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明:从洪武末年开始》作者:何不言情   文案:   穿越到洪武二十二年,成为北平城里燕王护卫军一员,开局四个妹妹,俩弟弟。   他是一个俗人,随波逐流中,只想着混个爵位养家糊口。   然后过着自己提笼遛鸟,喝茶听曲的生活。   但是,总有些责任需要承担。   历经四朝。   曾经少年,终是变成了大明第一公。   威仪四方,永镇大明。   作者自定义标签 轻松 潜龙张目 第001章 -洪武二十二年的秋天   北平城下午的秋风又凉又急,不仅把满地的落叶,汹涌的送到墙角,就连刮在脸上也如钝刀子一样,让人生疼。   甄武双手缩在衣袖里,站在院落当中,失神的望着这片陌生的天地。   半个月了。   他不得不相信,他这个21世纪的中年人,已经变成了大明洪武年间的一个少年,想回也回不去了。   想到此,他的眼眶又忍不住有些酸楚。   可那个世界怎么办?他辛辛苦苦折腾十多年,经过足足四次创业,好不容易才有了成功的苗头,怎么放得下?   不是他舍不得将要实现的梦想,也不是舍不得即将得到的权财。   只是十多年来,对比已经有房有车有娇妻的同龄人,他遇到多少冷眼和嘲笑,又积攒了多少心酸和悲愤。   梦想的初心,早变质成为想要证明自己的偏执。   如今不能对那些人报以成功的微笑,总归…有些意难平啊。   ……   “大锅,和我玩,不要四姐和五姐。”   一个小萝莉兴冲冲迈着小短腿直接扑到甄武的腿上,紧紧的抱住。   小萝莉浑身没有几两肉,甄武不耐烦的抬了抬腿,直接带她悬在空中,没成想,反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甄武意外的愣了愣。   傻小孩嘛。   这是他在这个年代最小的妹妹,才五岁。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妹妹,二个弟弟。   加上他,兄妹一共七人。   想到家里的情况和这一窝孩子,甄武又有些欲哭无泪,饶是前世几次创业练就的百折不挠心态,也止不住的有些心灰意冷,没有一点穿越者的豪情壮志。   他是家里老大,今年十八岁,因为是军户,托了死在战场上老爹的福,几个月前刚刚袭了总旗的小官,但是就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职位,真的养活不了家,日子过得恓惶,比不上一些老百姓不说,就连普通军户家都比不上。   就说现已入秋,家里连糊窗的纸都舍不得买,搞得屋里呼呼透风,还不如墙根晒太阳来的暖和。   家里孩子多,七个孩子七张嘴。   别说爹死了,有爹也扛不住,每次做饭都需要一大锅,这是从前独生子的甄武从来没有的体会。   不仅如此,半个月前,又碰上甄武生了场大病,日子更拮据的做饭也舍不得多做,不够吃是肯定的,不过甄武还好,母亲张玉清偏疼他这个大儿子,每次特意让他吃饱了,剩下几个孩子才能撒欢的抢着吃。   但这样短短半个月,几个小的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   还因为这事,家里的三弟联合着四妹,五妹,这几个年龄相仿的抱团孤立甄武,没少给他白眼。   张玉清性子有些绵软,而且看上去也笨的很,连孩子们私下里有了情绪也不晓得,或者她看出来了,但心里不当回事,毕竟她自己受了邻居的气,攒了一肚子情绪,慢慢的也就全部忘了。   也许在她心里满是怎么挣点钱,怎么养活这些孩子,其他的着实都算不起眼的小事。   想到这个母亲,甄武总是有些唏嘘,感动又带着愧疚,这个带着这么多孩子,不曾叫一声苦的女人,明明察觉到甄武对她刻意的疏远,却还一根筋的掏心窝的对甄武好。   偏心偏的厉害,甄武完全想象不到,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女人,会不会一下子也抗不过去。   还好家里只比甄武小一岁的二妹比较懂事,不仅贴心,还帮着张玉清把家务操持的利索。   今日,更是随张玉清外出帮工。   街头刘家宴客,家里的人不够使唤,让四邻帮忙做些洗洗涮涮的活,一天一人给二十文钱。   这机会不常有,要不是需要的人少,张玉清恨不得把家里的几个丫头全带过去。   就这张玉清和二妹还起了个大早,生怕一个疏忽丢了这份差事。   没办法,缺钱呀。   这几日,张玉清为甄武复诊的钱,头发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借都没人肯借了。   可偏偏祸不单行。   天色蒙蒙黑的时候,两人耷拉着脸回来了。   甄武好奇问:“这是咋了?”   张玉清怨恼的张了张口,但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向着厨房走去。   甄武瞧着更疑惑了,追问二妹:“这到底怎么了。”   家里女娃是按照‘贤良淑德’排的名字,所以二妹叫做甄贤,此刻,二贤也是气呼呼的样子。   “不晓得刘家犯了什么事,不仅家里人,连管事都被官差带走了,我和咱娘算是白忙活了一天,你说这叫什么事。”   甄武也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刘家犯事什么的,只是他知道张玉清对这份钱有多看重,这突然丢了这份钱,还不晓得怎么生闷气。   “我去看看咱娘。”甄武和二贤说了一声。   厨房里,张玉清正为煮多少饭犯愁,纠结了很久,还是把碗里的米又倒回袋里一些,看的甄武有些心疼。   “莫要总这么省着了,多煮点吧,老三他们几个这些日子都饿瘦了好多。”甄武开口道。   张玉清抿了抿嘴,想了一下,还是没听甄武的。   “你少操心这些,他们少吃点又饿不死。”   甄武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问题是每次都让他先吃饱,这多少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偏疼的这么过分,连他都看不过去了。   倒是一旁的二贤,看向甄武的眼神有些纳闷,她的这个大哥,以前可从不关心这些。   ……   吃饭的时候,确实如同前几日一样,平时又绵又软的张玉清,在这事上总会强硬的镇压所有人,让甄武吃饱,剩下的才能让几个小的吃。   三弟,四妹,五妹,看甄武的眼神,都快能喷出火来。   三个都是十岁出点头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极了恨不得偷吃生米,对于甄武的特殊待遇,自然同仇敌忾。   甄武不愿意搭理他们,也没有违背张玉清的心意,不过也只是简单扒拉一些饭,故意说了声饱了,就扔下碗就来到院里。   他拉过一个凳子坐下,正看着这个古色十足的院落发呆,张玉清走了出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递给了他一个饼子。   甄武愣了愣,还是道:“我吃饱了。”   “我还能不懂我儿?快拿住吃吧。”张玉清又递了递,甄武只好接过来,耳中听着张玉清絮絮叨叨。   “你爹就是总喜欢把吃的留给你们,他总是饿着,你说他一直这样,他不死在战场上,谁死在战场上,他还总说我笨,我看的才比他明白,如今你袭了你爹的总旗,总是也要去打仗的,多吃点,总是能多几分活下来的把握,你说娘说的有没有道理。”   甄武真没有想过这一点,一时间原主记忆中那个陌生的爹,好像变得立体了些,随后便也理解了张玉清为何总是这么偏心。   张玉清情绪低沉了下去,大概今日本就遇到不开心的事,加上此时想到丈夫,眼中暗淡也愈发浓郁。   在这种心境下,张玉清也忍不住想要多唠叨几句,或者叮嘱几句。   “老大啊,娘不懂打仗,但并不是每一个打仗的人都会死,总有活下去的,所以你莫要学你爹,你要多琢磨怎么活下去,你弟弟妹妹都还小,都还要指望着你呢,妹妹出嫁,弟弟娶妻,方方面面都还需要你帮衬呢。”   张玉清说到这里,顿了顿,大抵也觉得话说的太直接了些,想要语气软一些,可一咬牙,又硬起心道:“娘知道你这些日子对家里有些抵触,但你莫要因此有怨言,你毕竟是老大,老话都说长兄为父的,他们这些小的,你就得管着,就得担起长兄的职责,你不能觉得不公,若…实在觉得不公,就想想娘,娘在家里偏疼着些你,你就不觉的那么委屈了。”   说着说着,语气中多了一丝丝哽咽,微不可查,被张玉清尽力藏着。   可能张玉清也从没想过,会早早的有一日,把家庭的重担,撇出来一些,然后不讲道理的压在大儿子身上。   哪怕大儿子理应也担这些责任,可仍让她觉得难过极了。   甄武装作什么也没发觉,侧头看了一眼张玉清,轻轻的问了一句。   “家里是不是欠了好多钱了?”   他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也才三十四五岁的母亲,心里积了多少的压力。   可这一句话,差点让张玉清绷不住,连话都不能多说一句,转身急匆匆的走进了厨房里。   借着天还剩下的亮光,甄武看见张玉清在厨房里背对着他,一下又一下无声的抽泣。   长子…长兄…   甄武只觉的仿佛是一座山一样的压力,突然压在了他的肩头。   上一世独生子,父母早逝,哪怕创业折腾的再穷,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全然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如今长兄该怎么当?   甄武眼睛在整个院里转了一圈,这家又该怎么抗。 第002章 -如今从头再迈步   甄武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看向遥远的天空,仿佛看到已经离他越来越远的从前,随后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不管多难,既然做了人家的长子长兄,他总是要担起这个责任的,万没有逃避的理由。   可怎么担?   单是想想,甄武就觉得问题很多。   远的不说,饭总要够吃吧,让几个小的全都饿成皮包骨头,也不是个事。   还有窗要糊一糊,天越来越凉,每夜透风,他们扛得住,家里七弟还是个两岁的奶娃,如何受的了。   二妹年尾要出嫁,嫁妆多少总得补一些。   还有家里的欠债,也需要想法子还了的,总欠着街坊四邻的钱,相处起来,底气难免虚了些。   这方方面面,衣食住行,真是到处都需要钱。   想到这里,甄武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打算向外走。   “大锅,额吃饱了,咱们玩翻跟头吧。”   五岁的六妹,还是满脑子玩的年纪,简单扒拉两口饭,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缠住甄武。   甄武看了看家里人,母亲张玉清正伤感着,二妹照顾着七弟吃饭,三弟,四妹,五妹吵吵嚷嚷的抢吃的,没人顾得上小六妹。   没办法。   “走,哥带你出去玩。”甄武捞起六妹抱在怀里,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前些日子,他就从药方上得到一个想法。   药方上有一味柴胡的药,他对这味药不算陌生,以前创业的时候刚好接触过,印象没错的话,房山周遭山上有很多地方长有野生柴胡。   他现在的情况,要资源没资源,要钱没钱,只能靠什么吃什么,他想要去问问医馆,只要医馆肯收柴胡,他敢把整个房山翻个遍。   因为天色已晚,等到了医馆,里面只有胡大夫趁闲教导两个小徒弟。   大家都是一个胡同的,相互也不陌生。   胡大夫见到甄武进来,笑着招呼道:“你小子怎么这会儿过来复诊?”   “复诊不着急。”甄武笑了笑,接着道:“我过来是想问您个事。”   胡大夫疑惑。   甄武开口问道:“我有个小兄弟手上有一批柴胡,咱医馆收不收啊。”   胡大夫一愣,没想到甄武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这倒让胡大夫来了兴趣,柴胡算是比较常用的药,自然也是多多益善,而且他也比较喜欢那些跑单帮的参客,药客,不仅能低价拿货,还不用负担运费。   “只要药性没问题,有多少,我要多少。”胡大夫肯定的道。   “怎么收?”   胡大夫想了想:“你去别的医馆,都是一两两文,咱们一个胡同的,我直接给你最高价,一两三文。”   甄武不了解这个年代的药价,也不了解药馆进货渠道,有点拿不准这个价钱,脸上习惯性的挂上了为难之色,刚想要诈一诈,就见胡大夫怒视着他,吹胡子瞪眼。   “你小子这还不满意?老夫一辈子何曾不地道,哄骗谁,也不会哄骗自家乡亲,不信你满北平城打听,有人给的比我高,你带人来砸我的馆子。”   甄武脸皮早练出来了,也没觉的不好意思,把六妹放地上,腰一叉,更理直气壮的道:“嘿,我何时说过不满意的,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平白还冤枉人,我甄武谁不晓得最是仗义,就凭咱一个胡同的,莫说钱不钱的,您老想要,我赔点钱也卖您,单咱们的情分就值这钱。”   好家伙。   胡老头都傻眼了。   另一边甄武唰的已经又挂上一副笑脸。   “胡老,您看我对这行也不懂,你给我念叨念叨,指点指点?”   胡老头平白憋了闷气,不愿意搭理甄武。   甄武转头缠上了胡老头的两个徒弟。   俩徒弟道行浅的很。   聊了一阵,就让甄武对行业了解不少,顺带的也了解到胡老头给的价钱,确实不低,让他不由得感叹一声。   这年代生意这么好做?   渐渐的天色越来越晚,快要宵禁,甄武招呼了一声满地跑的小六妹,告辞离去。   回到家里,本来在主屋玩闹的三弟,四妹,五妹,一见到甄武立马止了声息,三个家伙不约而同的避开甄武,换了个屋子玩闹,二妹瞧见这一幕,替甄武尴尬的不行,但也不好说什么,倒是甄武仿若未觉。   甄武把六妹扔给二妹,找到张玉清。   “娘,明日你早起一些,给烙些菜饼子,我要出趟远门,不晓得一天能不能回来。”   张玉清没问缘由,无条件的支持她的大儿子,直接应下。   甄武想了想,又补了句:“多烙些吧,明日我打算带老三一块去。”   “没危险吧。”张玉清忍不住担心的问了一句。   “没事,放心吧。”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甄武就醒了过来,张玉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早已经把饼子烙好,用布包着,甄武简单洗漱了一下,瞧着时辰差不多快要开城门后,叫醒老三,带上不情不愿的老三,直奔房山而去。   他带了三个麻袋,装满搞个一百斤也没问题,因为要进山,腰间挎着刀,防备野兽的时候也能防备一些宵小。   刀是大明北军制式长刀。   通过甄武原身的记忆,他知道他隶属于燕山右护卫,归亲王护卫指挥使司管辖,属于燕王亲军,这个身份让甄武有点激动。   虽说他对大明历史不太熟悉,可也知道后来燕王靖难,登上皇位,之后分封功臣时,至少一半出身都是原燕山三护卫。   这也说明了,只要甄武按部就班,熬过靖难,在总旗的位置向上挪一挪问题不是太大,什么世袭百户,千户,指挥使不说,说不定还能混个爵位。   爵爷!   这可是真真贵族,统治阶级。   有这个身份,只要不作死,在封建社会上混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到了那天,照顾一家老小,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现在离得太远,当务之急还是挣点钱,改善生活。   一路走了两个时辰,甄武俩人才来到房山地界,房山并不是只有一个山,所以甄武此刻有些懵了,根本不清楚自己面前的是什么山。   相隔几百年,这和他印象当中的压根一点不一样。   不过甄武倒也不慌,几百年后附近山上都还有野生柴胡,他不信这个年代会少了,直接带着老三开始上山。   甄武一边爬山一边找,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跟在后面的三弟早就又累又饿了。   但小老弟的性子挺倔,硬挺着不肯开口主动和甄武说话。   一直到甄武不经意间看到。   甄武撇了撇嘴道:“怂样子,就这还整天和我刺毛?”   老三叫甄勇,十四的年纪,怎么肯服,听了甄武的话,顿时就有点急赤白脸:“我要是每天能吃饱,我也不会累。”   甄武一屁股坐在地上,示意老三也坐下歇息,但嘴上还是不饶道:“你得了吧,多少也是个大小伙子,自己不想办法挣钱改善家里条件,一直和个娘们一样,埋怨咱妈不公平,还敢说自己不是怂样子?”   老三刚刚坐下,噌的就又站了起来。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不想办法挣钱,你还是老大呢。”   “你以为我带你出来是干嘛?”   “挣钱?”老三环顾了一下野山,嘴角不屑的勾了勾:“就这荒山野岭的,能挣什么钱。”   甄武不再搭理老三,只是掏出饼子递向老三,老三本还梗着脖子,但是看到饼子,顿时有点怂了,脸上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敌不过饼子的诱惑,伸手接了过来。   “别以为,我吃你饼子,就会服你。”   甄武感到好笑的笑了起来:“行,知道你不服我,不过我等着,等着你说真香。”   老三脸都被甄武笑红了,哼了一声,背过身吃起饼子。   甄武又拿起一个饼子,刚打算吃,眼神瞥向不远处,顿时一亮,把饼子重新放下,就向着那边跑去。   细长的草径,细长的叶子,最顶部已经花落结子了,没错,就是柴胡。   然后顺着目光再向矮坡一看,密密麻麻满地都是,甄武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甄武也顾不上吃饭了,掏出工具就挖了起来,这东西全草都能入药,这一颗单单地面上就有半米多长,挖出来的根肚也有十厘米,估计怎么也长了五六年。   这那还是野生柴胡,简直是长在山里的铜钱。   这会儿老三也吃完饼子过来了,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就为了拔草?”   甄武瞥了一眼老三,但也没怪老三见识少。   别说这年代的人,哪怕就是21世纪守着山脚下的农民,有多少知道山上许多植物能入药,能换钱?   他也没和老三多解释,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老三也开挖。   甄武越挖越觉得这个山上的野生柴胡多,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矮坡挖完后,顺着上山,基本上视线里就没断过。   俩人一直忙到天黑。   甄武看了看收获,打算在山上留宿一晚,第二天再挖一天。   于是找了个山洞。   甄武上一世就是山脚下的人,对于山上也不陌生,不至于害怕,晚上他守了多半天的夜,实在扛不住了,才叫醒老三替他。   老三不服他归不服,但对于甄武的话,也都照做,估摸也是知道甄武的家庭地位现阶段挑战不了。   第二天,俩人从早上又忙到下半晌,基本上把山上转了个遍。   快穷疯了,没那么多讲究。   一直到三个袋子,装了两袋子半,甄武颠了颠估摸差不多得有六七十斤,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老三下山回家。   两个满袋子分别绑在一根棍子的两头,甄武当扁担背着,半袋子的让老三背着,顺着来时的路,一路疾行。   向家而去。 第003章 -草味,药味,铜钱味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张玉清迎上来把甄武哥俩来回看了个遍,看到俩人被秋风吹的嘴角都开裂了,更是一阵的长吁短叹。   “我说娘啊,你就别叹气了,给我们烧点热水成不?”甄武放下药材,对着张玉清说道。   张玉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上二妹去烧水。   等水开了,甄武哥俩简单梳洗一番就睡觉去了,两天一夜待在山上,再加上来回至少走了大几十里路,着实累的慌。   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甄武爬起来后,开始处理柴胡,径根分离,分开晾晒,其中一些处理方法还是从胡大夫俩徒弟那里听来的。   家里人昨晚就对甄武带回来的柴胡议论了半天,不过怎么也猜不出这些草有啥用处,不晓得为啥还值得甄武花大力气挖回家。   今早见甄武又开始摆弄这些,好奇心又生了起来,四妹,五妹,不愿意和甄武说话,转头缠上老三甄勇,从甄勇口里得知甄武打算用这些卖钱的时候,一个个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向来口直心快的四妹,忍不住的来了句。   “咱大哥怕不是个傻子呦。”   五妹顿时附和的哈哈大笑。   笑的甄勇都有些埋怨甄武,害的他也跟着有些丢人。   倒是二妹见到甄武忙活着,主动过来帮忙,虽然她也觉得这些草没什么用处,但还是听着甄武的指导,细致的做着事。   甄武看着自家二妹干活的样子,心里不禁感叹,真是个好姑娘,不仅手里有活,长得还水灵,更重要的性子跟了张玉清,柔和良善,真不愧从‘贤良淑德’里取贤字做名,谁娶到真是祖坟烧高香。   对比起来,其他几个妹妹,简直没一个好相处的。   就连六妹,此时看那股缠人劲,将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会儿已经又缠上甄武要一块玩,撒泼打滚,不依不行。   说来也怪,这小丫头对甄武亲的不行,对张玉清都没这么亲,几天没见,早把小丫头想的不行了。   二贤见状,想要替甄武解围,喊着四妹,让四妹带小六去玩。   四妹不乐意极了,张嘴道:“你咋不带小六玩,凭什么让我带。”   “我这不是忙着呢。”   四妹不屑的切了一声:“你还真把这当正经事忙了?有人傻,你也跟着犯傻?”   甄武听到这话,眉头皱了皱。   二贤也蹙起眉头,嗔怨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四妹也不怕二贤,直接就硬刚上去:“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你讨好老大就讨好,少往我身上推事,一天天好像就你能。”   这话甄武听不下去了,直接走了过来。   一米八的身高站在四妹面前,冷着脸俯视着四妹,不怒而威。   往日四妹也敢给甄武甩脸色,可这会儿看着甄武生气的样子,莫名的有些害怕。   “给你二姐道歉。”甄武冷声道,声音坚决带着不容置疑。   所有人很少见到甄武这个样子,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四妹抬头,还想犯犟,可眼神一碰到甄武的眼神,瞬间溃不成军,道歉的话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但说出来后,又觉得委屈的不行,哇的一声就哭了。   甄武烦躁的皱了皱眉,这一群小王八羔子,真不省心,日后总得想法子把他们一个个捋顺了,随后开口道。   “老三把老四带屋里哭去,老五带老六玩去。”   所有人还被突然发生的这幕,惊得发愣时,就又听到甄武的话。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了?”   一个个连忙动了起来,谁也不敢再扩大事态。   倒是一旁绵软的张玉清看到这一幕,偷偷地笑了笑,老大到底是老大。   ……   等到家里的柴胡全部处理好,甄武得空从家里出来,想要去其他医馆再打听打听,不是信不过胡老头,生意人嘛,信得过和再考察两码事,当然主要也是想要再了解一下柴胡的需求量有多大。   之后几天,甄武把城里的医馆基本上转了个遍,大点的基本上看不上甄武这种挖药的,除非体量上去了,要不然不是不收就是价格极低,但是小一点的基本上都是多多益善,这东西买回来囤起来也不怕坏。   搞清楚这些后,趁家里的柴胡还没有晒好,甄武带着老三又去山上跑了两遭,搞到的家里现在全是草味和药味。   让几个小的私下不时抱怨。   甄武也不在意,有张玉清支持,反正没人敢挑战他的地位,十八岁的他,此时完全可以凭借体力镇压所有人。   这一天,很多柴胡基本上已经处理好,可以出售了。   甄武收敛了一下,想了想,带上老三去往胡老头的医馆。   到了医馆后,甄武和胡老头的徒弟简单说了两句,就被领到了后院,胡老头忙完后,看了看货,一脸笑眯眯的问甄武。   “房山那边挖的?挖的还不少。”   甄武一惊:“您知道?”   胡老头点了点头。   “那您还花钱收?”   “我又不靠挖药挣钱,我费那功夫干嘛,再说了挖才能挖多少?挣不了几个钱。”   甄武问出来就已经知道自己犯傻了,医馆看病是手艺,谁会去搞这个,只有他们这些苦哈哈才会去做这些,不过他对胡老头说的挣不了几个钱,不赞同。   一个人挖,确实挣不了多少钱,但是如果很多人呢?   他依稀记得上一世小时候,经常有收药材的挨个村转悠,那时候村里人只要得闲了都会去山上挖药,尤其半大小子更是满山转着挖。   那会儿村里人的社交范围基本上都只有那么几里地,谁也不会寻思着卖到远处,有人上门收,挣几个零花,就够乐开花了。   甄武琢磨着,他可以试着这么搞一搞,不过这是后话。   这边胡老头正在过称,甄武哥俩前后从山上弄下来的差不多一百来斤,晒干后足足跑了四十斤。   只剩下九十三斤。   一斤十六两,一两三文钱,足足四千多文钱。   医馆铜钱多,也没用银子结算,大头不用数,都是吊好的,甄武也信胡老头,零头甄武直接让小老弟去数。   四百六十四文钱,数的小老弟面红耳赤,哗啦的铜钱声,仿佛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而经历整个事情的老三,此刻只觉得飘飘欲仙,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跟着甄武只是忙活一些日子,就能换这么多钱。   要知道他们娘去别人家帮忙干一天活,也才二十文。   别说四千多文钱,就零头四百六十四文钱就够家里吃好久。   最后,老三都不知道怎么出的医馆,眼神傻愣愣一直盯着甄武背后的布兜。   一布兜装满了钱,这事在老三的认知里,怎么也觉得是天方夜谭。   “晚上你想吃什么?”走着走着,甄武突然问道。   “啥?”老三反应不过来。   甄武笑了笑:“带你去花钱。”   说罢,带头向着市场走去。   身后的老三,只觉的甄武的笑容金灿灿的,特别有魅力。 第004章 -几钱买得一场欢   北平城街道上。   老三跟在甄武旁边,疑神疑鬼的看着周围,生怕有人不怀好意,走了一截路,平安无事,才稍稍放下心,但还是忍不住的凑到甄武耳边小声道。   “哥,要不咱们先把钱放回家吧,足足四吊钱呢。”   “瞧你的出息。”   甄武白了一眼老三:“说你是怂样子还不服,这才多少钱。”   老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露出几分憨厚的样子,哪还有以往叛逆少年的模样。   甄武笑了笑道:“现在还埋怨我拉你去山上了不?”   老三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我恨不得现在就去山上挖药呢。”   “不急。”   这会儿,刚好来到了一个鞋铺,甄武瞧了瞧老三脚上的鞋已经露大拇哥了,说道:“走,先给你买双鞋。”   没成想,老三扭捏的不肯进去。   “哥,要不买点碎布,让二姐给我做吧,这里贵。”   “你费什么话。”   甄武直接把老三拉了进来:“回头还要去山上,等你二姐做,多耽误事。”   听到这话,老三也就不再扭捏,一边试大小,一边脸上强自装着镇定,只是兴奋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情。   买完鞋,俩人又来到菜市场。   肉必须买,白面粉也要,黑馒头甄武早就吃腻歪了,油盐酱醋和香料也买上,天天吃水煮小白菜谁受的了。   小酒?   整上。   ……   甄武和大扫荡一样,只要看着想吃就没二话,开始老三还劝着点,但甄武让老三拿钱付了几次帐后,立马迷失了,跟在甄武后面涨红着脸的买买买。   一直把零头四百多文,一次性花了个精光。   俩人才意犹未尽的往家走。   到了家里,全家人看着俩人身上背着,手上拎着这么多东西全都傻眼了。   “这是去打劫了?”五妹天真的说道。   老三自豪的昂着头:“瞎说什么,这是买来的,用我和大哥这些日子挣的钱买的。”   所有人疑惑的看向甄武。   甄武点了点头:“就是用晒在咱家的柴胡换的钱。”   “那东西能值这么多钱?”张玉清还不敢信。   甄武笑了笑道:“和你们都说了,那是药材,你不想想,你那次去医馆拿药不得百十文的,人家卖你的还都是一钱两钱的卖,咱可是好几十斤卖给他们,能不值钱。”   张玉清一想也是,念叨着:“倒也是,这些药都昧良心的贵,咱普通老百姓都看不起病了。”   可当张玉清一样一样接过甄武他们买的东西后,心又纠的难受。   谁家这么过日子。   这不败家玩意儿嘛。   有这点钱,还还债也好啊。   哪怕是大儿子也不能这么惯着了,张玉清看向甄武的眼神都带了埋怨。   甄武瞧见,连忙冲张玉清道:“觉得乱花钱堵得慌,你一会儿打一顿老三,都是老三付的钱,我没付几样。”   老三傻眼了。   张玉清当真了。   甄武黑着脸,连忙拉住跃跃欲试的张玉清:“开玩笑呢,你还真想揍老三呀。”说完,甄武转头对老三道:“你带老四他们出去一下,我和咱娘说点事,二贤你不用出去。”   等到老三带着几个小的都出去后,甄武从布兜里拿出四吊钱放在桌上。   张玉清和二贤面面相视。   甄武说道:“这些钱都是卖药挣来的,你们看看欠谁家钱,该还的就还上,剩下的收好,家里条件也该改善改善了,对了,二贤你抽时间把窗糊一糊。”   俩人从最初的震惊,慢慢的全部转变成兴奋,激动的捧着铜钱不撒手。   钱真的可以解忧愁。   只要过过举债度日的人都知道,能把人熬疯。   “老大,这…这…真的是咱的?”张玉清犹自不敢相信这一切:“可这也太多了。”。   “不多,也是真的,这些钱你放心支配,以后儿子只会给你更多的钱。”甄武认真的说道,他看着张玉清这幅激动的样子,心里也很是开心。   倒是二贤慢慢的脸上挂上些失落,叹道:“怪不得娘总是偏心大哥,还真是女子不如男,我便是再勤快也挣不来这些钱。”   甄武伸出手揉了揉二贤的脑袋,他是真有些喜欢这个二妹子,不忍看她失落:“在我心里,我二妹可顶天的好,怎么在你嘴里就比不得我了?莫不是臊我做不来一点家务?”   “没有没有。”二贤连忙摇头。   ……   外面,四妹,五妹缠着老三问东问西,老三也是眉飞色舞的讲着。   四妹看着老三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吃味。   “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以前也不见你叫的这么亲。”   老三顿时愣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谁还没个不懂事的时候。”但是话刚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好像也捎带着说四妹五妹不懂事一样,毕竟他们三个都没给老大好脸色。   老三讪讪的笑了下,想到四妹有个小愿望,连忙转移话题道:“四妹,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好看的手帕吗,你可以找大哥要。”   “我才不找他呢。”前段时间刚被甄武凶过,这会儿四妹还堵着气呢,现在瞧着老三还叛变了,气的走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可五妹没这个想法,眼睛一亮:“我也想要,我也想要,我找大哥要,大哥给我买吗?”   老三也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应该会买吧。”   这时,屋里甄武几人也聊完了,张玉清开始收拾东西,把买来的分类放置起来,小六看到张玉清出来,一溜烟就跑回屋里,直冲着甄武扑了过来。   “大锅,大锅,你答应给我买的好吃的呢。”   甄武哪里会忘了这个丫头,从一堆东西里找出绿豆糕,拿出一块递给了小六。   小六乐的眼睛都笑没了,接过绿豆糕就往嘴里放。   才吃了一口,小丫头眼睛就瞪直了,从甄武身上下来,又蹦又跳的喊,不是‘哇’就是‘软啊甜啊’之类的。   就在甄武逗小六的时候,五妹进来了,五妹今年十岁了,之前总是跟着老三和四妹玩,所以和甄武就没有特别亲近,此刻站在甄武面前,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不过大家本就是亲兄妹,自然也不会疏远什么的,五妹咬了咬牙,也就开口说了出来。   “大哥,我想买个手帕。”   “多少钱啊?”甄武冲着她笑了笑,随意问道。   五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甄武,才小声道:“十文钱。”   甄武点了点头,找二贤要了二十文钱,回来递给了五妹,然后揉了揉她的小脸蛋,道:“给你四姐也买一条,小姑娘有个好看的帕子才爱干净。”   五妹重重的点了点头,拿着钱一脸兴奋的跑出屋子。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也没管五妹跑到四妹面前窃窃私语说了些什么,反正两个小姐妹拉着手蹦蹦跳跳的去买东西了。   他伸了伸懒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原来这就是照顾家庭的快乐。   甄武只觉的比自己挣钱花钱,还要让他愉悦。 第005章 -进击的二道贩子   当天晚上吃饭,管够不说,还有肉,一个个都吃了个肚圆,最夸张的老三,撑的消了半天食,才好受一些。   但是,第二天张玉清突然找到甄武,一脸惴惴不安。   “你卖这些药会不会有事呢?咱家毕竟是军籍。”张玉清不安的问道,昨晚平静下来后,想到这个问题,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甄武想了想,挖了挖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到相关的政策,便安慰道:“没事的,咱就挖点药去换点钱,还违法不成,总不能让人活不下去。”   张玉清听了这话,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又问道:“你还要去挖药吗?”   甄武点了点头,道:“二妹年尾要出嫁了,多挣点钱,给她多补点嫁妆,人人夸得好姑娘,总不能因为嫁妆,到婆家被欺负吧。”   他打听过,二妹婆家是一个百户家的次子,家境很不错,早年他爹在的时候定下的。   但后来因为军职变动,不在一个班子下,所以这些年来往并不多,没多少情分可讲的。   张玉清也清楚,叹了口气没在说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叮嘱甄武抽时间记得去王府报备一声,把假销了,不能仗着谭大人的宽容,把旗务全部推的一干二净。   甄武是总旗,总旗的编制是五十人,代表着五十个军户家庭,军户之间出现纠纷或是刑事案件,是不通报衙门的,一般小事杂事都是总旗处理,大事上报百户即可。   甄武生病,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是百户谭大人直接处理。   其实按理说总旗虽然属于官,但是不受职的,自然也不是世袭的,甄武能袭了他爹的总旗职位,还是他爹在战场上立了功,并且救了谭大人一命的缘故。   所以谭大人对甄武比较宽容。   ……   吃了早饭,甄武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销假,因为一旦销假,定然会有很多琐事缠身,倒不如趁现在有时间,把挖药的路子跑出来,这样以后销假了也不会耽误收益。   说到底家里缺钱的地方太多,不能断了这个财路。   而且昨晚,甄武也已经打算好,走一走发动广大群众的发展路线,二道贩子谁做谁知道,香的很。   想到这里,甄武迈步出门,先是去父亲一个老战友家借了匹马,然后带着老三就再次直奔房山。   老三对马稀罕的不行,哪怕这明显是一匹老马,也恨不得给马舔毛。   甄武也明白,毕竟男人吗,对能骑的事物有种天然的迷恋。   所以在村里宣传自己收药材的时候,都是让老三牵着。   可一连转了几天,转了好几个村子,效果都不是太好,没有一个老乡去山上挖药卖给他。   甄武琢磨了小半天才明白过来,当时恨不得抽自己俩巴掌,老生意人也能犯这种错误,简直活在狗身上了。   问题也简单,无非一个信任问题,不能他说收药材,别人就都信了,更何况这药材在这些老乡眼里就是山上的杂草,谁会花钱买?   就算有人打算挖点试试,但是甄武没有一个根据地,谁知道甄武啥时候再过来,那不白挖了。   想到问题就解决问题。   甄武选了一个合适的村子,租了一家小院。   这个小院的主人是一对兄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兄妹相依为命,日子过的也是一言难尽。   当听到甄武在村里打听谁家愿意出租院子,想也没想就拦住甄武,死活要甄武租他家的。   这兄妹,哥哥叫石冷,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大概是自小过苦日子,还要拉扯妹妹,所以总是一副苦大仇深,不苟言笑的样子,不过人倒是勤快的很,从甄武嘴里得知收药材的时候,确认了一下样式,当天就上山去了。   妹妹叫石暖,十六岁,胆子也比普通女孩爽利,据说也是敢拿着一把菜刀站在家门口,舌战群妇的主,不过却不讨人厌,反而因为清秀的样貌,让人觉得很可爱。   刚认识的时候她因为好奇偷看甄武被发现,脸一下变得红彤彤的。   甄武哈哈笑了她几句,这小丫头红着脸,跳了起来,装着一脸凶狠道:“笑甚,再笑信不信我揍你弟弟。”   一旁的老三,瞪直了眼,没想到这也能开到他。   小丫头还挑衅:“不服?不服来试试。”   老三上去试了试,结果被摔了个狗吃屎。   小丫头一脸得意洋洋:“哼,看到没,跟我哥学的厉害着呢,你们最好老实点。”   甄武这才明白,这小丫头是怕他们是坏人,在给他们下马威,摇了摇头,更觉得好笑。   不过,一天两天慢慢的接触多了,相互之间也就没有那么戒备。   之后,随着石冷在甄武这里卖药材换到钱,渐渐的村里人越来越多的去山上挖药了,继而扩大到周边的村落。   甄武闲暇时也会上山,一个山一个山的转,他并非为了挖药,而是想要辨认更多的药材,每次有新的发现,甄武也会挖回来,然后让过来卖药材的乡亲们辨认,算是增加种类。   这些药材在村子里处理好后,甄武就会带到城里来卖,因为量大了,有时候也不单卖给胡老头,其他的医馆也会出售,几次后,城里医馆行当里,甄武倒闯出了一些名头。   ……   时间流逝,转眼进了九月天。   钱越挣越多,家里的院子里埋了好几个装满铜钱的罐子,就连现在甄武出门,兜里也敢放一两银子衬底。   家里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所有人的笑容多了,精气神都不一样。   这日。   甄武坐在石家兄妹的院里,寻思着,是该去王府销假了,现下这里的一切,老三也能处理的得心应手,他完全有时间去处理军务。   而且,在甄武的想法中,他未来最好的路,就是在军队里待着。   想着想着,老三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脸上焦急的神色一览无余。   甄武皱眉,而在一旁帮甄武晾晒药材的石暖瞧见了,笑道:“三勇你咋又来了?昨儿你不还叫苦连天的说要歇一日嘛。”   老三连踹了好几口粗气,没搭理石暖,冲着甄武急道:“哥,快回家,出事了。”   甄武噌的就站了起来。   “出啥事了?”   “一两句说不清楚,反正是二姐亲家那边,好像想要退婚。”   甄武一脸惊愕,退婚?这狗血桥段,也能撞上?不是,这完全没道理啊,二贤模样不用说,水灵极了,甄家所有人样貌都能让人竖起大拇指,而且二贤也不愧个贤字,绝对贤惠的没的说,附近了解的人家,谁不夸一句。   要不是亲妹子,甄武都想娶,贴心的笑一下,都能融化老爷们心里所有的压力。   这样的媳妇会有人舍得退?   以前还有个缺点家里太穷,可这些日子蒸蒸日上啊,隔壁刘婶羡慕的没少流哈喇子。   “搞错了吧。”甄武不敢相信的问道,他不信狗日的亲家,没在街坊四邻嘴里打听。   “没搞错,咱娘差点气晕了。”   这下甄武再也稳不住了。   “走,咱回家看看。”   说完,牵出马,翻身骑上,把老三也拉了上来,来不及交代石暖两句,直接驾马向城里奔去。 第006章 -盛世何人想从武   房山去往城里的路上,一匹马飞快驶过。   甄武不时扬鞭催促。   他了解张玉清的性子,向来是绵软可欺,嘴笨的吵架从来吵不赢街坊四邻,每次战败都是自己窝在家里长吁短叹,有时候受气受大了,还可怜呼呼的找甄武唠叨,一直唠叨的甄武替她出头找场面,心里才能畅快一些。   此刻遇到这种事,张玉清定然是慌的六神无主。   继而,甄武又想到妹子二贤。   以往家里穷,她没办法准备太多针线嫁妆,可家里有条件后,二贤也不愿意心灵手巧这一面被埋没,像床幔,枕巾这些大点的不用说,单是讨好未来婆家的小绣品,鞋面,荷包也绣了不少。   甄武好几次打趣她,说是成亲的时候,亲家那边客人瞧见这些绣品,瞅瞅这针脚,指定一个个都得夸一句,媳妇娶得好。   二贤虽说每次都是一副羞涩的样子,可眼睛却也亮亮的,毕竟女孩子嘛,哪怕对出嫁这种事再忐忑,但怎会有不憧憬的。   现下突然被退婚,天晓得会怎么伤心。   很快。   甄武两人就到了家门口,下马后,甄武直接把马绳扔给老三,自己率先冲进了家里。   “怎么回事?”人没进屋,甄武的声音已经传了过去。   等进了屋,就看到张玉清躺在炕上,二贤低着脑袋窝在一旁,一群小的排排溜的围着。   张玉清见到甄武回来,立时来了精神,从炕上坐起身,冲甄武喊道:“老大啊,你可回来了,他们也忒欺负人了,平白无故的就想要退婚,这可怎么办啊。”   甄武赶紧上前,扶住张玉清:“娘啊,你可别乱动了,信我的你就躺好,不管出了啥事,有我呢。”   张玉清看着甄武的眼神像是彷徨无措的麋鹿,听到甄武的话,连连点头:“我自是信我儿,自是信我儿。”   可刚刚低声念叨了两句,又激动起来:“但是老大,你可不能让老二被退了啊,这一退老二的名声可都毁了,你知道老二的,咱老二可是顶好顶好的,不能让她受这种委屈。”   这会儿老三也进了屋,听着娘亲语气和话语,更是大怒。   “狗日的,没这么欺负人的,百户怎么了,我找他家算账去。”说话间,老三就打算出去。   “站住!”甄武喝住老三:“你胡闹什么。”   这几日在甄武面前本来转变成憨厚少年的老三,又露出了叛逆本性。   “我胡闹什么,你莫不是怕了?咱爹在的时候他们敢这么上门欺负吗?你如今也是总旗,咋不敢带着咱旗下的人去闹一场?”   甄武有些苦涩,但也理解老三的话。   记忆中,老爹是有本事的,要不然也不会混到总旗,在城里落了户。   而且老爹在旗里威望挺高,如果老爹还在,说不定真能去闹一场,都是当兵的,谁家儿郎还能怂不成。   但是甄武这个总旗的分量能和老爹比?   一点根基也没有,闹都不见得闹的起来。   再者说,就算能闹一场,有什么用?百户总比总旗大一级,最后落不了好的,还是自己,而且这事传扬出去,名声受损的还是二贤。   “逞凶斗狠就能解决问题?不是胡闹是什么,真当王府不存在?”甄武训斥道。   老三不服,还想嚷嚷。   甄武眼睛一瞪:“你再给我嚷嚷一个试试。”   老三气的不行,但是看着甄武的样子,只能憋回去,最后愤愤的一屁股坐下来:“那你说怎么办。”   甄武见老三老实下来后,转头看向张玉清,他得先了解一下事情,所以开口问道:“那边怎么说的?”   张玉清把这事记得狠着呢,想也没想道:“那边就没来正主,就来了个管家,上来就说婚事不妥,要老大你过去商量呢。”   一个管家上门,还要他们过去商量,不见歉意,还真是傲慢。   甄武想了想,安慰道:“行,那我就过去看看怎么说,醋打哪酸的,盐打哪咸的,这事起因根子总要了解了解,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也许说开就没事了。”   张玉清想到这茬,也连连点头:“对对对,说不定是有误会,咱二贤这么好,谁能挑出错来。”   “行了,你再躺会,等我回来再说吧。”说完,甄武就起身出门。   走了没一会儿,身后一阵脚步声,甄武扭头一看,老三跟了上来。   老三撇了撇嘴:“咱娘担心你吃亏,让我也跟着去。”   甄武摇了摇头,无奈道:“对方若非良配,我亦巴不得退婚,怎么会吃亏?还是你觉得,不管对方什么样的人,都要把你二姐嫁过去?”   老三立马摇了摇头。   “这不就对了。”   “可是…别人会说二姐闲话的。”老三担心的说道。   “说便由着旁人说,总好过一辈子受委屈。”   ……   和二贤定亲的是燕山左护卫百户倪谅的次子,倪昱。   甄武两人来到倪家,单看这座门宅,就晓得家境很好,进去后还有仆人丫鬟,想必倪昱过得也是小少爷的生活。   被管家领进大堂,坐了小半个时辰,倪谅才带着倪昱出来会客。   甄武也没有表露不快,双方寒暄后,重新落座,甄武也不着急说话,倪家想要退婚,总要有个理由,他等着听。   没想到,倪谅直接拿出婚书,递给了甄武。   “想必我们的意思,你们也知道了,咱们互退婚书,这桩婚事就作罢吧。”倪谅说道。   平淡的像是说一桩寻常小事。   甄武把婚书拿在手中,细细的看着。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倪谅的儿子倪昱忍不住,不耐烦道:“说话啊,难不成还是个哑巴?”   老三气的捏紧了拳头,刚要开口反驳,甄武这时放下婚书,认真的看向倪谅道:“可是舍妹有什么不妥之处?”   倪谅一直也在偷偷打量甄武,不急不躁,很少年轻人有这样的品质,但是不管怎么样,婚肯定是要退的。   “大家都是从军的,老夫也就直白的说了,小儿前些时日得中秀才,特地请了燕王殿下的恩,准许小儿接着应试,所以小儿以后不必从军的。”   “然后呢?”甄武看了看倪昱,确实一副少见的书生打扮。   倪昱早就看不惯甄武了,听到这话不屑的说道:“有什么然后,我将要分户重落民籍,军民不婚,你不会不知道吧,识相的早些退还婚书,省得我们告到指挥使司。”   呵。   够霸道。   还真是自以为寻了更好的出路,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退婚,一点不管别人会遭受什么样的风评。   这家风…   这时倪谅的夫人,因为出行,刚好出来,瞧见大堂甄武兄弟,厌烦的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没打发走,实在不行给点银子得了,别让这破落军户家耽误咱昱儿的前途。”   甄武兄弟俩还没什么反应。   倪昱这边就开口道:“还想要银子,一分都没有,大不了告到指挥使司。”   老三终于忍不住了,站了出来:“呸,读书有什么了不起,当我们稀罕你这家亲?还破烂军户,好像你家不是军户似的,没见过背祖也能这么理直气壮。”   这一番话说的倪谅的夫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甄武也觉得爽快,但还是拉住了老三。   他看着倪谅道:“倪大人,真觉得从文好,为此便不惜退婚?”   倪谅这会儿也没了好脸色,不冷不淡的道:“大家都是明白人,盛世临下,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从武?且不瞒你说,我也正设法调往应天府。”   好一句谁愿意从武。   若真是太平盛世,确实如此,哪怕六品的百户也比不得七品的县令香。   可真是太平盛世吗?   朱元璋现在看上去,确实希望下一任是一位文治之君,可好多事他说了不算,尤其是他死后。   甄武知道历史,倪谅大好的燕王护卫百户,竟然不寻思好好跟着燕王混,还让儿子去读文,简直可笑。   文官上限再高,比的上武将封侯?   更何况靖难,简直不亚于开国之功,而且还是难度最小的,从耿炳文,到李景隆,说句他们打假赛一点不过分。   这不把握住,去求缥缈的科举,脑子有泡。   想着想着,甄武嘴角也勾了起来,一丝不屑渐渐流露出来。   这样的家庭,也不配二贤嫁过去。   甄武站起身,不卑不亢朗声道。   “退婚,没问题,此事我应了,但此事既非我妹之过,却让舍妹无端遭受这一遭,甄武再不堪,日后怕也少不了以怨相报,另外还有句忠告留给倪大人,你的眼光真不行,咱们且看日后因果。”   说完,甄武叫上老三,大步出门而去。   身后,倪昱还不屑的呸了一声:“还日后,你一个破总旗有什么日后,述职都能被下面小旗挤兑的大病一场,好意思放狠话。”   老三听到还想回身反驳。   甄武笑了摇了摇头,就像他说的话。   且看日后。 第007章 -燕王府、谭渊   回去的路上,老三犹自不甘,对方明晃晃,丝毫不掩饰的轻视,让老三那颗少年的心倍觉屈辱。   甄武还好,哪怕不说倪家的家风,单是倪家的选择,甄武也不会让二贤嫁过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倪家的做法,让他也有几分不喜。   若他此刻不是总旗,是千户,指挥使,或者也只是个和倪谅同级的百户,倪家想要退婚,估计也会好言相商,万不会这般轻视。   说到底还是他的分量轻了。   想到这里,甄武叹了口气,拍了拍老三的肩膀。   “老三啊,一定要记得来日方长。”   ……   等到了家里,甄武一进屋就看到张玉清期待的眼神。   可随着甄武把事情的经过一点一点说出来后,张玉清期待的眼神慢慢的暗淡下来,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事情已经无可转圜。   张玉清默默的躺了下来,挥了挥手,让孩子们都离去,闭上眼打算一个人消化这满肚郁气。   二贤一个人来到院里,呆呆的愣神。   甄武走了过来喊了一声。   二贤转头看过来,往日娴静的姑娘,眼神里也流转着伤感,聚而不散。   甄武不是太明白二贤的这种伤感,在后世,像二贤这样的好看的姑娘,不晓得会惹多少人魂牵梦绕,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暗自神伤。   但他不愿意看到妹子难过,想了下后开口问道:“二贤信哥吗?”   二贤疑惑。   甄武接着道:“大哥发誓,这辈子肯定给你寻个更好的婆家,为你找个疼你的郎君。”   二贤牵强的笑了笑,却如一朵受凉风侵扰的水莲花。   ……   晚上,甄武有些睡不着。   这个年代和后世有着本质的不同,这个年代的社会是等级分明的,他改变不了这一点,他想要让自己或者家里人过得好一些,让别人尊重一些,就只能努力的去顺着那个等级往上爬。   那么跟着燕王,在护卫军里混,就无需多言。   等到大势来临后,他就是站在风口猪,随着燕王一起被吹上天。   现在的问题是,他需要在大势来临前,努力的在燕王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只有在燕王心里留下名号,日后才能收益最大化。   可怎么刷存在感?   想着想着,甄武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甄武去往燕王府。   燕王府是故元皇宫,有四门三殿,前殿承运殿的左右设立文武官员的办事场所,王府亲卫指挥使司就设在右侧。   甄武一路按照规矩,找到属于他们百户的瓦房走了进去。   他的直属上司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叫做谭渊。   “卑职甄武,拜见谭大人。”   谭渊本低着头处理军务,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笑呵呵的起身走了过来。   “好小子,长得和你爹可真像,身子这是大好了?”   “已经大好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大人尽可差人吩咐。”   “好。”谭渊有些激动的拍了拍甄武的胳膊,想到甄武的爹在战场上义无反顾的冲上来,替他挡了一枪,又激动的道了两句好。   甄武对他的激动有点不适,不过谭渊这个名字,甄武有点印象,好像是谭渊在靖难初期就战死了,因此还让朱棣打起退堂鼓。   有点可惜。   没长成一条好的大腿。   但随着两人的寒暄,甄武也感受到谭渊对他的关怀,真的很是真诚。   甄武自嘲的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有些功利了,活的竟然不如一个古人洒脱。   这时,谭渊正了正神色。   “对了,今日你不来,这两日我也要寻你呢。”   甄武收了一下神色,静心倾听。   “这几日可能会有调令下来。”谭渊郑重的道。   甄武立马心领神会:“明年还要去北边?”   谭渊点了点头道:“没错,最迟十天,就有调令下来,让众军士归营操练,明年开春北征,而且这次很可能是燕王殿下挂帅领军,这可是殿下第一次主持北征,咱们护卫军谁要是出了篓子,不用我多说吧。”   甄武第一时间起身抱拳:“谭大人放心,卑职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同时,脑中开始思索起来。   去年晋升为凉国公的蓝玉刚刚在捕鱼儿海大胜,一举摧毁了北元小朝廷,此时北元四分五裂,已经不具备威胁,今年就让燕王挂帅,老朱防备功臣,放权给儿子的心思还真不掩饰。   想想也对,要不然后世怎么会出现九王塞边的格局,这些藩王基本上节制了大半大明边军,就是不知道现在蓝玉觉得自己脖子凉不凉。   估摸现在还不觉得,作为朱标系军方大将的蓝玉,可能觉得玩些居功自傲的把戏,就能等着替朱标防备这些藩王。   可惜朱标死的早。   想着想着,就听到谭渊语气幽幽来了句。   “你下面的胡长勇现在还跳腾?你有什么打算?”   胡长勇在旗里勇猛仅次甄武的父亲,以前甚至还不服过甄武父亲,为人倨傲的很,前些时日甄武述职时,一口一个小屁孩把甄武原主挤兑的一命呼呜。   可此时甄武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甄武,以前的甄武没经过什么场面,现在的他可不一样,而且他也不觉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胡长勇能给他带来什么的麻烦。   所以,甄武想也没想就随意的道:“谭大人有什么指示?”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谭渊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着甄武,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与你父亲交情匪浅,能帮你的,我自是不会袖手,可战场不是儿戏,军里靠旁人也得不来威望,这次我可以帮你把胡长勇调到其他地方,但没了胡长勇,还会有张长勇,李长勇,你自己若没有手段,最后谁也帮不了你。”   谭渊的语气越来越严肃,里面蕴含着的批评不满之意,直透而出。   最后,谭渊更是坚定道:“若出征前,你还不能尽得人心,哪怕对不起你父亲,你的总旗职位我也要交于有能力之人,一个总旗军万不能一盘散沙的踏进战场。”   甄武一愣,随后立马明白过来。   原来刚才的问话,隐有考校之意。   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丢了总旗的职位,连忙郑重的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谭大人,无需调离胡长勇,我欲用他杀鸡儆猴。”   “怎么杀?”   “先去其职,再熬其性。”   “胡长勇可不是新军,在你旗里也素有威望,你可考虑周全了?”谭渊看着甄武。   甄武不避,同样直视着谭渊。   良久。   谭渊收回眼神。   “好,我便等着看你手段。”   …… 第008章 -一道令入万军家   三日,只是短短三日。   ‘归营’的调令就已经传达下来,北平城一时间添了一种肃杀的感觉。   张玉清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听到命令的时候,一个个默默看着甄武,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军户的宿命就是上战场。   甄武本想安慰两句,可觉的说什么效果也不大,只好笑了笑,转身来到院里坐了下来,整理他乱糟糟的脑袋。   虽说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蓦然听到归营,还是有点心神恍惚,说实话,作为一个和平时代的人,没有见过战阵的残酷,说惧怕战场有点假。   但忐忑却是真的。   说白了,担心自己会死,也期待自己战场神威。   张玉清看了看甄武的背影,默默的转身开始帮甄武收拾行李,二贤带着一众小的看着甄武的背影,各有心思。   四妹近些日子看在小手帕的份上,和甄武的关系缓和了很多,此刻有些担心的问了句。   “大哥不会回不来吧。”   二贤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随后立马瞪了一眼四妹,她还没训斥四妹,老三就开口了。   “你胡说些什么,大哥怎么可能回不来。”   四妹扁着嘴巴:“我也担心大哥嘛。”   二贤心里顿觉有些欣慰,以往父亲上战场时,这些小的都还不懂事,现如今也都大了,知道担忧了。   可随后二贤又有些心酸的看向甄武。   她何曾会想到,这个向来内向少言的大哥,在父亲去世后,短短几个月,就把这个千斤重担般的家,挑在了肩头。   不曾道苦。   不曾道难。   亦不知是不是曾如自己一般,在深夜里为这个家的前路,忧愁的深深叹息,辗转反侧。   她之前也知道家里的底细,晓得若不是后来有了进项,就凭着家里的存粮,恐怕会有弟妹抗不过今年冬。   说不定要落得贱卖家产的地步。   她看着甄武的背影,渐渐的有些失神。   小六如今还不晓得事,只觉得气氛沉默的让她不喜,然后她就撒欢似的迈着小短腿,冲着甄武的背直扑过来。   刚一抱住甄武的脖子,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甄武嫌烦的从自己背后把小六捞起来,小六扭着小身子,非要抱甄武的大腿。   “大锅,飞高高。”   甄武立马破防,笑出声来。   傻孩子呀。   随后心里有些鄙视自己,想东想西做什么,在后世百分之百利,肯舍命去搏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自己说不定能搏出子孙二百年福禄前程。   就算失败,大不了死在战场上。   这么一想,甄武也就想通顺了,一边逗小六,一边冲着老三道:“老三,去刘大爷家把马借出来,我有事出去一趟。”   老三应声而去。   二贤看着甄武如同前几日爽朗自信的笑容,也笑了出来。   等到老三牵马回来,甄武把小六扔给二贤,自己和家里人说了一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小岭庄是个屯田庄子,庄子上的人基本都是燕山右护卫的军户。   大明朝实行的是屯田卫所制,所以军户无战时,除守御军外,都是在家种田。   燕王自然也不会亏了自己的亲军,所以每家每户分的军田不少,就连甄武家也有二十亩军田,只不过因为他家在城里住,军田都是租给其他军户租种。   张玉清曾动过好多次念头,搬回小岭庄种田。   只不过,即便是搬也要等开春,所以就一直耽搁下来。   收租其实收不了多少粮。   若只有张玉清老两口,估计能在城里过着舒坦小日子。   但是加上这么多孩子,每年就得粮荒。   孩子是父母的讨债鬼,真真不是乱说的。   ……   甄武家的田是租给他旗下一个叫做薛禄的小旗。   薛禄,今年二十六岁,很早就没了爹,十几岁的时候就从军,跟着甄武的父亲。   受甄武父亲照顾颇多,如今在第二小旗任小旗职位,手下也有十个人,算是最亲近甄武的一支小旗。   甄武一路快马进小岭庄,来到薛禄家后,和嫂子打了声招呼,两人顺着庄子大路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   他对于战阵之事了解的不多,所以大多都是发问,听到答案后,自己总结。   薛禄也没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给甄武听。   一直到俩人聊了一阵,甄武这才说明来意。   “老薛,你在你们小旗推荐个人。”甄武歪腰捡起几个石子,随意道:“我打算让他接替你。”   薛禄也没有多想,直接道:“李虎就可以,年轻,也够勇猛……”   可说着说着,发觉不太对。   而甄武正颠着手里的石子,刚想起李虎的模样,就听到薛禄急不可躁的喊叫。   “喂,甄老大,咱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你不能刚刚接了你爹的职位,就要把我撤了吧,多少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甄武看着薛禄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顿时忍不住有些笑意。   “怎么?以咱们的交情,我撤了你,你还对我有意见?”   薛禄瞪着眼睛,想要发火,却又觉得不妥,憋的满脸通红,嘴里‘你,你,你’你了半天,最后还是把抱怨说了出来。   “你既知道咱们交情,还撤我职,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是想建功立业的。”   甄武哈哈笑了两声,随后笑声一收,把手中的石子抛了出去。   “老薛啊,我初任总旗,立足不稳,以我们的交情,怎么可能撤你?我是打算让你接替胡长勇,任第一小旗,小旗职位。”   薛禄本来听着甄武的交心话,心里觉得熨帖,可听到后面,不由一惊。   “你要撤胡长勇?”   甄武没有说话。   薛禄却眉头皱起:“先不说胡长勇认不认,我去压胡长勇一头,他们也不服我啊。”   甄武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薛禄:“就这点出息,还想要建功立业?”   薛禄被说的面红耳赤。   甄武拍了拍薛禄的肩膀接着道:“胡长勇的反应你不用管,我会找谭大人商量,军令一下,由不得他不认,你的责任是给我压死胡长勇,而且我也会帮你,我不单会撤了胡长勇职位,我还会把第一小旗打散,帮你重组第一小旗,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给我把第一小旗拧成一股绳。”   薛禄的脸上有些纠结,说再多,对方也是桀骜不驯的胡长勇呀,谁遇到不头疼。   甄武没好气的把前几日谭渊对他说的话,甩给了薛禄:“战场不是儿戏,靠别人赢不到威望,你若没本事,趁早老老实实当个大头兵,连个胡长勇都对付不了,还做梦想当官?”   说道后面,甄武的语气也严厉起来。   这话却也恰好说在了薛禄的痒处,一时间也激起了薛禄的血性,他咬着牙道:“行,我拼了,我薛禄自认不是孬种,你放心,我定然把第一小旗收拾的服服帖帖。”   甄武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胡长勇跳腾,他作为总旗和下属別劲,不管结果怎么样,他脸上都不好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推出一个人去收拾胡长勇。   这样不管结果如何,哪怕薛禄收拾不了胡长勇,也是薛禄无能,和我甄某人有何关系。   甄武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前世不管创业怎么失败,可大小一直也是个老板,管理几十个人,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个问题。   管理是什么?   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让能解决问题的人去解决问题。 第009章 -入营   太阳的热度,在午后,以很快的速度消散,秋风继而渐起,带着寒意扑人脸面。   小岭庄。   甄武两人说完话,顺着路,往回走去。   薛禄低着头,想着入营后要怎么操作,怎么去收服胡长勇。   甄武也没有打扰他,当然他也不会让薛禄一个人去面对胡长勇,他需要薛禄尽快的把第一小旗凝成一股绳,所以自然也会给胡长勇准备一些其他套餐尝一尝。   这样下来,有薛禄,李虎,两小旗铁杆,他才有把握把整个总旗握在手上,要不然很难把自己整个总旗打造成一柄尖刀利刃。   回到薛禄的家里,甄武见薛禄还在琢磨,就和嫂子说了两句,翻身上马,打算回家。   可没想到,刚刚走了几步,马还没有跑开,就遇到一伙不速之客。   甄武骑在马上,眼睛微眯,立时认了出来,对方领头的那个就是胡长勇。   胡长勇也有一米八的身高,长得端的壮实,一眼看去就知道不负勇武之名,此刻他也看到了甄武,稍一愣神后,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呦,这不是我们的小总旗大人嘛,这怎么突然来我们小岭庄了?哎呦,这身子我瞧着也没毛病了,前段时日我还听旁人说,差点死了呢,可把我吓个够呛,还以为笑话两句,就让我担了人命官司呢。”   一边说,一边还招呼着他身边人,手舞足蹈的,笑的肆意妄为。   可笑着笑着,就发觉不对头。   马背上的甄武脸色平静的让人发慌,完全没有上次见面时,那种初出茅庐的稚儿神态,甚至此刻眼神中还透着一丝怜悯。   甄武静静的看着,一直到胡长勇笑的笑不下去了,才轻磕马腹,老马慢慢迈步,带着甄武来到胡长勇这伙人当中较为年轻的一人旁边。   甄武认得出,也是他总旗中一员军士。   “可收到军中调令了?”马背上的甄武居高临下问道。   年轻人没想到甄武会直接过来找他问话,一紧张,连忙道:“收到了。”   “军令一到,即尊军规,见到我为何不行礼?”甄武轻飘飘的问道。   年轻军士一愣,还未多想。   下一刻,只见甄武一收缰绳,随着老马的一声嘶鸣,手里握着鞭子指着他的脸,冷声问道:“胡长勇不惧军规,莫不是你也不惧?”   年轻军士吓了一跳,耳边响着马匹的嘶吼声,不自觉的退了一步,随后立马抱拳:“参见总旗。”   甄武点了点头,这时才侧头看向已经一脸铁青色的胡长勇。   “听说你曾有阵斩五人的记录?”   胡长勇傲然,不应声。   甄武不屑,轻飘飘来了句:“可惜了。”   说罢,扬鞭打马,老马瞬间向前跃去,转瞬间,原地只留下漂浮而起的尘土,洋洋洒洒。   胡长勇双手紧握成拳,眼睛带着怒火,看着甄武远去的背影,可想到甄武神色中带的那抹不屑,心中又觉的不安。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大爷!   等进了军营,看老子怎么让你可惜了。   而听到此事,匆匆赶过来的薛禄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这可还是曾经那个沉默少言的甄家老大?   怎会有这般威势。   一举一动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户谭大人呢。   ……   军士距离军营有远有近,所以调令上说明三日归营即可,随着时间匆匆而逝,转眼间已是归营的最后期限。   甄武背着行李,看着家里的一家老小,忽然也觉得脚步沉了起来。   到底是有些不舍。   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这个家看的比什么都最重要了。   小六此时已经明白了甄武要出行,将会很长时间不在家,所以嗷嗷哭的撕心裂肺,任由二贤在一旁怎么哄,哭声也不止。   张玉清抱着小七弟看着她的大儿子,只觉的眼眶忍不住的发酸。   以往是送丈夫。   如今是送儿子。   战争打来打去,又哪年是个头,也许未来她还要忍着泪,目视孙子去战场。   甄武冲着张玉清笑了笑:“娘,你别担心。”说话间,伸手捏了捏小七弟的嫩脸蛋,小七可能觉得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缩了缩脖子。   甄武心情觉得轻松了几分,转头对着老三道:“家里的事情你多担着些,药材的生意别落下,但是注意安全。”   老三点了点头。   甄武想了想又道:“我晓得你喜欢马,这次若有机会,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从军中带一匹回来,任你骑。”   老三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丝惊喜,但下一刻就发觉不妥,连忙收回开心的神色。   “大哥无需多费心思,你自己还需多保重。”   “我还用你教?”甄武白了一眼老三,然后看向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六,脸色一板道:“你再哭,等我回来的时候,有什么好玩意儿,我就全给你四姐五姐,一点也不给你留。”   小丫头听了这话更想哭,可也怕甄武真不给她留,一时间不知道该哭不该哭,小脸懵呼呼的皱着,倒是把哭声止住了,只剩下大眼睛里流出一串一串的泪珠。   “你骗我,三哥说你好几个月都回不来。”   “听你三哥骗你吧,你过来。”甄武招了招手,指着木门上,前几日刚刚比对着小丫头的身高划的刀痕,然后在这个刀痕上方两寸又划了一道。   “瞧见没,长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你小丫头长的多快呀,在家好好吃饭,没几天就长到了。”   “真的?”小六脸上挂着泪珠,傻乎乎的问道。   “真的。”   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这两寸够她几个月长的了。   哄好小六后,甄武摸了摸四妹五妹的脑袋,冲着众人点了点头,再不多言转身向着外走去。   他需要到右卫营地报到。   右卫营地和左卫营地都在城外,两个营地隔栏而邻,每个营地都有五千余人的编制,都属于燕王的亲军序列。   说起来,燕王也是鸡贼,就藩北平的时候,还只有五千余护卫,可短短几年下来,三个护卫军已经满编,算上燕王自己的府兵,仪仗司等,手上握着近两万兵马。   这个年代的亲王护卫军,可不是明中后期的王府护卫,战斗力绝对能在整个大明序列军里排在前列,是跟着燕王具有‘慎固边防,羽翼皇室’的重责的。   也是燕王守卫边塞最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   甚至,在后来更是燕王敢发动靖难的底气所在。   当甄武来到营地的时候,营地外面早以熙熙攘攘,看着来来往往的军士,甄武莫名的一阵心潮涌动。   军营果然是男人的浪漫。   然而就在甄武四处乱看的时候,不远处左卫营门口处,一个中年人正在不屑的看着甄武,面露冷笑。 第010章 -初临位首,敢施雷霆   倪谅,燕山左护卫百户,今日也听调入营。   此刻他看到右卫营地附近的甄武,正左顾右盼,一副好奇模样,心中不由的有些厌恶,他讨厌军武,更讨厌新兵蛋子。   尤其是俩人之前还发生过不快。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甄武他们离去后,他的夫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个破总旗也敢在咱家耀武扬威,你还有点百户样儿吗?窝囊到你这个程度也是没谁了,退个婚也能磨磨唧唧掰扯半天,你用得着在乎他家?”   连带着他的小儿子,对他也有些埋怨:“这一家啥情况您不知道嘛,没了父亲,还七个孩子,这不是火坑是什么,谁挨着谁倒霉,你还给他们好脸,早该干净利索断彻底。”   想到这里,倪谅对甄武的厌恶又浓了几分,但同时心里也庆幸,小儿子读书有出息,将来也能指望上。   至于,最后甄武放的狠话,在他看来就是笑话。   倪谅远远看着甄武冷哼一声。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还看日后因果,先学会带军再说其他的吧。”   ……   另一边,甄武也看到了倪谅,他皱着眉,清晰的感受到倪谅神色中带着的冷意。   哼!   瞧着这仇是结死了!   可甄武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他妹子被退了婚,他若是只说两句场面话,也能被倪谅这般记恨。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把仇结死而已,他更没什么好怕的。   对于倪谅这种心术不正的人,他清楚,总会从各种角度,因旁人任意说辞与举止,从而怀恨在心。   无所谓对与错。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甄老大,来的够早的呀。”   甄武回头一看,薛禄笑眯眯的看着他,而出乎甄武意料的是,薛禄的媳妇也站在薛禄一旁。   “这…嫂子也过来了?”   薛禄的媳妇叫做曹绿兰,此刻大方的笑了笑道:“你们在营地一待便是几个月,家里左右无事,所以我就随着过来照顾他。”   甄武点了点头,他知道政策,入营操练的时候,军士是可以带家属的,营地不远处就有安排家属居住的地方,不过条件差的很,比军营还差。   一般都是十几个妇女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而这些妇女过来的目的,也都是为了照顾军士,大多做些洗洗涮涮的活,好让军士全心投入训练。   这个政策,怎么说呢,以前还有强制性的时候,必须带妻入营,原因估计是怕军士逃跑,不过现在已经很少强制要求了。   说起来,纵观整个大明,好像一直解决不了军户逃跑的问题。   在历史上也算奇葩。   若是单轮这个政策,在甄武眼中,多少有点…太好说。   要知道家属随军,家属需要自带粮食,算是侧面加重了军户的生活负担,而且明初时,为了给军户归属感,好多军户都是强行分配媳妇的,就这样,军户该跑还是跑,还是抛下媳妇撒腿跑,可想而知军户的日子多不好过。   但这些和甄武关系不大,他们是亲卫军,待遇要好的多。   就说现在薛禄的媳妇,主动过来照顾薛禄,就能看的出来。   几人闲聊了两句后,薛禄就带着曹绿兰先去家属宿舍了,而甄武经过验证后,走进营地,找到属于他们总旗的宿舍安顿。   然后就静等,第二天正式训练。   很快,第二天到来,整个右卫营排成五个方阵,听指挥使训话以及宣导基础操练纪律。   甄武懒得听,闷头琢磨着怎么磨合他的团队。   巧的是,他身后的胡长勇,此刻也在闷头琢磨着一会儿怎么给他难堪。   胡长勇不时抬头看一眼甄武,看着甄武年轻的身姿,嫉妒欲狂,他已经快要四十了,他知道以后的仗会越来越少,若他没有拼出个前程,很可能子子孙孙永世不得翻身。   他不服!   若他是总旗,那么离百户就只有一步之遥。   一步啊。   普通军籍的出头之路,只有做军官。   胡长勇无疑是聪明的,他的想法是对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国朝初立,阶级会逐步稳固,等到彻底稳固后,底层人想要翻身难如登天,尤其是明朝军官世袭,一个萝卜一个坑,军户想要晋升本就困难。   就在甄武两人各有心思的时候,大会开完了,五个方阵各自归位,一个方阵一千余人,又分成二十个总旗方阵。   用后世话说,公司大会开完了,就要各小组开会了。   胡长勇等的也是这一刻。   此时甄武站在他的队伍前方,面无表情的看着所有人,他没有着急第一时间说话,只有眼神好像没有规律的在众人身上流转。   最后,停在了胡长勇身上。   胡长勇脸露不屑,他不相信甄武能够当好总旗,他等着随时跳出来给甄武下马威。   然而。   让胡长勇没有想到的是,甄武平淡掏出军令道:“调整一下职位,胡长勇自今日起,不再担任第一小旗,小旗职位,由第二小旗,薛禄担任,而第二小旗,小旗职位由李虎暂代。”   这个调整是通过谭渊点头的,总旗职位说不定还需要上面点点头,但是一个小旗,谭渊就能做得了主。   此话一出,下面一阵哗然。   只有薛禄以及薛禄提点过的李虎做好了心理准备。   胡长勇脸上一惊,继而狂怒:“小王八蛋,你岂敢如此,你爹在时,都不敢撤老子的职位,你哪里来的狗胆……”   甄武平淡的看着,任由胡长勇不停的狂吠。   他在等,他要等到亲近胡长勇的人站出来说话。   这样杀鸡才能杀到他们心里去。   胡长勇狂躁的骂声很大,一时间很快吸引到周边几个总旗方阵的注意力,就连不远处几个百户大人连同谭渊都看了过来。   但是甄武依旧没有慌张。   胡长勇越骂,怒火越盛,脑子一时冲动,竟向着甄武动起了手,只是刚刚动手,就被一旁的薛禄李虎拦住了。   这时,终于有亲近胡长勇的人忍不住了。   “大人,你这是何故?”   “是啊大人,你这么做不合规矩。”   “总旗,你不可妄为,老胡和我等跟了甄大人多年,你不能一上来就这么做啊。”   “甄老大,算起来你是我侄儿辈的,你听我一句劝…”   ……   五个人开口。   甄武一个一个看过去,但没理睬一个人,在所有人一头雾水下,对着不远处的一队军令执法人员招了招手。   等到执法人员过来后,甄武指了指胡长勇,冷清又决绝的声音响了起来。   “以下犯上,按军规处置。”   执法人员抱拳应是,一言不发,上前按住胡长勇,就拉下去打军棍了。   所有人呆住了,怎么敢?   这才第一天!   一句话不讲,直接以权压人。   军棍声不大,但清晰的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看向甄武平静又带着冷漠的神色,一时间全都清楚了一个概念,哪怕是薛禄也一样。   他们眼前的甄武哪怕再年轻,哪怕再无能,也是谭渊认可,明令下达的总旗。   在军营里,想要收拾他们,不费一点难度。   这一点正是甄武想要的,不管他们服不服,他就是要这些人先怕了,知道这里谁说了算,这样才能谈恩威并济,笼络人心。   磨磨唧唧,想要慢慢以能力服人,然后让人在这个过程中给他添堵,绝不是他的作风。   甄武冷淡的眼光,慢慢在刚才说话的五人身上转过。   “下面各小旗人员调整,第一小旗,李二牛,曹阳……”   接下来的调整就顺利了很多,哪怕很多人面上都显露不满,可没有一个人再跳出来。   所有人明白,哪怕再跳,这个年轻的总旗,也会毫不犹豫的强势镇压。   大明军离不了职,不造反,他们就得受着。   不远处的几个百户看到这一幕,都呵呵的笑了起来,甚至冲着谭渊挤眉弄眼,夸赞“这年轻人不错”。   而谭渊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确实不错。   初临位首,敢施以雷霆,不怕事,就是好样的。   娘们唧唧的,在军营从来站不住脚。 第011章 -力气   右卫营地操练声如雷,大明边军声威赫赫,仿佛连秋风都不敢袭扰。   谭渊看着不远处认真操练的甄武,眼眸中的喜意越发浓郁,他没有想到这个老战友的儿子,会这么沉稳的站在队伍面前,平静的烧了当新官的第一把火。   管辖五十人的总旗啊。   有多少人第一次站在五十人面前,会紧张的说不出话。   甄武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可赞。   不过,甄武借用执法人员立威的方法,虽然有效且快速,但是留下的隐患也是显而易见的,利用职位上的权利,势必会让下属对他的认可度降低。   再者,甄武调整小旗成员,也会使各军士心生不满,如果不尽快妥善处理,那么在随后相处中,相互之间很容易产生种种内部矛盾。   那么简单想想,一个内部矛盾重重,且对长官不认可的部队踏入战场,结局毋庸置疑,只有死路一条。   自古以来,想要当个好军官,必须要会练兵,这个练,可不单单只是士兵的战斗能力,还要能够凝聚人心,遇战,则能起冲天大火。   谭渊看着甄武平静且认真的神色,想到那天甄武与他对视时,满目投射的自信,莫名的有点期待。   且看这小子接下来的手段吧。   ……   甄武也明白现在团队里存在的问题。   他以前虽然没有接触过军武,但是也带过销售团队,他还记得当年血拼一个月拿下销冠后,再去训斥那些员工,饶是一个个老油条,也乖的和个孙子一样。   世上万法相通,想要让所有人认可,自己首先要具备出色的个人能力。   所以甄武训练的格外认真。   一天下来,等到所有军士都散了,他依旧在锻炼着自己的基础能力。   可是练着练着,身体不见疲惫,反而越发火热。   甄武皱起眉头。   一脸疑惑的走到一个石锁旁边,这个石锁有五十斤重,甄武弯腰单手竟然轻而易举的拎了起来,甚至还颠了两下,不见吃力。   这绝非他的力气极限。   但甄武更加疑惑了。   甄武仔细的回想,原主虽说自小跟着父亲练习军武中的一些基础招式,但是力量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大。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金手指?   或者是灵魂穿越过来,和新的肉体产生的一种化学反应,导致肉体具备较常人更大的力气?   可完全没有科学根据啊。   甄武左思右想也没有想明白,最后只好作罢,反正这是一件好事,只要勤加操练,更容易成为高手,随后,他便不管这件事,接着锻炼起来。   之后一连几天,甄武都是最早起,最晚睡,锻炼的比任何一个人都疯狂,不过即便如此,他下面的军士对他的印象也没有改观,反而许多人在心里觉得甄武装模作样。   甚至,好几次甄武遇到他下面的军士,好多军士都捂脸避了过去,连招呼都不打。   显然这些军士承认了他这个总旗,却不承认他这个人。   不仅如此,各小旗人员调整后的问题,也相继冒了出来。   营地住所,一支小旗共住一间房间,平日里少不了磕磕碰碰,谁回来晚了,谁没有关门,谁的脚臭了等等,这些事情难免的。   问题是甄武下属小旗人员都是经过调整的,肯定更不适应,往日闲时也是更愿意和原小旗人员聚堆,相互之间闲聊,难免会吐槽一些现小旗当中的人员,这样一来二去,内部之间的矛盾也越发尖锐。   这日,散了操练后,薛禄找到甄武,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语言又止。   甄武瞥了一眼薛禄,对于薛禄想要说的话心知肚明:“说吧,有什么觉得不妥的,或者有什么委屈抱怨,别憋着,想说就说个痛快,以咱俩的关系,我不怪罪你。”   “那我真说了。”薛禄瞧了瞧甄武的神色,他现在有点看不懂甄武,惹了甄武不开心,谁知道甄武会不会不动声色的,也把他拉下去打一顿军棍。   谈不上惧怕甄武,主要没必要。   甄武感到好笑,忍不住的笑了笑道:“你大可直说,无妨。”   “行。”薛禄一点头,开始抱怨。   “现在咱们总旗内,好多军士都在怨言,就说昨晚吧,李二牛打呼噜吵了曹阳,俩人到今天还别矛头呢,我得一直盯着,一不留神,俩人就瞪上眼了,俩人谁也不服谁,这还只是我的小旗里,其他小旗里问题更多,原第一小旗的人被拆分到各个小旗,都受排挤,有的甚至私下还动手了,我觉得你得想想办法,要不然就把这些人员再重新调整回来。”   甄武明白这些问题,听了薛禄的话,依旧摇了摇头。   “重新调整回来,你就不要想了,不可能的。”   “那你说怎么办?”薛禄愁的脸都皱了起来。   “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和我保证,收服第一小旗吗?现在怎么就一筹莫展了?”甄武问道。   薛禄听到这话,顿时尴尬住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甄武无奈的摇了摇头,薛禄这个人在战场上可能是个好汉,但是在处理事情的手段上始终是欠缺几分。   不过没关系,这种事不是谁一生下来就会的,屁股决定思维,等到薛禄官越做越大,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多,也就会处理了。   甄武想了想,问道:“最近咱们总旗当中的人,有没有和其他总旗人员发生争执?”   解决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为外部矛盾,一旦有和其他总旗发生争执的事情,甄武过去煽动成为总旗和总旗之间的矛盾,激起大家同仇敌忾的情绪,那么很多内部矛盾自然而然就会消散。   被孤立的人,也会逐渐被接纳。   这是人性。   只不过,薛禄摇了摇头,甚至还信誓旦旦的和甄武保证。   “没有,绝对没有,咱们总旗的人遵律守法,不可能主动寻旁人麻烦的,这点我敢作保。”   甄武白了一眼薛禄。   这傻憨憨。   “行吧,没有就没有吧。”甄武拍了拍薛禄的肩膀:“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吃饭去吧,我还要再练一会儿。”   “啊?”薛禄看着甄武又投入训练,愣住了。   他可看不出来,甄武会想办法解决,不过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语的转身离去。   一直到走出好远,这边训练的甄武也还能听到薛禄长长的叹气声。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   没有外部矛盾,创造一个就是了,这么一点事,还至于长吁短叹?   随即,再次投入训练。 第012章 -演一场吧   晚上,秋风又起,总是一遭又一遭的,根本不管世上求索名利的人们受不受得了。   甄武捂着脸冲进自己的住所,呸出几口风沙。   “奶奶的,刚到沙土堆那边,就灌我一口沙,莫不是老天爷担忧我晚间吃不饱?”甄武一边吐槽,拍打着身子上的沙土。   他住的是总旗官住所,一间房间六个人。   一个百户下辖两个总旗,六个总旗当中四个年纪较大的都是其他百户下属,而剩下那个和甄武同属谭渊旗下的,也是个年轻人,叫做张武。   这人在历史上算不上大名鼎鼎,可也不算是小虾米。   未来会跟随朱棣靖难,立下赫赫战功,封成阳侯,然而会在永乐元年病逝,最后追封潞国公,只是可惜无子,没人袭爵。   甄武初见张武的时候,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接触到历史上第一个小牛,现在竟然和他一样,只是一个总旗职位。   不过随后就释然了,乾坤未定,大家都是黑马。   同是年轻,又同属谭渊旗下,甄武和张武两人自然没用两日便熟悉起来,此时,张武听着甄武的吐槽,哈哈大笑。   甄武三两步走过来,道:“笑的这么幸灾乐祸,莫不是刚才也吃了沙土?”   “我岂能和你一般倒霉。”张武得意的扬着眉。   然而,话刚刚说话,就见甄武从他的头发里捏出一粒小土块,递到了他的眼前。   张武一愣,瞬间得意不起来了,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唉,大抵老天爷也觉得我吃不饱。”   “嗯?”甄武也是一愣,随后憋着笑道:“这小土块我身上的,只是在你头上装个样子,没想到你竟然坦白了?”   张武顿时明白被甄武逗了。   “甄大武!”   甄武憋着笑:“莫恼,莫恼,玩笑之举。”   “世上怎么有你这般奸诈的人。”张武愤愤道。   甄武憋不住,终于笑了出来,不过瞧着张武脸色越来越黑,连忙又忍了下来,随后脸色一转,认真道:“不闹了,不闹了,我有点正事和你商量。”   “那个和你闹了。”张武抱着胳膊,有点傲娇,不过神色也正经下来,认真听甄武接下来的话。   “我记得明日,军士的被褥会发下来,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扣下来一半,然后咱们两个总旗演一场戏。”   “演戏?为何?”张武一头雾水。   不过,随着甄武的解释,张武的眼神越来越亮。   等到甄武全部解释清楚后,问道:“怎么样?这样做对你也有好处,可以增加你们军士的凝聚力,日后我们两个总旗也可以形成有效竞争,相互激励。”   张武从没有想过,带兵还可以这么带,不过脸上却越加兴奋:“果然只有你这么奸诈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办法。”   “怎么又扯到奸诈上了,堂堂正正的带兵之道,你就说你应不应吧。”   张武嘿嘿一笑:“虽然奸诈,但我也特别喜欢。”   ……   第二天,营地里正常操练。   愁眉苦脸的薛禄不时给甄武打眼色,欲言又止,却得不到甄武的一点回应,他是真的没办法了,要不是他压着,昨晚李二牛和曹阳就打起来了。   他愁的连操练都心不在焉,可是甄武仿佛一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满心投入自己的训练当中,和往常一模一样。   一直到操练结束。   站在方阵前方的甄武,才一改往日作风。   只见甄武铁青着脸,紧握着双拳,仿佛遭受了多大的侮辱一样,他没有开口说解散,反而沉声的问。   “大家知道被褥今天下发的事情吗?”   很多人都知道,点了点头,却不清楚甄武的意思。   不过,没等他们多想。   下一刻,甄武就气愤的喊道:“可是出现了意外,原定的数量不足,咱们的百户谭大人,只领取到五十套。”   五十套?   军士一阵哗然。   一个百户下辖两个总旗,每个总旗五十余人,这只有五十套,给哪个总旗?   所有人心中都有些不安,这两日降温,正冷时候,没有人能不关心这个。   甄武接着说着。   “中午,我去领被褥时,发现五十套被褥已经全被张武领走,一套没剩,简直欺人太甚,当我们总旗不存在吗?当我们总旗没有人吗?还是以为我们总旗即便知道也没人敢去讨个说法?”   甄武的语气越来越沉,任谁听了都知道里面蕴含着无尽的怒火。   “哼!这事我甄武第一个不算,不过我就要问一句你们,在场五十位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们能受这种欺辱?这事能就这么算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听着这话,异口同声道:“不能!”   甚至,薛禄已经感同身受,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这场侮辱。   “总旗,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这五十套有咱们的份,凭什么他们全领了,让咱们兄弟们挨冻,我们不服。”   “对,我们不服。”   “谁说不是,不服,凭什么,我们又没比他们差。”   ……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甄武见状,觉得火候够了,压了压众人的声音,然后一挥手。   “走,所有人,跟我去讨个说法。”   顿时,甄武领头,余下人皆满脸怒容的跟在身后,径直的向着张武他们的方阵而去。   远远的。   甄武看到张武那边正在训话,直接怒声喊道:“张武!今日这事,你不给我个说法,老子和你没完。”   张武等甄武他们走近,不屑的撇了众人一眼。   “说法?甄总旗带着多人过来,找我讨什么说法。”   咦。   没想到张武还是个演技派。   甄武连忙收了一下神色,飙演技被比下去是很丢人的,所以立马装作压不住怒火的样子,咬牙道:“被褥,五十套被褥。”   “哦,这事啊。”张武掏了掏耳朵,随后对着自己的部下解释道:“今天下发被褥,但是数量不足,咱们谭大人只领到五十套,我寻思,咱们总旗不管哪方面来说都比他们强,没道理我们有人挨冻,所以全部领回咱们总旗了。”   张武顿了一下,问他的部下:“那么,你们说说,这五十套被褥,咱们还分给甄总旗他们吗?”   他的部下一愣,全部面面相视。   只有五十套?   分?   怎么分?   分走了,谁盖谁不盖?   顿时这些人觉得,他们的总旗好样的,一个个开始喊叫起来。   “让他们做梦去吧,分个蛋啊分。”   “就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进了我们总旗,就是我们总旗的,还想分走?”   ……   哪怕军士里有一两个理智的,不想扩大影响,造成双方激斗,可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看看两个总旗。   挑头的就是这俩总旗,那还说什么。   立马也开始喊起来。   “滚吧,看看你们的窝囊样子,配盖被子吗。”   …… 第013章 -连输的时候,就是英雄站出来的时候   张武的部下,一句接着一句,言锋也是一句胜一句。   甄武倒吸了一口气。   好家伙。   给这些人一个平台,还真能骂。   怪不得世人都说军人是个大老粗。   而此时他的部下,一个个已经被骂的怒火冲天,哪怕之前甄武煽动时,有人没有被煽动起情绪,可此刻被张武下面的人这么瞧不起,也都沉着脸,恨不得冲上去施展拳脚。   甄武看了一下双方的人,感觉情绪差不多了,是时候要控制一下了,他不能让双方真的发展成混战。   所以开口道:“张总旗,果然带的好兵,但是配不配不是用嘴来说的。”   张武上道,但也不忘演技,不屑的道:“怎么?难不成还想和我们比一场。”   “就是比一场,既然只有五十套,那就让有能力的盖,一对一轮流战,谁赢谁拿走一套,敢不敢。”   “你当我们会怕?”   “那就来。”   “来就来,别说不给你们机会,今日就打的你们服服帖帖。”   “那就看看谁服谁。”   说话间。   甄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被褥的分配方法定了下来,双方一对一,谁赢谁拿走一套。   百余人围成一个圈,双方不使兵器,拳脚搏斗。   两个总旗点人下场。   第一场,甄武他们输。   可没想到,接下来好像一下子刹不住闸了,连续七八场全是甄武他们输。   张武他们每赢一场,就嘲讽两句,对比他们得意洋洋,甄武这边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薛禄早就看不下去了,一直主动请缨,甚至就连和甄武不对眼的胡长勇,也忍不住的跃跃欲试,想要去教训张武的人。   甄武此刻脸色也是铁青,但是没有让薛禄他们下场,反而沉声道。   “下一场,我来。”   前几场输下来的人听到甄武的这话,都有些羞愧,他们觉得是他们连续输,所以才让甄武坐不住了。   “对不起。”有人道歉。   甄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关系,输赢常态,以后好好操练,现在看我怎么赢。”   说完,直接跳进场中央。   “加油!”众人纷纷打气。   可就连打气声,都显得那么没有精神。   对面跳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这个人甄武有所了解,据张武说,是他们里面排的进前十的好手。   见到这个人,薛禄他们脸上更是沉重了几分。   他们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   而本来一脸轻松的甄武,这时也皱起眉头,他疑惑的看向张武。   这家伙搞什么。   不是说好,给他送几个差的,让他连赢几局,然后他送自己一个差的,让自己力挽狂澜,扭转颓势嘛。   送这个人下来几个意思?   张武此刻被场中气氛带的兴奋不已,早就忘了这一茬,等看到甄武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这时,甄武两人已经对上了,甄武训练的时日较短,一些招式的应对和变化,做不到身随心动,应付了十几招就落了下风。   甄武眼睛眯了起来。   这家伙动作太快。   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此刻说不定情形更危急。   要想个办法,要不然自己设计的英雄登场,会变成丢人到家,白特么瞎忙活一场。   不能和他纠缠。   要以力降人,一力降十会。   还要赢的干净利索。   这几日,甄武研究过自己的气力,也问过薛禄,明白自己的力气确实强出常人一截,在整个北平城不敢说,至少这个军营,甄武相信没人可以比自己的力气更大。   对方这时恰好攻来。   甄武凭着硬吃对方一记肘击,贴到了对方的身上,双方还想要退,却被甄武死死拽住,随后,只见甄武胳膊青筋暴起,一手抓对方脖领,一手抓住对方裤腰带。   “给我起。”甄武一声怒吼,腰间用力带动两条胳膊,硬生生把对方举了起来。   “去你的吧。”   随后,一用力把对方向着张武他们方向摔了过去。   砰的一声。   硬生生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向甄武,这是什么人?在打斗中举起一个二百斤的大汉,这力气…   “好。”一声欢呼,瞬间惊醒所有人。   甄武的人,顿时欢叫起来,一连输了好几场,一个个郁闷憋屈的要死,此刻见甄武以这种震撼人心的方式,赢得一场,激动欲狂。   甚至不少人,都喊起了刚刚甄武的话。   “去你的吧。”   就连胡长勇看到甄武这番力气,眼球也缩了缩,心中想着:这小孩,没想到真有两下子。   首胜!   迫切需求的首胜!   甄武在欢呼声走了回来,来到自己的人面前,等他们释放了一番心中的郁气后,拍了拍激动的说不出话的薛禄,然后面向众人。   “他们也不怎么样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甄武也不在乎拉对方的仇恨,故意贬低。   又是一阵欢呼。   刚才失落的士气一扫而空。   “开门红我打下来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想要盖被子,就给我打他们丫的。”   随后,甄武点头让几位好手上场,不出意外又赢下几局。   士气越发高涨,所有人都投入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比斗当中。   之后一场又一场。   有赢又输。   赢得人大家与有荣焉,输的了,大家也感同身受,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忘了日常相处时的一点小摩擦。   时间流逝,对战慢慢结束。   最后统计的时候,双方战果相差也不大,甄武他们赢了二十三场。   回去的路上,赢的人兴高采烈,输的人显得没有精神,甄武叫住了所有人,想了想说道:“今天有人输了,但是大家都明白,随机上的场,运气很重要,就说李二牛,他就撞上了张武,张武勇武不用我说吧,在场谁敢确保能稳胜张武?所以输的人不必心灰,赢得人也不用激动。”   李二牛眼眶红了,别过头,不想让人看到。   甄武接着说道:“大家都还记得,张武他们怎么霸道,既然大家一起去讨要的说法,所以我并不认为赢得的二十三套被褥,就属于赢的人,尤其现在天冷了,我希望各小旗内相互帮助,大家挤一挤,共同度过这个难关,这里我说一下,我赢的那套,由你们安排,我不盖。”   刚说完这句,众人就劝道:“总旗……”   但还没说,就被甄武打断了。   “你们不用说,我身为总旗,让你们领到被褥,本就是我的责任,而且我在这里也和你们保证,不会让你们一直挤着,最多三日,我会去找谭大人,不管是求也好,缠也罢,哪怕我被谭大人撤职,不当这个总旗,我也会帮你们把被褥补齐,如若我做不到,天诛地灭。”   所有人看着这个年轻的总旗,满脸坚决的发着誓言,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们有的惊讶。   有的心受震动。   甄武扫视一遍,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默默的点了点头,觉得效果还不错。   “行了,就到这里,散了吧。”   甄武说完,不再留恋,转身率先离去。   这些人看着甄武的背影,渐渐地许多人心中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总旗,好像还不错。   他们还记得,是甄武带着大家讨要的说法,也是甄武在连输好几场后,扭转的颓势,让大家信心高涨。   如今自己不盖被褥,还立誓给他们补全被褥。   这样的人,好像…至少…也配当这个总旗。 第014章 -在这个世界努力着   落寞独行的背影,从来像英雄,甄武固执的这么认为,此刻他就觉得自己是英雄,毕竟谁敢说演出来的不算英雄?   走着走着,薛禄从后面追了上来。   甄武侧头。   薛禄仿佛做了多大的决定,带着一股义薄云天的劲头道:“我随你一起去找谭大人。”   ???   甄武愣了一会儿,呐呐道:“不用。”   “你不用劝我,咱也知道谭大人向来和千户不对付,这次少了咱们的被褥,怎么会不受对方的刁难,你若去烦谭大人,许是要受迁怒,我与你同去也能担着些。”   还有这回事?甄武眨了眨眼。   不过,下一刻,脸上就挂上一副舍身取义的神色。   “不,若有什么迁怒,就让我一个人承受,只要能补全被褥,我何惧之有,再者,我身为总旗,又岂能让属下与我共同承担后果。”   薛禄急道:“你既能为下属着想,我薛禄又岂是不能为你分忧的下属?”   这就尼玛了。   甄武有点烦他。   但还得打发他。   甄武琢磨了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老薛啊,我们都有各自的职责,之前军士间有不少矛盾,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是解决问题很好的切入点,你要回去,利用被褥,化解这些矛盾,让袍泽间融洽些,这才是你要做的事,明白吗?”   薛禄想了想,终于认可的点了点头。   甄武松了一口气,连忙走远。   薛禄看着甄武为了让他不受谭大人迁怒,匆匆的身影,感叹了一声。   以往他听甄武的,只是因为以前甄武父亲手把手教会他在战场上生存。   所以,他念恩。   可是此刻,他觉得甄武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好样的。   能替军士们担事。   ……   甄武回到住所,没多久,紧跟着一脸兴致勃勃的张武也回来了。   张武一进来,就直奔道甄武身前,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道:“这法子真不错,把那群崽子,激的嗷嗷叫,恨不得找机会再给你们好看,我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什么叫军心可用。”   说着说着,张武眉头皱了起来:“只不过,你们总旗的人对我也太不友好了,路上遇到好几个都没给我好脸色。”   “收好你总旗的心就好,还惦记我的人?”甄武白了他一眼。   张武嘿嘿笑了笑,也不在意,不过紧接着转念道:“对了,被褥咱们什么时候发下去?”   “说好的三天,就三天。”甄武说道。   总得让他下面的崽子们一起挤着睡几晚,这样下来,看他们一个个的还闹什么矛盾。   想到这里,晚上甄武睡觉都格外的香。   当然,盖的新被褥也有几分原因。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   团队在不知不觉间变的融洽了很多。   操练起来的时候,也更加有了精神。   不过,操练久了,难免有懈怠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甄武总会喊上一嗓子。   “这就累了?让张武他们那群孙子看笑话?都给我打起精神,给我好好练,我们要练到任何一个人都能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练到上了战场也勇猛无敌。”   往往这个时候,甄武也会补上两句。   “大家想想,如果有机会,在战场上,咱们救了那帮孙子一命,回来咱们不得臊死他们。”   军士们仿佛也能想到那个画面,往往也都是轰然大笑,然后一个个和打了鸡血一样,更加卖力的操练起来。   补这么一句,甄武主要是控制敌视的程度,这个敌视万万不能超过大家都是战友这条红线。   张武那边不用说,也是把甄武竖起来,拉仇恨值,搞的他下面的人天天也和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两个总旗队的操练风貌,突然变的士气高涨,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不少百户,都找到谭渊,想要取经。   谭渊是知道甄武两人搞的动作的,对于眼前的变化他也是满意的不行,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不过他也不藏私,每当有人来找他取经,他也会一一说明。   当这些百户听说这番变化,是因为甄武的缘故,一个个都酸了,谭渊每天不用费心,下面军士就士气高涨的,谁能不酸。   不少百户还忍不住来句:“谭大人,真是捡到宝了。”   谭渊每次都是呵呵一笑:“还只是砂石一块,还需磨炼,还需磨炼。”   这些百户回去后,也都不傻,各自琢磨了一套方法,搞起了对抗训练,没多久,整个右卫营所有总旗队,都有了一个对抗目标。   每个总旗队都疯了似的想要打翻对方。   一时间,整个右卫营之前就本宣科的操练风气,来了个大变样。   这下不单单是百户,就连千户,指挥使都感受到变化了,一个个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变化的原因。   了解后,一个个惊讶不已。   这里面有大学问啊。   之前他们整天用敌人,残酷,生存来激励,可毕竟有点遥远,摸不到,看不着,现在有个人天天在你面前嘲讽你,你能不发疯了训练,想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就好像后世学校里,老师和你说好好学习,将来能娶个好看媳妇,多少人能感受到这种激励?若说成,下次考试进步了,就让你亲一口女神脸蛋,摸一下女神大腿,你看看多少学渣变学神。   要树立短期目标。   只不过甄武把奖励换成了矛盾。   他奖励不了这些军士,但是煽动军士之间的矛盾,效果是一样的。   矛盾!   只有两个字。   可自古以来,这个词语就不曾间断。   凡煽动矛盾者,小的谋财,大的谋国,历史上屡见不鲜,而效果也是百试不爽。   从人与人,城与城,国与国,民族与民族,再到党争,阶级对立,皇权相争,多少人在煽动矛盾,多少人在利用矛盾。   哪怕后世太宗,为农民做主分田,功德无量,可其过程何尝不是因为阶级矛盾的存在,所以才有百万大军。   所以,甄武曾说过,利用矛盾,是堂堂正正的带兵之道。   只不过煽动矛盾,有点不地道,但还好,甄武控制着矛盾程度,不会刻意的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后世蓝军,红军演习也是这个道理。   总得来说是一种良性竞争。 第015章 -有马车太急   燕王府。   燕王朱棣和道衍大师相对而坐。   朱棣带着笑意,把一封信报递给了道衍:“右卫营传来的信,你瞧瞧。”   道衍接过认真的看起来,没一会儿,便把内容全部读完,他本就是才智高绝的人物,转眼间,不仅看透了信的内容,也把朱棣的心思琢磨了出来。   “恭喜殿下,喜得良才。”   朱棣哈哈笑了出来,等到笑声止歇后,又摇着头道:“这个总旗,哼哼,本王何曾亏待过军士,竟用本王下发的军物耍文章,还敢煽动军心,端的是大胆。”   道衍不会认为朱棣是在训斥不满,堂堂燕王容得下奇才异士。   他笑了笑道:“虽说大胆,但方法行之有效,一场戏下来,不仅把队伍中各种问题消解变淡,还鼓起士气,日后稍加打磨,可成良将。”   良将吗。   一个小小右卫营,若能出一良将,那这世间又有多少良将?   可惜,偏安一隅的藩王不能尽收。   藩王。   朱棣突然站起身,来到窗前,面南而望。   身为皇子,不能登临皇位,多少有些不甘啊。   想着想着,朱棣苦笑一声,罢了,能够跃马漠北,亦是不枉此生。   “大师,此法可用于全军?”朱棣回神,转头问道衍。   道衍稍一思索道:“还需慎重,至少需要想个更妥善的细则。”   ……   右卫营勤加操练的军士,越发精锐,日子也一天一天的向着年关奔去。   经过之前的事情,甄武在队伍里的认可度,也在一天天的增多,在这些日子里,他也时不时的会去找下面军士聊些家常,或关心一下生活,有意的展示自己亲和的一面,施以小恩,拉拢人心。   是以,到现在,下面越来越多的军士对他心有所向,却也不失敬畏。   操练方面,甄武曾考虑要不要结合后世电视上看到的特种兵训练方法,加以改进,可是在研究了几天后,便放弃作罢。   后世很多训练方法,都是基于热武器的基础,锻炼体魄没问题,但是相较于单兵冷武器能力,还不如现在。   现在因为是冷兵器作战,训练时,对于枪矛刺杀,长刀劈砍的训练犹为看重。   这日中午时分。   天气又寒了几分,怕是不日会有雪降。   甄武突然特别想家,不知道张玉清是不是晓得歇息,也不知道老三,还去没去房山,更不知道小六是不是想他了。   这些念头一起,就犹如墨滴进了清水里,眨眼间就占满了整个脑海。   想着想着,甄武坐不住了。   他径直的来到谭渊的住所。   谭渊此时正擦拭着枪刃。   “嚯,好一把杀气凛然的长枪。”甄武进来夸张的笑道。   谭渊瞥了甄武一眼,没有搭理他。   甄武也不在意,这些日子早和谭渊混熟了,谭渊人也确实不错,对待他和张武都仿佛是自家的晚辈。   谭渊一边擦拭枪刃,一边余光瞧着甄武,眼见甄武左瞅瞅右瞧瞧没个正行,烦道:“你小子,有什么事就直说,少在这里烦我。”   甄武嘿嘿一笑:“这两日眼睛一直跳,有些担心家里人,正寻思回家瞧一眼呢,您说我爹留下这些妇孺,我作为老大,可不得时常惦念着,所以想求您给开个出营的条子。”   “就知道你没好事,想家就想家呗,扯什么担心家里人,还把你爹拉出来,山上猴子都没你心眼多。”   “那您是应了?”甄武开心道。   谭渊点了点头:“看在你最近做的不错的份上,许你回家探望一遭,回头你给你爹烧纸时也省得说我坏话。”   说到这里,谭渊一顿:“不过,有个条件。”   “您说。”   谭渊笑了笑:“回来时,去馆子给我稍几道菜。”   “妥了,军营的饭菜,我也早吃腻味了。”甄武一口应下,然后转身就往外跑。   “别着急,我给你钱。”谭渊喊道。   甄武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您就甭操这个心了,我孝敬您的。”   “臭小子。”谭渊看着甄武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后辈,有能力,也知趣,很难不讨他喜欢。   甄武回到自己的住所,叫人把薛禄寻了过来,他回去一天时间,总要交代一番,没想到刚刚说完自己要回去,薛禄眼睛一亮。   “总旗,我媳妇刚巧也要回小岭庄,我正愁担心她的安危,你看你帮我看护一趟?”   “嫂子也要回去?”   薛禄点了点头:“这几日天寒风急,路上也嫌少有人,她一个弱女子上路,我着实有几分担心。”   甄武想了下,便点头应下,他们俩家交情本就深厚,而且,这些时日曹绿兰也没少帮他洗衣服,护送一趟,理所应当。   随后,甄武把一些注意事项交代给薛禄后,自己牵了一匹军马,便出营而去。   先去接了曹绿兰,可刚刚接到曹绿兰,甄武就发现自己考虑事情太过草率了。   这不是后世。   孤男寡女,怎么可能共乘一骑。   甄武皱了皱眉,随后便舒展开来,指着马,道:“嫂子,你坐上来吧,我牵着,这样你能省些力气。”   曹绿兰已经知晓甄武要护送她一遭,心生感激,怎么可能独自上马,便爽朗一笑道:“嫂子我脚下可不差这些力气,咱们便一道走路回去吧,放心,你走多快,嫂子也跟的上。”   “那也成。”   俩人顺着大路,向着小岭庄走去。   一路上确实很少行人,风又急的很,一说话,便灌一嘴风,两人便面巾蒙嘴,也不言语只低头赶路。   但赶了半个时辰路,甄武尚且无妨,却察觉曹绿兰脚下越来越慢。   其实慢也无妨,只是甄武觉得时间浪费在路上,多少有些可惜,这些时间若是用在逗小六身上,想来也是好得很。   不过,想虽这么想,但是甄武的脚步还是迁就着曹绿兰,放慢了些。   他既是应了护送一趟,自是要表现的大方些,不能让人瞧出不乐意亦或者烦躁什么的,要不然做了好事,反而在他们心里不见得落个好。   走着走着,甄武听到身后一阵马车声。   远远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甄武眼睛一亮,看了看曹绿兰,此时确实也有几分疲惫,便不再多想,站在路中,冲着疾驰而来的马车挥手。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马车行驶的太快,哪怕行驶到甄武的近前,一时间,竟也停不下马。   甄武大惊,连忙闪避。 第016章 -有凶人悄然逞凶   迎面疾驰而来的马车,一如马惊了一般快速,后面车厢,不时因为压在石子上,被颠的高高跃起。   然后重重的砸下,每一次都显得惊心动魄。   此时此刻,那还来得及多想,甄武闪身避开时,想也没想,一边伸手去抓惊马的马绳,一边快步跟上。   甄武握紧马绳的臂膀,青筋暴起,惊人的力气,第一时间爆发出来,同时借此跃上惊马,全力收紧缰绳。   马匹脑袋吃紧,一声嘶鸣,前身高高跃起,最后重重的落了下来。   甄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转头。   “不要命了?敢这般鞭马前行。”   然而,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感念甄武帮忙停马的情,反而露出一脸凶相。   “关你什么事,赶紧给老子让开。”   甄武皱眉。   曹绿兰这时也追了过来,忙关切的问甄武:“没事吧,没事吧。”   甄武看了一眼曹绿兰道:“没事,不用担心。”   然后看向驾车的老兄,想了想还是没有和对方计较争辩,忍下气,尽量平和道:“确实不关我的事,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这位大哥,可是往古北口方向?”   驾车的人年纪大约三十来岁,一嘴络腮胡,显得彪悍无比,此刻听到甄武的问话,握着缰绳的双手,猛然一紧,眼中蓦然爆发出一抹厉芒。   “又与你何干?”   甄武眼球一缩,看向车厢:“在下女眷赶路疲惫,不知车里可是女眷?若方向一致,烦请搭乘一截。”   “滚,再与唠叨,莫怪我不客气。”   这话一出,不仅甄武,就连曹绿兰也皱起了眉头,不由的觉得,这人好生无礼。   就在这时,车厢里传出一句成熟的女音。   “废什么话,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走。”   驾车的汉子,连忙应是。   甄武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即与曹绿兰避开,给马车让行。   可是,还没有走到路边,就听见车厢里又传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仿佛刚做了一场噩梦,猛然惊醒。   “啊~~~”   “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里?”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一连几句,句句惊恐不定。   这明显不是最开始成熟的女声,反而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驾车的汉子,顿时冲着甄武两人喊道:“看什么看,告诉你们,最好少管闲事。”   曹绿兰看向甄武,就连她也隐约感觉不对,车里很可能有一个女孩被绑架了。   甄武皱着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带着曹绿兰闪到一边。   不是他不愿意拔刀相助,只是事情不一定是他们猜测的样子,而且他身边还有曹绿兰,他也不能让曹绿兰陷入险境。   车厢里女孩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只不过依旧传出‘砰砰砰’的沉闷声音。   可能是女孩在车厢里挣扎。   然后,甄武两人眼看着马车再次疾驰而去。   “看,车厢里有东西扔出来。”曹绿兰突然说道。   甄武也看到了:“走看看去。”   两人走过去,发现竟然是一个凤纹玉佩,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眼中的惊讶,他们俩家都是靠燕王吃饭的,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王府贵人用品。   这……   不管事情真想如何,甄武定然是要去一问究竟的,要不然,若是真有王府贵女被绑,他遇见却不曾过问,这事让王府知道,少不了牵扯到他的家里人。   瞬间,甄武做了决定:“嫂子,还要劳烦你一趟,你拿着玉佩去王府报备一声,我追上去瞧瞧。”   曹绿兰也知道事情重大,重视的点了点头。   “十万火急,一定要尽快。”甄武依旧再次叮嘱道。   随后,立马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马车疾驰的很快,这么一会儿功夫,甄武也只能远远瞧见马车的背影,不过甄武单人单马,坐骑还是军中马匹,速度自然更快。   随着越追越近,马车竟然拐出了大路。   甄武也不做多想,跟着调转马头。   可追着追着,甄武却发现马车在一处密林前,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人早就发现甄武追了过来,但是没有人在意越来越近的甄武,仿佛生怕耽误时间一样,从马车里拖出一个女孩就往密林里面走。   “站住。”甄武大喝。   甄武大急,双腿猛夹马腹,使得马更快了几分。   终于,到了密林前,甄武用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手借助树枝,几个起落,落在了那伙人的前面。   这伙人,一男三女,男的就是驾车的汉子,三女中一女农妇打扮,一女侍女打扮,两人分左右挟持着中间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   少女如麋鹿一般惊慌害怕的眼睛,在见到甄武的第一时间,瞬间挂起了水雾,仿佛会说话一般,在诉说着自己遇到的苦楚,又仿佛绝望时遇到救命稻草的依恋。   甄武愣了一下。   小小年纪就这么俏丽。   长大后,不晓得会惹多少人魂牵梦绕,不能忘怀。   驾车的汉子,上前几步,怒目看着甄武道:“你果然要管闲事?”   “闲事?”甄武喃喃一句后,勃然大怒:“你他娘绑架我妹子,你和我说这叫闲事?”   汉子顿时一愣:“你妹子?绑的怎么可能是你妹子。”   本来勃然大怒的甄武,转眼气消散一空,呵呵一笑道:“呵,还真是绑架。”   汉子有点懵了。   随后,反应过来。   “你在诈我?!”汉子怒吼。   甄武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啊。”   随后,甄武看向被绑的少女,开口问道:“可是永安郡主?”   少女虽说嘴里被塞着布团,可此刻激动的连连点头。   甄武眼神一敛,凝重起来,果然没猜错,燕王府适龄女孩,值得一绑的也就是永安郡主朱玉英了。   看来,此事不能善了了。   随即,甄武一指永安郡主,冲着这伙人道:“放开这个女孩,让我来可好?”   说到这里顿了顿,甄武怕对方不明白,特意又解释了一句:“我比你们狠,一定抽筋拔骨,千刀万剐。”   说话间,甄武脸上故意露出一抹残暴的神色,看上去真如一个嗜血凶人一般。   朱玉英顿时被吓了一跳,欲哭无泪。   怎么这样?   怎么…   怎么未脱虎口,又遇凶狼。   她那张俏丽无双的脸上,又爬满了惊慌失措。 第017章 -搏杀   老天爷好像在配合朱玉英的心境,连续几日冰寒的天,终于憋出了雪,且一开始就洋洋洒洒,大片雪花飞舞。   密林在此时节,也不见青翠,雪花挑着光秃枝干的间隙落下。   有几片落到甄武的脸上,凉丝丝的,让他有些紧张的情绪,再次平静下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好让整个人松弛下来,可眼神却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警惕着,准备着。   驾车的汉子,又懵了,他简单的头脑,在今天得到了确实的验证,他真的有点看不懂事情的发展。   一波三折,折折出乎他的预料。   幸好,他的队伍里,不仅仅只有他。   “哼,当我们傻?骑得是军马,腰挂的是军刀,难不成还与朱棣有仇不成。”农妇打扮的女子冷哼道。   甄武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仇,不信你看我的刀。”   说完,甄武向着驾车汉子一步一步走去。   看刀?   看刀干嘛?   汉子正自迷糊。   就听到身后农妇女子,厉喝:“小心~”   可那还来的急,甄武长刀已经出鞘,快如闪电,就如同数月间不曾懈怠,一次一次操练的那记斜劈。   自脖颈起,直至力终。   甄武没有一点留手,全身力气在一瞬间骤然爆发,让刀势更急,配上锋锐的大明边军长刀,那汉子的脑袋带着一条胳膊,仿佛在一个呼吸间,飞上了半空。   温热的鲜血喷出,撞上翩翩下落的雪花,绚丽又腥恶。   近在咫尺的甄武,也不能幸免,被鲜血染了一脸,腥气直冲口鼻,他强压下身体和心理同时出现的不适,用刀指向农妇打扮的女子。   “这次可以把这个女孩让给我了吧。”   他不是小孩子,上一世四次创业,折腾十余年,面对无数嘲笑和打击,从没有放弃过出人头地的想法。   他不甘平凡。   他早以坚韧不拔。   来到这个世界,当确认踏进军武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会面对什么,杀人亦或被杀,所以他会尽全力适应,然后以命搏出个前程。   这次解救朱玉英,显然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一个接近朱棣的好机会。   农妇打扮的女子有点惊愕,但是显然也不是普通女子,迅速镇定下来,掏出一把匕首放在了朱玉英的脖颈前。   “我觉得她还是跟我走比较好。”   “你在吓我?”甄武咧嘴一笑:“有种你杀了她。”   随后,仿佛丝毫不担心一般,向前踏步。   农妇打扮的女子,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慌张,她挟持着朱玉英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对着侍女打扮的女子道。   “你去拦住他。”   侍女哭丧着脸,不敢上前。   农妇打扮的女子冷声催促道:“快去,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甄武冷眼瞧着,别说他有着超出常人的力气,哪怕是一个正常男子,都不会怕一个心生惧意的女子。   “我给你机会逃命,我不会追你,但是你若敢上前,我必杀你。”甄武对着侍女说道。   可是没想到这个侍女,深深吸了一口气,拔出剑竟然朝着甄武冲了过来。   甄武简单的侧身,躲开她朴实无华的一刺,随后一脚踹飞她,然后走过去,平淡的用刀在她脖子上划过。   很快鲜血在她的身下聚成了一滩,衬托着她脸上如负释重的神色,又红又艳。   朱玉英难过的闭上了眼,眼角流出几滴眼泪,滚滚划过她光滑的脸颊。   甄武不用猜,也看的出来,朱玉英和这个侍女应该是有故事。   但是此刻,他一点也不想了解这些。   “你放了她,我放你走。”甄武对着农妇打扮的女子冷声道。   “你做梦,大不了玉石俱焚。”   甄武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大老远把她掳到这里,只是为了玉石俱焚?”   说完,猛的向前踏了一步。   农妇打扮的女子挟持着朱玉英退了一步,脸色神情有些挣扎,她知道,她肯定不是甄武的对手。   甄武瞧见这一幕,又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说完,又向前走了一步。   农妇打扮的女子挟持着朱玉英又退了一步。   “你让我想想。”   “可以。”   甄武应道,但是依旧往前走了一步。   农妇打扮的女子挟持着朱玉英本能的又向后退了一步,可就是这一步,朱玉英刚好踩在一个坑里,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   农妇根本没有料到这个变故,一时不察,手上没注意,竟然让朱玉英脱离了她的控制,跌倒在一旁。   甄武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在朱玉英踩在坑里时就已经动了,眨眼间已经来到了农妇的身前,毫不犹豫的就是一刀砍下。   农妇的反应竟然不慢,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向旁边闪了一些,导致甄武这一刀,只砍下她的一条胳膊。   不过即便如此,疼痛依旧让她站不稳身子,跌倒在一旁无力站起。   甄武见状,先把朱玉英从地上拉起来,一刀劈开她身上绑着的绳子,然后把她嘴里的布团拿了下来。   农妇一脸恶毒的瞪着甄武,嘶吼道:“你竟然骗我。”   “对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么做小心我们的报复。”   “你们?”这个时候,朱玉英没有了危险,甄武也饶有兴趣的来到农妇的身边,想要从她嘴里套些东西,说不定拿到朱棣面前,也是一份功劳。   “你们是谁,说来听听。”甄武问道。   可是,还没等农妇回答,林子深处,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甄武顿时脸色一变,立马拉起农妇,横刀放在她的脖子上。   “原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甄武咬着牙道。   农妇哈哈畅快的笑了起来:“你以为就你聪明?真当我们三个人就敢来北平城,绑架朱棣的女儿?”   “其其格。”   “其其格。”   “其其格。”   ……   远处几道声音传来,甄武眼睛一凝,看了一眼农妇,蒙古人!   “走,回马车。”甄武挟持着农妇,想要回头取马车,只要取到马车,随便赶到一个庄子里,他敢相信绝对没有一个人敢追过来。   要知道此时北平周围很多都是军户庄子。   可是,甄武他们刚刚往回走了几步,就瞧见马车那边,也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甄武迅速衡量了一下,一脚把农妇踹了出去,然后一手拉住朱玉英,向着林子另一侧跑去。   如今之际,只有上山。   他不可能带着朱玉英杀出一条路。 第018章 -雪夜山景如月宫   大雪中。   甄武牵着朱玉英的手,费力的向前跑去,此刻,他只期待那个叫其其格的蒙古女子,地位高点,因为只有这样,有伤的她才能吸引且牵制到后来过来的蒙古人。   他努力的辨别着方向。   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朱玉英,一双亮晶晶会说话的眼睛,紧紧的看着他的侧脸,偶尔还皱一皱可爱的小鼻子。   朱玉英想到甄武刚开始说的话。   抽筋拔骨,千刀万剐!   这让她内心砰砰乱跳,哪怕大概率认为甄武是来救他的,可总还是忍不住的乱想。   他应该是好人吧。   可是他确实好狠呀。   而且总是在骗人。   脸上还有鲜血,他也不擦擦。   想着想着,突然发觉此刻她的小手被甄武的大手紧紧的握着,甚至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从甄武手掌处传来的热度。   这一下,让马上十四岁的朱玉英脸红了起来。   ……   另一边,密林里,十几个蒙古人围着其其格,一个个焦急不堪。   为首的布日固德更是满脸泪水的蹲在其其格旁边,看着脸色苍白,断了一根胳膊的其其格,不时懊恼的锤着自己的脑袋。   “我该陪你一起的,我该陪你一起的。”   其其格忍着疼道:“你样貌不似汉人,如何一起去…”说到这里,疼的其其格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缓了一下,方才接着道:“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快去追,他们走不远的,一定要把朱棣的女儿抓回去。”   “可是你的伤需要抓紧时间治疗。”   “我草原儿女,岂会怕死,你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布日固德依旧在犹豫。   其其格大怒,甚至不惜牵扯到伤口:“你不要忘了我们过来的目的,明年大明肯定还会侵犯我们草原,我们如今不是他们的对手,抓住朱棣的女儿,兴许会是一个机会,你难道要致部落以不顾吗?!”   “我留下照顾你,让他们去追,我让他们去追。”布日固德连忙说道。   可其其格依旧大怒:“你去,你是我们草原的鹰,没有猎物能逃脱你的追捕。”   说完,其其格见布日固德依旧没有动作,刷的从旁边一人腰间抽出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去不去,要不要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你别着急,我去!”布日固德一抹脸上的泪水,猛地站了起来,“留两个人照看其其格,其他人随我追。”   说完,如同矫健的狼一般,向着甄武两人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眨眼间,此处只剩下其其格与照看她的两个人,其其格面向北方,伤感而又虔诚的念叨:“长生天会保佑我们,长生天会保佑我们。”   ……   甄武拉着朱玉英此刻已经开始登山。   这座山少有人迹,亦没有道路,碎石,荆棘,树木遍布,又加上此刻大雪覆盖,使得地面湿滑,登山更加困难。   不过,好在甄武感觉,并没有人跟的太紧,稍稍松了口气。   他用刀砍掉几根藤条,弯腰绑在朱玉英和他的鞋子上,简单做了一个防滑链,然后拉着朱玉英再次向上爬去。   “你莫担心,此刻肯定已经有人来救咱们了,只要咱们多坚持坚持,就能得救。”甄武安慰道。   朱玉英点了点头。   甄武侧头瞧了瞧她,很坚强的女孩,这一段路,一声苦不叫。   朱玉英脸色一红,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   朱玉英突然问道:“你说山上有狼吗?”   “你怕狼?”   朱玉英好像面对到狼一样,缩了缩脖子:“嗯,父王总拿狼吓我。”   甄武笑了起来。   朱玉英翻了翻白眼:“你不怕?”   甄武笑着道:“也怕。”   “你骗我,你根本不怕。”随后,又补了一句:“你这个人可会骗人了。”   甄武这下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也就不打算再说话了,只是紧了紧握着朱玉英的手,辨别了一下方向,再次往山上跑。   他想绕一个圈,只要避开蒙古人,哪怕随便进一个庄子,他们也就安全了。   可没想到朱玉英谈兴正浓。   “你还没回答我,有没有狼呢。”   甄武看了一下山势道:“估计没有。”   “为什么没有?”   甄武皱了皱眉头,忍着性子,回答道:“这个山的山势不大,野物不多,狼若是在这个山上,很难吃饱,所以一般不可能有狼。”   “野物是什么?”   “野鸡,野兔,狍子之类的。”   “那…”朱玉英还没问出来,就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甄武弯腰一看,脚扭了。   甄武没好气的叹了口气:“你可真是我祖宗,逃命也能这么不专心。”   朱玉英眼睛低垂,也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来吧,我背你。”   朱玉英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有些羞涩,可理智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忍着羞涩爬上甄武的背。   感受到甄武的双掌划过她的大腿,最后夹住她的腿弯,脸红的仿佛能滴血。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这么接触一个男性。   她爬在甄武的背上,羞的紧闭着眼,不敢睁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除了寂静的风声,便只有甄武粗重的喘息声,朱玉英偷偷的睁开眼,眼睛瞬间看见一片银色的世界。   美到极致。   “好美。”朱玉英忍不住的说道。   甄武一直闷头赶路,不知不觉间黑幕已经降临,但同样在不知觉间,满山已被白雪覆盖,白皑皑一片,借着月光,仿佛让整个世界都在灼灼生辉。   如同月宫一般。   人间仙境。   可他此刻没心境赏雪,他背着朱玉英一路急奔,比朱玉英自己走还要快,可随着越走越高,此时此地的山势也越发陡峭。   甄武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雪夜走陌生山路,不亚于找死。   一时间,甄武不知道是不是要接着往前行。   没被追上,却摔死,那乐子就大了。   甄武回头看了一下,一路过来的脚印在大雪下,很快就被白雪掩盖住,他不懂追踪和反追踪之术,不晓得若是这样找个地方躲避,会不会被人追上来。   可是,前行的危险同样很大。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决策。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喧杂声。   甄武脸色一变。   背上的朱玉英也是一慌,可下一刻,她又稳住了情绪。   “若…若…他们追过来了,你便扔下我,逃命吧。”   朱玉英声音有些颤抖,甄武明显感觉到她在害怕,可她依旧坚强的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我…只怕狼,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怕。”   …… 第019章 -我记下了呢。   真是个坚强的姑娘。   甄武心想,到底是王府出来的,至少这种心理素质便比平常人强出了很多。   可…   山林里,不知道是哪个方向,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声狼吼,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甄武顿时感觉到背上的朱玉英哆嗦了一下。   “这是什么叫声?”朱玉英颤声问道。   甄武沉吟了一下,打算护一护朱玉英的脸面:“野狗。”   “你还骗我,我听过家里的狗叫。”   甄武不慌不忙道:“所以说,它是野的。”   “真的?”   “要不我把它招过来,让你瞧瞧?”   听了这话,朱玉英在甄武的背上松弛了下来,随后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说完,可能也觉得自己没出息,又找补了一句:“没想到野狗的叫声也挺可怕的。”   甄武笑了笑,没再说话,刚好也看到了一个石头堆,连忙背着朱玉英走了过去,把朱玉英放下来,藏在了石头后面。   他探出石头,向着远处打量。   朱玉英此时却突然拉住了甄武的衣衫,甄武看了过去,朱玉英窃窃的,看上去像一只软弱无依的小兔子,她小声的问道。   “你,你是不是要走了?其实我,我…”慢慢的,朱玉英说不下去了。   她是想要说她怕的,可她也不想甄武留下丢了性命。   甄武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不走的,莫说你是燕王府郡主,便是个普通人家女孩,到了这个份上,我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说话间,他已经把刀抱在了怀里。   甄武向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接着说道:“其实我有两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妹妹,可惜的是他们不喜欢和我说话,有什么问题啊,心里事啊,不开心啊,全都只和我三弟讲,老实说有点气恼,我对她们可不曾偏心。”   嗯?   朱玉英不明白甄武为什么会突然讲这些。   甄武咧嘴笑了笑道:“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遗憾,来这里走一遭,不曾对不起谁。”   说完,甄武已经抽刀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左右都是危险,那就不跑了,拼一把。   朱玉英看着甄武傲然站立的身影,眼泪突然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   喧杂声越来越近,隐约听到有人呼喊‘郡主’,甄武脸上流出一丝喜意,可随即皱眉,依旧没有声张。   大雪夜,可见度不算太低,不过甄武一动不动,远远看也只是黑影一片。   反而,远处的人因为走动,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了甄武的视线当中。   随着,这些人越来越近,当甄武看到这些人身上穿的是燕王护卫军服饰后,整个人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当中。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就说嘛。   以燕王在北平城的能量,找到这里能花多长时间。   甄武扭头冲着还在流泪的朱玉英,咧着嘴畅快的笑了起来,然后冲着远处的人喊道:“郡主在此,郡主在此。”   那边听到声音后,乱糟糟响起了好几道声音,然后迅速的朝着甄武这里围了过来。   甄武连忙冲着朱玉英喊道:“别顾着哭了,快过来,救咱们的人来了。”   朱玉英脸上挂着泪,露出一副愕然的神色。   甄武一拍脑门,忘了这位祖宗的脚扭了,随即,起身打算去扶朱玉英出来,可是他刚一想动,远处立马响起几道叱喝。   “站住!”   “不许动!”   “停下!”   ……   甄武无奈的摊了摊手:“郡主在石头后面。”   可是没人在乎他说的话,几个人拎着刀上前把甄武围了起来,严阵以待,吓的甄武连忙把自己的刀仍在地上。   “别冲动,我是自己人,自己人。”   他不担心这些人是不是自己人,在北平城,他可能相信,有一两个冒充护卫军,但是这么多他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但是,这些围上来的这些,却会担心他是不是自己人。   就在这些人围着甄武的时候,一个雄壮的将士,此刻已经来到石头后面,看到朱玉英的时候,第一时间跪了下来。   “卑职万死莫赎,竟让郡主殿下受惊,恳请殿下责罚。”   朱玉英被突然跪到的人吓了一跳,不过随后,就看出是熟人,整个人激动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朱亮将军,快快请起。”   刚说完这句,朱玉英就瞧见甄武被围住了,也不顾脚腕扭伤,扶着石头爬起来,就冲着甄武这边喊道。   “谁让你们围着他的,快放开他,放开他。”   朱亮对着身边的一个军士吩咐了两句后,冲着围住甄武的军士挥了挥手,然后也走了过来。   “可是右卫的甄总旗?”   甄武点了点头。   朱亮接着道:“甄总旗勿怪。”   甄武抱了抱拳:“理应如此,怎会怪罪。”   “总旗?你也是护卫营的?”朱玉英突然打断两人,看着甄武问道。   甄武虽说很不喜欢自我介绍,但是此刻却兴致勃勃的道:“回郡主,卑职是燕山右护卫总旗甄武。”   朱玉英在嘴里咀嚼了两遍,随后冲着甄武展颜一笑,“我记下了呢。”   甄武也笑的灿烂。   朱玉英记住了,总少不了传到朱棣耳中的机会,这波已经不亏了。   旁边的朱亮看到这一幕,眼睛里也有点羡慕。   救命之恩。   这可不是一般的情分。   没多久,有军士抬着担架过来了,朱亮请朱玉英坐上去,然后一伙人开始向着山下走去。   ……   此时的山下,不仅燕王在,就连燕王妃也坐在一辆豪华的马车里,焦躁的坐立不安,等来等去,也没有消息,就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有人来通报,郡主找到了。   燕王妃脸上顿时绽放惊喜,掀开帘子,矫健的从马车里迈了出来,连燕王的动作都没有她的利索。   外面还下着雪。   燕王妃也不在意,在地上来回走动。   一直到看到朱玉英从山上下来,抱着朱玉英就哭了起来。   朱玉英听到母亲的哭声,喊了句‘娘’,哇的一下,也开始哭了起来。   这娘俩一哭,让旁边的燕王,搓着手干着急。   同时,燕王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他了解他的王妃,身为徐达的女儿,往日也是爽利英气的,未过门时身手可让几个男的近不了身,何曾这般伤心的哭泣。   等了一会,燕王看王妃情绪稳定了几分后,才开口。   “外面天寒,英儿耐不住寒,咱们先回王府吧。”   燕王妃点了点头,看着侍卫把朱玉英送上马车,自己才紧跟着也登上马车。   而后,燕王叫来朱亮,交代了两句,便直接带着一批人先行回王府去了。 第020章 -朱棣   燕王一行,因雪阻路,行驶的并不快。   燕王妃叫做徐妙云,开国大将徐达的长女,一上车就忍不住询问朱玉英。   朱玉英这一天下来,波荡起伏,不晓得积攒了多少话,想要说给父母听,现下听到母亲询问,叽叽喳喳的就开始叙述起来。   从在燕王府,被侍女哄骗,一直到最后得救。   其中少不了多次提起甄武的名字。   尤其是说到,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甄武从天而降,把她从虎口解救出来时,让跟着朱玉英一直紧张的徐妙云,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徐妙云不由的心念万幸,然后眼光转到了旁边的朱棣身上。   朱棣与徐妙云是少年夫妻,徐妙云的一个眼神,朱棣就明白徐妙云是要让他好好感谢一下救他女儿的恩人。   所以,朱棣没有犹豫的便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还说道:“这个人我知道,我有打算。”   见此,徐妙云便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言,她知道她的丈夫会完美的处理好,随即,便把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朱玉英身上。   可是没想到,朱玉英却来了兴趣。   “爹,你怎么知道他的?”   朱棣不是太想聊这个话题,但是朱玉英缠上来,非要他讲,无奈之下,朱棣只好把当初从信报上了解到的一些事情,捡着说了起来。   ……   等到了王府,朱玉英把该说的都说了,缠着朱棣把想要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朱棣和徐妙云忙着招呼人给朱玉英洗漱,唤医。   又是一番折腾,本就心神有所损耗的朱玉英不知不觉间已经睡了过去。   徐妙云让人轻轻的把朱玉英送回她的寝室,眼看着朱玉英出了门,收回视线的时候,徐妙云眼神里已经带着一股杀气。   她起身来到朱棣的身后,一边帮朱棣捏肩,一边开口道:“王爷,你可听见玉英的话了,咱府里竟也有不干净的人,这下妾身说什么也忍不下去了,若是做的过了,你可莫要埋怨妾身。”   朱棣伸出手握住徐妙云的手,冷哼一声,带着属于他镇守一方,堂堂亲王的威势。   “是我以前对他们太过仁慈了,这次不仅府里,就连城里也得好好清洗清洗。”   北平城,故元都城,朱棣就藩时,这北平城里蒙古人,色目人,汉人等等鱼龙混珠,若不是他为了北平城的稳定,加上朱元璋定的对外族不苛刻的政策,这城里怎么可能到如今还有不少的外族居住。   这次不把他们天罗地网的晒一遍,势必不可能罢休。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三保太监上前禀报朱亮将军回来了,朱棣拍了拍徐妙云的手。   “我去处理一下事情,你先安歇吧。”   说完,随着三保向着后殿走去。   后殿唤作存心殿,是朱棣日常办公,接待近臣的场所,他过来的时候,朱亮已经候在此地。   朱棣直接摆了摆手,让朱亮不必行礼,开口道:“直接说吧。”   朱亮抱拳应是,随后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禀报给朱棣,朱棣听着听着,突然出声打断。   “还有余孽?”   “是,总共击毙十一人,但是经甄武总旗辨认,有一个重要人物不在其列,据悉名叫其其格,女,蒙古人,农妇打扮,断臂,其中断臂是被甄武总旗所伤。”   朱棣听朱玉英说过一遍,自然也知道这个其其格是一个关键人物。   他愤愤道:“给我搜,哪怕把中卫所有人撒出去,也要给我找出来。”   朱亮连忙应是。   过了一会儿,朱棣心气稍微顺了些,突然问道:“你觉得甄武这个人怎么样?”   朱亮回忆了一下,甄武的行为举止,想要回答时,又听到朱棣的话。   “算了,明天你随我去一趟右卫,我要亲眼去见见这个人。”   ……   朱玉英仿佛陷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一丝其他的动静,全世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害怕的喊着母妃,喊着父王,可仍凭她怎么喊叫,哪怕嗓子都喊哑了,也得不到一点回声。   她绝望的时候,世界又变成了血红色,如血液涌动。   耳边也开始响起了诡异的笑声。   有人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像那个侍女,像那个农妇,也像满脸络腮胡的驾车大汉。   朱玉英一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满身汗水,心神犹悸。   内屋帐外的侍女听到朱玉英的动静,忙在帐外问道:“郡主,可是不舒服?”   朱玉英喘了几口气,一直到平静下来才开口道:“没事,你们下去吧。”   说完,朱玉英再次躺了下来。   她有些害怕,不敢闭眼,可脑子不受控制的,总是胡思乱想,就在越来越乱的时候,甄武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知道为何,朱玉英想到甄武,心神竟一下子静了下来。   就连那些害怕的画面,仿佛也不敢再来侵扰她。   朱玉英突然噗嗤笑了一声,她小心的瞧了瞧帐外的人,见无人注意她,她伸出一条玉臂,指着前方,模仿着甄武的声音,小声的说道。   “放开这个女孩,让我来可好。”朱玉英顿了顿,忍不住又笑了笑:“我比你们狠,一定抽筋拔骨,千刀万剐。”   ……   另一边,甄武却遇到了一件让他无语的事情。   本来下山后,他把他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后,帮朱亮认了认被击毙的人,接下来就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至于奖赏,总得等朱棣空下来,才能奖赏他,所以他也不着急,朱棣肯定也不会少了他。   于是便告辞离去。   甄武此时满身邋遢还带着血迹,肯定是不能回家的,只好返回军营,于是他迎着风雪骑着马,郁闷的慢慢往军营溜达。   马是他骑过来的军马,出乎甄武所料,乖的很,之前一直没有乱跑,后来被朱亮军中的人寻到,最后又送还到他的手上。   甄武接过军马,才想起曹绿兰,特意问了问朱亮。   听朱亮说,曹绿兰来王府报告后,便由王府的人护送回去了,他便放心下来。   可没想到,等他一路来到军营后,竟然被夜间守卫拦了下来。   “我乃谭渊百户旗下总旗,日间有事出营,这才方归。”甄武努力解释着。   “可有出营条子?”   甄武顿时无话可说了,这一天下来混乱不堪,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守卫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倪谅和一人正在远远的看着营外的他。   “巧了。”倪谅道。   “倪兄认识?”   倪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算是有点误会。”   “哦?”   …… 第021章 -归营也能出问题   营地夜间守卫,除了专门护营的百户外,还有军士百户轮班协防,左卫营今夜刚好轮到倪谅的百户协防。   更巧的是右卫营协防的百户柯靖是他的好友。   所以,夜半时分,倪谅便来到右卫营与柯靖闲聊,好打发一些时间。   此刻,柯靖看着倪谅的神色,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是误会?”   他清楚他的好友。   若不是厌恶的很,定然不会流露出这幅表情。   倪谅没有解释。   柯靖把视线重新投向了营地门口的甄武身上,嘴角不屑的勾了勾道:“这个人最近在我们右卫营,可出了不少风头。”   “什么风头?”倪谅有点兴趣的问道。   柯靖冷哼一声:“哗众取宠罢了,倒是我们千户有几分看重,说到底不过一个小小的总旗,舍得花力气表现而已。”   说到这里,柯靖饶有兴趣的看向倪谅问道:“既刚好和你有些误会,不若刁难一番?”   倪谅也有些意动,思索了一下道:“倒也可以,只是千万别闹大了。”   柯靖哈哈一下道:“只是一个总旗,能闹多大。”   说完,迈步向着营地外面走了过去。   甄武这时候正在懊恼,出来的时候没带军士凭证,只带了出营条子,本来想着就在外待一夜,有个出营条子就足够了,谁能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么多事情。   又是搏杀,又是爬山。   天知道不小心丢在了哪里。   其实若是他白日里归营,即使是丢了条子,也无大碍,可此时偏就已是半夜,他的身上更是血迹斑斑。   饶是他说破了天,护营军士,仍旧对他异常警惕。   最后没办法了,甄武只好道:“若各位仍旧不信,可差一人,去寻谭渊大人过来,亦或者我们百户中任意一人都可,足以辨别我的身份。”   这…   几个军士有些犹豫,毕竟此刻是半夜,谁愿意去做吵醒人的倒霉差事。   就在这个时候,柯靖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大半夜带着血迹在大营门前鬼祟,有什么可啰嗦的,给我抓起来再说!”柯靖冷声吩咐道。   几个守夜军士听到声音,扭头看到是自家百户,连忙抱拳:“遵命。”   随即,便向着甄武围了过来。   甄武本能的退了两步,摆出防御的姿态,他惊讶的看向柯靖,不明白何至于此,要想证明他的身份,虽说可能麻烦,但绝算不上困难。   为什么还要抓起来。   甄武还没想明白,就又听到柯靖冷哼:“若胆敢反抗,就地绝杀。”   大雪纷纷下,几人迅速的冲着甄武扑来,甄武哪里还敢耽搁,连忙举手,卸下防备,任由扑过来的军士把刀卸下,控制住自己的双臂。   “带下去。”柯靖冷声道。   甄武连忙喊道:“大人,且等一下,下官愿配合调查,可烦请大人差人通知一下谭渊谭大人,他可证明我的身份,这真的只是误会一场。”   “是误会吗?呵呵。”柯靖冷笑,挥了挥手,让人带甄武下去,不再言语。   甄武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人家百户也没做错什么。   军营何等重要。   来路不明的人自然是先拿下再说。   但…   甄武只能暗骂自己倒霉,竟然碰上了一个铁面无私的百户守夜。   几个军士直接把甄武带到了军法处关了起来,他现在只能期望会有人去通知谭渊,要不然他真得在这地方待上一夜了。   等着等着,甄武泄气了。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过来的迹象。   呵。   甄武自嘲的笑了笑,刚刚救了郡主,奖赏还没落到手,苦头倒先吃上了,还真是吃的苦中苦,才能人上人。   上?   嗯?   甄武苦中作乐的摇了摇头,随后便把这些念头抛出脑后,他向四周瞧了瞧,这地方还真是简陋,别说被褥了,连床都没有,更要命的是墙上还有个窗口,呼呼透风不说,连带着把雪花吹落在里面,落了一摊。   甄武紧了紧了衣服,把下巴缩在衣领里,找了个还算避风的角落,窝了下来。   这一天下来,他早筋疲力尽,没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沉沉。   可刚睡没多久,突然一个激灵,又被冻醒了。   甄武努力的又把身子团了团,再次闭上眼睛。   就这样,睡一会儿,被冻醒,再睡一会儿,再被冻醒的情况下,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   半梦半醒的甄武,隐约听到外面的操练声,睁开眼疑惑的眨了眨眼,可下一刻,猛然的站了起来。   他向着窗外看了看天色,早已经天色大亮。   随即,眉头皱了起来。   事情不对。   昨天晚上,若说不愿意处理他的事情,他可以理解,可是这都第二天了,依旧没人过来,这就有点不太对了。   甄武冲着外面喊了喊。   一个执法军士走了过来。   “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甄武问道。   “你犯了什么事?”执法的好奇的问道。   “我没犯事。”甄武无奈道:“昨晚我归营,把出营条子丢了,所以暂时扣押在这里,你可以去寻一下谭渊谭大人,我的身份自然就清楚了。”   执法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甄武,随后摇了摇头道:“昨晚守夜的柯大人还未移交你的事情,我们不能听你说就信了呀。”   “那你们说怎么办?”   “等柯大人过来把你的问题交代了,如果真的只是你说的,那么核实一下就可以了。”   “那你们去找柯大人啊。”甄武无语道。   执法的摊了摊手:“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军士,怎么找?你就耐心等等吧,兴许柯大人有事耽搁了。”   “如果他一直不来呢?”甄武脸沉了下去,他仿佛感觉到,这个柯大人可能不是特面无私,是有点问题。   铁面无私的人,怎么可能疏忽了自己的差事。   “不会的。”执法的摇了摇头,随后便不再搭理甄武,转身离开。   甄武阴沉着脸,细细琢磨着。   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随着时间流逝,柯靖竟一直没有过来,就这么任由甄武无人过问的关在军法处。   甄武脸色越来越冷。   呵。   我倒要瞧瞧,打算让我在这里关多久。   ……   而此时北平城,燕王朱棣带着一队人马,正从北平城踏马而出,直奔军营。   其中还带着一脸好奇的朱棣次子,方才十岁的朱高煦。 第022章 -恶意者善猜利弊   燕王一行人,到右卫营时,还未午时。   朱棣入营后也没有声张,他早听说右卫营操练风气焕然一新,现下正是亲眼看一看的好时机。   随着朱棣慢慢的看了过去,脸上的满意之色也越来越浓。   他自小酷爱军武之事,岂能不知这番变化的好处。   操练之声,声声如雷,各个军士皆是眼神坚定,卖力操练,远远看去竟有巍峨肃杀的感觉。   显然已有铁军之势。   想来遇战必能气势如虹。   哪怕依旧定不了输赢,可练兵练出这番气象,已经难得可贵。   朱棣一边暗暗点头,一边心想,没想到操练方法简单的一变,形成对抗,竟能有这般效果。   想罢,笑着冲身边一个军士招了招手。   “让右卫营的准备饭菜,吃了饭办正事,本王好见见这个叫甄武的总旗。”   “领命!”   ……   等到上午操练结束。   关于燕王巡查的消息,不知从何人嘴里流出,转眼间已传遍了整个军营,导致营地里百户千户,一个个都上赶着去燕王面前刷存在感。   薛禄连个总旗都不是,自然也不配往前凑。   而且他本人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午饭过后,他直接去找甄武。   薛禄本以为甄武已经回来,可没想依旧未归,他瞧了瞧时辰,寻思甄武也快回来了,再加上想早早询问一下自己媳妇的状况,便迈步向着营地门口走去,打算等甄武归营。   昨夜的雪早已停了,营地清雪的效率是很高的,此时,道路两旁堆积着好多的雪堆,而雪堆在阳光的融化下,已经把掩盖的地面洇湿了一圈。   一路上,薛禄不停的搓着双手,时不时背身避一避从雪堆间灌过来的冷风。   脚步迈的有些雀跃。   恰巧大雪前,把媳妇送回去,他不晓得安心了多少。   从训练场地,到营地门口,途径军法处,薛禄正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他,薛禄扭头看去,顿时一惊。   只见甄武在军法处那边,扒着一个窗口喊着他。   薛禄连忙跑了过来,瞧了瞧说话不方便,转身进了军法处,等到他和执法军士沟通了一番,再见到甄武的时候,又是一惊。   情急之下,甚至连称呼都变成了以前年少时的称呼。   “甄老大,这…这是怎么了?”   “废话少说,赶紧去帮我寻一下谭大人。”说完,甄武还愤愤的道:“狗日的,还真敢把老子一直扔在这里。”   “这是犯了什么事?绿兰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薛禄一连几问。   甄武眉头一皱,耐住性子道:“嫂子已经安全送回去了,你不必担心,此事一言难尽,你先帮我去找一下谭大人,此事也就得谭大人出马才行。”   薛禄不傻,瞧出事情不小,点了点头:“行,那你再忍耐下。”   说完,转身就打算去寻谭渊。   可是刚刚走了几步,又慢慢的退了回来。   他一脸为难的看着甄武道:“要不一会儿我再去帮你找谭大人?”   “嗯?”甄武疑惑。   “现下燕王殿下在咱们营地,谭大人此刻估计正在陪同燕王殿下呢。”   燕王在营地里?   甄武眼睛一亮。   有仇不报非君子,正寻思自己平白吃了个暗亏,不好报复,没想到机会这就来了,他非要把这件事闹到燕王耳朵了,若柯靖真是铁面无私便罢了,若存私心,瞧他怎么交代。   想必,燕王也不会听闻此事不过问,自己毕竟刚刚救了朱玉英。   “没事,就此时去寻谭大人。”甄武说道。   薛禄以为甄武没想明白,语重心长的劝道:“若现在寻谭大人,你入军法处之事,难免要入燕王殿下的耳中,对你日后怕有阻碍。”   甄武笑了笑:“无妨,甚至燕王殿下怕是还要奖赏我。”   薛禄一愣,觉得甄武怕不是傻了。   怎么做起来白日梦。   甄武瞧见薛禄的眼神,没好气的吸了口气,这薛禄…两指并一寸的智商,晓得什么是大气层理论吗?还特么学会了鄙视人。   甄武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教你怎么和谭大人说,你最好一个字不要给我改,也千万不要自作主张的想个你认为很睿智的说辞。”   顿了一下,甄武又找补了一句:“嗯,不是不信你,主要…其次…,总的来说就这是这么回事,明白吗?”   薛禄摇了摇头:“不明白。”   “那也不重要,以后你慢慢想,现在当务之急我教你说,你用心记下。”   甄武组织了一下说辞,慢慢的说道:“你就说:甄武昨夜归营,因无身份凭证,被柯靖大人以北元余孽关押在军法处,至此,无人过问,无人调查,望谭大人解救。”   甄武说完,看着薛禄在默记,稍等了一下,问道:“记下了吗?”   薛禄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甄武道。   薛禄转身出了军法处后,径直的向着营地中堂走去,走着走着,突然想明白,甄武刚才的意思。   摆明了就是觉得自己不聪明。   薛禄有点气恼,之后想来想去也不觉的甄武的这番说辞有多高明,总觉的还不如自己替甄武想一个。   可是想到甄武的叮嘱,有点犹豫了。   这些日子,日日相处,旁的了解不多,但却直观的感受到甄武的聪慧,现下虽说不理解,但也听他的吧,想必他也不会故意坏他自己的前程。   而此时,右卫营中堂大厅。   燕王坐在首座和众武官寒暄后,道明了来意,让人唤甄武过来。   堂下两人听到此话,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一人便是故意晒了甄武这么久的柯靖。   另一人就是谭渊。   不同的是,谭渊的皱眉是关心甄武,军士操练,无故回家探望,说出去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尤其是在大领导面前。   可是现下,想瞒也瞒不住,谭渊只好站出来道:“禀殿下,昨日甄武出营,此时不知是否归营。”   朱棣看向随同他一起过来的朱亮。   朱亮附身道:“昨夜甄总旗便归营,应早回来了才是。”   “不可能!”谭渊毫不犹豫道:“今日上午操练,甄武并未归营,若他归营,不可能不找我报备。”   谭渊此话一落。   朱亮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着朱棣道:“属下昨夜亲眼看着甄总旗骑马而归,只是昨夜因有余孽需要追捕,人员不足,另外甄总旗也一再拒绝,所以并未安排人员护送甄总旗归营。”   在场右卫营的人,听了这话有点懵,他们一直待在营地里,消息并不是特别灵通,而且昨夜发生的事,朱棣也只是调了大营设在城里的中护卫大营追击,所以,他们并不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而朱棣听了这话,第一时间脑海里便浮现出一个念头。   莫不是甄武回去的路上,又遇到北元余孽?   想到这里,朱棣脸色一变,一声冷哼带着王威散发开来。   堂下的柯靖顿时被吓的一激灵,他隐约感觉到,刁难一个小总旗,还真的惹出了大事。   毕竟,心怀恶意着,常怀功利,善猜利弊。 第023章 -甄武见朱棣   燕王一怒,不至于伏尸百万。   可也能让北平地界,抖上三抖。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第一时间提起心神,同时也都开始寻思,这甄武到底有何干系,竟能惹的燕王一怒。   朱亮最清楚其中的缘故,紧跟着也想到了北元余孽身上,正打算请令调查,中堂外一个军士匆匆进来。   “禀报燕王,有人请见谭渊谭大人。”   朱棣此刻,正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动作,抬头看了一眼谭渊,便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谭渊俯身慢慢退了出去。   刚刚到了中堂外,就看见一脸焦急的薛禄迎了上来。   等到薛禄把情况和谭渊说了后,谭渊眼中顿时爆发出一抹精光,瞬间便明白了甄武教给薛禄话中的意思。   谭渊冷笑两声,拍了拍薛禄的肩膀,便直接转身回去了,把不明真相的薛禄看的迷迷糊糊。   寻思着,难道不该去救甄武吗?   很快。   谭渊已经回到中堂,直接走上前,抱拳禀报。   “启禀殿下,属下知晓甄武所在,甄武昨夜归营,因丢失军士凭证,被认为北元余孽,至此无人过问审查,依旧被关在军法处。”   北元余孽???   朱棣和朱亮首先就感到可笑。   昨夜甄武还和北元余孽搏斗拼杀一场,救了朱玉英,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北元余孽。   “真是可笑,自己营地的人,归营回不来不说,还被当成了北元余孽,而且这个人还是刚刚和北元余孽拼杀一场,血战从他们手中救出了永安。”朱棣又气又笑,完全没有预料到今天来见见甄武,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堂下人听闻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惊。   先是惊讶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再惊,甄武救下了永安。   这代表什么?   大功一件!   柯靖只觉的自己脑子嗡的一声,各种念头乱做一团。   “砰。”朱棣一巴掌排在桌上,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渊这会儿也有点发懵,他听了甄武教薛禄的话,只觉得甄武被人恶意刁难,毕竟归营丢失凭证这事,说大也不大,谁在军营没几个朋友,寻人说明白即可。   蓦然被关押,必然是被柯靖刁难。   那么他做上司的,怎么也要在燕王面前给柯靖上上眼药。   可万万没想到,甄武还立了这么一件大功。   大功啊。   谭渊心中立马期待起来。   这下眼药的药效,怕是要立马见效了。   “属下不甚了解,但是昨夜协防的柯靖柯百户,他应当了解。”谭渊听到朱棣问话,毫不犹豫,立马把柯靖捅了出来。   朱棣的眼光随即转向柯靖。   柯靖此刻只觉的自己心脏砰砰跳的激烈。   不过,他依旧尽量保持着镇定,他仔细回想昨夜的所作所为,并未有什么纰漏,只不过是照章办事而已。   想到这里,柯靖又安了几分心。   “禀殿下,昨夜确有一人在营前鬼祟,因其身染血迹,形迹可疑,所以被属下抓起来,关押在军法处,但至于是不是甄武总旗,属下也不清楚。”   这话一出,许多和柯靖相熟的百户和千户都瞪大了眼,下一刻又都皱起了眉。   其他人也许不晓得。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柯靖私下多次贬低嘲讽甄武,又怎么会认不得甄武。   柯靖搞出这种事,不是刻意刁难是什么。   摊大事了。   朱棣冷冷看着柯靖,若是单听柯靖的话,并没有问题,说不定还能得个秉公执法的名头,但是他朱棣不是温室长大的王爷,几句言语骗不了他。   身染血迹,形迹可疑?   可以。   但既然有这么大可疑度,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去调查?又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关起来。   柯靖不是新军。   事关军营安危的事,他岂能不知道多么重要?   他知道遇到这种重要的事情该怎么从速处理。   既然只是简单关起来,那么肯定就是晓得甄武是营地军士,这样下来柯靖把甄武关起来这个举动就有些耐人寻味。   很好。   朱棣气急,没想到军营里,也出现这种嫌脏肮脏之事。   “去,先把甄武带过来。”朱棣没有回应柯靖,任由柯靖抱拳弯腰站着,反而寒声吩咐朱亮。   朱亮应声而去。   没一会儿。   甄武就被带了过来,朱棣第一时间就把眼光放在了甄武身上。   还是个少年。   却没有少年人独有的那种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有几分沉稳,在满堂皆比他权重的场合,不怯,不傲。   样貌更是仪表堂堂,尤其那双眼睛,哪怕此刻脸色有些苍白,身染血迹,可眼睛依旧如一汪流动的湖。   “你是甄武?”朱棣问道。   “回殿下,属下正是甄武。”甄武抱拳道。   他也偷偷的观察了一下朱棣,他不得不观察揣测一二,因为不出意料,这位会是他接下来几十年里的大老板。   总的来说,初次见面,朱棣有些出乎甄武的意料,上辈子他见过流传下来的朱元璋画像,真假不论,总有几分先入为主的印象,自然也会揣测一二朱棣的容貌。   可是,此刻一见,朱棣完全称不上丑,反而还有几分神武风采。   “嗯,你做的事,本王都知晓,做的不错。”朱棣夸奖了一句。   甄武只当是夸奖自己救朱玉英的事情,心里也有几分开心,觉得不枉自己拼命一场,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属下职责在此,不敢当殿下夸赞。”   朱棣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年轻人。   下一刻,朱棣本有些笑意的脸色,转瞬间又寒了下来,他看向柯靖,冷冷道:“昨夜既然觉得甄武可疑,为何第一时间不查?”   “昨夜彻查不便…”柯靖战战兢兢的解释。   但是,话还未说完,朱棣便又打断了他。   “那天亮之后,你又在做什么?为何拖到现在?”   “属下一时疏忽。”大冬天,柯靖额头在不知觉间,慢慢凝聚出了汗水。   朱棣冷眼寒光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好一个疏忽。”   柯靖再也扛不住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属下知罪,求殿下责罚。”   场中所有人,都未言语,他们都是燕王护卫,燕王的秉性多少都了解几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燕王对于此事已经生气了。   谁又会触霉头。   就在他们以为柯靖会迎接燕王重罚的时候。   下一刻,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燕王冷冷的注视了一番柯靖后,竟然再次把眼光看向甄武。   “甄武,你来说,该如何责罚。”   …… 第024章 -斗狠   所有人愕然的看向甄武。   就连甄武也有些发懵,他怎么也想不到朱棣会把这样的问题,踢给他来回答。   一时间,甄武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朱棣想不到合适的惩罚手段?   显然不是。   要不然朱棣未来也不可能做的上皇位。   那为什么还要来问自己?   难道是要通过自己,说出一个他不好说出的惩罚?   也不对。   朱棣在护卫军中可以说百无禁忌,怎么可能有他顾忌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么?   甄武莫名的开始有些紧张,像极了他上辈子为了单子去伺候甲方,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甚至是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和对方心意。   突然,甄武灵光一闪。   难道是考验?   想到这个,甄武立即肯定下来。   不出意外,一定是考验。   上位者没有一个不愿意考验或者了解下属的风格和心性,尤其是朱棣这种有能力的上位者。   那该怎么回答?   考验这种事,说起来是好事,因为代表着进入领导的视线,但祸福相依,一旦回答不好,反成坏事。   最妥当的回答,以律惩戒。   这种答案,恪守中庸,不偏不倚,绝对不会产生副作用,但同时也体现不出能力。   那怎么回答?   避开不答,再推回去?   不行,朱棣问他,说不定存了施恩,给他出气的意思,若是避开不答,别说朱棣,怕是别人也以为他怕柯靖。   那就赌一把。   历史上记载朱棣好军武,向来也以勇武自傲,何不趁次机会再次表现一番,若是朱棣认可了他的能力,日后靖难,定能担当大任。   想到这里。   甄武挑着眉看向柯靖:“柯大人疏忽差事,按理自有军规惩处,但柯大人差事疏忽,反让属下被冻了一夜,若只是军规惩处,我倒难免觉得隔靴搔痒,郁气难散。”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顿。   其他人都在关注着甄武会怎么说,听了甄武的话所有人都有些吃惊,这显然要在军规上加大惩处。   谭渊皱了皱眉,然后疯狂的给甄武打眼色,甄武的父亲救过他的命,甄武也是他比较看重的年轻属下,他不能看着甄武犯这个错误。   若是甄武真这么做了,只能让所有人觉得甄武小心眼,日后有碍发展。   朱棣看着甄武平淡无波的眼神,淡淡得笑了笑道:“那你说,该如何惩处。”   甄武抱拳,朗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的更为吃惊的话。   “若真由属下说,属下愿与柯大人比斗一场,若属下得胜,柯大人莫嫌属下手重,便任属下出了这口气,若柯大人胜了,属下技不如人,亦无二话。”   谭渊本急的差点要跳出来拦甄武了,不过随着甄武的话,嘴角仰了一个角度,又稳了下来。   此法不错。   朱棣眼睛也是一亮,他是真没想到甄武会说出这番话,简单一琢磨,便明白了甄武的心思,不由的暗叹,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   柯靖也没想到,他看着甄武愣了愣,他可不认为甄武会是好心,即便真有几分好心,他也不会领这个情。   很显然,甄武想踩他上位。   柯靖心里冷笑几声,他打了半辈子仗,真以为他手上的把式是杀鸡的?想要踩他上位,不怕踩在钉子上。   “甄总旗,若真要比斗一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若是郁气没散出去,反被我打一顿,也莫怪我不识好意。”柯靖说道。   柯靖场面话说的堂堂正正,明摆的告诉甄武和在场其他人,我知道好歹,但打起来手不会软。   “全力即可。”甄武说道。   然后,甄武看向朱棣,等朱棣裁定。   朱棣哈哈笑了两声,饶有兴趣的看着甄武,然后点了点头:“便由你说的办,去外面操场,咱大伙一块看一场。”   顿时,在场百户千户们也都精神了。   都是武人,这种事本就感兴趣。   大伙随着朱棣向外走去,不少人开始私语。   “瞧着谁能赢?”   “柯靖吧,这家伙手上是真有两下子,不简单呢。”   “我也觉得柯靖,战场上趟过几个来回,还能打不过一个年轻人?”   “不用说,肯定柯靖啊。”   ……   说着说着,有人问到谭渊。   谭渊眼睛看了看甄武,他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甄武操练起来最为疯狂,但具体战力多少,也没办法衡量。   不过有一件事,谭渊明白,这些日子,甄武所作所为无不证明了这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方法?   谭渊笑了笑,没有说话。   十岁的朱高煦在人群里挤了过来,冲着朱棣撒娇:“父王,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小小年纪听闻这事,两眼放着光。   朱棣哈哈笑了笑,仿佛在朱高煦身上瞧见了年轻的自己,伸出手拉住朱高煦,宠溺的道:“走,瞧瞧父王的猛将。”   “我以后肯定比他们都猛。”朱高煦带着稚声,让众人都带有笑意。   军武之人,谁不喜欢这样的小家伙。   很快。   众人来到操场,这些人都是中高层,再加上朱棣亲临,一下子便吸引了很多军士的注意,这些军士趁着中午无事,皆围拢了过来。   朱棣看了看没有发话,所以谁也没有驱赶,便由着军士们观看。   操场中。   甄武和柯靖已经面对面站着。   因为刀剑无眼,所以依旧不使兵器,采用拳脚互搏。   甄武感受到柯靖不屑的冷笑,嘴角勾了勾,他知道能成为百户的,手上的拳脚差不了,但是他依旧选择和柯靖比斗一场来向朱棣展示自己。   不是他自信他的拳脚有多好,能够必赢柯靖。   而是他想展示的是悍勇。   悍。   彪悍的悍。   此时,风呼呼的刮了过来,冬风刮起来本来就很猛而且还很寒,吹的军旗猎猎作响,让本就肃穆的军营更添肃杀。   柯靖忍不住,率先动了起来,急冲几步,腰间借着冲力,一拳向着甄武的胸膛砸来,朱棣瞧见这一拳,微微点头。   势大,力猛,拳沉。   若是在战场上,手拿长枪,就这样一枪刺出,不用想定有人毙命。   这一下,需要躲,所有人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甄武朗声大笑出声:“来的好。”   只见,甄武不仅不躲,反而双脚打开,沉腰站稳,双手拉开架子,同样一记重拳,势大力沉的打了过去。   甄武想到昨夜杀人那幕,想到昨夜受冻袭扰,想到脑海中到此刻依旧会浮现出来鲜血喷溅的场景。   何必要躲?   他需要释放。   甄武寒着脸,冷眼看着过来的拳头,神色第一次露出狂傲,不屑一顾。   哼!   重拳?!   比力气,我拳更重,比身板,我更年轻。   有这两点,何惧之有。   众人很快就明白了甄武的意图。   这是以伤换伤,两败俱伤的打法啊,拼的就是谁够狠,谁更能坑。   可…   这人怎么这般…   这般不讲道理的悍勇无畏。 第025章 -有些人是必定能够声名鹊起   怎么当好一个军人?   甄武好多夜晚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知道他没那么纯粹,也没那么多保家卫国的高尚情操,更多的是想混个爵位,是出人头地,是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活的更加舒服,是想照顾好一家老小。   但这和他想当个好军人不冲突。   存善念但心狠手辣,需常谋亦强练此身。   甄武想到很多成为好军人的条件,也凭借着成熟的灵魂,自律的努力去做,可这些依旧改变不了他只是个普通人。   昨夜,他救朱玉英时,时局所迫下他可以摒弃他的软弱不适,狠下心去杀人,可不代表事后他会没有一点反应,如同杀了几只家禽一般。   甄武控制不住,他会想到喷溅而出的血液,想到脑袋飞出去对方惊愕的眼神,想到侍女如释重负的神色…   不是怕,也不是愧疚,只是这些画面仿佛梦魇一样总往脑子钻。   如同心魔。   所以,甄武要释放,他要以最无畏的心态,打破心魔,同样也打败眼前的柯靖。   操场上。   把军旗吹的猎猎作响的寒风,也吹起甄武散乱的头发。   甄武狂笑的一拳打了过去,仿佛眼里根本看不到柯靖的进攻。   砰砰两声。   两人的攻击同时打在了对方身上,两人都不受控制的退后几步,每退一步都重重的踩在地上,足以让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一击的力道,也能让人猜出两人各吃一拳,谁都不会好受。   但甄武仿佛没事一般,大笑的再次攻了上去。   依旧是不理睬柯靖的反击,只想着把拳头砸在柯靖的身上,为此哪怕吃上柯靖两拳,三拳亦毫不犹豫。   疯子!   场下的人,完全能够感受到甄武的那种癫狂,被震撼的忍不住张大嘴巴。   拳怕少壮。   甄武就要乱拳把柯靖打个半死。   就凭年轻力气大,哪怕到时候自己躺上半个月,可最后吃不消的还是柯靖这个半老家伙。   一拳。   两拳。   三拳。   ……   在所有人眼中,甄武彪悍的一塌糊涂,就这种悍勇无畏的架势就让许多人生出害怕的情绪。   渐渐的柯靖身体率先承受不住,出手的时候开始变得顾忌重重,不愿意再和甄武换任意一拳,可随着他开始闪避,攻击也不再开始那么迅猛,反而让甄武找到了更多的机会,逐渐占了上风,开始压着柯靖打。   场下的朱棣看到这里,看向柯靖的眼神逐渐有些不屑。   人,不管任何时候,可以谨慎,但就是不能心生胆怯,一旦胆怯万事介休。   “柯靖要输了。”朱亮长长的叹了口气,仿佛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年龄,再次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够狠,够猛。”   朱棣转头道:“怎么?觉得自己老了?”   朱亮苦笑的摇了摇头:“前几日,和犬子切磋,发现犬子竟故意收着力气,现在又看到这个年轻人,不服老不行啊。”   朱棣笑了笑,没有接话,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转头再次看向场内。   场内。   甄武正在发动总攻,趁柯靖一时不察,欺身上前,连续几拳毫不犹豫的打在柯靖的身上,直接把柯靖打的吐血仰身倒了下去。   甄武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没有再追击,傲然的站在柯靖身边,冷眼俯视着柯靖。   场中,他的声音响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柯大人,属下拳重勿怪。”   柯靖想要说话,可刚刚张嘴,嘴角又流出了鲜血,随后,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甄武击败羞辱,一时气愤,怒火攻心,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甄武看着,无动于衷。   场内的很多人在此刻,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心思,以后除非必要,万不可招惹这个家伙。   而一直看到现在的朱高煦,嘴巴差点惊掉了。   他在王府里也随人习武,可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小小的心里,被甄武这种男人热血的打斗方式,激的如同热火一样,熊熊燃烧。   “这便是父王的猛将吗?”朱高煦喃喃的想着。   朱棣仿佛能够猜想到朱高煦的想法,摸了摸朱高煦的脑袋,道:“不要只看到他的勇武,你要看的深远一些,这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如何立威,也知道如何展示自己,还晓得怎么收服属下,这些都是你要看透,学会的。”   有些人必定能够声名鹊起。   朱高煦傻乎乎的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是太明白,但听到如何收服属下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朱棣也没管朱高煦懂不懂,拉着他率先回中堂而去。   有人站出来驱散军士,同时让人把柯靖抬下去治疗。   甄武便随着众人再次回到中堂。   再次回到中堂,甄武本以为朱棣该把他救朱玉英的奖赏给他了,没想到朱棣提都没提,只是简单的夸奖了两句,就让他下去了。   这让甄武有点懵。   寻思着,不愧是做了这么多年王爷的人,心思果然难猜。   而更让甄武没想到的是,在甄武下去后,朱棣拿柯靖的事情,重重的训斥了一番在场的人,然后又罚柯靖连续半个月守夜的差事。   比斗一场,该罚还是罚,这也让在场的人,更加小心几分。   甄武出来后,也去军医那边,让军医看了看,他虽然年轻,但也知道尽量不留暗伤,内服外敷的药都拿了些后,打算回住所休息一下。   可走在回去的路上,被朱高煦缠住了。   “就是你救了我大姐?”朱高煦虽带着几分王子的姿态,但是闪亮的眼神当中也透着几分亲近。   甄武抱了抱拳道:“昨夜我虽说出手帮助,但想来若没我,郡主福星高照亦会有惊无险的。”   朱高煦翻了翻白眼。   “是你救的,就是你救的呗,说个话啰里啰嗦的,有什么好客气的,一点没你在场上的利索劲。”   说到这里,朱高煦还眨了眨他的亮眼睛:“你刚才打架,我可全瞧见了,我瞧着比我的武师傅都厉害。”   甄武笑了笑:“本不想与公子殿下客气的,但若说拳脚,确实不敢和公子的武师傅比,我也只是凭着力气与人斗狠而已。”   “行行行,真是麻烦,一点不像刚才的你。”朱高煦嫌烦的挥了挥手,道:“我找你有事,听我父王说,你对收服人挺有办法的?”   甄武皱了皱眉,不明白朱高煦找他到底做什么。   朱高煦突然咧嘴嘿嘿一笑道:“有几个人,总是不听我话,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听我的?”   …… 第026章 -试百户   堂堂燕王的公子,怎么可能缺少忠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烦心?   甄武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不同于普通的寒暄,不是他一个小小总旗就能随便乱说的,同时他也没有在朱高煦面前表现的心思。   说他势利眼也好,趋利避凶也罢,甄武尚琢磨着怎么在朱高炽面前刷好感度,又怎愿和朱高煦有太多的牵扯。   哪怕这哥俩如今都还小,朱瞻基也还没出生。   “公子若是没有办法,我又怎会有办法。”甄武无奈的摇了摇道。   “你不愿意说?”朱高煦好脸立马变的冷了下来。   “非不愿,确实不知。”   朱高煦倔强的看着甄武,看了一会儿,气呼呼的把小脸一扬:“我朱高煦非死皮赖脸之辈,我且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办法?”   甄武仍摇了摇头,无奈道:“公子,何故笃定我有办法?!”   若非必要,甄武也不愿朱高煦对他心生恶感。   朱高煦仰着小脸不肯放下:“若不笃定,难不成要怀疑父王的眼光?”   这下甄武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朱高煦偷偷瞧了瞧甄武,看见甄武不说话,更加生气了,可这气生着生着,没来由也多了股委屈。   他倔强的哼了一声,不想让甄武瞧见异样。   “不愿说便随你,真当我稀罕不成,若不是瞧你救了我大姐,愿与你多说两句,你当我会随意寻人求教?”   朱高煦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可甄武第一时间便听出了朱高煦的异样,不由得看向朱高煦。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   尤其在这个时间段能有什么坏心思。   甄武叹了口气,道:“公子想要寻个办法,总要和我说下,是何人不听公子的话,又是如何不听的吧。”   “你愿意说?”朱高煦顿时惊喜的把仰着的小脸转了回来,把小孩狗脸说变就变演绎的明明白白,随后,毫无心机的嘿嘿笑了笑:“对的对的,总得和你说下缘故,你才能想些办法。”   “其实主要是老大和老三太不让我省心,我说话他们非就和我对着干,你说动手吧,老大长的壮实,不好打,老三还小,打了容易遭母亲骂,可把我愁死了。”朱高煦愁眉苦脸的说道。   甄武有点懵了。   ???   刚还觉得朱高煦只是个小孩。   现在看来这家伙有大问题啊。   想让老三听话,还能说为了老二的面子,这连老大都惦记上是什么鬼?!   就这性格,日后朱瞻基不替他爹撑腰,和朱高煦对着干才是见了鬼。   可是现下,话赶话已经到这里了,尤其朱高煦一双眼睛亮晶晶,兴致勃勃的瞧着他,甄武不想个办法也不成。   但是替朱高煦想办法收拾朱高炽和朱高燧,怎么想也觉得不是个好事情。   甄武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我倒是有个小办法,公子可以试一试。”   朱高煦没有接话,等着甄武说。   甄武一狠心道:“其实很多人都有习惯性听从的毛病,就是说如果你经常听一个人的命令,慢慢你就会自然而然的听从,所以,你平时可以多命令命令他们。”   “他们不听我的,我才来问你办法的。”朱高煦急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可以从他们必须做的事情上尝试着下命令,比如,该吃饭了,他们本就要去吃饭的,这时候你就故意下命令说吃饭,那么他们肯定去吃饭,其实你也知道,他们去吃饭,和听你的话没关系,但是,你经常这样做,慢慢的他们就会以为是在听你的话,等到习惯后,你让他们做别的事情,他们也会去做。”   “管用吗?”朱高煦怀疑道。   “公子可以试试,比如三公子想要出去玩,你就说出去玩吧,想要喝水,你就让他喝水,总之他想做什么,你就让他做什么,只要做的多了,大概率就会听你的话。”   其实这只是管理当中的一个小技巧,针对有主见的人用处不大,但是如果这个人盲从性比较大,很容易就让这个人产生听从的习惯性。   就比如,小伙伴当中大多数都会习惯性的听从有主见,经常拿主意的那个人。   Pua其实也有在利用盲从性。   朱高煦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记你这个情。”说着说着,瞧见甄武手上拿的药,随后撇了撇嘴道:“这些药都是普通货,等回头,我让人你给送些好的。”   说完,朱高煦兴冲冲的走了。   甄武看着朱高煦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未来,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   下午,朱棣带着人去了隔壁的左卫营巡查。   黑着脸转了一圈,就不愿意多留,带着人直接回北平城了。   这整体的操练风气,完全比不上右卫营。   若不是现下已经冬日,不适合大动干戈,他恨不得现在就改一下军营的操练方式。   等到了王府。   三保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递给了朱棣。   信上是关于甄武从出生到现在,以及家庭关系的所有信息。   朱棣静静的看完,敲敲桌子,仿佛在自言自语,也仿佛在问三保:“你说该奖赏一些什么给甄武呢?”   三保静默着,没有回复,他晓得朱棣的习惯。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时没有声息。   没一会儿,朱棣再次拿起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朱棣突然出声道:“三保。”   三保这次上前俯身:“殿下有何吩咐。”   朱棣干脆决断的声音响在房间里。   “你去办一下,升甄武为试百户,暂且还让他带一个总旗,另外,你去和王妃说一下,让她准备一些好一点的布匹之类的,一并送到军营。”   三保领命下去。   他知道,升职是为了奖赏甄武在军营的所作所为,让王妃准备布匹是王府用来感谢甄武对永安的救命之情。   朱棣向来分得清公私。   ……   军营里。   谭渊让甄武好好休息,甄武也没有客气,便待在住所,躺在床上,裹着被窝睡大觉,他也确实疲惫,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而这会儿,甄武打赢柯靖的事情,已经在整个军营传开,甚至甄武昨夜在蒙古人手下救了永安郡主的事情,也被一些多嘴的百户传了出去。   谭渊瞧见这样,也只是笑了笑。   有些人天生就会怎么声名鹊起。   而有些人蹉跎半生,也只能默默无闻。   这不单单是能力问题,并不是努力就能学会的。   其中对此次事件最为吃惊的,还是与甄武相熟的人,比如薛禄,张武…   还比如甄武总旗当中的军士。 第027章 -一步一步进步着   “听说了吗?咱们小甄总旗把柯百户揍了一顿。”   “现在谁还没听说,在场看到的人都说了,咱们总旗凶的很,打的柯百户没一点脾气。”   “哼,这点事还拿来显摆,我听我一个亲戚说,咱们总旗昨夜从蒙古人手上救下了永安郡主。”   有人疑惑。   “昨日咱们总旗不是回家探望吗?”   “就是回家探望的时候,遇见蒙古人绑架永安郡主,咱们总旗挺身而出。”   “咱们总旗真是好样的。”   ……   此刻,不仅甄武总旗里的人在聊。   大部分的军士都在传播这件事情。   渐渐的越传越离谱。   “听说了吗?有个姓甄的总旗,杀了好几个蒙古人,救了永安郡主。”   ……   “听说了吗?有个姓甄的总旗,杀了好几十个蒙古人,救了永安郡主。”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是,杀了好几十个蒙古人,救了燕王一家人呢。”   “是吗?”   “绝对真的,我二大爷和我说的,他就是甄总旗的人。”   “真羡慕你二大爷,在这等好汉手下面。”   ……   张武此刻脸黑黑的。   他已经听到好几个人在背后,指着他偷偷念叨:“瞧,他好像就是谭百户下面的总旗,会不会就是那个暴打柯百户的甄武呢?”   “看着果然勇武。”   ……   张武每次都恨不得冲上去辩解一番,他张武一生从不愿弱于人。   更让他可气的是,就连他旗下的人,也有不少夸张甄武的,这让他忍不住吐槽甄武,本来说好同进步,甄武却偷偷出名了。   问题是,他自认为打架不输甄武。   这找谁说理去。   然而,事情还远不止如此,下午操练结束后,甄武的升职任命传达了下来以及燕王府的谢礼送进了军营。   试百户啊。   这虽不是常设职位,但一旦任命就说明日后必进职百户,而且相较总旗可以说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试百户可以称为官身,而总旗虽说也管着几十号人,但说到根子上,也只是个普通军户。   军官世家和军士世家是两个阶层。   怎么能不让张武羡慕。   羡慕的也不单单是他,所有下层军士都在羡慕,包括小旗薛禄。   燕王真的给甄武奖赏了,这是薛禄的第一个念头。   不过随后,薛禄就明白过来,甄武立了大功,奖赏是正常的,但是想到甄武入军营短短这么几个月,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竟然就爬到了试百户职位,依旧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对比下来,他在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依靠甄武父亲,当上的小旗,不能不让他失落,可是在失落之余,他也隐隐有些欣喜。   薛禄想着。   若是甄武有朝一日升为正式百户,那么他岂不是总旗有望?   ……   甄武这一觉彻底睡了个踏实,直接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   刚刚醒来,就看到收拾妥当的张武盯着屋里的布匹和珠宝发呆,甄武愣了愣,他不记的屋里之前有这些东西。   “谁的啊?”甄武问道。   张武瞥了甄武一眼,淡淡的说道:“试百户的。”   “试百户?”甄武一惊:“谁啊?新搬进来的?”   这时,同一个住所的一个年长总旗笑了笑道:“你的,燕王昨日晋升你为试百户,这些东西也是奖赏你的,昨日你们谭大人过来见你睡得踏实,便没有叫醒你,今日你去找谭大人办理一下手续即可。”   甄武又是一惊,不过随即便释然了,他随便披了一件衣服,不顾寒冷的下床,站在这些布匹面前。   他一直期待他的奖赏,本以为得到奖赏后,他会很兴奋,可奖赏真送过来的后,甄武反而淡定了很多。   人生路还长,他潜意识里也认为这只是开始。   张武羡慕的道:“试百户啊,日后稍微立点功劳,百户妥妥的到手,不仅配军马,还能带护卫。”   甄武笑了笑,道:“试百户职位让不了你,不过若是你喜欢这些,我可以分你一点。”   “真的?”张武听到这话,惊讶的回头看甄武。   他家里情况很差,父母年迈,下面也没有弟弟,他时不时需要听调从军,家里很多时候地都种不过来。   甄武点了点头道:“咱俩的关系,我还能骗你?”   “你骗我的次数少了?”张武翻了翻白眼。   可下一刻,他摇了摇头道:“你的东西我不要,你家也不容易,还是带回家去吧,不管是换钱还是自用,总能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   “我家里的条件,现下还行。”甄武说道,打算再劝张武一下。   没成想,张武不屑的看了看甄武道:“你骗鬼呢,条件但凡好点,能到现在和我一样,还是个老光棍?”   老光棍?   甄武眼睛都瞪大了。   不过下一刻就明白了,这个年代娶妻都比较早。   他自信的摇了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娶是没遇到合适的,你不娶是真的娶不上。”   “切,你倒瞧好了,看老子以后能不能娶的上。”   “得,那你真不要?”   张武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张武一生不弱与人,你能得燕王奖赏,日后我自凭我能力得燕王奖赏,要你的东西算什么本事。”   说完,张武站起身,坚定的走了出去。   甄武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感受到张武心中的那种坚持,突然觉的张武这种人日后立下大功,一点不奇怪。   成功者,虽有大势所趁,但亦有过人之处。   等到甄武起床收拾好后,看看了时辰还不到操练的时候,便直接去找谭渊。   谭渊正无事,看到甄武来的正好,絮絮叨叨的开始和甄武说起一些升为试百户后的注意事项,同时也叮嘱甄武有机会,尽快立功。   转为正式百户后,不管是待遇和社会地位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   甄武也都一一记下。   随后,谭渊带着甄武去办理手续。   护卫军的手续办理并不复杂,很快两人就办理好了。   就在两人散的时候,谭渊突然问甄武。   “你以前是不是和倪谅有过冲突?”   甄武疑惑的点了点头,不明白的看向谭渊。   谭渊仰头向着远处看了看,轻轻的道:“我查了一下,前日你归营时,倪谅和柯靖在一起,根据柯靖透露,有为倪谅出气的意思。”   甄武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倪谅怎么有脸找他麻烦,算起来是倪谅家对不起他家才是,怎么搞的好像他和倪谅有多大仇一样。   难不成倪谅认为,他家想要退婚,甄武就该欢欢喜喜的把婚退了不成?   若是不欢喜,便是得罪他?   呵。   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028章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燕王府。   穿过三殿后便是寝殿,寝殿左右两路,加上正寝殿厢房二室等有几百间房间,层层回廊绕着层层回廊。   朱棣和徐妙云住在正寝殿,几个大的儿子女儿,虽说已经分了单独的院子居住,但是因为朱棣和徐妙云两人恩爱,日常吃饭经常还是召回孩子们一块吃饭。   这日,许多人都看出朱高煦古怪,从早起竟然不嫌劳烦的叫几人起床,吃饭的时候还多余的说两句吃饭,就连吃完饭,还对着老大朱高炽提议。   “大哥,咱们一起敬父王,母妃一杯茶吧。”   朱高炽比朱高煦大两岁,不过也才十二岁,却已经看的出来是个小胖子,形容一句敦实都显得谦虚。   身为长子的朱高炽,平日颇有长子作风,不仅对弟妹们友善,即便是面对王府的一些府臣也尽显儒雅。   他听到朱高煦的提议,想了想,觉得确实也该,便点了点头。   朱高煦立马乐了,连忙冲着老三朱高燧道:“老三,别墨迹,咱哥三个一起来。”   朱高燧愣了愣,听话的也端起茶水。   朱棣和徐妙云瞧着有意思,笑着喝了三个儿子的敬茶,也不言语其他的,任由几个胡闹,想要瞧瞧朱高煦到底搞什么名堂。   喝完茶,朱高煦就一直偷偷的看着朱高燧,等看到朱高燧坐立难安,明显想要出去玩,想了想,开口道:“老三,和我一块出去溜达两圈去?”   朱高燧听了这话,正碰心意,连连点头。   朱高煦笑的更灿烂了,以往哪见过调皮的老三这么听话,不过朱高煦眼睛一转,又起了个念头,对着朱高燧道:“那你再稍坐一会儿,咱们和大哥一块走。”   朱高炽性情本就宽厚,不愿两个弟弟多等,就站起身和朱棣,徐妙云告别。   三兄弟一时间显得兄友弟恭,和谐的很,只有朱高煦心里忍不住的偷笑,随着三人走出正寝殿,朱高煦本想着今儿就缠着老大,老三,琢磨让他们听话的法子,却被匆匆跑过来的朱玉英叫住了。   “大姐,我还有事呢。”朱高煦不乐意的说道。   朱玉英瞪了一眼朱高煦,顿时让朱高煦无奈的撇了撇嘴。   “行吧,行吧,大姐你的事最重要。”朱高煦无语道。   朱玉英笑了起来,眼睛转了转,仿佛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你昨儿去军营了?可遇到什么稀罕事?”   一听这个,朱高煦精神了。   “嘿,大姐,还真遇到了,我不仅见到救你的那个人,还瞧了他一场比武呢,那真是勇猛的很,比咱府里的武师傅强多了。”说起来,朱高煦还为朱玉英感到可惜,啧啧两声接着道:“你是没瞧见,要不然你肯定也要叹一句猛将。”   “猛将?”朱玉英眉头皱了皱,嘟囔了一句:“我瞧他猛将干什么,还不如瞧他好看的脸呢。”   ……   军营里,甄武和谭渊分别后,甄武来到了操场,开始安排操练。   军士们看见甄武,一个个激动的说不出话。   自从甄武名声大噪后,他们走出去说话都觉的硬气几分。   几个小旗围着甄武,说一些军中关于甄武的传言,偶尔也掺两句不着痕迹的马屁,听得甄武也是舒服的不行。   就这般也让许多插不上话的军士,眼中也透着羡慕。   毕竟,甄武如今已经是试百户了。   谁也晓得以甄武这般年轻,升百户简直是板上钉钉,而他们这些普通的军士,有一个百户大腿,完全够他们在军里活的滋润。   甚至连胡长勇,也想放下曾经的高傲,过来套套近乎。   这些日子下来,他算是看清楚了,甄武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扔出来一个薛禄,再把亲近他的军士一拆,就把他整的灰头土脸。   到现在很多亲近他的军士,都劝过他好几次了,让他和甄武服个软,说不定以他这身能力很快就又能当上小旗。   可他有苦难言。   软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服。   很快到操练时间后,大伙就开始正常操练。   在此之前操练时,基本上就不用甄武怎么督促了,今日更是如此,甚至一个个比着操练。   就连操练结束后,许多人看甄武还在操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甄武加班训练。   世界上那有傻的,都知道甄武升职后,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向上爬一爬。   于是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腊月的风也慢慢的吹向了年关。   期间,除了朱高煦送来一些好的药材,和偷偷又跑过来缠了几遭甄武外,其他的便没有什么大事。   而越临近年关,甄武和他下面的人,训练的越加辛苦。   他知道,来年后,就是上战场的时候。   战场生死难测,只能多加训练。   好在他现在已经把团队整合好了,他若一声令下,这些人必然和他同心协力完成目标。   同心协力,便比旁人多几分生存的几率。   之后又是几天过去,军营里开始出现一种焦躁的情绪。   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军营再操练,新年总是要让大伙回家过年的,老百姓不管干嘛的,忙活这一年,图的不就是过年这股热闹劲嘛。   甄武上次请假回家,遇上意外,家没回成,这临近春节,受到军士情绪的感染,也开始想家了,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比上次还汹涌,比上次还多了一些其他的念想。   这将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春节。   也是他告别以前世界的第一个春节。   好几次,晚上睡不着,琢磨着家里的年货准备的齐全不齐全,琢磨着家里的变化大不大。   终于,腊月二十八,上面下达了回家过年的指示。   军营一下子和炸开锅一样。   每一个军士都露着笑脸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等忙完大扫除,听领导扯了几句犊子后,嗡的一下,一窝蜂的开始往外跑。   甄武也不例外。   前几日,他缠着谭渊层层上报,给他批下来一匹马,算是他试百户的坐骑,有这个匹马,他回去才算方便一些。   不是他行李多,主要是有燕王的赏赐。   好几匹好布,以及一些药材和珠宝。   甄武把这些东西打了个布包袱,放在马背上,然后跃上马背,和张武等人打了声招呼后,便扬鞭驱马,向着家里赶去。 第029章 -归家   北平城,甄武家。   他们家挨着城南角,这一片人家条件都比较一般,青砖屋子配土皮院墙常见的很,甄武他们家看上去最为辛酸。   外面院墙上面的土皮,已经掉了一层又一层。   还有木门,因为风吹雨晒,不仅早不见了漆色,便是木材也被沤的露出一条一条的木刺。   一个小女孩,站在木门旁,用身高比对着木门上的划痕,用手掌抵住脑袋衡量和划痕的距离,连续衡量了好几次,小女孩还是闷闷的崛起了嘴巴。   “唉,还是差一点点,大哥就会骗人,一点都不好长。”   与此同时,屋里也响起一声叹息。   张玉清看着对面坐着的媒婆,忍不住争辩道:“我家大姑娘,哪点不好,张家凭啥不给彩礼,你是她婶,你就不晓得帮她说两句公道话?”   媒婆又叹了口气:“我的妹妹呀,我都说破嘴皮子了,人家才愿意,咱们大家都是军户,谁打听不出来,大姑娘被别人退过婚,虽说咱知道不是大姑娘的问题,可谁家心里不打个鼓。”   “那也不能糟践我家大姑娘,不给彩礼,还想做亲,门都没有。”张玉清少见的硬气,想来也只有关系到她的几个孩子,才会如此。   “我的妹妹啊,你晓得旁人怎么说吗,哪怕咱大姑娘外里瞧不出来什么,内里谁不嫌弃几分,现下张家应了,只是不给彩礼,你要不应才是糊涂哩,不想想彩礼才几个钱,嫁的好才要紧,张家小子,我见了,精神着呢,”   张玉清把脑袋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就不行,我不能让老二还没嫁过去就让人瞧不起,我要是这也应,那不承认我姑娘有什么问题了吗。”   “那要不咱条件再降降,我倒还认识几个老光棍。”   张玉清一听这话,差点急了:“她婶,你这可不行。”   “可你这个…”媒婆犯难的说不出话。   张玉清急的也没办法,想了想,掏出点钱,一边往媒婆手里强塞,一边道:“她婶,你多帮忙费费心。”   “哎哎哎,这可使不得了…”一边说,媒婆一边接过了钱。   门外,二贤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的躲进厨房偷偷的哭了起来,可刚刚哭了没一会儿,外面老四和老五吵了起来。   二贤连忙擦了擦泪,跑出来:“吵啥呢。”   “你看老五把水撒的。”老四告状。   老五撇了撇嘴,委屈道:“这水这么凉,咋洗衣服,我手受不了,才不小心溅出来的,你们凭啥怪我。”   二贤叹了口气,温和的握了握老五冰凉的小手,然后把老五拉到一边。   “二姐来洗吧,你一会帮二姐拧一下就成。”说完,二贤坐下来开始洗了起来。   大冬日,本来有些温热的井水,打出来在寒冬腊月天里只放一会儿,凉的就可以直透骨头,二贤咬着牙,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苦笑了一下,忍着,仿佛生来就该承受这些苦难。   这时,张玉清送媒婆出门。   刚刚来到院里,就瞧见小六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在木门上蹭来蹭去,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蹭蹭噌几步来到小六面前,捞起小丫头,就揍屁股。   “又穿新衣服,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是过年穿的,谁让你又穿出来。”   小六也是皮,扭来扭去的不认怂。   “有新衣服凭啥不让我穿。”   张玉清见小六死不悔改,打也治不住,转头看向其他几个女儿,迁怒道:“你们一个个的就不知道看着她?一天天都干什么呢?”   老四梗着脖子:“你就让我看小七,又没让我管小六。”   二贤也无奈道:“娘,你不看看我这一天忙的,哪有时间管她,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转眼就又穿上了,谁来的急。”   在老四怀里的小七,见场面热闹,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   整个家里一时间,噪噪杂杂是真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马蹄声传了过来,小六眼尖,远远的就瞧见是甄武,一下子就从张玉清手里挣脱出来。   小六笑的眼睛都没了,冲着甄武就喊道:“大哥,大哥。”   这一下唬住了所有人。   不管是张玉清还是二贤都扔下手里的活,凑到门前看着从胡同口骑马而来的甄武。   甄武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瞧见,小六直冲着他扑过来,只觉的浑身都开心的不行,哈哈大笑的抱起小六就转了个圈。   张玉清看着甄武,眼睛瞬间就红了。   随后就听到小六冲着甄武叽叽喳喳的告状。   “大哥,大哥,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吗?咱娘小气的就是不让我穿,都快气死我了。”   甄武这才发现,几月不见,小六的口音正了不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张玉清冲过来就又要揍小六:“有你这个丫头,你娘才快被气死呢。”   小六只往甄武身后躲。   甄武笑着拦住了张玉清:“娘啊,不值当的,喜欢穿就让她穿呗。”   “你说的轻巧,现在穿了,大年初一难不成再给她做一身?有这个钱也没这个时间了。”张玉清翻了翻白眼。   “那就找制衣的地方,给小丫头再买一身,不,我瞅着一人再买一身去。”甄武无所谓的说道。   这话让挤在门边的老四老五,眼睛都亮了起来。   “胡说什么。”张玉清嗔了甄武一句,“别在外面胡咧咧,让不晓得的人听见,还以为咱家多有钱,有啥事先回家再说。”   “等等。”   甄武从马背上拿下来燕王给的赏赐,笑眯眯的交给张玉清:“您瞧瞧,燕王给的赏赐,您仔细瞧瞧这布,有钱也难买,这么多,给咱家做多少衣服都可以。”   张玉清瞧了一眼,赶紧又捂住了。   我滴乖乖。   王府赏赐的东西?!   旁边的媒婆看了也眼馋的不行,娘们家家的这年头就喜欢这些布匹。   甄武一愣,道:“呦,这不是张婶吗?你今儿不忙,来串门?”   媒婆笑眯眯的眼珠子舍不得从布身上挪开,想到甄武家也是有求与她,挺直了腰板道:“串门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你家二贤的婚事。”   “有人提亲?哪家的?”甄武好奇道。   媒婆摇了摇头:“哪能呀,不过你家有了这些好布,我瞧着还有珠宝,说个好亲事不成问题。”   这话一下子把甄武说乐了。   “这哪里话,我家二贤出嫁,还要我家送布,送珠宝不成。”   媒婆一听这个话,有点急了,生怕甄武以为这是多简单的事,想也没想,也不顾二贤就在左右,嘴一张,不分场合的话就往外秃噜。   “你当这差事多轻便?要不是咱俩家关系近,婶还不愿意忙活呢。”媒婆本就爱说,凭的就是一双能瞎白话的嘴,这会儿说开了,更收不住:“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被倪家退过婚,而且倪家还是百户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吃朝廷饭的,别人家要说你家二贤,能不掂量掂量?”   二贤脸色刷的就白了。   张玉清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而甄武本来笑盈盈的神色,也一下子沉了起来。   哼。   真是荒唐。   “既然如此,那我家就不劳烦你了,不过巧得很,前些日子我刚巧立了些功劳,升了试百户,也成了正儿八经朝廷受职的官身,每月也领着朝廷的粮,他倪谅也就一个百户,我不是没打过百户,有啥可怂的,我还就不信,因为这事,没人敢上门提亲。”   说着,甄武还指了指骑回来的军马。   “瞧见没,朝廷配的边军马,日后有人想配崽子,也得身价清明,调查清楚。”   媒婆瞬间被惊的呆住了。   官身和普通军户可不一样。   张玉清也愣住了,迷迷糊糊中,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我儿子这是当军官了?! 第030章 -家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忧愁   这甄家日后也成百户家了?   媒婆不愿意相信,以往她家和甄家相差不多,但甄家死了男人,还带着那么多娃,对比起来,甄家可比不上她家,如今实在不乐意见到甄家发达了。   眼酸又羡慕。   但她又不得不信,现下世道谁会在这事上扯谎?   媒婆抿了抿嘴,想要说点什么,往回找补找补,可刚想开口,张玉清已经拉着甄武往家里走去,连招呼也没和她打一声,她恼的瞪了瞪眼,最后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甄家一家人回家,然后把大门砰的关上。   媒婆嘴巴动了动,突然觉得这一天到晚帮别人牵线拉媒的很没劲,又想到她男人大半辈子混在军队里,也混不出个好歹,更是对眼前的一切没了兴趣。   甄武家邻居听到外面的动静,手揣在袖子里,来到门口打算瞧热闹。   过来一看,却只看到媒婆,纳闷道。   “刚才咋了?我在屋里都听着闹哄哄的,咋一出来就你了?”   “甄家老大回来了,正嘚瑟呢,你是没瞧见刚才甄家老大那个劲,生怕别人不晓得当试百户,我看往后指不定还怎么瞧不起咱们这些穷邻居呢。”   嗬!   甄武家邻居吓了一跳。   ……   这时,甄武已经随着张玉清来到了屋里。   桌子上摆放着燕王的赏赐,两匹布,还有两张皮毛,瞧着像是貂绒,至于有多好甄武看不出来,一盒药材是甄武认识的,里面有一支人参和一小盒鹿茸,再就是一盒珠宝,珠光粉粹,甄武除了觉的好看,其他的也看不出来什么。   家里几个女的除了在布匹,皮毛上,眼珠子就只盯着珠宝。   小六和老五,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拿,被张玉清一巴掌拍掉,瞪着眼睛看着几个女儿,警告的意图非常明显。   小六可怜巴巴的看向甄武。   甄武笑着把小六抱进怀里,道:“小姑娘家家的,现在要什么首饰,等你长大了,哥给你凑嫁妆,保准你玩的都厌烦。”   小六还没笑。   张玉清就说话了:“谁家像你这样,疼妹子也不是这么疼的,她们出嫁哪里用得了这么好的东西。”说到这里,张玉清还对着四个女儿道:“娘,提前和你们说了,这些东西,你们可不能存心思,这都是你们大哥的。”   说完,张玉清就把东西收拾起来,眼珠围着房间满地方转,寻思藏在什么地方。   甄武趁张玉清起身找地方藏东西的时候,笑了笑,冲着四个妹妹道:“没事,到时候咱娘不给,我来想办法,每个人都有份。”   老四,老五和小六,一时间眼神雀跃了起来,只有二贤牵强的笑了笑。   甄武看在眼中,记在了心里。   等到张玉清藏好东西后,张玉清才有时机问一问甄武升官的事情,甄武简单的和家里人说了一遍。   二贤这些弟妹,对这个不是太感兴趣,只是觉的是个好事。   反而张玉清在开心之余带了一些唏嘘。   甄武瞧见异样,让二贤带着其他人出去后,关心的问了句。   张玉清眼里带着回忆,静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你爹一辈子的一直想当上百户,可惜到死也没实现。”   甄武不太懂张玉清这种丧夫后的情感,但是听到张玉清这么说,他倒莫名有了几分死了爹的伤感。   很奇怪。   最后。   还是张玉清先恢复过来,笑了笑道:“等来年清明,把你的事和你爹说一说,你爹指定也开心,现下主要的还是二贤的婚事。”   “你最近一直给二贤说亲?”   张玉清想到二贤不顺畅的说亲,脸上又挂上愁苦。   “说了好几家,总是谈不成,多多少少都有些在意二贤被退过婚。”   甄武想了想,今年二贤才十七,开口道:“你别着急,二贤的事,我放在心里呢。”   可张玉清急道:“怎么不着急,你明年就十九了,二十若是娶不上媳妇那不成老光棍了,咱家现在只有两间房,二贤嫁出去,我和几个小的也能挤一挤,再让老三睡在厨房,也能给你空出个婚房,总不能让新媳妇进门,还和你弟弟妹妹挤着住吧。”   甄武没料到,也没想到,张玉清一直琢磨着把二贤嫁出去,只是为了给他空房间。   他们家两间房,一间张玉清和二贤,老四老五住,另一间甄武和老三,小六小七住。   一个房间能住下的人始终有限,二贤嫁出去后,张玉清和几个小的挤一挤,倒也能挤得下。   甄武叹了口气。   这日子何至于过成这般苦模样。   “老三这几个月忙活的怎么样?”甄武问张玉清。   张玉清又是叹了口气,仿佛家里都没有什么顺心的事:“起初还行,可听老三说,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自己上山挖药,自己去城里卖了,而且挖药的人多了,山里药材也不好挖了,上月算下来,老三也就拿回家三两银子。”   三两。   甄武和老三前几次挖药,就挣了四两,现在一个月才三两,确实收益锐减的很。   不过这些也在甄武预料当中,这山里挖药本就不是长久事。   “老三呢?”甄武回来到现在一直没见到老三。   “我让老三去乡下买些年货回来。”   “干嘛去乡下买,这大冷天的,再说城里不比乡下齐全?”   张玉清想起这事,就觉的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没人愿意和咱家搭伙买年货,零头杂七杂八的在城里买,你晓得多贵,咱家那有那么多钱。”   “我记得你藏了好几罐子铜钱的。”甄武纳闷道。   张玉清嗓子都差点扯开,急道:“那是给你和老三攒着娶媳妇的,死都不能动。”   额。   甄武看着张玉清急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本想说说以后有机会挣钱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   他看的出来,张玉清为了他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的事,已经觉得很是羞愧,甚至甄武猜测张玉清可能会觉得她母亲当的都不称职,夜里深深感伤。   现下若是要动张玉清藏下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的钱,无疑动了她的老命。   这个普普通通的妇女,一辈子的念想可能就是伺候好男人,带好儿子。   甄武叹了口气。   努力啊。   要尽快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这样才好放手的去赚些银钱。   这样才能让这个家,看起来不那么心酸。 第031章 -撑起家里的欢庆年   钱。   甄武自信在这个年代,只要他肯动脑子,去研究,总能找到方法挣到不少的钱。   可是,有钱在这个时代不一定就是好事。   以他家现在的情况,有钱后,一旦甄武没在家,几个走投无路,铤而走险的江湖汉,就可以让他家遭受到血的打击。   就更别说遇到一些权贵之类的。   想要合法安全的拥有钱财,最好的方法就是身份与之匹配的进行提升。   远了不说,甄武若是晋升为百户,首先家里可以招家丁护院,其次他自己也可以带心腹护卫。   就比如谭渊的护卫,都是从自家百余户军户家里挑出来的,忠心不必说,无战时也帮谭渊守家护院。   甄武心里默默的想着。   要早点晋升为百户啊。   想到这里,甄武鼓起笑意,对着张玉清说道:“我晓得家里情况,如今我已经大了,这些事有我担着呢,你不要总是瞎操心,还有二贤的婚事,你别为了给我娶媳妇,稀里糊涂的就把二贤嫁出去,二贤自小随你吃了多少苦,你也晓得的,我当哥的心疼着呢。”   “好像你娘我多狠心似的,若非必要,你当我不愿意二贤嫁的好一点吗。”   甄武笑了笑道:“其实我早想过了,咱家总该再买处宅子的,不说别的,我娶媳妇后,老三也要娶媳妇吧,到时候总不能把老四,老五也稀里糊涂嫁出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玉清叹了口气:“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一处三间的宅子,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呢。”   “这你甭操心,我来想办法,年后要出征,兴许我能再捞点功劳,升个百户呢,到时候咱还能挑个官宅买呢,您想想,要真买个官宅住,您就是官宅老太太,没事逗个鸟喝个茶,不比现在日子有盼头?”   张玉清本来一直愁眉苦脸的,听到甄武给她画大饼,忍不住嗔道:“说的好像功劳多好立似的,你娘怕是没这个命。”   不过,张玉清说是这么说,脸上的愁眉却不由得舒展开来,想到甄武说的日子,虽觉的不太现实,但也噗嗤笑了一声。   甄武看到张玉清郁气消散了很多,不再那么愁苦,发自内心的开心,转眼想了了想外面一群小的,又冲着张玉清道:“对了,给我点钱吧,手上钱不多了。”   张玉清对家里其他孩子,抠的不行,但是对甄武是没二话,一听甄武要钱,立马就开始掏钱,嘴里顺道问道:“你要钱干嘛用?”   “带二贤她们去买点东西。”   张玉清一听甄武不是自己花,又把钱捂住了:“一回来你就乱花钱?”   甄武无语。   “哎呀我滴娘啊,大过年不就图个高高兴兴,外面一个个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能过好年?”   张玉清还是不愿意。   甄武眉毛一挑:“你要不愿意给,那我拿珠宝换钱了?你想想你是攒钱还是攒珠宝。”   张玉清一听这个,立马不乐意了,不过转念一想,平白多了许多珠宝,倒也可以让甄武乱花点钱,便没好气的把钱拍给甄武:“给你,给你。”   甄武呵呵的乐着道:“对嘛,我都当家了,你还把着钱罐子一点不松,我这家当的多没劲,不过我和您保证,这个家,我保证带的红红火火,您就等着当您的官老太太吧。”   说罢,甄武起身走出屋门。   张玉清看着大儿子的背影,没好气的笑了出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甄武一回来,她莫名的轻松了很多。   屋外。   二贤还苦呵呵的在洗衣服,井水凉的她秀眉紧紧的蹙着,却一声不念叨,只低头认真干着活。   老四,老五在一旁晒着太阳,一起看着小六,小七。   甄武皱了皱眉,来到老四身边,把老四怀里的小七抱在自己怀里,对着老四,老五道:“你俩去帮你二姐洗衣服。”   两人不乐意,刚想说什么。   甄武笑呵呵的拍了拍钱袋子:“啥时候洗完衣服,啥时候带你们去前街买东西,吃的,穿的,好玩的都可以。”   “真的假的?”老四和老五异口同声道。   她们两个在家早就待的无聊了,现在听说不仅能出去玩,还能买东西,简直让她们心花怒放。   孩子们的过年,不就是可以花点钱嘛。   甄武点了点头道:“现在若是洗的快,咱们可以多转一会儿。”   俩丫头瞬间就蹦了起来,欢天喜地的跑到二贤旁边,再也不顾井水冰凉,一个个抢着上手。   二贤见状,也轻松的舒展了下眉头。   积攒许久的脏衣服,对于一个人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不过如果三个人一起洗就快了很多,甚至到后面,甄武对小六的稀罕劲过去后,也嫌烦的让小六过去帮忙。   代价只是几根炸麻花。   很快,四个丫头把积攒的脏衣服全部洗完,然后,甄武和张玉清打了声招呼后,抱着小七,带着四个妹妹直奔前街。   前街很多店面,这年头物资不是特别丰富,种类也不是太多,完全比不上后世都市当中的购物街。   不过即便如此,也让四个妹妹开心的不行。   几个丫头跑起来,甄武险些控不住场面,比带五十个兵轻松不了多少,让甄武不由的咋舌。   最后,每个人都买了不少东西。   小六最简单,嘴里吃着糖葫芦,手上领着麻花和绿豆糕。   老四和老五捧着几个人的新衣,同时还在叽叽喳喳讨论刚买的簪子。   二贤也挑了盒水粉。   小七在甄武怀里,摆弄着甄武给他挑的玩具,一个木制可以变形的马。   甄武顺道买了不少菜,鸡鸭鱼。   这一趟下来,花了张玉清两个月的花销,换来的是每一个人都开心不已,除了二贤,这个丫头时不时还在泛着伤感。   完全不像其他几个女孩,没心没肺的。   到家后,老三已经回来了,甄武几人一进门,就看见老三在矮棚那里瞅着军马,每隔一会儿还忍不住的上手摸一下。   老三听到动静,扭头一看是甄武他们,兴奋的问甄武:“哥,这是你的马?”   甄武点了点头,随后努了努嘴道:“要不要骑着溜一圈去?”   “可以吗?”   “当然可以。”   老三兴奋的大叫一声,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四仰着眉毛道,好笑的对着老五道:“你瞧三哥,也忒没出息了。”   “是啊,是啊。”老五笑呵呵的附和。   二贤体贴的接过甄武手上的东西,先送回厨房,然后出来,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听着兄妹几个唧唧喳喳兴奋的聊天声。   突然觉得,她自己很失败。   她是长姐啊。   可她从来做不到像甄武那样,把家里一个个愁眉撑出一个个笑脸。   不仅如此,仿佛还在不知觉中成为了家里的负担。 第032章 -新年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老三小心翼翼和对新媳妇一样,骑着马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后,一直缠着甄武唠叨。   说什么就是比刘大爷家的老马不一样。   蹄子抬的都好看。   说的甄武都懵了。   刘大爷家的马也是军里退下来的,除了老了点,毛掉的多一点,持久差一点,还能有什么区别。   就老三溜达的速度,刘大爷家的老马完全满足的了。   真不晓得他怎么看出蹄子不一样的。   甄武嗯嗯啊啊的敷衍老三,不忍破坏老三的兴奋头。   聊着聊着,老三突然说道:“哥,我能不能也补进军中,我也想去打仗。”   甄武一愣,看向老三。   老三少见的认真。   甄武想了想,道:“为了想骑马?”   老三脸红了红,随后摇了摇头道:“也不单单是想骑马,主要我不想当军苦力,我想入正军,去建功立业。”   军苦力,一般都是军户家余丁,战时负责运送粮草之类的。   “正军会有伤亡。”甄武说道。   老三没有一点停顿道:“我知道,我也不怕,咱家想要出头,不就只有去战场上搏的命吗。”   “不想做点买卖什么的?不用考虑咱家是不是军户这个问题。”甄武问道。   老三想也没想,直接摇了摇头。   甄武沉默下来。   他突然又感受到一种叫做长兄的压力。   他上辈子没有弟弟,也没有孩子,从来没有替别人的人生做过决定。   他也不认为他一定能替老三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他没办法,他是长兄,他必须要考虑好这些,帮老三去选一条合适他的道路。   入军武好吗?   从历史的角度,肯定是好的,未来靖难功臣很多都是从军士野蛮生长起来的,可是甄武不确定老三能不能通过野路子,在战场中活下来。   老三容易冲动,血气方刚,甚至连头脑都没形成一个成熟的逻辑体系。   怎么保证活下来,去分享朱棣的胜利果实?   就连甄武现在都不敢保证他能活下来。   可拒绝老三?   老三未来总是要分出去,独立撑起他的小家的,他也会留下血脉,子子孙孙的传承,现在就因为甄武怕老三有危险,难道就把一条通天之门给关上?   “你和咱娘说过吗?”甄武问道。   老三摇了摇头道:“即便和咱娘说了,咱娘不还是和你商量吗,所以我想先问问你。”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现在还小,此事再考虑两三年,若是两三年后你依旧想要入军武,哥就帮你。”   老三憨厚的笑着点了点头。   甄武看着老三,心里总是有些忐忑,想了想嘱托道:“咱爹教你的那些把式还记得吗?回头没事多练练,还有你二姐,老四,老五以及小六,以后你在家里也带着他们锻炼锻炼。”   “他们女孩家家的练这个干嘛。”老三不解。   甄武仰头看了看天空,别人不知道,他如何不知道,未来北平城不安全,最危难时王妃徐妙云带着军士家属也登上城头血战。   多准备准备总是没错。   想到这里,甄武突然又想到,自己难道不能多准备准备?自己知道未来一定会有靖难,为什么不先安排一些后手。   让靖难容易一些。   想着想着,甄武入了神。   ……   转眼间,来到了大年初一。   昨晚除夕,吃了团圆饭,一家人聊了会天,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后,也就散了各自睡觉去了。   这年代,普通人家和权贵人家过得像两个世界。   城里不少人家都是灯笼高挂,家里灯火彻夜不息。   而像甄武他们这样的家庭。   那真是朴实无华且无趣。   不过,初一这天,甄武早早就被鞭炮声吵醒,他起床后,先是叫醒老三,然后就喊小六起床。   小六嘟囔着不肯起,不过磨蹭了一会儿,也就被鞭炮声震的睡不下了。   等到所有人起床后,张玉清已经把饺子煮好。   这次饺子,几个小的早就馋的不行,昨晚包的大肉馅,张玉清硬守着不让昨夜煮,非要大年初一来个好兆头。   心急吃不了热饺子,烫的一个个龇牙咧嘴不说。   吃过饭后,就是拜年。   甄武家是随军搬过来的军户,而且甄武他爹也是半路从军的,不像有些军户可能一大家子都是从军的,什么二大爷,三大爷,全部一窝的搬过来。   所以甄武没有多少亲戚需要拜年的。   需要走动的也就他爹留下的几个关系,以及谭渊他们这些右卫营的百户千户们。   因此,甄武转了一圈后,早早的便回来了。   可哪怕他回来的再早,胡同口一群老太太也已经组成了情报小组,各家的家长里短唠的那叫一个热闹。   进了大年初一后,各家也是真没什么事,串门的串门,闲聊的闲聊。   甄武到胡同口,也不怵这些老太太,笑眯眯的挨个打了个招呼,道了声新年好,就往家走。   不用甄武想,他就知道此刻老太太们嘴里,已经开始一轮关于他的新话题。   甄武不在乎的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等他到了家,恨不得再冲出去,掀了他们的情报摊子。   二贤爬在床上哭的伤心的很。   老四,老五,两个丫头在旁边同仇敌忾的给甄武描述,她们姐们几个刚刚出去,不小心听到情报摊子的那些闲话。   甄武咬了咬牙。   这大年初一,可真是闹心。   他这些日子知道二贤存了这个心事,可是他一个大老爷们也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尽量的不惹二贤伤心。   可没想到,这事在二贤心里真是个钉子。   甄武看着二贤爬在床上哭成这个样子,又气又心疼,一时忍不住,也不管老四,老五也在,就对着二贤凶了过去。   他是真的怒其不争。   “不就是别人家把亲退了吗?不就是几个老娘们瞎叨叨吗?就值得你这么伤心,这么难受?”   老四,老五瞬间吓了一跳。   爬着的二贤,听到甄武的声音,本能的就想收起眼泪,可等坐了起来,一双泪眼依旧梨花带雨的看着甄武。   二贤努力的擦,可越擦越伤心。   这更把甄武气的想要跳脚。   二贤看到这样,也是越发难过,向来柔弱的她,忍不住的释放情绪:“我晓得家里想把我嫁出去,觉得我在家里成了累赘,我也想嫁人,我也没想变成这样啊,我一直好好的,学习针线,学习家务,照顾弟弟妹妹,我从没做错什么啊,凭什么我就变成了这样。”   甄武愣了。   下一刻。   满心只觉的心疼。 第033章 -风雪有客来   有些情绪总是需要掰开了揉碎了去体会,这样才能体察到二贤心中可能存在的煎熬。   甄武长长了叹了口气,屋外,稚童欢乐的放鞭炮声,仿佛把他炸回了小时候。   原主的记忆也越发清晰起来。   那年她们都还小,家里孩子还不多,二贤还是个傻乎乎带着鼻涕泡的小女孩,父母不在家时,只会跟在甄武屁股后面瞎转悠,半步都不肯离开。   胆子特别小。   尤其,每逢父母在饭点或是夜幕未归时。   二贤总会像一只被抛弃的小鸟,在院子门口撕心裂肺的喊着爹娘,一双眼睛带着泪花,一眨不眨的看着胡同口。   小小的人,只晓得父母会从那里回来。   那时候,甄武以为他比二贤坚强勇敢的多。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二贤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好像是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甄武也到了年龄,开始跟着父亲去军里做起军苦力,家里经常只剩下张玉清和一群幼儿。   二贤变的不哭了,胆子也开始变大了,开始学着怎么照顾弟弟妹妹,开始学着怎么帮助母亲。   一点一点努力适应着,变成大姑娘的她。   日子总是悄悄的走,声音小到其他人竟没察觉到二贤的变化。   哪怕一直到现在,张玉清找到一个能挣些钱的差事,还总是带着不曾埋怨一句的二贤,而大家却觉得理所应当。   反而甄武原主,可能是品尝到劳累,晓得贫困,再面对家里的这一群孩子时,总是带着几分愤慨和排斥。   可甄武越这般,张玉清反越觉的对不起甄武,日常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偏向甄武。   二贤却无人过问。   就连现在的甄武,虽知道二贤为了婚事情绪低落,可是也未曾想到,因为此事,二贤心里添上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挥了挥手,把老四,老五赶了出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二贤的旁边。   “傻妹子嘛,咋还是以前那个爱哭鬼,谁告诉你家里想把你嫁出去,谁又告诉你家里把你当成了累赘?”   “你当我不晓得咱娘的心思吗。”二贤抽泣了两下。   甄武伸手擦了擦了二贤的眼泪,故意在二贤眼前抖了抖,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瞧你的眼泪,多大了,还晓得哭,不怕小六笑话你。   再说,咱娘若真恨不得你嫁出去,你想想你还能真嫁不出去?那里还会留在家里?还不是想给你找个更好的婆家。”   “就这样才难受,还不如让我草草嫁了呢。”二贤梗着性子:“也省的听街坊的闲话。”   “你在胡说什么?!”   甄武噌的站起来,语气一下子变的凶了些:“甄二贤,我不管你是怕街坊的闲话,还是想着嫁出去给我空房间,我告诉你,你都趁早给我息了这个心思,而且我和咱娘已经说好了,以后我不点头,谁也甭想从咱家娶走一个姑娘。”   二贤被凶的呆愕的看着甄武。   甄武狠了狠心,冷哼了一声:“还有,你愿意天天胡思乱想,我也管不了你,但是告诉你,我已经打算今年买个大点的宅子,以后哪怕养你一辈子,也耽误不了我娶媳妇,反正我不点头,你甭想嫁出去。”   说完,甄武狠狠的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天凉,刚刚来到外面,凉的甄武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可是即便这样,甄武也挡不住心中生起一股怨气。   这一天天的,这一个个的。   还以为二贤省心呢,结果没有一个能让少操点心的。   这就是长兄嘛?   ……   可能是柔弱的性子,就需要凶一凶才能老实起来,接下来几天里,二贤明显看上去开朗了许多。   那双好看的秀眉,也不再时不时的皱起,反而那个暖人心窝的笑容经常性的展露出来。   甄武每看一次心里就舒坦一次。   只是小六腻的人烦。   初三。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被北风卷着打在人的脸上,一时也不会融化,反把脸冻的干裂。   北平城的人,除了耐不住安静的小孩还在街上跑来跑去,其他的大多不堪风雪袭扰,躲在家里窝冬。   甄武大早起转了一圈后,也冷飕飕的躲回了家。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甄武本想着要不要和家里人斗地主,后来一寻思,一群小孩和妇女,有什么可玩的,顿时觉的索然无味,重新爬回床上补觉去了。   就在他睡的迷糊的时候。   一个年轻的汉子在风雪中,挨家挨户的打听,左转右转的来到了甄武家。   汉子脸上有几分纠结,甚至几次都打算再悄悄退去,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敲响了甄武家的大门。   二贤正带着老四,老五她们在玩闹,隐约听到敲门声,起身掀开屋帘听了听,不确定的问了问老三。   老三此刻正认真检查马棚还有哪里漏风,这个马棚还是老三前几日加工赶出来的,对马精细的没的说,比甄武上心多了。   老三听到二贤的话,摇了摇头:“没注意,你瞧瞧去。”   “你就守着这匹畜生吧,有本事你晚上也陪它睡觉。”二贤忍不住的唠叨老三,其中也有几分迁怒,她前几日刚晓得这畜生,不比人的花费低。   老三撇了撇嘴,没搭理二贤,一头钻进了马棚,寻思再给马挠挠痒刷刷毛。   二贤无语的紧了紧衣服,小跑的跑到门口,打开门,瞧见一个陌生人,愣了一下:“你是?”   门外的人也是一愣。   “这里是甄武的家吗?”   二贤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介绍道:“甄武是我大哥,你是?”   “哦哦,我是甄武军中好友,有急事寻他,他可在家?”   二贤瞧着这人有些陌生,心里正想着要不要信他。   门外的人仿佛猜中了二贤的心思,开口再次说道:“我叫张武,与甄武同属谭大人下面的总旗,你可问一下你哥,一问便知。”   二贤听到这话,心中疑虑顿时消了大半,展颜一笑道:“那你少待,我去叫我哥。”   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音,而笑容更让张武觉得仿佛是世间最美的一朵花,比雪花还要清澈,还要透人心扉。   在这寒冬腊月风雪天里,张武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甄武竟有这么漂亮的妹子。 第034章 -我保证,你俩能当上兄妹   甄武睡得正香,被二贤突然摇醒。   等到迷迷糊糊听完二贤的话,甄武没有耽搁,摇了摇头,就起来了。   一到外面,寒冷顿时把甄武激的睡意全消。   张武早早的在门口就看到甄武出来,连忙招手。   甄武乐的笑了笑道:“你咋突然来我这里了?快来屋里坐,快屋里坐。”   “不坐了,有事寻你,说了还着急走呢。”   甄武疑惑的走了过去,“啥事这么着急?”   张武张了张嘴,本想直接说,可不知道为什么,鬼斧神差的瞄了一眼跟在甄武身后的二贤,脸上红了红,拉着甄武往边上走了走。   “可…可否借我些银钱,出来的急,带的钱不够,回头我就还你。”张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说完还偷偷的瞄了一眼二贤,好像生怕二贤听到。   而二贤瞧见张武确实是甄武的好友,便冲着甄武这边笑了笑,转身回去,进了厨房,她需要看看前会儿烧的水是否开了,这几日小六有点咳,需多喝着点热水。   甄武翻了翻白眼,动了一下身子,挡住了张武的视线,可没想到张武反而也挪动了一下脚步,直愣愣的看着二贤回去的背影。   甄武脸一黑,再次把张武的视线挡住:“借钱没问题,毕竟我把你当兄弟的,但是你知道兄弟啥含义吗?”   张武疑惑。   甄武沉重的道:“兄弟啊,兄弟之妹,我必待之如亲妹,明白吗?”   张武顿时脸色红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反而装起来糊涂,脸色一放,倒耍起不要脸来:“那个晓得你说什么,你就说借不借钱吧。”   “嘿。”甄武乐了,不要脸耍到他身上了。   甄武嘴角含笑,戏谑的打量着张武,一边看还一边摇头。   先不说他的顾虑,这张武在张玉清眼里就是个老光棍,而且还是家里条件不好的老光棍,就这个条件若是想要打二贤的主意,怕是张玉清都敢拿着擀面杖把他撵出去。   张玉清的心思,甄武明白的很,虽说想要早点把二贤嫁出去,可也不能嫁的差了,要不然这事也不至于让张玉清犯愁,毕竟二贤的样貌性格摆在这里。   看着看着,张武脸上挂不住了,便开口催促:“我需借你三百文钱,你到底有没有。”   甄武瞧见张武挂不住了,乐的笑了笑。   这件事甄武也没办法挑破了说,毕竟他也不知道张武是不是真有这个心思,再者说俩人也是初次见面,甄武也只好把这个心思压了下来。   “行,等着,我去给你拿钱。”甄武说道。   他这边一进屋里。   二贤刚好烧开了一锅热水,也打算进屋取壶灌热水,一出厨房瞧见张武一人站在门口,心里想了想,觉得不是待客之道,便喊道:“这位大哥,要不要进来喝口热水,我刚烧开的,还能暖暖身子。”   张武正跺着脚搓着手,忍着不往甄武家里探望,可听到二贤的声音,条件反射的抬起了头,眼睛刚落到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他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二贤瞧见,觉得好笑的笑了笑。   张武一时间感觉自己有些狼狈,有些尴尬,他掩饰的把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故意憨厚的也冲着二贤笑了笑。   可下一刻,他想到甄武的暗示,心里莫名觉的一酸,他的条件这么差,又怎敢妄图佳人?   向来无畏的少年啊,总是会遇到某个少女时踟躇。   张武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刚打算拒绝。   二贤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快来吧,不用客气。”   这次张武仿佛再没了拒绝的勇气,呆呆愣愣的不知觉间就走了进去。   热水在灶上温着,二贤便直接把张武带进厨房,给张武盛了一碗热水递给了他。   二贤吐了吐舌头,带着歉意道:“我家少有人来,这也不是饭点,确实不晓得该如何招待你呢,你莫要觉得我们怠慢。”   张武捧着热水,热度通过手心暖了整个身子,可暖不了他略带拘谨的心。   “切莫这般说,本就是我来的唐突。”   二贤噗嗤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张武反而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你与你哥一点都不像。”   说完,张武瞧见二贤疑惑,补了一句:“你比你哥好多了。”   二贤翻了翻白眼,顺手往灶里添了个柴:“你即便是夸我,可你这么般说我哥,我也是不爱听的。”   “没说你哥坏话,就是…就是想说你哥总作弄人。”   “你经常被我哥作弄?”二贤来了兴趣,笑盈盈的问道。   张武沉吟,不想被说的这么没面子,仰了仰头道:“我也经常作弄你哥呢。”   “是吗?”聪慧的二贤嘴角含着笑表示不信。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嘿的一声钻进了厨房。   “我说呢,这小子竟跑厨房来了。”说完,甄武拎起二贤的后脖领,把二贤拉到自己身后,看向张武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警惕。   这次,甄武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多少有几分萌动的心思。   一见钟情这种事,甄武是信的,感情无非就是瞧着别人好看,心生欢喜的想要拥有嘛,然后日后漫长的岁月里,无非也就是长不长情的结局。   至于日久生情这种说辞,日久后生的真的是情吗?不是的。   是小孩,是亲情,是习惯。   若是少了第一眼对外表的爱慕,那么在未来几十年的婚姻里,怎么可能爱到骨髓里?   偏就有些人喜欢粉饰日久生情这种说辞,说什么人生互补,性格合适,慢慢会发现对方的好之类的话。   搞得一见钟情的俩人好像永远也性格不合适,再看会生厌一样,这和夸不漂亮的女孩,性情温婉有什么区别。   粉饰!   张武脸一下子黑了,瞧着甄武,怎么瞧都觉得讨厌。   突然。   甄武转头对着二贤,一脸认真的提议道:“二贤,我再给你找个哥怎么样?”   二贤疑惑。   甄武咧着嘴笑了起来,上前搀住张武的胳膊道:“兄弟,你和我妹子结拜异性兄妹怎么样?咱兄弟俩也能亲上加亲。”   张武顿时瞪大了眼睛。   “瞧你开心的,不用这样,都是缘分。”甄武笑的更开心了。   二贤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大哥会搞这么一出,莫名觉得丢人,不由得跺了跺脚:“哥。”   “咋了?”   还能咋了?   二贤看着甄武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很是无语,最后没办法的哼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跑啥?   甄武疑惑的皱了皱眉,转过头看向张武安慰道:“没事,我妹子比较害羞,不过你别着急,我再劝劝,我保证,你俩肯定能当上兄妹。”   张武张了张嘴,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不…不必了。”   甄武大失所望。   他其实也有他的顾虑。   他知道历史,历史上记载张武在永乐元年病逝,天知道现在有没有毛病,即便没有,可万一历史重现了呢?   二贤若是和张武在一起,那岂不是早早的当上寡妇?   二贤前半生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甄武实在不愿二贤后半辈子过的也不好。   所以,哪怕俩人现在还没有什么苗头,甄武也不愿意两人有过多的接触,甚至还想要杜绝这种可能。   甄武忍不住的还想提议:“要不,我替我妹和你结拜?”   张武黑着脸:“你是不是不想借我钱?”   甄武:“……”   俩人对视一会儿。   甄武叹了口气,不得不把俩人结拜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拿出钱袋扔给张武。   张武接过后,也没有数,直接揣进了怀里,道了声谢。   甄武看着张武起身,已经打算往外走,想到张武的性子,竟然肯来借钱,这才关心的问了句:“钱没带够,是出什么事了?”   张武顿了下,觉的也没什么好瞒人的,便说道:“家母病了,来城里的时候钱没带够,说起来也气,这城里看个病和抢钱似的。”   甄武也深有同感,点了点头后,又关心的问道:“病情很重?怎么还需来城里。”   “刚开始时有些吓人,我怕庄里的庸医误事,没多想就直接来城里了,看了大夫后,才晓得没什么大碍,吃几服药就好。”张武说道。   听到此话,甄武放心的点了点头。   两人边说边走,走到门口时,甄武突然想到一事道:“你怎么来的?回去时要不要借我马回去,让婶子骑着,你牵着走也省些力气。”   张武摇了摇头,年轻人不差这点力气,何必省着用,不过下一刻,张武眼睛亮了亮,说道:“如此也好。”   甄武:“???”   张武笑了笑道:“明日我再来你家,给你送过来。”   这…… 第035章 -旨意   最终。   甄武还是让张武把马带走了。   张武先去了医馆接了母亲,然后牵着马带着母亲一步一步的向着家里走去,他家也是住在小岭庄,一路有三十多里地,需走上一段时间。   又赶上风雪大了几分,不一会儿两人一马便融入了皑皑雪白的世界里。   他母亲心疼他,在马上俯下身子,提议道:“儿啊,要不你驾马载着我走吧,这样也能早些到家。”   张武摇着头,闷声说道:“你还病着,怎能受得了马跑起来的颠簸,要不你再紧紧衣服,若觉得我慢,我便再快些走。”   他母亲见张武这般,也只好由他,这年头出门大多都是双脚丈量着土地,也不觉的会多么的遭罪。   可是,张武母亲却对借钱借马的甄武心生感激,忍不住唠叨着叮嘱张武。   “儿啊,你的那个同在军中的好友,人家对咱真不错,你说你遇到难处了,便不讲二话的借你钱财和马匹,日后你需记得这般恩情,也要对人家好一些,这样两个人交情才能越来越深,娘知道你的性子,从小带着几分倔劲,总认为自己有大本事,傲的不行,可是人情世故,礼尚往来这些俗礼,偏就得放下傲气和脸面才行的。”   张武低着头,愣愣道:“我晓得的,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和人相处,需让旁人舒服些,不要带着刺,可我和甄武关系好着呢,之前在营地里,就差钻一个被窝了,所以我俩直来直往,用不到那些道理。”   张武的母亲姓刘。   张刘氏叹了口气,她这个愣儿子哪里晓得,两个人相处过程中,若是一个人不用改变便觉的舒坦投缘的,不外乎另一个人更加成熟和包容。   可是她却不晓得该怎么教给儿子,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   “娘。”   张武突然认真的喊了一声,他抬头瞧了瞧这漫天的风雪后,又低下头道:“甄武有个妹妹呢。”   张刘氏愣了愣,随后才开口问道:“我听你说,他家在城里而且职位还要比你高?”   “嗯。”   张刘氏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哪怕风再寒,也不如这股愁绪让人心堵。   ……   同样是初三这一天。   南京城里的洪武皇帝,坐在高处冷眸且无情的看着这座江山。   北方。   他的目光转了过去。   北元四分五裂,仍敢觊觎中原。   哼。   那就打,打到老实,打到服了,打到不敢张望一眼中原为止。   傍晚,一到旨意从皇宫而出。   ……   朱元璋以故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知院阿鲁帖木儿等屡为边患,命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分兵两路,再次对北元进攻作战。   此次出征颍国公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南雄侯赵庸、怀远侯曹兴为左右副将军,定远侯王弼、全宁侯孙恪为左右参将,督兵从征。   敕定远侯王弼率山西兵听晋王节制,其余均听燕王朱棣节制。   旨意一路快马急送,初五晚上就进了燕王府,落在了朱棣的手上。   朱棣握着这个定他为帅的旨意,激动的双手难以自持,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把旨意认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再抬头双眼已经微微泛红。   终于等到了。   想当初,洪武十三年,他风华正茂,就藩北平,本以为他会大展身手,可自此十年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跃马出击。   这一年他二十一岁,羡慕沐英从陕西出发,急行军,围困俘虏脱火赤,举国欢庆,迎接凯旋而归的沐英,无人知他这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   洪武十四年,他二十二岁,又眼睁睁看着沐英从北平城出发,攻取高州,嵩州,全宁,度过胪朐河,连战连胜。   二十五岁,目送冯胜二十万大军出征大败纳哈出,攻下辽东。   二十九岁,眼看蓝玉率十五万大军远征捕鱼儿海,达成封狼居胥成就。   这一幕幕,对于从小混迹在军武当中的朱棣,每次看着这种开疆拓土的成就没他的份,每一次都像普通人丢失了一百万一样让他难以接受。   他羡慕。   他也认为他同样可以做到。   可偏偏朱元璋不给他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次,他要打的漂亮,然后告诉他父皇,告诉天下人,告诉他大哥,二哥,三哥,这世界上有一个朱老四,可以跃马扬鞭,纵横漠北。   朱棣努力的平复下心中的激动,然后再按捺不住,冲着门外道:“现在去庆寿寺请道衍大师过来。”   门外之人,领命而去。   庆寿寺,又叫做双塔寺,庆寿寺主持正是道衍,可道衍并非普通和尚,早年拜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术数,又与儒道两家学术领袖关系不错,可以说精通三教,胸有乾坤的人物。   可学成,天下已经安定,落了个空有一身才能却无处施展的下场。   后来结识燕王朱棣,看出朱棣虽为皇子,却郁郁不甘,便主动随朱棣来到北平,他知道朱棣可能是他施展才能唯一的机会。   这夜,他早知晓有快马进了燕王府,是以早早收拾妥当静等朱棣传唤。   等到燕王府来人,道衍直接起身,未曾耽搁一刻,便随来人去往燕王府。   很快。   道衍就来到燕王府,随后跟随内侍直入朱棣书房。   朱棣此刻在书房早等的心焦,见到道衍后,不等道衍坐稳,便直接把收到的旨意和道衍说了一遍。   道衍静静听完后,并未直接给出出征意见,反而三角眼闪烁了两下,沉吟道:“晋王为西路军?”   “有何不妥?”   “本就军分两路,只怕晋王立功心切,不予配合。”道衍淡淡的说道。   配合?   早年这几个年长的王,谁曾服过谁?   一个个甚至敢背着朱元璋,对太子朱标耍些小手段,更何况其他几个。   道衍这时又淡淡的道:“这个暂且不说,贫僧以为,此番亦有皇上对二位殿下的考教之意,若是此次北征,晋王得胜而归,殿下一无所获,不知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本还淡然处之的朱棣,听到这话,双手猛地握紧了。   眼看他人立功,他况且羡慕不已。   若机会到了眼前,被晋王捞走,他宁愿死。 第036章 -野狗的叫声   燕王府朱棣书房灯光明灭闪动。   朱棣和道衍密语相商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可第二日,朱棣便招来自己的护卫武将相商出征事宜。   这次北伐,朱元璋并未给太多的情报,一切都需朱棣这个主帅调配安排。   众人商量了一会儿,发现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要去打别人,总要知道别人在什么地方,北元这些人,今天这里放羊,明天那里喂马,居无定所,确定不了他们大部所在,大军怎么动。   朱棣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拿定主意道:“这样,先从军中挑选精锐组成斥候队,让他们深入漠北,务必探出咬住,乃儿不花等人的下落,其余的再议。”   顿了一下,朱棣再次开口道:“还有此次挑选精锐,不必拘泥于中卫,左右护卫当中也挑选出来一些人,一起撒进草原里,这件事火真来负责,其他人配合火真。”   说完,朱棣看向火真道:“你要确保每个斥候队里,都要有两三个熟悉漠北情况的人。”   火真原名火里火真,蒙古人,早年归顺大明,在燕王中护卫当中任千户职位,主要带领的便是中护卫当中的骑兵。   他的骑兵当中,不少都是蒙古人。   火真抱拳领命。   之后,众人很快就散了。   朱棣站在后殿前,向着晋王封地方向看去,眼中闪烁着固执不服输的光芒,良久,自言自语喃喃道:“不知你现下在做什么安排。”   他知道晋王虽有些残暴传言,可万万不是蠢人,而且又与太子相交深厚,他想要压晋王一头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想到这里,朱棣有些心乱,不由的想和王妃说说话。   意动则身动。   很快,朱棣便来到了寝殿,可寝殿竟然没有人,朱棣询问了一下,才晓得自己二儿子差人囚了一匹狼回来,正在后苑关着。   王妃和几个儿女都过去凑热闹了。   朱棣顿时也来了几分兴趣,笑了笑,转步向着后苑而去。   后苑。   十几位皮甲将士警惕的围着一个铁笼,铁笼里一只呲牙咧嘴的灰毛野狼,残暴的瞪着众人。   徐妙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狼,往日随燕王围猎时遇到过,可是像今日这般,可以转着看的情况并不多,此刻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颇有她年少英气的风采。   她走进转了两圈,野狼可能觉得这娘们不够尊重它,冲着徐妙云就扑了过去,哪怕被铁笼阻挡,依旧呲牙不止,凶性毕露。   徐妙云吓了一跳。   一旁的朱高煦忍不住的笑了两声。   徐妙云脸上挂不住,转身扭住了朱高煦的耳朵,训斥道:“你个小兔崽子,你才多大年纪,就敢抓狼回来,再等你大两岁还不反了天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朱高炽,朱高燧几人都面露期待。   朱高煦连忙求饶:“娘,轻点,轻点,我叫人抓狼回来,是为了我大姐。”   嗯?   徐妙云手上松了松劲。   朱高煦急忙道:“我大姐不是怕狼吗,我是想让我大姐练胆的。”   徐妙云手上的力道又松了几分。   朱高煦猴精猴精的,立马趁热打铁:“娘你想想,你巾帼不让须眉,女儿却是一个弱女子也不像话呀,再说狼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好怕的,多见两遭就没事了,我大姐在这方面忒没出息些。”   徐妙云一寻思也有道理,转头一看,问朱高炽几人:“玉英呢?”   小胖子朱高炽无语的指了指远处。   朱玉英远远的拉着一个侍女不肯上前。   徐妙云招了招手。   朱玉英摇着头,依旧不肯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   野狼看着没人搭理它了,大概有点不太适应这个氛围,仰头一声长啸从嗓子传了出去,久久不息,回荡出很远。   远处的朱玉英一愣,下一刻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雪染就月宫的夜里,那晚夜里的那声长啸,如现在近乎一模一样。   这……   这不是野狗吗?   ……   当天下午。   甄武收到命令,明日报到,他将要编入斥候队,深入漠北,探查北元踪迹。   张玉清本以为甄武还要在家里多待几日,没想到这么早就又要离去,看着甄武半天,想了想,最终什么也没说。   反而,转身把挂在窗户外面的冻肉,取了下来解冻去了,随后又拿了银钱出门,琢磨着买些什么好菜。   二贤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老三,老四,老五没资格说什么。   至于小六,小七,还啥也不懂,甚至还为晚间莫名其妙丰盛的饭菜乐呵不止。   晚上,甄武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他记的历史没错的话,这次算是燕王的战场首秀,自此之后朱元璋也是越来越重视燕王,尤其是在太子,秦王,晋王死后,燕王逐步成为诸王之首,节制越来越多的兵权。   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历史大势一般,滚滚的把燕王推上风口浪尖。   同时,在这段时间里,也为燕王日后靖难胜利,积累下越来越多的底蕴。   多的不说,等到靖难时,北平周围多燕王旧部,打一路,降一路,在这种将无战意的情况下,好像谁挂帅结局都不会好到哪里。   不过历史这东西谁又能说清楚。   如果的事情,又怎能定言。   第二天,甄武早早便起来了,他本打算就这么悄悄离去,可是没想到张玉清不知道何时已经起床等他了。   瞧着像是一夜未眠。   张玉清把昨天准备的行李和一些干粮递给甄武,轻轻的道:“我儿切记安然而归。”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大步离去。   开门,出胡同…   然而在这个时候,甄武竟然遇到了张武。   嘶。   甄武有点头疼:“你怎么又来了,昨日不是刚刚来过吗。”   “我收到调令,觉的你定然也会收到,所以便提前过来,想与你一起报到,再说这次不是说在中护卫营地集结嘛,本就在城里,那我来这里是不是合情合理。”张武滴溜溜的一口气说完,傻子都瞧出来,背地里应当练了不少遍。   甄武深吸了口气,道:“你是真的秀,但是这次不是挑选精锐吗?为什么也有你?”   “你觉得不该有我?”张武顿时觉的火气直往头顶上冒。   甄武一瞧张武的样子,立马觉的舒服了很多,随后不再搭理张武,率先向前走去。   “喂,你说清楚。”   “你别只顾着走啊,你给我说,在你心里我难道不是精锐?”   “我张武一生岂会弱于旁人!”   …… 第037章 -第四十五支斥候队   北平城多军户。   战争将起,全城很快就添了肃杀的气氛,哪怕新春之际的欢闹也要给肃穆的氛围让路。   朱棣这次整整调集了一百多支斥候队,一支十人左右,一千多的斥候扔进漠北,足以说明了朱棣多想早日探查到北元踪迹。   立功心切。   同时也是想要证明自己。   甄武与张武两人同时被编进第四十五支斥候队,两人一进中护卫大营,入目便是熙熙攘攘的精锐士兵。   大明边军是自豪的。   这点直接反应在军士的神采当中。   历史不止一次证明,军队强盛铁血才是民族挺直腰板的不二法门,所以甄武一直认可朱元璋三番五次出征漠北,包括朱棣上位后五征漠北的政策。   肯打才能磨炼出军队的血性。   而且游牧民族向来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自古以来从匈奴,突厥,柔然,契丹,蒙古等等,哪一个时期不对中原虎视眈眈。   不打的代价,就是坐视他们崛起,继而侵略中原。   可惜朱元璋和朱棣对漠北‘攻伐防御’的政策,缺少几分新意,还是自古流传下来分化打压等一套老方法。   尤其到朱瞻基后期,连分化和打压都懒得做,完全一副‘彼扰之则御之’的被动防守姿态,‘天子守国门’真成了一个守大门的了,就这么任由瓦剌做大,到最后朱祁镇吃了苦果,弄出了对大明影响极其之大的‘土木堡之变’。   当然,也有朱祁镇心里没有逼数的原因,但是从他往上数,除了他爷爷朱高炽差点,谁没御驾亲征过,有这么个传统在,朱祁镇心里哪怕有逼数也得想要试一试。   其实若说怎么彻底收拾蒙古,还真是满清棋高一招。   说回现在,   北元虽已经四分五裂,可依然有‘引弓之士,不下百万众’的说法,打肯定还是要打的,毋庸置疑。   甄武两人依着规矩找到他们的斥候小队,因为来的早,小队里只有三个人到了,甄武瞧着这三人都是蒙古人,心中便了然,这三人大概是他们的领队。   等验明腰牌后,甄武笑盈盈的上前攀谈,扔下张武蹲在一旁犹自不甘。   几句话下来,双方亲近了不少。   甄武也了解到为首的一人叫做买纳,投顺大明后,取了个汉名叫做顾明。   顾明身高大概也就一米七五左右,三十多岁,但是长得虎背熊腰,不用比试也知道是个走刚猛路线的汉子。   相对而言,甄武的身材就显得消瘦了很多。   是以,甄武聊天时不着痕迹的往对方健壮的身材上面引两句,或夸或赞,刚开始顾明还能忍着,可慢慢就忍不住了,不经意间开始流露出憨厚且得意的笑容。   张武在一旁听着,撇了撇嘴,在他意识里,长得壮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张武却没发觉,顾明对甄武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好,大有相见恨晚,一见投契的感觉。   甄武也笑了笑,他喜欢这种憨厚直爽的人,所以嘴里顺势变了称呼,开始顾哥长,顾哥短。   又聊了一会儿。   双方也是越来越熟,甄武聊的也就更开了些。   “对了,顾哥,我听你蒙古名字也挺好听的,是有什么寓意吗?我听说你们蒙古人取名字都有一个好的寓意呢,想来你的肯定也不错。”   这句话一落,顾明脸上洋溢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   另外两个蒙古人也猛然看向甄武。   一片和睦的情况仿佛被这一句话打破了。   不过,下一刻顾明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意多了份苦涩。   “买来的奴隶。”   说完,顾明还补充道:“以前我是给蒙古贵族当奴隶的,后来皇上打过来了,我就杀了主子,跟着皇上当了兵。”   额。   一旁张武,突然觉的很尴尬。   这寓意,可一点都不好。   甄武挠了挠头。   顾明反而安慰道:“没事。”   甄武不客气的受用了,想了想,找补道:“其实说到名字,我觉的你汉名取的就非常好……”   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的军士走了过来,亲切的一拳锤在顾明的胸膛上,挑着眉道:“你个傻愣子,怎么啥话也和旁人说,你和人家熟嘛。”   “刚认识的。”顾明憨厚的笑了起来,随后,方才反应过来:“我可以给你介绍…”   年轻的军士摆手制止了顾明的介绍,转头一双眼睛放在了甄武和张武两人身上,带着一种傲慢,不言而喻的审视。   最后,看到甄武两人的腰牌时,嘴角不屑的勾了勾。   “右护卫的?”   甄武皱眉,他有很好的社交能力,可是对于一上来就不给好脸色的人,从来也不会笑脸相迎。   事关风骨,他向来不会软弱。   年轻军士仿佛根本不在意甄武两人的反应,反而转头和顾明交流起来。   “顾明,怎么回事,咱们队怎么还有两个右护卫的?他们右护卫没人了吗?怎么还要插两个人到咱们中护卫的队里来。”   顾明小声的在年轻军士耳边道:“好像是你爹安排的。”   “我爹安排这个做什么,这俩人不会拖咱后腿吧,这么多斥候队,咬住可就一个,我可不想在草原里白跑个把月的。”年轻军士皱着眉道。   张武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   今儿一大早就被甄武刺激了一下,现在又出来个人瞧不起他,而且还都是年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拖你麻辣隔壁的腿,阴阳怪气的在这里瞧不起谁,有种比划比划,谁输了谁是孙子。”张武张口就是国粹。   甄武也没有拦张武,他现在也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们俩个会到中卫的队伍里,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只好等回头有机会去问问谭渊。   年轻军士听到张武的话,好笑的转过身来,忍不住笑了几声。   “还有人敢和我比划,行啊,在这里不方便比划,一会儿出了北平城,咱就比划比划,不过不用定什么输赢,没意思,我一刻钟打不服你,我叫你爷爷!”年轻军士昂首,眼中绽放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小子,你挺狂啊。”张武顿时火冒三丈。   甄武伸手拉住张武,让张武别那么冲动,就像年轻军士说的,即便要打也要出了北平城。   甄武看着年轻军士,年轻军士浑身都带着一股天下舍我其谁的劲。   确实够狂。   甄武突然开口道:“你爹是谁?”   “我爹朱亮。”年轻军士傲然。   朱亮为什么要把他俩安排在这个队?甄武想了想还是理不出头绪,只好作罢,然后眼神看向年轻军士。   甄武嘴角忍不住的笑了笑:“即便你爹是朱亮,但你爹是你爹,你从哪里来的底气这么狂?”   “哼,凭我叫朱能!” 第038章 -草原行   朱能?!   这个好像可以狂。   传言朱能勇冠三军,为朱棣手下第一勇将,狂一点好像没毛病,可历史当中朱能可以独挡一面,难道就是现在这个性子?   甄武摇了摇头,人都是会成长的,屁股决定思维,好多时候是很有道理的,小小的沛县和凤阳都能出那么多的人才,也只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谁又能比谁差多少,不过是没机会施展而已。   “你看什么。”朱能挑着眉对着甄武说道。   “在看你。”   朱能咬牙切齿道:“我问的是你看我做什么。”   甄武想了想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你在逗我?!”   能把张武几句话惹怒的朱能,现在竟然被甄武两句话惹的大怒。   顾明连忙上来劝阻。   这家伙也会看人下菜碟,刚才张武和朱能有矛盾的时候,顾明差点没煽风点火,现在轮到甄武反而劝了起来,还真没白瞎了甄武刚才的套近乎。   顾明好一顿劝。   终于,朱能冷静了下来,他冷眼看着甄武两人道:“你俩最好有点本事,若是拖了我的后腿,不要怪我不顾念袍泽之情,把你们丢在草原上不管不顾。”   甄武淡然的点了点头。   他不会太在意这个,他比较现实,只会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强大了,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张武显然还没有修炼到甄武的境界,对朱能同样报以不屑道:“还说不准谁会拖后腿呢。”   “北平城外见真章。”朱能抬眼说道。   “谁怕谁。”   ……   没一会儿。   甄武这支小队其他人陆续过来了,因为各个小队队长昨日便领了任务,所以人到齐后,顾明也不过多耽搁,带着众人从营地领了马匹后,直接出城而去。   朱能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北平城,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一甩马绳向北催马急行,甄武几人也不敢被落下太多,一个个也随即鞭马催行。   此时,不单单甄武他们队伍,这条不知道存了多少年的古路上,不时有快马而过,最后都会一一钻进茫茫的草原里。   甄武等人奔行了一阵。   眼看北平城已经被丢出很远,近处也不见村落,朱能调转马头,拐入了偏路里,然后远远的下马静等甄武等人。   甄武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朱能是想要和张武比划,或者也存着几分掂量掂量甄武两人本事的意思。   但是甄武对这种做法并不认可。   任务在即。   斗斗嘴角无伤大碍,可若是真要动手难免会伤了和气,与谁都没有好处。   张武血气方刚,也不愿意想那么多,所以直接驱马过去,翻身从马身上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能,毫不示弱。   他是精锐。   他张武一生绝对不弱旁人。   甄武忍不住问顾明:“不劝住?”   顾明摇了摇头道:“都是军武的汉子,分出个高低也好,这样日后相处也能少生点事端。”   “想要分个高低也没必要一定动手。”甄武说道。   可就在这个时候,朱能开口了,第一句话反而冲着依然在马上的甄武而来。   “那个…叫什么来的?”   “甄武。”有人应道。   朱能点了点头道:“那个叫甄武的,你也下马,你们两个一起来。”   甄武脸色沉了下来,真尼玛,看在历史的份上,敬朱能两分,还真把朱能狂的没边了,朱能再勇猛,他还真的不相信能敌的过他和张武联手。   他有个力气的BUG,自不用多说。   张武未来也是一条悍将。   可朱能一副仿佛就该如此的模样,好像真的天老大,他老二。   甄武一时间,也有些怒气上升,可随着他翻身下马,慢慢的也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二打一。   值得打吗?   显然不值得,打赢了并不是特别光彩的事情,若是真的一不小心输了,或者朱能真的战斗力爆表,和他们打的难解难分,他甄武在整个队伍都不好意思抬头说话。   更别说日后再遇到朱能,天然矮一截。   这种赔本的事,怎么做?   单对单打一架?没必赢把握啊。   再说,甄武本就不赞同这种方式。   那该怎么办?   短短几步路,甄武迅速的思考主意,很快,等站到朱能面前后,甄武也想出了办法。   甄武挑了挑眉道:“你们中护卫的人,往日就这般喜欢逞凶斗狠?想要比试,不妨咱们比比看看这一路,谁先叫一声苦。”   朱能咧嘴一笑道:“何必这般麻烦,不如我先掂量一下你们,没本事的话,早早返回北平城,省得拖我等后腿,到时候丢下你们倒显得我们中护卫的不近人情。”   “我怕你掂量不成,反伤了自己,到时候本不至于拖后腿,也要拖后腿了。”   “那来试试,看你们能不能伤到我。”   甄武没搭理这茬,反而挑衅的伸出手:“我先瞧瞧,你敢不敢和我搭个手?”   “有什么不敢的。”   朱能本就有点不耐烦,而且也自恃无敌,见此甄武如此,想也没想便伸出手握住了甄武的手掌。   他明白甄武的意思。   比掌力。   但他无惧。   甄武笑了起来了,真比打斗他心里还打两下鼓,毕竟他只是操练几个月,但若是比掌力,这可是正碰他的强项。   张武在一旁也笑了起来,一个宿舍住了那么久,和甄武不知掰过多少次腕子,对于甄武的情况,都快和了解自己一样了。   队伍其他人见两人有了动作,一时间都兴致勃勃的看着。   甄武和朱能两人第一时间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想要瞬间击溃对方,可两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他们爆发出的力量竟然都被对方抵消掉了。   然后,两人各自加大力气。   慢慢的。   甄武面上尚且能够保持云清风淡,朱能太阳穴处已经开始爆发出青筋。   此时,朱能只觉的怎么加大力气,都仿佛毫无作用,而且依旧能感受到对方一波一波的力量浪潮袭来。   怎么会有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是一个偏瘦的年轻人。   随着角力。   不远处,顾明看出几分端倪,再也坐不住了,匆忙下马,来到甄武两人之间,打圆场:“行了行了,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顾明伸手分别向着两人的胳膊拉去,入手只觉得两人的胳膊如铁一般的坚硬,不由得咋舌。   “还不松手?难不成都不把我这个领队放在眼里?”顾明佯装怒道。   甄武和朱能对视一样。   下一刻,两人松劲,然后各自把手掌收了回来。   “如何?”甄武挑眉看向朱能。   朱能看向甄武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不过他依旧把头一扬,傲娇道:“是有点本事,不过也就如此。”   呵。   甄武不愿意拆穿朱能的傲娇,转身看向顾明。   “以我看,不如大家一起比一比,这次深入草原,最少也要在马背上待个十几日,不如瞧瞧队伍里,谁先认这个怂,这样的话,即便有人觉得苦估计也会咬牙坚持着,对咱们的任务也有几分利处,顾哥,你说怎么样?”   顾明想了想,道:“我倒无所谓。”   甄武看向朱能。   朱能撇了一下嘴,没有再说比斗的话,但仍旧傲气道。   “我亦不惧。”   “不过,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拖了后腿,别怪我们不顾念袍泽之情,不照顾你们。”   甄武顿时有些无语。   这朱能…… 第039章 -草原无限风光   冬日,一个人在马背上不间断奔袭,再加上风餐露宿,没有一个强健的身板绝对是扛不住的。   这是一遭苦差事。   所有人都明白。   可面对甄武的提议,尤其是顾明和朱能差不多应下的情况,他们没道理退缩。   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死尚且不怕,何惧一些皮肉之苦。   所以一个个也都点头应下,张武也不例外。   随后,众人也不再耽搁,甄武等人纷纷上马,开始向着漠北疾行。   北平周边,前两日下过雪。   这两日,阳光也不甚毒辣,所以雪地莫说融化,反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奔马踏过,越发坚硬,也更显得滑了几分。   甄武几人在速度不减的情况下,都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控制着马匹,生怕马匹滑蹄。   等出了古北口,之后的路途便不再平坦,不是山脚小路,便是需要越过的矮山,甄武等人一直到下午时刻,方才出了山势起伏的地段,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顾明是蒙古人,不仅小时候生活在草原上,后来也随大军进草原北征过,所以对草原并不陌生,他看了看天色,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大家再次上路。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才停止前进。   这一天下来,哪怕现下是寒冬天气,马匹也显得有些汗淋淋的,大口喘着白气,即便是不怎么费力的甄武等人,一路过来,身子也是暖烘烘的,不见寒意。   众人卸下军帐,麻溜的扎好帐篷,开始烧水,等到一个个坐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舒服的呻吟出声。   等稍歇了会儿后,顾明起身叫了两个人,去寻些枯草喂马,顺道转转看有没有野兔之类的。   甄武见状,起身也随他们一道去。   不是甄武喜欢干活,而是这一天下来,甄武瞧见顾明几人骑马的技术,明显比自己强一些,所以,跟上去主要也想和顾明取取经。   顾明也不藏私,几人一边走,一边聊。   军帐处,张武自己一个人乐的烤火歇息,朱能身边围了几个人窃窃私语。   “你瞧,那俩个右护卫的成色怎么样?”有人问朱能。   朱能眉头皱了皱,虽不愿意,但还是实话实说道:“那个叫甄武的,若是单比力气,我估计不是对手,至于对面那个,瞧咋呼的劲,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应该都算是好手。”   周围几人啧啧不断。   其中一人笑道:“无妨,且看后面的。”   “怎么说?”   “我看这俩人骑马的架势,虽说娴熟,但肯定不是老骑兵,咱大家都知道,第一次在马背上待个十几日,保准他大腿根子都得磨出泡来,穿多厚都不好使,那滋味绝对够他们受的。”   几人顿时呵呵的笑了起来。   ……   没过多久,甄武几人回来了,而且运气不错,遇到一只野兔,被顾明一箭射中,回来后熟练的开膛破肚,烤熟后,几人就着干粮,分而食之。   第一天,总得来说过得还算轻松。   晚上,守夜的时候,甄武觉的自己身体恢复过来了,便提议自己先守,顺便也能再练会刀法。   众人也没意见,便要入帐休息。   只是几人入帐时发现甄武竟然练起刀来,神色各异。   张武是有些佩服,这一天他已经够劳累,自认没有甄武这股毅力,其他人大多心里暗骂甄武傻帽。   只有顾明好心的过来劝了劝,让甄武注意休息,之后只会越来越累。   甄武仔细体察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笑着道了句‘无妨’,顾明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夜无事。   之后,甄武几人越来越深入草原。   一天。   两天。   三天。   一直到第十天,他们一无所获。   众人情绪都有些低沉,不过朱能几人见到甄武大腿磨出了泡,一个个来了点精神,相互之间挤眉弄眼的等着看笑话。   可是没想到,甄武眼睛眨也不眨的全部扎破,然后提着刀,又出去练刀了。   众人不由得咋舌。   这几日,甄武不管是不是他守夜,雷打不动的练半个时辰的刀,简直有些变态。   军营里的刀法其实也没啥技巧,说白了就是快准狠。   但是甄武深信,只要他练的够多,迟早能斩出一道无人能挡的刀。   而张武看着甄武的背影无言,他早两日就磨出泡来,每天日间骑马,正忍的难受,见甄武如此,一咬牙,也有样学样,把泡全部扎破。   朱能等人瞧见,相互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意思很明显。   等着看他们第二日会是什么表情。   第二日,甄武一上马就觉的大腿内侧特别酸爽,眉头皱了皱,但没说什么,照常跟上众人的速度。   到晚上,大腿内侧又磨出来水泡,甄武依旧眼也不眨的扎破,然后提着刀,又出去练刀了。   张武见状,也全部扎破。   其他人见两人都有这么一股狠劲,一时间对甄武两人的观感大为改善,甚至,朱能还主动坐在张武旁边,看着练刀的甄武,感叹的问。   “这家伙,对自己一直这么狠吗?”   张武眼光也放在甄武练刀的身影上,想了想道:“在我们营地,单轮操练力度,没有一个人比的上他。”   顿了一下,张武又补了一句:“不怕你知道,刚认识的时候,我觉的我一个人能打他十个。”   “现在呢?”朱能好奇的问道。   张武不知道的摇了摇头。   ……   再之后的日子,过得依旧如常。   只不过,甄武再练刀时,朱能偶尔会过来提点两句。   甄武对于有用的建议,向来是虚心接受的,也会趁机提出一些自己的疑问,朱能一般也都会如实相告。   这对于甄武的帮助很大,而且可以预想到,如果甄武参加过几十场战争,他将来教自己儿子的时候,绝对都是经验之谈。   朱能的情况就是如此。   如今,他们从北平城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任务的期限就是一个月,哪怕一个月后毫无发现,也需要归营。   所以这个时候每个人身上多少都带着几分郁气,加上这一段时间的劳累,所有人早就没有刚开始斗气的心思,相互之间倒融洽了很多。   就连甄武,心中也有不甘,这一个月的苦吃了,丁点功劳没捞到,绝对不是一个好体验。   今日,又轮到甄武守夜。   甄武练完刀,坐在火堆旁耗时间,他需要挺到半夜才能换人。   而夜间,一个人没有娱乐方式,只能呆呆的看着火堆,时间过起来是很慢的。   慢慢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远处突然出现异响,一下子把甄武刺激的精神起来。   甄武四处一看。   寒毛乍起。 第040章 -灭群狼而见踪迹   寒冬腊月,寂静无声的草原夜里,几道声音骤然乍响,回荡在这片天空下。   “快起床,有情况!”   “速起,应变!”   “快,快,快!”   甄武一连三句大喊,一句比一句急速,一句比一句声音大,紧迫的如同火烧眉毛,而他更是在第一时间长刀出鞘,警惕的盯着异响的方向。   其他人都是当兵的,在随时可能出现敌人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睡的太死,听到声音后,一个个迅速翻身起来。   而且他们夜间睡觉都是不脱衣的,起来后拿起武器,第一时间便冲了出来。   “什么情况?”   众人嘴上问着,眼睛已经随着甄武的眼神看向不远处。   夜里,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神仿佛飘荡在半空中。   张武咽了咽口水,道:“狼。”   “不,是狼群。”   顾明冷静的说道。   “怎么办?”有人问道。   顾明沉默没有言语,大概在努力的思索对策。   朱能此时也有些紧张,他数了数狼的数量,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二十四只。   “二十四只狼。”朱能报数提醒大家。   军帐旁的马匹,这会儿大概也察觉到情况不对,不安的低声嘶鸣,一人连忙上前安抚军马。   “能不能冲出去?”   “怎么冲?夜里难不成还能跑赢狼?”   众人语气有些焦躁。   甄武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有限的生命里,从没有对付狼群的技能,不过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慌,一慌就会坏事。   他冷静的回想着之前的认知,沉稳道:“都别慌,至少现在有火堆,它们一时不敢冲上来。”   顾明却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清楚草原狼,它们是在等同伴,等数量达到一定程度,这点火光阻挡不了它们。”   他看的出来,这些还不是整个狼群。   “那怎么办,跑也不能跑,守也守不了,难不成等死吗?”有人急道。   顾明冷哼一声:“怕什么,不过一群畜生。”   朱能冷笑两声,身上莫名冒出一股霸气,一如甄武初见时傲气冲天的样子。   “既然不能跑,也不能等,那就主动出击,趁他们同伴过来前,先灭了这二十四只狼。”   顾明听到此话,眼睛一亮:“是个办法,只要咱们动作快点,灭了这几只,咱们再跑,兴许能躲过大狼群的追捕。”   “可是出了火光,这么黑,咱们拿什么打。”   一时间,众人又沉默下来。   这仿佛是一道无解的题。   可就在众人没有头绪的时候,甄武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烧军帐,骑马带着烧起来的军帐冲击,先箭射,再拼刀,若是军帐烧完,灭不了这群狼,大家殊死一搏,成就活,不成就死。”   话音落后,静默两秒钟。   一个个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这么干了。”   “妈的,拼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来吧,拼了。”   ……   大家都是军中精锐,不会出现情绪崩溃,害怕等情况,在拿出主意后,紧张,焦躁的情绪一消,一个个的血性都涌了上来。   毕竟对方只是一群畜生。   他们手握锋利的大明军刀,岂能怕?!   甄武这时,已经在拆军帐,巨大的力气爆发,两三下就把军帐整个拉扯下来,然后来到火堆旁边,冲着众人道:“准备上马。”   朱能突然从马身上取下一袋酒,扔给甄武,“淋点酒,确保不会灭。”   甄武点了点头,接过酒袋,把酒洒在军帐上,然后点燃军帐,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单臂拉扯着宽大的军帐,在一片火光照耀下,向着狼群冲了过去。   仿佛带着光。   或者说就是带着光。   朱能等人一声爆喝:“驾”,无畏无惧的跟随着甄武冲了上去。   狼群凶悍,呲着獠牙,在几声长啸中,不退不避,竟然也向着甄武等人冲了过来。   顾明人马合一,手上已经弯弓搭箭,瞄向绿油油的眼睛,一箭就射了出去,箭矢飞快,刹那间越过最前方的甄武,直接射在一匹狼的身上。   随后,其他几人的箭也射了过来。   几声狼鸣响起,几匹野狼瞬间倒地。   畜生,总归是畜生。   可惜双方距离不算太远,来不及第二次弯弓搭箭,而这会儿,甄武已经冲进狼群,他用起浑身力气,把熊熊燃烧的军帐挥了起来,迎面砸向前方的野狼。   瞬间火焰燎到了几只野狼,让它们嘶鸣的四散。   同时,也在这个时候,甄武左右两侧,各有狼扑了过来。   甄武连忙松开军帐,从马背上卸力滚了下来,顺势一刀斩向扑过来的野狼,火光中甄武眼中带着凶狠,不亚于野狼,锋利的长刀同样不亚于野狼的獠牙。   野狼快,甄武更快。   一刀把野狼腹部劈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如同火光。   其他人,这时也已经杀到。   大明边军精锐对凶残的野狼。   十对二十四。   很快就厮杀在一起。   在这个茫茫无际的草原上,这一夜,注定不会有人知道,会有人在与野狼搏命。   军帐沾着酒水,燃烧的很旺。   可也燃烧的很快。   他们必须要在火光熄灭前,解决这些野狼,要不然,在黑夜里,在野狼的包围下,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活下来。   在场每个人,都是在第一时间爆发出自己最大的能量,让自己的速度更猛,反应更快,力量更大。   可即便如此,依旧险境环生。   一人差点命丧狼口,被甄武从右侧支援过来的一刀救了下来。   那人也来不及感谢,转头又迎上了一头。   事实证明。   畜生也会怕。   尤其是面对更加凶狠的大明边军精锐。   最终,在军帐燃烧殆尽前,最后剩下几只狼,被杀的胆寒,竟然转头仓皇而逃。   “别追!”顾明喝住几个还想追一番的人,道:“这只是一小群,里面也没有狼王,我们速走,一会儿大狼群来了,才是麻烦。”   众人立马反应过来。   甄武的马因为第一时间冲进狼群,已经被咬死,开口问道:“还有谁的马死了?”   几人连忙查看。   发现死了三匹,还惊散了一匹。   “两人共骑,快走。”朱能说道。   众人也都不再耽搁,甄武和张武共骑一匹,几人连忙消失在夜色当中。   等他们奔行一阵后,刚有些懈怠。   远远的听到狼王的一声长啸。   顿时一个个又打起精神,在夜色中狂奔不止。   一直到天色大亮,顾明找了到了一处未化的积雪,几人都在上面打了几个滚,又拿出一袋酒在身上撒了撒,把身上的味道去了去后,又奔行一阵,一个个才松了口气。   经过这一路慌不择路的奔行,这时身处的地方,就连顾明也摸不准在什么地方,几人只好认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可走着走着,突然一个眼尖的人,指着不远处道:“你们看前面是什么。”   众人看去,随后一个个惊讶的驱马过去。   当看到眼前的一幕。   所有人都面面相视。   这里躺着十具已经冻僵的尸体。   看打扮。   赫然是他们护卫军派出的一支斥候队伍。   竟然在此地全队覆没。 第041章 -追踪   这一场深入草原的行动,不是游山玩水,这是战争,是危机四伏,潜入敌营的活动侦查。   这一点,甄武等人都有着明白的认知。   可是,此刻看着面前整整齐齐,满编小队的尸体,还是有些惊愕。   是多少人突如其来的袭杀?   会让他们无一人生还?   ……   起初只是风一直吹。   后来雪也开始一直下。   雪不大,小的像是沙尘颗粒,洋洋洒洒的被风硬塞在所有人的身上,不一会儿,每个人都染了白白点点。   这里明显是事故的现场。   一片狼藉,鲜血遍地,而袭杀他们的人也并未掩盖什么,所以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是一群突如其来的敌人袭杀了他们。   可至于具体情况,对方有多少人,从现场来看不好定言。   甄武抬头看向远处,一行马蹄印自此连绵至远处,想来便是敌人杀完人,扬长而去留下的踪迹。   “这……”有人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朱能道:“先把尸体掩埋吧。”   大家都是护卫军,遇到这种情况,怎么也不可能任由尸体曝尸荒野。   随即,甄武等人静默着,把战友的尸体简单掩埋,等忙的差不多后,一个个没有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有人四肢一摊横躺在地上。   不顾依旧可能出现的危机。   昨晚一夜本就没有多睡,不仅搏杀一场,还仓皇逃窜了那么久,铁打的汉子也有点抗不住了。   “我们要不要追上去?”有人突然问道。   大家都不傻,能杀死十个精锐哨兵肯定不是简单的游牧民,很大概率是北元余孽,他们只要按照对方留下的踪迹追上去,不出意外肯定是有收获的。   可是……   “一旦被他们发现,对方能杀的了他们十人,难道杀不了我们?”有人心有疑虑。   “怕死别当兵。”一开始说话的人,不客气的道。   这时,顾明也开口了。   “有一点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的军帐烧了,很多取暖配备也丢了,而且这几日若是我猜的不错,天气还会寒几分,咱们现在往回走,兴许能抗到家,若是在草原耽搁久了,结果……呵呵,我就不说了。”   众人顿时一愣,纷纷注意到这个压在他们头顶的难关。   甄武笑了笑:“怎么?有人想认怂?”   张武第一时间想到他们进草原前的那场比试,看了看甄武认真的神色,咧起嘴笑了起来:“有人想要认输也没事,输给我们兄弟俩不丢人。”   中护卫的一个急性子,立马反击道:“放你娘的屁,谁怂谁孙子。”   张武一仰头,一副不屑回答的样子。   顿时,气的很多人牙痒痒。   朱能这会儿看向甄武,认真道:“你想追?”   他一开口,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随着朱能的目光,看向甄武。   对于甄武,这些人多少有些佩服,不单单是这些时日甄武的毅力,还有昨晚甄武的表现,带着火光带头冲锋的甄武,不得不说印在他们脑海里很难忘却。   甄武沉吟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众人道:“咱们在草原吃了这么多苦,现在发现踪迹,没道理不追,至于危险或者寒冷等问题,想办法解决便是,远的不说,单说天气寒冷这事,咱们几个大老爷们抱团取暖,我还真不信区区寒冷能把咱哥几个全留在草原上。”   朱能点了点头,目光随后转到了顾明身上。   说到底,顾明是这次的领队。   “那就追。”顾明拿定注意,然后立马安排道:“既然要追,大家就赶紧动起来,一会儿万一雪下大了,把踪迹掩盖后,想追也追不到了。”   众人听话的,迅速起身,各自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纷纷翻身上马,顺着踪迹一路追了过去。   顾明对于追踪之事,颇为擅长。   能够通过对方留下的痕迹,判断出对方走了多久。   而有顾明这位熟手在,大家追踪的时候也都安心了些。   一直追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明伸手拦住了众人,他翻身下马,查探了一番对方留下的痕迹后,开口道:“这痕迹越来越新,咱们应该离对方不远了,从现在开始务必减少声响。”   甄武这时也走了过来,学着顾明查看的方法看了看后,问顾明。   “你估计离对方有多远,若是不算太远,咱们不妨摸黑步行过去,对方夜间肯定扎营,也不怕跟丢了,让老伍在身后牵着马,还能避免马匹闹出动静。”   顾明估算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还安稳一些。”   随后,众人纷纷下马,把马匹交给老伍后,几人小跑的向着前方追去。   跑起来后,身体渐渐的热了起来,不觉的天寒,只不过能量消耗的太快,估摸用不了多久,不但会饿,体力也会消耗的差不多。   慢慢的天色完全黑了。   几人摸黑前行一阵后,远远的看见一片火光。   随着众人越来越近,爬上一个矮坡后,终于看到在矮坡下避风地方扎营的敌人,瞧着军帐以及马匹,大概要有四五十人。   几人爬在山坡上,尽量暴露的可能。   朱能小声的问顾明:“你见多识广,能认出他们是哪个部落的吗?”   顾明仔细辨认了辨认,最后摇头道:“有点远,看不真切。”   可是这个时候,甄武却突然出声道:“我倒是认出一人。”   远处军帐环绕下,一处火堆旁,坐着一个女子,女子一副蒙古服饰打扮让人看出地位不凡,一张俏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更显的娇媚。   完全不见,初见时那副土里土气的样子。   只是断了一条臂膀,显得不是那么完美。   其其格。   当初,甄武救朱玉英时,挟持朱玉英的那个农妇打扮的女子。   朱能等人不约而同看向甄武,甄武指了指火光中的其其格:“看那个断臂的女子,之前有过交锋,她那条胳膊就是我砍断的。”   甄武感叹道:“真没想到,她竟然能逃得了王府的追捕。”   王府?!   朱能随即反应过来:“难道是当初挟持永安郡主的贼人?”   甄武点了点头。   朱能眼中精光大放。   “我父亲曾和我说过,这伙劫持永安郡主的贼人,就是北元丞相咬住的人。”   …… 第042章 -当赏!   其其格?   咬住?   他们是一伙的?!   这点甄武不太清楚,自从救了朱玉英,把功劳捞到手里后,就没有太关心过这件事情。   现在听到朱能这么说,甄武也有些激动,他们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探明咬住等人的大营所在,而瞧着其其格她们的样子,像极了是在归营的途中。   那岂不是……   甄武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了一个成语。   顺藤摸瓜。   顺着眼前的这些藤蔓,他们迟早摸到咬住,乃儿不花这些大瓜。   其他几人也意识到这点,眼中一个个放出精光,当兵的没有一个不在乎功劳的,不然拼命图什么?   几人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的从矮坡上退了下来,等确认肯定不会暴露后,才开始商量起来。   最后,经过探讨。   晚上,两人盯着,其他人找地方休息,白日里,这两人牵着马在最后面远远跟着,顺道轮流在马背上休息。   总之,确保有眼睛一直看着其其格她们。   当天,甄武和张武先盯着。   俩人重新来到小坡上爬下,刚开始两人身体都还是热的,谁也不觉的什么,可过了半夜,温度迅速降了下来,整个身子也变的越来越凉。   很快,就连地面仿佛都变成了一块寒冰,透骨的凉意一波一波的往两人身上传达。   没一会儿,两人就忍不住了。   俩人对视一眼,不敢再爬着,退回去一些,变成蹲在地上盯着矮坡下的帐篷。   可即便如此,凉意也从脚底板直往上冲,不消一刻,双脚就失去了感觉,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即便再冷,再难抗,总是会过去的。   等到天亮,顾明来接替甄武两人的时候,两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抱在了一起,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你俩快去活动活动身子,等他们走了,你俩可以留在这里先烤烤火,把身子暖过来。”顾明说道。   两人点了点头,便退了下来,把位置交给顾明。   就这样,甄武等人轮流盯着,一直远远的跟在其其格她们身后。   四天。   足足四天。   让所有人都不堪回首的四天。   终于,其其格她们进了她们的大本营,而这个位置路线,也全部暴露在了甄武等人的眼中。   苦心人终不负。   ……   北平城,燕王府。   最近一段时间,整个王府都属于低气压的情况,内侍,府兵,一个个说话都小心了几分,不仅如此,就连徐妙云和朱高炽等,也不再肆意的大笑。   这一切的原因,出在燕王府的主人身上。   朱棣坐在后殿里,听着文武汇报和讨论事情,可是精神始终难以集中,总是在不知觉的看向茫茫草原方向。   已经一个月了。   依然没有北元踪迹的消息。   谈何出征,又如何出征?   人生在世,不能立不世之功,意如何能平!   后殿里。   朱亮正在汇报,内容提及晋王,让精神云游的朱棣回过神来。   “晋王?晋王怎么了。”朱棣问道。   朱亮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晋王那边传来消息,晋王带军深入草原,北元余孽皆望风而逃,不见踪迹。”   望风而逃?不见踪迹?   “呸。”   朱棣突然大怒的拍在桌子上,让下面的众人,惴惴不安。   “茫茫草原何其之大,不探查清楚,贸然带大军深入,能撞见故元人马才是见了鬼,除了徒耗军资,还能有什么好处。”   朱棣大怒的斥责晋王的北征方针,其他人却不敢多言。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段时间朱棣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朝廷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在夸赞晋王扬我大明军威,而私下里对燕王按兵不动有着不少非议。   幸好皇上雄才大略,能够体察一切。   要不然他们的燕王非要气出病来。   随着,朱棣一句话一句话的脱口而出,慢慢的朱棣平静了下来,可是还没有平静多久,朱棣突然想到万一晋王真的瞎猫碰到死耗子遇到故元人马,而后一战攻成。   那他真要呕死。   急躁的情绪,立马再次占据了朱棣的心神。   “如今还有多少支斥候队没有回来。”朱棣再次询问。   朱亮道:“还有五支。”   五支。   朱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深深吸气。   一定要带回准确消息啊。   一定要!   他等了这么多年的一个机会,近在眼前,不能不把握住。   朱棣甚至为此,忍不住的祈祷上天让他幸运一些。   而谁又能想到堂堂燕王,在遇到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时,也会如普通百姓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军士匆匆跑了进来。   “启禀殿下,有斥候队带回了准确消息。”   朱棣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愕的同时脸上也慢慢绽放出狂喜。   “好。”朱棣接着又道:“速带他们进来。”   殿中其他人听了这个消息,脸上也都带上笑意,大家都是燕王一脉,燕王憋屈,他们又能好到哪里。   不一会儿。   一支衣衫褴褛,各个冻得面色青紫的斥候队走进了大殿。   众人看到他们这番模样,顿时大吃一惊,尤其朱亮甚至差点惊讶出声。   这个斥候队,正是甄武等人。   而朱亮此刻眼睛正一转不转的放在朱能身上,嘴唇忍不住的在微微颤抖。   一趟差事,何至于此。   朱棣这时也看清来人,其中不少都是他见过的人,比如朱能,甄武,可他现在都有点不敢认。   “你们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甄武几人相互看了看,随后,都示意顾明上前回话。   顾明上前抱拳,开始说了起来。   语句不快不慢,顾明也不会说的夸张,很平淡的把他们遇到狼群,烧了军帐,丢了行李,然后在这种情况下,冰天雪地中跟踪其其格等人,探查到对方的大营所在,全部讲了出来。   可即便语气平淡,但是众人都有些动容。   他们大多去过草原,草原日夜温差大,在帐篷里尚且有时候冻的睡不着,更何况他们在空旷的夜里硬挺。   朱亮看着朱能,眼神中带着一些心疼,可更多的却是欣慰。   有子如此,父复何求。   甄武等人也觉得不容易,这些天基本上没怎么睡过,全是眯一会,冻醒了,活动活动身子,眯一会再被冻醒,能抗到现在,全靠着一股楞头劲。   不过这一切都值得。   因为甄武看到朱棣眼中的赞赏了。   朱棣看着众人,眼中赞赏越来越浓。   “好,当赏!此次北伐结束,必有重赏,接下来看本王的吧,有了北元准确位置,活该我朱棣荡靖漠北。”   朱棣大笑。 第043章 -第一次随军北伐   甄武等人自从汇报了侦查结果后,整个北平地区都动了起来,各个卫所无数的军士向着古北口大营集结。   他们这些护卫军,自然而然全部编入中军。   三月初二,朱棣率众将出长城古北口,急行军直奔乃儿不花等屯扎的迤都。   中军队伍中,甄武带着他的总旗兵,默然行军,在浩浩荡荡的大军中,如沧海一粟,毫不起眼。   他这支总旗是步兵,甄武乐的刚好如此,在马背上待了那么多天,骑马的技术虽说提高不少,但现在一瞧见马匹,大腿内侧还在打颤颤。   行军路上,有时和张武对视一眼,各自都是会心一笑。   一日行军下来,军士们闲下来聚堆聊天,内容来回都是老三样,谁谁娶了个小媳妇,我知道哪家有个俏寡妇,再就是真特么羡慕骑兵那群孙子。   甄武也钻在一堆士兵间乐呵的闲聊,前两个话题聊的,把甄武都美的咧嘴直笑。   等聊到骑兵的时候,甄武觉得没意思了。   突然有人问甄武:“甄百户,咋聊到骑兵你不说话了,聊小媳妇俏寡妇的时候,你说的可全是我们没听过的玩意儿,骑兵你也给我们说点新鲜的呗。”   要是聊之前的。   什么曹操力战大小乔。   什么极品家丁之萧家母女三朵花。   什么武松劝嫂嫂自动。   等等。   不拘年代,不拘职业的多少还能聊一段。   但聊骑兵有什么好聊的,难道和他们说骑马,骑的都快吐了?   甄武摇了摇头,没兴趣的不想说。   在场的不单是只有甄武他们总旗,也有其他总旗队里的,见状,还想激一激甄武。   “甄百户,你不会羡慕的不想说吧。”   一旁的薛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激甄武,急赤白脸的就替甄武辩解起来了。   “羡慕?呸,我们百户有什么好羡慕的,前段时间我们百户还入斥候队来着,就说乃儿不花他们的位置都是我们百户探到的,骑兵有啥好稀罕的,那是我们百户不想,要是我们百户想的话,转骑兵就一句话,而且保准当的都比那群骑兵强……”   说着说着,薛禄转头看向甄武,自豪的问甄武:“甄老大,要不你就给这群没见识的讲讲?”   “不,你会讲,你给他们多讲会。”   薛禄一愣,看到甄武享受且充满鼓励的眼光。   甄武突然发现,听别人尬吹自己,也挺有意思的。   ……   之后,就是平淡的行军,甄武和张武两个总旗队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相互黑出感情了,在这马上要打仗的节骨眼上,一下子亲近起来,休息的时候不时能看到俩总旗之间的人勾肩搭背。   有时候,朱能和顾明他们几个中护卫,也会过来找甄武和张武闲聊。   有时候,甄武和张武也会去中护卫那边,一时间,甄武在中护卫那里倒也多出了不少的熟人。   就这么,渐渐的大军越来越逼近迤都。   ……   而迤都。   咬住的大帐内,其其格一个人坐在火盆前发呆,等到咬住掀帐走了进来,才回过神,随后立马迎了上去。   “阿布,和他们商议的如何?”   咬住来到火盆前,烤了烤火道:“他们不愿意再动,若是要迁徙,这方方面面总是一件麻烦事。”   “可他们不知道明军已经有斥候探到周围了吗?而且咱们在北平的探子,之前就来报过,今春明军肯定会要征伐咱们草原。”其其格着急的说道。   “都知道的。”   咬住点着头,脸上也满是纠结:“可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明军的那伙探子,不是已经被你带人全部杀死了嘛,他们不见得找得到咱们,就算找到,咱们大不了和他们打一场,咱们全部加起来也有数万部众。”   其其格听了这话不由得生起怒气。   她摸了摸自己断臂处,眼中突然浮现出甄武的样貌,咬牙道:“阿布啊,明人都狡猾善战,谁知道他们有几支斥候队,若真让明军打过来,这些年咱可有胜过他们大军?”   咬住沉思不语。   其其格叹了口气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带着咱们的人,退居二十里,让乃儿不花他们待在这里,我总觉的此地已经不太安全。”   咬住怒气冲冲训斥道:“咱们都是一个部落的。”   其其格无惧依然道:“我又没说就此分割,咱们这么做,若是真的明军攻来,也能相互救援,但是万一救无可救,也可保证咱们火种不灭啊。”   “好了,你不要说了。”   咬住烦闷的摇了摇手,随后语气柔了几分道:“你让我想想吧。”   ……   明军一路疾行。   可是离迤都越近,天气突变,一连两日降雪,到了今日,雪不减停的迹象,反而越发大了起来。   就好像仙人醉酒,狂乱的把漫天的云团揉碎洒下。   雪越积越厚,踩在上面一下子就陷了下去。   军士们前行越发受阻。   这天停军后,朱棣大帐里,众将士按位序落座,商讨军情。   不少将军进言,大雪阻路,将士难行,若是贸然前行不仅有敌袭危险,就是后面的辎重部队也跟不上,不如就地扎营,静等变天。   朱棣站在地图前,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插在迤都的小旗子上,已经这般近,现下停下如何甘心。   良久。   朱棣开口道:“我们定的本就是急军突袭的策略,若是一停,不白费了这些日子的急行军?”   “但是雪下的太大了,天时不利我等,这也是没办法的。”   朱棣又是良久没有说话。   最后,在众将的劝解下,不得不说道:“我再想下,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众将散了后,朱棣心烦的走出大帐,顺着中军营帐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想着对策,可越想越是不甘心。   正气闷时,突然看到甄武带着兵,在巡视。   今天值营人马中有甄武他们总旗。   朱棣看着,莫名觉的这个年轻人总有着一股沉稳,眼中始终带着自信般的从容,随后想到甄武之前的所作所为,和前段时间甄武他们斥候队的情况。   一时突发奇想,冲着甄武招了招手。   甄武本没有看到,随后听到几声招呼,转头一看,惊讶的连忙跑了过去。   “值营的事,可安排妥当了?”   “已安排妥当,定当无误。”甄武抱拳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那随我走一会儿。”   这自然没有问题,也不敢有问题。   大雪纷纷,朱棣在前,甄武在后,走着走着,朱棣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雪难行,有人建议就地扎营,有人建议冒雪突袭,你怎么看?”   甄武愣了愣,他没想到朱棣会问他这个,并且也觉的朱棣问的突兀,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百户。   可朱棣发问,甄武就得回答。   甄武想了想,偷偷瞄了一眼朱棣的神色,心里简单琢磨了一下后道:“其实殿下心中应有定意,但殿下发问,卑职便斗胆一言。”   朱棣转身看向甄武。   甄武眼睛透着亮光,如冰晶一般清澈。   “思敌所思,出其不意!”   …… 第044章 -优秀的人总会在风口浪尖   思敌所思,出其不意!   朱棣咀嚼着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可这八个字仿佛有着神奇的效果,让朱棣眼睛也越来越亮。   敌人在想什么?   他们肯定想着大雪天不可能遇到袭击。   但我朱棣偏要大雪天突袭。   如此出其不意,怎能不大胜而归。   甄武没有想那么多,他偷偷看了两眼朱棣的神色,心里满意的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不懂战场计谋,也记不清楚这场战争的具体细节进程,但是他知道怎么琢磨人性。   朱棣但凡想要就地扎营,早就下令扎营构建防事了,怎么可能在这里犹犹豫豫,既然犹豫,肯定是朱棣自己想要冒雪突袭。   那么,甄武顺着朱棣的想法,逆推八个字,再送给朱棣轻而易举。   而且,他知道这场战争,朱棣是赢了的,既然能赢,让朱棣坚持自己就可以了,总不能他白话两句,就改变了历史进程。   再怎么说,朱棣这种人也没那么容易被人影响。   甄武的这些想法,朱棣并不清楚。   此刻,朱棣看着他手下的这个年轻人,越看心里越欢喜,不仅心思和他相仿,还聪明有想法。   这样的人若是只扔在右护卫屯田,也太糟蹋了。   朱棣不由得开始琢磨,要怎么把甄武用起来。   不过,现在还不着急,怎么也要等回了北平再说,想到这里,朱棣心思顿时通透清亮,刚才的烦躁一扫而空,只留下满腔必胜的信念。   一阵风刮来,几朵雪花钻进朱棣的脖颈中,朱棣也没了心思再溜达,挥了挥手,让甄武接着值营,他带着人兴冲冲的回他的大帐了。   甄武看着朱棣回去的背影,也乐的笑了笑,他就像一个精明的投资客一样,一点一点的在朱棣身边刷存在感,投下一点一点的心思。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收回超乎他想象的回报。   朱棣回去后,先是静静的把自己的想法从头梳理了一遍,确认确实可行,再也坐不住了,急性子作风发作,也不管他刚刚遣散众将,便又叫人通知军中各个将领,前来商议。   军中众将走了没有多长时间,再次被通知开会,不用想也都知道朱棣拿定了注意。   等到所有将领到齐后,静等朱棣吩咐。   朱棣眼睛扫视着众人,最后收回眼光,放在地图上,沉稳而又决绝的声音响起。   “众将听令,明日冒雪突袭,卯时造饭,急行军,一路奔袭迤都,不得有误,违者定斩不赦。”   帐下众将,皆立即起身领命。   可随后,几位主张就地扎营的将领对视一样,各个脸色纠结难看,一人忍不住上前道:“殿下,是不是再商议商议,这般……”   “不必再议,我意已决。”朱棣转过身子,看向说话的将军:“本王不管你们之前有何主张,如今我帅令已下,还望众将士齐心协力,莫要误了本王的大事,也莫要误了你们的性命。”   朱棣眼眸泛着冷色,众将无不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说话的将军,见状,心里顿时一跳,不敢再言,立马单膝跪下   “卑职不敢,定奋勇杀敌,誓死不退。”   “行了,各自回去准备。”   “是。”   众将士抱拳应是后,连接走出大帐,被训斥的将军苦涩的笑了笑,几个和他一个阵营的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燕王殿下也是自小英武惯了,他力排众议的时候,谁能拦得住。   颇有朱元璋几分风采。   只不过,这些人不由得有些好奇,怎么刚才还好端端的,是什么原因,竟让燕王改变的这么彻底。   不一会儿,朱棣和甄武闲聊的事情就在军中将领之间传了起来。   起初只是在中军。   后来慢慢的传到了前军,左右两军。   一时间,不少将领愤愤不平,他们这些人难道还不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试百户?   是以,不少将领之间闲聊时,会爆出一两句激愤的言语。   “我可听说了,那试百户还只是个毛孩子,这是第一次随军,就敢胡言乱语,真的是胆大包天。”   “哼,无知小儿,若此战功成便罢,若是有什么万一,他将是我大明军人千年之耻。”   “气死老夫了,若真的败了,老夫想象不到日后谁还能打出这样丢人的败迹,不单单这个黄口小儿,我等必将也会被千古耻笑。”   这些年,大明对外战争几乎全胜,这些人压根想象不到,日后会有什么样的丢人事。   ……   此时,中军。   右护卫的两个百户,谭渊和王真两个人在帐里闲聊。   王真笑着问谭渊:“外面可都传疯了,你还有心情叫我过来闲聊天?”   “怎么没有,这次左护卫那帮人做的本就过分,在咱们护卫军中说说也就罢了,还让外人也来说笑,这件事回头殿下肯定会整治的。”谭渊说道。   “那你怎么看?”王真问道。   谭渊一挑眉:“还能怎么看,自己家的小家伙,别说就是说说自己的见解,就是惹出再大的事,咱们也给兜着。”   王真笑着摇了摇头,笑虽温煦,可话带寒意。   “是啊,咱们右护卫也不怂他那个。”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从外面挑开帐帘,探头进来:“嚯,瞧瞧,这可是让我逮了个正着,我们苦哈哈的巡营,你们两个当上司的在这里偷懒。”   他刚换完防,正没事做,便想着来谭渊这里瞧瞧,到这里后,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颠颠的就溜了进来,在俩人的小桌上瞅了瞅。   “好家伙,你老哥俩还带着茶来,这不让我带走点,可说不过去。”   王真笑着指了指甄武:“你小子,还有功夫来这里打秋风。”   谭渊眼睛一瞪,骂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老哥俩,我和王大人那个老了。”   甄武不在意的扯着嘴笑了笑,他和这俩人不见外的次数多了,不过他还是站稳身子,假模假样的给两人行了个礼。   “见过谭大人,见过王大人。”   谭渊一看甄武这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甄武行完礼,看向王真:“刚才听王大人的意思,是有啥事?”   王真点了点头,把事情和甄武说了说,甄武咬了咬牙有点头疼,事是从左护卫开始传的,他在左护卫倒是有一个熟人,倪谅。   不会又是这个老小子吧。   甄武正在想,谭渊在一旁笑着道:“没想错,就是他。”   甄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还真是这个老小子,他要干嘛啊?”   “这人一家子都不讨喜,而且记仇的很,怎么样,你小子有没有点怕。”王真乐得看甄武吃瘪,笑着问。   怕?   甄武嗤鼻。   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他一直以来也不是白混的,难道他要告诉别人,他甄武朋友圈已经一堆公侯伯爵了,多的不说,就说他给成国公递过草纸,一起在雪地里抱着打过滚,这交情就问铁不铁。   再者说他现在也是试百户了,日后上限还说不好,以后想捏死一个倪谅,难道还是一件难事? 第045章 -可伸可缩的乃儿不花   谭渊账内。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   王真欣赏的竖起大拇指:“好小子,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那是。”甄武也不自谦。   其实别人不清楚,但是甄武却了解王真,历史上王真靖难时,因援兵不继而被困重伤,仍大呼“我义不死敌手”,刚猛的自杀而亡。   后来朱棣当了皇上,追封王真‘金乡侯’,朱棣悼念时还说‘奋武如王真,何功不成,不死,功当冠诸将’,后来更是与朱能,张玉,姚广孝一起配享成祖庙廷。   这样的存在,不死的话,妥妥的一条巨腿。   不过,说起来也怪,他右护卫的都特么和个愣头青一样,一个个猛的一批,就是特别容易死。   王真如此,谭渊也是如此。   之后,几人又闲聊一阵,便各自散去,准备明日的急行军。   ……   世界上大部分的困难是能够克服的。   就比如风雪天一路疾行。   大明军人展现出世界一流的纪律和坚毅,从卯时开始,到未时,也就是下午两点钟,奔行近百里,来到了迤都周边。   朱棣站在中军前方,身后将士亮甲怒马,皆坚毅的目视前方,配上刚硬的身姿,端的是威风凛凛。   除了大明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全军静默,显得肃杀无比,更让整体仿佛一个钢铁巨兽。   此时,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报告前军距离迤都已经不足五里。   ……   而这个时候,乃儿不花还在大帐里烤着火,此刻,他犹自对咬住带着人,分开驻扎而心生不满,他不明白,这种鬼天气,谁会来打他。   除非对方脑子有病。   但凡有人现在来打他……   他敢一头闷死在雪地里。   敢坐在老母牛身上拉粑粑。   敢活生生吞了眼前的大火盆。   ……   就在他唾沫星子乱飞,疯狂的立flag的时候,一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明军打过来了。”   乃儿不花可爱的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用力晃了晃脑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来人早就惊慌失措的快吓尿了,说话的语气,慌张中都带着颤抖。   “是明军,明军已经把我们团团包围了。”   乃儿不花不自然的咽了几下口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眼前烧的旺盛的火盆,下一刻,他猛的就跳了起来。   “艹。”乃儿不花一边往外跑,一边拼了老命的向着外面喊道:“所有人给老子集合,备战!”   外面已经一片大乱。   所有人都是慌里慌张的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更有不少人来回乱跑,让场面更加遭乱。   其中也有的几个将领,不时狂呼想要控制乱像,可哪里控制的住,君不见,不少帐篷都跑出来一堆衣衫不整的男女。   毕竟下雪天和双人运动很配的,可以在摩擦中充分激发出热能。   说回迤都,这里的地形属于经典的小盆地,四周高,中间低,在这里驻扎可以有效的减弱草原冬日的寒风,可是一旦被敌人包围,想要突围也是难上加难。   乃儿不花出了帐篷后,一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明军,已经四面八方的把他团团围住,内心顿时升腾起一股绝望。   若早知道如此,他说什么也要和咬住退出迤都。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和大明军明刀明枪对阵,尚且不见得能赢,如今这种情况,还能有何胜算。   明军中,朱棣骑在马上,来到军阵前方。   他看着前方混乱不堪的北元营帐,心里不停的涌出激动的情绪,他知道,现在只要他下令,他就可以得到他作为主帅的第一场胜利。   而且还是大胜。   这是他期盼很久的胜果,也是他无数次魂牵梦绕的场景。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忍住了。   此情此景,他大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棣叫来观童。   观童何人?   老劝降人了,洪武二十年,冯胜远征纳哈出时,劝降纳哈出的就是他,在整个劝降圈子里排得上首位。   北元的人更是见他如见虎,生怕见一面,就被其他人误会他们已经暗通大明。   而观童恰好和乃儿不花颇有交情。   观童冲着朱棣点了点头,表示对自己的任务了然于胸,同时也表示自己非常有信心,随后,便带着几位士兵向着敌营而去。   朱棣见状,慢慢把自己燥热的心沉了下去,吩咐将士埋锅造饭。   趁这个时间,吃个饭。   谈的拢,最好。   谈不拢,吃饱了好挥刀。   甄武在不远处看着朱棣,这一场出征,是朱棣腾飞的基石,也是他闪耀的开始,而通过朱棣此时的作风,甄武也不由得对朱棣有些侧目。   不是任何一个人,在巨大诱惑下,能守住本心的。   而其他的将领,见到这一幕也都服气了,冒大险获大功,没什么可说的,是他们一个个想的太多,担心的太多,倒不如燕王与那个小小试百户纯粹而无畏。   朱棣他们这边在埋锅造饭。   北元那边,乃儿不花也见到了观童,第一时间就惊呼:“怎么又是你。”   观童笑而不语。   乃儿不花立马满脸怒气,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你以为咱们有交情,我乃儿不花就会降明吗?”   下一刻,脸色一转:“待遇不好,依旧免谈。”   随后,他一副忠志难移的模样把观童邀请入帐,一起好好聊聊明军的待遇到底咋样。   然而,就在这时,出入所有人预料的是,明军周边巡弋的斥候发现,除了他们包围的北元人马外,在外围竟然还有北元人马。   斥候追上去探查。   一路追了二十里地,又发现破万数量的北元人马。   这一发现,让斥候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回来报告给朱棣。   朱棣听完,静静思索了一分钟,首先,发现了就不能让他们跑了,其次也不能让他们影响到观童的劝降。   想罢,朱棣直接决定,率领中军,前去歼灭这伙敌军,其他人接着围困乃儿不花。   其他将领听到此话,怎肯朱棣冒险,一个个上前力荐自己前去。   可朱棣自小见惯了名将带军风采,很是迷恋,一声令下,万军齐发,纵横驰骋的美感,所以但凡有机会,他定要披挂战甲,亲身前往。   这种感觉有瘾,不比网瘾差多少。   朱棣冷脸拒绝众将,直接下令中军整备,随他前去破敌。   军队的效率是很高的。   不足一刻钟,军阵已经排好,只不过相较于奋勇争先,想要当排头的队伍,甄武表现的有些沉稳。   他想的很简单。   这毕竟是第一次打仗,多看看,有个适应空间是很有必要的。   他不想第一次打仗,稀里糊涂的就死了,那不白混了这些天,若是死了,他找谁去显摆给成国公递过纸?   所以,甄武带着他的人,不着痕迹的退到了后面战线上。   如此,当不至于有失。 第046章 -这家伙不是步兵吗?!   二十里。   不算太远。   朱棣带着中军,疾行而去,步军在中,骑兵飞旋周围。   然而,他们走了没多久,竟然迎面撞上了北元的人马,看样子这群人马正是想来给乃儿不花解围。   朱棣有点乐了。   正省了军士的体力。   两军迎面碰上也玩不了什么花花肠子,除了开打没什么闲话可叙。而朱棣身先士卒就是对身后所有军士最好的鼓舞,他跃马怒吼,带领着全体军士向前冲去。   全体军士在大雪天中折腾了这么久,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眼看见到正主,正好把气撒在他们身上,尤其在往日的战绩的洗脑下,这些军士丝毫不畏惧的,一个个嗷嗷叫的就冲杀上去。   打仗,好多时候打的就是一股士气。   甄武跟着大部队,如同滔滔河流当中不起眼的一个小浪花,耳边顷刻间,充满了‘杀啊’‘冲啊’‘剁碎这帮孙子’‘日他娘’各种各样的狂呼。   疯了!   往日正常的军士,一瞬间都变的疯狂起来。   在这种疯狂的气氛中,他的心砰砰直跳,无数血液像是感受到身体本能的应激,飞快的在四肢游走。   就这般,两军如同洪水一般撞到了一起。   双方配置都是骑兵为主,步兵为辅,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甄武双腿此时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只是在本能的跟着大部队往前冲,他的眼睛尽全力的扫视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敌人开始出现。   他只能顾着他的眼前。   有敌人跑到眼前,挥刀就砍,砍的死就接着往前冲,砍不死,好多时候也只是互砍一两刀接着往前冲,然后提起刀砍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敌人,而落到他后面的敌人,自然有他后面的队友接手。   冲,冲,冲。   甄武跟着前面的部队,直往对方阵中冲去。   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甄武不时呼喊一声,让他的人聚拢在他周围往前冲,而他们也紧紧跟在前方的人。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离队友离的太远。   因为一旦被冲散落单,很可能就会陷入敌人的军阵中,被敌人局部以多打少,往往只有死路一条。   慢慢的。   甄武耳中仿佛再也没有了其他声响,他只有不停的挥刀,不停的往前冲。   他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这些日子,把疯狂操练的结果,超长的发挥了出来。   渐渐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甄武眼前敌人的骑兵越来越多,北元人不缺马,骑兵往往比他们多的多,而骑兵的冲杀,瞬间就把他们这些步兵冲出个大口子来。   甄武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胡长勇,你个狗日的死了没有,没死你他娘的拿着斩马刀是出气的?”   他们边军每个小旗都会配备两把斩马刀,应对的就是对方的骑兵,斩马刀长有两米多,刀刃就有三分之一长。   刀柄适合步兵双手持刀,横扫起来,专砍马腿。   而这个时候,也不需要甄武喊。   无数手持斩马刀的军士,已经迎了上去。   一斩马刀下去,对方骑兵跌落下马,无数步兵扑上去补刀。   鲜血,嘶鸣,哀嚎,怒吼,这是战争的交响曲。   而这时,一直跟着队友,闷头冲锋的甄武,迷迷糊糊的发现,他们的前面已经看不到几个战友了。   “奶奶的,是他娘的死光了,还是我特么傻逼似的冲快了?”甄武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念头:“妈的,打着打着,老子怎么成了排头军。”   可这会儿,他们也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带头往前冲。   但是眼前密密麻麻敌人,看不到头,怎么冲?往哪里冲?   甄武心中发狠,扔掉已经有了豁口的长刀,在地上一个前滚,躲过敌人的一刀,顺势捡起一把斩马刀。   这个斩马刀的原主,已经被踩死了,甄武也不认识,也来不及多想,见一个骑兵过来,直刺捅死了马上的敌人,夺过马,翻身骑了上去。   他向着远处望了一眼。   想找找自家军旗,好确定往哪个方向冲,可乱糟糟的一眼竟然没瞧见,反而看到了对方的军旗。   奶奶的。   老子都特么成了排头军了,我管他那么多呢。   甄武一收马绳,大声呼喊道:“都随我冲。”   随后,一松马绳,双腿一用力,骑着马向着对方军旗冲了过去,手中握着两米长的斩马大刀,在他那股巨力加持下,挥的又快又急。   简直有些所向披靡。   薛禄一直跟在甄武身边,可这会儿他也有点懵,这前面咋没队友了,不仅如此,他的总旗夺了马,还把他也给丢下了。   短短一分钟不到,敌阵中就只能看到一柄斩马大刀在来回飞舞。   靠!   薛禄忍不住骂了一声,不过随后连忙高呼,召集一下身边的人,向着甄武的方向冲去。   而这个时候,甄武他们阵营里手持军旗的骑兵,早早就被对方骑兵纠缠住了,等好不容易杀了出来,往前方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特么谁啊。   冲的这么快,还贼特么猛。   同时,陷在纠缠当中的朱棣,也看到了大发神威的甄武,不过朱棣比较理智,简单想了想,就想明白了,敌营大部分人都在向着他冲杀,甄武他们竟然莫名其妙的冲到了对方阵线的薄弱处。   不仅如此,还稀里糊涂冲到最前面。   可下一刻,朱棣又冒出个疑惑。   不对。   这家伙,不是个步兵吗?   狗日的,步兵也能冲这么快?   战场上敌我交杂,混乱不堪,甄武已经杀红了眼,整个人脑子空空的没有别的想法,就只剩下对方的军旗。   对方见到甄武冲来,爆发出很大的反弹,可甄武无惧,军士在战场只能有进无退,而甄武这么勇猛,一时间带动起队友的情绪。   很多人受到感染,也爆发出更大的能量。   终于,甄武也不知道在杀了多少人后,冲到了对方军旗近前,斩马长刀高高挥起,直接连人带旗一起斩断。   把对方旗子斩断后,甄武精神立马亢奋起来,在马上一边拼杀,一边高呼:“敌将已死,随我冲杀。”   不少队友听到后,一个个顿时精神起来,同时也开始高呼。   “敌将已死。”   “敌将已死。”   ……   而许多敌军混乱中听到,再转头看了看,当发现看不到自己家军旗时,一个个心里开始发慌。   一方士气高涨,一方士气泄了。   胜负天平立马倾斜。   甄武这时也不管眼前是谁,认准一个方向就冲杀过去,尤其在看到一个铠甲很不错的家伙,更是不顾生死的冲过去,一刀砍死了对方。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女声,凄厉的喊了一声:“阿布。”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甄武,是他,竟然是他。   就在她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的时候,被身边的人拦住了。   “其其格,大势已去。”   “可他杀了我阿布。”其其格嘶吼道。   “我们也很想报仇,可是现在再不走,只有死路一条。”那人语气同样坚决。   其其格冷冷的盯着他,对方丝毫不退让,最终其其格深深的看了一眼甄武,调转马头开始撤退。   那人狂呼两句撤退后,带着人开始向着北方逃窜。   一场正面交锋,随即演变成一场追杀。   …… 第047章 -这家伙怎么这么猛啊!?   追杀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   除了让少数人逃走外,北元这伙人大部分都交代在了这里。   甄武他们用一千余大明军士的性命,斩杀对方四千余人,俘虏五千余人,而在追杀结束后,不管是普通的士兵还是将领,看着满身鲜血的甄武,忍不住的感慨,这家伙怎么这么猛啊。   天神下凡,一锤…   一些士兵打扫战场的时候,都还忍不住的瞟两眼甄武。   猛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世上,不管是演义小说,还是真实历史,总有一些初入战场就猛的一塌糊涂的天才人物。   这样的人,好像生来就是在战场上让人敬畏和仰望的。   他们会用他们的天赋和勇气,迅速觉醒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   哪怕此刻,他们眼中的这一颗,还不够亮,不够璀璨,可是他们都相信,只要甄武不死,迟早有一天会抖尽身上灰尘,绽放光芒。   薛禄看着甄武,眼带狂热,以往小时候甄武那个沉默寡言的形象,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击碎的一点不剩,只剩下现在这个勇敢,智慧,自律的甄武。   有这样的领导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他可以在无声无息间影响着一个又一个身边的人。   张武正懊恼的锤着自己的头,看一眼甄武,叹一口气,这一场战争下来,他也是不计生死的拼命搏杀,可怎么就又没比得过甄武呢?   我张武一生不弱于人好嘛?   可就在张武心里郁郁不甘时,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之前数次游离在生死边缘时想到的那个女孩。   她是甄武的妹妹,甄二贤。   想到这里,张武咧着嘴露出了一个傻呵呵的笑容。   若能娶了甄武的妹子,倒也能弱于大舅子。   一家人嘛,说得过去。   一时间,张武看向甄武的眼神也亲切了许多。   而朱能这个时候,来到了甄武身边,他看了看甄武问道:“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甄武摇了摇头。   他现在虽然看上去满身鲜血,但是自己身上的伤口不多,只不过身上的甲衣有些凄惨,好多处大裂口,甚至连下摆都没了。   见此,朱能放心的点了点头,但下一刻,又带着羡慕的口吻,深深的说道:“你知道你杀了咬住吗?”   “啥?”   甄武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没啥印象啊,不会搞错了吧。”   朱能顿时有点气短。   自古武将谁不幻想过斩将夺旗,这家伙竟如此不当回事,这让朱能觉得自己很呆,这种荣耀他很是羡慕。   “那边。”   朱能没好气的,指了指远处:“里面那个铠甲很不错的家伙就是咬住。”   铠甲很不错的家伙?   甄武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那会儿他正杀红眼,顺道一刀砍死了,但这个人也太容易死了吧,若是所有敌人都像这个人一样容易死,那功劳也太好捞了。   “走走走,过去看看。”甄武心动的拉着朱能就往那边走。   那边正围着几个将领,此前这些将领中,也有人吐槽过甄武是个毛孩子,可是现在不敢再这么看了。   军队之中,能打的就是好样的,这是准则。   所以,这些将领看到甄武后,一个个也和气的打了声招呼,不过即便再和气,配上此地大的场景,以及一个个浑身鲜血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彪悍。   普通书生若是见了,怕是面对这和气的两句招呼,心里也得跳几跳。   谭渊和王真也在这里,谭渊见甄武过来,更是大笑的冲着王真:“瞧见没有,我家小家伙,把你这个拼命三郎都比下去了。”   “你得意什么,好像你斩将夺旗一样。”王真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谭渊哈哈大笑:“即便不是我,可总归是我的人,倒不像你,打完了屁个功劳没捞到。”   王真气的牙痒痒,但也没办法,而且事实也如谭渊所说,这功劳甄武一个人吃不下的,怎么也会把谭渊往上顶个位置。   两人一个位置多年,现在王真看到谭渊这么轻松的将要挪上去,不由的有点羡慕。   真是各人有各命,命命不相同。   甄武刚过来就听到这俩人的话,忍不住吐槽道:“你说你老哥俩,仗刚打完,就斗嘴,这是在比谁的嘴上功夫厉害吗?”   谭渊俩人立马都瞪眼的看向甄武。   甄武也不在意,反而规矩的和其他将领打招呼。   其他将领也都好笑的笑了起来。   随后,甄武蹲下身看了看这个铠甲真的很不错的尸体,再三从众人嘴中确认此人正是咬住后,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没一会儿,朱棣走了过来。   众人纷纷让开道路,朱棣先是看了一眼咬住的尸体,之后就把眼光放在了甄武的身上,一直冷峻的脸上,绽放出温煦的笑意。   “好,本王没有看错人,等着吧,本王对自己人从来不吝啬,等着本王给你请赏。”   说完,朱棣转头冲着身边的军士,指了指咬住道:“把他脑袋给我割下来,带回去给乃儿不花瞧瞧。”   “是。”朱棣身旁一位士兵领命。   随后,朱棣带军开始返回迤都。   ……   乃儿不花大帐内。   观童尽力的在释放着自己的主动技能,对着大明一顿狂吹,捎带着不时拍一拍朱棣的马屁,总之中心思想是归顺大明是明智的。   乃儿不花不为所动。   他立场虽然不太坚定,此刻处境也不太美好,但是他聪明,他就想要观童给他一个确切又让他满意的待遇。   其中最为让他看中的一点,就是他对他的部下的领导权。   但是这一点观童万万不敢应。   观童敢乱吹给乃儿不花什么大官,给乃儿不花多少俸禄,独独不敢应乃儿不花部下的领导权。   这一点,只有朱元璋可以做主。   而且,给了乃儿不花部下的领导权,还算是归降吗?   事情就此陷入僵局。   就在这个时候,大明的一个军士请见,乃儿不花点头让大明军士进来,只见大明军士进来后,交给了观童一个盒子,而后附耳低语几声就又退回去了。   乃儿不花冷眼看着,心里虽说有些嘀咕,但仍然给自己打气,不能松嘴太快,要不然得不到好待遇。   然而,下一刻就见观童神色变得冷淡了几分,把手上的盒子放到了他的眼前打开。   乃儿不花只看了一眼,顿时惊骇。   正是咬住的头颅。   观童架子已经端了起来,站起身背手道:“燕王殿下有两句忠告,让我转交于你,第一……”   “停!”乃儿不花突然出声打断。   “我不是害怕什么,我只是单纯满意大明给的条件,同时也是为大明对咱蒙古人亲如一家的态度所感动,所以,我要弃暗投明,谁也拦不住,我说的。”   乃儿不花脸色坚韧,面南而望,一片向往。   …… 第048章 -凯旋归营静等封赏   三月三十日,乃儿不花在燕王朱棣的软硬兼施下投降,其部众数万人,牲畜牛羊驼马数十万头均被俘获。   燕王班师回营。   一路上,因为打了胜仗,大明军士大多都比较亢奋,只有少数有亲友战死的士兵在无人时哀伤片许。   甄武这支总旗里面,也有五人战死,甄武表示了一番沉痛后,仰面看着草原湛蓝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要学着适应死亡,不仅要看淡敌人的死亡,也需要适应身边军士的死亡,更要学着敢于直面自己的死亡。   向死而生,才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心态。   “甄百户感念手下士兵魂归故里,脑海中可曾想过自己刀下的亡魂?”不知道什么时候,乃儿不花来到了甄武的身边。   甄武侧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家伙一路上很活跃,到处攀关系,拉交情,时不时当众表达一下对燕王的敬佩之情,甄武初始还有些感叹这家伙适应能力的强大,可后来听谭渊说这家伙之前就归降过大明,这让甄武乐的吐槽,没想到还是个跳槽达人。   乃儿不花见甄武不语,叹了口气说道:“咬住曾也是少年风华,他怕是如何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一个同样风华少年的刀下。”   这一句话,让甄武有些侧目,甄武笑了笑道:“大势在我大明,饶是他再天纵英才,可他逆势而为,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即便无我,亦有大明千万军士取他性命,阁下何尝不是看出如此,方才顺势而为。”   乃儿不花眼中闪过诧异,他本以为这个斩杀咬住的少年,只是一个愣头青的勇武莽夫,不曾想到竟也有这般见识,乃儿不花深深的看了两眼甄武。   “甄百户,高见。”说完,乃儿不花叹了口气,摇头走远。   甄武看着乃儿不花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他完全搞不懂乃儿不花此举到底有何意义,难不成真是为了死掉的咬住,过来见识自己一番?   还是攀交情,攀到他身上?   问题是他也没什么好攀的啊。   莫不是还有二心?   随后几日,甄武刻意多观察了一番乃儿不花,可是乃儿不花完全没有异样,不仅如此,单从乃儿不花的种种举动来看,说他对大明忠心耿耿亦无不可。   这般甄武只能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紧接着,随着时间,大军离营地越来越近后,甄武心思开始越来越多的放在即将得到的奖赏上面。   他曾深入草原,探的乃儿不花部所在,又阵斩咬住,这两件功劳放在一起,升个百户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甄武也再暗暗期待,不知道封赏会不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   大军回来后,直接驻扎在古北口大营,因为请赏未至,所以大军暂时还不能各回各卫所,需要静等朝廷指示。   朱棣在归营前,就已经派人快马向朝廷报告此次北伐结果,所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朝廷的指示就会下来。   等待的这几日,大军无需操练,所有人也乐的轻松,甄武和相熟的军中战友,时不时聚堆闲聊,只不过每次话题都会聊到甄武身上,这些人都知道,这次甄武绝对少不了赏赐,难免羡慕打趣。   朱棣不需要一直待在大营,当天带着自己的近侍护卫们就直奔他的燕王府。   这一趟北伐,朱棣可以说实现了多年的梦想,走起路来都发飘,等见到他的妻儿,一时间脸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府众人早得到了信,晓得朱棣打了胜仗,再加上他们作为朱棣最亲近的人,自然也晓得朱棣的心思,所以在见到朱棣大笑的同时,一个个也都开心不已。   几个孩子,更是上前缠住朱棣,想要听朱棣好好讲一讲此次的过程。   往日朱棣也许还嫌烦,可今日,朱棣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把自己的一群儿女聚在一起,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这一讲,就是一个时辰,期间不是传来孩子们的惊讶的呼声,让朱棣虚荣心简直爆满。   而同一时间,朱元璋收到了从北平快马而来的战报,在大殿上,当着众臣的面,毫不掩饰的大喜,甚至忍不住的夸赞道:“清沙漠者,燕王也,朕无北顾之忧矣。”   众臣齐贺。   朱老四第一次用战功,刷新了这些人对他的认识。   只有蓝玉,不屑的撇了撇嘴,心底甚至忍不住狂傲的鄙视,想道:“有我与太子在,任你再跳腾也只能是个朱小四。”   ……   几日后,燕王收到了朱元璋的指示,以及此次北伐有功之人的封赏。   首先,乃儿不花等主要人物,需要派兵带到南京觐见,其次乃儿不花等部众打散,分派各个卫所,至于收获的牲畜等具由朱棣自主安排。   朱棣脸带笑意,单这一点,他就已经很满意了,他自小酷爱骑兵,有朱元璋这个指示,他不给他的护卫军扩个七八千骑兵,都对不起这个指示。   随后,朱棣打开封赏。   朱棣一行一行看下去,看着看着,突然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到甄武的封赏,只是晋升为百户,授昭信校尉,以及可以分到一些犒赏三军的赏银,其他的便没了。   朱棣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叹了口气,随后又接着看了下去。   第二日,朱棣回到了大营,随即把封赏传达了下去,不足半个时辰,整个大营万千军士就已经全部了解。   一个个顿时都乐开了颜。   哪怕没升官的,多少也能捞到一点赏银。   甄武得到消息后,愣了愣神,说不失望有点假,他自己也曾暗暗想过,会不会连升两级之类的,现下希望落空,有点不甘,不过还好,至少意料之中的百户职位,没有出什么意外。   但对比起,张武升了试百户,薛禄升了总旗,他从试百户升到百户,这次的封赏真不比别人好多少。   也就是赏银可以多分一些。   可算一下他的功劳,显然是比旁人高一大截的。   一旁的张武和薛禄见状,理解的把自己心中的开心劲压了下去。   甄武瞧见后,反倒冲着两人笑了笑道:“咋滴,你俩这还不值得乐一场?”   “对比你的功劳,这对你有点不太公平…”薛禄说道。   “屁话,有啥公平不公平的,连升两级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这次赏银我不就比你们多吗,一百多两呢,巨款。”   甄武此时也想明白了,来日方长嘛,不着急,再说了功劳也不是一结一清零,总归记录在档,日后立功后,升迁更容易些。   而且,百户啊,正儿八经的世袭正六品武官,还授散阶昭信校尉,已经很可以的了,日后哪怕他死了,没孩子,老三也能去袭他的官。   日子总归是要比以往好的多。   张武见甄武确实比较释然,这才笑了起来,等到笑毕,想起一事,问甄武:“那既然如此,你还请客不?”   甄武一下子愣住了。   他看着张武愣头青一样的神色,没好气的道:“你是不是觉的,现在提这事,时机很恰当?”   张武迷惑。   提醒别人请吃饭,这事还需要时机吗?   …… 第049章 -北平城遇朱玉英   古北口大营。   士兵们在营地里,来回走着,相互之间说着自己的收获,就像农民秋收,交谈着此次的收成,收成好的老农还会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小麦抗倒伏技术。   军官们也不例外,不过相较于士兵们对赏银的追捧,他们反而更看重职位。   谭渊升了副千户。   王真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替老友开心的同时,又为自己惋惜。   总归是壮年渐逝。   谭渊瞧见后,走了过来,拍了拍王真的肩膀。   王真撇了撇嘴,刚想习惯性的嘲讽两句,可下一刻就把嘲讽的话忘了,只听得谭渊,叹了口气道:“甄武那小子,也一把年纪了,你说我当初和他爹相交莫逆,现在替他张罗张罗终身大事,算不算管过了?”   “算不算管过了,我不晓得。”王真稳住神色,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不过,你既有心替他张罗,可有张罗的对象?”   谭渊摇了摇头:“刚有这个想法,哪来的对象。”   “那你张罗个屁啊。”王真忍不住的骂道。   谭渊不服气:“嘿,这事又不难,回头寻思寻思咱军中谁家有适龄女娃,撺掇撺掇不就成了。”   谭渊一边说,一边看着王真,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哎,等等,你家小娟不是也到了婚嫁之龄了吗?”   王真立马把架子端了起来:“适龄倒是适龄,我最近也寻思给她挑个婆家,但甄武家不太合适吧,这一嫁过去就是长媳长嫂,该多累人。”   “哎呀,长媳长嫂咋了,你不看看甄武那小子,多会过日子。”   “倒也是,这么一说也挺合适,甄武那家伙倒也配的上我家小娟,不过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王真这么说着,把谭渊说的心动的不行,内心当中说媒拉纤的小火苗噌的烧的越来越大。   ……   甄武这边,甄武看着张武迷惑的表情,自己也疑惑了。   让别人请吃饭,就不该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吗?   这世道,咋越来越看不懂了呢。   甄武这个还没想明白呢,另一边朱能他们几个,已经一脸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而且朱能见到甄武后,张嘴就来。   “我可大致替你算了一下赏银,一百多两总是有的,前几日答应我们的醉仙楼,甭废话,今儿大伙就走着呗。”   甄武乐了。   好嘛,有这么一群不当外人的朋友,那还说什么,走着呗。   甄武等人一块去领了赏钱,各自和领导知会了一声,随后大家伙说说笑笑的取了马就直奔北平城。   远处一个角落里,倪谅眼中带着恶意的看着众人。   他刚刚被朱棣训斥了一顿,不仅如此,朱棣还把他这趟出征所立的功劳,全部抹掉了,原因只是他在军中说了几句关于甄武和朱棣聊天的闲话。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反而,甄武这个让他瞧不起的人,在短短几个月从总旗变成了和他一样的百户。   他内心的恨意,如草一般不由自主的迅速蔓延。   一旁的柯靖,顺着倪谅的目光,也看到了甄武,他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到了旁处。   “别看了,没事咱还是不去招惹他的好,你瞧人家那伙人,有右护卫,又有中护卫的,看上去交情都不错,而且殿下也看重这家伙,咱们何必寻这个不自在。”   倪谅面上点了点头,可心里不屑一顾。   哼,与几个军户交情好,有什么用?   燕王看重又有什么用?   这天下始终会是太子的。   ……   北平城内,朱高煦一脸生无可恋的跟在朱玉英后面,几次回头求助的看向不远处的侍卫,可侍卫们全是眼观鼻,鼻观心,不予回应。   “大姐,你到底要去哪里呀。”朱高煦无奈,只好向朱玉英抱怨。   “你管我。”朱玉英扭头就凶。   可她那张俏丽无双的容颜,鼓起嘴,瞪起眼,偏就豪无杀伤力,如同一只一碰就倒的幼猫。   朱高煦长叹一口气。   在他心中,他是如甄武一般勇猛的武士,本该无畏无惧,可不知道为啥就是对朱玉英没有一点办法。   惹急了,敢和你哭鼻子,这谁顶得住。   不过下一刻,朱高煦灵光一闪,像是猜到了什么,疑惑的试探问道。   “你不会是想要找甄武他家吧,昨儿还让我打听,不,也不对,蜂尾胡同在城南呢,你这净在城北转,也没道理。”朱高煦把自己说迷糊了,自言自语道:“那这到底在转悠啥呢。”   朱玉英惊讶的长大了小嘴,没来由的想要埋怨朱高煦,可内心当中属于女儿家的小秘密作祟,又让她怨不出口,顿时整个精气神都瘫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   “咦,郡主和二公子怎么在此?”朱能走了过来,抱拳算是见过。   朱高煦见到朱能,顿时大喜,冲上来就一把抱住朱能:“哎呀,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我都快被我大姐逼疯了。”   朱能憋着笑,问道:“这到底咋回事?”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说着,朱能的眼光也转向了朱玉英。   朱玉英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朱大哥,别听他乱说,他从小就会作怪…”说着说着,眼角余光瞧见甄武从一旁也走了过来,朱玉英只觉的自己的心跳仿佛停了一般,话也不由自主的说不下去了。   甄武走到近前,先是瞧见了低着头的朱玉英。   小小年纪便俏丽的让人动魄的女孩,多日不见,性子依旧软的仿佛一团棉花。   “见过郡主和二公子。”甄武抱拳行礼。   朱玉英这才觉的自己心脏恢复了跳动,忍着发干的嘴,轻轻的,柔柔的,如在梦中的呢喃:“甄…甄大哥。”   可这轻轻柔柔的话,完全埋在了朱高煦大惊小怪的呼声中,让旁人谁也没有听到。   朱高煦松开朱能,冲着甄武就冲了过来,脸上带着惊喜。   “甄武你怎么也在,我听我父王说了,你一马当先,斩将夺旗,杀得那些鞑子屁滚尿流,你回头教教我,你信不信,你教给我后,我比你还厉害,你信不信。”   甄武好笑的点了点头,莫说历史上朱高煦本来就很猛,即便不猛,他也不会和小孩子计较这个。   可朱高煦显然对战阵的事情兴趣浓烈,此刻逮住甄武,不停的问来问去。   甄武无奈道:“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咱们若是说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在这里也不合适,等改日寻个地方,在与二公子说个痛快。”   “就今日吧,咱寻个地方。”朱高煦依旧兴致勃勃。   甄武为难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同僚,朱高煦瞧见后,想了想问道:“你们不是明日方才散营吗,怎么今日一块来了北平城?”   一旁的,朱能终于插上话了。   “今日左右无事,而且这次甄武得了不少赏银,我们几个同僚寻思来着醉仙楼宰他一顿呢。”朱能指了指不远处的醉仙楼。   朱高煦眼睛一亮:“算我一个,算我一个,咱一块去。”   这个时候,朱玉英终于忍不住了。   “朱高煦!”   …… 第050章 -如何能不去勾栏   “朱高煦!”   朱玉英终于忍不住的沉声喊了一句,可语气中带着少女的娇音,让人听了更像是委屈。   朱高煦头疼的回头,一副你又要干嘛的神情。   朱玉英抿着嘴不说话,只用眼睛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甄武朱能道:“再加我大姐一个,成不成?成的话,咱现在就去。”   朱能本能的想要拒绝,若说单就朱高煦倒也无妨,他们本就是燕王护卫军,陪老板儿子吃饭,不仅不寒碜,说出去反而有几分面子,但是朱玉英毕竟是个女子,想到这些,朱能皱着眉看向甄武。   甄武没有想那么多,在男女之防上,他总归看的有些豁达,哪怕时常提醒自己入乡随俗,但是在不注意时,难免又有疏忽。   他看向朱玉英笑道:“郡主若是方便,我自是没有意见。”   朱玉英仿佛一头撞进了甄武爽朗的微笑中,如微醺的暖风,又如吻了一道光,继而又看到甄武那双明亮又清澈的眼眸,她的心没出息的激烈的跳动起来。   少女的心事,从来都是柔软多情的,她仿佛又回到那个雪夜的山上,又经历了一场人生永不可能忘却的场景。   她紧张的捏了捏手指,摇了摇头。   就如同所有人孩童时候,学着父母待人处事一样,朱玉英回想了一番,徐妙云的举止言谈后,轻轻的,柔柔的说道。   “我去多有不便,甄…甄大哥,自与同僚相聚即可。”随后,朱玉英又鼓了鼓勇气,再次开口道:“只是酒喝多了总归是伤身,却是要多多节制呢。”   甄武点了点头。   朱能有些疑惑,朱玉英的语气也太显得亲近了些,不过朱能马上又想到甄武曾经救过朱玉英也就释然了。   倒是朱高煦立马灿烂的笑起来:“那你自个回家去吧,我与甄武他们去吃饭。”   “不行。”   朱玉英面对朱高煦,语气干脆清亮了许多:“你也和我回家,不许去打扰甄大哥他们。”   “我……”   朱高煦话还没说完,朱玉英眼睛就瞪起来了。   “行行行,你可是真烦人。”朱高煦没好气的抱怨,继而又对着甄武说道:“那我改日去寻你。”   “行,改日再聊一样的。”   “那我们走了。”   甄武点了点头,看着这对姐弟转身离去,可这俩人走了没几步,朱玉英突然回过头,她冲着甄武甜甜的笑了笑,眉目中洋溢着一丝自豪。   “你上次还骗我狼的叫声,我前些日子见到狼了呢,可我一点都没有怕呢。”朱玉英得意的耸了耸鼻子,显得特别可爱。   甄武一愣神,下一刻挠了挠头。   嗨,这事谁会一直记得。   等到朱玉英姐弟两个走远,甄武朱能与其他人汇合,直奔醉仙楼。   另一边,朱玉英和朱高煦一边走着,朱高煦还一边絮絮叨叨的埋怨,吵的正在想心事的朱玉英烦躁。   哪怕朱玉英制止好几次,朱高煦嘴里也不肯停下。   气的朱玉英锁起眉头,凶道:“你听不听话,再不听话,我把你抽筋拔骨。”   朱高煦翻了翻白眼。   “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也不知道你从谁嘴里学来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哼,你懂什么。”朱玉英不乐意道:“至于从谁嘴里学来的,才不告诉你呢。”   朱玉英想到那日的情形,心里蓦然的觉得甜丝丝的,很是欢喜。   少女啊,任谁在绝望时,遇到一个帅气潇洒的人拯救,这场经历都是值得少女欢喜的。   ……   醉仙楼。   朱能等人也不和甄武客气,一顿饭吃了甄武三两银子。   薛禄和张武也在,这俩人家里条件一般,看到结账时三两多银子,有点咋舌,开始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甄武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他请朋友吃饭,自不会小气,大伙一块出来图开心,为了一些银钱扫了大家的兴,还不如不清。   几人出了酒楼,看了看天色尚早,没有一个人想回营。   顾明突然神秘兮兮道:“哥几个,要不我带大家去个地方见识见识?不过先说好,这地方的花费不少,我可请不起。”   “啥地方?”   顾明嘿嘿一笑:“就那种地方。”   甄武第一时间明白过来,上辈子他也是风月场的老客了,现在听顾明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心动。   不是为了别的。   就想见识见识,这个时代的风月场合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起来,后世各种影视,小说里,都没少写这种地方,加上后世明面上已经不允许这个行当,所以大多男的都存了几分幻想和好奇。   甄武也是嘿嘿一笑:“倒是可以见识见识。”   他已经开始幻想了,青楼里灯火摇曳,一个个从业女子穿着性感的薄纱,跳着曼妙的舞蹈,一口一个大爷快玩吧。   快点。   嘿,想想都觉的有点意思。   顾明给了甄武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随后看向其他人。   有人觉得没意思,也有人想要省些钱,所以不打算去,甄武几人也都理解,没有多劝,让他们先回营了。   可让甄武没想到的是,朱能,薛禄和张武也都留了下来。   甄武眼光在朱能和薛禄身上转过,然后放在了张武的身上,啧啧两声道:“你也要去?”   “我又不想回营,为啥不去。”张武愣呼呼的道:“不过你们说的是什么地方?”   朱能神秘兮兮的一笑道:“放心,肯定好地方,让你乐不思蜀。”   随后,顾明带路,甄武几人勾肩搭背的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几人来到了一个小巷里。   甄武疑惑了。   然后看着顾明熟门熟客的敲响了一间小院的门,从里面探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小厮。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呀。   青楼呢?   灯火摇曳呢?   这特么和后世火车站附近小旅馆有什么区别。   真特么信了顾明的邪。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几人进去后,顾明说了一句大家请便后,就搓着手,急不可耐的挑了一个女的,钻进了一个房间。   那女的得有四十了吧。   其他几个同伴,包括朱能,一个个心照不宣的拉着一个女的,也都钻进了房间。   只剩下甄武和张武。   很快,房间里就有声音传了出来。   甄武一拍自己的脑门,后悔的要死,他没事做和这群大头兵逛什么风月场合,有个屁的风月。   气氛呢?   氛围呢?   挑逗呢?   小曲呢?   好家伙,一个个上来就干。   真尼玛不亏是武夫。   还有朱能为啥也这么没品味?成国公啊成国公!   甄武暗暗发誓,以后若再想见识见识,必须找几个书生来,说起这个,还是舞文弄墨的会玩。   …… 第051章 -王家是不是有个适龄婚嫁的女孩?   一座隐蔽且有些破旧的院落里,其中一个房间坐着十几个任人挑选的女子。   大小不一的女子。   主要指年龄。   甄武和张武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甄武的震惊是,真没好货。   张武的震惊是,竟然来这样的地方。   下一刻,张武脑子嗡的一下,差点炸裂,在他心中已经自作多情的把甄武当他大舅子了,虽说可能想要实现有点困难。   但挡不住他会想。   现在和大舅子逛窑子。   这死刑了吧。   还有的救吗?   张武顿时觉的自己的嘴角发干,他看着甄武,调动全部的情绪,让自己显得更诚挚一些,开口道:“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是来这种地方,你信吗?若是知道来这种地方,我肯定不会来,我不是那种放浪轻便的人。”   “真的,你相信我。”张武紧张的再次开口。   他很担忧,造成误会。   毕竟,谁会信任一个男人在这方面的保障?!   可是…甄武信了。   只见甄武淡淡的说道:“我信,因为我也不知道会来这种地方,你不用紧张,其实说起来,咱们是一样的人。”   张武顿时松了一口气,大感庆幸,看向甄武的眼神也越显的佩服。   “那我们现在走?”张武询问。   “走。”甄武坚定的道。   “那朱能他们呢?不用等?”   甄武嘴角一勾,看了看朱能钻进的房间,说道:“等啥等,没个把时辰,那个好意思走出来,加钟也要扛到一定时间。”   张武也明白过来,嘿嘿的笑了笑。   随后,两人从这里走了出来,甄武看了看天色,想了想后,扭头问张武:“你回营吗?不回的话,陪我去瞧瞧宅子吧。”   “你要买宅子?”   甄武点了点头。   张武道:“那行,走吧。”   俩人顺着街道往前走,这里是北平城的城北,甄武也不算熟悉,向人打听了一下牙行,才找到地方。   当牙人听到甄武的来意后,滔滔不绝的就开始介绍了起来。   完全奔着把甄武聊迷糊的节奏去的。   甄武笑了笑,便任由他说,不动如山,让他清风拂山岗。   这世界上,若说精,这个行当中的人排的上号,不过这个精,从来不是大智慧。   牙人说了半天,见甄武依旧不咸不淡的,便清楚遇到不好糊弄的了,这才老老实实的介绍起来,不再添加一些虚假繁荣的吹捧话。   甄武听了后,也有几个感觉不错的,不过总归要实地看一下,所以让牙人带着他到处转了转。   一连转了一个时辰。   终于,甄武看到了一个满意的。   这个宅子,过了中堂后,有两个跨院,东跨院房间少一些,有三个房间,而西跨院,有四个房间,两个跨院都配着厨房和小院,看着很别致。   中堂两侧还有着几间瓦房,若是有家仆之类的也可安排在此。   只是价钱有点贵,要一百多两。   这个价钱在市场价里面不低,甄武不肯当冤大头,和牙人谈了半天价格,甚至欲擒故纵都用出来了,可是牙人就是不降价。   也可能是这个宅子原主,定的价格就高,牙人也没办法。   甄武无奈,陷入了纠结。   牙人见状,一直劝说,什么宅子里家具都是新的,什么离王府也不远之类的优点。   这些优点甄武也知道,只是他这次赏银也就一百多两,全买房了,家里可用的花销就不多了,而且若是新换了大宅子,手里没啥钱,也让他心里没底。   甄武转头问张武:“你觉的这个宅子怎么样?”   张武一路上都很是沉默,他有些羡慕,所以导致情绪并不高,此刻听到甄武的话,张武牵强的笑了笑。   不过张武到底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所以很直率的说道:“挺好的,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能住进这样的宅子。”   顿了一下,张武又接着道:“我父母年事已高,在庄子里总归是很不方便,我也想孝敬孝敬他们,搬进城里来,可你也瞧见了,同样随军一场,你得了一百多两赏银,我却只有十多两。”   甄武一愣,察觉到张武的不对后,笑着安慰道:“我只是快你一步而已,你怎就这番模样,可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不弱于人的张武?”   张武没有说话,依旧有些低沉。   “少做这番模样,大丈夫生于世间,怎能因银钱所困…”说着说着,甄武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他刚才还因为银钱纠结犹豫,不能免俗,这会儿劝人倒是说的挺溜。   想到这里,甄武摇了摇头,也不再劝张武了,转头对着牙人道:“就定这个宅子吧,今日先下定,明日我再寻你交钱。”   甄武的钱大多都还在营里,他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钱乱跑。   牙人听到这话,脸上一喜,兴冲冲的去准备信契。   等这些事情弄好,甄武两人走出宅子。   甄武拍了拍张武的肩膀道:“你我兄弟要想办法搞钱呀。”   张武双手攥拳,重重的点头。   他回头看了看这所宅子,心里暗暗发誓,他以后肯定也要住上这样的宅子,为了父母,也为了想要娶到的姑娘。   少年啊,真的爱一个人,怎肯这个女孩入他家受苦。   之后,两人也没别的事情了,同样没去寻朱能他们,俩人直接回了古北口大营,刚刚到了营地,甄武便听士兵说谭渊来找过他,问了问士兵,士兵也不知道什么事。   没办法,甄武连坐都没坐就去找谭渊了。   两人住的地方相隔不远,甄武很快就到了谭渊这里。   谭渊见到甄武后,也不客气,直奔主题道:“找你是有两件事,第一件燕王殿下对咱们百户,不对,现在是你的百户另有安排,回头你静等通知,估计是要编入常备守御了。”   甄武点了点头。   这算是好事,因为日后他下面的士兵都可以领到月粮,虽说不多,自己吃一吃,总能给家里剩下一些。   而他升了百户后,本就不可能再像以往总旗一样闲,每日都要去点卯,编不编为常备守御都一样。   “还有一件呢?”甄武问道。   谭渊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仔细打量了一遍甄武,啧啧点了点头道:“第二件也是好事,而且是私事,等明日各卫所兵士散营各归卫所后,挑个日子,我带你去王真家拜访拜访。”   这是提携。   甄武心里有些感动,不过也做不来感恩之类的矫情举动,便笑着似玩笑,似认真的道:“瞧着回头我得寻些好礼,给俺的千户大人送一送。”   谭渊含笑点头:“送礼不着急,事成之后饶不了你的,不过你回去后,是不是先弄身好看的衣服,别到时候穿的邋里邋遢的和我去王真家。”   “那不能,丢不了你的面…”甄武停了下来,心里忽的反应了过来,这好像不太对,怎么还有什么事成?还需要他捯饬捯饬。   下一刻,甄武狐疑的看着谭渊,试探的问道。   “你让我猜猜,王家不会有一个适龄婚嫁的女孩吧?”   …… 第052章 -送死去的战士回家   大军三月入草原,回来已是五月天。   北平周围草木开始展露盈盈绿色,而少了草原的风,让人也不再觉得寒冷,反而长时间走路,身上还会发出汗来。   冬盼春来,夏盼秋。   北方也就春秋这样的时节,宜人一些。   甄武等散营后,各个卫所的士兵浩浩荡荡的各回各自卫所,古北口通向北平的道路更是到处充满军士的身影。   燕王护卫军,因为本身就驻扎北平,所以并不需要再回自己的大营,他们不是住在北平城内,就是住在周边的屯田庄子里,直接回家即可。   不过甄武还不能回家。   他需要去小岭庄,把他旗下战死士兵的骨灰以及抚恤金送过去。   他手下士兵大多住在小岭庄,所以大家都是一路同行,也因战死的人大家都认识,导致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甄武路上心神有些难以宁静,脑海中莫名的会闪现出记忆中他爹被送回家的画面。   那一日,张玉清嚎啕大哭,仿佛送了半条命去地下陪他爹。   一路想着这些,到了小岭庄后,甄武脚步都有些迟疑。   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面上什么也不显露的大步走了进去。   甄武让薛禄几人陪他,第一家,送的是一个也才十八岁的少年,在战场上敢打敢拼,可惜后来被人冲散了,没有跟上队伍。   这家人看到甄武几人进来,就意识到了什么,老母亲捂着嘴,想要压抑住哭声,可怎么也压不住,反更觉的凄凉伤感。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薛禄把骨灰和抚恤金递给这家人后,轻轻安慰几句后,也就叹息的说不出话。   伤痛总归不在自己身上,说再多也显得虚。   然后,第二家,第三家,一直到第五家。   第五家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路跟着他们连杀好几个敌人,可惜最终力竭,旁人也救援不及,最终牺牲。   他有个孩子,今年只有十五,日后这个十五的孩子,便要成为甄武等人的战友,将会一起再次踏上战场,去闯生死。   而在甄武等人将要从这家出来时。   这个孩子跑了出来,昂着头,流着泪问甄武。   “我爹在战场上可曾畏惧过?”   甄武摇了摇头,认真的对孩子说道:“不曾,你爹勇武过人,许多敌人望他而逃。”   “我就知道,我爹和我说当了兵,就不怕死。”孩子自豪的说着,眼睛里的泪水也越来越多,他用力擦了擦,仿佛想要擦掉伤悲。   “我听别人说你是百户,以后我要跟着你当兵,我就想告诉你,我也不怕死。”   “你叫什么名字?”甄武问道。   “曹小满。”   “我相信你。”   说完,甄武转身率先走出了院子。   此时的小岭庄随着军中青壮年的回归,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可这个热闹多少带这些可怜。   甄武叹了口气,环顾整个村庄。   这世间有着多少个这样的村庄,为大明,也为我汉人,流着数代人的鲜血,可这世间又何曾好好的对待过他们。   大明朝初期还好,越到后期,越是凄惨,甚至后期,多少百户军官们,把这些出头无望的军户,当做自家私奴,任意差遣。   这对大明军户何其不公。   反观,满清对他们世袭的八旗兵勇,何其优待。   甄武心想,他来这大明一趟,若有机会,总要替这些军户们做些事情,要不然于心难安。   想着想着,一个四十多岁汉子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冲着甄武喊道:“甄百户?”   甄武回过神,一转身看到来人后,开口道:“金叔,你不用和我客气,你比我爹年纪都大,直接叫我甄武或者甄大都行。”   金叔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那不成,礼不可废呢,我家小子回来后,和我一说,你升了百户,我都替你高兴呢,你说要是你爹还在,他要知道这事,指不定找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喝一顿呢。”   甄武听了这话,本来还有些沉闷的心情,一下子有些好转,笑道:“金叔,你就甭绕弯子了,谁不晓得你总找我爹噌酒呢,有啥事你直说就行。”   金叔也是嘿嘿直乐:“那我就直说了,是这样,前几日我去房山那边,永清卫好多军户都在挖药卖钱,我就寻思咱们可不可以也这么搞。”   额。   甄武有点尴尬,说起来这事还是他挑的头。   他想了想道:“问题是咱们小岭庄附近,也没啥可挖的啊。”   金叔看了一眼甄武,有些忐忑的说道:“说实话在咱北平周围,也没啥好东西,要说好东西,那得是辽东,你说咱可不可组织一帮人去辽东那边搞点东西回来?咱们小岭庄一个个过得都恓惶的不行,若是能去那边走一趟绝对能挣不少钱。”   “辽东?人生地不熟的,去啥去。”   “我熟。”金叔认真的道:“我在辽东那边住过十多年。”   甄武沉思起来。   良久。   “这事,你让我再琢磨琢磨,回头若是可以,我再来寻你。”   金叔听到这个,也不意外,笑着道:“行,这事你记下就行。”说完,便告辞离去。   甄武回去的时候,脑子还一直想着这个事,说实话挺靠谱,军户中闲汉本就不少,再加上辽东人参,皮子,还有各种药材,全是值钱玩意,只是想要搞到手怕不太容易。   而且在大明朝通行都是个问题,想要跑这一趟,怕是他还需要去跑跑关系。   想着想着,也就到了北平城。   甄武依旧没有先回家,反而先去了牙行,想着把宅子的事定了,这样也好拿着钥匙和房契回家,当做礼物给家里人。   张玉清愁了好久的房子问题,若是见到解决了,应该能让她开心一阵。   还有家里的这群弟弟妹妹,若是他们得知能住宽敞的新家,怕是不晓得激动成啥样。   随后,甄武直奔牙行。   牙行的人,早等的着急了,这日早早的就有军户归家了,可他们迟迟见不到甄武,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当见到甄武那一刻,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迅速的把一切手续弄完,这些人才踏实下来,毕竟这个年代购房的人不多,能成一单,可以赚不少佣金。   而甄武在拿到房契和钥匙后,也笑了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时间了,赚了一套房和一个百户的职位。   发展势头总归算不错!   那么,回家!   一波动万波随 第053章 -张玉清的社交圈   洪武二十三年,五月。   自燕王北伐大胜而归,此事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了当下最流行的话题,有书生醉酒狂言,有走卒挺腰北望,亦有说书人,在银钱的诱惑下,或猜或蒙的壮着胆子聊一聊这北伐过程中的趣事。   只不过大多都是胡编乱造。   这般作为也让说书人存了几分担心,生怕官差敲门,可在这番蹭热度下来,却是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同时也因这些人在利益下的吹捧,燕王声势一时无二,汉家民族自豪感亦是空前高涨。   北平城,这种情况更是冠绝各地。   此地本就是燕王虎踞之所,城内百姓听闻燕王大胜,一个个难免与有荣焉,尤其是今日,北伐军士归家,他们带着第一手战地新闻回来,又通过他们各自的家属,很快这些新闻就传诵的城内皆知。   什么燕王力排众议。   什么冒雪奇袭。   什么护卫军大破敌军。   什么俘获良多。   ……   而普通军户聚集的城南区域,相对来说念叨的都是一些关乎自身的一些小事,谁谁家儿郎战死了,谁谁家立功了,谁谁家大儿子升了百户了。   蜂尾胡同。   张玉清自甄武出征后,隔三差五的就会去打听打听,什么时候才会打完仗,军士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她心里总是带着几分揪心,一直踏实不下来,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找谁打听,大多也都是不懂战事的老娘们。   若让这些老娘们说说谁家的菜卖的便宜,谁家婆媳又吵成狗脑袋,这些老娘们一个比一个能唠。   但是若说战事,一个个都只会犹豫的来句,大抵要秋日才能回来吧。   秋日?   张玉清也没啥见识,反正得了个时间也就信呗,天天掰着手指头对比着秋日,算着日子,每次算着算着,就长长叹一口气。   脑海中不由得就会想起,以前丈夫在的时候。   那时候她担忧自己男人,她的丈夫总会带着一副不耐烦且自信的样子说道:“我又不是个新兵,哪那么容易死。”   张玉清不明白,还特意问过,而她的丈夫也解释的清楚,新兵容易慌,一慌准出事,只有经历多了,才会晓得怎么活下来。   可结果呢?她男人死在了战场上。   现在她儿子作为一个新兵踏进了战场。   这如何不让张玉清忧心如焚。   不过幸好,就在张玉清还在算着日子的时候,突然听说军士们就要回来了,而且燕王还是大胜,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将信将疑的张玉清,几番确认后,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连小六都懒的揍了,急忙忙的打听好军士回家的日子。   在今日,更是早早的就和一群老娘们在胡同口,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回家的军士。   今日这些老娘们闲聊,一个个都不在状态,连最刺激的话题都没人提及,而张玉清心中一直在暗暗祈祷着,平安归来就好。   老张家媳妇,是个嘴快的性子,向来不太和群,此刻姗姗来迟,见到众人这幅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男人已经死了呢,一个个吊着个苦瓜脸。”   张玉清听到这话,没啥反应,她男人确实死了。   其他的几个老娘们立马急了,这不是咒人呢吗,甄武家邻居老程家媳妇也不是个善茬,上来就骂道:“你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   “哼。”老张家媳妇眼睛斜了斜,其他话什么也没再说,就把老程家媳妇气的跳脚。   “你斜眼给那个看呢,别以为大伙不知道你什么德行,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天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相好的了,连男人回来也不慌不忙,我看你盼着老张死在外面吧。”   这一下,老张家媳妇有点动怒了。   “你再给我胡咧咧一个。”   “我就说,你能怎么滴。”   “那你说啊。”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几句话就吵出真火,甚至两人都冲着对方撕扯了起来,一旁的张玉清赶紧劝架。   “大家一个胡同的,你们这是闹啥闹啊。”   老程家的和张玉清往日也亲近些,倒也听张玉清劝。   可是老张家的就不了,以往就瞧不起张玉清,没少给张玉清气受,此刻,直接迁怒张玉清。   “呦,这不是试百户的娘吗,咋啦?以为儿子当官了,就敢管我的事?你不看看你一家的萝卜丁,饿不死就烧高香吧,还敢管闲事,掂过自己几斤几两吗。”   嗬!   张玉清顿时觉的来气,她只是个劝架的呀,但她软绵绵的性子也梗不起脖子,和老张家的一样撒泼,只是蹙着眉,埋怨道:“老张家的,你这就不对了……”   “对不对,轮得到你管吗。”   这一句,直接让张玉清没了脾气,嘴笨的也不会反驳,满身的气一下子变成委屈憋了自己一肚子。   可老张家的仿佛晓得张玉清是软柿子,逮住就一顿捏,嘴巴张张合合,一秒五喷,喷的唾沫星子乱飞。   老程家的看不过眼,刚打算帮忙,胡同口传来一声爆喝。   “住嘴。”   众人看过去,只见老张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可老张来了也没什么用,在场的都知道老张管不了媳妇,要不然他媳妇那张嘴也不可能得罪这么多人。   家无贤妻,必有横祸,横祸暂且不说,至少不会有什么好人缘。   老张媳妇见到老张,果然也不尿老张,转眼就又看向张玉清,小人得志的说道:“瞧见没,我家老张可全乎的回来了,你家大儿子可说不准怎么着呢,也许…”   话没说完。   老张一巴掌扇在了自家媳妇的脸上。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而老张媳妇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的说道:“你敢打我?”   “你给我回去。”老张沉着脸说道。   老张媳妇置若未闻,不仅如此,下一刻,脸上一变,露出一副泼辣相,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嘴里尖锐的喊着:“你看我挠不死你。”   一时间立马闹腾了起来。   不过,老张毕竟是个男人,很快就把他媳妇的双手擒住了,任由他媳妇又踹又骂,一脸尴尬的看向张玉清等人。   “我之前特意看过,咱们胡同的都没出事,还有……”说着,老张看向张玉清,带着些讨好的笑意道:“你家老大这次升百户了呢,这日后咱胡同的人,说不定都要沾你家老大的光呢。”   一语落,众人惊。   就连一直闹腾的老张家媳妇也安静了一刻,老张冲着众人笑了笑,擒着他媳妇先回家去了。   其他人都看向张玉清,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也太快了吧。   不是前段时间才升了职吗。   这…这…和她们聊天打屁的张玉清,以后还真成了官家老太太了? 第054章 -着火更是搬家时   蜂尾胡同口。   张玉清还有些迷迷糊糊。   这咋和他爹说的不一样呢,怎么出去一趟就升个职。   这…还是他儿子吗?   张玉清心里打鼓归打鼓,可心里仍旧犹如蜜罐子打翻了一样,不停的冒着甜水,整个人舒坦的不行,眼睛看向身边这些相交多年的老娘们,忍不住就想端个架子。   这就是身份吗?   就在这个时候,胡同里二贤急急躁躁的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娘,娘,快点回家救火吧,五妹把厨房给点着了。”   众人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张望过去。   远远地,就见甄武家上方冒着腾腾的白烟。   张玉清再也顾不得美了,一声:“哎呀我的老天爷啊。”,抬脚就往家里跑,其他的老娘们见状,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连忙一边跑,一边招呼着胡同里的人救火。   甄武家里,老三和四妹忙的手脚不停,一个从井里打水,一个端着盆就往厨房的火光上泼去。   五妹因为不小心点了厨房,害怕的已经慌了神,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泪流不止,小六牵着小七躲得远远的,小七不懂事咯咯的笑了几声,还惹的小六连呼了他几巴掌。   顿时把小七打的脸色耷拉下来了。   厨房里的火,初始还不算大,可厨房里放着柴堆,火光蔓延过去后,蹭的一下就大了许多,任老三和四妹动作再快也灭不了。   老三见状,一发狠,冲进厨房想要搬些东西出来,免得全部被烧成灰烬。   火带来的高温,烟雾带来的窒息感,一时间全部直观的作用在老三身上,老三咬了咬牙,赶紧闭住呼吸,眯着眼,直奔米面处,扛起来就往外跑。   张玉清这时也跑了回来,一看老三从着火的厨房扛着东西出来,忍不住就嚎叫一声:“你个小王八羔子,你不要命了你。”   二贤紧随其后,也是害怕的拍着自己的胸脯。   老三也顾不得张玉清骂他不骂他,连忙问二贤:“二姐,你叫人来了吗,这火咱家几个人可灭不了了。”   “叫了叫了。”   街坊四邻一群人也在这个时候,急匆匆的冲进了甄武的家。   胡同房子都是连着的,这家着火,其他家谁也不能当闲事不管,也不用人招呼,一个个连忙打水的打水,灭火的灭火。   还有许多人从邻居家接水过来。   所有人齐心协力,一通忙活,终于把火再蔓延不到别人家时给灭了,可是甄武家的厨房已经把房顶都烧出了几个窟窿,墙壁更是烧的黑黝黝的,至于里面的家伙式基本全部被毁了。   外人看到这种情况,都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各自离去。   而甄武一家人看着厨房,简直欲哭无泪。   老三最先忍不住,皱着眉苦着脸看向五妹:“这到底咋回事?你咋还能把厨房烧了呢。”   五妹本就一直害怕着,小小的人晓得她闯了大祸,而已经十岁的她,已经有了家里条件不好的概念,更是自责不已。   若是在外面闯祸了,她还敢寻家里人,可在家里闯祸了,小姑娘的世界都仿佛塌了,无人可依,无人可靠,此刻又听到老三的声音,吓得立马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   四妹,小六,小七,见状也不敢上前哄,一个个老实的站着,不敢言语。   二贤叹了口气,看向厨房。   老三犹自觉的气愤:“哭哭哭,哭啥哭,哭一哭就能把东西变回来?这下好了,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张玉清心疼女儿,忍不住的护着:“你还说她干嘛,难道说说就能变回来?”说完,看着女儿哭的难受,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   可张玉清看着厨房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女儿让她心疼,可这烧干净的厨房也让她心疼的不行。   这不就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嘛。   五妹被张玉清抱在怀里,本来好受一些,可听到张玉清的叹息,心里又难受的揪了起来,哭声再也止不住了。   就在五妹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   院门口,甄武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家伙,我说咋没人在胡同口等我,合着家里着了火。”甄武带着明朗的笑意走进院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被烧的厨房,甚至还兴致勃勃走进去参观了一番。   小六见到甄武,第一时间想冲过来,可偷偷看了一眼众人的神情,又生生忍住了。   这会儿,调皮会被揍啊。   张玉清几人看着甄武参观厨房,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好的家,甄武一回来就变成这样。   可甄武从厨房出来后,脸上笑意依然明朗,看不出一点沮丧,他扫了一眼众人,笑着来到张玉清身边,把五妹拉到自己眼前。   “瞧着是你烧的呀,和大哥说说怎么烧的。”甄武温和柔声的问道。   五妹哭着抬起头,还以为甄武也要怪他,可一眼就看见甄武洋溢着的笑意,眼里更是不带一点责备,顿时让五妹觉自己天塌地陷的心里世界,蓦然的照进了一束灿烂的光芒。   她努力的想要忍一下哭声,然后告诉甄武缘由,可就是忍不住,哭的她肯本说不出话来。   甄武也不着急,轻柔的帮五妹一遍一遍擦着眼泪。   一直到五妹可以抽泣的讲出话来。   “四…姐,让我看火,我…我…我就是打了个盹,就烧起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完,五妹眼泪一下又汹涌出来。   “嗯。”甄武笑着点了点头:“不哭了,大哥没有怪你呢。”   “真的吗?”五妹仿佛想要看向希望一样,猛的抬起头,仰起她那张挂满眼泪的小脸。   甄武又是笑着帮她眼泪擦了擦:“真的,不过日后干活,可不能这般大意了,若是不小心烧到你怎么办,大哥会心疼死的,这次嘛,只是烧个厨房,大哥才不会在乎。”   甄武的这番安慰,一下子让五妹心里好受了很多,仿佛一块重石头落下,可心里也越发自责,又释放似的狂哭了起来。   一直哭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才逐渐放松下来。   甄武心疼的说道:“不许哭了,再哭大哥可就不疼你了。”   五妹死死的攥着甄武的手掌,小小的孩子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脑袋一抽一抽的想要憋住不再哭了。   甄武摸了摸五妹的头,笑着看向张玉清几个人,说道:“我都回来了,你们就一直哭丧着脸呀,老三,你瞧着我的衣服,看不出啥吗?这可是百户的官服呢。”   老三眼睛亮了亮,下一刻又暗淡下去。   升职这么大的好事,此刻好像也没有心情去开心。   甄武无奈又对着张玉清道:“娘,你就不要带头难过了,你这么难过,五妹心里也难受,再说不就是一个厨房吗。”   张玉清叹了口气:“又说简单话,这厨房想要再用,怎么也要十几日来修缮,可这十几日咱一大家子吃饭要怎么办呀。”   甄武从怀里掏出房契和钥匙,递向张玉清。   “刚买的一个宅子,本打算挑个好日子再搬家,可现下,倒正好省了挑日子的功夫。”   宅子?   所有人都以为听错了。   可看着甄武一脸认真的样子,他们心里又有些期待。   张玉清接过房契和钥匙,看了看房契后,再抬头,眼中已经全是惊疑。   这老大,升了职不说,咋连宅子都买了呢。   怎么那么多不简单的事,在老大身上,都变的这么简单了呀。   老五的一把火,还烧出个新宅子。 第055章 -这老娘可太秀了   甄武家中,除了甄武外,所有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张玉清,每个人都期待着得到张玉清肯定的反应。   现在的房子谁不是住的够够的了。   笼统就两个房间,连个待客的地方也没有,但凡有邻居来串门,只能硬着头皮往卧室里带。   卧室还是好几个人挤着睡,个人用品,生活用品,放的满满当当的,让人落脚的地方也不多。   若是到了夏天,一到夜间还需要在院子里支起几个木板睡人,要不然指定热的人挠心挠肺,一连这么几年过下来,小六心里都把夏日院里支床板当成了传统,天真的以为全世界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张玉清仍旧狐疑的问道:“老大,这是真的?”   在这个中年妇女的心里,只有大儿子点了头,那才算是真的。   甄武明白,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战场上立功得的赏银。”   “哦。”张玉清没话说了,或者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来。   其他人听了这几句对话,已经明白,家里是真的新添了个宅子。   五妹眼睛闪了闪,偷偷看了看其他人,心里这才真的轻松不少,虽仍旧有些自责,可看着甄武莫名觉的有些安宁。   反应最快的老三,刷的就咧着大嘴笑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甄武问道:“哥,你买的是啥样的宅子?”   “你去借个车回来,今儿咱就搬过去,到时候你慢慢看。”   “好咧。”老三应了一声,飞快的就跑出去借车去了。   等老三跑出去后,甄武才反应过来,没有咨询张玉清的意见,有点尴尬的挠了下头,看过去问道:“娘,你看我这安排搬家了?”   张玉清把惊喜尽力收敛着,她想要保持一下自己的形象,不想让大儿子瞧出她为了一个宅子就乐开花,假装平淡的白了一眼甄武。   “你都让老三去借车了,我说不许还有什么用。”   “晓得咧。”甄武笑着道,他这个娘啊,总被拿捏归拿捏,虚荣心却也不比旁人小。   随后,甄武看向眼里也荡漾着喜意的二贤,故意没好气道:“你就别傻站着了,带着这群小的们收拾东西啊。”   愣愣的二贤噗嗤笑了出来,招呼着四妹,小六就去屋里收拾东西。   一时间,之前沉闷的气氛被破的支零破碎,还变得有些喜气洋洋。   甄武自动领了看顾小七的重责。   小七过了年三岁了,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看着就活泼,而且小小孩最容易体察家庭的氛围,晓得自大哥回来,家里刚才压抑的情况,一下子变的欢快了,一时间也开始蹦蹦跳跳。   张玉清轮不到甄武指挥,此刻已经跟着二贤去屋里帮忙了。   屋里不时还能传出张玉清和二贤的讨论声。   “娘,这东西咱们带过去吗?”   “带着,我看房契了,你大哥买的宅子大着呢,地方够,干嘛不带着。”   “可这都快坏了。”   “那也带着。”   “哦。”   屋子里继而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可是没一会儿,二贤又贼兮兮的问:“娘,我哥买的宅子到底多大呀。”   “足足两个跨院呢。”   “这么大?”   “可不嘛,花了一百多两呢,你就说你哥败家不败家。”   “那你咋不说我哥。”   “你爹死了后,我哪里还管的了他。”   ……   很快,老三借了车回来,甄武把马拉出去,把车套上,本打算帮把手往车上搬东西,可一边小七需要顾着,另一边五妹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开。   没办法,甄武只能让老三自己动手。   老宅住了许多年,一马车拉不全,所以等马车装满了后,甄武取了一份钥匙,带着五妹和小七上了马车,让老三牵着先去新宅卸一马车东西。   新宅位于城东灵椿坊清水胡同,属于比较繁华的地界,而灵椿坊的南部基本上都是官署和寺院,北部各种粮油店,饽饽铺,茶馆等行当特别齐全。   一路上,老三眉飞色舞,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   乔迁本就是人生当中数得着的大喜事,甄武也乐的看老三这幅样子,想想甄武刚穿越过来时,老三对他横眉瞪眼的模样,也特有一番趣味。   到了新宅后,老三的嘴基本上没闭上过,一直乐呵的都快抽筋了,从中堂开始再到东西两个跨院,不是这摸摸就是哪瞧瞧。   “行了,先把东西卸下来,还要回去拉东西呢。”甄武忍不住催促他。   老三只应声,但动作不变。   甄武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得,你和我把东西卸下来,你带着五妹和小七转转新宅,我自个去老宅拉东西,成不。”   老三这才兴冲冲的干起活来。   等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到院里后,甄武打算自己回去,五妹还拉着他不肯放手,甚至一双好看的眸子偷偷的看了一眼老三,带着点怯意又往甄武身上钻了钻了。   甄武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五妹乖,在这里等大哥好嘛。”   五妹摇了摇头。   甄武又揉了揉她的小脸蛋道:“怕啥,他是你三哥,若是他再敢凶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一旁的老三听到后,撇了撇嘴。   甄武瞪了一眼老三:“你给我看好这俩个,但凡有点疏忽,瞧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你就放心走吧,你不在家的时候,这俩天天跟我屁股后面跑,我还能管不好?”   甄武一想,忍不住的笑了笑。   老三说的还真是,甄武还曾为四妹,五妹亲近老三这事,偷偷的吃过醋。   随后,放心下来,赶着马车去往老宅。   再次回到老宅后,院里的场景,让甄武吃了一惊,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一群老娘们团团围着张玉清,和朝圣似的。   而张玉清端着架子,装着很生气的样子,熟练的凡尔赛。   “这也是我不知道,但凡我知道,肯定不让我家老大买什么宅子,你说咱们老街坊这么久,谁舍得离开,那新宅子除了大点,周边买个东西方便点,还有什么?”   “再者说,一百多两银子呢,你说我家老大立点功容易吗,把钱留着干什么不好,他现在还当了百户,你们说说当百户了,平日里花销能不比以前大一些吗。”   “就这样,你们说,这老大能不让我替他发愁吗?!生了个这样的儿子,气也要气死了!”张玉清还为了加重中心思想,重重叹了口气。   一群老娘们连连点头带吹捧。   甄武倒吸一口气,远远的给张玉清竖了一个大拇指。   秀,这老娘可太秀了。 第056章 -新宅第一日   张玉清被人围着吹捧的次数大概不多,此刻见到甄武冲着她竖大拇指,身子立马僵硬了起来。   笨呼呼的脑瓜子,也想不出什么圆滑的打哈哈之类的话。   甄武走了过去,大妈大婶的叫了个遍,这群老娘们连忙笑呵呵的回应,一个个话里虽还是透着熟,可也都少了几分随便。   说到底,官这个字眼深入人心。   张玉清有点尴尬的道:“我们说话呢。”   甄武嗯了一声:“那你们聊,我去忙。”说着,他就向着屋里边走去。   张玉清快走几步跟了上来,多余又小声的,似解释又似找补的说道:“屋里我和二贤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这不就闲下来了嘛,所以才和她们说会儿话。”   说完,张玉清还偷偷看了看甄武的脸色。   甄武憋着笑,装作没发现,想了想后,故意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声音抬高几分,让那群老娘们都听到。   “放心娘,以后我发誓听你的话,再挣了钱全交给你,这次我真晓得错了。”   这句话一说完,甄武不顾张玉清惊讶的神情,匆匆跑回屋里,然后再也憋不住,乐的笑了起来。   屋外,张玉清莫名其妙的回到她们老娘们阵营里,其他人一个个的开始对着张玉清说了起来。   “甄家的,你看你这儿子养的,咋这么听话。”   “谁说不是呢,你家老大这还是百户呢,有一次我就说了我儿子一嘴,都敢顶嘴了呢。”   ……   七嘴八舌一顿说。   张玉清愣了愣后,就又熟练的摆了摆手:“这有啥,说到底他也是儿子,还能翻天不成。”   其中一人说道:“不过,甄家的,你是不是以后在外人面前给你儿子留几分面子啊。”   “留啥留,你们又不是外人。”张玉清不在乎的说道。   其他人顿时被这一句话,说的眉开眼笑的。   ……   老宅的东西确实不少,甄武用马车又拉了三趟,才算大致拉的差不多,最后一趟时,把张玉清,二贤她们也全都带上,一道向着新宅而去。   临走前,甄武还招呼一直和张玉清聊天的那群妇女,让她们有空可以去做客。   她们一个个的也都开心的应着,然后目送着甄武一家人走远。   一直到马车拐出胡同。   几人又闲聊起来。   “以前我去过我们百户家,还需要仆人通报呢,你们说以后咱们要是再想找玉清,是不是也要通报了。”   “真不说定呢。”   “哎,没想到玉清还挺有福气,你说她性子软绵绵的,以前我还给过她气受呢。”   “你们懂啥呀,我现在算看明白了,什么性子软,人家那是豁达,你见过人家和咱们一样急赤白脸过吗,人家有福,这都是修来的。”   “这么说好像还真是,不过,她这性子,以后她家老大娶了媳妇咋办?别到时候被媳妇压下去了。”   “怕啥,不是有咱们吗,老街坊这么多年,到时候咱们给她支招去。”   “对对对。”   “没错没错。”   “咱们一群老家伙,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媳妇?!”   ……   清水胡同,甄家新宅。   东西全都从马车上卸下来后,一家人也没着急收拾,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参观着新宅,一直等一个个兴奋劲下去后,甄武才开始安排。   家里的锁首先需要换,而且厨房很多用品烧坏了,需要重新买,所以甄武安排老三去购物,剩下的人开始打扫卫生,收拾东西。   只是在分配房间的时候,甄武和张玉清产生了争执。   按照甄武的想法,总共七个房间,一家八口人,让老三带着小七一间,其他的一人一间,但是张玉清死活不同意,她非要带着孩子们去四个房间的西跨院,而把三个房间的东跨院留给甄武一个人。   用她的解释,日后甄武娶妻直接娶到东跨院,这里需要留给新媳妇,弟弟妹妹们不能住。   哪怕甄武再三劝说,等娶媳妇的时候再搬出来就行,但张玉清就是不同意。   最后没办法,甄武只能按照张玉清的来。   老三小七一间,四妹五妹一间,二贤小六一间,张玉清一间,甄武独占东跨院。   事情敲定,众人开始忙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家里孩子多的好处,挺大的一个宅子,从打扫卫生,收拾摆件,安放家具,再到铺床,也没花多长时间。   以前甄武还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古代为什么喜欢生很多孩子,但随着他在这个时代的时间越长,他也越发明白。   家国天下。   大部分的家庭间,兄弟姐妹们之间哪怕吵出狗脑袋,但是对外遇到事了,真的能拧成一股绳。   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往往很难割舍。   天色渐晚,张玉清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一个个都还新鲜的不行,各自钻在自己的屋子里研究着。   哪怕现在是两人一间,可是现在的房间比老宅的房间要大的,这里的房间中间是可以摆放一张屏风,一侧睡觉,另一侧可以放一套桌凳,用来歇息玩闹。   二贤就在琢磨着,绣个屏风。   四妹,五妹在把她们积攒的小玩意,正在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可放着放着,发现只有一个梳洗台,俩小姐们互相看了一眼,跑来东院找到甄武,扭扭捏捏的表示想要再要一个梳洗台。   甄武二话不说点了头,应了回头给她们买。   俩小姐妹欢天喜地的就又跑走了。   晚上,吃完饭各自回房间睡觉,甄武不认床,也不激动,没一会儿呼呼睡了过去,可是西院的这些人,一个个却都有些亢奋的睡不下。   老三翻来覆去睡不着后,甚至一翻身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突然轻声唤了一声。   “小七,睡了吗?”   “没有呢。”小七带着小奶音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老三才又问道。   “你喜欢大哥在家吗?”   小七一点没犹豫:“喜欢。”   “为啥?我照看的家里就不好吗?”   黑暗里小七翻了翻白眼,侧了个身道:“大哥每次都会带我去买好吃的,你有啥?”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还经常带你出去玩呢。”   “哼哼,二姐他们还给我洗尿裤呢,你充其量在我心里排第五。”   老三气的都想把小七揪起来揍一顿,第五,听听是人说的话吗,可下一刻,老三想到什么,好奇的问道:“那第六是谁?”   小七仿佛想到第六这个人就不开心,噘着嘴巴不肯再说话。   “难道是你六姐?”老三试探的问道。   黑暗中老三眼见小七噌的就坐起来,然后听到小七气呼呼的声音。   “这天下间就没有比她更烦的人了。”   呵。   老三顿时乐了起来。   而此时,张玉清也在胡乱的想着什么,一会儿给她丈夫念叨儿子出息了,一会儿又念叨念叨大姑娘的婚事,一会儿又想到老四老五两个操心的。   想着想着,最后又想到甄武。   升职又乔迁,多大的福分啊。   张玉清想着想着,莫名的神神叨叨的念叨了一句。   “厨房的那把火,莫不是天意给的好兆头?”   …… 第057章 -浅析靖难   明代没有后世传递消息方便,一个手机便可以存下许多好友和人脉的联络方式。   这个年代,大多靠记地址,有事联络,就得上门来,写信都属于高端的联络方式。   甄武搬家后,需要把新地址通报给一些好友,所以就想着趁大家现下都有假期,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也算是暖一下新房。   邀请也是个麻烦事,需要一家一家上门邀请。   而且因为这个年代交通不便,请客的时间,也需要延后,给客人们预留出时间,所以甄武定的是三日后。   这样才能确保大多数客人,能够按时到达,他家也可以按时准备吃食。   甄武骑着马在城里转了大半圈,又下了几个庄子,这才算把相熟的好友通知齐全。   等到甄武回城后,一个消息惊的甄武半天缓不过神,乃至回到家后,也是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想要静一静。   韩国公李善长与妻女弟侄七十余口,皆被处死。   胡惟庸案十年了,还能拉出来杀人。   这就是血淋漓的政治斗争吗?   甄武以前虽有了解过朱元璋在位时牵连颇广的‘四大案’,以及也晓得李善长会被朱元璋杀死,可是此刻他身处这个时代,方才真正觉得残酷。   这种残酷不亚于战场。   甚至犹为让人胆寒。   甄武第一次开始思考,若是自己侥幸在靖难中存活下来,有没有把握在政治斗争中存活下来。   他又该有着什么样的政治主张?   甄武开始细细的梳理。   如果把国家比喻成一个公司,皇帝显而易见是董事长,而陪皇帝打天下的这些开国勋爵便是董事成员,那么帮忙运营整个公司的经理一类的打工人,就是文臣集团。   自古以来,皇帝想要坐稳董事长职位,且拥有较大话语权,有两条重要条件,至少要拥有一条,一条是功臣勋爵,另一条就是皇室宗亲,这样那些高级打工仔才糊弄不了皇帝,而皇帝想要收拾这些高级打工仔,说收拾也就收拾了。   可朱元璋不信任功臣勋爵,大刀阔斧的一顿清洗,让儿子们坐上了董事的座位,而且为了这些儿子们不搞事,一个个撵出了京城,在他想法中,儿子们既没有在政治中心,并且还相互牵制,还能作为皇帝的宗亲臂膀制衡文臣,这样大可高枕无忧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老朱家还是内卷了起来。   秦晋二王一死,燕王成为诸王之首,除了东北边无人能限制他。   而朱允炆还是个不太聪明的,他上来就急急忙忙的要削藩。   削藩其实大势所趋,也是一个正确的政治理念,毕竟自古以来藩王惹出过多少乱子,可是他就没想过,自古多少皇帝对削藩一事都是慎之又慎吗?   朱允炆手上没有功臣勋爵来制衡藩王,只能启用文臣,可这些文臣不知道咋想的,也不知道是被朱元璋收拾太狠,一下子反弹了,还是怎么滴,撺掇着朱允炆收拾起藩王来,一点不留情。   颇有点小人得势的感觉。   可他们这么一搞,朱元璋留下的那些功臣勋爵更不乐意了,先不说藩王们娶的都是这些人的女儿,他们本身裤裆里就剩这点权利了,文臣还想往他们裤裆里掏。   他们被朱元璋收拾的确实溅不起水花了,可碰上叔叔打侄子,朱允炆总要用到他们,他们要不拱把火就太对不起他们跟着朱元璋一路造反的胆了。   朱棣也聪明,得了这些功臣勋爵的支持后,仗打的那叫一个次次有惊无险。   最后朱棣坐了皇位后,和他打的热火朝天的军方,基本一个人都没杀,反而文臣被收拾的很惨。   整个靖难下来,就像朱允炆被演了一样。   朱棣在军方功臣的支持下坐了皇位,自然不会像朱元璋一样清洗,因为他也要削藩,他借着军方功臣的力,削藩削的那叫一个顺利,彻底把宗室力量压了下去。   文臣那帮打工仔也都开始老老实实打工了。   朱棣这个皇帝想干嘛就干嘛,想打仗就打仗,除了没钱,谁也挡不住他。   这个时期武将过得确实滋润。   而这种结果,显而易见,如果时间长了,没有一种力量可以节制武将勋爵,可能也会如汉末,唐末一般,但还没多长时间,一场土木堡之变,把勋爵们全部送走了。   文臣们,终于站起来了。   自此,明朝之后的皇帝,一无宗室力量可依,二无勋爵可以撑腰,文臣集团开始掌控朝堂,五军都督府都变成了摆设,朱元璋废了相权,搞的小小的内阁,竟成为了庞然大物,这种情况下,老朱家遇到有能力的皇帝还能耍两手,没能力的直接成了傀儡,甚至许多皇帝死的都蹊跷不已。   还有机灵的把宦官力量拉起来,一群司机保姆,能不把公司搞的乌烟瘴气?   ……   想完这些,甄武长舒一口气,有没有一种政策,让宗室和勋爵相互牵制,而又合力帮助皇帝节制文臣。   说到底许多文臣身后都带着一片士绅,他们真的就是个打工仔,谁当皇帝他们不在乎,换个朝代他们不是照样科考当官。   最没脸皮的是给异族当官,也当的美滋滋的。   当然,咱也不否认有好的文臣,如果有一个更好的制度,也能更好的让有能力的文臣来运营这个国家,不至于坐皇位的面对党争无从下手。   甄武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更好的政策,只好暂且放下,毕竟离他太远,说不定他那天就死了。   不过自这一天起,甄武也确实对这方面上心了些。   他想为这个年代做些贡献,也想让这个年代更加强盛,更想带着这些人瞧一瞧世界的风景。   很快,三日转瞬即逝。   这一日,张玉清和二贤早早的就钻进厨房开始忙活,这是甄武第一次宴请朋友,也是甄武升任百户后第一次家宴。   所以,张玉清两人都特别重视,甚至连番叮嘱其他几个小的,待在屋里别乱跑。   可是,没想到她们还没准备好的时候,第一个客人已经上门。   甄武把张武带进中堂坐下后,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晓得提前上门,也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张武知道以他和甄武的关系,这种事影响不了感情,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前两日去山上摘了些山果,听说女孩吃了有好处,啥好处我也不太懂,所以就带过来想给二…婶她们尝尝,所以我就提前过来了。”   甄武翻了翻白眼,他又不傻,还能看不出张武的小心思。   张武楞呼呼的笑了笑:“我方便去见见婶她们吗?”   甄武灿烂的笑了起来:“想见呀?”   张武连连点头。   甄武咻的就把笑脸收了回去:“没门。”   …… 第058章 -一碗甜水的缘分   时间临近中午。   甄武家门口,同僚们开始络绎不绝的到达,甄武因需在屋里待客招呼,便让老三在门口,帮忙把同僚们引进东院来。   薛禄过来时,瞧见张武,也没注意张武此时耷拉着脸,皱着眉就抱怨:“我寻思与你一道过来,去你家时,你倒先过来了。”   说了一句后,还觉的不甘,又补充道:“咋滴?甄老大家里有花吗?使你早早就过来。”   其他人哄的大笑。   张武大囧。   而甄武哼哼了两声,没有出声再挤兑张武。   他要真挤兑起来,总能让张武找地缝钻。   时间不长,饭菜已经准备妥当,甄武招呼着众人移步落座,因为老三年岁也不小了,便让老三陪坐喝点,把老三激动的满眼放着光彩。   饭桌上,老三听着众人聊着战阵上的事情,心潮澎湃不已,尤其听到众人说起甄武的光辉事迹,连看向甄武的眼神也带上了丝丝崇拜。   这年月,总有人喜欢搞个人崇拜,没办法。   甄武嘴里含着笑,一边招呼,一边也与众人说笑,他其实叫老三陪坐,也有一些别的想法,他看的出来老三是想要从军,那么早点介绍他与自己同僚们熟悉熟悉,对老三也大有益处,另外的话,就是甄武若真的不小心死了,老三袭他位置时也容易些,免得甄武人走茶凉。   世袭制度是有考核的,不过考核严不严,就是另一回事了,说白了也就是人情世故。   他们这里吃的热火朝天。   西院张玉清带着一群孩子闲聊着,二贤端着一盘子桑葚进来,张玉清眼前一亮,笑道:“这桑葚长的真不错,都这般黑了,打哪来的?”   二贤笑了笑,挑了几个大个的递给张玉清:“我哥同僚送的,今日来咱家吃酒带来的。”   张玉清放进自己嘴里一颗,然后把剩下几颗大的习惯性的分给身边的几个小的儿女,看着几个小的吃的开心,笑着对二贤道:“你也吃,可别让这些讨债鬼吃净了。”   说完,张玉清又笑着对二贤道:“以前只有你和你哥时,你爹常摘这个哄你俩,我记得有一次你哥故意挑了不少红的让你吃,你也是傻,就不晓得熟果是紫黑色的,只瞧着红彤彤的色儿艳,一股脑的往嘴里放,最后好一顿哭。”   二贤恬静温柔的笑着,哪怕想到被捉弄也是满眼的柔情。   张玉清谈兴正浓,又道:“这桑葚倒长得和小岭庄的一般呢。”   “就是小岭庄的呢。”二贤笑着和张玉清闲聊。   张玉清来了兴趣,问道:“薛禄那小子摘来的?”   二贤摇了摇头道:“薛大哥哪有这个心,便是摘些也是哄我绿兰嫂子,这些听我哥说是过年时来咱家的那个人摘来的,好像叫张武。”   “张武?”张玉清迷糊的想了想。   二贤提醒道:“当时他借了我哥的马,送还回来时你不是亲眼瞧见过嘛。”   “哦,他呀,瞧着就老实憨厚,是个好小伙。”   二贤笑了笑,没有多评价,她只觉的那人憨憨的,傻的挺有趣。   几人又闲聊一阵后。   四妹和五妹突然闹腾起来了,张玉清一眼瞪过去,五妹胆怯的缩了缩脖子,可向来大胆直率的四妹却不怕,直愣愣的说要喝水。   张玉清没好气的说道:“自己去倒,这还想我伺候你们啊。”   “可我想喝甜水。”四妹说道。   五妹也柔柔的补充道:“我也想喝。”   一旁的小六,小七,顿时跳了起来,吵着道:“我也喝,我也喝。”   张玉清没好气的一个个瞪了一眼:“真是一群讨债的。”可说归这么说,转头看向二贤道:“今天开心,你给他们一人弄一碗吧。”   “成。”二贤也不觉的劳累,起身就去厨房。   张玉清在后面叮嘱:“记得小六,小七的,别太甜。”   “我晓得。”   甜水也就是红糖水,这年代里喝碗红糖水,就算是顶好的了,而且家里孩子多,红糖也是藏的严实,怕孩子们无法自制,坏了牙。   小六听到能喝甜水,开心的按倒小七,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嘴里不断哦哦的吼着,宣示着她的兴奋。   吓的张玉清,一声老天爷哎,连忙去把小六拉走,本来也挺开心的小七,默默爬起来,斜起了白眼。   四妹和五妹已经随着二贤来到了厨房,眼巴巴看着二贤给她们冲红糖水。   二贤先试了试水温,还挺烫的,便分了四个碗,找出红糖一个碗一个碗放起来。   看的四妹五妹连喊:“多放点,多放点。”   二贤不为所动,按照自己的想法,冲好红糖水后,叮嘱四妹五妹:“现下还烫,你俩就在这里等着喝吧,小心莫要烫到自己。”   “我们知道。”四妹五妹不耐烦的说道。   二贤在俩人脑门一人点了一下后,自己端着两碗回屋里给小六小七。   四妹五妹俩个脑袋挨着脑袋,凑在红糖水面前不断的吹气。   吹了一会儿,四妹先忍不住了,捧起大碗抿了一口,感觉不是太烫了,呼噜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美的她眼睛眯起来一劲摇头晃脑。   等她回味够了,睁开眼发现五妹小鸡啄米似的,在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着。   四妹有点眼馋的催促:“你喝快点。”   “我就不。”   “那你也让我喝点。”四妹笑嘻嘻的道。   五妹捧着碗就往外走:“略略略,怎么可能。”   “你别逼我抢哦。”四妹威胁道。   五妹脚步立马快了起来,也没挑方向,直接向着中堂而去,而这个时候,甄武门外朱高煦带着几个内侍在门口等着。   朱高煦忍不住道:“这甄武家怎么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难不成让我一直等着?”   一内侍上前道:“殿下稍待,奴婢前去通报一声。”   “算了算了。”朱高煦挥了挥手:“我自个闯进去,想来甄武也不会介意。”   说罢,朱高煦抬腿就冲了进来,直奔中堂而去。   他脚步不慢,再加少年好奇心性,左顾右盼,压根没看到五妹捧着红糖水,也到了中堂,结果一头撞了上去,水洒一身,碗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五妹瞬间心疼的眼圈都红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还没喝几口呢,连四姐都舍不得给,竟然全部撒了。   而朱高煦平白沾了一碗水,脸上立马挂上了怒容,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第059章 -燕王赐地   朱高煦寒着脸看着五妹,训斥的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瞎了你的狗眼了,找死不成?”朱高煦那股高高在上的小王子姿态,忽的就展示出来,他这个年纪也不晓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他用手在湿了的衣服上扫了扫,眉头立时皱的更深。   这什么玩意儿,还黏糊糊的。   五妹受了家里人的委屈,尚且会忍一忍,可受了外人的气,顿时和老三一样的楞劲就涌了上来。   “那个才瞎了狗眼,瞧不见我躲了你好几遭,还一头撞上来,你…你晓的把我什么撞洒了吗。”说到这里,五妹对红糖水的心疼立马又占满了她整个心思。   五妹蹲下身子眼圈红红的,盯着碎片里仍旧残留的一点琥珀色,听到身后四姐的声音后,一转头可怜巴巴的喊道:“四姐,他把我红糖水都弄撒了,我还没喝几口呢。”   朱高煦没想到有人还敢和他顶嘴,本来已经怒不可歇,可下一刻看着五妹可怜巴巴的,像是一直幼猫遇到委屈,在找大猫安慰,满肚的怒火也不好意思再发泄。   四妹快步走到五妹身边,把五妹拉在她的身后,满眼警惕的看着朱高煦。   转头,对着五妹道:“没事,咱找大哥,让大哥教训他。”   这时候,朱高煦后面的内侍,上前低呵道:“大胆,这是燕王府二殿下,还不赔罪。”   朱高煦此刻虽说还没被封郡王,可所有人也都知道跑不了,所以,很多人都是直接称呼朱高煦二殿下。   四妹被吓了一跳。   北平城谁不知道燕王府,更何况他家还是燕王府护卫军户。   这…大哥来了,好像也不管用啊。   然而,五妹不带怕的。   “即便如此,就可以平白欺负人嘛,你瞧我怕不怕你。”五妹眼圈泛着红,可依旧直直的看着朱高煦,带着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坚定和无畏。   朱高煦气笑了。   “你们是甄武的妹妹?”   四妹,五妹没人搭理他这句话。   朱高煦顿时眉毛跳了跳,这世间几个敢无视他的话,可他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尤其想到还是甄武妹妹,皱着眉头把这股气压了下去。   堂堂燕王儿子,和俩个小姑娘计较,掉份。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不在此事上纠缠,在中堂就大呼甄武的名字,同时侧耳听到东院一群人吃酒后的吵闹声,遁着脚步声就往东院走。   四妹小声的劝五妹。   五妹犹自心疼的念叨着:“姐,可是红糖水。”   朱高煦一边走,听到身后五妹的声音后,满肚子槽想要吐。   红糖水?什么玩意?!   东院里,甄武和同僚之间正吃的热闹,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和众人招呼一声后,起身来到外面,刚巧碰到朱高煦走进东院。   “二公子,你怎么来了。”甄武开口道,声音刻意大了几分,让屋里其他人听到。   朱高煦一见甄武,眼睛一亮,可下一刻就和猫变脸一样,挂上不满道:“甄武你今日请吃酒,竟不通知我,心里可还有我?枉我之前一直惦念着你。”   甄武笑着赔罪,他和朱高煦相对来说也算是熟悉,去年在军营操练时,朱高煦时不时会过去找他,还送过许多药品,尤其是治疗铁打损伤的,对他强度训练带来了很多帮助。   朱高煦哼哼两声,这时其他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忙和朱高煦打招呼。   其他人之中接触过朱高煦的还好,没接触过的一个个心中乐开了花,没想到来甄武家竟能与燕王儿子搭上话。   甄武此时发现朱高煦胸前湿了一片,开口问了句。   朱高煦瞥了甄武一眼,没好气的道:“被你妹妹泼的。”   甄武一愣,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故事,不过连忙让老三去拿毛巾擦拭,朱高煦摆了摆手,不在意的道:“不用,就湿了这一点,无碍,再说大老爷们谁在乎这个。”   说完,又和其他人嘻嘻哈哈聊了起来,不仅不在意身份,嬉笑怒骂也是只凭心意。   甄武看着朱高煦这幅样子,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朱棣坐上皇位后,武将都支持朱高煦为太子,不单单靖难时立的功劳不小,这小子的性子,也比较讨武将们喜欢。   可……   这样的性子适合治国吗?   甄武突然对朱高炽来了兴趣,很想亲眼见见这个传说中儒雅敦厚的胖皇帝。   内侍见朱高煦只顾着聊的开心,忙上前提醒朱高煦办正事,朱高煦这才反应过来,对着甄武说道:“我这次过来,还带着父王的差事呢。”   说话间,从袖子里拿出几张契纸,递给甄武。   甄武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田契,一共五顷地,足足五百亩,甄武一脸疑惑的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不耐烦解释,拉过内侍来:“你说给甄武听。”   内侍笑了笑,解释道:“殿下知晓你新购宅子后,怕你身无恒产,度日困难,所以便让我等过来赏下这个,殿下还说了,咱殿下对自己人从来不小气,这也算是殿下对你在战场上立功的赏赐。”   在北平城甄武搬家,朱棣想要知道,肯定就会知道,这点甄武不奇怪,但他奇怪的是赏赐,疑惑的问道:“朝廷不是已经赏过了吗?”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内侍笑脸忽的收了回去,不轻不重的说道:“朝廷的是朝廷的,殿下赏的是殿下的,要不为何说甄百户是自己人?!”   朱能在身后捅了捅甄武,小声的道:“快收了吧。”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燕王殿下对咱们军中许多百户千户向来优宠,不单是你,我家也受过不少恩赐。”   甄武唰的一下,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自己人。   护卫军虽说是燕王护卫,但说到底也是朝廷给的,忠朝廷还是忠燕王,这需要朱棣自己把握,而且里面难保没有锦衣卫或者谁的暗碟,甄武仿佛看到了朱棣春风细雨中不着痕迹的手腕。   甄武不再犹豫,把田契收了起来,面向王府方向感谢朱棣的赏赐。   朱高煦见完事了,兴致勃勃的推着甄武进屋吃酒,有两个内侍听到此话,已经率先进屋检验菜品。   查验一遍后,各自默默的俯首躬立在一旁。   甄武众人全都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朱高煦不受影响,坐下后开心的的第一句就是:“甄武,你估计要入骑兵大营了,而且父王也准了我,回头我与老大,老三也要入大营操练呢,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 第060章 -闲不住的徐妙云   甄武对自己的新差事,不是太在意,总归是给朱棣打工,安排在哪里,就在哪里发光发热。   不过他对朱高煦哥三挺感兴趣。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众人又吃了一阵,一直到尽兴方散。   等全部走了后,二贤过来收拾东西,甄武本打算帮忙,被二贤按下醒酒,甄武也只好由着二贤,可他心疼二贤,开口便问道:“四妹五妹,这两个丫头呢?怎不让她们过来帮忙。”   “五妹情绪不好,我让四妹陪着呢,左右没多少活,我一人就可以。”二贤一边忙着,一边说道。   甄武看着二贤叹了口气,想说一句以后谁敢欺负你,老子活劈了他,可又觉的矫情,最后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随后想起五妹,起身道:“那我去瞧瞧五妹。”   说罢,甄武来到了西院。   五妹正在房间里闷闷不乐。   甄武问了问四妹缘由,全部了解后,忍不住笑道:“小丫头脾气咋这么倔,你二姐不是又给了你一碗。”   五妹本还想和甄武诉一诉委屈,但听到甄武这话,立刻不高兴的把小脑袋扭到一边了。   她就觉的,再来多少碗,也不是她刚开始那碗。   ……   燕王府。   朱高煦并没有喝几盅酒,所以无甚大碍,回去后回想着和甄武等人的聊天,想象着大军锦旗招展,战阵万马奔腾的场景,整个人热血沸腾。   忍不住的在他自己院中足足耍了两套拳,这才平息下来。   等到气息平稳后,朱高煦接过旁边侍女递过来的茶水,吨吨吨的灌了个干净,大呼两声痛快,然后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侍女。   侍女惶恐的静候。   等了一会儿,朱高煦的声音才响起。   “你去给我弄碗红糖水来。”   红糖水?   堂堂燕王二子,要喝这个东西?   侍女也不敢多想,应了一声,下去准备去了,没一会儿,侍女就端着一碗红糖水过来。   朱高煦看着,没有第一时间饮用。   精致的白瓷里红糖水泛着琥珀色,让人觉的晶莹好看。   朱高煦看了一会儿,端起来一口喝了个干净,吧砸了两下嘴,自言自语道:“也就甜丝丝的,没啥好的呀。”   想着想着,朱高煦又冷哼一声:“没见识的小丫头。”   而与此同时,朱玉英的日子不太好过。   徐妙云花了好几日的功夫,从《女宪》《女训》等书籍中,摘抄了几篇她认为很好的文章,用来教导女儿。   朱棣心有志向,总是忙碌,徐妙云作为朱棣的王妃,也颇受感染,不愿闲下来。   以前她未出嫁时,还可舞刀弄剑,当了燕王妃后,把向武的心收了起来,只能读书打发时间,渐渐的却也博览群书。   书读的多了,就总愿意做点事情证明自己。   可王妃之尊,能做什么事?   想来想去,打算从教导自己女儿开始,在她的想法中,这世间教养太过着重男孩,女子同样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   不仅要知书达理,操持家务,还需要做到对丈夫有帮助的程度。   这样才是夫妻之道。   朱玉英愁眉苦脸的听着徐妙云的教导,心里已经飘到别处,她晓得朱高煦今日去了甄武家。   心底念叨着。   “也不知甄大哥如今如何了?”   过一会儿又念叨。   “哎,一直也没机会见见甄大哥的家人,不晓得都是什么性子。”   ……   想着想着,徐妙云发现了朱玉英的异样,一脑崩弹在朱玉英的额头上,训斥道:“你瞧瞧你,可还有大姐的样子,你妹妹们都还认真听着,你走什么神。”   朱玉英可怜兮兮的娇声道:“娘。”   “哼。”徐妙云哼了一声,自豪道:“还嫌苦,你可知我准备这些用了多久时日,旁人便是求,也不见得能听娘的教导呢。”   徐妙云正自夸着,可一旁的朱玉英却眼前一亮。   朱玉英贼兮兮的凑了上来,建议道:“娘,你看只有我与几个妹妹,确实无聊了些,不若多寻几个人来,一来能与我和妹妹作伴,二来娘你这番辛苦准备也能惠及旁人。”   徐妙云瞥了一眼朱玉英,她一眼就瞧出朱玉英的打算,无非贪玩贪热闹,可这个提议确实让她有点心动。   只教自己女儿,算什么本事。   可去哪里寻来一些人?   寻哪一些人又算合适?   朱玉英这时已经帮她想好了答案:“娘,你最心善,以前不是常感叹,咱们下面那些将军校尉家没一个会教养女儿吗,咱们寻些适龄的过来,他们总是乐意的。”   徐妙云暗暗点了点头。   这个好像…确实可以。   不过徐妙云想的和朱玉英还不太一样,徐妙云想到若是这般做法,亦可帮到丈夫,让那些将军校尉更加归心。   越想,徐妙云越是心动,不过她看着朱玉英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忍不住瞪了朱玉英一眼。   “你急什么,此事总要你父王点头,等日后我寻个时机与你父王商量一番再说。”   徐妙云是想做点事情,可不管做什么,她也不会去做拖朱棣后腿的事情,若是这件事情,朱棣另有考虑,那她也只会作罢。   ……   甄武过了一个时辰,酒便醒的差不多了,这让他不得不感叹年轻的身子就是好,他曾经历过中年的那种无奈,酒后没有一天时间,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根本缓不过来。   保温杯里泡枸杞,真的是无奈且必要的事情。   酒醒后,甄武想起正事,找到张玉清,把燕王给的田契递给了她。   张玉清接过田契后,竟没有开心或是激动的情绪,反而一脸惊骇的问道:“燕王怎么又赏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紧接着,张玉清的声音又想了起来。   “是不是要让你去做危险的事情,儿啊,你听我说,咱不贪这点便宜,家里穷点就穷点,总归能过下去,而且现下你的俸禄也不少,咱没必要卖命的,这个事你让旁人去做吧。”张玉清焦急的想当然的劝甄武。   甄武愣住了。   这都哪跟哪呀。   不过下一刻,甄武把眼神放到了田契上。   这个东西,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贵重,还要有冲击力! 第061章 -去田地庄子看一看   家里穷怎么办?   甄武来自后世的思维,第一反应就是做生意,可这个时代不一样,除了当官领俸禄外,所有人不管士绅还是普通百姓,下一个想法就是买地。   我可以没有多少钱,但我不能没有地。   这是这个年代人普遍的认知。   中国人自古传承,对于土地的眷恋,多少字也说不尽。   尤其是在这个物质不丰富,粮和钱直接挂钩的年代,没有土地,就不可能有安全感。   而且这个年代粮食产量本就不高,一遇到天灾人祸,首先饿死的就是没地的人。   这让张玉清如何不看重这份田契。   还有,田地这东西,和房子不一样,并不是你想买,有人就会卖的,多少人有了地,哪怕日子过得在紧巴,也会把田地紧紧攥着,攒着。   甄武苦笑一声:“娘啊,你乱想什么呢,这是也是我立功得的赏赐,不过是今日才送过来,你不用担心,燕王也没让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真的?”张玉清狐疑的看着甄武:“你可千万别欺骗你娘我这个妇道人家。”   “放心,真没骗你。”   甄武再三保证,这才让张玉清把心里的石头放下来。   可张玉清刚不担心这件事后,转手就如捧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看着这张田契,眼里尽是迷恋。   五顷地,张玉清掰着手指头在算。   甄武笑了笑道:“一共五百亩地呢,听王府的人说一共二十多家佃户种着,都是在一个庄子里。”   “这也太多了。”张玉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确实不算少。   甄武不得不承认,朱棣这老板在这点上还真大方。   有了这个地,甄武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个地主。   张玉清笑后,就又再次小心的摸着这张田契。   良久,张玉清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甄武。   “老大,我想去看看咱的地。”   甄武很少见到张玉清这么认真的样子,怎么舍得拒绝张玉清,所以,想也没想点着头道:“行,明日咱就去,想看多久,咱就看多久。”   张玉清笑了起来,笑的无比开心,笑的眼里,容颜里满是希望。   晚上,睡觉的时候。   甄武躺在床上依旧感叹田地对张玉清的杀伤力,同时也不由得想到朱棣和吃酒时朱能的话,朱棣对不少百户和千户都有这般施恩。   甄武不知道,朱棣此时是不是存了造反的心思,不过想想大抵朱棣也会觉着朱标在世,他基本无望皇位,但他依然不动声色的在笼络将士们的忠心。   这还真应了那句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第二天,早起吃了饭,甄武让老三借了马车,套上去后,叮嘱了二贤照看家里后,带着张玉清和老三去往田地所在的庄子。   二贤带着淡淡的忧愁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想去看看。   只是想到自己是女儿家,总要嫁出去,便再也张不开嘴,随后,想到出嫁这事,二贤又叹了口气,十八岁的老姑娘了。   十八岁。   这个岁数就像是根刺一样,深深扎在她的心窝里,每想一次就疼痛一次。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即便她偷偷的与旁人比对过容貌,明确的晓得自己长得好看,可这老天爷还不是让她拖到现在。   反之二贤倒很不理解甄武。   甄武也已经这般大了,可对自己娶妻的事一点不上心,任由张玉清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瞎忙活。   张玉清偏还是软性子,不敢拿甄武的主意。   还是偏心,二贤撅了噘嘴,若是老三敢在婚姻大事上插嘴,瞧张玉清敢不敢收拾老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二贤瞎琢磨的时候,门外传来呼喊声。   二贤走过去,门开一线瞧了瞧,见不是陌生人,这才放心的开大了些,她笑了笑道:“张大哥,今日真的不巧,我哥没在家,你改日再来寻他吧。”   门口的张武没想到是二贤开的门,整个人差点傻了,而听到甄武不在家后,更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我可方便进去等你哥?”张武问道。   二贤直接摇了摇头,“张大哥,家里就我与几个弟妹,确实不太方便呢,你看若是有什么急事,等我哥回来,我让我哥去寻你。”   张武眼里闪过一丝黯淡,摇了摇头道:“这倒不必,我今日来是给你…你们送点东西。”   说完,张武把手上篮子往前拎了拎,里面满满紫黑色的桑葚。   二贤想了想,随后灿烂的笑了下,接过篮子道:“那我就替我哥收下了,等他回来,我知会他一声。”   二贤的话音一落,就欲关门。   张武本还陷在二贤温柔的笑容中,被二贤关门的举动瞬间惊醒,嘴里一直含着的话,想也没想冲动的说了出去。   “我以前听你哥说,你喜欢吃桑葚,所以我去林子里特意摘的。”   二贤动作一顿,下一刻,门被她迅速的关上了。   ……   田契所在的庄子,叫做四井庄,刚好在房山那边,而且离甄武当初收药材租院子的刘家岭并不远。   那个院子一直没退,老三经常往那边跑,今日也是有事过去。   所以到了四井庄后,老三简单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和甄武说了一声,把马身上套的车歇下来后,骑着马去了刘家岭,等晚会儿再来接甄武和张玉清。   甄武就陪着张玉清,在四井庄的田地头上慢慢走着。   田地里已经种了粮,已经有嫩绿的幼芽冒出了地表,整个看上去整齐又清爽,张玉清也分不清那块地是自家的,反正背着手,嘴里一直乐呵不断,时不时遇到农忙的农户,还上前攀谈几句。   很像一个狮子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甄武看的出来,张玉清是真的开心,真的自豪。   张玉清之前不是没有见过田地,家里到现在也还有军田,可是军田是朝廷的,不仅税高,也不能买卖,说白了他们也只是朝廷的佃户,帮朝廷种田。   可现在不一样,这田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下面二十多家佃户靠种自家田活命,而且自己对田地拥有着独立的行使权,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自己乐意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这就是地主的感觉。   而此时,燕王府,朱棣在书房里正与道衍大师商谈着事情,刚刚商谈差不多,便收到了甄武带家人出城去往四井庄的信息。   朱棣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第062章 -买仆   燕王府,朱棣书房。   道衍大师看见朱棣收到一封书信笑了起来,忍不住问道:“殿下,何故发笑?”   朱棣把信递给道衍大师笑道:“这个甄武,你瞧瞧这个没出息的。”   道衍大师把信看了一遍,手握念珠拨动了几下后,也笑道:“我倒是对他有了兴趣,若是时机得当时,倒是可以见一见。”   “为何?”朱棣问道。   “殿下若是不知,又岂会笑他,从搜集的信息来看,甄武应该不是这般没有出息的人,见五倾地便眼巴巴的去瞧瞧,这次既然与家人同行,大概是陪家人前往的,这与殿下推测的一般,是个孝顺的人,殿下可用。”   朱棣眼中也闪过几丝得意。   ……   甄武一直陪着张玉清在地头转到尽兴,这才和张玉清往庄子里走去。   他既然来了这里,总要见见庄子的管事。   这个庄子的地,之前都是王府的,所以管事自然也是王府的人。   管事姓刘,早就得了信,此刻见到甄武,连忙把甄武引进家中,一番寒暄后,刘管事才说到正事。   “既然甄百户来了,是不是在你家佃户中挑一个管事出来,这样日后收租或是有什么事情也好管理。”   张玉清坐在一旁,对这些事情插不上话。   甄武笑了笑道:“我对这里的事情本就不熟,不妨刘管事推荐一个如何?”   王府既然把田地给了甄武家,甄武自然是要挑一个管事出来,不能再和王府混为一谈,但是正因为是王府给的地,也不能和王府脱的太干净,倒不如让刘管事推荐一个。   至于刘管事的品性如何,甄武不太在意,闹出事来,总有王府在前面,而且相信以朱棣的性子,王府出来的人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刘管事想了想后,点头应下了,叫人把一个叫做梁大兴的人叫了过来。   甄武看了看。   梁大兴大概三十多岁,可能因为长期下地的原因,肤色有些泛黑,长的也方正,加上穿着一身农夫的打扮,还有几分憨厚感。   他听刘管事说完叫他来的缘由,立刻憨乎乎的笑了起来。   他们这二十多家人也早就听刘管事说过要换东家了,本都还担心几分,怕新东家事多,另派管事,现下竟让他当管事,简直可以说双喜临门。   刘管事瞧梁大兴不上台面,抬脚踹了一脚:“告诉你,你新东家可是百户,正儿八经战场上趟过来的,你要敢心存糊弄,莫说甄百户,便是我也饶不了你。”   梁大兴也不生气,立马保证:“刘管事放心,绝对不敢。”   “和谁保证呢。”刘管事又踹了他一脚。   梁大兴连忙又冲着甄武信誓旦旦的说道:“东家你放心,我肯定把差事办的妥妥当当的。”   甄武笑了笑道:“说起来我是燕王护卫军,和刘管事也不是外人,他既然让你做,我自然也是信你的,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慢慢上手照旧办即可,有什么事可以去城里寻我,我不在就去请我娘拿主意。”   “晓得了,东家。”梁大兴笑着应下,还冲着张玉清说道:“老夫人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寻人说一声,咱们佃户家就是有把子力气。”   张玉清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尽力的学着甄武,平稳道:“不必外道,日后都是一家人。”   说一家人,是抬举他,不过确实也不算外人。   这些佃户家可以说是靠着他家田地活命的,虽说苛待的狠了,有可能搬走,但是但凡过得下去,没人愿意背井离乡。   所以,这些佃户和甄武手下的那些军户,可以说是甄武的两块根基,他可以通过这两块地方,找到足以让他信赖的人。   想到这里,甄武让梁大兴下去后,问刘管事:“不知道庄子里有没有打算卖身的?”   刘管事脸色奇怪的看了看甄武,问道:“你是想买小丫头还是?”   呵。   甄武苦笑的摇了摇头:“想寻个人打理家中外事,也能帮着看看门。”   这件事对甄武来说确实也是一件紧急事,宅子大了,他和家里人不能总守着门,可有人来访总归是不方便。   他对于使唤人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能给朱棣跪下,就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应有的阶级特权。   只不过肯定是有些人人平等理念固化,对朱棣只当老板看,谈不上忠君什么的,惹急了带着家人逃亡海外便是,世界这么大,他一个穿越者还能活不下去?   同时对下人也不会鞭打辱骂,权当员工来对待。   刘管事也是苦笑一声:“咱们庄子人家过得都还可以,怕是不好找,要不…”说着说着,刘管事突然停下了,想了想又道:“倒还真有一个,不过不晓得合不合适。”   “你说说。”   “庄里有个叫梁方的,前段时间儿子和儿媳因为事故,全死了,只剩下爷爷和孙女两个,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你要有想法,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都多大年纪?”   “梁方已经快五十了,不过腿脚还好,跑跑腿,看看门,问题不大,但是孙女还小,才八岁。”   甄武想了想,八岁小女孩也无妨,家里孩子本来就多,就当给几个小的添个玩伴,想罢便点头道:“那刘管事帮忙问问吧,若是有这个心思,改日再见上一见。”   “行。”刘管事爽快的应了。   随后,大家又聊了几句,甄武才带着张玉清告辞离去。   一出了刘管事家里,张玉清就憋不住了:“你咋还买仆,家里那有那么多钱,更何况你养的起吗,家里那群小的还不够你累断腰的?”   “娘,你算算五百亩地咱一年能收多少租,再加上我的俸禄,怎么也够嚼用的,而且你听谁家紧巴着过日子就能越来越好的?得挣钱,这样才能让咱老甄家越来越好。”   张玉清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还当是当初清贫时的样子,这会儿听甄武给她一算,这才反应过来,她家好像已经有点发了。   不过,她想到在刘管家时,甄武一点也不问问她的意见,嘴巴上下一碰,全按照他的心意来,顿时有点不开心了。   他爹在时,还晓得问问她的意见呢。   儿子咋还这么牛上了。 第063章 -石家兄妹   甄武和张玉清走在四井庄的路上,张玉清还絮叨不止。   其实她心里是开心的。   只是不絮叨两句,就好像儿子真要上天一样,再也管不了了,只有絮叨絮叨才能让她觉的踏实。   甄武明白,便带着笑意一句两句附和着张玉清的絮叨。   可是,没想到说着说着,张玉清脸一冷,突然甩下一句话。   “你是不是觉得你娘头昏眼花了,我还没七老八十,用不着你净拿好听话哄我。”   “你这咋突然冤枉人。”甄武有点懵。   张玉清脸上带着不开心,噌噌快走了几步,不愿意再搭理甄武。   甄武一脸迷惑的挠了挠头。   这…   甄武嘿了一声,这真没办法计较,谁让自己是儿子。   不过,张玉清没有生多长时间气,因为迎面梁大兴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见到甄武两人,梁大兴赶忙快步走了过来。   “东家,老夫人,你们这是要走?我这刚叫了大伙,说是让大伙拜见一下东家呢。”   张玉清冷着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和善的笑意。   看的甄武啧啧了两声。   张玉清听到后,转头又瞪了一眼甄武。   甄武这才正经起来,对着梁大兴道:“没必要这么外道,耽误大伙时间做什么。”   “这会儿也都不忙,不耽误不耽误。”梁大兴笑的憨厚,也带着一些讨好,随后连忙招呼他后面的人过来见面。   一群人有男有女,乌央的涌了过来,各个带着笑,甚至有的带着礼物,非要递给甄武。   甄武不收,一群人又往张玉清身上递,倒把张玉清搞得有些局促。   正在一群人寒暄的时候。   一匹快马从庄外而至,一声长吁,缰绳把马头拽的高高扬起。   甄武眉头一皱,马是他的马,也是老三骑的,甄武正打算训斥老三不懂分寸,但是老三还未下马,就委屈的喊了句:“哥。”   甄武眉头立马皱的更深了,看了一眼被人围着的张玉清,向着老三走了过去,随后自然的牵着马往远处走了走,避开人群,也尽量的避开了张玉清。   老三从马上下来,甄武指着老三衣衫下摆上的脚印,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甄武已经动了气,说实话,现下在北平城这一亩三分地,他想要欺负人可能差点劲,但是谁要想欺负他家里人,也没那么容易。   老三低头看了一下衣衫下摆,随意的拍了两下,“嗐,我没事。”,再抬头脸上已满是焦急:“问题是有人在欺负石家兄妹呢。”   甄武一听不是自己弟弟的事情,整个人立马松弛下来了。   老三见状,又急道:“哥,石家老大都被打吐血了。”   “那又如何?”甄武反问。   他与石家兄妹也就见过几次,唯一的情分就是租了他家的院子,不过石家兄妹上山挖药,他们收的价钱也比普通老乡贵一些,算是抵消这个情分。   倘若是甄武亲眼得见石家兄妹被欺负,说不准还搭把手,可也万万没有跑过去救场的道理。   老三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   不过,见到甄武打算转身,真的不打算管这个事情。   老三又急了,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别人踹了我一脚,这事你也不管吗?任我被别人欺负?”   甄武站稳了身子,看向老三。   老三只觉的甄武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的他脸色涨红,可他想到石家兄妹被人欺负,心里又涌起一股信念,硬挺着不变口风。   甄武笑了笑,问道:“这几个月你和石家兄妹相处的不错?我记得那个叫石暖的丫头,还曾摔了你个狗吃屎。”   老三脸红着,整个带着股窘态,可偏就有着另一股倔劲,也不吭气,就看着甄武,等甄武点头帮忙去救场。   甄武想了想石家兄妹,不管是哥哥还是妹妹,人都不错,再加上老三也很少见的对他服软。   最后,点了点头道:“那就走一趟吧。”   老三大喜,推着甄武就催促快点上马。   甄武瞪了他一样。   “石家兄妹再好,也不能忘了娘吧,你若是日后娶了媳妇,敢这么忽视咱娘,你瞧我揍不揍你。”   甄武说完,也不顾老三又涨红的脸,转身来到张玉清身边。   张玉清之前看到老三过来的,知子莫若母,那般急匆匆的模样,定然是有事,不过后来看甄武想要避开她,她也只好放下心来。   好多事她看的明白,老大是有本事的。   但是张玉清见甄武走过来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句:“老三是出什么事了吗?”   甄武摇着头笑道:“没有,是石家兄妹有点麻烦,我和老三去看看,你在庄子等我们会儿。”   张玉清点了点头。   “石家兄妹啊,之前我也见过,小小年纪就相依为命,怪可怜的。”说完,又叮嘱甄武道:“人家既然有了麻烦,你能帮就帮一下,不过可得小心些。”   “我晓得。”   甄武说完,转头看向梁大兴:“让我娘去你家,叫你媳妇陪着说会儿话吧,你们帮我照看一会儿。”   梁大兴听到甄武母子说的话,表现的说道:“需要我叫让人一块过去吗?你一声令下,咱们庄里的绝对不怂。”   “不用,帮我照看好我娘就行。”   张玉清不乐意了,瞪着甄武说道:“我还没倒需要照看的份。”说完,又转身看向梁大兴一帮人,笑着道:“走,大伙都过去坐坐,我还想听你们说些农事呢。”   “老夫人想听,指定是没问题的,要不带大家去我家吧,我让我家丫头给您捏捏腿。”人群中一人说道。   梁大兴顿时有点急了。   “去去去,轮的到你家吗,谁家没个小丫头。”   张玉清笑着拿定主意:“不用吵,这次咱就去梁管事家。”   说完,让梁大兴带路向着他家走去。   甄武看着众人捧月般离去的张玉清,好笑的笑了出来,他并不担心张玉清的安全,这里算是王府的庄子,存不了有歹意的佃户。   而且咱们国人习性,只要地主家心善,他们生活过得去,他们一个个就满意的望着你上台。   哪怕就是后世,只要老板工资给的够,加班加点算个屁。   甄武这时才又看向老三,老三早就急的一直来回踱步,甄武没好气的训了一句:“没出息的怂样子,走吧,瞧你急的。”   …… 第064章 -石暖   房山。   自从甄武在这里开发出药材卖钱后,许多家里不阔绰的人开始进山挖药材,有农户,有军户,什么样的药材好卖,什么样的药材值钱,一个个还各有各的门路,慢慢的在房山竟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甚至,还有个地方,被起哄成为药王谷。   如此这般。   北平城的一些小医馆,还有一些搞药材生意的,也都慢慢记住了房山这个地界,需要什么药材也会来这里转上一转。   尤其是药王谷那边,常有人往,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怕是用不了几年,就会形成一个药材小集市。   这倒也颇符合国人跟风的性子。   石家兄妹,哥哥石冷是最早进山挖药的,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可活命的手段本就没有几个,既然挖药可以赚到钱,石冷自是拼尽了自己的力气。   但刘家岭周围山势比较矮小,常见的药材也就那么几样,被周边的人一阵风似的抢挖了一段时间,已经不剩多少。   而且甄武家自从甄武发展越来越不错,对于收购药材方面也越来越不上心了。   所以,石冷这些日子都是跑老远去挖,去卖。   于是就去了药王谷。   去不要紧,但他偏就肯拼力气,手脚也利索,一两天无事,可随着时间推移,也就越发的扎眼了。   结果,在前几天与人起了冲突。   而药王谷那边附近刚好多是永清左卫的屯田庄子,军户之间向来团结,惹了一个今日就找来了一群。   甄武在路上听了老三的叙述,明白过来后心也就放了下了,虽说他不认识永清左卫的人,但既然是军户,想来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帮石冷了了事,应该问题不大。   俩人一路疾驰,快马奔进刘家岭,刚刚到石家,马还未站稳,老三就忍不住的跳下马去,匆匆向着石家院里走去。   甄武想要训斥两句,可看老三急匆匆的背影,却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下马后,也不着急,把马拴在院外的一颗树上,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   石家院内。   一群粗壮汉子团团围着石家屋门,叫嚣不断,脏骂声也不时传出,四周街坊邻居也不晓得是没有人情味,还是和石家兄妹关系本就疏远,亦或者害怕惹事上门,竟没有一个过来观望帮腔。   而石冷也不见踪迹。   只有石暖这个丫头,手拿着一把菜刀,柳眉倒竖站在屋门门口,一边用刀挥舞着,试图拦着这群人,一边嘴里也不闲着。   “呸,一群大老爷们,欺负我个小女孩,可真有本事。”   “不怕回家,被你们老婆孩子啐你们一脸吗?”   “还好意思说是当兵的,打仗不见你们沾血,欺负我们老百姓就敢横竖不怕,你们怎么不自己死去,活着给你们祖宗蒙羞吗。”   “还是想见见祖宗,所以才想气着他们从祖坟里跳出来,好让他们大嘴巴子抽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   好家伙,门口的甄武听到这些都瞪大了眼。   这姑娘单单这双停不来的嘴,就不是一般的姑娘,显然是和村里大妈大娘们练出来的。   而石暖偏就长的眉清目秀。   哪怕这样,也不给人一种村妇骂街的感觉,倒有一股大方不羁的气质。   这会儿,老三已经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和石暖站到了一起。   甄武见状,哼了一声,他大胆的猜测,还真没错,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此时,老三看向石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喜欢里面夹杂着心疼。   这股心疼,在这五月天里也能灼伤心脏。   也在这一群汉子的围困下,变成了怒气的动力。   甄武看到这里,也不着急站出来了,想着让老三经经事,锻炼锻炼,顺道看看老三会怎么处理。   只见,老三抢过石暖手中的菜刀,横在石暖前面,对着众人大怒道:“有本事冲我来啊,欺负一个女孩算什么本事。”   “又是你小子,要不是你之前说也是军户,信不信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现在还敢回来,我劝你最好不要管这个闲事。”有人说道。   老三大怒的还想说话,石暖伸出手掌拍在了他的肩头。   老三回头,一眼就撞进石暖带着盈盈笑意的眸子。   甄武虽说站的不近,可也瞧见石暖眼眸里,因老三过来,绽放出了欢喜,不由得让甄武啧啧称奇,竟然还是郎有心,妾有意。   石暖带着笑意道:“好你个三勇,我刚才还伤心,真以为你见到危险跑了呢。”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心里骂你好几遭呢,只当我之前好心喂了狗,没成想你又回来了,你可不许恼,等回头,大不了我再给你做些好吃的呢。”   “怎么会呢。”老三也不知道说些好听话,只知道傻呼呼摇头。   “我说两位,不管怎么着,今天爷们儿们过来不可能空手回去,打了我们的人,要么赔钱,要么把人交出来,跟着我们去一趟镇抚所,若是再这样阻阻拦拦可别怪我们真的不客气。”   镇抚所,一般也就是卫所里面管军纪的。   放在后世有点军事法庭的意思。   不了解的会觉得是个特别恐怖的地方,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而且这点屁事,镇抚所真懒得管。   现在这群人说这个,无非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他们,再说就算报官,这事也应该走衙门,不关镇抚所的事。   可石暖和老三都不了解,还真吃这一套。   石暖急道:“你们也把我哥打出血了,现在还躺着起不来,凭啥还要揪着不放,再说也是那小子眼馋我哥手里的药材,他要不抢,我哥怎么会打他,你们这样无缘无故的来欺负人,还有没有天理。”   “天理,你去镇抚所说啊。”领头的汉子说道,说话间三角眼还冷飕飕的盯着石暖。   石暖嘴巴哑火了。   她从小就知道,官字两张口,这世间最缺的就是公道,要不然为何他父母死后,叔伯拿了他家的地种了,至今要不回,又为何村里人没有一人肯仗义执言,还对他们兄妹多加嘲讽。   就因为她娘是外来人。   就因为她娘做过大户人家的妾。   就这般揪住过往,任由过去十多年也不肯罢休。   公道又怎么会在这些人身上。 第065章 -插手   偏见,常是人类的常态。   少有人拥有的才叫做怜弱。   石暖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不敢妄图公道。   而老三,虽然是军户,但是他对镇抚所了解真不多,只是从父亲或者甄武嘴里偶然听到过几次,晓得不是个好地方。   而且他现在看对方一直不停逼他们去镇抚所,更是认为是对方的地盘,不肯认同这个法子。   老三忍不住问道:“你们想赔多少钱?”   “一百两!”   “你们怎么不去抢。”老三惊呼。   石暖更是急道:“莫说没有钱,便是有钱也不给,不就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找事吗,来呀,看我石暖怕不怕。”   老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情势紧急下满脑子也顾不得石暖了,开始想起他不是自个来的,他还有大哥。   然后,立马四处找起甄武。   甄武轻轻的避开了老三的视线。   他想要看老三的处理方法,至今没有看到,想要再等等。   老三见找不到甄武,心中不由着急,甚至忍不住吐槽甄武,怎么这么墨迹,关键的时候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石冷竟从屋里扶着东西,慢慢走了出来。   他脸色煞白,胸前依旧带着血迹,短短几步路更走的满头大汗。   石冷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这群军户就率先看到了,本稍显安静下来的众人,一个个情绪又调动了起来,开始叫嚣不止。   石暖和老三回头,石暖连忙上前扶住石冷。   “哥,你怎么出来了,你快回去好生坐着,我能解决的。”   石冷用力的摆了摆手,对着石暖说道。   “事是哥惹出来的,他们想要怎么着,咱兄妹接着便是,没什么好怕的。”说到这里,石冷转头看向老三。   “只是……三勇兄弟,你走吧,这事我不牵连你。”   老三急道:“石冷哥,你这叫什么话,咱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好意我心领了。”石冷说完,不再看老三,决然的转头看向围困在屋门的这群人。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老三听到这话,他自己也激动了起来,随着石冷,怒火冲天的问了对方同样的话:“对啊,你们到底要怎么样,人你们也打了,还这么不依不饶,有本事冲我来,想打架我奉陪,真当我护卫军中没人吗?”   这句话一出,旁观的甄武笑了。   这糊涂老三,终于说了句靠谱的话。   这才是在解决问题嘛。   不能看他们人多,就一直被他们带着走。   只不过还是有以前的老毛病,只会犯愣,逞凶斗狠,不晓得他护卫军军户和甄武的百户身份,随便扯扯大旗,就可以做出许多文章。   甄武叹了口气,慢慢来吧,有的是时间教。   但是,对方下一句话,把甄武气笑了。   只见,对方带头的人,嘴一撇:“护卫军?这里轮的到你们护卫军撒野吗?这周围全是我永清卫的庄子,也是你能管闲事的地方?”   老三瞪眼,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个憨厚犯愣的少年也就十五的年岁,凭借血勇敢拼命,但真要掰扯事情就会抓瞎。   而且他都不知道,他哥百户拥有多大能量,说到底傻小子一个。   以往贫困的生活,带给他的不止身体上的苦楚,还有缺少遇到事可以拿出来的章程。   石暖反而成熟一些,但也有限,一双眼闪动着仇恨的光芒,不晓得在琢磨什么背后阴人的点子。   而石冷深吸口气,看了两眼妹妹,最后叹了口气。   他家无权无势,对方又不依不饶,他这个当哥哥的真的没有好的办法,到了这个境地,便只能想着尽量保全妹妹。   对方要怎么样,他便随对方。   想到这里,石冷迈步打算走出屋子。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的声音响在院里。   “我倒是想问问,谁这么大狗胆,敢瞧不起我护卫军?”   众人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本来斜靠在院门上的甄武,腰身一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慢慢的走到对方领头的那人面前。   “你说的?”甄武脸上挂着笑问道。   对方三角眼闪烁,脸上横肉抖动,带着一股油腻感觉:“你谁啊?轮的到…”   这人的声音未落。   出乎所有人预料,甄武在所有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已经抬起脚,狠狠的踹了出去,脚重势猛,不带留情。   瞬间爆发的力气,直接把对方领头的人踹飞出去。   众人皆哑然。   一个个惊骇的看向甄武。   如此不动声色,如此动如雷霆,如此视围拢的二十多条汉子如无物。   他怎么敢?!   石暖长大了嘴巴,她还记得甄武,印象中甄武只是个永远带着笑意的男子,温润且聪慧,带着村里的人上山挖药,不管什么药材也都认识,收购村里人药材时,不管多繁杂的账目,不管多少人,多少斤,总是能第一时间算的清楚。   她曾经总在想,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人。   可这么一个神奇的人,竟然如凡夫俗子一样和人动手,而且还又快又狠,这真的一时间让她难以接受。   对面的人终于反应过来。   最靠近甄武的那人,脸上立马展露出凶狠的表情,冲着甄武就一拳挥了过去,同时嘴上骂骂咧咧的说道:“我艹你…”   话没说完。   所有人只见甄武轻描淡写的接住对方的拳头,腿下的脚一踹,对方砰的一声就跪在甄武面前,同时甄武另一只手按住对方的头颅,直接让对方的脸,抵在了甄武的膝盖上。   这人顿时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   生怕甄武膝盖猛地砸上来,砸他个满脸花。   而其余想要动手的人,见到这一幕,也都没脾气的停了下来。   甄武把他的百户腰牌摘下来,直接甩给了人群当中一个老军户,嘴里说道:“现在聊聊吧,伤了我这位兄弟,你们打算赔多少钱?”   老军户接过腰牌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百户。   艹。   不是说这家人在村里,叔不疼,伯不爱吗?   不是说随便欺负欺负就能榨点油水吗?   不是保证说不会惹出大事吗?   可现在怎么会有百户过来。   这群人的领头之人,此刻也被人扶了过来,他接过老军户手中的腰牌看了一眼,又与老军户对视几眼,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来到甄武身边服了软。   “既然是您的兄弟,我们兄弟便不再冒犯,这就退去。”   “呵,当我百户腰牌这么不值钱,甩出来听你这两句话,这事就算了?”甄武脸带冷笑的看着他。   “其实不瞒你说,我姐夫在永清左卫也是任百户职位,叫做王全吉,兴许与你还是旧识,这次不妨各自退一步?”   这人竟也很干脆,把后台明刀明枪的摆了出来。   …… 第066章 -现在还有疑问吗?   原来有个姐夫是百户。   而且他以为甄武会给他姐夫这个面子,所以领头的这个人站在甄武面前显得很是沉稳。   按理说,大家都是军户,甄武该给这个面子,但前提是王全吉在这里,大家百户对百户,这么一点小事,甄武完全可以相逢一笑,然后一块找个地方喝两杯。   但一个百户的小舅子怎么接甄武给的面子?   尤其这个百户,甄武听都没听过,更是从未来往过。   再加上现在这个三角眼的领头人还瞧不起护卫军,甄武又怎么能这般轻轻放过去?   甄武笑了两声,没有第一时间应话,反而转头看向老三,对老三说道:“瞧见没,这才是该说的场面话,你看看你之前都在做些什么,就晓得和小姑娘扯闲篇,以后有啥出息。”   老三脸色一下子红了,继而蔓延到了脖子。   石暖这个小丫头,反而冲着甄武瞪眼。   甄武笑着摇了摇头,才转头看向三角眼。   可甄武不仅没把三角眼的话放在心上,反而直接两级反转。   “这样吧,不为难你们,就依着你们之前划下的道,要么你们随我去一趟镇抚所,要么赔钱了事,至于赔多少钱……”   甄武正在思索。   身后的石暖就狗仗人势的喊了起来。   “一百两,也让他们赔一百两。”   甄武听到后,轻笑一声,饶有兴趣的看向这群军户,然后嗤笑一声:“当光你们身上的衣服,我估计也凑不出一百两,今儿我也不欺负你们,拿出二十两,让你们滚蛋。”   三角眼脸上的肥肉又是一阵抖动,随后把眼睛眯了起来,故作阴狠的说道:“我姐夫往来朋友不算少,你真不给这个面子?”   “呵呵。”   甄武笑着,然后一膝盖直接撞在了一直控制着跪在他身前的那人脸上。   那人顿时惨叫一声,满脸开花。   甄武拍了拍手:“现在还有疑问吗?”   这群人一阵骚乱,连忙接住满脸带血的那人,一时间所有人都带着不善的目光看着甄武。   甄武也丝毫不惧。   能从战场的冲杀中活下来。   又岂会惧怕这几个人。   “怎么?难道还想和我动手?你们大可试试。”甄武傲然。   甄武的这话一落,其他人尚没有反应,满脸是血的那人条件反射的连忙摇头,他真的不敢再动手了,刚刚短暂的一次交手,他已经看出来了,甄武想要收拾他,真如收拾小鸡仔似的。   不说别的,单单甄武按在他头上的手,就如千斤巨石一般,让他无论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三角眼眼球一缩,想要发狠,可胸前的疼痛感依旧一波一波袭来,他看了两眼甄武的脚,心里不由得也有些后怕。   其他人都看着三角眼。   仿佛在等三角眼一声令下。   可最后,三角眼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抱拳,给他自己找了个理由。   “你是百户,我们岂敢和你动手。”说完,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扔给了甄武。   甄武伸手接住,随意的收拢进自己的袖中,挥了挥手:“滚吧,觉得不服让王全吉来寻我,和你们这群上不了台面的计较,脏了我的手。”   说完,犹自不甘,又吐槽道:“一群废物,在边镇这地方还敢横行乡里。”   这群人听到也不敢吭声,一个个陆续退了出去。   三角眼也是没办法,莫说甄武手上功夫如何,单百户的身份也压的他起不来身。   老军户拿着甄武的腰牌,恭恭敬敬的递给了甄武,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院里,刚来到外面,脸上恭敬之色,立马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来到一个年轻人身边,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头上。   “狗日的,你怎么打听的,不是说这家人随便欺负吗?”   年轻人一脸郁闷:“我也不清楚啊,我在他们村打听的,都说是俩兄妹相依为命无依无靠的,谁成想会冒出个百户来。”   “行了。”三角眼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然后说道:“这件事都不要乱传,不管是欺负人,还是被人欺负,说出去都不好听,等回头有机会我亲自和我姐夫说道说道。”   三角眼咬牙道:“若有机会,总得找回这个场子。”   ……   石家屋内。   甄武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瞧了瞧老三,又瞧了瞧石暖,他的神色古怪,可就是一语不发。   往日里,老三和石暖都属于胆大的性子,此刻却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言语了。   不过石暖还是在甄武眼皮的底子下,踹了一脚老三。   老三抬头抱怨甄武:“哥,你看啥呢看。”   甄武翻了翻白眼,心里不禁念叨。   奶奶的,这老三还真是个柔情性子,这会儿就被女的拿捏住了。   想着想着,甄武不由想到自己身上了,寻思自己是不是也该寻摸个媳妇了。   上辈子没娶媳妇,这辈子总得尝试尝试,要不然连娶媳妇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正想呢,石冷一本正经的开口给甄武道谢。   甄武回过神后,又饶有兴趣的看向石冷,想着石冷的为人,又看了看石暖,细细琢磨起来。   说实话,石冷这个人虽说面上有些冷淡,可有责任心,干活也肯卖力气,倒是一个好帮手,而且看石暖和老三这股劲,俩人兴许没挑明,可估计俩人也都各自知道彼此的心意。   这般情况他总得替老三把这事想一想。   甄武想了一会儿,开口对着石冷道:“此番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为你得罪了一个百户,你难不成就拿着两句话来谢我?”   石冷一愣。   老三和石暖也都疑惑的看向甄武。   说起来,大家都是相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儿甄武竟然挟恩图报。   老三最先忍不住:“哥,你这是干嘛呢。”   甄武瞪了一眼老三。   老三气呼呼的反瞪着甄武。   石冷连忙道:“你们兄弟俩,千万不要因此斗气,我也知道这两句话不足表谢意,可我家情况你们也知道,确实不晓得该如何谢你们。”   甄武对着老三和石暖道:“你俩先出去。”   老三不服还想犯犟。   甄武沉声道:“出去。”   老三深吸了口气,瞪着甄武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愤愤的甩袖出去了,石暖见状也连忙追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甄武和石冷。   甄武看向石冷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可愿投入我的门下。”   石冷震惊。   只听得甄武接着说道:“你也晓得,以你现在情况想要出人头地很难,我给你机会,你帮我做事十年,只需十年即可,而且我甄武向来说话算话,若是十年后我健在,我定然许你一场富贵。”   说到这里,甄武突然笑着耸了耸肩:“当然,你若是不信我,就当我没有说过这话。”   …… 第067章 -五月的风和少时的情   若非必要,谁会肯签卖身契?   甄武晓得这一点,但还是这样问石冷。   他没有烂好人心态,在这个年代有卖身契这样的东西,他既然想要用石冷,自然要拿住对方的卖身契。   这一点无需多想。   而且甄武知道他自己的优势,他也有信心,只要让他活到朱棣登基,他就能捞到个爵位,那时候照顾一个人,不是问题。   所以此刻,甄武也饶有兴趣的看着石冷,想要知道石冷是怎么选择的。   甚至甄武还在心里偷偷的念叨,勇敢的石冷哦,你可知道你现在已经站在你人生的十字路口。   石冷脸色带着纠结,良久轻轻的舒出一口气。   甄武提起精神,看向石冷,只听石冷自嘲笑了两声,才轻轻的念叨起来。   “说实话,自小听村里的闲话听的多了,心里难免是带着不甘的,你可能不理解,我想要出人头地,想要的发疯,并不是我想要吃什么好吃的,也不是我想要过的有多好,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让村里这群王八蛋瞧一瞧,我石冷可以带着我妹妹,不依靠任何一个人,过得可以比你们每一个人都好,站的比你们每个人都高。”   不理解吗?   甄武心里像是被突然扎了一下。   这个怎么会不理解。   他曾何时,身边也是环绕着各种各样的嘲讽与闲话,尤其是他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创业当中时,连感情联络和交际也少了后。   不从众的后果就是不被理解的瞧不起。   他也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然后淡然的给他们,关于自己所做所行来句新的注释。   猛虎独行,是在磨砺爪牙。   想到这里,甄武再看向石冷时,眼中已经带有了一抹认可,然后接着听石冷慢慢的说着。   “其实,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也知道你肯说这个话,对我来说肯定是一个机会,若是单只有我一人,我便卖了此身随你即可,只要出的了头,总好过在这个村里窝囊一辈子,可我有妹妹啊。”   “在担心这个?”   甄武抬了抬头,眼睛向着窗外望了望,同样轻轻的说道:“石暖这个丫头和我家老三,我不信你做哥哥的瞧不出端倪。”   说完,甄武看向石冷。   石冷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可下一刻很快的调整过来道:“瞧的出来,就是如此,我才不能自降身份,卖身为奴,她既有这个心思,不管最后能不能成,你家点不点头,我做哥哥的也不能拖了她的腿。”   “是个好哥哥。”   甄武叹了口气,不过随即接着道:“不过你却想的差了,按理说我家也不是高门大户,不该有些门当户对的心思,但我也是做哥哥的,若是老三能娶一个对他未来有益处的女子,我定然是会帮老三求去,那么以你家石暖的条件自然要放在一边。”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若真到了那天,老三也甭想拿他少年时懵懂的情感来和我要死要活,我要为他的一生负责,不能由他胡来,想来时间长了也总会忘记,我哪怕不愿棒打鸳鸯,也要阻一阻他们,但若是你在我手底下做事,我给你机会,只要你做的够好,够大,对我,对老三都有益处,你还能给石暖撑个腰,如此他们未尝没有机会在一起。”   “反之,若石暖永远是个农家丫头,随着我家越来越好,莫说我,便是我母亲,也不见得能应下这个儿媳妇,这点你可明白?当然我这么说也并不是说石暖就嫁不出去,或者说嫁给老三就会过得好,说起来我家还是军户,石暖若嫁,还会被编入军户中,我只是想说俩人都有些情投意合的时候,咱们做哥哥的是不是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这世间最美的不就是情投意合,又能白头偕老吗?”   甄武眼睛里绽放着强烈的自信,石冷仿佛又看到初见时,那个说要收药材的少年,当时他便自信的说着他只需几月便瞧不上这点小钱。   结果确实如此,短短几个月,那个曾经少年,已经变成了百户,所以石冷相信甄武说的,他家会越来越好。   至于甄武说的其他话,他自认为很有道理,打铁还需自身硬,若他家一直这样一无所有,石暖嫁给谁,都不会过得好起来,难免会收到婆子的刁难。   “你需要我做什么事?”石冷想了想后问道。   “生意。”   甄武说到这里,认真的看向石冷:“我有很多挣钱生意的点子,你信不信?”   不管他信不信,这话都真真的。   甄武一直以来分身乏术,他不能顶着百户的头衔明晃晃的去经商,要知道老朱还活着,这位痛恨的人当中,经商的能排的上号,甄武若真那么明晃晃的去做,绝对扎眼的不行。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足够能让他信任的人,而且还得是一个敢打敢拼的,这年代做生意,尤其是跑外地之类的生意,有着很大的危险性,弱性子指定玩不开。   这么看来石冷就很合适。   甄武把事情交代给他,石暖留下当个人质,也不担心养出来个白眼狼,还能替老三的未来婚事有促进。   如此,一举两得,老三想娶石暖,倒也值得一娶了。   要不然,真单单娶个帮不上啥忙的农家丫头,娶她做什么?   不过幸好,石暖这丫头甄武瞧着还可以,若是石冷再能支棱起来,那甄武也就由着老三心意了。   只不过这样的话。   哪怕日后老三变了心,但是只要石冷支棱起来后,老三把石暖当成小的也得娶回家,再由不得老三。   毕竟石冷替他打理生意的话,必然不能让石冷成为外人。   这时,外面的老三和石暖还不晓得里面的甄武,早把他俩算计上了。   老三还在愤愤不平的抱怨甄武。   “你说,谁家的哥哥这样,也太不讲道理了。”   石暖在一旁点着小脑袋,也气呼呼的道:“是啊,同样是哥哥,怎么差距这么大,我哥就不这样。”   老三还发着牢骚:“谁说不是,明明举手之劳的事情,还总想着图报答,谁帮忙是这样的。”   “对啊对啊,你瞧你怎么摊了这样的一个哥哥。”石暖瞪着她的眼睛附和。   老三犹自不甘:“最最主要的是咱们之间都认识多久了,有这个必要吗。”   “可不嘛,我以前还当你哥是个好人呢,没想到竟然是个这样的人,以后我再也不念着他的好了。”   额。   老三突然愣住了。   他一句一句只顾着自己说个痛快,这会儿稍一留心石暖的话,觉的有点…有点过了吧。   下一刻老三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这么说也没必要嘛,总得来说,我哥还是有优点的。”   “是吗?”石暖锁眉问。   老三重重的点了点头:“除了挟恩图报这一点,其他的真挺好。”   石暖顿时叉腰瞪眼看着老三,清亮的声音脆脆的说道:“甄老三,你以后帮我一点小忙,不会也和你哥一样,还要想着我报答你吧?”   老三立马把头摇成个拨浪鼓。   “我怎么会,我帮你都是心甘情愿的。”   石暖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又笑的眯了起来,满脸阳光,仿佛在她心中,老三的这一句话抵得过老三拥有上百个坏哥哥。   老三看到这个笑容,心中不由一荡,也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有风刮来,拂过两人的脸颊,带走两人的笑声。   这五月的风,风尾总是带着冬日懒怠的寒意,风头又揉着夏日暖心的温热,一寒一热中仿佛就像这世间注定会苦会甜的情意。   眷恋围绕有情人。 第068章 -家中的事与军中的谋   中午时分。   甄武和老三从石家出来,奔向四井庄。   石冷最终还是答应了甄武,甄武大方的把之前从那群军户手中要来的二十两银子扔给了石冷,让石冷尽快养好身体。   等身体大好后,兄妹俩一块进城,到时候甄武再交代石冷事情,而石暖就住在甄武家里。   路上的时候,老三问甄武和石冷聊了些什么。   甄武两句话带到其他的话题上了。   而石暖却两三句从石冷口中得知了一切。   小丫头惊骇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出来。   “那我不就成了他家的小丫鬟了?”   石冷连忙解释,不是石暖,只是他,而且甄武答应他只是暂时的。   可怎么解释,石暖眼泪就是止不住。   社会对石暖的第一顿毒打,如期而至。   ……   甄武和老三进了四井庄后,一路打听找到了梁大兴的家,一进门就瞧见张玉清身子两旁坐着两个小丫头在给她捏腿。   而张玉清一脸笑眯眯的受着,一边和管事媳妇聊着闲篇,其他一些媳妇婆子也时不时恭维着。   瞧着还有点乐不思蜀的模样。   这在家里,四妹,五妹可给不了张玉清这个待遇。   她不仅得看着这俩个,还得好生伺候着小六小七两个,要是没二贤帮忙,怕是她身板再好,一天下来也得累个够呛。   甄武和老三瞧见这幕,不由得都有一些感慨。   这位母亲啊,就因为他们这些孩子,可没少受苦。   不过,这里旁人再恭维,终归不是自己家,而且出来时也和二贤说好了,午时回去吃饭,想来二贤也开始准备了。   甄武便开口道:“娘,时辰不早了,咱该回去了。”   张玉清看了看天色,确实如此,便也不再留恋,拍了拍两个捏腿小丫头的手,道了一声好丫头,随后,和甄武一块和梁大兴等人告别后,套上马车向着家里而去。   路上风狠,甄武在车上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把风尽数替张玉清挡住。   坐在后面的张玉清忍不住嘴角一勾,笑了笑。   然后想到如今家里,有房有田,说不定还会有仆人,这要是放在以前哪里敢想这种生活。   到了家里后,老三去还车,甄武把马放好后,来到西院,先一头钻进了厨房里,瞧见二贤还在准备后午饭后,刚打算退出来,眼神瞥到了一篮子桑葚上。   甄武脑袋多聪明,昨日张武送的早就吃完了,他记得清楚的呢。   那这…   甄武走过去捏了几颗,直接丢进了嘴里,甜丝丝的倒挺好吃,嘴里却不动声色的问道:“咋还剩这么多,这东西可不经放,还是早点吃完了好,省得浪费。”   二贤身子立马显得绷紧了几分,直接落入甄武的眼中。   “这是你那个叫张武的同僚新送来的,你没在家,我就替你收了。”二贤一边忙着,一边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着。   甄武再没瞧出什么异样,放了放心,忍不住的低声骂了一句:“这狗东西,敢偷家。”骂完后,想了想,拎起篮子就往外走,同时嘴上对着二贤说道。   “这不是啥好东西,你少吃点,我拿给那群小的吃完得了,看着就有点糟心。”   二贤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等到甄武走出了厨房,才直起腰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忙了起来。   午饭后,谭渊来访。   甄武以为有什么大事,连忙迎进来,谁承想只是来通知三日后入营的,甄武忍不住的笑道:“我的老大人,这点事怎么你还亲自过来呢,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有几天没见你小子了,顺道过来看看你的新宅,不过……”谭渊顿了下后说道:“要说大事,还真有一件事。”   “啥事?”甄武好奇问道。   “知道阿鲁帖木儿吗?”   甄武点了点头,乃儿不花和阿鲁帖木儿一块被收降回来的,甄武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时咬住等人的第三号人物,在朝廷都挂号的。   “他怎么了?”   谭渊坐着的身子,朝着甄武方向前伏了下,低声道:“朝廷旨意下来了,认命阿鲁帖木儿为咱们右护卫的指挥同知,而且将会和你同一时间入骑兵大营,管咱们右护卫骑兵这一块。”   “啊?”甄武也是一惊。   这朝廷难道不知道他们护卫军阵斩咬住的事情吗?多少是有点仇的啊。   怎么还把这种人往护卫军里塞?而且还偏塞进右护卫。   这不是搞事情吗。   而且护卫军现在已经什么人都有了,他们右护卫的一个指挥佥事薛斌,就是蒙古人,原名脱欢,之前就与乃儿不花等人交好,被朱元璋赐薛姓,他有个弟弟更出名,就是被沐英擒回来的北元国公脱火赤,现在叫做薛贵。   这一窝子放在一起,到底几个意思?   是信任燕王能力,足以收服,还是生怕护卫军铁板一块?   谭渊小声提点甄武道:“朝廷如此安排定有深意,你不可过多非议。”   甄武还是忍不住道:“可是这次新编进咱们三护卫的,尤其编为骑兵的有好多蒙古人,现下阿鲁帖木儿来管骑兵,那这……”   甄武没有说完,谭渊自然的也就明白过来。   谭渊看了两眼甄武道:“你以为殿下为何把你编入骑军?”   甄武眼一瞪,嗯?   这叫啥事?   塞钉子?   他刚升百户时,要不是见张武最近有点服他一头的迹象,他早就琢磨着把薛禄或者李二牛,曹阳等人塞进张武的总旗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可没想到,他先成为燕王塞进右护卫骑兵里的一颗钉子。   甄武忍不住的抱怨道:“这…我还在战场上杀了咬住,这我往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谭渊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不过笑后,还是认真的安慰甄武道:“放心,这次我与你一块进骑兵大营的,而且别看我是副千户,但殿下让我管的人马却是千户的,有我在呢,总不能让你受了欺负,再者说,即便我不行,不是还有殿下吗。”   说到这里,谭渊还哼哼了两句:“而且我可听说,殿下赏了你不少田。”   甄武有些苦涩,他就知道世界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也没有轻轻松松办的差,这田多少有点烫手。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愁的,殿下这是信任你,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呢。”谭渊直了直身子说道。   说完,身子还轻松的直接靠在了椅子上,然后突然露出一股怪异的笑容。   “军中事先放一边,毕竟事还愁不到头上,现下咱们刚好有一件开心的事,可以先办一办。”   “啥事?”   谭渊笑容愈发浓郁:“你说呢?”   甄武顿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 第069章 -有些表现总会适得其反   中堂的风是清净的,仿佛静悄悄的,细润无声的流转在中堂当中,偶尔可以让人闻到一股泥土翻新的气息,转瞬又把味道带走。   甄武为难的捏了捏眉心,试图拖延的说道:“这事是不是太急了,要不日后再说?”   “你知道什么事?”谭渊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看向甄武。   甄武一翻白眼,道:“我又不傻,怎会看不出。”   这话一落,没想到谭渊一拍桌子,道:“你既然不傻,你还和我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上次和你说了去王真家,这都多少日子了,你可曾有一点动作?非让我找上门来,怎么?难道觉得我管不得这事?还是觉得王真家的姑娘配不上你?”   嘿。   这一不留神,竟然还钻谭渊的话套子里了。   瞧谭渊这一正言辞的话语,好像这一趟过来,就单为这事一样。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谭渊瞅着甄武,撇着嘴说道。   甄武无语。   话到这个份上还怎么说?   管不得?配不上?   谭渊看着甄武这幅样子,看出甄武理亏辩不出什么了,哼哼了两声,趁热打铁道:“我告诉你小子,你叫王真一声爹,赚他个黄花大闺女,这买卖赚的很,而且她家闺女我见过,好生养,除了胖点你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嗯?   甄武抬头看向谭渊。   谭渊是不是对毛病有什么不一样的理解,胖不算吗?   算吗?   好吧,不管算不算,甄武心中的期待值已经从八十分降到了六十分。   然而,谭渊还在说着。   “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别整的好像我在逼你一样,这事还不一定有谱呢,王真家对他家闺女那可是疼到心坎里,这次去他家吃顿饭,就是让王真媳妇和他闺女瞧一眼你,若是人家瞧不上你,我的面子也不少使,到时候你也别求我,你哪来的回哪玩蛋去。”   额…甄武在心里又加了一条,娇生惯养。   谭渊成功的把甄武的期待值降到了五十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谭渊安慰甄武道:“王真对你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要不然他们不可能应了咱们去他家吃饭。”   “已经定了?”甄武惊讶的问道。   “定了。”   谭渊点着头道:“就定在明天,我可告诉你了,明天你不管有什么事,也要给我推了。”   甄武又捏了捏眉心,无奈道:“行吧,事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躲着不成,明日准和你一道过去。”   “这才像你,你小子就这点好,啥事也不怵,遇上了就敢往上冲,这性子日后保准有出息。”   谭渊说完后,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啥事也讲究个方式策略,你别看王真五大三粗的,但是他家闺女随她娘,偏不喜欢野蛮霸道的人,为这事这闺女都教训过王真,所以你明日尽量表现得…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温文如玉一点,别和在军中一样总是吆五喝六的。”   “晓得了。”甄武无语的应道。   这闺女又添一条,霸道自我。   他对这闺女已经有点绝望了。   说到现在,甄武都开始有点怀疑谭渊是不是来给他撺掇亲事的了,这嘴里没几句女方的好话。   想到这里,甄武叹了口气道:“谭叔,我得劝您一句,您日后啊,还是少做这说媒拉纤的事吧,真不太适合您。”   “怎么说话的?我咋觉的挺合适的。”谭渊瞪眼道。   甄武又叹了口气道:“就您的口才,也就是我是您的晚辈,由着您,您若给旁人上门说亲去,我怕您被人打出来。”   谭渊哈哈笑了两句,斜着眼自信的嘲讽甄武。   “可笑!”   甄武:“……”   ……   到了晚上。   甄武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好像是成家这个字眼太重,搞的心思都沉了几分,他努力的在脑海中勾勒王真女儿的容貌。   可不管怎么想,不管勾勒多少次,从身材,到性格,再到生活习惯,没有一点碰心意的,多少都有些不合适。   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时代,难道就和不喜欢,不适合的女孩成亲?   甄武猛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   总是要尽力找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   随着夜色渐深,慢慢的甄武沉沉的睡去,睡梦中,他遇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然后发生了一些春意盎然的事情。   第二天早起,年轻的身体发了发汗。   甄武匆匆收拾了一番,然后坐在床上开始思考起今日的对策,去王真家,这事推不了,但总要想想办法,让好事成不了才是。   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好到时候随机应变。   既然王真家的闺女,不喜欢吆五喝六的野蛮行径,他表现出来就是了。   如此谁的情分也不伤。   至于王真家闺女,是不是真的如谭渊所说的一样,或者也许是个很好的女孩,甄武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不能让他的婚姻有赌的成分,若真的错过良人,那也没办法。   怪就怪谭渊。   等快到中午时,甄武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先是去谭渊家,然后随着谭渊一道去往王真家。   王真家里菜饭早已准备妥当,王真见到甄武和谭渊后,简单寒暄几句,三人就落座吃了起来。   甄武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房间显然是前后双门的,他们自前门进,而后门处有一个摆放不太合适的屏风,甄武顿时了然,这个屏风后面一会儿,估计会有人躲在那里观察他。   明白这些后,甄武开始行动起来。   王真性子洒脱直率,在甄武的几句鼓动下,没一会儿就和甄武拼起了酒。   甄武为了表现自己的粗蛮,也不顾谭渊王真两人的身份,没大没小的开始吆五喝六起来,清醒的谭渊急的几次阻止甄武,甚至有两次忍不住的抽甄武的后脑勺。   可甄武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个下人进来,在王真耳边低语了几声。   等到下人出去后,王真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装作随意的说道:“甄武啊,要不你去前院那边转一下?”   甄武懵了。   啥意思?   谭渊反应很快,眼睛一亮,问王真:“嫂子和小娟这是挺满意?”   王真假模假样的端着架子:“说什么呢,这才第一眼,总得让俩小的再接触一下。”   甄武瞬间冒出了汗,刚才喝的酒一下全部醒了,这怎么也能满意?   说好的讨厌吆五喝六呢?   谭渊嘴里还能不能有句实在话?   “这不合适吧。”甄武说道,他不用猜王家小娟这会儿指定也在前院。   王真摆了摆手:“咱武将家里,没啥合适不合适的。”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酒上头了,还是怎么着的,指着后门处的屏风再次开口道:“说实在话,就那个屏风我都觉的没必要,要看大大方方看嘛,看上看不上直说就是,咱武将家还在意这个?偏就我家那口子,以前大户出来的,在意些这种破规矩。”   甄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知道这张脸挺帅气硬朗的。   难道又是这张脸,让她们迷失了原则吗? 第070章 -朱玉英啊朱玉英   王真家里不算小,甄武随着带路的,穿过一条长廊,才来到一个院落当中。   院落里盛开着几朵花。   在这些花朵的旁边,有一个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女子。   甄武第一次见到了王娟。   出乎甄武所料,王娟长得竟然不丑,谭渊口中的有些胖,也只是显得丰腴一些,而这点丰腴并不使人反感,细细看上去,反而有几分浑然天成的感觉。   主要也是王娟的骨架子大,哪怕她此刻坐着,甄武也能大致看出王娟的身高应当不矮,一般像王娟这种高大身材的,身上的肉不能多,稍微一多,落在旁人的眼里就会显得又壮又胖。   可只要细看,总体比例还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此刻王娟正认真的看着花,侧面入到甄武眼里,颇有几分娴静的气质。   这姑娘好像没那么差,甄武心想。   可…   确实也不是甄武的菜,总归缺少几分狂热的情感,甄武想了想,还是打算摆出一副粗鄙的模样。   远远地,甄武出声喊道。   “嘿,王家妹子,这花有啥看头,不如我陪你聊会儿闲篇?”   王娟突然听到声音,也未吃惊,抬首向着甄武的方向看了看,轻轻的起身,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好呀。”   这两句话的功夫,甄武已经走近,也不等王娟招呼,直接坐了下来,可下一刻有些犯愁了。   聊什么呢?   王娟仿佛看出甄武为难,重新坐下后,轻笑道:“甄家哥哥,不喜赏花?”   有这一句作为开头,甄武自然而然的就接了下来,直接摇了摇头道:“谁有这个闲心呢,要我说有这个功夫不如耍两套拳,这拳呀,还分好多种,我以前还听说过有一种拳,叫七伤拳,伤人伤己恐怖的很,不过估计失传了……”   甄武一开口,嘴就没停下来过,从拳法到江湖传说,从小说故事又到市井趣事,甄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需什么主题主线之类的,有时甚至胡说八道乱说一通。   如此,凉亭这里,倒也一直传出声音。   让远处的人听了,也觉的甄武费心讨好,着实卖力。   甄武善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多,只要想说,就没有说完的时候。   而王娟一直静静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一两句话,然后又安静的听着甄武的长篇大论。   一直聊了半个多时辰。   甄武看了看天色,感觉差不多了,嘴上的话猛然的就止在了一个话题上,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瞧我净顾着说了,倒没考虑到你爱不爱听,不过确实也没法子,我往来接触的也全是这个东西,可能你喜欢的,我倒不曾接触。”   “无妨的,虽谈不上爱听,却也觉得有趣。”   嗯?   甄武有点意外,不过想着自己这番表现,在王娟心里最起码也不至于加分,也就不再多想,随后他也不愿意多待了,起身和王娟告别。   王娟带着笑意,也不挽留。   可甄武刚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又传来了王娟的声音。   “甄家哥哥。”   甄武回头,只见站起身来的王娟眼中带着一丝狡黠,嘴上挂着轻轻的笑意,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想甄家哥哥往日不是这般样子吧。”   甄武脑子嗡的一下,下一刻看着王娟的眼睛晶晶亮亮的,顿时心中明白了一件事。   这姑娘怕是个聪明的娃呀。   随即,甄武再不敢多待,一边摆手,一边说着:“哪能呀,我往日不是这般样子,还能是那般样子,我甄武向来,人无二面,心口如一。”   王娟看着甄武仿佛落荒而逃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不一会儿。   王娟的母亲,李氏走了过来,轻轻的握住王娟的手,含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王娟想了想道:“确实如娘所说,是个很知理的,而且好像还挺渊博,只是……”   说到这里,王娟停了下来,她本想说只是甄武看上去,并不乐意结亲,不过,她想了想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既然无结亲之意,还来上门,多少有些可恼。   说不定就影响了两家情义。   想到这里,王娟随即也明白过来,甄武为何这番表现,怕也是不好拒绝,才施以此种手段。   李氏没留意王娟隐了后半句话,有些自得的说道:“娘眼睛毒着呢,他们吃饭时,娘就瞧出来了,一个人嘴里再随意,行为再不羁,可知理的人,骨子里依旧守着规矩,你看,娘让你再接触接触没错吧。”   说着说着,李氏反应过来了:“哎呀,你还把我说晕了,我问你对他什么感觉呢?若是可以,我就让你爹给你谭叔透话了。”   王娟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脸上又绽放出笑意:“再瞧瞧吧,不着急。”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甄武远去的方向,心想着,即便是要结亲,总是要他心甘情愿上门才行的呀,毕竟谁还不是个傲气性子。   ……   甄武与谭渊从王真家出来后,作伴走了一截路,到不同路的时候,两人才告别,各向各家走去。   路上,甄武忍不住又想起王娟。   不是念念不忘什么的,只是突然觉得,王娟的教养真不错。   想到这里,甄武不免又吐槽了一遍谭渊,满身是优点的姑娘,在谭渊嘴里能变个样子,也是没谁了,随后甄武又想到上次和顾明等人逛半掩门,顿时无语的叹了口气。   这些个当兵的,办正事没一个靠谱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清水胡同口,一顶精致的小轿子隐在暗处,四个抬轿的默默的站在一旁,一个小侍女站在胡同口,扒着脑袋看着远处。   当看到甄武从远处走了过来后,小侍女连忙跑了回来。   “郡主,郡主,来了来了,他过来了。”   轿子中的朱玉英紧张的捏着手指,在心里一直给自己打气,朱玉英啊朱玉英,你连狼都不怕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只是想要再见一面,有什么大不了的。   随后,朱玉英深吸了口气,对着外面的人吩咐道:“那就按照之前说好的办,都给我仔细着点,若是办砸了,瞧我饶不饶你们。”   四个抬轿的惶恐的连声不敢大意。   只有小侍女仗着受宠自信道:“郡主放心吧,奴婢叮嘱好几遭了,绝对出不了岔子。”   …… 第071章 -关于四妹五妹的教养问题   教养向来是人们所注重的一种能力。   甄武也不例外。   在见识到王娟的气质和教养后,甄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们,二贤还好,甄武并不担忧,小六也还小无所谓,倒是四妹五妹,快要到嫁人的年纪了,可一对比起王娟来,却差的很远。   好像家里教给她们的技能,就只是缝缝补补,做饭洗衣这些家务事,至于人性或者说对这个社会的认知太过欠缺。   人的聪明可能是天生的,但是智慧却是需要对世事的练达,要么有人教,要么就只能随着时间,慢慢经历一件一件的事情,从教训中总结出来。   甄武犯愁的叹了口气。   这他要怎么教?   正想入神的时候,一人迎面向着他撞了过来,他本能的想避开,可那还来的急,直接把他撞的连退三步。   要知道甄武可不是柔弱的小女生。   连他都被撞的连退三步,可想力度多么大。   那人还抬着轿子,带着其他人晃了两下,砰的一声把轿子砸在了地上,轿中人娇哼一声,吓得抬轿的四人连忙跪下赔罪。   甄武眼睛眯了起来。   一时间也警惕起来。   这四人显然是豪门家仆,训练有素,怎么可能会抬轿撞到人,说出去未免太可笑了些。   莫不是故意的?   可故意撞他这一下图什么?   甄武皱着眉想不明白,本还打算恶意的揣测揣测对方是不是对他有敌意,毕竟北平城再安全,终归属于边镇,人员复杂,可下一刻瞧见轿子中的人,掀起帘子露出真容后,顿时放下心来。   “郡主?”甄武吃惊道。   朱玉英听到此话,看过来,也吃惊道:“甄…甄校尉,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你。”   吃惊的有点天衣无缝,随后朱玉英迈步款款走了过来。   甄武一愣。   校尉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叫起,随后想到自己之前被封赏了一个便宜校尉头衔,本来自己一直不怎么在意,可现在甄武却觉得有些不甘了。   校尉哪里有将军好听。   日后看来得想办法把校尉这个头衔往上升一升。   不过这是后话,此刻甄武还是更关心这几个抬轿的人,莫不是又是暗藏祸心的人?   朱玉英此时正在偷偷的看着甄武,发现甄武正盯着一旁抬轿的四人来回打量,心中顿时一阵气恼,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想要让甄武看她,可又怕甄武看到她偷看他,但随后又觉得甄武一点都不知道她偷看他,这让她很是失落。   朱玉英撅了噘嘴,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甄武如何对她,才能使她开心。   也就在这个时候,甄武把头转了回来道:“郡主,这几人可妥当?我瞧你也没带侍卫,去年的事,莫不是忘了?万不可大意。”   他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朱玉英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顿时心花怒放,刚才的小失落,直接一扫而空,不见踪迹,脸上瞬间不知不觉中就挂起甜甜的笑容,她轻轻脆脆带着欢快的情绪说道。   “是我父王给挑选的人呢,想来是极为妥当的。”说到这里,朱玉英还不好意思的问道:“是不是不小心撞疼了你?”   朱棣选的人?   那就没事了。   可此事多少透着些古怪。   甄武想了想,没想明白,只好把这个念头放下,随后笑着摆了摆手道:“我无妨的,刚才也是我想事情想的入神了。”   “那就好。”   朱玉英笑着又问道:“不知是想什么事情入神呢?可有为难的?需不需要我帮忙?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有什么事能帮上你的忙,我是极开心的。”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家四妹五妹,年龄大了,却还拘不住性子,想着怎么管教呢。”   朱玉英眼睛一亮,顿时欢喜道:“这可真是太巧了,我与我几个妹妹最近正学规矩呢,我娘觉的只有我们几个,太过无聊,正寻思找些人一起教导呢,你若有意,我向我娘说说,让你四妹五妹,一块来王府学规矩可好?”   说完,又生怕甄武不同意,连忙补充道:“也不用日日过去的,两三日交替过去即可。”   还有这好事?   甄武乐了。   先不说去王府听听徐妙云的教导,在日后也算是一个资历。   就从历史上来看,徐皇后也是有数的能人,跟着她耳闻目染总能学到不少东西。   想到这里,甄武说道:“不瞒郡主,如此确实极好,只是合适吗?若是合适,那就只好麻烦郡主了。”   朱玉英豪爽的拍了拍胸脯:“不麻烦。”   “行,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等日后我寻几件好玩的,给你送王府当谢礼。”甄武含笑道。   朱玉英眼睛又是一亮,脸上绽放出喜意道:“我下个月十五生辰呢。”   甄武算了算时间,还有一个月,有时间琢磨,便点头道:“没问题,到你生辰时,我绝对送你一个满意的物件。”   朱玉英今年十四,也就比四妹大一岁,在甄武眼里,哪怕再锦衣玉食,也是个小丫头,他脑子里稀奇玩意多了,不信哄不开心一个小丫头。   “那便说定了。”朱玉英开心的说道。   甄武点头应是,随后看了一眼周围,觉得在胡同口说话,也不像话,便开口道:“我家就在这个胡同,郡主要不要去我家见见我四妹,五妹?”   朱玉英意动的,回头向着胡同里看了看,可回过头来时,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不成的,这几日正学规矩,我在外面不能待太久。”   甄武看出朱玉英眼里的失落,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日后你与我四妹五妹熟了,可以随她们来做客。”   朱玉英听到这话,想了想,这才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随后,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便相互告辞。   甄武兴冲冲的往家走,他觉的他为四妹五妹寻了一个一辈子受用的财富,试想一下日后四妹五妹嫁人,谁敢说她们教养不好?   她们头顶着的可是徐皇后。   另一边,朱玉英一行人回了王府。   到王府门口时,朱玉英下了轿子,还特意把几人叫到身前,她眯着眼故作凶狠的看着小侍女和四个抬轿的说道。   “你们都是王府老人,不用我说也都明白怎么做,今天的事若是传出去,瞧我不把你们喂了狼。”   说完,还吓唬小侍女道:“你也一样,抽筋拔骨的喂狼。”   几人连忙道不敢。   朱玉英又眯着眼瞧了瞧几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不知不觉间脚步都欢快了几分,仿佛踩在云端。   只因与心中想见的人,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然而,傍晚时分,在朱玉英不知道的时候。   小侍女转头去见了徐妙云。   抬轿的转头去见了朱棣。   小丫头始终还是小丫头,哪怕她再贴心信任的人,在这个王府里,尤其是发生过一次事故后,也不可能有人能避开朱棣两口子的耳朵。   他们听完最多不带嘴巴。 第072章 -胡长勇啊胡长勇   这世间谁不是对儿女的婚事带着几分忐忑。   尤其是女儿。   舍不得嫁出去,却又明白不得不嫁,哪怕嫁出去后又会担心过得好不好,小夫妻两个和谐不和谐。   总归是有几分不安,又总以为捧在自己的手上,最为妥当。   徐妙云得到消息后,失神的静坐了半晌,等到回过神,第一时间便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了甄武身上。   去年往事历历在目,徐妙云还记得是甄武救了她的女儿,但是这点信息不够,连忙派人下去调查,不足一个时辰,甄武的一些情况就送到了徐妙云的手中。   徐妙云长长的叹了口气。   缘分吗?   只是身份低了些。   不过也无所谓,王府择婿也不怎么挑出身,反正没有人比他们家出身更高的,而且看上去甄武往日也并不劣迹,这倒是一件幸事。   她最怕的就是女儿被一些人哄骗了。   徐妙云东想西想,乱想一通,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妙云再抬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眼见朱棣还未回来,想了想,简单收拾了一下仪容,带着随行的去往朱棣办公处。   而朱棣在得到消息后,沉吟了片刻就再次沉入到各种公事上,今年的事情尤其多,不仅需要妥善安排俘虏的蒙古士兵以及牛羊马驼,还需要更加仔细的关注蒙古各部动向。   其中关于俘虏收降的蒙古士兵的安排,让朱棣犹为上心,成建制的蒙古骑兵威力要比打散强的多,可是不打散就代表着存在抱团排外无法收服的危险,朱棣思考了好久,最后还是舍不得打散。   为此,朱棣连续做了许多安排,可即便如此,朱棣依旧为他的安排所担心,尤其是朝廷把阿鲁帖木儿安排了过来,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可是当他看到徐妙云走了进来后,只好扔下公务,长叹口气。   即便再不想面对,可女儿的事情总归是到了眼前。   朱棣想到这个,不免有些心酸,那是他的长女呀,从一个小小的人,给星星给月亮的慢慢养到这么大,从以前缠着爹呀爹呀喊个不停,到现在心里竟然也开始装起旁的男子,还为了别人欢喜,开心与忧愁。   这种烦心真不比公务差几分。   徐妙云走过去,握住了朱棣的双手,她懂朱棣的心思。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   徐妙云轻轻的开口道:“此事总是要处理的?你看可需打消玉英的心思?”   朱棣有些犯愁。   为什么是甄武?   他刚把甄武扔进骑军大营里,对甄武颇有厚望,就发生了这等事,这若是换了旁人,为了眼不净心不烦,一纸调令也要把他调的远远的。   徐妙云再次开口道:“其实我看那个甄武也还不错,知根知底,王爷若是看重,倒也使得,守在咱们家门口,咱也能帮忙看着。”   朱棣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   “不着急。”   他摆了摆手,站起来走到窗口看向南方,深深叹了口气道:“你我还是莫要自专了,这些大点孙女的婚事,父皇也许还用的到,等玉英再大两岁,若无旨意,咱们再谋划此事吧。”   徐妙云走过去,轻轻的帮朱棣按起了肩膀,柔声道“那便放两年,王爷也莫要多忧,不管公事还是家事,慢慢来总会处理好的。”   朱棣反身握住徐妙云柔嫩的双手,心里顿觉一股安宁。   ……   转眼间,几日转瞬即逝。   甄武在这几天里,把家里的事情尽可能的安排好后,骑着马向着骑军大营而去,其实也没什么好安排和好担心的,这次与上次战时操练不同。   他现在是百户,而且也是常规日常操练,所以每隔十天半月总能回家一趟。   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他完全也来的急处理。   所以,甄武放心的一路疾驰。   骑军大营坐落在昌平,三护卫比邻而落,虽说人数没有步兵多,但是营地却比步兵大营大。   大营里,生活区集中在南部,北部是习武操场,中西部坐落着点将台,此外灶台,深井,玉泉,官道,饮马沟,放牧草场等都有序排列,显得井井有条。   甄武入大营后,先在生活区找到自己的住所,安顿下来后,见时间还早,便去往北部的操场处。   操场又分为两块,一块是刺杀,射箭,火器等训练设施,另一块配有马术训练的一些设施。   此时,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有蒙古人,也有汉人。   甄武走在这片土地上,突然觉的特别幸运。   这是一块曾经丢失了几百年的土地呀,如今又在他的脚下。   燕云,曾让多少有志之士魂牵梦绕,夜夜北望的地方,在老朱手下重回汉家。   单此功绩足以让老朱光耀千古。   甄武不明白为什么后世还有许多人黑。   包括北平在内的这些地方,被异族统治几百年之久,这件事稍微往深了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在这几百年里,还有多少向汉之心?南北之间又存了多少仇恨,多少隔阂,多少差异?   能把南北重归一统,不伟大吗?   而且朱元璋对老百姓真的不错,但很可惜,拿笔的从来不是老百姓。   想着想着,甄武突然听到了一个熟人的声音,甄武回过神看了过去,只见几个蒙古人骑着马,熟练轻松的在挑逗着一个黑脸汉子。   这个汉子正是甄武部下胡长勇。   胡长勇以前还针对过甄武,只不过他此时早没有了这个想法,尤其是在战场上见到甄武大杀四方的场景后,更是心生佩服。   只不过,向来耿直的他也不晓得怎么和甄武改善关系。   他觉得甄武不会喜欢他,不愿意和他过多来往,所以他也就主动的不往甄武身边凑,也因此,哪怕他上次战场上又立了功,薛禄也腾了位置,他也不认为小旗的位置会落到他的头上。   可是没想到,甄武并没有阻拦他的升迁,这让他欣喜若狂。   假期这些日子,他好几次想要去甄武家里,表示一下谢意,也顺道表示一下对之前行为的歉意,可他以往傲气惯了,对送什么礼,到时候说什么话,着实不了解,导致每次鼓起勇气想要去城里,可每次都打怵的泄了气。   有一次,他甚至都到了北平城,可临进城,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他有点羡慕薛禄,每次眼巴巴的看着薛禄和甄武圈子里的朋友交往,就觉的不是滋味。   他自认比薛禄能打。   可…   胡长勇开始后悔之前针对甄武了,他有功利心,他晓得和甄武走的近的,机会更多一些,所以这些日子,他过得颇为煎熬。   这次入营,胡长勇来了精神,他想着,他不会送礼,但是在军营里日日相处,显然总有机会说上话,于是他早早的就来到了军营。   可来的太早,无聊的胡长勇就想着来操场耍一会儿。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操场上竟然有几位之前战场俘虏的蒙古人。   有人偏还认出了他。   …… 第073章 -马战   战场上如果吃了败仗,有很多原因,所以你在战场上打赢过别人,不见得别人会服你。   尤其是心高气傲之辈。   莫比合便是其中之一,想当时,他正冲的悍勇,可老大被人砍死,剩下的跑的跑,投的投,他能怎么办,他也不傻,不可能白白送命,眼见跑不了后,当机立断扔下刀跳下马,抱着头就大喊大明万岁。   小命保住后,随波逐流的随着收降被俘的人,卷进了北平城,最后被编入了燕王护卫军中的右护卫。   他以前在部落里就带着百十来个兵,现在自然而然被编成了百户,这倒给了他很大安慰,而且相熟的大多也都在这里,一时间不安和不适的情绪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可今天,他遇到了胡长勇。   本来大家战场相遇各为其主,也没啥私仇可说的,但胡长勇这个家伙,他是真的忘不了。   当时,他都跳下马,大喊大明万岁了,胡长勇这孙子还追着他连砍好几刀,哪怕等确认他真的投降后,还不忘踹两脚,骂他是怂货。   这能忍?   当时,确实能忍。   可是现在大家变成战友了,再次相见,不挑点事情,显然说不过去。   所以,莫比合带着他的人,骑着马围着胡长勇,一边吹口哨,一边笑着挑逗胡长勇。   胡长勇是谁啊?   曾也是个满身是刺的家伙。   这种情况本就忍不下去,更何况眼见带头的还是他的手下败将,立马就爆发了。   “我日你奶奶的,孙子,有种下马和你爷爷单对单的打一场。”胡长勇怒目死死钉在莫比合身上。   莫比合眼中也弥漫起怒气,心想,当初老子是降了,但你真当老子打不过你?   就在莫比合打算下马一战的时候。   外圈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笑道:“搞没搞错,下马?你们在骑军营了比步战?甭废话,俩人都上马实实在在的打一场啊。”   甄武看向说话那人,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看向胡长勇。   他还是比较了解胡长勇的,轮步战,胡长勇也是一个好手,哪怕比不过张武,朱能,也比薛禄能打。   但胡长勇的骑术,可以说不值一提。   莫比合此刻也看出胡长勇脸上的纠结,心中顿时狂喜,他没有胜之不武的谦让心思,直接开口激道:“我无所谓,就怕某个孙子不敢上马呀。”   周围人轰然大笑。   一句句嘲讽的话也就响了起来。   “嘿,不会真不敢吧?真要是不敢叫声爷爷就饶了你。”   “不会吧,瞧着也是个带把的,怎么这么没种。”   “切,就这当什么兵啊,回家抱娃娃去吧。”   ……   胡长勇脸色铁青,曾几何时这些话都是他对别人说的,如今竟然别人这么嘲讽回来,他顿时怒火上头。   “艹,老子有什么不敢的,给老子一匹马。”   “呦呦呦,还急了。”莫比合嘲笑的说道,随后对着他的人吩咐道:“让他一匹马。”   胡长勇此刻只觉的周围都是嘲笑他的眼光,等看到有人让出一匹马,想也没想,翻身上马,随后一夹马腹就向着莫比合冲去。   莫比合是个老骑兵,见胡长勇的马跑了起来,不愿和胡长勇硬拼这一击,一抖马绳,坐下马匹灵活的就从胡长勇的侧身避了过去。   随后,等两人拉远距离后,莫比合一转马头,一声催促,坐下马动如脱兔似的,瞬间就向着胡长勇飞奔而去。   马越跑越快,人借马势,手举长刀向着胡长勇砍去。   这时胡长勇马速还未提起来,慌忙举刀挡去。   一击。   胡长勇直接被震下马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甄武看到这一幕有些无语,这并不是莫比合多厉害,主要是胡长勇马骑的太差了,但凡稍微好点,都不至于这样。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下一刻,更肆意的笑声响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胡长勇还是骑兵里的生瓜蛋子。   莫比合也没有想到,可这阻碍不了他得意洋洋,他驱马来到胡长勇身旁,居高临下的说道:“就这点本事也敢嚣张?”   胡长勇脸色憋的通红,内心倍感屈辱,可偏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甄武看不下去了。   远远的替胡长勇接过话,道:“你又有多少本事?敢这么嚣张?”   甄武的声音在一众笑声中,并不算太大,可依旧落入了在场人的耳中。   所有人一时间都看向甄武。   在场的人许多不认识甄武,不由得有人开始问身边人:“这人谁啊?”   旁边人也都摇头:“不知道啊,看着挺牛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牛。”   可是场中也有人认识甄武。   比如莫比合几人。   这几人都是在战场上被俘的,都曾亲眼见过甄武大杀四方的情景,甚至后来都多多少少留意过甄武的信息。   这真的是个猛人。   所以,莫比合顿时说不出话了,他自认不是甄武的对手,不敢出声呛甄武。   但是围观人当中收降的,未曾见过甄武出手,哪怕听说过,可与见过也是两码事,忍不住有人拱火道。   “莫比合,你这就怂的不敢吭声了?”   莫比合还没说话,甄武转过头看去,又是这个人,甄武之前有留意,一开始就在煽风点火。   不是个好东西。   甄武想了想,开始在四周寻摸趁手的兵器。   他来骑军大营做过功课,此时多为轻骑,依仗的利器就是软弓,长箭,腰刀,和快马。   软弓属于开元弓,说是软弓,不过也是相对步兵使用的硬弓来说,拉力照样能达到六十斤左右,百米射透铠甲不成问题,而弓梢带弯钩,射完箭后方便士兵直接在马上弯腰勾箭。   长箭不用说,射的箭要比普通箭长一些,腰刀细长带弧度,越到尖端越细,方便普通士兵在马上灵活劈砍。   至于快马,轻骑兵特性,点了移速属性,方便放风筝。   但是这些利器,对于甄武来说显得有些不够,他需要一把重武器,因为重武器在他手上并不吃力。   甄武扫了一遍,没有特别合适的,最后没办法,只好选了一把长枪,随后单臂持枪指向一直煽风点火的那人。   “你上马。”   周围一片哗然。   甄武没有理会这些,也不在意脸色难看的那人,对着莫比合道:“借你马一用。”   莫比合莫名觉的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可此刻看着脸色肃然的甄武,也没有多说什么,连忙下马,让给了甄武。   甄武骑上后,看向煽风点火那人。   周围人瞬间散开。   等到那人准备好后,甄武一夹马腹,快速奔向那人。   那人神色有些狰狞,眼中顿时也冒出凶光,一声大喝,骑着马也向着甄武冲来。   都是天天舞刀弄枪的,谁还怕谁不成。   随着越来越近,甄武捏紧长枪,爆发出全身力气,抡圆了长枪,快如闪电的向着那人砸去。   长枪的攻击范围,把那人整个笼罩住,避无可避,只好硬挡。   一声巨响。   那人应声也跌下马来。   甄武骑着马,来到他的身边,一枪扎在了他的脑袋旁边。   “就这点本事,也敢煽风点火?”   周围所有人都呆了。   这人怎么这么猛,他们可看的清楚,这次掉马和胡长勇的还不一样,是实实在在震下来的。   这得有多大的力气。   而那人此刻看向甄武的眼神,已经带有惧意。   …… 第074章 -大营局势   五月的阳光并不炙热,可能是嫩绿的青草中和了这种感觉。   操场角落的一个高台上,阿鲁帖木儿和薛斌两人一直在无声的看着。   良久。   薛斌轻笑一声:“此人就是甄武?”   阿鲁帖木儿没有说话,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薛斌也不在意,笑着说道:“果然是一员猛将。”随后,仿佛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爽朗的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瞧瞧阿鲁帖木儿,一边看看远处的甄武。   这以后怕是有些乐子。   而此刻场中。   甄武在一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来到莫比合身边,深深看了两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即便他再护犊子,胡长勇和他明刀明枪的对阵输了,怎么也没理由寻他麻烦,随后,甄武来到胡长勇身边,没好气的训斥道。   “你长没长脑子,你哪怕站在地上与他骑着马对战,也总能周旋一二,偏挑自己没练过的,我他娘的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兵。”   胡长勇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甄武又道:“话说回来,咱以前当步兵的时候,也没尿过他们这些骑兵,你承认个马术不精有什么可丢人的,回头练出来就是了,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这下好了,彻底丢人丢大了吧。”   说起来,大明精锐步兵真不惧骑兵,不管轻骑重骑都有应对的法子,像步兵一个百户里,刀盾,长枪,斩马刀,弓箭火铳,配备齐全,遇到骑兵就是一阵扫射,近战有长枪推进,斩马刀袭马,刀盾辅助。   曾有人说过,淮北劲旅,虽燕赵精骑不及也,如此可见一般,要不然朱元璋也不可能北伐成功。   所以朱元璋对骑兵的喜爱也就一般,反而朱棣因为在北平待得时间久了,颇为喜欢这种来去如风的兵种,没事总喜欢往自己手里鼓捣骑兵。   就连靖难时,眼馋朵颜三卫,朱棣这个当哥哥的连脸都不要了,哭诉着进了宁王府,转脸把宁王一家带回了北平城。   胡长勇此刻低着头,不好意思再抬起一点头来,完全没有了往日刺头的模样。   甄武见状也不愿再刺激他了,叹了口气,简单思索了一下,转头看向莫比合。   “欺负一个马术不精的很得意?”   莫比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有些得意,但他不愿意在甄武面前张狂。   甄武指了指胡长勇,接着说道:“让他练半年,敢不敢再打一场?”   “我若是再赢了呢?”莫比合也不是个怂人,挑着眉说道。   甄武笑了,豪迈爽朗道:“你若是再赢了,老子敬你是条好汉,请你喝酒,你能喝多少,我就请多少。”   莫比合眼睛一亮,军伍中的人向来对于旁人的认可比较看重,尤其是一位强者的认可,在他们心中这是一种荣誉。   而甄武在战场上的表现,已经表明了他是个强者。   莫比合听到这话,顿时不由自主的也笑了起来,随后想也没想道:“那你提前准备好酒吧,我在马背上待了半辈子,岂是他半年就能追上的。”   “走着瞧呗。”甄武笑道。   他们两个相互露出了笑脸,场中的气氛莫名的就转变的轻松了,仿佛刚才真是几个军中战友在友好切磋。   一时间也再没了尖锐对立的情况。   甄武来到胡长勇身边,挑了挑眉道:“给你应了场比斗,有问题吗?”   一直有些丧气的胡长勇,听了这话,这才来了一些精气神,连忙挺直了腰说道:“没问题。”   甄武点了点头:“那走吧。”   说完,甄武带头,胡长勇紧随其后,两人慢慢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一直走出很远,甄武仿佛才刚想起来什么,侧着头瞥了胡长勇一眼。   “这次算是我帮你救了次场,回头我若再去小岭庄,你得让嫂子好酒好菜的招呼我一顿。”   甄武说的随意,仿佛本该如此一样。   可一直默然无语的胡长勇,听到此话,脚步却顿住了,他看着甄武的背影,本来黯淡的眼神中慢慢绽放出喜意,继而在这股情绪中又夹杂上一丝感动。   胡长勇激动的连连点头:“没问题,我媳妇的手艺庄子里的人都夸的,到时候咱们可以叫上薛禄他们几个,一起好好喝一场。”   说到这里,胡长勇面色露出不好意思来,语气讪讪的说道:“那个…那个…之前我对你还多有不敬…”   甄武摆了摆手,制止了胡长勇接下来的话,白了一眼胡长勇,故作不屑的道:“你挺大一汉子,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还往心里放?”   胡长勇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起来。   甄武在周边扫视了一下,认准一个石头桩子,走过去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老胡啊,以后好好操练磨炼技能吧,只要你不死,生活会给与你想象不到的回报的。”   说到这里,甄武突然饶有兴趣的问胡长勇。   “说说,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比如说想当个什么官。”   胡长勇挠着脑袋,问:“真说?”   “废话。”   甄武点着头,示意道:“你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想到多大就说多大。”   “我就想如果有一天也能当上百户,让我儿子和媳妇也因为我受益,那我做梦都能笑醒。”   “就这?”甄武挑眉。   胡长勇唬道:“这还不大?”   “怎么和你说呢。”   甄武有点犯愁,想了想才说道:“若是正常来说,一辈子熬个百户也够可以了,但是吧,你相信我,只要你不死,最起码还能在百户的基础上再跳个三五阶。”   说完,甄武也不打算再聊了,有些事毕竟不能说的太明,随即他站起身来,向着远处走去。   可这话胡长勇一点不信,他连忙起身跟了上去,嘴里忍不住小声的嘟囔着。   “这不是扯犊子吗,我要是能那么牛,薛禄和张武不得当上指挥使,那你还不得封爵。”   乖乖。   封爵?   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想啊。   ……   下午时分。   甄武被通知开会,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来到了中帐会议处。   他们右护卫的这个骑军大营常驻最高领导是指挥同知,也就是新上任的阿鲁帖木儿。   他的副手便是指挥佥事薛斌。   再之下是千户和百户了。   右护卫之前没有多少骑兵,这次扩编后一共二千余人,其中一千多都是蒙古人,汉人只有甄武以及其他四个百户的部下。   他们几个连同几个蒙古百户,共同属于谭渊旗下。   其余的一千蒙古士兵,属于另一个蒙古千户的。   甄武坐在会议处,想着这些配置,忍不住有些犯愁,这情况真是不容乐观,但凡手段差一点,用不了几天这个会议处怕是就没有他们这些汉人说话的地方了。   他抬头看向谭渊和其他几位汉人百户。   此刻每个人脸上也都带着愁绪,估计每一个人也都想到了这种后果。   甄武揉了揉眉心。   这该怎么办?   还需要尽早想想对策呀。   …… 第075章 -刁难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清心寡欲的人,既然有所欲,就会有所求,自然也就形成了有所争。   即便是军营也不能免俗。   而一旦有所相争,人都会自动聚集,以图形成团伙,增加竞争力,同队,同村,同族,这种概念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大行其道。   阿鲁帖木儿是不幸的,他出生在大元风雨飘摇的时代,又眼睁睁的看着大元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他也曾心存壮志,可自从脱古思帖木儿和太子天保奴被也速迭儿杀害,弑君夺位后,他们黄金家族已经在大元政权中丧失了蒙古人中至高无上的中央汗国地位。   各个蒙古部落相继脱离,又开始重新征伐抢夺蒙古大汗宝座。   自此哪还有国?哪还有大元?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能如何,又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鼓起雄心,再整山河?   可不管阿鲁帖木儿如何打算,还在壮年的他,肯定是不愿就此沉寂,哪怕他此刻已经降明,他也不愿意龟缩院落,慢慢等死。   甄武看着阿鲁帖木儿坚定的神色,心里也在慢慢的下沉,这是想要拿权呀。   若是其他卫所,阿鲁帖木儿想要拿便拿吧。   可这是什么地方?   燕王三护卫之一。   不说别人,单单甄武几个汉人百户就不能让他,这么轻轻松松的握住下面所有军士的心。   这种事情没得选择。   即便甄武几人没有动作,阿鲁帖木儿也会针对他们几个。   而事实也确实如甄武所料,一场会议下来,阿鲁帖木儿五次三番的点名谭渊,让谭渊确保明天的操练强度。   这话看上去没问题。   可是在场的谁不知道,甄武是从步军编入骑军的,如何能在第一天里适应老骑兵的强度。   甄武皱着眉,想要站出来说两句,可被谭渊一个眼神制止了。   然后,甄武就看着谭渊笑呵呵的应承着阿鲁帖木儿。   阿鲁帖木儿也是多年的老狐狸,一眼也能瞧出谭渊多少有些阳奉阴违,可阿鲁帖木儿仿佛打定了主意立立威,嘴里依旧不停的对谭渊指指点点。   话语中不时飘出几句难听的话。   谭渊尚未动色。   可甄武却已有些动怒。   最后,大家要散的时候,阿鲁帖木儿还补上一句。   “明日操练,谁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到时候莫要怪我不给大家面子。”说着说着,阿鲁帖木儿的眼神从甄武身上飘过,最后落定到谭渊身上。   针对的意思毫不掩饰。   谭渊仿佛毫无所觉。   而其他的蒙古人也都乐得看笑话,只有他们这些汉人,手掌不甘的偷偷捏紧。   回去的路上,甄武和谭渊并行,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到分离的时候,谭渊站定看着甄武叮嘱道:“你下面的人都是刚从步兵编入骑兵,操练的强度,你自己把握着,我对你练兵有信心,至于咱们的同知,你不必把他当回事,一切有我呢。”   甄武抬头看向谭渊,这个一开始就对自己颇为支持的领导,不管战场还是生活都给予他很多帮助的长辈,一时内心颇为震动。   “那您?”   谭渊笑呵呵的仿佛丝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没事,我顶得住。”   顶得住。   多么简单的三个字。   甄武苦笑的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他怎么肯让谭渊站在前面独自承受压力。   谭渊仿佛看出了甄武的想法,脸上的笑容一收,压着声音认真道:“你最近最好给我老实点,我与你不一样,他们不能把我逼迫过狠,但是你,你曾亲手杀了咬住,很多蒙古人包括阿鲁帖木儿对你多少有些恨意,若有机会,肯定会趁机针对你,若你真落了话柄,便是我也没有办法。”   甄武不愿意看谭渊认真的神色,仰起头看向了天空,嘴里轻轻道出一句:“我晓得,你放心吧。”   谭渊看着甄武,看了一会儿,不见什么异样,这才放心,随后,又叮嘱了甄武两句,便和甄武分别,各回各的住所。   一夜无话,匆匆而逝。   第二日操练,甄武本打算按照老骑兵的强度试一试,可一上午,甄武就发现不行,他下面士兵有的连马都没骑过几次,硬要强行追赶强度,只能适得其反。   反而,会让他整个队伍显得更加糟乱。   中午时,很多蒙古百户看到甄武,都背地里憋着笑,等着看甄武的笑话,倒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莫比合过来和甄武攀谈了几句。   “甄百户,我劝你向上面说一说,换批人吧,我看他们成不了精锐的骑兵。”   换倒是能换,右护卫里步兵多着呢,但换谁合适?   他手下大多都是一个庄子的,这么一换日后在庄子多少有点尴尬,再者说,甄武也不认同莫比合的这句话。   甄武摇了摇头道:“不不不,骑马只是一项技能,能成为精锐步兵,就绝对也能掌握这项技能,不信咱们走着瞧。”   莫比合摇着头走开。   甄武也不在意。   到了下午,甄武也不再把阿鲁帖木儿的话放在心上,别人怎么操练,他也不管了,就只盯着自己的队伍,按照自己队伍的情况,进行有序的操练。   其实骑兵的操练,主要分为三部分,最重要的马术训练,其次箭术,最后便是劈砍。   其中箭术和劈砍,都包括马上和马下。   马下的箭术和劈砍,甄武并不担心,这些人之前步兵时就曾操练过无数次,总得来说问题还是马术训练。   甄武以前跟着顾明学习过马术,顾明曾经和他说过,真正的高手,练的不是马术,而是培养和马的感情。   只要和马够熟悉,你屁股稍微一动,马就知道该怎么配合你,而马身上的肌肉一动,你也就会明白,马要迈出那根腿,只有达到这样才算是练到家。   甄武深以为然,后世开车还需要和车磨合,更何况骑一匹活生生的畜生。   所以,甄武一下午就让他的人都待在马背上,同时他也把他从顾明哪里学来的,丝毫不藏私的全部教给下面的人。   如此,一下午过去了。   这些人一个个从马背上下来后,腿都有些站不直,可他们还没等到甄武说解散,所有人就全都看到阿鲁帖木儿带着谭渊和另一个千户,来到甄武他们队伍面前。   阿鲁帖木儿带着怒容,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 第076章 -明枪与军棍   操场中。   又正值解散时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立刻便吸引了很多军士的注意,一个个或远或近,一边窃窃私语,一边饶有兴趣向这边望着。   阿鲁帖木儿一双眼阴沉如深潭寒水,他就这般看着甄武等人。   风轻轻的拂过,带着傍晚的凉意,仿佛是阿鲁帖木儿的目光落在身上。   甄武眉头皱起,他心里是猜到阿鲁帖木儿会趁机发飙的,但他没有想到阿鲁帖木儿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发飙,这显然意欲在所有军士面前,杀鸡儆猴,以立其威,好掌其权。   甄武眼神飘动,放到了阿鲁帖木儿身后的谭渊身上。   他猜想,依照昨日阿鲁帖木儿的表现,一旦发难的话,谭渊肯定会首当其冲,毕竟谭渊才是最值得杀的那只鸡。   然而,谭渊此刻脸色平平淡淡,仿佛根本不晓得即将要发生什么,一如往常一样平和,大概这点着事情,在这位百战猛将心里,也不算多大的事情。   果然。   随着阿鲁帖木儿的转身,他含怒的双眼也放在了谭渊身上。   “这是操练?”阿鲁帖木儿阴沉的声音响在操场中。   谭渊一本正经的答道:“确实是在操练。”   “好,很好。”   阿鲁帖木儿怒急反笑,笑了几声后,笑声突然一收,厉声道:“你谭渊就是这么带的兵?就是这么操练的?胆敢如此糊弄差事,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有没燕王殿下,还有没有皇上?!”   他声音一句比一句大,一句比一句狠。   场中顿时一片惊愕。   然而,阿鲁帖木儿话语仍未停下,依然说着。   “之前定的操练章程是怎么定的,你一双眼若是不好用,你就挖出来,别在脸上装门面,瞧瞧这都练的什么东西?”   “一天下来强度比不上别人一半,好意思待在军营?你好意思当这个千户?”   “你谭渊若是当不好,老子给你报到朝廷,把你屁股下的位置让出来,让你滚回去养老。”   ……   养老?   凭什么?   凭你这个收降而来的同知?   甄武气笑了,他看着阿鲁帖木儿仿佛训儿子一样随便训斥的谭渊,心中突然一阵难受,何至于此,战场上勇猛无敌,丝毫不曾有一点畏惧这些蒙古人的谭渊,此刻就因为阿鲁帖木儿官职大,而无法反抗。   这些被甄武他们在战场上打败收降的蒙古人,只是因为想要他们心向大明,诚心归明,便给了他们高位,留了他们的编制,然后来训斥战场上的胜利者?   他们怎么好意思?又怎么敢?!   此刻甄武看着谭渊这位对他颇好的长辈,再也站不住了,即便在军营他们没办法明着反抗阿鲁帖木儿,但是他也不想让谭渊独自一人承受这个压力。   甄武沉着脸,大步走了出来。   “今日操练规程皆我一人一意所为,与我们千户无关,同知若是有什么训导,大可直接训斥在下。”   甄武的声音直接打断了阿鲁帖木儿的话,清朗且坚定。   谭渊第一时间看了过来,脸上第一次动容,瞬间带上一丝怒气,冲着甄武呵斥道:“有你说话的地方吗?给我退下。”   甄武脚下却如同长了钉子,纹丝不动。   众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继而开始飘荡在操场上。   阿鲁帖木儿转头看向甄武,眼神中窃喜一闪而过,勾了勾嘴角问道:“那么说,是你不尊上令?”   谭渊听到这话,脸色立马大变,刚打算开口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甄武的声音在阿鲁帖木儿的话刚刚落下,随即便响了起来。   “是。”   他的声音坚定清脆,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一丝畏惧。   所有人都看向场中傲然而立的少年。   谭渊看着甄武这般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有些人好像天生就不晓得退缩,不管遇到什么,不管前方面对的什么,永远都是敢于直面而对。   这样的人好像一直都是在锐意进取,从不会自怨自悔。   阿鲁帖木儿点了点头。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按军规处罚。”   督抚的人走了过来,夹住甄武的胳膊,甄武也没有反抗,军营军法向来最大,官大一级就是能压死人。   可是,张武薛禄等人忍不住,他们同一时间都向前走了几步。   张武更是在第一时间大喊起来。   “凭什么?操练也要视人而定,你不看看我们都练成什么样了?非要我们一个个练伤了,明日起不来才能如了你的意吗?”   甄武侧头看向张武,制止道:“张武,给我回去。”   张武还不依,可看着甄武已经特别严肃的脸色,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阿鲁帖木儿笑了,冲着甄武问道:“你的人?”   甄武点头。   阿鲁帖木儿冲着督抚的人道:“加五棍。”,随后挥了挥手,让他们带着甄武下去执行。   甄武苦笑一声。   以前他还这般压制过胡长勇,现在就要被别人压制,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不过,阿鲁帖木儿这一招明枪,确实谁也没办法,必须要有人受着,甄武不愿意谭渊承受,自己站出来就得认打。   ……   晚上,甄武爬在床上,感受着臀部火辣辣的疼痛,脑海思索着怎么给阿鲁帖木儿找点麻烦。   来而不往非礼也,再说他被朱棣安排过来,本就不是来听从阿鲁帖木儿的。   正在想着的时候,张武和薛禄一些人,找了过来。   两人皆是满脸关切的看着甄武。   跟在身后一块过来的胡长勇,见到甄武的惨状,忍不住道:“还是怪我们没有基础,要不然定不至于这样。”   甄武摆了摆手道:“和这个没关系,他们想寻麻烦总能找到理由。”   张武接过话问道:“那咱们怎么办?明日操练要不要按照其他人的操练章程?”   “不行。”   甄武摇了摇头:“不能为了一时,把所有人都练伤了,还是按照咱们的章程来,若是再寻麻烦,大不了张武,你来接军棍。”   说到这里,甄武有点发狠:“奶奶的,咱们汉人还真就没有服气的,非和他刚到底,看看最后谁服谁。”   张武点了点头,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露出一副狠色。   对。   看最后,谁怕谁。   …… 第077章 -暗箭与煽风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甄武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与张武等人聊了一阵,随后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大家都是当兵的,直来直往的惯了,也玩不来矫情的戏码,所以,张武等人见甄武有意休息,也不做多想,来的时候匆匆,散的也很是利索。   喧闹后迅速陷入的寂静,最是让人敏感。   在这种氛围下,甄武感觉屁股上的疼痛感也加重了几分,可随后想到军中的操练情况,哪怕有身体上疼痛的抵消,也忍不住生起一股愁绪。   甄武刚才虽然说的硬气,但是也晓得,只要他们一日不能适应老骑兵的强度,阿鲁帖木儿就会一直握着一个明晃晃的理由,想要生事,便可以生事。   所以,还是要尽快适应啊。   可怎么尽快?   都是有血有肉,会疼会受伤的人,想要适应也要有个过程。   而且,这个过程定然是没办法取消的。   甄武叹了口气,不过,总得想想办法缩小一下这个过程的时间,不说担心阿鲁帖木儿的发难,甄武也想早日把强度提起来,这是成为精锐骑兵必须要经历的,而且还要练的比所有人强度都大。   想到这里,甄武莫名想到去年他强度训练时朱高煦给他的一些好药。   有一些止血生肌的好药,倒是也能再提升提升强度。   甄武前世做过药材生意,对于止血生肌的药材也晓得一些,像什么三七,白芨都是不错的好药材,可惜北平周边根本不生长。   白嫖野生的看来是不能白嫖了。   甄武琢磨着是不是有机会能从朱高煦手上,或者医馆胡老头身上薅点羊毛,想着想着,甄武又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缺钱,有钱的话给自己部下搞点好药还不是轻轻松松。   于是,甄武又想到了石冷,也不晓得石冷身体如何了。   他前些天已经把门路跑通了,只等石冷身体好了,就能让小岭庄金叔组织一批人,去辽东淘金。   等搞一批本钱,甄武也就可以开始搞搞生意上的老本行。   正在甄武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谭渊带着几个汉人百户也过来看望,甄武简单的招呼了几声,其他人坐下了,然而谭渊却不顾甄武的招呼,沉着脸直接走过来,看了看甄武的屁股。   伤势不算轻,却也算不得重。   谭渊见此情况,才松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的埋怨:“不知道你逞什么能,你不站出来,他能把我怎么样?”   “不乐意瞧他那么说你。”甄武也趁机表心意。   谭渊听到此话,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骂甄武糊涂,最后叹了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其他几人,看着吃了军棍的甄武,也是感同身受。   甚至,一人满脸怒容,愤愤不平的说道:“这群鞑子也太欺人太甚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另一人接道:“现在大家都是大明军人,不要搞对立。”   “是咱们想搞吗?你不看看他们怎么排挤咱们,那些鞑子,本就都是旧识,你看看这才一天,一群人已经围着阿鲁帖木儿转了,我是想不明白,殿下怎么会这么安排。”   说话这人气愤难挡,忍不住还捏拳锤了几下他的大腿。   “老柳,慎言。”谭渊出口训斥。   这个人叫做柳升,是个暴脾气性子,之前就和甄武打过交道,算是小有交情,如今同在一个大营,更是把甄武当做自己人。   此刻,他听到谭渊的话,也晓得自己说过了,愤愤的把接下来想要吐槽的话,全憋了回去。   而甄武此时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朱棣为什么这么安排?   他怎么想,也觉的朱棣应该有着他不清楚的后手,要不然这样的安排,可以说烂到极点。   可是,甄武怎么也想不明白,朱棣的后手会在哪里。   既然想不明白,便多想无益。   甄武只能从自己的角度,来寻思接下来如何操作。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边想,一边开口,道:“其实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此话一落,几人都看向甄武。   甄武接着说道:“表面上来看,咱们五百多汉人对一千七百余蒙古人,再加上职位最大的两位也不是咱们的人,好像咱们压根不可能把这些蒙古人团结到我们身边,但为什么殿下还这么安排?我觉得是有点说法的。”   “你们想,少则聚,多则散,自古一来都是这个道理,蒙古人是铁板一块吗?我看并不是。”甄武说着,想到初入营时,莫比合与胡长勇的事情,周围围观的蒙古人中,好多煽风点火,也在等着看莫比合的笑话。   随后,甄武接着说道:“大家不要忘了,营中的蒙古人,明显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收降的,而咱们千户里其他几个蒙古人,比如莫比合,他们却是在战场上被俘的,当初他们驻地不一样,足以说明并不亲近,如今收降的会不会瞧不起被俘的?而被俘的当初也是为了给乃儿不花解围,才和咱们打的遭遇战,他们又会不会对那些直接降了的有意见?”   几人听了这话,也是眼睛一亮。   柳升更是直接拍手站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哎呀,刚才我还误会了殿下,说到底还是殿下高明,怪不得殿下把这些被俘的安排进咱们千户,这是让咱们先拉拢那些被俘的,然后逐个击破呗。”   谭渊也有些震惊,以前他就晓得甄武聪慧,可没想到有这般见识,简直是有勇有谋啊,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旁人不清楚,他却清楚当初朱棣安排真的是随机安排的,只不过当初朱棣定的大营官职最大的指挥同知是个自己人。   朝廷莫名其妙把阿鲁帖木儿安排过来,也打了朱棣一个措手不及。   他本来正愁的不知道怎么办,没想到,甄武三两句给了大伙一个思路来,这如何不让他惊喜。   谭渊看向甄武的眼神,越来越明亮起来,同时心里也越来越得意,真不错,自己的眼光是真不错,竟然能挖掘出这样的人才。   这时候,甄武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次的声音带了一些阴沉。   “阿鲁帖木儿仗着同知的职位,都对咱们亮明枪了,咱们怎么也得放放暗箭才对的住他。”   几个人一听这话,顿时又兴致勃勃的把注意力放到了甄武身上。   暗箭,谁不喜欢。   只听甄武说道:“不偷偷的,背地里,把这些人煽动的内讧打起来,我都觉的对不住我屁股挨的这几棍。”   其他几人都是眼前一亮。   只要对方内讧打起来,那些被俘的蒙古人,想不团结在甄武等人身边,也得团结过来,到时候,不说阿鲁帖木儿头疼不头疼,单单谭渊手握一半军士,想给阿鲁帖木儿使点绊子,找点麻烦,还不是轻而易举。   随后,众人兴致冲冲的就开始直接商讨起细节,一个个激动的脸色涨红,不时提出一个个损招,简直能跌破甄武的三观。   有的甚至毫无下限。   随着时间推移,夜色渐渐袭来,甄武住所里,慢慢的传出几道阴恻恻的笑声。   …… 第078章 -简单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武人,练的是武。   当武人出现争执时,往往信奉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那就是打一架吧。   所以,想要让两帮血气方刚的汉子,出现内讧,并不需要特别复杂的操作,尤其是两者彼此之间还心有芥蒂。   只要认准他们相互芥蒂的地方,不停的煽风点火,就足以让矛盾越来越深,最后直至爆发。   初始,只是几人在私下讨论。   收降的那帮人,如何如何瞧不起莫比合等人,又嘲讽莫比合等人在战场上如何丢了他们的面子。   渐渐的讨论的人越来越多,逐渐也传到了莫比合的耳中。   最开始莫比合听到这种传言,还不在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整个大营都在谈论,流传起类似的话时,他再也做不到如最开始般的淡定。   尤其是收降的人当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可这种传言,甚至还赞同的大加嘲讽时,莫比合的心犹如藏了一团熊熊火焰一般,在不停的灼着他整个内心。   于是,在这一天中午吃饭时,甄武友好的来到了莫比合的身边。   “嘿,兄弟,你最近状态瞧着不太好,平时得注意些呀。”   莫比合烦躁的看了甄武一眼道:“别说你没听到那些话。”   “因为这事心烦?”   莫比合没有说话,默认了下来。   甄武关心的安慰道:“老实讲,我认为那些话有点过了,在我心里你们还是很强的。”   这话一落,莫比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激动了起来。   “你真这么认为?”   “我真这么认为。”   这是来自战胜者的认可啊。   莫比合看向甄武的眼神立马亲切了很多,可下一刻,他想到那些嘲讽的话,莫比合更加愤怒了,他只觉得他们在战场上得到了对手的尊敬,可却被自认自己人的这些人不停的嘲讽。   甄武恰逢其时的补充道:“他们那帮打都不敢打,直接投降的,有什么脸来说你们,再者说,你们当时还不是为了救他们,匆匆和我们打的遭遇战,若是咱们摆明车马,准备好对战,结果还不知道怎么说呢,从哪点看,不比他们那些怂货强?”   “对啊。”莫比合激动的连拍大腿,看着甄武的眼神也越来越亮,只觉得甄武太懂他的内心了。   对比起来,格局,胸怀,认知,比那帮嘲讽他们的家伙,简直强到没边。   随后,莫比合又咬牙切齿道:“真想实实在在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见见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   甄武认同的点了点头。   “确实,实打实的打一场,赢了他们,自然就能让他们闭上他们的狗嘴了,说起来,咱们武人不就看重这点荣誉吗,平白被人摸黑,真的是个人都忍不了。”   甄武说完这话后,脸上立马挂上关心莫比合的神色,话锋一转又劝说道:“不过,你可别冲动,你们若是和我们起了冲突,咱们同知还能向着你们,但是你们和他们起了冲突,你觉的同知还能向着你们?你可别和我说你不怕同知。”   “我怕他个鸟,当初丞相在的时候,他见我也得客气几分…”说着说着,莫比合突然想到了丞相咬住就是被甄武杀的,顿时说不下去了。   甄武嘶了一声,也略显尴尬,不过他很快收拾了一下情绪,装作没听到莫比合的话,表现的很随意往下表演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词。   “若是你们也讲君子约定就好了,相互约好,散营后,营外打一场,谁输也别告状,若是可以这样的话就简单了,赢他们一场,谁是好汉一目了然。”   莫比合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心里吐槽,谁特么说我们蒙古人不讲君子约定的,在俺们那里这叫勇士契约。   ……   等吃完饭,两人散去,没有多长时间,甄武就听说,莫比合和德立索儿约好第二天在营外草场拉开人马打一架的消息。   德立索儿是另一个蒙古人千户,属于那帮收降的带头人物。   甄武得到消息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而其他汉人百户,包括谭渊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都笑出了声,这些日子,他们可没少在背后下功夫。   不管是何时何地,总能逮到机会添油加醋。   早就让莫比合和德立索儿两帮人私下有不少小的摩擦。   如今,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这件事情想停也停不下来了,他们只需要等着看戏就行。   第二日,甄武整个人都是心情愉悦的,就在他等着时间,打算看好戏的时候,一个…是三个不俗之客,找了过来。   一见面,朱高煦就冲着甄武冲了过来,围着甄武转了一个圈,眼见没什么大碍,才怒狠狠的说道:“甄武你放心,这王八鞑子敢仗着官大欺负你,等回头我肯定帮你收拾他。”   甄武笑了笑,这小子还真是个仗义的种,随后,摇了摇头开口道:“让你帮我收拾他,那我不就是仗着你这个燕王府公子,欺负他了吗。”   “就欺负他,他能咋滴。”朱高煦满脸不屑。   甄武苦笑的再次摇了摇头,随后不再搭理这个愣小子,转头看向另外两人。   朱高炽和朱高燧。   朱高炽确实如传言一般,才十三岁的他,身材已经看的有些圆滚滚的,整个人不见英武之气,反而因为稍一动脑袋,就露出显眼的双下巴,让人觉的有几分憨态可掬。   而朱高燧……好家伙,这猛不丁一看,还以为钻了谁家的锅底了,咋还黑乎乎的,若不是一张脸和他哥几个长得特别相似,指不定得有人心里打鼓呢。   几人简单的打过招呼后。   朱高燧沉默的站在了一边,看着有些沉默寡言,朱高炽则上前和甄武攀谈了起来。   “二弟不懂事常胡闹,甄百户莫要见怪。”朱高炽小小年纪,便有几分儒雅气质。   甄武笑道:“二公子仗义豪爽,何来见怪。”   朱高炽也笑了笑,直接透露给甄武一个惊人的消息:“阿鲁帖木儿的事,二弟确实不宜出头的,便是父王也不便。”   嗯?   甄武有些疑惑的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眼睛亮亮的也看向甄武,一双眼里仿佛带着一种让人望之亲切的诚挚,他笑了笑,就如同在给一个认识多年的好友,说着一件寻常的小事。   完全没有初见般的生疏,一切自然的让人丝毫察觉不出。   “阿鲁帖木儿上任后,父王送过贺礼,然而未见阿鲁帖木儿回应,阿鲁帖木儿反而一封信千里迢迢的送到了凉国公府。”   朱高炽眼中仿佛带着智慧,冲着甄武笑了笑,最后补了一句。   “前几日,父王和道衍大师说话,我刚巧在旁边听到了。”   …… 第079章 -朱高炽   有时候一句话可以透露出很多信息。   甄武自认算是一个比较聪慧的人,而且加上之前的阅历,懂的事情也比较多,所以在朱高炽说完这些话后,脑海中立马闪现出好几个念头。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阿鲁帖木儿背后有着蓝玉的影子。   早年蓝玉因为朱标,与朱棣交恶,这件事情不说众人所知,却也不是一件隐秘的事情,而且一直以来蓝玉都对朱棣心存提防,认为朱棣有妄图皇位之心。   如今蓝玉见朱棣漠北扬威,安排钉子进来,不难理解。   这样一来,甄武也就明白了,阿鲁帖木儿一个降将,为何敢在朱棣的护卫军里跳腾,而朱棣也没有第一时间捏死这个跳蚤。   朱棣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因为没人知道朱元璋同意蓝玉把阿鲁帖木儿安排过来,心里念叨的又是什么心思。   这位坐在皇位上的朱元璋,随着年龄,人越老心思越难让人猜透,帝王纵横之术也越发的得心应手,更是在杀伐果断中,让朝堂变成了皇帝专政的格局,牢牢把控着整个帝国。   他就仿佛是一头雄狮,哪怕只是睡梦中的一道鼾声,也能让周围所有人抖上一抖。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又看向朱高炽。   这种情报虽说算不上特别私密,可也不是随意可以听到的大白话,朱棣竟也没有对朱高炽隐瞒,这又代表着什么?   小小年纪就开始随着朱棣接触这些事情?   培养?   朱高炽此刻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些话会在甄武心中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伸出一只小胖手,挠了挠脑袋,带着一股小孩特有的天真说道:“此事甄百户也莫要多传,毕竟是我从父王那里听来的。”   说完这话,朱高炽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朱高煦,接着道:“以前常听老二提起你,晓得你们交情深厚,我虽第一次见你,却也觉得亲切,便把这些说给你听了,你若是传出去,我肯定会惹的父王责备。”   朱高炽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冲着甄武憨厚的笑着,双下巴随着他的笑动,显得肉乎乎很是可爱。   可甄武听了这些话,忍不住有些脑补,拿话点他呢?   这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吗?   难道这就是古代贵族家对于嫡长子的教育吗?   怎么总觉的话里带着话,棉里还藏着针,但又让你感觉不出来一点不适,反觉的亲切随和。   真真不能小瞧啊。   甄武吸了口气,也不管是不是他脑补的,嘴上的称呼也变了,哪怕朱高炽现下还未封世子,甄武依旧称呼道:“世子放心,甄武不是多嘴之人。”   朱高炽眼睛亮了亮,笑道:“你也不必这般认真,倘若不小心说出去了,我也不怪你,大不了被父王责备一顿。”   这话说完,朱高炽还期待的看着甄武。   甄武无语的,只好冲着朱高炽友好的笑了笑,可心里忍不住的吐槽。   好嘛,好赖话全让你说了。   老二朱高煦这会儿忍不住了,拉着甄武直接走到一旁,小声的在甄武耳边说道:“瞧见没,我家老大这楞呼呼劲,你就说讨厌不讨厌吧,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可说的,回头我帮你教训阿鲁帖木儿,瞧他敢把我怎么样,哪怕仗着蓝玉撑腰又能怎么样。”   这…   甄武看着朱高煦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说实话,这哥俩儿的话要论爱听,甄武还是喜欢朱高煦的话,但是就朱高煦这个脑子,怪不得日后斗不过朱高炽呢。   甄武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用,再说你瞧我就这般没本事,非要你帮我出头?”   朱高煦摇了摇头。   甄武想了想,觉得朱高炽这三兄弟也不是外人,便叫着朱高煦又来到朱高炽身边,对着他们三个说道:“若是你们一会儿无事,不妨等一等,我带你们看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甄武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入营后,遇到阿鲁帖木儿的刁难,和他们在背后搞的小动作,全部说了一遍。   三人眼前都是一亮。   这三位都知道谁是自己人,谁还不是,所以顿时都来了兴趣。   ……   转眼间,下午操练结束。   莫比合和德立索儿各自带着他们的人,陆续来到了营地不远处的草场上,双方人从一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就吵上了。   到了地方,没多长时间,在尖锐的矛盾下,直接就拉开场面打了起来。   初始双方还都控制着人数。   然而,在围观人有心的起哄下,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双方的大混斗。   而且,不晓得这些人心里憋了多大的火气,一个个很快都打出了脾气,对对方下手黑着呢,让看戏的甄武等人都吃惊不已。   彪悍的蒙古兄弟,打自己人,打急了也不留情面。   这让朱高煦看的热血沸腾,欢呼不断。   没一会儿,德立索儿等人仗着人数多渐渐的占了上风,开始压着莫比合他们打。   甄武看了看场中的情况,招手叫过来薛禄,让薛禄通知柳升百户,尽快把阿鲁帖木儿叫过来。   其实之前营中的传言,阿鲁帖木儿也听到过,只不过阿鲁帖木儿并没有当回事,他自信在大营里不会让这件事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可是,他没想到莫比合约斗德立索儿,更是在勇士契约下,所有人都瞒着阿鲁帖木儿,就连大家出营地,也都刻意避开了阿鲁帖木儿。   导致现在出现这么怪异的情况,除了营地最高负责人和他亲近的人,基本上都知道约斗的事情。   薛禄听了吩咐,匆匆的回营找柳升去了,此刻柳升正缠着阿鲁帖木儿呢。   场中,朱高煦和朱高燧听了甄武的吩咐,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反而朱高炽想了想后,问甄武:“为什么不让谭千户过来,这时候不正是收人心的好时候吗?”   甄武看着朱高炽面露疑惑,心情终于有些畅快了。   奶奶的,任你再鬼机灵,终归也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甄武含笑着给朱高炽解释道:“阿鲁帖木儿在这群蒙古人心中的威望,一天不遭受损伤,就永远不是我们收买人心的好时机,而这种情况,让阿鲁帖木儿过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朱高炽看着甄武。   甄武接着说道:“阿鲁帖木儿过来后,像这种自己人打自己人,很难做到公平公正,一旦稍微偏向一方,另一方就会人心向背,哪怕他做到了公正,很大概率也还是会让一部分人心生怨气,甚至如果阿鲁帖木儿一旦处理不好,还会两头不讨好,这是人性,咱随便打个比方,世子你信不信,在德立索儿心中,阿鲁帖木儿不偏向他,他就会心生不忿,因为在德立索儿心中,他和莫比合闹翻后,他和阿鲁帖木儿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不偏就是背叛。”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我对你好,你若是做不到我心中期待的样子,我就会失望失落,进而可能再不对你好。   很难有人免俗。   朱高炽慢慢的消化了一番,随后眼睛露出一抹震惊。   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这可比王府儒师教他的有意思多了。   …… 第080章 -这世间更好的模样,我见过。   军营里。   阿鲁帖木儿得知约斗的事情,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便匆匆向着营外走来,意图阻止这场约斗。   可那还来的急,该的打也打了,莫比合和德立索儿该怨恨的也怨恨上了。   到现场后的阿鲁帖木儿,只能看着一片混乱的现场,大声怒吼。   等到阿鲁帖木儿把双方分开,看着一个个脸上挂着乌青,嘴角带着鲜血,只觉得满心的怒火无处释放。   他有怒目扫了一眼围观的一些汉人。   可这事和汉人一点关联不沾,他们蒙古人自己内斗,他便是想要迁怒也没有理由。   “这到底怎么回事?!”阿鲁帖木儿压着怒火,阴沉的问道。   双方为首的莫比合和德立索儿各自看了一眼,硬气的谁也没有说话。   阿鲁帖木儿更加怒了,眼睛一瞪,愤怒的吼道:“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德立索儿不屑的看了一眼莫比合道:“他们找事,我们能怎么办?难不成认怂?”   阿鲁帖木儿还未说话,莫比合的声音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谁找事,你说清楚,那些王八蛋先在军中侮辱我们的。”   “侮辱?真是可笑,我们哪点说错了?你们不就是吃了败仗被俘虏的。”   莫比合一下被说中痛点,大怒骂道:“艹你奶奶的,我们是吃了败仗,但是再怎么样也比你们这群缩头乌龟强。”   “你有胆再和我说一遍。”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当着阿鲁帖木儿的面就吵了起来,阿鲁帖木儿一听是因为这事,犯愁的揉了揉额头。   “够了。”   阿鲁帖木儿大声制止了两人,他本想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惩处一番,可一转头看到德立索儿梗着脖子咬牙切齿的模样,想到德立索儿往日一直为他马首是瞻,也就不愿再惩处,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行了,还有没有点以身作则的样子,此事听我的,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谁再提起我必重罚,现在你们两个都给我约束部下,赶紧给我散了。”   德立索儿虽说有些不甘,但也没什么意见。   可是莫比合不乐意,他的人因为人数少,各个伤的都不轻,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莫比合顿时阴沉的说道:“那我们这些人受的伤就这么算了?”   德立索儿直接不屑的嘲讽道:“自己打不过,还好意思说?”   “放你娘的狗屁,说好一样人数的,你看看你们上了多少人。”   “你们自己人少,关老子屁事。”德立索儿心想,既然撕破脸了,他也就不要脸了。   可这一句话的杀伤力显然是不一般的,莫比合被说的脸色涨红,憋的半天没说出话。   这个耿直的汉子,在怒急的情况下,想也没想的就看向阿鲁帖木儿。   他咬着牙说道:“你可别忘了,以前丞相是怎么对你的。”   这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阿鲁帖木儿更是脸色大变:“大胆!你还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明军。”   莫比合看着阿鲁帖木儿,一双眼睛充满仇恨的盯着阿鲁帖木儿,他向来认命,打了败仗降了大明,他无怨无悔,可他忍受不了白眼狼的恩将仇报。   “阿鲁帖木儿,你很好,你是好样的。”莫比合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咬出来的。   而此刻的阿鲁帖木儿也被气昏了头脑,他本就带着怒气,又被部下只呼其名,再也忍耐不住,冲着身边的亲卫道:“给我拖下去重重的打。”   莫比合不惧的丝毫不退,而那些亲近他的人,听到阿鲁帖木儿的话,更是全都挂满了愤慨。   甄武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笑了几声,真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比想象的还要好,只能说这些热血的汉子,真的很容易被情绪所控。   ……   看完这场好戏后,甄武和朱高炽等人往回走,这哥三个方方面面的教育章程,安排的满着呢,现在是轮到时日,被朱棣扔过来操练武事,一会儿需回中卫营地,等明日和军士们一起练习骑射,所以也顺路。   路上,朱高煦和朱高燧兴致勃勃的谈论的刚才的事情。   朱高炽反而和甄武落在后面,朱高炽语气中略带钦佩的对甄武说道:“你好像很擅长这些?而且之前听父王和高煦都说过,你亦是勇猛过人,可是也与父王和高煦一般喜欢战事?”   额?   甄武不明白朱高炽为什么这么问,不过想了想后,摇了摇头道:“说实话,不喜欢。”   说完,甄武看着朱高炽有些疑惑,摊了摊手道:“我若是身份足够,我定然更喜欢过平淡娴静的生活,没事种种花,逗逗鸟,这不比打仗安全,不有意思的多?”   朱高炽噗嗤笑了出来:“虽说确实如此,但是多少有些没志向。”   甄武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世子好像也不喜欢战事,不知世子可有什么志向?”   朱高炽想了想道:“以前父王带我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战死将士的家属,也见过不少食不果腹的百姓,我就想如果这世间不再打仗死人,人人能够安居乐业,吃得饱,穿的暖又该是什么模样。”   “你觉的这世间不好?”   朱高炽摇了摇头道:“其实皇爷爷做的已经够好了,听父王和师傅们说以前更惨,但我总觉的可以更好的,嗯…应该可以更好,但这好像很难实现。”   甄武听了这话,半天没有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人好像生来带着使命,他们有着崇高的目标,活着就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好。   相对而言,甄武总想着他的家长里短,显得太小家子气。   走着走着,甄武嗓子里的一句话,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说了出来:“其实是有办法的。”   真的有办法,而且也真的能实现,因为甄武见过这世间更好的模样。   朱高炽初始没反应过来,可渐渐反应过来后,刚忍不住发问,远远的过来几人。   他们的拜见声,直接打断了朱高炽。   走到这个时候,甄武他们已经走到了右卫营门口,甄武眼睛一眯,认出了来的几人,正是右卫营指挥佥事薛斌和三个蒙古百户。   这三个蒙古百户都属于德立索儿千户旗下,今日不知为何没有去参与约斗。   等薛斌几人和朱高炽等人见过礼后,薛斌示意甄武借一步说话。   甄武皱着眉,随着薛斌来到一旁。   薛斌笑了笑道:“甄百户,后日便是百户以上的议事日子,不知可有什么打算?”   甄武疑惑的看着薛斌。   然后,耳中响起薛斌的话:“我瞧着时机也差不多了,该是让阿鲁帖木儿晓得护卫军里,是谁说的算了。”   甄武脑袋嗡的一声,随即仿佛一道闪电劈过。   这薛斌竟然是自己人   …… 第081章 -有种和我打一场   薛斌和阿鲁帖木儿竟然不是一条心。   他们之前在北元时,不是属于同一阵营的吗?   下一刻甄武苦笑的摇了摇头,想特么太多了,北元都打没了,即便同一阵营,现下都降了大明还有什么必要一条心。   入了大明,他们若是还敢抱团,才是真的找死,不仅如此,这些降将还需各自找个派系依附,要不然他们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也不可能故作清高,一旦某人性子孤高,那么结果,显而易见,只能是被所有人不信任,慢慢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甄武看着薛斌坦然的脸色,心中也渐渐平和下来,他仿佛这一刻才把大营隐在暗处的脉络看的清清楚楚。   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   简单想想,怕是很早之前,在朱棣打满编制蒙古士兵主意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薛斌,他与阿鲁帖木儿之前就属于一个阵营,这些蒙古士兵见到后,顺势依附过来,简直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若是朱棣手上没有薛斌这张牌,想来朱棣也只能打散这些蒙古士兵,不会试图保留蒙古士兵的编制。   只是让朱棣没想到的是,朝廷把阿鲁帖木儿派了过来,而阿鲁帖木儿背后还站着一个蓝玉。   阿鲁帖木儿比薛斌的威望高,两者同样是拉拢旧识,但显然薛斌比不过阿鲁帖木儿,朱棣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收降而来的人,在自己的护卫军中,另外有个主子,所以迅速的把谭渊,甄武等人安排进入大营。   这样甄武等汉人,作为第三方势力进来搅局,一方面可以和薛斌相互守望,试图瓦解架空阿鲁帖木儿,另一方面甄武他们和薛斌,还分作两系,可以相互钳制。   这种结构还真是有意思,甄武心想。   怪不得之前觉得古怪,谭渊的身份怎么可能挑得起大梁,单是汉人的身份,在这个蒙古人占多数的大营,谭渊就不足以和阿鲁帖木儿对抗。   而甄武之前却第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些。   甄武向着大营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由的有些感叹,他还是有点嫩了,饶是他经历再离奇,见识再丰富,可对比这些从小生活在权利中心的人来说,到底是有些不足。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要不然不可能很多权谋之术,流传千百年之久,仍然被后人学习应用。   甄武不可能单单凭借穿越者的身份,就能把这些人耍的团团转,反而一不小心还会被这些人耍的云山雾绕的,辩不清东南西北。   不过,随后甄武就释然了,谁也不是天生就懂这些的,慢慢来,毕竟他有着站在巨人肩膀的基础。   想到这里,甄武含笑看向薛斌。   “便听大人安排,想来有这两日酝酿和准备,后日足以妥当无误。”   薛斌眸子里闪出几抹亮光,赞赏的看着甄武,定声道:“那就这么定了。”   ……   第二日。   随着莫比合被阿鲁帖木儿惩戒后,整个大营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仿佛暴雨前乌云压顶的沉闷。   只是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下,依然有几个活跃的身影。   甄武等百户,行动起来了,各自开始拉拢莫比合等人。   而甄武也趁着空闲,来到了与他相熟的莫比合这里。   莫比合神情阴郁,看着不悲不喜,只是眼神里时不时闪过几丝狠厉。   甄武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后,轻声说道:“之前战场上,大家各有立场,我杀过你们的人,你亦杀过我们的人,但现下你既然已经投了我们大明,不知道你有何打算?是否还心恋故土。”   “你什么意思?”莫比合反问。   甄武不答,依然按照自己的心意,自顾自说着:“想来你通过朝廷对你们家眷的安排,应该能看的出来,朝廷对你们存有提防,但是明军里不单单只有你们是蒙古人,像火里火真,薛斌等与你们一般无二,可他们不仅不被提防,反而深得燕王殿下的信任,你可知道缘由?”   莫比合看着甄武的眼神,甄武诚挚的不闪不避。   房间里继而又响起两人的谈话声。   声音不大但却很热烈。   良久。   没有人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百户以上职位议事的这天,莫比合强撑着屁股上的疼痛,来到了会议处。   他一双眼睛阴狠的盯着对面的德立索儿,而德立索儿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时不时嘴角挂上一丝不屑。   在他心中,这大营里老大是阿鲁帖木儿。   而他作为阿鲁帖木儿头号马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横着走都没关系,何惧一个莫比合。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所有的人刚刚全部到齐,莫比合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   莫比合屁股上的伤很重,但是他还是咬牙站出来,走到了场中,短短几步,让他额头尽是汗水。   他咬着牙,看着首座上坐着的阿鲁帖木儿,低沉道:“恳请大人处事公允,以军法惩戒德立索儿。”   “惩戒?”阿鲁帖木儿皱眉,心中觉得莫比合一点也不懂事,竟还来找事。   而德立索儿听到这话,差点笑出来,看着莫比合仿佛在看着一个傻子,想要惩戒他,开什么玩笑。   但是莫比合却非常认真的说道:“我与德立索儿带头私斗,为何只惩戒下官?”   阿鲁帖木儿听到这话,不阴不阳道:“为何惩戒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莫比合不屑的笑了两声。   “呵呵,那行,那下官在此请求大人重新惩戒我与德立索儿,我俩带头私斗,若不惩戒,又如何治军,又视军法如何物。”   “大胆。”   阿鲁帖木儿怒拍桌子:“我如何治军还用你来教吗?!”   气氛突变,一个傲然不惧,一个怒目而视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嘴角挂着笑意的甄武,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觉得莫比合说的有理,他甘愿自认受罚,以身作则,值得我们学习,再加上有伤在身,不如大人先惩戒德立索儿如何?”   这是建言。   可阿鲁帖木儿听到甄武这话,一愣,随即眼光看向了谭渊,然而谭渊仿佛根本不知道在发生什么,眼帘低垂,就似睡着了一样。   阿鲁帖木儿顿时心里生起一丝异样。   德立索儿却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甄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甄武淡淡的点了点头道:“知道,私斗本就犯了军规,我说的又没有什么错误。”   是没有错。   可别忘了营地的老大是谁。   德立索儿瞬间被点燃了怒火,一双眼中凶光尽露:“你他娘的在找死。”   找死?   甄武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不再压抑,尽数释放出来,他猛地站起来,砰的一声踹飞了自己脚下的凳子,伸手指着德立索儿:“你有种也和我打一场,生死由命,老子就问你敢不敢!”   声音洪亮且自信,带着无畏无惧的气势向着德立索儿压了过去。   人的名,树的影。   德立索儿仿佛感觉甄武这股猛然爆发的气势,瞬间汹涌的扑面来而,一时慌神,不知觉的轻轻后退了一步。   而阿鲁帖木儿看到这一幕,早就怒不可止,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不可能忍得了,可是就在他刚想要发飙的时候。   只见下面所有汉人百户,以及亲近莫比合的几个百户,一同站了出来,抱拳冲着阿鲁帖木儿朗声道。   “请大人惩处德立索儿!”   …… 第082章 -扬眉吐气   哗啦一阵声音。   堂下属于谭渊千户旗下的所有百户,已经尽数站了出来,气势汹汹的逼迫着阿鲁帖木儿惩处德立索儿。   私斗是一件大事吗?   可大可小。   群居生活中,怎么可能没有摩擦。   遇到后,处理方法,也是随情理而定,情况不严重的,完全可以训诫一番,调节调节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也不是战时。   可阿鲁帖木儿没想到,今天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逼迫他惩处他最信任的人员。   这是要造反吗?   集体威压上司,他们怎么敢?!   阿鲁帖木儿看向谭渊。   谭渊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他冲着阿鲁帖木儿笑了笑道:“下官也觉的他们提议有道理,俗话说功必赏,过必罚,大人若是不惩戒,怕是很难服众,如此又如何带领外面两千余军士?”   谭渊的话淡淡的回响在会议处。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的看向谭渊。   谭渊是甄武等人的顶头上司,他一发话,联系到甄武等人的举动,什么意思已经一目了然。   这是在公然质疑阿鲁帖木儿,更是在挑战阿鲁帖木儿的权威。   阿鲁帖木儿顿时气急反笑:“好,很好,你们别忘了这个大营是我说了算,你以为就你们这些人,就能逼迫我做出任何决定吗?你们在做梦。”   说完,阿鲁帖木儿冲着门外,大吼:“来人!”   哗啦一声,门外进来两个阿鲁帖木儿的亲信。   阿鲁帖木儿眼中涌动着狠厉的光芒,在谭渊身上流转了一下,最后落在了甄武身上,伸出手指着甄武,吩咐道:“把甄武给我压出去,重打四十军棍,我看还有谁敢在堂前闹事。”   两个亲信刚打算动手。   下一刻,门外又冲进来几人,直接阻拦住了阿鲁帖木儿的两个亲信。   阿鲁帖木儿惊骇,大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是要造反吗?!”   后来进来的几人,无人回话,默然的仿佛都是哑巴。   而就在这个时候,阿鲁帖木儿侧下方响起一道沙哑粗沉的声音。   “不是我们要造反。”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直安静低调的薛斌慢慢站了起来,他伸出手指向阿鲁帖木儿,厉声道:“是你要造反吗?”   “你什么意思?!”阿鲁帖木儿看见薛斌站了起来,终于觉得有些不妙,这些人若不是做了完全准备,定然不会贸然对他发难,可他之前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想到这里,他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薛斌双目直视着阿鲁帖木儿,说道:“只是觉得大人处事不公,估计水土不服,还未适应的缘故,不妨多休息休息,这里我来替大人处理,当然若是大人觉的不满,大可以向燕王殿下禀报,或者亦可禀报到朝廷。”   说完,薛斌不再搭理阿鲁帖木儿,直接龙行虎跃间,大步走到了德立索儿的面前,眼中不带一点感情的扫了德立索儿一眼后,沉声道。   “来人,德立索儿带头煽动军士参与私斗,拉下去重打四十军棍,以正军法。”   “是。”有军士应声而动。   德立索儿旗下的有两个百户,见状还欲阻拦,可是立马出来三个同样是德立索儿旗下的百户拦住了这两个人。   他们往日可都是亲密无间的好友,现在立场相悖,立马德立索儿旗下的其他百户惊惧。   薛斌虎目如电,冷冷扫过德立索儿旗下的所有百户,阴狠道:“各位别忘了这里是北平地界,做什么事最好想清楚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什么后果。”   顿时,无一人再敢站出来阻拦。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甘且怒吼不断的德立索儿被拉了出去。   到了此时,所有人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阿鲁帖木儿身上,阿鲁帖木儿脸色铁青,眼神阴沉不定,咬牙切齿的看着薛斌。   他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就在薛斌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好,很好,脱欢你够狠,咱们走着瞧。”说完,阿鲁帖木儿带着满脸怒容,拂袖而去。   脱欢?   哼,老子不叫脱欢很多年了。   薛斌眼神随即坚定下来,大步走到首座位置,转身看向众人,直接定下基调:“阿鲁帖木儿身体不适,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暂代他处理军务,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德立索儿旗下的几个百户面面相视,而甄武等人自然应道:“理应如此。”   薛斌点了点头道:“行,那就这么定了,今日也到此为止,谭渊,甄武留一下,其他人散了,抓紧下去准备各自的操练。”   众人不管心甘的还是不甘愿的,事到如今,只好应是,慢慢散去。   等到只剩下甄武三人时,甄武略有担心的问道:“阿鲁帖木儿不会狗急跳墙吧。”   薛斌笑着摇了摇头道:“放心,他不敢,这件事情我早已报给殿下知晓了,有人盯着他呢,他但凡敢有点想法,中卫,左卫立马会扑杀过来,把他按死在这里。”   甄武点了点头,彻底放心下来,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以后在营地里不用再担心有人故意找茬了。   薛斌笑了笑又补充道:“接下来看我的吧,只要阿鲁帖木儿夹起尾巴,用不了一个月,我让他变成光杆司令!”   ……   右卫营地的这件事情,结束后不到一个时辰,朱棣就收到了信息。   朱棣扔下手下的公务,哈哈大笑起来,只觉的整个身心都畅快不已,忍不住从椅子上起来,激动的来回走了几遭。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治好了暗疾,拔了肉中刺一样,舒服的连呼吸都觉的是爽快的。   想当初刚得知阿鲁帖木儿过来的时候,朱棣简直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自己眼巴巴盯了很久的肉,刚刚煮熟能吃,就来了不速之客。   好在现在事情大定,肉最终还是烂在了他自己的锅里。   朱棣又把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把眼光停在了甄武两个字眼上。   这小子还真是每每出人意料,净做点让人惊喜的事,朱棣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天分是真的高,在别人都是一头乱麻的时候,他能迅速缕清头绪,然后果断出手。   瞧瞧,这才多少天,配合薛斌已经控制了主动权。   要不要再赏点什么?正在朱棣想着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从甄武身上联想到了朱玉英,朱棣顿时好心情散了个一干二净。   赏?   赏个屁。 第083章 -四妹五妹王府行   这世间再好的事物,都可能隐藏着一丝让人不喜的可能,而甄武此刻在朱棣的心中就是一颗红彤彤熟透了的苹果,偏偏长了虫子。   这事怪不了苹果,但偏会迁怒苹果。   朱棣叹了口气,把信报递给了身边的近侍,吩咐道:“把这个送到道衍大师处。”   道衍大师对于朱棣管理整个北平军务,有着重要的作用,所以,很多时候朱棣身边得用的人,他们有什么能力,向来是不瞒道衍大师的。   这样也方便两人密议一些事情时,道衍大师能够给出准确且有效的建议。   朱棣刚打算埋头处理公务,门外有人报告,辽东来人。   朱棣精神一震,连忙叫人带过来,这两年辽东多事端,发生的事情简直比小说还波澜起伏,这让他不得不多在辽东的事情上花些心思。   随着来人的慢慢禀报,朱棣恨恨的锤了一下桌子,有些人就和不听话的狗一样,打疼了对你摇尾乞怜一番,过几天忘了疼后,转头就又对你龇牙咧嘴。   去年朱棣刚刚巡视了大宁,全宁等地,四月设置的全宁卫,任命降明的捏怯来为指挥使,然而同样降明的孛儿只斤·失烈门却受到也速迭儿的蛊惑,八月时袭杀了捏怯来,让全宁卫状若虚设。   不仅如此,到今年甚至影响到了前北元辽王阿扎失里,要知道现在的阿扎失里可是大明的泰宁卫指挥使。   而泰宁卫就是后世熟知的朵颜三卫之一,朵颜三卫也叫做兀良哈三卫。   如果阿扎失里一旦叛明归元,那影响可就彻底大了,怕是不日又需出兵辽东。   辽东一旦不安宁搅得的北平也得跟着动一动。   朱棣正在发愁,可下一刻就苦笑了起来,看来不用等辽东安不安宁了,北平城得先动起来了。   因为来人禀报了一句,根据他们在阿扎失里那边的暗碟报告,阿扎失里偷偷的派人进了北平城。   他们有什么目的?   朱棣眸光内敛,静静思索。   ……   同一时间,燕王府后殿附近开辟出了一个类似于小课堂的房间。   这个小课堂设置的不同于寻常书生的书堂,反而带着一股女儿气,窗边挂着精致的窗帘,几株绿植青翠欲滴,室内二十张小凳铺着绒毯,四周还摆放着一些小吃食。   只有为首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新订的书籍,微风拂过,一页页吹起,里面藏着一个个自古流传的女性高光事迹。   雍容华贵的徐妙云,走进房间,一双凤目难掩激动的打量了一遍房间,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徐妙云终于可以实现自我价值了。   她想要做一个像马皇后一般的女子,对内不仅可以与丈夫患难与共,颠危相扶,对外亦可帮助到将士们的家属,好让将士们能够诚心全意又安心的辅助她的丈夫。   正在想着,徐妙云突然发现探头探脑的大女儿,她妙目一瞪,走过去,点在了朱玉英的额头上。   “你给我老实点,我可告诉你了,一会儿那些将士家属过来了,你不要调皮,你年纪已经这般大了,要学着照顾她们,不要让她们生疏不适……”   徐妙云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   朱玉英忍不住道:“娘,我晓得的。”   徐妙云没好气的又瞪了朱玉英一眼,她看着朱玉英的样子,妙目中闪过一丝精明,心下一时没忍住的提点道:“还有啊,一会儿你不许给我偏向谁家姐妹什么的,都需一视同仁,要不然瞧我怎么收拾你吧。”   朱玉英仿佛被说中了心事,慌乱的偷偷看了几眼徐妙云,见到徐妙云神色如之前一般模样,不似另有他意,这才松了口气,可即便如此,这话过后,朱玉英也再不复之前样子,不知觉中就变的老实了许多。   这个时候,清水胡同,甄武家里。   张玉清也在细细嘱托着女儿,她把四妹五妹拉到眼巴前,没头没尾的说个没完,一旁等的不耐烦的老三,忍不住说道。   “娘,你都叮嘱几天了,她俩早记下了,你再叮嘱咱可就迟了。”   张玉清也晓得时间,可就是有些担心,不过随后想了想,王府是啥地方,旁人想去还去不了呢,想罢咬了咬牙,道:“行行行,就会嫌我啰嗦,送她俩过去吧。”   老三无语的嘟囔道:“谁嫌了。”   随后,走到俩妹子身旁,在一人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接着道:“走吧,还等着干嘛。”说完,率先向着外面走去。   四妹五妹看了一眼母亲,见母亲点头,然后手拉手赶紧跟上了她们三哥。   张玉清看着几个儿女的背影,忍不住的冲着老三再次叮嘱道:“老三,你一定要看着她们进了王府,再回来。”   老三头也不回的回了句:“晓得了。”   然后,三人在张玉清的目光中,慢慢走远。   清水胡同离燕王府不算远,走差不多一刻钟就能到,路上五妹捏了捏四妹的手,小声的在四妹耳边道:“四姐,我有点怕,怎么办。”   向来直爽的四妹,拍着胸脯道:“不用怕,有四姐呢。”   说完,四妹昂着脑袋问老三:“三哥,你去过王府吗?”   老三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瓮声道:“没有。”   四妹失望的叹了口气:“若是大哥在,肯定能给我们讲讲王府是啥样。”   听到这话,老三有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他辛辛苦苦送她俩,这俩没良心的一点不记好,净念着大哥的好。   不过老三想着想着,也念起甄武的不容易,随后转过身来对着四妹俩人说道:“这几日我和人打听过呢,不是谁家都能去王府陪郡主听王妃教导的,指不定咱大哥求了多少人,用了多少人情呢,你们俩千万别惹祸,认真好好听,就像大哥说的,有这一遭经历,总能让你们受用无穷。”   四妹五妹面对老三,可没有那么乖,眼一翻,不耐烦的就说道:“我们晓得,咱娘说了多少遍了,还用你来说我们。”   嘿。   老三顿时觉的被一股气堵在了心口。   另一边,张玉清把老三三人送出门外后,也不回去,就在门口寻思着等老三回来,第一时间问问情况。   等着等着,没等到老三回来,反而来了几个客人。   以前在蜂尾胡同的老街坊。   几人一见顿时惊喜的说个不停。   当几人听说老三送四妹五妹去王府给郡主作伴去了,王妃帮着一块教养一番,顿时一个个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老程家的恰逢其会的捧道:“我得妈呀,这不是谁家都能去的吧。”   张玉清笑的眼都眯起来了,却还故作一副愁容满面:“这咱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反正是我家老大安排的,他说对老四老五好,那就让她们去呗,反正听说去的人家都是百户千户或者指挥使家的孩子,咱也不懂这些,就觉的见见王妃也是好的。”   好家伙。   百户在这几人眼里,地位就够高了,千户,指挥使,那都不敢想。   更何况王府。   若是有幸远远的见一眼王妃,就够她们吹嘘好几年了。   这老甄家看来真的是发达了,还不是一般发达。   一个个看向张玉清的眼神,也都更加带有敬意了。   …… 第084章 -谁不曾不满家里的琐碎   对于四妹五妹来说,燕王府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她们感到敬畏的同时,心中也存了许多的好奇。   一路过来,还相隔很远的时候,她们就一直在偷偷的打量着燕王府。   可到了近前,两人又害怕的低下了头,一点不敢抬起,装作一副乖乖的模样。   老三上前与王府的人交谈了几句,然后看着专门负责此事的人,领着小姐妹两个走进了王府。   王府广阔,层层院子带着条条回廊,四妹五妹又不敢抬头,没一会儿就迷在了王府里,只觉得跟着前方的人,走着走着,然后过了几道月亮门,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小院。   小院里种着各种花卉和绿植,周围的装饰无不富贵且典雅,院内还有七八个侍女静侍着等待吩咐。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让小家子出身的四妹五妹都看呆了眼,在家中人来疯的性子,一下子收的干干净净,就连向来胆大直爽的四妹,也在不自觉间变得拘谨起来。   甚至,连呼吸都显得小心了几分。   之后,两人迷迷糊糊的拜见了徐妙云,又迷迷糊糊的落座,在整个晕乎乎的状态下,度过了难忘的一个上午。   中午,王府管饭,朱玉英领着一群大小不一的女孩去吃饭,落座的时候,特意坐在了四妹五妹身边。   然而,朱玉英还没来的急和她们说话,一个女孩慢慢走了过来,这女孩身材看上去有些高有些壮,显得丰腴了些,可是比例却又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的难看,反而脸上挂着娴静的笑容,让人心生亲切。   朱玉英记忆不错,记得这个女孩拜见她娘的时候,介绍自己说的是王真百户家的女儿,叫做王娟。   朱玉英本以为王娟是来找她交流的,可没想到王娟与她打过招呼后,并未顺势交谈,反而转头看向甄家姐妹,眼中带着饶有兴趣的笑意,亲切的道。   “瞧这般样貌,想来便是甄家两位妹妹了。”   四妹五妹一愣,连忙生疏的回应。   王娟又甜甜的笑道:“不必外道,我是王真家的女儿,王娟,我与你家哥哥还见过一次呢。”说着,王娟顺势也坐在了四妹五妹身边。   四妹五妹顿时眼前一亮,看向王娟的眼光立马变了,亲近中还带着一丝审视,她们之前可没少听她们母亲念叨,有人在给自家大哥与王真家女儿说亲,自家大哥还去过人家家里呢。   她们虽不晓得进展如何。   但用她们母亲的话说,自家大哥就是个光棍性子,对婚事一点不上心,白活这么大,一点不晓得女儿家的好,现下肯去王真家里,怕是多少有几分乐意的。   想到这里,她们俩个看向王娟的眼神打量的意图越加明显。   她们大哥何许人也。   竟也有中意的人家?!   王娟眼睛闪动,把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但王娟也不在意,笑了笑,想了个话题,与她们俩聊了起来。   三人很快就聊的热闹。   话题里不时还带着几句关于甄武的话题。   这让一旁的朱玉英心中警铃大响,她警惕的听着王娟三人的话题,听了小一会儿,才逮到机会,插话问王娟道。   “你就见一面,难不成就觉得甄…甄百户很好吗?”   这话有点突兀。   四妹五妹没有发觉,可聪慧的王娟却听出了异样,她借着沉吟,偷偷看了看朱玉英,这位郡主殿下生的自然是极美的,之前待人接物,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也不失聪慧,可为何现在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仿佛不设防的表露了出来?   是被王府保护的太好,没有心机?   亦或者是太过在意什么?   王娟想到这个大胆的想法,一时兴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露出一抹羞涩的样子,轻轻道:“便只是一面,却也觉的甄家哥哥很好的。”   朱玉英眉头竖起,本能的想反驳,说句有什么好的,人可凶残了,但下一刻眼光扫到甄家姐妹,又强行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但是脑海里却忍不住开始翻涌。   这王娟到底什么情况?   她和甄武又是什么关系?   一直到吃完饭,朱玉英找了个时机,偷偷的把甄家姐们拉离人群,一边和善的装模作样请她们帮忙做事,一边又带着蛊惑的意图套着话。   四妹五妹也不疑有他,把知道的猜到的一股脑的全都说了个干净。   朱玉英脸色瞬间变的苍白无比。   ……   下午,所有女孩又听徐妙云讲了一个时辰的小故事,然后便让这些孩子各回各家了。   四妹五妹还是老三来接的。   路上,四妹皱着眉头和五妹低语:“你有没有觉得郡主怪怪的。”   五妹懵呼呼的问道:“怪什么?对我们怪好的呀,还给我们冰酪吃,说起来也太好吃了,我还想吃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   可被五妹这么一闹,四妹心中的疑问也抛到了脑后。   等三人到了家里,见到张玉清后,张玉清还没有发问,四妹五妹两个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讲了起来。   小六,小七俩人也是抵着脑袋听着四妹五妹的话,当听到冰酪时,两人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起来,随后看向四妹五妹满是羡慕。   小六忍不住的对着老三道:“三哥,我想吃冰酪。”   小七见状,连忙跟上:“我也想吃,我也想吃。”   老三眉头一皱:“现下可没卖这个东西的。”   “那你会做吗?你给我做”   “我又不是个厨子。”   小六也晓得如此,很是失望,可就是不甘心,非要缠着老三,小七见小六打头阵了,立马跟上输出,搅的老三头疼不已。   等到老三好不容易打发了两个小的。   还没缓口气。   张玉清突然问老三:“今儿你程婶她们过来,我瞧着她们好像都有意给你二姐说亲了呢,你说我要不要再挑一挑?”   她是真的没有人商量,她向来主意也不正,这事愁的她琢磨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老三听到这话,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这个事,你和我商量的着吗?”   张玉清瞪了老三一眼,没好气的埋怨:“你说说,我要你有什么用。”   老三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炸开,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最后一生气,冲出了屋子,可刚到院里,厨房里的二贤见到了,顺势喊道。   “三勇,家里没米了,你去前胡同铺子买些回来吧,对了,前天小七把尺子摔断了,你再稍把尺子回来,针线也再买些吧,换天了,小六小七都长了个子,还得给他俩改两身衣服……”   二贤说着说着,老三忍不住的捂着脑袋大叫了一声,最后愤愤的跑了出去。   “发啥疯病呢。”二贤不理解的念叨了一句,随后又忙了起来。   而老三冲出家后,一口气跑出了好远,最后认准一个角落,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仰头看着天空,莫名的有些想大哥。   少年的心开始不满足家里的琐碎。   他低语念叨着。   “哥啊,你啥时候回来呀,我真的不想再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 第085章 -我以后再也不念着你了   黄昏时分,天空中突然飘荡起细细的雨丝,小的让人听不到一丝声响,只是让向来干燥的北平城,多了几分湿润。   王府已经开始提前点灯,红色的灯笼一个一个挂起,把细细的雨丝衬的格外绚丽。   自下午时,各家女孩散了后,朱玉英强撑着回到了自己的屋里,隔别了所有人后,终是再也忍不住,一串一串的眼泪顺着她精致的容颜滑落下来。   她把自己藏在床的最里面,抱着双腿,一个人孤零零的难过着。   少女的心事,还没搞清楚喜欢到底是什么,便因此伤心率先汹涌的袭来。   她只觉的心仿佛在被针扎。   疼的突然,疼的猛烈,疼的让她不知所措,又疼的恐惧。   她想到那个漫天飘雪的夜,想到那个银装裹素的山,又想到陪她一起度过的人,她不明白她只是对这些事念啊念啊,怎么听到他要结亲,就会这般疼呢?   朱玉英哭着呢喃着,不停的呢喃着同一句话。   “我以后再也不念着你了,再也不了。”   ……   而朱棣在与道衍大师商量完关于阿扎失里派人进北平城的事情后,回到了寝殿,一进来就看到徐妙云站在窗口发呆,甚至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   朱棣问了一句。   徐妙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知女莫若母。   徐妙云又岂能不知自己女儿的状态,她心疼的想要去安慰,可这种事情又怎么安慰,女儿晓得避人,她做母亲的又怎能不晓得装傻。   更何况,女儿的婚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做不了决定,她同样彷徨。   窗外的雨丝被风吹进了屋里,落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   徐妙云突然想起,当年她还年幼时,曾亲手栽种过一颗小桃树苗子,她细心呵护了几年,一直不见开花,可当她出嫁那年,桃树竟然神奇的长出花骨朵,又在短短几日内迅速绽放出粉色的花瓣。   如今想来,每逢秋日,应早已常硕果累累。   朱棣见徐妙云未说话,神情中透着伤感,走上前轻轻的环腰抱住徐妙云,在徐妙云耳边柔声问道:“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徐妙云又摇了摇头,不想让女儿的事再影响到朱棣,只是柔声说道:“明日我想寻些桃树苗,种在咱们后苑里,你说可好?”   朱棣稍一思索:“想家了?且再等等,有机会我带你回去看看你亲手种的那颗桃树。”   “不是。”   徐妙云看着窗外,轻声道:“只是想让玉英她们栽种些树苗,等日后有个念想。”   “好,那明日便差人去寻。”   ……   军营。   自从上次事情过去后,这些天里,阿鲁帖木儿并没有什么动作,让甄武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   权利的转移向来容易惹出大动静,现在控制在管理层的针锋相对中,就已然是很好的情况,其实按照甄武的设想,最稳妥的法子是慢慢让阿鲁帖木儿感觉到自己掌控程度的减少,继而让他认下被架空的命。   可惜薛斌不愿意。   不过这般快刀斩乱麻也比较不错,有人伸手到了护卫营,不第一时间斩了别人的念想,后续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   对于甄武来说,他现在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而且军中的操练,随着他的部下的适应程度提升,也在有条不乱的加大强度。   在这种情况下,甄武也开始有闲工夫思索,该给朱玉英准备个什么礼物了。   算算日子,离朱玉英的生辰也近了,再不准备到时候怕是要糊弄了事了。   可是,甄武并不想简单糊弄了事。   在他心里,朱玉英帮了他大忙,这买卖总不能亏了朱玉英。   就在甄武琢磨着弄个什么新奇玩意的时候,朱家三兄弟又过来找他了,甄武看着他们三个,这三兄弟是没事干嘛,还是没人找。   眼前的三兄弟此时还是很兄友弟恭的,在军营基本上也是形影不离,甄武想想也是,这三位一母同胞,现阶段也没什么矛盾,兄弟间便是有些争执,也影响不了感情。   三兄弟中朱高煦最为活泼。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见到甄武后,脚下一捣腾就跑了起来,显得精力旺盛,他来到甄武身边后,小声问甄武道:“你之前不是教过我一个法子吗?对老大根本不管用,还是倔的不听我的,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甄武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慢悠悠走着的朱高炽,心里忍不住想笑。   经过上次交谈,甄武明显看出朱高炽属于那种心里主意正着的主,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需要别人说,很难会出现盲从的情况。   “三公子听你的?”甄武问道。   朱高煦立马眉飞色舞:“你还别说,老三最近贼听话。”   甄武又抬头瞧了瞧朱高燧,这个有点黑的家伙,看上去沉默寡言,也一直跟在两个哥哥屁股后面,应该是最没有能力的人,但是甄武看着他,却总觉得这不应该是朱高燧的本性。   也不知道是不是甄武的错觉,甄武总觉的朱高燧有些阴呼呼的。   历史上这三兄弟,朱高燧是存在感最低的一个,甄武对他确实没啥印象。   这时候朱高煦本想催促甄武,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帮他收拾老大,但是刚想催促,朱高炽两人也已经走到了近处,只好撇了撇嘴收了回去。   朱高炽含着笑,对甄武说道:“甄百户,打扰了。”   “世子哪里的话。”   一旁的朱高煦忍不住吐槽:“假模假样的客气啥,叫甄武,老甄不随便吗,非要叫个官职,再者说甄武救过咱大姐,又不是外人。”   这话一落,甄武都替朱高炽尴尬。   然而,朱高炽竟然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脸色也一如既往,甚至语气还更温和了几分:“甄百户莫要见怪,之前我二弟正在跑马,是我强拉着他过来的,许是对我有些怨气。”   “我无妨的。”甄武摆了摆手。   朱高炽接着说道:“主要我实在对骑射提不起兴趣,想到你前些日子说有办法让这世间更好一些,便忍不住想过来,再与你好好畅聊一番。”   甄武还没说话,朱高煦又插嘴。   “骑射这么好玩的你也不感兴趣,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甄武听了这话觉的有趣,想到之前问过朱高炽的志向,忍不住也想问问朱高煦,随后开口道:“你既这般喜欢骑射,不知你未来有何志向?”   朱高煦一昂头,傲然道:“当然是学我父王。”   甄武顿时被吓了一跳。   学你父王干啥?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紧接着,朱高煦下一句就说了出来:“守卫边疆,跃马漠北。”   甄武这才松了口气,想到这个时候朱棣还没造反,打侄子呢。   可下一刻甄武又愣了,这未来若是没有变化,朱高煦还真的学着朱棣打侄子了。   这特么父子俩…… 第086章 -蓝玉   冥冥中好像一切皆有天意。   什么样的性格,在未来的某一天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现在看来朱高煦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和朱棣一样,可以挂帅出征,甚至就连他都不敢想象,在未来他会想当皇帝。   然而,这就是时间的魅力。   甄武看着此刻傲然而立的朱高煦,至少现在看来,朱高煦英武,直率,仗义,真诚,只是对瞧不起的人可能有些暴虐和不屑。   可这点缺点,完全也掩饰不了他的优点,这样的一个人,心里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魔让他一步一步,走到未来那种残酷的结局?   说实话,甄武随着和朱高煦接触越来越深,内心对朱高煦的抵触也是越来越小的,而且他看的出来朱高煦真把他当朋友,甄武真的不愿意看着朱高煦再走上那种结局。   可……   甄武想到自己的一家人,这种事情怎么掺和?   朱高炽这时说话了,他看向朱高煦和朱高燧说道:“你俩觉得无聊的话,也可以去操场玩耍,无需陪着我们闲聊。”   朱高煦一昂头,傲娇道:“用你说,我想去玩,自会去。”   朱高炽摇了摇头,也不管他,随后示意甄武出去走走,边走边聊,甄武也没什么意见,朱高炽今日就是奔着他来的,而且他也想和朱高炽多交流交流。   一方面,朱高炽当皇帝后,多个情分,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和朱高炽说一说他所知晓的一些事情。   这位在历史上留下仁宗名号的人。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普通的老百姓身上。   两人一边走,朱高炽突然问道:“你上次说的办法,可方便说说?”   甄武想了想问道:“世子觉得这世间更好的模样,该是什么模样?”   朱高炽仿佛想过很久这个问题,或者说也曾请教过他王府的师傅,想也没想道:“无战事而国富足,官清明而民安乐。”   甄武笑了笑,这答案有些浅薄,但是对于封建社会,对于此时的朱高炽已经难得可贵。   他其实很想和朱高炽讲讲什么航海,什么殖民,什么掠夺,什么商业等,把他后世所知晓的,一切对这个地方人民有利的,全部讲一遍。   因为他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他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够永远站在世界之巅,不再遭受苦难,哪怕他来自后世,这也是他的故土,他的民族。   可是,他知道想要实现那些不容易,单是接受观点可能都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他很可能因为说了这些,不仅没有起到好的作用,反而把他搭进去。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再者说,哪怕朱高炽能够接受,现在说也为时尚早。   所以,甄武只是顺着朱高炽的话,问道:“怎么做到无战事?”   朱高炽哑然。   甄武说道:“好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想打,就能够不打的,想要无战事,单单威压众邦是不够的,总会有些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咬你一口,你只有打到他们没有力量打仗时,你才能安然无忧,而且还要时刻盯着,只要他们在积蓄力量,就雷霆出击,一举消灭,这样才可以保证自己的安稳,至少打不打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像如今皇上数次北伐,意图便是如此。”   “那么怎么做到国富足呢?”甄武自问自答道。   “国家富足重在钱粮,先不说钱,单说粮,粮从哪里来,地里种出来的,想让粮食变多,要么你地变多,要么就让地里种的粮食产量多,想让地变多,很简单,辽东,岭南都有沃土,抢成咱们自己的,咱们就富足了,想让粮食产量多,相对来说困难些,不过有个讨巧的法子,就是找一些产量高的粮食种,据我所以,在海外有红薯,玉米等粮食,亩产高的吓人。”   “官清明……”   “民安乐……”   ……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随着时间,慢慢的走累了,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即便如此,两人嘴里的话题依旧没有终止。   甄武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一些认知。   其中有他自己总结的,也有后世总结的,视角之大经常跳出大明国土看待问题。   所以这一番谈话,彻底让朱高炽改变了对甄武的印象。   以前他认为甄武勇猛之外,最多有些智慧,可现下,他竟觉的甄武胸有沟壑,宛然一个治世之良臣。   朱高炽炙热的眼光看着甄武,不明白甄武不去朝堂扬名立万,在小小的护卫军窝着当兵有什么出息。   想到这里,朱高炽忍不住的开口说道:“我把你推荐给我皇爷爷吧,以你的见识,我皇爷爷肯定能够重视你的。”   嗯?   正说的痛快的甄武,突然止住了。   在老朱手下当文官?   虽说咱敬佩老朱,但是这事还是省省吧。   再者说,在老朱手下当几年官,朱棣能给咱封爵?   甄武尴尬的笑了笑:“谢世子好意,我就是图个嘴痛快,其实真让我去做些事,我不见得做的好,倒是在军武中,我还比较适合一些。”   这会儿甄武真的不敢再多扯了。   而他看着朱高炽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忍不住的想骂娘。   骂徐妙云。   ……   湖广都司,施州。   施南,忠建二宣抚司蛮族反叛,蓝玉奉命讨伐,刚到施州卫便接到了来自北平的信息,蓝玉看完后,脸上狠厉之色立马浓郁起来,迅烈如火的暴脾气直接气的他把眼前的座椅整个掀翻了出去。   “废物,真是个废物。”   信的内容是关于阿鲁帖木儿的,他没想到堂堂阿鲁帖木儿去拉拢旧部,竟然还能让人架空。   更重要的是朱棣动都没动,单单手下的人就架空了阿鲁帖木儿。   这如何不让蓝玉大怒。   下一刻,蓝玉叫来近卫,吩咐道:“去把察罕叫过来。”   察罕是纳哈出的长子,纳哈出是洪武二十年冯胜与蓝玉金山之战收降的,被封为海西侯,不过在二十一年的时候随傅友德出征云南时病逝,其长子察罕改袭沈阳侯,而察罕正是蓝玉亲信之人。   没一会儿。   察罕就过来了,蓝玉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你与薛斌熟不熟?”   “脱欢?”   “对。”   察罕摇头道:“我父亲还有几分交情,可我着实不熟悉。”   可惜了。   蓝玉摇了摇头,随后想了想,道:“这样,你亲自去一趟辽东,那里有我一位义子,你过去帮他谈笔买卖,顺道去北平城走一趟。”   买卖?察罕一时走神,就听到蓝玉一声冷哼,顿时吓的清醒过来,连忙道:“是,我即刻动身。”   “也不用太着急,先把你的事情处理好,偷偷的去,别露了马脚。”   “明白。”   …… 第087章 -老徒弟上线了   右护卫骑军大营。   甄武琢磨了许久,终于拿定注意,打算送朱玉英一个八音盒,像这种能够播发声音,外形还可以设计的非常可爱的东西,没道理不讨女孩喜欢的。   制作方面也不是太难,发条机构带动滚柱,滚柱上从内按照乐谱砸出一个个小坑点,让其外表凸出一个个间距不一的小点,转动时让不同的小点拨动不同的铁片,就可以奏出音乐。   问题只在于发条装置,他虽知道原理,但是不晓得工匠能不能做的出来。   想到这里,甄武也不愿再耽搁,想着军中也有管理火器的工匠,于是,在下操后第一时间寻了过去。   可是没想到刚刚过来,竟然看到了柳升。   柳升正捧着一把三眼铳,迷恋的细细打量,时不时还举起来做一个射击的动作,嘴里啪的一声,想象着直接击中了敌人,然后一脸陶醉。   甄武走过去伸手拍在了柳升的肩膀上:“嘛呢?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天真?”   柳升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甄武,翻了翻白眼道:“你懂啥呀。”   这有什么能不懂的?   甄武把柳升手上的三眼铳拿过来,把三眼铳当做加特林似的端在腰间,挑着眉道:“你都开始想象了,也不敢想的厉害点?”   随后,甄武嘴上直接开始突突了起来,等突了一阵后,把三眼铳收了回来,吹了一口铳口,斜着眼看着柳升说道。   “瞧见没,就你刚才啪的一下有什么意思,我这火器一扫一大片。”   柳升先是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大笑了起来,笑的整个人都直不起来腰,眼里都是泪花。   他扶着墙,一边笑一边指着甄武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还这么可笑的时候,这火器若能成了你嘴里的样子,咱还练什么武,一人一把火器,不得把天边都打下来。”   甄武看着柳升笑的这么夸张,脸有点黑。   这个没见识的东西。   不过甄武估计,他再怎么说以后肯定能够实现,柳升也不可能相信,只好摇着头赶紧把这个话题翻篇。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笑的,先说说你来这里干嘛的?”   柳升又是笑了一阵,等好不容易止住后,看向三眼铳时,脸色已经变的认真了起来,他轻轻的问道:“你不觉的这东西很值得琢磨?”   “琢磨?三眼铳?”   三眼铳是现阶段边军应用比较广泛的火器,三个铳管品字排列,每个铳管外侧都留有小孔,添加火药弹丸后在小孔处添加火绳,方便点燃,尾部设有柄座,用长杆连接,士兵握持长杆射击,也能保证安全。   弹丸打完后,铁钢浇注而成的三眼铳管还可以当做锤子,轮起来砸向敌人。   不过缺点很明显,填装麻烦不说,射程也太短,五十米能破甲,再远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柳升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说道:“不单是三眼铳,咱们军中有着各种火箭,还有盏口炮,碗口炮,而且据说南边还在研究一种便于携带的单铳炮,威力也不小,你说如果把这些东西集合起来,专门琢磨一个使用方法,一打仗先轰他一阵,这不厉害的很?”   火力覆盖?   柳升这家伙还真是有点东西。   甄武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像三眼铳和火铳这些单兵用的,说到底还是有点差劲,使用起来太过麻烦,若是再改进改进就更好了。”   这时候,一个老头刚巧走了过来,恰好听到了甄武的这句话,立马吹胡子瞪眼的反驳道:“你们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糙汉懂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有本事什么也别用,真以为这东西说改进就能改进的?有本事你给我改进一个,一天到晚的瞎比白话。”   这一短话说的唾沫四溅,喷的甄武和柳升连连后退。   这老头甄武知道是谁,朱棣一直想在北平周边建立个卫所专门用来制造火器,但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实现,朱棣只好退而求其次,特意把这个老头弄过来,管理军中的火器。   这老头叫做沐忠,好像和沐英还能扯上点关系,算是比较顶尖的工匠了,在军器局还挂着职位,又恰逢朱元璋下旨让全国所有卫所军户出人学习匠作,以满军需,鸡贼的朱棣立马特意挑了些激灵的人扔给这个老头学习。   沐忠本来在军器局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朱棣弄到了这里,还当上了便宜师傅,正满肚子气,此刻逮到机会,好一顿发泄。   柳升知道沐恩的重要,也晓得朱棣看重,哪怕被喷了个满脸唾沫,脸上也只是一直带着笑退让着。   甄武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找沐忠的,好好的一个顶尖工匠,他不寻思着用上,才是犯傻,不过他此刻看着沐忠的样子,有些犯难了。   这老头不像好说话的人呀。   甄武挑着眉简单琢磨了一下,随后拿定主意,摆出一副不屑的神色道:“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被人说中痛点了还和别人踩了你尾巴一样,我若是给你说出个改进法子,你能怎么着?”   沐忠没想到有人还反驳,而且听了反驳的话,顿时怒火上涌,整个人都急了,一个大头兵竟然还敢在他的专业领域,挑战他的权威。   柳升倒吸一口冷气,一脸苦瓜样看向甄武:“我的好兄弟啊,你这是干嘛呢,惹急了他,小心殿下寻咱的麻烦啊。”   甄武一脸风轻云淡:“不慌。”   柳升差点想直接开口和甄武划清界限,这是慌不慌的事吗?   但这还没结束,甄武还在刺激沐忠。   “如何?我若说出个改进法子呢?”   沐忠脑子一热想都没想道:“你若说出来个法子,老头子我这辈子就认你当师傅,你说往东老头子绝对不往西。”   甄武顿时乐了。   “那可说好了,不要仗着年纪大就耍无赖,这可有人作证呢。”说完,甄武还捅了捅柳升。   柳升一脸无语,这都是啥事啊,不过话到现在,柳升莫名的也有些好奇,莫非甄武真有改进法子?   甄武这个家伙,柳升还是有过了解的,猴精猴精的,没见过吃亏的时候。   沐忠一脸自信的傲然道:“你大胆的说,若法子真有效,老头子反悔就不是人。”   甄武直接笑了出来,没想到这老头气性够可以的,这几句话下来还让他得了个便宜徒弟。   这未来徒孙岂不一大片?   想想后世火器发展成什么样了,他虽说造不出来,但是提点改进意见还不和玩似的。   …… 第088章 -北国佳人   明朝对火器的态度,还是比较重视的。   初期中央制造,配发部队,可随着时间发展,明中后期,因为种种原因,工部制造的不仅贵,而且质量越来越差,完全满足不了边军的使用,这才开放了地方制造的权利。   又由于边军属于战场第一线,对于火器更加敏感,需求更强,屡有火器革新之举,所以火器渐渐的有些百花齐放。   比如虎蹲炮,五雷神机,鸟嘴铳,夹钯铳等,以及受国外影响的燧石枪,红衣大炮等。   相当发达。   如果了解这些情况,谁也不敢想象几百年后,这片土地上的人,竟然会被弹丸小国的几杆枪撵的上窜下跳,甚至还被吓的以为对方会法术。   说出来多少有些可笑。   甄武现在想到的就是燧石枪,他笑着问沐忠道:“你平时怎么生火的?用火折子还是火镰?”   沐忠不明白甄武的意思:“都有用到,怎么?这难道还和火器有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现在这些火器最大麻烦的地方,就是填装费时间,而且遇到阴雨天,火绳难燃,让火器的效果又打一层折扣,你既晓得如何生火,为何不想个办法把火石安装进火器里面,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小机关,只要扣动机关,不管是转轮摩擦火石亦或者铁砧撞击火石,生出火星直接点燃火药,这不比点火绳要快的多吗?”   这话一出,顿时让沐忠和柳升都陷入了沉思。   柳升想的是如果变成这样,在战场上有些好处。   而沐忠想的却是可以实现的可能。   他越想越觉得甄武的这话靠谱,渐渐的眼睛越来越亮。   然而这时候,甄武又开口说道:“咱们再说回填装的问题,现在火器是靠点燃火药后的推动打出弹丸的,我们既然知道提前定下比例填装,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弹丸和火药直接按比例装进一个小铁壳里,铁壳底部留有引子底火,扣动机关可以直接撞击底火,打出弹丸,而且弹丸也可以变成尖锐状,穿透力更强,这样填装不更方便。”   柳升震惊,如果填装不是问题,而且还能够迅速打出弹丸,这种火器一旦成真,必将成为神器啊。   这种火器如果上了战场,绝对能够左右胜负。   可是沐忠此时却摇了摇头。   “不行的,任何铁壳也承受不住火药,肯定会炸膛的。”   甄武翻了翻白眼,道:“以前还没有火药呢,为什么不想办法琢磨一下火药?让火药更加稳定以达到这个目的呢?只要下功夫钻研,总会有收获的。”   这涉及到了化学,甄武不了解后世子弹火药具体成分比例,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从现在火药的基础上钻研出来的,他也只晓得一个无烟火药的概念。   甄武清楚以大明现阶段制作出子弹有点强人所难,这需要工业整体实力的提升,但是他现在就把这个概念抛出去,只要有人去钻研,那么领先欧洲几百年发明出来,不过分吧。   而且工业体系不就是以点带面,才能全部拉起来吗。   其实好多东西说白了只是一个想法问题,灵光一闪想到了就是想到了,想不到任凭你再怎么样也想不到。   说不定还会因此走上弯路。   沐忠细细的琢磨着,他发现甄武提出的这两点真的是个改进的好方向,钻研火药这点暂时不提,日后可以慢慢钻研,但是火石这一点却是现阶段就能够实现的。   想到这里,沐忠一脸激动,再也待不住了,转头就打算往外走。   “你干嘛去?”甄武赶紧拉住了沐忠。   沐忠激动道:“我去找燕王殿下,让殿下给我配备材料,我要亲手改进改进。”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了?”甄武黑着脸。   沐忠眼一撇,啧啧两声道:“小小年纪就这么想当别人师傅?你放心,我沐忠活这么大年纪,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单凭你刚才的几个建议,我叫你声师傅又能如何。”   说完,还傲娇的哼了一声。   嘿。   这赌注谁说的啊?   这老头可真成。   然而,这老头不阴不阳的喊了声师傅,转身就又要往外走,甄武可没忘记他来的目的,连忙又拉住了沐忠。   甄武也不和沐忠讲什么客气了,直接黑着脸道:“既然叫了师傅,给师傅做一件东西当拜师礼,不框外吧。”   “你咋没完了呢,我着急去见殿下呢。”   “你刚还说让你往东,你绝对不往西呢,怎么着?这么大年纪耍赖是吗?要不我一块和你找殿下,让殿下评评理,或者我现在就出去喊人,让大伙评评理?”   沐忠老脸一红,想到自己本就理亏,没好气道:“行行行,你说做什么东西吧。”   甄武把发条装置和沐忠仔细的讲了一遍。   沐忠眼一翻道:“就这个东西?”   甄武点头。   沐忠撇着嘴角道:“我还当什么东西呢,行了,等回头我就给你做出来。”说完,沐忠就又要往外走。   甄武又拉住了他道:“我着急用呢。”   “哎呀,你烦不烦,我告诉你,你再拉我,我可翻脸开骂了…哎哎哎…你别冲动…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哎呀,我的祖宗啊,三天成不,三天内我做出来给你送过去。”   甄武这才把沐忠放下来,奶奶的,和这玩意还真不能太客气。   一旁的柳升已经看傻了眼,他只觉得这甄武咋什么都会啊。   等到沐忠走后,柳升直接上来问起了关于火器的事情。   甄武挑拣着一些可以聊的,开始和柳升胡吹起来,没一会儿,吹的柳升满眼都是期待,仿佛大明火器如果有一天真能发展成甄武嘴中的样子,哪怕死他也甘心。   ……   沐忠第一时间去见了朱棣,朱棣听了沐忠的话,立马便重视起来,当天就给沐忠在营地里划出了一片地方,紧接着各种设备和材料就运了进去。   沐忠也没有食言,第三天果然把发条装置做了出来,甄武看着这个发条装置,不得不感叹古代工匠的手巧,沐忠真就凭借着一双巧手,把这么细致的东西做了出来。   只不过体积稍微大了点,但是也无所谓。   甄武开始设计外形,他挑了一根足球大小的圆木,横切出一个高一掌长的矮木桩,然后把木桩中心掏空安装上发条装置,随后又把其他的配件研究了几次,最后一一做出来,安装了上去。   为了让外形看起来更好看一些,甄武还找了个木匠,让人雕了一个古装美女的小手办,和一棵树,一间房屋。   等到所有完工后,八音盒的样貌甄武都觉得有些惊艳和喜欢,木桩作为底座,上面长着一颗树,树下盈盈绿草旺盛生长,一座小房间紧挨着木桩的圆边仿佛背靠天涯,中间站立着一个古装女子,衣衫飘飞。   随着甄武把发条上劲后,古装女子在音乐中慢慢旋转,如同翩然起舞。   很完美。   不过,甄武又打量了一遍后,觉的圆边面平整的有些空洞,想了想,拿起一把小刻刀,在圆边面刻下了八个字。   “北国佳人,风姿卓越。”   最后,还一时心血来潮的把甄武两个小字刻了上去。   甄武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绝对会是朱玉英收到最为特殊的一件礼物。   他也算是为四妹五妹操碎了心。   …… 第089章 -家事   随着时间流逝,六月十五如期而至。   这一日军营刚好休沐,甄武便骑着马带着礼物回了北平城,他先是回了趟家,家里顿时因为他回来,一番鸡飞狗跳,尤其小六小七,本就活泼爱闹的性子,更加疯了起来。   小孩总是喜欢用更加闹腾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欢喜。   甄武看到这幅仿佛过年一样的欢乐情况,有些心酸,到底是回来的少了,他在不知觉中也成为了这些孩子以及母亲心中特别重要的存在。   老三一双眼睛有些泛红的看着甄武,几次欲言又止,甄武刚打算和老三聊聊,可是却被母亲说的事情打断了。   这几日,家里发生了一件事情,对于张玉清等人来说还不算小。   田庄里的刘管事把梁方爷孙女两个带过来了,现下就住在大门旁边的瓦房里,甄武听到这个第一时间愣了下,不过下一刻就想起来,上次去田庄里说过买仆的事情,刘管事推荐的就是梁方和他孙女。   张玉清有些拿不定主意道:“这爷俩个看着都很老实本分,梁方一直在大门那边活动从不敢逾越,咱们这两个院也就他小孙女过来,经常帮着忙活,扫地做饭手脚也挺麻利的,我瞧着也是两个可怜人,但是你上次不是说要见过才能做决定吗,你一直没回来,我也一直没敢说肯定的话,现下你是不是先去见见呢?”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你看看若是可以的话,咱们就买了吧,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讨生活也难,在咱家里总能有口饭吃。”   张玉清长吁短叹的,心善的性子又开始发作。   “行,那我先去见见。”甄武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见的,王府庄子里的人本就良善,更何况还是刘管事推荐的,出点什么事情,他难免吃挂落,所以不大可能出什么意外。   见见也只是图个心安。   甄武来到中堂,让老三去叫来梁方爷俩,甄武先是打量了一番,瞧着都是脸善的,便更加放心,想了下说道:“不是有意拖延,军中的事物繁忙,确实今日方回,听家母的意思你们是打算卖身的?”   俩人立马跪了下来,嘴里嘟囔着乱七八糟没有章程的话,反正大意是他们愿意。   其实对于梁方来说,刚开始没有他现在应的这么痛快,这种事情还是挺让他纠结的,只不过家里确实过的困难,虽说他有几个兄弟救济,可谁不是拖着一大家子,也不可能日日救济,而他虽说还能下地,但也种不了多少地,交交租也剩不下多少,随着他越来越老,孙女要怎么办?   他也是让刘管事确定了好多遭,又向庄子里见过张玉清的人打听了几遭,晓得甄家是和善人家,这才应了下来。   甄武不明白他的心理活动,也不在乎,笑了笑道:“你们也无需紧张,我家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什么累活,最多就是跑跑腿,扫扫地,小女孩可能做饭的时候打打下手,其他便没什么了,而且你们也放心,只要你们诚心老实,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两人又是一番磕头感谢。   甄武顿时没有了谈兴,本就存在阶级差异,真的很难沟通到一个频道,于是便说道:“既然你们没意见,等明日我让老三和你们去趟衙门把这事办了吧。”   两人应是,退了下去。   甄武坐在中堂里,远远的向着外面看去,梁方已经主动坐进了看门的小房里,而他孙女小喜跑去了院里忙活。   甄武不由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忙完这件事,甄武再次回到院里,四妹五妹立马缠了上来,这让一旁老三想要和甄武说话的心思又落空了。   四妹五妹叽叽喳喳的说着王府的事情,刚开始还说的全是开心的话,遇到什么,吃到了什么新奇的,可说着说着就说到她们这群女孩里,谁不好,谁和善,说到这里俩人还打趣甄武两句,说见到了王娟。   甄武脸皮厚,也不在意。   四妹五妹讨了没趣后,竟慢慢的说起了朱玉英的妹妹们带着谁谁,一直怎么怎么的瞧不起她们和谁谁谁,又怎么说她们没见识,连个冰酪以前都没吃过。   说起这个,四妹五妹俩人都还一脸愤慨。   甄武脸色立马认真了几分,不过仔细听了一会儿就放下心来,说来说去也不存在欺压什么的,无非小女孩之间虚荣心的比较。   不过,甄武想了想,还是笑着哄她俩道:“敢瞧不起我妹子,等着一会儿我就去王府给你们找场子,保准你们下次去了,她们不敢再瞧不起你们。”   说着,甄武拿出了八音盒,等到甄武上劲后,古装女子随着音乐转动起来后,四妹五妹一下子瞪直了眼。   甄武笑着说道:“这次赶的急,就做了一个,是送给大郡主的生辰礼物,感谢大郡主帮忙让你们去王府听王妃教导的呢,等回头我就再做两个,你俩一人一个,到时候带到王府,羡慕死她们,而且这东西,只有你哥我会做,没你俩点头,咱谁也不给她们做,让她们好好求你俩。”   随后,甄武又想了想道:“一会儿我从王府回来,再给你俩做点小吃食,你们带去王府不让她们吃,也笑话她们没见识。”   “真的?”四妹五妹瞬间惊喜的乐开了花。   甄武点头:“当然是真的。”   八音盒不拆开研究一番,料旁人也仿制不出来,而且想来朱玉英得了这种新奇玩意儿,也舍不得拆开。   俩小姐妹又是欢天喜地的乐呵,相互抱着表达喜悦。   四妹开心极了,依恋的看着甄武,嘴里忍不住,清脆脆的说道:“就知道大哥最好了,不像三哥就会劝我们不要计较,还说她们身份贵重,不能计较。”   说到这里,四妹还冲着老三哼了一声。   气的老三咬牙,但是老三也不得不忧愁的叹了口气,他好像就是没有大哥那点本事,好像谁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等到打发了四妹五妹,这时老三才逮到机会说他的问题。   甄武听了听,简单来说就是想要打工了,不想一直待在家里。   甄武撇了撇老三,问道:“当初咱们不是说好过两年吗,这可一年都没过去呢,再说你若也去了军中,咱一家没个男人在家如何能成?”   老三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听甄武提起,一下子泄气了。   甄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笑道:“瞧你的出息,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过两年你若想从军,我就帮你,到时候我想法子给你补个守城的缺,这样你能一边当值还能一边顾着家里,你说成不成?”   老三猛地抬头看向甄武,眼里满是惊喜,连连点头。   他是真的对他大哥服气了,感觉有这个大哥简直是幸运极了。   而甄武站起来伸了个腰,舒了口气,想了想家里没啥别的事情了,便打算去往王府。   因为今日正是朱玉英的生辰。   他需把贺礼送过去。   甄武看着八音盒笑了笑,脑海里闪过朱玉英天真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的想着,不晓得朱玉英见到礼物会是怎样可爱反应。 第090章 -不晓得什么叫亲疏有别?   王府郡主过生辰,没有大动干戈,也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但总有一些神通广大的文武官员,厚着脸皮赶着过来送上一份贺礼。   王府早有管事备着。   但往往管事收了贺礼就把来客打发回去了,只要王府不愿意大肆操办,谁也不能强行留着。   王府中。   朱玉英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笑脸了,这让早早回来给朱玉英贺生辰的朱高炽三兄弟大感不解。   最受不了朱玉英这般模样的朱高煦,忍不住的问道:“大姐,你这到底怎么了?今儿你生辰都没个笑脸,这让我们怎么热闹起来,莫不是因为我们去了军营几日,你惦念的慌?”   这话让人听的,连温和的朱高炽都想啐朱高煦一脸。   一点谱都没有。   朱玉英昂起小脸,道:“我都说了不过生辰,还不是你们非要热闹,凭什么怪我头上。”   “那好端端的,你为啥不过生辰啊?”朱高煦问道。   朱玉英哼哧了声,说不出来,脑海中不由的想到上次和甄武见面,甄武说了要送她一件好玩的礼物。   可现在再好玩又有什么用。   朱玉英心里念叨着,朱玉英才不稀罕呢,想着想着面上还挂上了寒霜。   此刻,屋里除了朱棣忙军务,需要晚上才能关心朱玉英的生辰,其他一家人全在,徐妙云心里叹了口气,她晓得朱玉英的心病,她本想着让朱玉英邀请几个熟悉的好友过来热闹热闹,可朱玉英一点也不愿意,这让她很无奈。   这会儿,徐妙云见朱高煦把朱玉英问寒脸了,便想着转移话题,顺道热闹热闹气氛,所以开口问朱高煦:“这几日在军营,可有什么趣事?给大家讲讲,让你姐姐妹妹也听个乐。”   朱高煦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张嘴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说起来,还真有个趣事,这还得说到甄武呢……”   甄武两个字刚刚出来,朱玉英身子瞬间绷直了些,可下一刻又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放松了下去,而徐妙云在听到甄武后,第一时间眼光放在朱玉英身上,却是发现了朱玉英的变化。   徐妙云心里又叹了口气。   看来果真生了情愫呀,可生在帝王家,又生有情愫能算一件好事吗?   想着想着,徐妙云又暗自生恼,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提起了甄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就倒霉如此。   可这时徐妙云再想转换话题已经不合适了,只好硬着头皮听了下去,听着听着,徐妙云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甄武这个人还真是能折腾出动静来。   朱高煦说着说着,随即想到了什么,话锋又一转道:“哎,说起来甄武还给我大姐准备贺礼呢,好些天前就开始准备了,说是应了我大姐的,我好奇问他,还不告诉我准备的是啥,今儿军营刚好休沐呢,想来也该把贺礼送过来了,我去瞧瞧去,若送过来了,我就拿过来一块看看。”   说完,朱高煦不等别人说什么,就已经跑了出去。   而朱玉英满脑子就只剩下一句话,好些天前就开始准备了,然后心里忍不住的开始翻涌,他为什么好些天前就开始准备,是在意吗?可在意他为什么还要跑去结亲?   ……   燕王府,甄武过来表明来意后,被带到一处地方,这里有个管事的坐在长条凳上在登记,身后已经摆放了许多的贺礼。   此时管事前面还有着几个武将在登记名讳。   甄武也不着急,等他们登记完后,上前把贺礼送上去,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看着管事按照名字放置好后,便转身打算离去。   可没想到之前那群武将,有人听到甄武这个名字的时候驻步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甄武。   他打量了一番甄武后,见甄武只有一个人过来,忍不住的嘲讽道:“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过来送贺礼。”   嗯?   甄武耳灵,听到后第一时间看了过去,这一群人没一个眼熟的,不过甄武也不怵,直接走过去,问道:“你谁?”   “王全吉。”那人傲然的说道。   王全吉?   甄武很快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就是这人的小舅子欺负的石冷,甄武也打量了一番王全吉,瞧着王全吉的神色是记挂上了他,不过他也无所谓,谁也不可能和所有人都和气。   甄武笑了笑,眉毛挑了一下说道:“我是阿猫阿狗,那你不一样也是阿猫阿狗?”   大家都是百户,一样的分量,谁还能比谁差了?   王全吉眼睛里立马闪过一丝狠厉。   可是他还没说话,这群人为首的一人,突然在这时说道:“你们不一样,他陪我来的。”   “你又是谁?”甄武看了过去。   那人不屑的瞥了一眼甄武,更加傲气道:“永清左卫指挥同知付大生。”   指挥同知?   好大的官!   还真是大鳖带乌龟,一窝子王八羔子。   甄武心里生出了些火气,自己好端端的送个贺礼,也能惹一身骚,而付大生这个做上司的护短的这般明显,不管青红皂白,上来就帮腔。   真是可以。   可就在这时,朱高煦从远处跑了过来,他一眼就落在了甄武身上,远远的就惊喜的喊道:“甄武?!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还能刚好撞见你。”   说话间,朱高煦已经跑了过来,一拳头锤在甄武胸膛上:“话说你的贺礼呢?瞒我许久,这会儿瞒不住了吧。”   甄武指了指管事那里,示意管事已经收了。   朱高煦兴冲冲的就跑了过去,甚至连付大生几人的行礼,都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就像对一个不在意的陌生人一般。   甄武瞧见这幕,笑了起来,心中的郁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冲着付大生道:“瞧着,咱们确实不一样啊。”   说着,朱高煦已经把贺礼拿到了手中,然后来到甄武身边,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付大生等人,连多看两眼就懒得看,拉着甄武就往外走,一边走着还一边和甄武聊着。   留下付大生等人一脸铁青。   甚至,远远的他们还能听到朱高煦的高嗓门:“甄武你要不要随我去里面,我问问我娘见不见你,你可以把贺礼亲手交给我姐。”   甄武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今日瞧着你们一家陪郡主过生辰呢,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你替我祝福郡主两句即可。”   “成,没问题。”说着,朱高煦开始摆弄甄武的礼物。   甄武的礼物用木盒装着,外面还包着一层红纸,朱高煦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好奇的不行。   两人正走着,没想到迎面撞上了朱棣,朱棣正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眼里突然映入朱高煦和甄武不由一愣,随后停下了脚步。   甄武和朱高煦都是连忙参见。   朱棣点了点头,训斥朱高煦:“你不陪着你大姐他们,乱跑什么?”   朱高煦连忙举了举甄武的贺礼:“我是帮大姐拿贺礼来了。”   朱棣依旧没好语气:“又不是你的贺礼,你惦记什么。”   说完,朱棣转头看向甄武,想了想后说道:“撞上你也刚好,你在偏房等我会儿,我忙完了有事问你。”   甄武连忙应是。   随后朱棣又匆匆走了。   甄武无奈,只好去偏房等朱棣传唤,朱高煦正琢磨着贺礼是什么,没兴趣陪甄武闲聊,便和甄武说了一声匆匆回内院去了。   不远处的付大生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之外又添了几分惶恐,他侧目看向王全吉,问道:“这人什么来头。”   王全吉连忙说道:“好像是护卫军中的一个百户。”   付大生听到这话,气的想当场抽王全吉一巴掌,脑子笨成什么样,才会在燕王府嘲讽燕王护卫军。   他妈的,不晓得什么叫亲疏有别?!   …… 第091章 -贺礼   世事好多时候的走向,往往出人预料,就像今日的甄武,本当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趟送贺礼之行,却没想到被朱棣留了下来。   甄武随着王府的人,来到后殿偏房里坐下。   这里属于等候室,备有茶水,可惜甄武不愿意表现的太过肆意,所以不打算尝一尝王府的茶。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茶,他还没喝过一口碰心意的,这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后世知名的一些茶园,必将是他的钱罐子。   朱棣办公的后殿经常有人走动进出,甄武不时站起身来活动,就能瞧见外面的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这让甄武有点吃惊。   他真的没想到朱棣的工作量会这么多。   甄武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还真的适合当皇帝,甄武他自问如果有一日他变成了王爷,绝对做不到朱棣这般,反而更愿意做一个混吃等死,天天享乐的王爷。   天天躺着还有钱花,想玩什么就能玩什么,这才是他动起来的最大动力。   渐渐的,甄武收回这种乱七八糟的思想,把心思用在了正事上,他发现来来往往的多是蒙古人,不由的开始琢磨,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而与此同时,朱高煦已经拿着贺礼回到了朱玉英房间里,所有人眼光第一时间放在了朱高煦手中的贺礼上。   徐妙云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三个儿子,四个女儿,最小的是女儿才四岁,最大的便是朱玉英。   二女永平郡主,嫌弃的皱着眉:“这是什么呀,这么丑。”   “只是盒子不好看,里面想来会很有趣,你们不晓得甄武,他的想法总是稀奇古怪的,所以我才想要知道他送贺礼,会送什么东西。”朱高煦说道。   然而,其他人依旧不怎么相信,他们一家人什么没见过?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些物件惊喜呢。   永平郡主又从朱高煦嘴里听到甄武的名字,思索了一下,心生好奇的问道:“这个甄武是不是有两个妹妹?”   说着说着,她看看向了徐妙云。   徐妙云点了点头道:“没错,经常来咱们王府的甄良和甄淑便是甄武的妹妹呢。”   听到这话,永平郡主顿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妹妹们就那么土,哥哥还能多稀奇?”   朱高煦脸一下子黑了,不乐意的对着永平道:“你莫要这样说,甄武是我自己人,我可是会帮他撑腰,便是他妹妹你也不许欺负。”   永平眼一瞪,毫不示弱,论年岁她还是朱高煦的二姐呢:“那我连你也一起欺负。”   不过,她说是这么说,但是从小在王府长大,脑子又不笨,晓得能来王府的都是朱棣所看重的,她自是不会自找麻烦的惹出事端。   朱高煦不乐意的嘿了一声,眉头都皱起来了。   徐妙云见越来越过分了,训斥道:“你们都在胡说什么,给我老实点。”说完这句,顿了一下,眼睛看向了甄武的贺礼,她秀眉微蹙道:“这东西即是取来了,便打开瞧瞧吧。”   朱高煦点了点头,把贺礼放在了朱玉英面前的桌上。   贺礼既然是朱玉英的,理应朱玉英打开。   朱玉英看着贺礼楞楞的出了会儿神,没人晓得她在想什么,只是眼睛里流转着伤感。   但是可惜在场的都是孩子,除了徐妙云没人会在乎或者说没人能体察她的这份伤感,不仅如此,甚至耐不住性子的朱高煦还在连连催促。   “大姐,盒子有啥好看的,快打开瞅瞅里边到底是什么。”   “快点吧,要不我帮你?”   一旁的永平就爱和朱高煦闹,直接怼了上去:“又不是送给你的,你着什么急。”   朱高煦顿时被憋住了。   朱玉英被两人吵的也回过神来,她慢慢的撕下贺礼外表的红纸,然后把木盒子从八音盒上取了下来。   八音盒精致的样子落入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一棵树,一座房屋,一个女子,这三种东西坐落在木桩底上,仿佛是在远离人间,千尺之上的悬崖上,而衣衫飘飞的女子更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   徐妙云一边看,心里也在点着头,暗暗念叨着:确实是件很精致的玩意儿,瞧着也用了心思,倒不枉玉英这番为他伤感。   永平这时也啧啧了两声,说道:“没想到,瞧着还真的挺精致的。”   徐妙云最小的女儿还笑着叽叽喳喳道:“这个仙女真好看。”   然而,就在众人夸赞精致的时候,旁边一直淡定的朱高炽拿起刚刚不小心掉落的说明书,他看了两眼,随后立马理解了全部内容。   他眉头轻轻皱起道:“这东西还有玄机,你们让我瞧瞧。”   朱高炽说完,上手摆弄了两下八音盒,很快就找到了上劲的机关,他锁着眉,一点一点增加力气慢慢的扭动机关,按照他看的说明书里的,扭了几圈才松手。   就在他刚刚松开机关的时候,上劲后的发条储存了足够的动能,一点一点开始释放。   音乐突然响了起来。   衣衫飘飞的女子同时也转动了起来。   这一个变化,立马让众人惊住了,没人弹奏,音乐何来?无人转动,女子又因何起舞?   这种新鲜的东西,一下子就刺激到他们所有人的感官。   徐妙云最小的女儿惊讶的一下子长大了嘴巴。   就连一直不相信甄武能拿出什么新奇玩意儿的永平,也忍不住的低喃道:“这…这也太神奇了。”   哪怕向来理智的朱高炽也忍不住有点惊叹,随后开始思索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不由得有点失落。   难道我比甄武差这么多?   而朱玉英此刻,整个人已经失了神。   这东西真好。   可他为什么送这个东西呢?   人啊,联想的时候往往喜欢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联想,朱玉英的心忍不住开始激烈的跳动起来。   她看着这座房屋,看着那个转动的女子,又把视线定焦在甄武的刻字上,她伸出手轻轻抚摸刻痕,在音乐的感染下,她的脑海中仿佛闪现出甄武认真刻画时的样子。   他说我好看呢,那他是不是也常惦念着我呢,朱玉英忍不住的闪过这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又让她之前坚定不再想念甄武的想法开始破碎。   就在这个时候,憨乎乎的朱高煦突然一拍大腿,大咧咧的夸道:“哎呀,这东西可真好,搞得我现在都想去父王那里寻甄武,问问他到底咋想的。”   这话一落,朱玉英猛地抬起头看向朱高煦,她的眼里带着润气,情绪略显激动的问道:“他在王府?”   朱高煦楞楞的点了点头道:“在啊,父王有事寻他,把他留在了后殿偏房呢。”   朱玉英又猛的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可下一刻她依然转头看向了徐妙云,她咬了咬牙,紧张又坚强的说道:“娘,我…我…我去厨房一趟,瞧瞧饭食好了没。”   说完,朱玉英不敢等徐妙云的回话,头也不回的向着外面跑去。   …… 第092章 -总有一瞬间怦然心动   房间里,徐妙云见女儿这般激动,怎么会不晓得女儿是去寻甄武了,她本能的想要张口拦住。   这般行为不成体统。   可话到了嘴边,又忍了下来。   她也曾年幼过,清楚的晓得朱玉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态与心境。   因为,她也曾这般憧憬惦记过朱棣。   女儿家的情绪,总是会因为旁人,而容易忘记自己。   徐妙云还记得,她年幼时父亲徐达宠溺的神色,那时候,她便不与其他女孩一般,她喜欢舞刀又酷爱读书,父亲没有因为她是女儿身而强加阻拦,反总是由着她任性,所以她在十三岁时不仅耍的一手好鞭法,更能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外面因此还给她传出了‘女诸生’的名头。   然而这个事情传出去后,慢慢的落入了朱元璋耳中。   徐家有女初长成,怎能不便宜自家人?   朱元璋当时便和她父亲定了儿女亲家。   那一年,徐妙云尚还不晓得这对她的人生意味着什么,甚至还为得到朱元璋的夸奖而欣喜,只是后来慢慢听旁人讲起,方才知晓她将来的夫婿已经有了人选。   燕王朱棣。   可能那时候她年岁还小,才刚刚有了几分少女情爱方面的心事,朱棣的名字便落入了她的耳中,她自然而然的就把朱棣放在了心上。   她时常憧憬,也时常惦记,听到关于朱棣的好事,便随着欣喜,听到朱棣遭了训斥,便也心存担心。   如此,匆匆十多年。   徐妙云慢慢的也从明眸可爱的少女变成了端庄大方的少妇,如今更是看着自己女儿开始也如自己一般惦念上一个男子。   徐妙云叹了口气。   她看着朱玉英跑出去的背影,宠溺的想着,她今日生辰呢,便由着她一次吧,若是…若是日后真无缘,再帮她斩了这段情丝。   可是,徐妙云万万没想到,就这单单一次的心软,便让日后……   而此刻的朱玉英,跑出来后,刚刚来到后殿,脚步却突然踟躇了起来,冲动过后紧随而至的便是清醒了很多,她不由得暗骂自己胆子太大了,可是刚想要再返回去,心里又仿佛有个魔鬼一般,一直劝说着她。   来都来了。   问问又不防事。   日后再不念他也来的急。   想着想着,朱玉英捏着手指,壮着胆子,走进了旁边的偏房里,刚一进来,就瞧见背对着她站立伸腰的甄武。   他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让人望之心安,随着甄武转身,俊朗硬气的脸庞上,那双宛若星光的眸子仿佛永远带着淡淡的自信和从容,然后就那么轻轻的一笑,就好似刻刀一样能在人的心里深深的烙印上他的模样。   朱玉英忍着心中的悸动,努力的装着冷脸的模样。   “郡主?”   回转身来的甄武看见朱玉英,顿时嘴角含上笑意,可下一刻,甄武就发现朱玉英有点不对头,以往都是甜甜笑意可爱模样的朱玉英,这会儿却是面带寒霜,瞧着有几分冷淡。   甄武纳闷。   莫不是礼物送的不好?   可这也不至于吧。   甄武正在琢磨的时候,朱玉英昂着小脸,捏着心头上的紧张,故作清冷又快速的问道:“你为何送我那个?又为何刻那两句话?”   这话问的有点没头没脑的,甄武眉头皱了起来,礼物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何还管别人为什么送这种礼物的?   “郡主不喜欢?”甄武问了一句,随后解释道:“之前不是应了郡主,说要寻思一个好玩意吗,想着郡主见多识广,便没考虑普通的物件,所以我便琢磨了许久,才想到亲手做一个送与你,这应当是世间第一个。”   甄武想着,不管朱玉英喜欢不喜欢,他总要把他的尽心竭力的事情说一说,这样多少不得让朱玉英感念点这份人情嘛。   可这话落在朱玉英耳中,效果可就太大了。   琢磨许久,亲手做的,世间第一个,这和三剂甜汤似的直接灌进了朱玉英的心里,一下子让朱玉英有些晕乎乎的。   不过效果也没保持多久,朱玉英想到她从甄武妹妹嘴里听到的话,尤其是想到甄武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甄武应该是中意王家姑娘,要不然肯定不会过去做客什么的。   每次想到这个她就心如刀割。   就连朱玉英现在想到,眼睛都忍不住隐含上泪珠,她昂着脑袋,不愿意落泪丢人,可情绪却再也控制不住,带着些委屈,赌气道。   “这么用心,你咋不知道送给王家女儿,你不是都要与人家结亲了,还送给我做什么。”   甄武第一时间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挂上点认真的说道:“郡主何处听说我们要结亲?这事虽有长辈意欲撮合,但至今未有定论,郡主切莫乱说,免得传出去毁了她人清白。”   朱玉英听到甄武这般认真的回答,更似在维护王娟,心头更是生气,想也没想道:“你就这般中意她?还为此来凶我?”   凶?   凶个蛋呀凶?   这叫凶?   甄武忍不住的想要捏一捏额头,不过想到朱玉英的话,中意?这又从何而来?于是便没好气的问道:“谁告诉你我中意的?”   “你四妹和五妹与我说的。”   嘶。   甄武吸了口气,心里顿时来气,这四妹五妹干啥呢?怎么什么话也往外说,这种事情真若是传扬开,他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可多少影响王娟。   这回家不好好教训一顿,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甄武在心里暗暗给四妹五妹记上一顿打。   可甄武这边气的又是咬牙,又是吸气,一直观察他的朱玉英,聪慧的看出了些端倪,难道没有中意?或者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个想法刚刚闪出,朱玉英心底就冒出了巨大的欢喜,仿佛能把她整个围绕住,她的一双眼睛霎时间就绽放出了光芒,她上前一步,急切问道:“难道你不中意王家女儿?”   肯定是不中意的啊,甄武心想。   但这要怎么说?传出去甄武瞧不上王家女儿?   就在甄武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朱玉英又上前一步,满脸期待,眼睛全部放在甄武身上,问道:“你是不是以后不会娶她?”   少女独特的香味轻轻飘荡过来,让甄武心头一荡,他看着朱玉英这般期待又担忧的模样,心中突然有些明悟。   这个年代十四岁的少女不能当成后世的来看待,不说成熟的差距,单说朱玉英一辈子可能也接触不到几个没有血脉关联的适龄男性。   而朱玉英刚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甄武又恰好救过她的性命,不仅如此,甄武人还长得俊朗,朱玉英又怎么可能不为之挂念喜欢?   想到这些,甄武看着朱玉英亭亭玉立的身条,以及那张精致如同瓷器一般的脸庞,在少女体香入鼻的情况下,心中不由的有些怦然心动。   朱玉英生的极美,一双眉目如传世的画,让人不忍移目。   这时候,朱玉英又进一步,催促道:“你会不会娶她啊?”   甄武莫名的不想再考虑什么周全不周全了,轻轻的坚定的说道:“我定然是不会娶的。”   “真的?”   “真的!”   朱玉英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她笑着,仿佛这个世界再无其他人一般,自顾自的欢喜着。   少女的爱恋啊。   总是喜欢为之伤,又为之喜,可往往在这种转化间,就如同折叠反复锤击的精铁,只会愈发坚韧,直至牢不可破。   …… 第093章 -道衍老和尚   房间里。   甄武看着朱玉英傻笑着,也跟着傻乎乎的笑了笑。   他说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思,只是看着朱玉英如夏花一般绚丽的笑颜,给予他的也满是开心的情绪。   可好景不长。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过来通报,朱棣传唤。   朱玉英的笑声戛然而止,重新变回了往日端庄娴静的样子,只是眼中带着不舍看向甄武。   而甄武一下子却从刚才有些暧昧的氛围中脱离了出来,仿佛圣贤时刻一般,继而感到一丝尴尬,他与来人说了一声,冲着朱玉英笑了笑,便随着来人去见朱棣了。   朱玉英有点失落,可是也晓得甄武要去做正事,心中再不情愿但脸上还是挂上了理解的笑意,看着甄武慢慢消失在偏房里。   她不方便在这里久留,等不了甄武重新回来,想了想便转身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朱玉英又忍不住回味了一番刚才与甄武的对话,想到甄武坚定的语气,欢喜自然而然的就再次从心底涌出。   这种感觉真好。   等到了房间,她刚刚进门,朱玉英就看到她的弟弟妹妹们围着八音盒上下其手,尤其朱高煦的动作时不时粗鲁野蛮,仿佛还想把八音盒拆了。   朱玉英立马尖叫一声,跑上前把八音盒护在了自己怀里。   随后这群孩子爆发出一阵对话声。   “姐,你这东西借我玩两天吧,我瞅瞅到底咋做出来的。”   “不借,这是我的。”   “大姐,你别这么小气嘛。”   “就小气。”   “咦,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不稀罕的吗?”   “可我现在稀罕了。”   ……   徐妙云看着之前还蔫呼呼的朱玉英,这会儿就变的精神百倍的舌战几个弟弟妹妹,大吃一惊,这和换了个人似的。   一时忍不住,开口问朱玉英:“玉英,你这是在厨房瞧见你爱吃的菜了?”   ……   甄武本来还以为朱棣要询问营地里的事情,没想问的反而是火器,说实话甄武对火器也不甚了解,具体的构造说不出来一二三,不过他晓得发展火器的上限很高,而且未来天下必定是热武器的,所以就思考着一些适于现在,而且还能展望未来的话,一股脑的扔给了朱棣。   朱棣听完后,静静的思索了一阵,就让甄武下去了。   甄武退出来后,迎面正好撞见了一个人。   这人有着一双明显的三角眼,内闪精芒,眸子抬合之间宛若一条毒蛇吐信,可这样本该是一个阴狠的人,却头顶着一个明晃晃的大光头,一身素白僧衣,更给他添了几分飘然出尘之感。   这两种相反的气质糅合在一起,不仅不突兀,反而别具一种魅力。   道衍大师姚广孝,当然他现在还不叫姚广孝。   道衍大师此刻也看到了刚刚出来的甄武,一双眼睛扫在了甄武的身上。   这一眼,让甄武仿若整个人被泼了盆凉水,透心的凉,可甄武向来胆子也大,即便是道衍大师,也敢说上几句玩笑,更何况现在显然是一个混脸熟的机会。   “大师,这是给我相面呢?”   “贫僧确实略懂相面之术,小将军英武神色,未来大有可期。”道衍大师闪动着三角眼一边说着,一边竟然露出了一副笑意。   这一笑却如春风温煦,让人倍感亲切和善。   甄武见道衍大师对他的玩笑之举,也不反感,顺势就又来了一句:“不瞒大师,说起相面我倒也有几分见解,我看大师样貌,显然是贵人相助,心想事成的格局。”   道衍大师听到这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没想到眼前的甄武竟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这倒让一旁守卫的兵士有些吃惊,他们可晓得这个和尚,以往可不曾对人这般和善。   道衍大师单手做了个佛礼,也似玩笑般,冲着甄武来了一句:“小将军,你着相了。”   说完,笑着摆手告别甄武,向着殿内走去。   甄武愣了愣,随后觉的有意思的笑了起来。   着相?   姚广孝这个出家人,偏往万家向往之地跑,也好意思说他着相,就这老和尚心里,怕是无佛无相啊。   随即,甄武摇了摇头,慢慢的向着家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满脑子思索道衍大师这会儿过来干嘛的。   而可怜的小郡主,甄武只是见了见朱棣和姚广孝,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男人嘛。   往往都是这样,从一出生脑子里就不可能全是情情爱爱的事情,事业对他们来说反而更重要一些,最多有些不要脸的男人,情情爱爱里,满脑子只剩下爱爱的事情。   燕王府离甄武家并不远。   没多久,甄武便来到了清水胡同,刚拐进胡同,他就看到一个老妇人一直在他家门口徘徊,甄武定睛看了看,发现也不认识,皱着眉走了过去。   “大娘,你这是要找谁家?我家在附近住,可帮你指个路。”甄武装作一个好心人的模样。   老妇人还挺和善礼貌,道了谢,才示意不用了。   那这……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家里梁方在门房里看到甄武回来了,连忙跑出来,说道:“老爷,这妇人在咱家门口溜达许久了,我说去通报一声,还拦着我不让。”   老爷?   这称呼让甄武愣了愣,不过下一刻就释然了,他老子都死了,他不是老爷,哪个是?不过他这个年纪听到这个称呼多少有几分不自在。   甄武点了点头,示意梁方不用管了,他处理这件事,然后转头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一愣,问道:“你是甄武?”   甄武笑了笑,警惕隐而未现说道:“我便是甄武,不知你是?”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我是张武的母亲。”   这…甄武是真的没想到,无语的笑了笑,把警惕彻底放了下来,然后紧接着连忙往家里请,嘴上还亲切的埋怨:“您说您这把年纪了,来到家门口了,在外面待着干嘛,若是让张武晓得,他还不得给我耍性子?!”   “他敢!”   张刘氏佯装怒道:“莫说你是他上司,即便不是,这也是我自己主意,万没有他耍性子的余地。”   甄武听出她话里带着些不想牵连张武的意思,又感到有些无语,他和张武的关系,真不至于这样,不过想到这也只是个老妇人,便也由着她。   “好好好,我晓得他不敢,这样咱先进去吧,若是有事寻我,进去也方便说不是?”   张刘氏脸上又闪过一丝纠结,不过想到眼下都撞到正主了,再纠结显得小家子气,便点了点头,随着甄武进去了。   两人来到中堂,张刘氏第一句话就让甄武愣了愣。   “老身可否也见一下你母亲?”   嗯?   不是寻我?   可下一刻,甄武稍一琢磨,便琢磨出了些味道,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第094章 -谁家没有一个伟大的母亲   有些事情,总是躲不过去的,该面对都是要面对的。   中堂里。   甄武此刻深深的看了看张刘氏,开口道:“那你稍等一会儿。”   说完,甄武起身去院内叫张玉清。   张玉清起初还不晓得什么事情需要她出马,毕竟自从大儿子迅速支撑起门户后,她已经习惯好多时候听从大儿子的主意了。   而且她也晓得她自己,向来主意不正,说白了就是有些耳根子软。   可是当她听到甄武提点了几句后,立马精神了,带着审视的目光就去往中堂,她家现在可不是以前那般门户。   与此同时,在中堂的张刘氏也在念叨着甄武家的门户,她打量了一番中堂,心中慢慢的有些下沉。   单单这座宅子的气象,她家就万万比不上。   张刘氏双手紧紧的捏了捏,心里打气,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试一试的啊,谁让她的儿子喜欢的紧。   很快,甄武和张玉清便来到了中堂。   甄武自从父亲死后,他便是家主,一旦涉及到家事,一般他也无需避讳,在他心中大致猜想到张刘氏要聊二贤的婚事,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当相互介绍又简单寒暄两句后,便等着张刘氏开口迈入正题。   张刘氏脸上带着一丝纠结,可能她几番对比双方家境,对她想要结亲的话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或者本身也觉的有点难以启齿。   但是,最终犹豫后,张刘氏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   “其实本该请媒人上门的,但是我在家里思索了很久,觉得还是亲自上门更有诚意些,也更方便说的清楚些。”   她顿了一下,看向张玉清问道:“不知你家大姑娘可有婚配?”   张玉清一愣,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对方母亲亲自上门的,不免觉得有些失礼,不过她还是保持着礼节,笑着摇了摇头:“还未说定人家呢。”   张刘氏心中一松,这对她来说总归是一个好消息。   她儿子张武喜欢人家姑娘,她做母亲的如何不晓得,很多次看着儿子长吁短叹,她也跟着揪心,可这般总不是办法,做母亲的总归是想要成全儿子,哪怕她也晓得家境有所差距,可也忍不住和儿子提了几遭请媒人上门提亲的话。   可是,不知为什么儿子总是摇头拒绝,慢慢的张刘氏寻思的想着莫不是甄武家要的东西太多,儿子晓得家里给不起?   随着日子,她越想越觉得有理,可是也不愿意因为钱财让儿子悔恨终身,所以今日便再也坐不住的主动过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请媒人,她也是怕媒人一说她家的情况,直接遭了拒绝,倒不如她亲自过来,还能表表诚心。   张刘氏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手镯,放在了桌上,饱含深情的看了一眼,又决然的把目光转移到张玉清的身上。   “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到我已有六代之久,我愿以此物来求娶你家大姑娘。”说到这里,张刘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家情况,甄百户想来是晓得的,家在乡下,虽儿子略有出息,寥有薄资,但确实不如你家里条件好。   不过,你们放心,你家还有什么条件章程,大可尽管直言,我哪怕是砸锅卖铁也无二话,立刻回家准备,到时候必请媒人亲自送上门来,只盼你家能应了这门亲事。   而且别看家里我与孩子父亲年岁大了,但是我俩还能干活,我们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必然帮衬他们小两口,但凡你家姑娘嫁过来,我绝对像待亲生女儿般疼爱,定然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张刘氏说的情真意切,字字透着真诚。   这世间可能也就父母能为儿子,做到这般地步。   可是张玉清本能的有些不喜,明知条件差还来?她虽有些心善,可往往涉及到她女儿的婚事,多少总能硬起几分心肠。   但是这个时候,张刘氏看向甄武,说道:“我儿是你军中下属,你晓得张武,他有能力肯卖力气,而且为人老实,从不耍滑头,将来定然也不会辜负你的妹子的。”   这句话一落,张玉清顿时有些动摇了,军中姐夫小舅子的关系算是很靠前的一种关系了,这种关系往往很多时候能够救命的。   张玉清问甄武道:“张武?之前给咱家送过桑葚的那个小伙子?”   甄武点了点头。   张玉清回想了一下,挺壮实的小伙子,随后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好像为了儿子,女儿的婚事也能牺牲一下。   只是张玉清想到二贤这些年来,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她一想到若是把二贤嫁的差了,总是觉得对不住二贤,甚至忍不住心酸的想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张武竟然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想要阻拦的梁方。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甄武率先反应过来,挥手示意梁方先退下。   张武冲着他娘就是抱怨道:“娘啊,你这是干嘛呢?”   张刘氏瞪了一眼张武道:“你中意人家姑娘,可是你嘴巴笨,便是心诚说不得也闹出误会,你娘我便来试试,即便不成,也免得你日后悔恨。”   说完,她还看向甄武,说道:“你莫怪我来的唐突,我听我儿说过好多次你的事情,晓得家风很好,今日过来,真的带着满满的心诚。”   这一段话,更把张武说又急又恼。   而甄武有些苦笑不得,这事情发展的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又怎么能不妥善处理?   他想了想,拍了拍张武的肩膀,随后对着张刘氏道:“婶,你与我母亲再聊片刻吧,我与张武出去聊聊这事。”   说完,甄武拉着张武来到他的院里,俩人在石凳上坐下后,甄武白了一眼张武道:“咋滴,你还埋怨你娘过来,把你姿态说低了不成?”   张武羞恼的瞪了一眼甄武,可下一刻整个人的精气神泄了下来。   他神色低沉道:“我娘总以为我笨,可我能笨到那里,我晓得你不乐意的,才一直不肯挑明的,毕竟你那么聪慧,怎么可能不晓得我的心思,又何须我不要脸皮的非要挑明,惹你我难看?而且我也晓得你不是嫌贫爱富之人,然而你依旧总是显得不太愿意……”   张武说到这里,猛然抬头看着甄武,略显激动道:“是不是你心里真的以为我能力不行?给不了你妹子安康喜乐?”   甄武摇了摇头。   张武情绪立马上来了:“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为什么?   甄武叹了口气道:“咱们相处这么久,说实话,你什么人,我怎么会不晓得,若单论为人,把二贤交给你,我挺放心的,但是我怕你不知道哪一天死了,让二贤做了寡妇啊。”   “因为打仗?”   “不单单打仗。”   张武激动的站起来道:“咱们都是军户,你妹子总是也要嫁给军户的,现在战事未平,哪个人能保证自己不死?便是你就敢说不会死?便因为这个你就不娶妻?”   这一句,立马把甄武说的哑然。   甄武静静的想了一会儿,最后又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明日你与我去医馆查查身体,若是无碍,我便让二贤与你单独聊聊,只要二贤点头,我便再也不阻拦,哪怕是我母亲那里,也由我去劝说。”   “真的?”张武没想到,向来主意正的和个倔驴一样的甄武,竟然让步了。   这是真的没想到,张武只觉的好似天上突然落了个馅饼砸在了他的头上,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乎,感觉不太现实。   “你我本就是兄弟,不至于此。”   甄武说完,仰头看向天空的白云,张武一家显然是二贤良配啊,张刘氏明理心诚,张武又老实上进。   若是张武现下身无大碍。   那便为此和历史搏一把吧。   谁说未来一定会病逝? 第095章 -一场雨总有彩虹时刻   夜里风雨堂皇而至,入夏来还是第一场雨下的这么酣畅淋漓。   风把雨声带到各处,到处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可这般热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压入心底后反而让人格外心旷神怡。   甄武半夜腹痛,迎着风雨跑了一趟茅房,回来后再无睡意,半坐半躺的靠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二贤竟然能把晚饭做的半生不熟,也是够让一家人遭罪的。   留不住了啊。   甄武想起晚饭时,二贤几次用欲言又止的眸子,哀愁幽怨的瞧着他,他就忍不住的想叹气。   才十八,也不知道一天到晚慌什么,二三十嫁人影响婚姻和生小孩?   一点闲言碎语也受不住,没出息。   不过…   说到底甄武也明白的,他有后世的思维留存,多少有些离经叛道,可二贤从小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又怎能承受这种压力。   ……   天亮后,风雨依旧,只是小了许多,熬了半晚上没睡的甄武精神有点不振,让二贤熬了粥送到了他的院里来。   二贤眼巴巴瞅着甄武喝粥,也不说话。   看的甄武有些心烦。   “看啥?想喝自己盛去,你又不是只熬一碗,还用和我请示?”   “哥~”二贤跺脚娇嗔。   甄武不吃这一套,眼皮都没抬:“叫啥这一碗也不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二贤顿时憋的说不出话来了,一张俏脸刹那间红若天边晚霞,与月儿般含羞的眸子,交相辉映。   甄武也不管她,自顾自吃着,不时端起碗呼噜呼噜灌几大口,喝的痛快了还吧砸两下嘴,这时候梁方过来通报有客来访。   甄武把最后剩的碗底,一口气灌进肚子里,拍了拍肚皮,舒坦的起身打算去待客。   二贤见状,晓得再不说话,就来不及了,再顾不得羞,连忙张嘴道:“哥,昨日…”   可是,二贤刚刚张口,就被甄武一句话打断了。   “昨日?昨日咋了,一个姑娘家家的瞎打听什么。”说完,甄武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一脸呆滞的二贤。   二贤郁闷的抿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弯下腰开始收拾甄武吃完留下的碗筷,不过,二贤刚刚拿起碗筷,又不高兴的重重放在了桌子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圆滚滚的瞪着碗筷,仿佛在和甄武赌气一般。   不过,赌着赌着,最终还是二贤认了输,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次弯腰收拾了起来。   甄武来到客堂后,就瞧见了在廊下抖蓑衣的张武,一碗粥压下去的烦躁又被勾了起来,一个个的这是在干嘛?疯了啊?   张武听见动静,一回头也瞧见了甄武,连忙扔下蓑衣,跑进堂里来,一脸兴冲冲的道:“甄老大,咋说?咱现在就去?”   甄武白了张武一眼,带着点烦躁道:“够积极的啊,这下雨天都不避着,以前咋不见你这么积极上操?”   “这哪能一样。”张武嘿嘿的笑着,他心情好极了,一点不在乎甄武的冷嘲热讽。   甄武看着张武没脸没皮的样子,也是无语。   得。   这还说什么。   取了把雨伞,带着张武就向着城里的医馆走去。   这时,虽说雨下的小了很多,但是街上依旧冷清,各种铺子更是冷淡,倒是医馆这种地方还有股子热闹劲。   之前,甄武与城里许多医馆的跑堂掌柜打过交道,此刻一进医馆,一个跑堂打眼一瞧就迎了上来。   “甄家老大?您这是身子不舒坦?”   甄武摇了摇头,指了指身旁的张武,道:“白大夫呢?请白大夫给他好好瞧瞧身子。”   跑堂的笑道:“你来的巧,若是其他日子,兴许腾不出手来,今儿下雨刚好得空,我这就给你说一声去。”   随后,跑堂的去通知了白大夫,很快白大夫过来,甄武让张武坐下,仔细的让白大夫检查了一番身体。   检查完,白大夫还笑道:“您这来我这里瞎耽误什么功夫,好着呢,比寻常人还康健几分。”   张武也得意洋洋的冲着甄武道:“甄老大瞧见没,我没事,也不知道你瞎担心什么。”   “你给我费什么话。”甄武甩给张武一句话,然后和白大夫又说了几句后,方才告别,紧接着带着张武奔向下一个医馆。   这年头的医术,甄武谈不上不信任,但是检察预防肯定是没有现代科技那么准确的,多寻几个大夫,总是好事。   张武有点不耐烦,但是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惹急了甄武,只好由着甄武折腾。   一直到看了好几家后,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甄武这才放下心来。   他想着,只要不是遗传或是不治之症,那就不是太大的问题,看来历史上张武病逝,应当是之后几年染的新疾,那么日后自己在这方面多注意几分,总是有一些几率让张武避开原本的死劫。   想完,甄武看着一脸急躁的张武,说道:“行了,和我回家吧,让你与二贤单独聊几句,若二贤同意,那我便不阻拦。”   张武兴奋的连连点头。   回到家中后,天气竟在此时雨过天晴了,北平城的上方远远的竟也出现了几道彩虹,甄武眯着眼看了看,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老天爷莫不是也晓得凑趣?   甄武深嗅了一口,这年月的空气质量真的好,清新的空气从他的肺里转了一圈后,变成郁气吐了出来,他让张武坐在中堂等着,然后去往西跨院寻二贤。   二贤此刻正在帮小六改衣服,小六这丫头,身量在今年窜的很快,吃的也越来越多了,但还是像以前腻的甄武烦躁,而甄武偏就对这丫头只有几日的新鲜劲。   二贤听到动静回头看到甄武,顿时愣了愣,随后立马赌气的扭过了身子。   甄武叹了口气道:“我过来和你透个底,我之前的那个叫张武的同僚你见过吧,他想娶你,现在就在中堂,你过去和他聊几句吧。”   “啊?”二贤惊讶的猛地转回身子,但下一刻又羞红了脸,她之前只是想问问,可不曾做他想,现下甄武这么直白,二贤有点遭不住。   再说,谁家女眷为这事见男方?   而甄武仿佛知晓二贤的心思。   “你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礼节。”   甄武看着二贤手中的针线,有点心疼又有点舍不得的说道:“既然我当家,就不会让你们什么也不知道的嫁出去,免得定了终身后,再后悔,这结亲说到底对你们女儿家不公平的,你去与张武聊聊吧,看看是否对你脾气,也问问你想问的问题,若是不合适,大哥帮你拒了,若是你愿意,大哥也帮你做主。”   二贤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有些心动又有些害怕。   甄武安慰道:“放心去聊吧,想问什么都可问个遍,不必担心什么,哪怕就是日后你发现看错了人,日子过得不快,也无妨,来找大哥,大哥永远在你身后。”   “哥~”   二贤语气多了丝哽咽。   …… 第096章 -亲事初定   二贤对张武的印象不算差,却也谈不上多好,她在惶恐中期待着嫁人,这份情绪来自于年龄,亦或者说来自这个世间对她的看法。   如今甄武松了口,她对张武也不讨厌,自然心生欢喜。   中堂里。   二贤和张武隔着几步远坐着,两人却都在第一时间沉默着,慌乱着,而张武还多了份焦急。   他只是看着二贤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让他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良久,还是二贤先开口问道:“还不知道你家几口人呢?”   张武条件反射一般,立即回答道:“三口,我家人少,只有我父母与我。”   二贤点了点头,又说道:“我记得你家是在小岭庄呢。”   张武顿时有些踟躇不知怎么回答,他为此有些汗颜,以至于羞愧的低下头,只剩沉沉的闷闷嗯了一声。   二贤思索了一下,却展颜笑了出来:“离城里不远,记得小时候还随我爹去小岭庄玩过呢,那会儿带着我和大哥去旁边林子里摘桑葚,哦,说起这个,还要谢谢你之前送来的桑葚呢。”   张武没想到二贤不仅没有为此有一点不喜,反而还展颜笑起来,与他说起了小时候的趣事,顿时心花怒放,道:“我晓得你爱吃,以后每年我都去摘许多许多,让你吃到果子过季。”   二贤嗤嗤的笑了起来,娇嗔道:“谁家这么吃的,不过小时候爱吃罢了,说起来如今也只是吃个味道。”   “我不晓得还能给你什么。”   张武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愁眉苦脸的,不过下一刻他又重新激起斗志道:“不过你放心,不管多苦多累,我定然不会让你跟着我受委屈的,我只盼你莫要因我家现下条件不好,而不喜。”   二贤翻了翻白眼,又没好气的瞪了张武一眼:“我便是这般嫌贫爱富吗?若说起来,我家里若是没有我大哥,还比不得你家呢。”   说到这里,二贤苦笑一声道:“你不晓得,我家去年父亲去世后的那些日子,连饭都吃不饱呢。”   “嗯?”   这些往事张武并不晓得,他自从认识甄武后,就没见过甄武因为钱财忧愁过,不仅如此与军中好友来往时,虽不高调,可也向来从不露怯,甚至很多时候还故意让军中的人占他些便宜。   二贤谈兴上来了,眼中闪着回忆的光芒道:“其实那个时候,我愁的天天睡不着觉,每天就想着与我娘寻些差事做,可我大哥就晓得搬着张凳子坐在老宅门口晒太阳,也不知道他在想啥,亦不与人说话,我为此还在心里埋怨过我大哥,可他就这么坐了一个月,转身就把我娘和我愁的不行的难题解决了,那日我才晓得我大哥,原来是胸有成竹呢。”   说到这里,二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张武道:“我…我若是让你和我大哥多学学,你可会不快?”   张武脑袋立马摇成了拨浪鼓。   他也苦笑一声道:“你只是晓得家事,却不晓得你大哥在军中也常做让人敬佩的事,不说别的,单说你大哥刚入军营时,尚且不是我的对手,这才过了多久,现下我都不敢与他对战。”   “你还要和我大哥动手?”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和你大哥是好友,他又是我上司,怎会与他动手?往后我更把他当我大舅子待……”说着说着,张武才发现有些说过了,眼前这姑娘尚未同意呢。   二贤亮晶晶的眼神看了看张武,没有生恼,倒有几分欢喜。   张武也不傻,瞧见这一幕,立马顺杆往上爬。   “你放心,我肯定和你大哥好好相处,便是有什么争执我也全由着他,而且日后我肯定努力,多立功劳,多领俸禄,绝不会苦了你一点。”   二贤笑了笑,如夏日清澈的流水。   “我倒并不担心苦,你只要肯上进,我亦不懒,总不会穷的。”说着说着,二贤声音越来越小,可等到顺畅的说下来,仿佛心中的羞意也被压了下来,再次壮着胆子道。   “而且还有我大哥呢,我…我大哥与我说了,以后我若过的不快,就可以寻他的,我晓得他有挣钱法子,肯定会帮我的。”   说到这里,二贤面露骄傲。   ……   中堂里,俩人的声音还在淅淅索索的响着,然而此刻的甄武却皱起了眉头,忍不住的倒吸了好几口气。   妈卖批。   这叫卖大哥吗?   而且二贤是不是对帮她有什么误解,谁的意思是这个意思?这用在赚钱上,可真是个优秀的脑袋瓜啊。   可下一刻,甄武就又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妹子啊。   怕是满脑袋都是从一而终。   即便晓得甄武会帮她,也只是想着让甄武帮着让她们过的更好一些,而不是让她多个选择,独独让她过的更好一些。   随着日暮慢慢西斜,甄武打断了两人,把张武三两下打发走后,二贤羞的不敢面对甄武,躲回房间不肯出来。   甄武转头去找张玉清好好聊了聊这个事情。   张玉清对于甄武的决定没有反驳,只是在甄武离开后,转头把二贤叫过去,母女俩交谈了很久。   第二日,张武家请的媒人就上门了。   这次聊的就快了很多,没有什么意外,谈妥了彩礼章程后,接下来就是商量下定时间。   甄武和张玉清都不愿意太早,家里说实话,一时半会离不开二贤,总要有个适应时间,所以便定在了三月后。   晚上,甄武与张玉清商量陪嫁物品时。   甄武想了想道:“把咱家之前的老宅添进去吧,二贤自小没在庄子里生活过,这两种环境总是有很大差别的,还是把二贤留在城里吧,张武家人口少也住的过来,而且以他现下的月粮,再把军田租与旁人也养活得了家。”   张玉清惊呼道:“这怎么成,这是你和老三的。”   “老三的日后我给他,你不用担心。”   张玉清还是有些不愿意:“就算你给老三,可剩下几个小的呢,老二嫁出去你给宅子,老四老五老六呢。”   甄武叹了口气道:“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就这个,我还怕日后二贤埋怨我做大哥的给的少呢。”   “你就全惦记着他们吧,你咋不想想你呢。”张玉清替甄武不忿。   但不管张玉清再不愿意,最后在甄武的劝说下,还是同意了,然后甄武找了个时间把这件事和张武聊了聊。   老宅还需修缮,甄武让张武家趁这个时间修缮一番,下定迎娶到时候就直接在老宅,这样也方便,房契到时候随嫁妆一块送过来。   张武没意见,他本就想着借些钱在城里买个宅子,现下有陪送的自然也乐意,只是多少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甄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往后待二贤好些。”   …… 第097章 -时光总如流水   时光总如流水般匆匆而逝,转眼间便步入了九月份。   这些日子里,倒发生了不少值得一说的事情。   首先石冷身体大好,甄武捏着他的卖身契,却帮他转了商籍,然后在庄子里挑了不少人手,组成了一个空壳子商队,由金叔和石冷带领,拿着甄武跑下来的关系,以及甄武了解到的一些辽东的情况,奔向了辽东。   这近四十号人,出了大明境内后,是商是匪全凭缘分。   他们只要能够安全的活着回来,想来收益不菲,而且去前也和所有人说明了此次的危险程度,但一个个刀头添血过惯了苦日子,谁也不愿意退缩。   石暖自然而然的住进了甄武的家中,这丫头这些日子大抵是想明白了,已经接受了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只是还与老三时不时的赌个气。   其次就是八音盒意外又意料之中的火了,自从四妹五妹带着八音盒去了两趟王府,许多人托关系找到甄武,想要购买一个,甚至朱棣都差人过来问询甄武,暗戳戳的示意甄武再送进王府几个,原因只是徐妙云在朱棣耳边念叨了许多次。   甄武一个小小的百户,抗不过那么多人情,不过他也不想平白送人,转头用石冷的名义买了个铺子,然后找到之前手艺很好的木匠老王。   他知道这东西一旦泛滥,肯定有人仿制,但是甄武不傻,直接借着郡主的名头,宣扬出去只有老王手工打造的,那才叫真正的八音盒。   而这个年代有闲钱买八音盒的,谁不要点脸面,怎么可能买个假的惹人笑话。   于是老王出名了,甚至有权贵想要逼迫老王,但是被甄武狐假燕王的虎威吓了回去,自此市面上流传着,老王一月只能做三个的传言,而老王所在的冷暖阁,更是无人敢惹。   当然,也与甄武特意又送进了王府好几个有关。   这让郡主很是不开心了一段时间,一直到自我安慰的想着,旁人的没有甄武的刻字,才心情好起来。   冷暖阁是甄武取得铺子名,现阶段只卖八音盒,虽说因为控制着数量,导致卖不出去多少个,但是利润确实很稳定。   甄武想着自己花大价钱给老王扬了名,不能让他有朝一日跑了,同时也为了他以后的稳定生活和安危着想,让朱高煦配合着演了一场拔刀相助的戏码,老王感动的哭着喊着求甄武收了他庇护着他。   于是,甄武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老王,让老王做了冷暖阁的掌柜,又买了两个半大小子,配给老王,让老王学着做买卖,只要不把八音盒挣的钱赔干净,甄武也由着他折腾,在他的想法中,这样也是在培养那两个新买的机灵小子。   为此,甄武还给他们两个取名叫做甄金和甄火。   八音盒卖的价钱不低,熟人介绍五两白银就可以了,若是不认识的直接翻十番,爱买不买,不过即便这样,听老王讲,依然有外地的富商来订购。   对了,八音盒现在叫玉音宫。   其实,一开始甄武是想给沐忠扬名的,毕竟沐忠才是做发条装置的行家,不过沐忠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改进火器,没时间陪甄武瞎闹,给甄武介绍了他的一个徒弟,就扔下不管了。   他徒弟还有点不乐意,但是沐忠也是仗义,一巴掌抽上去,指着甄武让他徒弟叫师爷,这才让他徒弟老实了下来。   不过,这些日子下来,甄金和甄火也快把发条装置学到手了,之后也就不用麻烦甄武的这位徒孙了。   随着,二贤定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二贤说给了张武的事情,渐渐的也在张玉清的朋友圈子传开了,经常有人套近乎的上门,陪着张玉清唠嗑,唠着唠着就会唠叨二贤的亲事上。   一个个都大叹可惜的念叨二贤嫁的差了。   张玉清听得多了,话也就往心里去了,不仅越来越不待见张武,哪怕对甄武有时也忍不住的唠叨两句。   甄武也不在意,只是在张玉清念叨张武的时候,会劝说两句:“你听那群老娘们的话干嘛,张武人不错,相信你儿子,往后啊,二贤富贵的程度,她们想都想不到。”   往往这时候,在甄武的几句定心丸下,张玉清担心女儿婚姻的不安感,才会消减几分,然后又兴冲冲的开始去教训四妹五妹了。   以后,这俩姑娘要担起吃饭的重责了。   这天,甄武在家中忙的团团转,因为第二日便是下定的日子,男方会把彩礼装抬过来,送‘文书’,也就是俗称的红绿书纸,甄武需要空出地方,安排好章程,也得请些人来帮衬。   可正忙着的时候,燕王府王彦跑了过来。   王彦原名王狗儿,女真出身,八九岁的时候就进了燕王府,如今十六岁,刚调到朱棣身边还没多久,为人激灵又讨人喜欢,朱棣因此赐名叫做王彦。   甄武听了梁方的通报,连忙来到中堂。   “王公公,你这是?”   “甄百户,先别忙了,你得快点去趟王府。”   甄武惊讶,大感不解:“这是出了什么事?”   王彦哎呦一声,也替甄武着急,连忙解释道:“你旗下的张武百户,把倪谅百户的公子打了个半死,现在人倪谅百户带着儿子告到了殿下面前,因为事情好像起因在你妹子,殿下让我赶紧叫你过去一趟。”   倪谅??   甄武眉头一皱,开始琢磨起来。   二贤被倪家退过婚,张武是知晓的,如果为这事张武想要揍人早就揍了,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家打一顿,不用想,甄武也晓得这其中肯定又发生了一笔他不知道的矛盾。   当然,到底是什么矛盾,对于甄武来说也不重要,他肯定是没理由向着张武,现下问题是朱棣能不知道他向着张武?   那为啥还让他过去?   甄武故作迟疑道:“这…打人的是张武,被打的也不是我,哪怕有我妹子点原因,没道理我过去啊。”   王彦瞧见甄武还在墨迹,很没好气,可还是卖了个甄武一个好:“殿下本就不愿意管这个闲事,可到了殿下眼前,又不能真不闻不问,说到底殿下偏着你呢,想让你过去,赶紧自己想个主意了了此事。”   “真的?”   王彦气的一插腰:“甄百户信不过我?”   甄武哈哈大笑了两句:“和你开玩笑呢,咱能不记的你的情?”说到这里,甄武又贼兮兮的撞了一下王彦的肩膀,不外道的说道:“回头你那日得了空,一定提前和我说,我请你喝好酒。”   听了这话,王彦才笑了起来,但是嘴上却抱怨道:“什么酒不酒的,咱还是快点过去吧。”   “那走着。”甄武笑着和王彦向着王府而去。   …… 第098章 -什么叫公平公正?   燕王府。   甄武赶到的时候,朱棣恰好没在,而张武一脸‘人是老子打的,要杀要剐你随意’的样子,满满的滚刀肉气息,这让甄武想起张武和他耍不要脸的时候。   这家伙若是耍起不要脸来,甄武都得让三分。   而另一边,倪谅一副老佛入定的神情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一旁还有斜躺在椅子上的倪昱,倪昱时不时还冒出几句呻吟,来表达他是个病号。   甄武忍不住的笑了笑,苍天饶过谁,他犹记得当初倪家退婚时,全家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倪昱更是一副我本读书郎,风华谁能配的模样,可现在甄武看着鼻青脸肿的倪昱,只觉得满身心的痛快。   而谁又能想到,他如今再不是倪家能够随意拿捏的小总旗,不单单晋升了百户,更重要的是北平城里谁人不知他备受燕王赏识?   即便是他旗下张武打了倪昱,倪谅也只能告到朱棣面前,寻求安慰。   屋里的三人,同一时间听到动静,一时间全都看了过来。   甄武脸上的笑意立马收了回去,溜达着走到倪昱身边,左瞧瞧右看看,嘴上还时不时的啧啧两声,就在倪昱忍不住的时候,甄武方才说话。   “你说说好端端的读书郎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甄百户难不成不知道为什么?”倪谅这时候抬眼说话了,一双眼睛瞥到甄武身上,内里蕴藏着凝实的怒火。   然而,甄武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   他嘴角扯出一个笑意道:“我晓得啊。”   “既然知晓,莫不是还想包庇你的属下?”   “包庇?不会!”   甄武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张武,一张脸在所有人的注释下,迅速的冷了下来,一股历练多年的威势透体而出,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张武。   张武三人一时间全都心生不解,这不该是甄武的反应。   可是,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只见甄武走到张武身边后,抬脚就踹向了张武,而张武根本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这…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张武打算开口问一句,甄武这是啥意思的时候,甄武开口说话了。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打的时候也不知道叫老子一块去,这也就算了,你他娘的怎么不打死他,打死了老子也好帮你去求情,现在打成这个样子怎么办?求情的话我都没脸说。”   说着说着,甄武也来气了,回身指着倪谅就骂。   “说起来有些人是他娘的不要脸,就打成这样也叫伤?在战场上随便挨一下都比这个重,有脸来告状,他娘的,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当上的百户,怎么带的兵?疼儿子就这么疼?是不是擦屁股纸硬了也得去看看大夫?没见过这么矫情的。”   张武彻底傻眼了,他没见过这么变脸的。   而倪谅被骂的再也保持不了刚才不动如山的架势,噌的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出手颤抖的指着甄武,说不出话,脸色更是被怒气憋的涨红。   倪昱眼一瞪,气的连连咳了起来。   “小畜生,你岂敢如此……”倪谅终于骂出声来。   但是,话还没完,甄武寒着脸就打断了他,声音更大,仿佛怒火也更盛:“老子若是畜生,是不是杀你不犯法?!”   倪谅怒瞪着眼睛,还欲再骂。   甄武猛的把下摆一甩,束在腰间,一双本如星辰的眼睛,顿时杀气四溢,厉色道:“你再敢说个畜生二字,老子立马自认畜生,把你打杀在此,你信不信?!”   这句话仿佛是个炮弹一样,砰的就炸在了倪谅的耳朵,让他满脑子都在闪着,他怎么敢?!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事实上。   甄武也确实不敢,这毕竟是燕王府。   但是吹牛,谁不会吹的真一点?若是坐下来好好聊,他敢说在北元有块麦地,北元王妃因为吃不上他的烩面天天以泪洗面。   大不了倪谅说句不信。   那甄武就和他来句开玩笑。   没别的,玩得起。   一直躲在暗处的朱棣忍不住的笑了笑,他确实不愿意管这档子事,所以才借口避了出去,同时也方便让人查一下事情真实的来龙去脉。   当了解到两者的仇结在了倪家退婚上,朱棣顿时有些不快,这让他想到当初倪谅为了儿子读书的事,到处钻营,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还让太子在父皇面前求了恩典。   搞得他也不得不帮倪谅上了道请恩的折子。   此刻,朱棣看到倪谅怂了,嘴角不由的露出冷笑,他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没有勇气的人,随后朱棣眼神又瞟到倪昱身上,眼中更是布满厌烦。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也值得讨告?   最后,朱棣看向甄武,都是年轻人,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想到这里,朱棣也不打算再拖着了,抬腿步入里面,房间里的甄武等人看到后,立马止了争吵,连忙拜见。   朱棣扫了一眼问道:“行了,人都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吧。”   甄武反应极快,刚才一脸凶相,杀气四溢的样子立马收了回来,脸上更是挂上一副和气的笑容,让他显得人畜无害些。   他听到朱棣的话后,立马决定先声夺人。   “殿下,这你也瞧见了,这点伤,咱军营操练有时候伤的都比这个重,我看就这么算了得了,我们也不怪倪百户小题大做,没事找事,大家相逢一笑,都拿出点肚量来,往后还是一个马勺搅饭吃的好袍泽,突出的就是一个和气。”   嗯???   这话怎么听的这么不对。   事情可以从这个角度理论?   嘶。   张武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气。   甚至朱棣也被这段话说的愣了愣,他刚才在暗处可是亲眼见到甄武杀气四溢的样子,还要打杀人家。   现在说要拿出点肚量来?突出和气?   这他娘的是人说的嘛。   朱棣瞧不上倪谅归瞧不上,可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   甄武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朱棣的神色,稍一琢磨,觉得朱棣可能对这个处理方式不太满意,想了想又找补道:“要不我们再赔点医药费?”   说到这里,甄武脸上立马摆出了一副生动的苦样,苦兮兮的抱怨道:“殿下啊,这我们可真让步了,不能逮着我们好说话,就不讲公平公正吧。”   房间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甄武心想,我这招以退为进,加上朱棣偏向他,总能博个公正吧。   朱棣此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把他的心境平复下来,然后再也不想和甄武多说一句话了,直接摆了摆手道。   “你们自己商量个章程吧,我不管了,商量出来后,和我说一声就成。”   这公道,他主持不了。   让倪谅看他的造化和嘴皮子吧   …… 第099章 -北平城暗流涌动   朱棣看着甄武。   他这辈子见过许多人,有着一套他的识人方法。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种独属于自己的魅力。   同样一件胡搅蛮差的事情,这种人做出来,不仅不惹的人讨厌,反而会让人觉的有趣,并且还能感觉到这人的聪慧与机变。   甄武就是这种人。   此时,场内的气氛略显尴尬,甄武挠了挠头向朱棣表达了一下他的窘态,随后转身看向倪谅,试探的提议。   “倪百户,你看要不要算算医治的费用?我最近倒是有些余钱,咬咬牙也就赔付给你了。”   倪谅冷冷的看了几眼甄武,又转头看向朱棣,见朱棣没有替他做主的意思,他便明白了,他不管嘴上还是手上都在甄武身上占不到便宜,只能暂且忍了下来。   “钱财就不必了,倪家还不缺这点银子。”倪谅说完,和朱棣告罪一下,便欲先行撤离,转身把他儿子,背在自己背上,就向着外面走去。   甄武有点意外,这家伙真特么瞎硬气,银子又没得罪他,竟然不要。   不过,这样甄武也乐得省钱,转眼一瞧张武还傻站着,连忙冲着张武喊道:“你还站着干嘛?送一下啊,表示一下歉意,快点,跑着去,再不去你就追不上了。”   ……   等到甄武和张武两人出了燕王府,一路走着,张武脑海里还在复盘甄武刚才一系列的操作,他有点理解不了,他打了人还闹到了燕王面前,竟然啥事也没有。   而甄武却早把这点小事甩在了脑后,在他意识中二贤嫁人当属的上头等的大事。   “你家里可准备妥当了?”甄武问道。   张武回过神后,点着头道:“已经准备妥当了,就等明日了。”   “那就好。”   张武突然又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为啥打那小子?”   甄武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不想,以前我护着二贤,以后她是你媳妇,该你护着。”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若是日后你不想护了……”   “我会护她一辈子。”张武打断甄武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甄武侧头看向张武,然后又收回目光,也把心里的叮嘱憋了下来。   他只是个当哥的,叮嘱多了亦是惹人厌烦,不如不说。   往后啊,说到底还得看二贤自己,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可以纳妾的年代,她想要过得好,需自己会经营。   与此同时,倪谅也回到了家中,倪谅自己一个人在客厅中静静的待了许久,一直到心中的怒火压到心底深处后,才长吁一口气,起身去往书房。   他书房里,此刻有一人正在安静的看书,瞧见倪谅推门进来后,瞥了一眼就再次把目光放到了书籍上面。   随后,只是轻轻的开口道了一句:“在燕王府受了气?”   倪谅冷哼一声,没有多说话。   那人轻笑一声,想了想后,开口宽慰道:“放心,这几日北平城定然不会安稳,总够燕王头疼的。”   倪谅抬头问道:“薛斌同意依附国公了?”   那人摇了摇头道:“真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让薛斌转换门庭,那燕王也太简单了,意料之中罢了,薛斌无所谓的。”   “那还能怎么不安稳?”倪谅好奇问道。   那人放下书籍,起身走到窗前,看似在看风景,又像是观察周围,阳光照在他还算帅气的脸庞上,在他淡淡的笑容下,竟也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气质。   这人赫然便是蓝玉的亲信,纳哈出长子,沈阳侯察罕。   “可知道咬住有个女儿,叫做其其格?”   倪谅点头,这种信息他不可能不知晓。   “她如今就在北平城。”察罕缓缓的吐出这句话来。   倪谅一惊。   然后,听着察罕接着道:“你以为国公只有阿鲁帖木儿这一个手段?国公早在之前就帮其其格联络过阿扎失里和失烈门,若是没有国公,她怎么可能借来人手,又怎么敢来北平城意图收拢旧部,重返漠北?”   这…   倪谅这一次真的惊骇了:“这会闹出大事的,国公为何如此?”   在他的意识中,这属于通敌。   察罕笑了笑道:“如此又如何?别说一个不见得拉起旧部的其其格,即便是阿扎失里或者是失烈门,这些人但凡有心思,国公抬手可灭,纵一纵他们又如何?反倒是燕王,你觉得如何?”   倪谅看着察罕淡然的神情,不得不把惊讶的心思压下去,他静静的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脸上已满是郑重,沉声道:“燕王英武神色,颇有几分皇上的风采。”   “这便是了,咱们的太子啊,说到底对他的兄弟们太过仁善了,不过这样也好,国公替太子防着,太子自可做一代仁君,咱们跟着这样一位君主也安心,而燕王想要以战功站稳边镇,总得在他的战功上抹点黑,让他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里,察罕转过身来看着倪谅道:“说起来,太子挺看重你的,你可不要让太子失望。”   倪谅立马站起来面向南方,抱拳郑重道:“愿以此身,以报太子。”   “不必这样。”   察罕笑道:“若是不信任你,此事又岂会让你知晓?”   倪谅再次坐下后,已经再没有了蓝玉通敌的想法,满脑子也开始站在了蓝玉的角度考虑问题,想了一下后,忍不住又问道。   “那个其其格,她们有多大机会成功?”   “三成吧。”察罕说道:“据我所知,她已经联络了不少旧部,像护卫军,永清卫,密云卫,通州卫等,总计怎么也有三千之众。”   “三千之众只有三成?”倪谅疑惑。   若是真的悄默默的聚集了三千人,攻打北平城显然不够用,但只是想要重返漠北,只需突袭古北口宜兴守御军即可,说起来古北口守军也就一千多人,只要出了古北口,一入茫茫草原,完全是海阔凭鱼跃。   “你想的太简单了,这里毕竟是北平城,真当燕王是瞎子?”察罕说道,随后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这个事咱们不用过多插手,咱们只管看戏即可,不管成不成,对咱们来说没什么损失,即便不成,也给燕王添了不少堵,若是闹到皇上耳朵里,说不定燕王还得吃一顿训斥。”   书房里阳光亮堂,可说的全是阴谋诡计。   倪谅点了点头,认可了察罕的话,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倪谅想到今日受到甄武的侮辱,又联想到甄武曾亲手斩杀过咬住,内心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其其格真的就没有报仇的想法?即便杀不了甄武,难不成还不能顺手杀几个甄武家里人泄愤?   他阴恻恻的开口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见一见其其格?”   …… 第100章 -暗箱隐藏绣春刀   九月二十六,正是好日子。   张武早早的就叫了薛禄,朱能等,好几个军中好友去帮忙,等着吉时,一群人抬着彩礼向着甄武家里喜气洋洋的走来。   这年月流行的是抬箱,一根圆木两头人抬,中间抬的根据家境各不相同,有钱人家抬砖瓦和泥土,代表着几间房与几顷地,没钱人家就是瞎热闹。   就像张武家,看上去也有十二抬,但是除了一个猪头,和一箱撒了一层铜钱的值些钱,其他的也就是凑数的。   甄武家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西侧空地上早早摆了红布包裹着几个箱子,这是送的嫁妆,摆出来也是让来客看嫁资的,但是里面除了撒的一些铜钱外,最值钱的就是那坐旧宅子,更多的箱子装着二贤抽时间就会忙活的一些绣品,有的还放在外面展示,示意新媳妇手巧。   不过,这些今日还不能让张武他们抬走,需要等到婚嫁当天,而且今日甄武家也还需要邀请一些亲戚过来添箱,凑成最终的嫁妆。   可惜的是,甄武家在北平城没啥亲戚。   甄武能邀请的便是谭渊,王真几个长辈过来,这些人也乐得热闹,各个带着媳妇过来多多少少的也给二贤添了不少嫁妆。   等到张武过来,自是一番闹腾。   然后,一直忙活了小半天,这才算是落了听,二贤的婚事在此刻彻底定下来了。   之后,男方在男方家宴客,女方在女方家宴客,又是一番热闹。   而甄武家散席后,已经下午了。   他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散酒,散着散着,突然想出去走走,他此刻的心境有点说不清楚,有替二贤开心,也有舍不得。   说到底,甄武多少把这几个妹子,看做了几分女儿。   甄武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知道为啥,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老宅附近,随后,心下使然,向着老宅走去。   老宅的外墙皮修缮过,甄武手指划过外墙,脑海中想起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经常有时愤愤不平的踹墙,甄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人啊,适应能力真的强。   此刻,从外墙还能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动静。   偶尔,甄武还听到朱能几声大呼小叫的劝酒声,甄武笑了笑,这些人指不定喝到什么时候。   想了想,甄武也不打算进去了,顺着胡同往里走。   刘大爷依旧如往常一样,家门口摆着个长凳,他坐在长凳上靠着门,眯着眼晒太阳,甄武瞧见后,乐的也一屁股坐了在了他旁边。   “刘大爷,你不瞧瞧,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还晒呢?”   “年纪大了,能多晒会就多晒会,不浪费。”刘大爷说着瞥了一眼甄武,又接着道:“今儿怎么不带只烧鸡?”   “嘿,合着你净惦记着我给你带吃的?”甄武挑眉。   刘大爷一想,摇了摇头道:“差点忘了,你今儿忙正事呢,不过,我一老头子,孤家寡人的,平时不就盼着你带点好吃的?”   甄武一愣,这话还真没毛病。   刘大爷是军里退下来的,据说年轻时候猛的很,导致现在留的暗伤也多,经常犯疾,就因为这个落了个光棍一场的下落,甄武曾经也见过刘大爷身上的伤,不说密密麻麻,却也是伤痕累累。   甄武曾也暗自感叹过,刘大爷年轻时说不准也是军里的宠儿,风华正茂,神采飞扬,可老了后常常默然的一个人一坐就是一天。   也不知他心里经过了什么样的心境,才能做到如今日般坦然的面对自己老后的结局。   不过,刘大爷这人很不错,以往对他家常有照顾,便说之前,甄武借马都是借的刘大爷的。   甄武也因此,对刘大爷颇为善待,哪怕他搬走后,偶尔有了时间,也会买点东西拎瓶酒过来陪刘大爷唠会嗑。   有时候刘大爷喝的兴起,还给甄武讲些军中往事。   甄武当做故事听的也很带劲。   此时,有风徐徐吹来,甄武的酒劲再次上涌,不打算再和刘大爷胡扯了,起身刚刚打算回家,远远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独臂,女性。   甄武唰的就激出一身冷汗,他想也没想,直接迈开步子跑了过去,可是跑到胡同口,早已看不到任何踪迹。   幻觉?   这身冷汗一出,甄武的酒也醒了大半,若是旁人他兴许没这么敏感,可那是他第一次杀人,那个至今还活在世上的独臂其其格,如何不让他记忆犹新。   甄武重新返回来,找到刘大爷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独臂女子?”   刘大爷微眯着眼睛,仿佛在思考,又仿佛没听到,良久,才点了点头道:“瞧见了,而且是个蒙古女子。”   “你怎么知道是个蒙古女子?”   刘大爷不屑的瞥了一眼甄武:“她在你家旧宅前转悠过六次,我与蒙古人打仗打了半辈子会认不出来?”   甄武身上瞬间又出了一身冷汗。   六次?   这可绝对不是路过。   甄武连忙把其其格的一些体型样貌说了一遍,刘大爷只是淡定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甄武再也稳不住了,和刘大爷说了一声,连忙转身向着燕王府走去。   而就在甄武走后,刘大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小子,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真聪明的话,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说完,他从自己门侧的墙壁上抽出一块砖,从里面捏出一张纸条,随后熟练的复原后,拎起长凳,溜达着走进了自己的院里。   他不慌不忙的在院中升起一个火盆,然后才慢慢的打开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倪谅家现察罕。”   刘大爷嗤笑一声,把纸条丢进了火盆中,看着纸条慢慢烧成灰烬,这才慢悠悠的走进屋里。   屋里有一个尘封了很久的箱子,摆放在最不起眼的暗处。   刘大爷留恋的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本想如以往一样转身回去再躺会,可是不知为何心血来潮,想要打开箱子看一眼。   他思索了稍许,最终走过去,慢慢的把箱子打开了。   箱子里放着几件衣服,衣服底下隐隐间露出一柄绣春刀。   刘大爷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可没过多久,又冷哼一声,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低声念叨着:“锦衣卫便是收了刀,也能成为皇上最锐利的眼。”   …… 第101章 -出家人娶个美娇娘   燕王府。   朱棣的书房里,他与道衍大师分主客落座,两人都在静静的看着送过来的暗报,等到两人看完后,相互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几分笑意。   道衍大师笑着赞赏道:“殿下的安排确实极为妥当,不仅不动声色间,把早已诚心归附的蒙古人安插在他们之中当做内应,同时也能借这次机会让他们交一交投名状,等此事了了之后,殿下不仅清洗了一番心有反复之心的蒙古人,并且他们之中出了内应这档子事,上次收降的那些蒙古人也再无同心之时。”   朱棣爽朗的笑了几声。   其实刚开始朱棣得到阿扎失里的人进了北平城,他还有点担心,但是这里毕竟是北平城,等到一番调查后,晓得原来是咬住女儿,其其格在暗地里捣鬼,想要鼓动旧部,重回漠北,朱棣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朱棣随即制定了策略,想着刚好借这次机会,把那些心怀反复,甚至舍得抛妻弃子也要重返草原的蒙古人全部清洗一遍。   那种人不用留,杀个干净,也好落得心里踏实。   正好朱棣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好多个诚心想要依附他的蒙古人拜入了他的门庭,朱棣直接让他们混入到了其其格鼓动的人群中,这样一来也能试试这些人的诚心到底有多诚,二来也能让所有蒙古人晓得,他们之间心早就不齐了,再想搞什么小动作,掂量掂量身边人会不会告密。   等到此事一了,就像道衍大师所说,蒙古人再无同心之时,如此之后才足以大用。   不过,朱棣想到阿扎失里竟然借人马给其其格,心中一顿愤慨。   “这个阿扎失里,真是不知死活,领了咱大明的官职,竟还敢心存反复,真恨不得直接带兵平了他的部落。”   道衍大师说道:“殿下又不是不知这背后有凉国公的身影,何必如此动怒。”   可朱棣怒火依旧不减:“即便如此,阿扎失里也是该死,他堂堂大明泰宁卫的指挥使,还能受蓝玉胁迫不成?怕是在他眼里朝廷法规,还不如蓝玉来的重要。”   说起这个,朱棣心中就带着一股恨意,蓝玉居功自傲,为人张狂,多次连他这个堂堂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无法无天。   他蓝玉还真以为他一人可镇大明边疆不成?!   道衍大师闭目没有说话,他知道朱棣对蓝玉有着恨意,可是这股恨意道衍大师不想劝导,但他也不会自作聪明的火上浇油。   事情发展向来有迹可循,有因定然有果,至于朱棣恨蓝玉这件事能长出什么果来,道衍大师心里其实满含期待。   一直等到过了一会儿,朱棣才慢慢平复下来。   两人接着开始商量事情。   道衍大师问道:“也速迭儿的事情殿下怎么看?”   也速迭儿是阿里布哥的子孙,而阿里布哥在一百多年前和哥哥忽必烈争夺蒙古大汗皇位败下阵来,自此他的一系只能看着忽必烈的子孙牢牢把控蒙古皇帝的位子。   一直到如今,阿里布哥的子孙也速迭儿在蓝玉捕鱼儿海大败北元后,趁机杀了天保奴父子,这才夺回了蒙古帝位,号称北元第三任皇帝。   说起来,也速迭儿还是天保奴的叔叔,这档子事情也是当叔叔的杀了侄子抢下皇位。   只是不知这事对朱棣有什么启发。   不过,此时的朱棣大概率还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在他的看法中也速迭儿颇有中兴之相,但是可惜短命,只是在位一年便暴毙而亡。   想到这里,朱棣反问道:“你是说也速迭儿的弟弟额勒伯克继位的事情?”   道衍大师点了点头道:“辽东那边消息不是说额勒伯克有邀请众部落相聚的动作吗,就连阿苏特部和卫拉特部都邀请在列,想来是要商讨如何共抗大明的事情,你看要不要提前派人混进去摸摸情况,别到时候真需要咱们北平出军的反而缺少情报。”   朱棣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事我留意着,不过暂时还不急,现在当务之急是派谁去古北口?”   他已经密令从遵化卫周边的几卫中调了近万人,让他们偷偷赶往古北口布置口袋,想着等其其格等人冲击古北口时,让内应配合,一劳永逸的解决北平周边几卫蒙古人有反复之心的问题。   朱棣会配合他们,让他们聚集在一起,然后来个一网打尽。   而他密令遵化等卫时,并未说明缘由,王府这边肯定需要派一个知情的人过去协助。   这相当于一份白捡的功劳,朱棣肯定是想给自己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通报,甄武求见。   朱棣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还真是巧了。   ……   甄武这边,他从刘大爷那里离开后,就直奔燕王府,到了燕王府后,第一时间并未让人通报,反而找了个熟人,洗了把脸,彻底醒了醒酒,之后又把自己所见,以及刘大爷所说的话,认真回想了一遍。   一直到确认这个消息的属实度很高后,这才整理了一番衣衫,让人通报。   这消息在甄武看来太过重要,必须要第一时间禀报给朱棣。   因为他和其其格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有这么一个人躲在北平城里,甄武怎么可能能够安心。   更何况,其其格曾经还绑架过朱玉英,甄武不相信朱棣知晓这个消息后,能够不动容。   然而,等到他见到朱棣,认真的把事情讲了一遍后,朱棣竟然丝毫不变神色,反而眼中流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意。   就连一旁的道衍大师也好笑的摇了摇头。   有的人命就是好,狗屎运来了,净往功劳上撞。   甄武愣了愣,随即立马明白过来,这里是北平城啊,朱棣他们肯定是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想到这里,甄武松了口气,不过刚刚松下来的气,顿时又提起来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有行动?   朱棣这时,对着道衍大师说道:“你给他说一下吧。”   道衍大师含笑着把事情的经过,以及朱棣想让他去古北口协防的事情全部说了个遍,然后也饶有兴趣的看着甄武。   “甄百户,年纪轻轻看来就又要升官了,说说什么感受?”   甄武苦笑一声。   他此时哪里还不明白,朱棣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他这趟差事说白了,就是过去确认不会走漏风声后,给遵化几卫的带军之人解释一下为何调他们过来,表面上说是协防,但是说白了就是个传话的。   偏偏这个传话功劳还少不了。   这可真的让甄武有点意外。   甄武愣了愣,琢磨了一下后,看向道衍大师。   “感觉嘛,可能就像出家人突然娶了个美娇娘一样,这么说大师应该很容易理解。”   非我本意,但想来应该挺爽。   …… 第102章 -待变   从燕王府出来。   甄武回到家中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他怎么也要在古北口待上一周,张玉清得知此事后,大为吃惊,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另有差事。   在她的心里,儿子每天去军营点点卯,永远这么安宁不打仗才是最好的事情。   甄武笑着劝解两句道:“别担心,这次真的是个好差事,说起来,若是这差事传出去,护卫军中的人能打成狗脑袋。”   说完,甄武搞怪道:“另外,提醒你一下,最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你儿子啊,怕是又要高升了。”   张玉清啐了甄武一嘴:“你爹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混了个总旗,你才当兵多久?得了个百户就够咱烧高香的了,还想着升官,真当功劳是天上掉馅饼啊。”   “咦,你还别说,真的是掉馅饼了。”   “去去去,就会哄你娘。”   张玉清不信归不信,但是心里的担忧确实少了很多,甄武趁着还有些时间,和弟弟妹妹都说了几句话。   主要是叮嘱老三,好好看护家里人,约束家里人这些日子少出门。   其其格在北平城现身,让他很不安,不过朱棣的信息中也特意说明了其其格的目的是鼓动旧部,重返草原。   而且北平城守卫严密,其其格在这种大事前,不大可能铤而走险,但甄武还是仔细交代了老三几句。   最后,甄武看到二贤的时候有点糟心的叹了口气。   这就嫁了。   对于他的思维来说,多少有点草率。   不过,甄武在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也开始逐渐理解这个社会的运转模式,说起来这个媒婆和定娃娃亲的制度很有几分科学依据。   这年月不兴自由恋爱,女子思维受到束缚太过严重,从一而终,相夫教子,都是对她们的要求,可偏偏婚前女方和男方能说两句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都是素未谋面就嫁了,而媒婆能够最有效的保证她们不会所托非人。   至少门当户对,让女方换个环境后,不至于差别太大,无法适应。   其次,这年代很多人愿意定娃娃亲,这种方式在甄武看来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在这个年代来讲,也是很靠谱的一种结亲方式。   因为好多人家,与其嫁一个不相熟的人家,还不如嫁一个相熟的,而且双方父母既然肯定娃娃亲,自然双方父母是相熟的,而他们儿女之间先不说外貌相似,便是性子,往往在耳濡目染下也与父母极为相似。   要不很多人都说娶媳妇看丈母娘。   像这般,家世,门风,性子,外貌,大致有所预计的情况下,娃娃亲并不是随便乱定的。   除了没有照顾到儿女的主观意愿,其他方面都挺先进的,说起来,古代婚姻大部分都是和和睦睦,白头偕老的,像影视剧里面不幸的,在庞大的基数下终归只是少数。   这个数量,不见得比后世遇到渣男渣女多。   当然,这只限于普通百姓家,上流社会不说也罢,哪个年代也够脏的。   ……   与甄武同行的还有燕王府的王彦,两人一路疾行直奔古北口。   古北口常备千余守备军,此时从外表来看,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是当甄武两人进了大营,细细观察,才发现多了不少人。   等甄武两人亮明身份后,此地的千户才介绍,大营如今三千余人,另有五千余人在不远处矮山中作伏。   只要这里打起来,急行军保准一刻钟能够赶过来。   甄武听了这个安排,点了点头,看来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就只需等着其其格一头扎过来就行。   其实这事最重要的就是保密。   朱棣连番强调,这些调过来的军士自然不敢大意,哪怕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过来到底是要打谁。   甄武和王彦商量了一番,寻思着不确定其其格等人什么时候过来,为了避免事到临头慌乱,便决定今晚通知领军之人过来开会,把这次的任务传达下去。   当天晚上过来五个人。   这五个不是千户就是指挥佥事,官职都比甄武和王彦高,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瞧不起甄武两人,反而都是客气有加,说到底所有人都明白,此时过来的绝对是燕王亲信。   几人坐在屋子里,甄武看了一眼王彦,王彦示意甄武主持,甄武也不客气,在相互介绍了一番后,直接说了起来。   “首先,我需再确保一次,大家收到调令,率军过来时,不曾走漏风声吧。”   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有着浓稠胡子的指挥佥事,想也没想便沉稳道:“甄百户放心,我等也都不是第一天当兵,调令既然说了秘密行动,自然不会走漏风声,这里大营中的多出来的军马都是分批潜入,远处设伏的也是在夜间行军,现在更是有严令,不许任何一个士兵脱离队伍,而且即便是我们本卫其他人,也不知道我们另有行动,全是借的休沐的时间调集的,足以确保万无一失。”   “好,那我便说了,咱们此次主要防备的是蒙古人,燕王殿下得到消息,之前收降的蒙古人有异动,估计在近日会突袭古北口重回草原,咱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全部斩杀在此地,除了燕王殿下的一些内应,其他人一个不留。”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此事为何不得声张,是因为燕王殿下想要趁机把这些心有反叛的清洗一遍,所以若是因为咱们泄了风声,耽误了燕王的大事,怕是咱们各位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连忙又是一番保证。   接下来再谈话就轻松了,甄武之前的姿态也顺势放了下来,无非各位都是军中前辈,如何安排,如何确保一个不留,全由各位安排,他不出这个风头,抢他们的指挥权更不合适。   其他人顿时对甄武也多了份好感,年轻人知趣,不仗着燕王的信任乱搞,反而还尊重他们几分,足以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王彦,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一直在背后偷偷的学着,他总觉的甄武在这种场合下,谈笑风生,如鱼得水。   而与此同时。   右护卫骑军大营里,所有军士都已经上床休息,而莫比合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他以前只是一个失意的私生子,是咬住看重他,一路提拔他,让他成长到今天的程度,他感恩,所以当其其格来到北平城偷偷的见了他后,让他跟着其其格走,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为了报知遇之恩,随其其格闯一路,这样也对的住他的良心。   可是在昨日,其其格竟然商量计划想要在他们背逃大明时夜袭甄武家,这让莫比合有些惊讶,同时心中也产生了一丝不快的情绪,在他看来他们蒙古人就该敬佩勇士,战场上的仇恨不应该当做私仇来报。   要不然蒙古各部落之间的征伐,就没有解得开的仇。   可其其格说的也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视而不见?   莫比合忧愁的叹了口气,闭上眼努力的想要睡过去,他想着,算了,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 第103章 -有人如落日,余晖正张狂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好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尤其是醉酒之后,昨日张武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第二日只记得最后喝爬在了桌子上,至于怎么上床睡的觉,一点也没有印象。   宿醉之后的脑袋,别说精神爽了,稍微一动,就和在撞墙一样,咣咣的疼。   不得已,张武只好在家里又歇了一日,这才赶到军营里报到。   白日里,这世界仿佛到处都带着一抹朝气,尤其是军营,有着操练的军士更显得特别雄壮。   到了这时,张武才发现,甄武还没有来军营,他忍不住傻笑的想着,莫不是甄武这个大舅子前日也乐开了花,在家里喝大了?以至于现在还来不了军营。   这么一想,张武瞬间有些得意洋洋。   看来自己这个妹夫,在甄武心中还挺满意,值得喝顿三天起不来的酒。   可是,还没等他得意洋洋多久,他就从谭渊嘴里得知,原来甄武另有事情请了假,这让张武微微有一点小失落。   不过,马上他就把那点小失落丢到了脑后,忍不住又咧起大嘴笑了起来,二贤啊二贤。   这么好看可人的姑娘,竟然会是他媳妇。   他每次想到这个,内心中就会涌动出欢喜和激动,久久无法平息。   这世间最值得欢喜的,可不就是念念不忘下的心想事成。   张武是试百户,甄武不在,他自然就领了甄武的差事,带着队伍开始督促操练,队伍里所有人也都知道张武定了亲,闲话时都忍不住的打趣两句,一时间整个队伍气氛搞得很是欢乐。   这般欢乐的情况下,纪律就显得差了几分。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惹来了德立索儿的训斥,张武发愣,德立索儿这孙子自从上次被打了军棍后,一直在当缩头乌龟。   今日怎么又把那啥露了出来?   德立索儿冷眼看着张武,张武不惧的与其对视,可看着看着,张武还是忍了下来,对方毕竟是个千户。   张武转过头在德立索儿面前训斥了队伍两句,整顿了一下纪律,这才把德立索儿送走。   当德立索儿走后,队伍里爆发出一阵不满的私语。   他们正在兴头上被德立索儿按了下去,心里自然不爽,一个个不由的吐槽暗骂。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手插的也太远了。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之后几日,德立索儿竟然一直来找茬,尤其是在今日,更是逮住薛禄的一个错处,非要惩治薛禄。   薛禄旗下的李二牛上去劝解,德立索儿寒着脸一脚就把李二牛踹出去好远,一下子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德立索儿又拿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纲上线不说,还打人?   要知道他们可不是德立索儿千户旗下的人。   德立索儿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的看着李二牛,带着些狠厉道:“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插嘴?来人把他也给老子拉过来,给我重重的打。”   他的亲信动作迅速,立马过去控制住李二牛,也没叫督抚处的人,直接亲自动手,扬起马鞭就抽了起来。   啪啪声不绝于耳。   周围军士一个个怒目而视,心中愤慨,可是也都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于事无补,只能在心里暗暗的恨着。   一直到李二牛被打的皮开肉绽,德立索儿才指向一直被控制的薛禄道:“行了,打这个吧。”   语气满带不屑与随意,仿佛薛禄只是一只牛羊一般,可任他鞭打。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怒吼响起。   “给老子住手!”   匆匆赶来的张武,龙行虎步跃到近前,眼睛在薛禄身上扫过,见薛禄无碍,又把眼光放到了李二牛的身上。   只一眼,张武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自认从不弱于人,甄武不在,他竟然没有护住自己的人,这让他怒火中烧。   德立索儿淡淡的瞥了一眼张武,眼中满含嘲讽道:“怎么?你一个小小试百户也敢来阻拦我?难不成我堂堂千户还不能惩治下面军士?”   张武咬牙切齿道:“即便他们有错,上有我张武惩治,我若没有分量,我上面亦有谭千户处置,哪里轮的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偏要指手画脚,难道你还敢动手不成?”   “老子有什么不敢的。”张武瞬间怒火就被烧到了头顶,噌的一声拔出腰刀指向德立索儿。   他张武岂是怂蛋性子。   可旁人还尚有理智,有几人连忙上前拦住张武,就连一直被控制的薛禄也忍不住的喊道:“张武,你发什么疯,你他娘的还想闹多大,不就是被打一顿,老子抗的住,用你来救?”   德立索儿冷笑一声,“有种你就动手。”   说玩,转头看向薛禄,冲着亲信吩咐道:“给我打。”   “艹你娘的,老子回头被砍了头,今天也要剁了你。”张武大怒,挣扎开身边拦着的人,提着刀就向前想要竖劈了德立索儿。   可就在这时,莫比合冲过来拦在了张武和德立索儿中间。   “够了。”   说完,莫比合还看向德立索儿道:“德立索儿,你闹够了没?”   “闹?”   德立索儿看向莫比合的眼神也没有柔和几分:“你要阻我?你可别忘了,如今咱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   其他人也许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莫比合清楚,德立索儿也是答应其其格一块重回草原的人。   可是,莫比合依旧没有退,仍然沉声道:“我说你够了。”   德立索儿寒着脸看着莫比合,莫比合丝毫不让,另一边张武又被亲近的军士拦住,还在尝试挣扎。   这仿佛是场闹剧。   德立索儿心中不甘,明天休沐,他们今晚就要趁夜重返草原,可他心里犹记着那日的侮辱,他要报复,他想要在最后一天里把场子找回来。   可惜甄武不在,不过即便不在也无妨,找甄武旗下的军士收些利息也可以。   没想到这也被莫比合阻止。   要是真说起来,若不是他惦念着大事,恨不得连莫比合一块收拾,他还记得,那日他被打军棍,莫比合也有份。   德立索儿看着莫比合坚定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看向张武等人,眼中带着恨意道:“等着,迟早有一日收拾了你们,包括你们的百户甄武。”   说完,德立索儿侮辱性的拍了拍薛禄的脸庞,一挥手,带着他的亲信扬长而去。   此刻,天边太阳已经西落,可余晖正灿烂的烧红了晚霞。   如大难临头的人,最后的高光。 第104章 -雨起   军营里,莫比合望着西边的晚霞,叹了口气。   张武满是不甘,却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随后,转头安排人送李二牛去医治,然后他与薛禄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各自眼中的恨意,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又自然的把头转到了旁处。   莫比合来到两人身边,问道:“甄武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张武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一点说话的想法,即便有说话的想法,他也不清楚。   莫比合见状又叹一口气,却也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说完,莫比合慢慢的离开了。   好?   张武有些迷惑,好什么?好在甄武没有看到这幅丢人的样子吗?   可笑。   若是甄武在,他岂会让你拦我?   ……   明日因为是休沐的日子,想回家的军士可以在今晚离营,随着时间推移,军营里很快就有军士出营回家,慢慢的在这散营时分也热闹了起来。   这次的休沐还与往日不一样,这次有许多蒙古人出营回家,有的人没有注意,可亦有有心人默默注视着并未阻拦。   张武本来不打算回去,但是想到甄武到如今还没回来,心中不免有几分嘀咕,不晓得甄武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而耽搁到如今。   想了想,张武还是打算回城里,去甄武家问问,甄武到底因何事请假。   嗯。   只是去问问甄武遇到了什么事,何时归营。   张武坚定了一番信念,就打算回城,可临动身又想到甄武之前说过想让曹小满当他的亲卫。   甄武自升任百户后,身边一直没有安排人,不仅张武等人说过,就连谭渊也念叨过几次,堂堂百户身边连个传话的都没有,太不像话。   所以,甄武就想到了之前在小岭庄见到的曹小满。   曹小满今年十五岁,甄武瞧着是个好苗子,也打算放在身边培养培养,所以就定了曹小满,只不过因事情耽搁,一直没有具体安排。   作为甄武身边的人,显然不能不知道甄武家门在哪里,也不能不晓得甄武家里都有哪些人。   所以,张武让人把曹小满叫了过来,打算先带曹小满过去认认门。   曹小满过来后,听张武说完来意,开心的不行,在军中这些时日,他早听说过不少甄武的事情,再加上甄武向来大方也不端架子,他早就把甄武当做偶像看待,盼着亲近。   张武笑着打了曹小满一下:“你小子,运气真好,行了,这就和我走吧,到时候若是来的及我把你送回小岭庄,来不及的话,你就在我家凑合一晚上,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曹小满点头应是。   随后,张武牵了一匹马,带着曹小满就向着城里而去。   一路上,张武不时开口教曹小满以后差事该怎么办,有时也会说一说甄武家里的情况,以及甄武的性格。   曹小满认真的听着,不停的念叨着往心里记。   他此刻还没什么功利心,满脑子只晓得跟着甄武光荣,不能丢甄武的脸面。   很快,两人就进了城。   到了甄武家后,三勇出来接待两人。   对于三勇来说,张武不用说,很是熟悉,当知道曹小满以后会是甄武的亲卫后,眼睛亮了亮,顿时也添了一份亲近。   不过,三勇看着曹小满略显瘦弱的身体,忍不住的笑着开玩笑道:“就你的身板,这日后遇了危险,怕不是还要我大哥保护?”   曹小满立马瞪眼道:“少瞧不起人,我在军营里可不差。”   “是吗,那改日抽空咱俩练练?”三勇来了精神。   以往甄武在家时也会指点一下三勇,有时候三勇来了兴趣还会挑战一下甄武,只不过总是被甄武三两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练练就练练,可打了你,你不能和百户告状。”曹小满也是少年心性,怂不下来。   三勇眼一翻:“娘们才告状。”   一旁的张武看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忍不住的打断道:“你俩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先说正事,你哥怎么也不在家,到底干嘛去了?”   三勇对于甄武的差事也不了解,挠头皱眉的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张武听得烦躁,不过也听出了甄武走时,留了让家里人安心的话,张武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也就不追着问了。   可这般,张武便没了话题。   随后,又尬聊了几句,张武也觉得尴尬,不得已,起身打算告辞,可是刚刚起身,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来。   雨伴着风,让人感觉凉丝丝的,开始还很小,可迅速的便大了。   张武眼睛一亮,又重新坐了下来。   避会儿雨,总是合情合理的。   可既然坐下来了,又不能一直尬聊,张武终于是忍不住的开口问了一句:“你二姐呢?现下干嘛呢?”   三勇早就看出张武这番心思了,眼一翻,没好气道:“没成婚呢,少打听。”   “嘿。”   张武眼睛瞪圆了,这大舅子不好对付,小舅子也不是个善茬?   ……   而就在这个风雨刚来的时候。   莫比合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是个光棍,没有妻儿,了无牵挂也无所谓去留,也正因为他家里只他一个,所以其其格一直躲在他家中。   其其格此刻站在窗前,看着漫天的风雨感叹道:“这天气来的可真好。”   “你都安排好了?”莫比合问道。   其其格点了点头道:“今夜子时,所有人都会在上北道集合,有人会配合他们,然后由阿鲁帖木儿带所有人突袭古北口,助大家重归草原。”   “你不在?”莫比合问道,可下一刻就想到其其格计划过,会趁此时机另带人马去报父仇。   其其格这时看向莫比合,反问道:“你真不与我一起?”   莫比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与他们一起从古北口回草原吧,不过你放心,我会在草原等你。”   “行吧。”   其其格也没有强求,重新把眼光转向了窗外的风雨中。   莫比合看着其其格独臂处空荡荡的衣衫,突然心生不忍,忍不住的说道:“北平城里有守军以及巡城兵马,你只带二十人,即便杀得了甄武,可你也会陷在北平城的。”   其其格头也没回,勾出一个好看的笑脸道:“若没有人配合,我岂会傻到在北平城夜袭一个百户家?”   别说二十人。   若无人配合,三千人在北平城闹事,也得全陷在里面。   这北平可是有着三万守军呢。   …… 第105章 -风涌   二十人袭杀一个只有一位壮年男子的家。   足够!   人多了反而更容易出事。   最起码,她们二十人在办完事情后,有人能把她们偷偷的送出城,而人多就有些麻烦。   这点帐,其其格算的清楚。   “行了,我还需赶在闭城前进城,现下时间也快了,以后你我草原再会吧。”其其格说完,披上蓑衣,在莫比合的目光中迈入了风雨之中。   雨势随着她的脚步仿佛下的越来越大。   天色也在慢慢中变的越来越黑。   甄武家中,张武看着雨势变的这般大,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三勇见状,也不能就这么赶走张武两人,只好道:“不若今日就休息在我家,省得淋一身雨。”   “方便吗?”张武立马跟上问道。   三勇被憋了一下,不过还是说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哪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张武嘿嘿笑了两声,可看到三勇神色古怪,不得不又憋了回去,讪讪道:“说起来这里离蜂尾胡同,还是蛮远的,那我们今日就休息在你家中吧。”   这…   “好吧。”   三勇无语的把张武两人安排到了甄武的房间里。   最后,还通知二贤多做两个人的饭,他亲自送到甄武的院中和张武两人一块吃,三勇看着明显有些丰盛的饭菜,撇了两眼张武,哼唧了两声,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心里有些吃味。   在他的心中,张武不管从外貌还是其他地方,横竖都比不得自家大哥,他也不明白他二姐嫁这么个人,为啥还值得欢喜。   外面,风雨不见止歇之势。   三人衬着雨声风声又聊了一阵军武的事情,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三勇才意犹未尽的回到他的院里睡觉去。   梁方见状,收拾了一下,披着蓑衣把大门关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角房里,和孙女说了几句闲话后,便也开始安歇。   一时间,甄武家灯火全灭,每个人都开始慢慢的步入梦乡。   只有张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失眠,他只要一想起二贤就在旁边的院子里,他就感觉一阵心血上涌,脑子里养的瞌睡虫好像瞬间就会被这股心动之血驱散,变的清醒许多。   张武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人生中第一次有些羡慕甄武。   好强的他,以往从不会羡慕旁人什么,可这个时候,他却羡慕甄武能与二贤从小一块长大,眼底里可以尽收二贤从小到大的变化。   他听甄武说过一些,单单从那些话语中就可以得出二贤小时候的可爱,而他此生注定不能得见,终归引为憾事。   雨水堆积,风声呼啸中,时间也越来越晚。   北平城东北方向,上北道。   此路可直通古北口要塞,而越过古北口后,穿过山势便是茫茫大漠,此地为山海关与居庸关,两关之间最为重要的要塞,是通往蒙古草原与松辽平原的咽喉要地。   所以,要塞不仅常驻千余守军,周边更是坐落着密云三卫以防不测。   但这种要塞,大多都有一个弱点,容易被人自内而破。   漆黑的雨夜里,此地越来越多的蒙古人聚集了过来,德立索儿伸手在他的脸上擦了一把雨水,向着北平城的方向望了望。   “他奶奶的,还以为总要打几场呢,没想到这么顺利的就过来了。”   他们从庄子里过来,竟然没有被人发现。   不得不说有点让人意想不到,不过想到这般大的雨水,所有人也就释然了。   德立索儿忍不住有种天助我也的想法,甚至暗暗评测这大明治军也不怎么样嘛。   莫比合这时候来到他的身边,德立索儿瞥了他一眼,疑惑的问道:“其其格呢?她怎么没和你一块过来?”   “她不与我们一块走,她要趁机去北平城报父仇。”莫比合说道。   德立索儿立马惊讶出声:“她疯了?在重返草原的节骨眼上去北平城里闹事?”   莫比合扫了一眼德立索儿,说道:“你放心,她知道轻重,不会影响到咱们重返草原,她说过,等咱们冲击古北口的时候,她才会动手。”   德立索儿哼了一声,道:“即便如此,也太大胆了些。”   莫比合没有在理会德立索儿这话,四处观望了一眼,反而开口问道:“阿鲁帖木儿呢?他怎么到现在也还没来。”   德立索儿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也一直在为这事感到不安。   风雨中,这些蒙古人又等了一刻钟,德立索儿再也稳不住了,他和莫比合商量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容易出事。”   莫比合认可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道:“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带队,咱们先回到草原再说其他。”   这种场合下,不是傻子的两人,自然不会斗气。   很快,两人就确定下来了。   德立索儿再次回望北平,心里恨恨的想着,终有一日,老子还会回来。   随后,招呼人马,向着古北口策马而去。   三千余人的马蹄声阵阵,可在这米粒大小的雨夜里,声音也传不出多远,只是马蹄溅的水花四射,在这夜里显得有几分肃杀。   而这个时候,北平城一座宅子里,其其格带着二十雄壮带刀勇士,待在一个房间里,默默地擦拭着刀刃。   刀刃在灯光中不时闪过寒光。   其其格算着时间,感觉时机已到,开口沉声道。   “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们只有两刻钟的时间,两刻钟不管大家有没有杀的了甄武,都必须按之前计划的撤离。”   说到这里,其其格眼中亦有寒光闪过:“如若有人撤离不及时,可莫怪大家绝情放弃。”   所有人都郑重应是。   其其格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现出父亲以往的音容笑貌,单手握拳忍不住的捏的紧紧的。   有些仇是忘不了的,可是她也不傻,她此次过来本来只打算带人重返草原,没想着报仇,因为风险太大,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挡不住有人愿意给她提供便利。   若是这样都不报仇,她其其格枉为人女。   其其格脑海中又闪现出察罕和倪谅的样貌,以及他们两人所说的话,内心也越来越坚定起来。   倪谅如何,其其格不知晓,可是察罕也是蒙古人,他所说的话,其其格还是信任的,尤其是她从阿扎失里处借人马时,得到过对方的帮助。   她没理由不相信。   其其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放松了一下身心,随后,眼神如刀般锐利起来,她带头迈入雨夜当中,向着清水胡同杀去。   雨急风涌,她只盼一切顺利。   …… 第106章 -杀贼   夜晚。   已经很晚了。   张武依旧没有睡着,仿佛脑子在和身体做着抗争,一个想睡,一个却总不安宁,导致张武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多次后,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稀稀索索的穿上衣服,看了看一旁熟睡的曹小满,迈步走到了屋门前。   刚刚打开门,一阵凉风带着雨水吹来,让他更加清醒了几分。   他找了把雨伞,打开伞从屋里走了出来,向着中堂走去。   甄武家的格局,从大门往里走,前方是中堂待客处,大门左右两侧有着一个细长的只供人穿行的窄路,窄路靠近外墙一侧,盖着几间小瓦房,用来住一些仆人或者存放一些物品。   中堂后墙分着两个后门,左侧通东跨院,右侧通西跨院。   张武从东跨院出来后,在中堂随意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神愣愣的看着通往西跨院的后门,心中突然觉得一阵安详。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需要靠近就会很安心。   张武静静的待了一会儿,慢慢的等到睡意有点上涌,才打算返回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张武听到了一丝异样的动静。   动静好像来自外面。   张武疑惑的靠近门口一些,静心凝听,下一刻,他脸上立马露出了惊骇。   好像是脚步声。   不。   肯定是脚步声。   而且不止一个脚步声在外墙外面响起。   哗啦的雨声中,那些脚步重重踩在水坑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张武一股寒意从心里忽的涌出,瞬间蔓延到了全身,仿佛比全身被雨水打湿还要冷上几分。   这些人,在深夜风雨中,来到门外,怎么可能是良善人家?!   与此同时,甄武家隔壁院落里也隐藏着许多人,他们神色倒轻松淡然,正在暗暗私语。   “头,怎么说。”   “不着急,胡同里动手,对方想跑,咱们也不好追,跑几个咋办?谁家还能天天防贼,等他们进了院子吧,到时候他们想跑也困难。”为首的淡定的说着。   一人竖起大拇指:“头,你就喜欢搞这种惊险的,也不怕出了意外。”   “怕啥,保住这一家老小就行了,再者说张武那小子不是醒着呢,那小子我知道,打起来我都不见的擒住,还能照面让人杀了?不差这几个呼吸的功夫。”   ......   而此刻张武,已经回过神来,他先是小心的把他的发现,告诉了就在大门旁边住着的梁方两个,然后又快速的跑回了东跨院,一进门,张武首先把自己的腰刀捞在了手中,然后赶紧拍了拍曹小满。   曹小满迷迷糊糊睁开眼,张武已经捂住他的嘴巴,冲他做了一个嘘声。   “门外来了贼人,速速穿衣去西跨院,与我一起保护甄老大的一家老小。”   曹小满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可是在下一刻,回过神后,眼中立马露出了震惊,张武冲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拎着刀直接一头扎进雨地里,快速的向着西跨院而去。   曹小满见到张武这番动作,再不敢怀疑,连忙起身穿衣,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在这一刻也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因此手上的动作连出了好几个错。   他急的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脸上,嘴上也开始发狠的嘟囔了起来。   “曹小满,你行的,你不怕。”   曹小满一边嘟囔一边想着在军营里学到的东西,最后脑袋里闪过了他父亲的面貌,自然而然的也想到了甄武曾经给他的答复。   ‘你爹勇武过人,许多敌人望他而逃。’   曹小满顿时捏了捏拳头,他不会给他爹丢人。   另一边,张武已经来到了西跨院,他不晓得三勇是睡在那个房间,只好挨个敲门,每敲一个房间,就会唤两声三勇。   一时间,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而三勇连衣服也没穿,就打开了屋门,恰巧看到浑身湿透的张武拎着刀站在他的门前,吓的三勇立马退了两步。   刚欲说话,张武一个迈步进屋冲着他嘘了一声。   “外面来了贼人,快穿衣。”   “你怎知来了贼人?”三勇惊讶的问道。   “没时间和你解释,快点。”   三勇看着张武这般郑重,也认真了起来,心想不管如何,先穿衣总是没错的,而在他正在穿衣时,张武又问道。   “你家里可还有兵刃?”   三勇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有,我哥有留在家里一把,对了,上次……”   说到这里,三勇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脸上一脸骇然,手上的动作立马快了几分,同时嘴里接着把话说了出来。   “前几日,有个老头拿着一把铳来找我哥,我哥也留在了家里,而且我哥走前还特意说了,若是家里有了危险,这铳虽说不好使,也能当的大用。”   三勇不由一惊,这莫非是大哥的担忧,可北平城守卫多严密,怎会有贼人敢这般大胆?   不要命了?不当巡防军士存在?   张武没有三勇这么多想法,此时眼睛一亮:“会使吗?”   三勇点头道:“差不多会使,那天试铳时,我哥带着我和小六去的,打了好几只鸟,我哥特意教我的,我还打过几发。”   “那行,你用铳先阴他一个人,我去院门口偷袭,先宰他两个再说。”   说完,张武又冲入雨里,如同一只灵猫一般猫在了院门口一侧,而这个时候曹小满与梁方孙女都穿好衣服跑了过来。   张武让曹小满去找三勇,和三勇一起保护女眷,然后又撇了一眼梁方,见对方梁方有些慌张,不堪大用,挥了挥手也让梁方去后面保护女眷。   三勇很快的把衣服穿好了,拿着刀和铳来到了张玉清的屋子里,这时所有女眷都感觉到有点不同寻常,全部挤在张玉清的屋里。   张玉清眼里满是疑惑的看向三勇。   三勇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便开始往铳里填装弹药。   二贤咬了咬牙,在屋里翻了些利器出来,剪刀锥子等分给了张玉清和四妹五妹。   而这个时候,其其格看着甄武家的院墙,又向着古北口方向望了一眼,猜想莫比合他们已经行动了,这才一挥手,众人迅速翻墙而入。   很快,众人全部落稳在甄武家中。   在冰凉的雨夜中,他们仿佛一直闪着寒光的狼。   这群人进了中堂后,看到两个后门,熟练的分作两队,一队向着东跨院而去,而另一队则向着张武等人所在的西跨院而来。   而张武等人已经听到了外间隐约的声音,可深夜中,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张玉清等女眷更是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家怎么会惹来贼人。   慢慢的。   西跨院的月亮门处,闪动出几个身影,这些身影每一个身手都非常矫健而快速,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刚冲进月亮门时,一道铳声响起,直接击中了他们一人的面门。   所有人立马惊讶。   就在他们惊讶的略微失神的这一刻,张武已然提刀已然杀出。   …… 第107章 -破敌   燕王府,全天都有军士巡防。   可大雨夜,所有人都不免有些懈怠,尤其是在夜半时分,巡逻一圈的军士,趁闲总会耐不住的聊两句天打发时间。   然而,一道铳声打破了雨夜的天空。   一直未睡,等待结果的朱棣,向着铳声的方向望去。   灵椿坊,清水胡同。   “竟然真有人动手。”朱棣冷哼两句。   他还记得那日他命甄武去往古北口时,甄武所说的担忧。   那日。   甄武领命后,面对明显送功劳的差事,并没有开心多少,反而忧心忡忡说出了他的担忧。   他担心家里人出现危险。   朱棣想着甄武所说有理,其其格既然在甄武老宅出现,那就不得不防。   所以,朱棣当着甄武的面,传令给巡防营,让巡防营在灵椿坊多做巡防,可没想到甄武仍然觉得不行。   宵禁的北平城,巡防营交叉巡防中,还能出什么大事?   可甄武絮絮叨叨,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   一直说到朱棣肯派人暗中保护才行。   想到这里,朱棣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个倔性子。”   不过,随后朱棣脸上就挂上寒霜,意味深长的念叨着:“巡防营啊巡防营,没想到里面的虫子还真多。”   ……   甄武家中。   其其格去的是东跨院,当铳声响起的那一刻,其其格脸色就变的铁青。   怎么会有铳?   下一刻,其其格来不及再想,立马喊道:“去另个院,动作都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铳声闹出的动静太大,有这一道铳声,留给她们的时间肯定更短。   而西跨院,此时张武已经和贼人杀了起来,他占着突袭的便宜,一刀宰了一个,可动作依然没有丝毫停顿,刀锋顺势向着下一个人砍去。   分分钟,便可决生死的事情。   张武不敢大意,亦不敢留情。   可对方也不是常人,短暂吃惊后,全都反应过来,在张武刀锋之下的人连忙闪避,而没有在张武刀锋之内的人,反手扑了上来。   张武余光扫过,可依旧不愿收刀,脚下顿时再次爆发出一股力量,带着他更迅猛的冲向前方一人。   腰刀直接穿透对方的胸膛,张武这才尽力缩身躲避向他而来的攻击,可他这一记用死,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两刀直接划在了他的背上。   鲜血慢慢的开始外往流淌,又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落在地面上。   其其格这一队人,这时也冲进了西跨院,她观察了一下周围,张武已经陷入包围,随后眼睛向着主屋的方向看去,然后立马吩咐道:“你们几个,随我来。”   主屋众人顿时一惊,梁方爷孙两个条件反应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时候,三勇却越急越慌张,这破铳填个弹怎么就这么费功夫,一旁的曹小满见状,直接冲出屋子,向着其其格迎了上去。   半大小子向来容易发狠,曹小满虽比不得张武勇猛,可发起狠来全是搏命的招式,倒让他一时间逼退了几人。   然而,这也只是三板斧而已,被人摸透后,不消几个呼吸,曹小满身上已经挂上了几道伤痕。   梁方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可咬了咬牙后,还是一头冲了出来,他拿着菜刀,瞧着也像个勇士。   只不过年龄确实大了,之前也只是个普通农家老头,被人迎面一刀砍中,踹了出去。   众人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会儿也才过去短短一两分钟。   三勇连第二发铳都没有填装好,心中大急,转头把铳扔给二贤道:“你们填装。”   然后,三勇看向小六:“还记不记得大哥当时怎么教我打鸟的?”   在所有女眷都有些六神无主的时候,小六清脆的声音平稳的响起。   “记得,大哥也教我了,只是没给我装弹。”   三勇点头道:“好样的,一会儿你二姐装好弹,你就冲着那群人打,把他们当成鸟,蹦了他们。”   说完,三勇提起刀也冲进雨地里,支援曹小满。   就在这时,二十余身影从隔壁房顶跃到了甄武家房顶上面,随后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到了甄武家中。   短短几个呼吸,这些人就完成了此番动作。   他们看着格外肃然与整齐,在大雨的夜里,仿佛一点没有受到雨水的影响。   这些人迅速出动,接上了其其格等人的袭击,同时把三勇,曹小满等人保护了起来。   燕王府护卫首领之一樊光华护在主屋前面,看向三勇道:“小子,瞅你好久了,你咋和你哥差那么多?这还没有一眨眼就不行了?”   三勇顿时憋的脸色涨红,若不是看他们是来帮他的,他真想问问这人会不会好好说话。   其其格此刻脸色刷的变得苍白,下一刻就高呼:“撤。”   对方既然有准备,她亦能当机立断。   可一道铳声却在这个时候尴尬的响起。   弹丸打到了哪里无人知晓,小六却被反震的倒在地上,往日里一双白嫩小手更是被震的红肿不已。   小六眼中蓄着泪水,她不懂今夜来的都是什么人,一个大概能隐约感觉到好人和坏人,可她晓得今夜不能哭,她转头看向张玉清。   “娘,我好想大哥。”   ……   这夜,真的有点不平常。   古北口,甄武看着这雨,忍不住也在感叹着:“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   在这样的天气下作战,铳炮,弓箭都用不得不说,就连用火把也传不出信息,可偏偏这群蒙古人今夜来袭。   此时的守将脸色也有点难看,他倒不是担心守不住,他们提前有准备,并且兵力也比蒙古人多,守不住才是笑话,可他们的任务不是守住这么简单。   而是全歼。   可在通知不到伏军的时候,单凭他们如何全歼?   蒙古人不是傻子,袭击一会儿后发现事情不对,肯定会四散而逃。   这要如何是好?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甄武开口了,他本不欲出什么风头,只想着安安静静的吃了这份功劳即可,可是事情有变,他也不得不尽力而为。   “不知将军可有对策?若是暂无,甄武倒是有些想法。”   守将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什么想法。”   甄武没有犹豫,直接开口说道:“主动出击,骑军左右包抄,击溃他们,把所有人赶往马头沟处,只要趁乱派出快骑通知到伏军,让其赶在一刻钟内在马头沟处与我们形成合围,这样才有可能全歼对方。”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此刻他们守军兵力无法围困对方,现下又无法第一时间通知到伏军,若按照常规骑兵通知,等到伏军赶来,蒙古人早发现不对了,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只能主动出击纠缠住对方。   不仅纠缠,还要三面围拢的纠缠,不仅不能让他们突围而去,也要保证他们发现情况不对后,想要撤离也只能让他们撤往马头沟。   但是这样会有风险。   对方也许会破釜沉舟,正面冲击撕开他们的战线。   “这…”守将有些犹豫。   甄武看向守将开口道:“我带头冲锋,若出了意外,我与将军共担之。”   时间紧迫来不及太多时间思考,守将一咬牙,也就拿定了主意道:“行,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谁去通知伏军?”   普通军士胜任不了这个任务,本就是秘密行动,临到行动计划有变,不是一个重分量的,显然不能完全取信伏军将领。   时间若是在伏军那里耽搁,难保再出现意外。   “我去吧。”   王彦这时突然站了出来说道。   甄武转头看向王彦,他没想到王彦会主动站出来,领这么一个危险的差事,不过细想一下,王彦还真是最合适的一个。   王彦笑着对甄武说道:“燕王府出来的没有怕的。”   甄武也笑了起来:“好,既然如此。”,甄武再次看向守将道:“请将军下令吧。”   ……   很快,就在这群蒙古人策马夜袭大营,想要打开要塞时,营地里不仅没有人慌张,反而无数兵马冲出大营,向着他们冲击而来。   甄武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上,手握长枪,一骑当先,向着对方黑压压的人群中冲去。   他无喜无悲,只有破敌之念。   双方瞬间搅成一团,在这个视线可视度不高的夜里,甄武仿佛是一个箭头一般直接冲进了对方阵营,而蒙古人当中朱棣的内应,也在同一时间,纵马乱奔,蒙古人阵脚顿时大乱。   甄武方左右骑兵快速围拢起来。   所有蒙古人在这一刻心神俱裂。   不是说一直都没走漏风声吗?   不是说轻而易举就可重返草原吗?   怎么变成这样?   而这群人当中的莫比合,在与甄武擦肩而过后,眼神更是震惊无比,甄武?怎么会是甄武?   他怎么会在这里?   …… 第108章 -德立索儿的骨气   古北口。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觉得这场雨下的时间太久了,终于在夜半时分息了几分怒气。   原本米粒大小的雨滴,仿佛被几千人的厮杀吓成了细细的雨丝。   厮杀,无胜不休。   烈马奔腾,军士呼啸,各种叫嚷扰成一团,每个人都怒吼着释放情绪,也尝试着用气势压倒面前的敌人。   古北口守将看到甄武一骑当先冲进了敌营,惊讶的张了张嘴,尤其看到甄武手持大枪左右飞舞,挑飞一个又一个蒙古人,更是心有震惊。   早就听说护卫军出猛人。   果真如此。   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人,看上去也不显得魁梧,竟有万夫不当之勇。   守将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狂笑两声,紧接着跟在甄武身后杀进敌营。   冲啊   众军士见到顶头上司都杀进敌营,顿时士气大涨,高昂吼叫着,随着甄武两人的脚步,杀进敌营。   甄武此时很自信。   有的人经过一场战争,会心生胆寒,然而还有一些人会在战争中培养出无与伦比的自信。   他们会信赖他们的勇力,变的无所畏惧。   甄武就是这种状态。   然而,他在冲杀中,没想到还能看到一个熟人。   德立索儿。   而且看德立索儿的样子,还在指挥这些人马,甄武眼睛一凝,不用多想,一甩马头,就向着德立索儿杀了过去。   德立索儿这时也看到了甄武。   他也与莫比合一样,心中立马产生了一个念头,甄武怎么会在此地?   可下一刻,德立索儿想到甄武几日前就不在右卫营中,哪里还不明白,他们的行动早就被发现了。   朱棣早在古北口有所准备。   这些念头都是匆匆一闪而过,德立索儿来不及再多想,甄武已经抡圆了大枪向着他竖劈了过来,他连忙举刀横档。   一击。   两人纵马擦肩而过。   德立索儿立马感觉整个手臂都麻酥酥的,手掌还在微微颤抖,他眼中露出惊骇,虽早听说甄武勇猛,可从未想过甄武一击就能让他几乎再抬不起刀。   可这对甄武来说并没有什么。   德立索儿转头一看,甄武竟然一边抵挡着其他人的攻击,一边还有余力调转马头,意欲再次向他杀来。   他心神顿时生出恐慌。   “撤退,撤退。”   德立索儿高呼两声,不敢再与甄武对冲,拍马就慌乱逃窜。   他这么一喊,加上之前内应造成的混乱,这群蒙古人顿时就乱成了一团,很快更是被古北口守军冲的不成体型。   一个个蒙古人也都开始慌乱的逃窜起来。   兵败如山倒。   蒙古人哪还敢想着抵抗,此刻生怕自己的马匹跑的比别人慢,然而甄武他们左右的骑军已经形成了三面围拢之势,蒙古人慌乱之际,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哪里有空档逃命,就向着那个方向逃去。   而马头沟,正是伏军所在的方向。   当蒙古人狼狈的逃到这里的时候,伏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大批伏军出动,加上紧随而来的甄武等军,直接把德立索儿等人团团困在了中央。   蒙古人被杀的本就有些胆寒,此刻被围困住后,一时间连精气神也泄了下去,恰好此时,团团围困他们的大明军士,在甄武等人的带领下,士气高涨的喊了起来。   “大明威武,明军威武。”   “大明威武,明军威武。”   ……   蒙古人被一道道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声浪,吓的脸色苍白,很快就有人扔下刀,高喊着投降。   这一喊,立马产生了连锁反应,在这句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弃刀投降,德立索儿见状,也是大叹一口气,把刀丢在了地上。   甄武脸上露出笑意,大事已定,随后派人不动声色的,把蒙古人刀马全部收缴了上来,然后开始把所有的蒙古人尝试全部控制起来。   这个时候,雨终于停了。   越来越多的火把点了起来,把整个马头沟都照的亮堂堂的。   甄武惦记着其其格,骑着马眼光在这群蒙古人身上转悠,这个女人一日不死,甄武的心总有一种不安感。   王彦等将领碰头聚拢在了一起,年长的那位指挥佥事看着甄武身上到处溅洒的血迹,皱眉道:“护卫军的小将军怎么也亲自冲杀,也不怕出了意外?”   “意外?”   守军将领苦笑道:“我出意外死在战场上,他都不见得。”   几人疑惑的看过去。   守军将领看向甄武眼中带了一丝敬佩,感叹道:“一马当先,无人可挡,说起来我们能这么容易击溃这些蒙古人,首功非他莫属。”   啊?   几人都惊讶的看向甄武,可此刻他们看着满身血迹的甄武,腰板直直的坐在马上,硬朗的脸庞染着几点鲜血,显得格外英武,甚至仿佛隐隐散发着一种如猛虎般凶猛的味道。   王彦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仿佛他们夸赞甄武,他也与有荣焉,于是忍不住的给他们介绍起来甄武。   “你们还记得上次北征吗?力斩咬住的便是甄百户呢。”   “是他?”   “竟是他?”   “原来是就是他啊。”   几人不约而同道出惊讶之语。   王彦只是淡淡的点头,燕王府和护卫军同气连枝,甄武扬名,燕王府也长脸。   这几人忍不住又是感叹几句,英雄出少年之类的话语。   随后,几人又顺着话题聊了几句,这才慢慢的开始转向正题。   “这些蒙古人怎么杀?”有人问道。   指挥佥事满脸不在乎的道:“等全部绑起来后,箭杀即可,对了,你们把一路上俘虏的也都拉过来,燕王既然说了一个不留,那就一个不留。”   守军将领点了点头。   王彦此时提醒道:“还有一事需要注意,别忘了里面的内应,有自认内应的记得对暗号,别冤杀了人。”   “放心,已经有人在对暗号了。”   ……   甄武他们一路追杀,路上也俘虏了不少人,此刻也被绳子穿着领到了这里,这些投降的蒙古人这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不像上次他们投降,大明军士对他们还保持着一丝尊重,这次反而时不时的就对他们拳打脚踢,更有眼尖的甚至看到不少军士取了弓箭围着他们意欲张弓搭箭。   恐惧的情绪开始蔓延。   有军士给德立索儿上绳索的时候,德立索儿终于忍不住闹了起来。   “谁敢绑我,我是大明千户,我是大明千户,你们谁敢绑我。”   军士们无动于衷,几人反而上去就开始拳打脚踢。   德立索儿被打的有点动怒,可是眼光撇过一个个披甲的大明军士,还是忍了下来,不过当他看到不远处的甄武后,连忙高呼:“我有熟人,有熟人,甄武,甄武……”   甄武听到声音,转过头去。   德立索儿欣喜若狂,赶忙说道:“你帮我解释下,我真是大明千户,我要投降的,我是大明千户啊,不能绑我。”   甄武下马,走了过去,冷冷的看着德立索儿,他不愿意拐弯抹角,直接道:“别挣扎了,死的还能有点骨气。”   “你什么意思?!”   甄武一脸淡然:“别说你只是个千户,胆敢袭击古北口,便是指挥使来了也得死在这里。”   …… 第109章 -杀俘   俘虏们陆续已经全被绳子穿了起来,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所有蒙古俘虏都已经猜测到了他们将要面临的结局。   想挣扎却又无法挣扎。   只有德立索儿暂时还没被绑起来,被两个军士牢牢的钳制着。   他不想死。   还在挣扎。   “我愿意投靠燕王,这次我真的愿意投靠,求你救我一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德立索儿求饶道。   甄武摇了摇头。   当面临真正大恐惧时,总有人露出原形。   “你是不是还记恨着之前在军营发生的事?我以后绝对不敢再惹你,不不不,我投靠你,从今往后,我唯你马首是瞻。”德立索儿慌乱的说道。   甄武觉得可笑。   以前他和德立索儿只是站队不同,倒也说不上瞧不起德立索儿,可此刻,他真的有些失望,没想到德立索儿竟然能软成这般模样。   还投靠他?!   可笑。   别说甄武没有权利饶了德立索儿,即便有,这样的人饶了有何用?!   甄武顿时再没有兴趣和德立索儿说话,转身打算再去找找其其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没想到,德立索儿见到甄武无动于衷后,脸上立时露出了狠厉。   “甄武你个狗日的,你公报私仇,你落井下石,你不得好死……”   甄武的动作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心境,让自己不要在乎,可最终还是没有压住心中的烦躁。   今夜,他本就斩杀不少人,血气未消,加上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其其格,现下还被德立索儿这般咒骂。   甄武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刀,转身一语不发的走了过去,随后,默然扬刀,一刀直接划过德立索儿的喉咙。   刀光闪过,德立索儿喉咙处立马喷溅出温热的血液。   他看着甄武,想要说话,可喉咙被割破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手指着甄武,最终慢慢的倒了下去。   “艹,分不清局势的傻逼,呱噪什么。”   甄武叱骂了一句,随后吩咐军士抬下去,然后转头就去找其其格了。   可是其其格没有找到,竟然被甄武找到了莫比合。   莫比合此刻被倒绑着双手,穿在一群蒙古人之间,他此刻也看到了甄武,两人视线相交,神色各异。   甄武有点惊讶,“你怎么也参合到这档子事里了?”   莫比合看着甄武,眼神中带着一些异样的光彩,他想着,他好像每次看到甄武,甄武都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出现。   这个并不魁梧,却勇猛过人的甄武,向来对敌人冷血狠辣,却又对自己人如春风般温煦。   他想到被甄武等人接纳后的那段日子,也常和甄武玩笑吵闹,不由的叹了口气,他张了张嘴,可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好像也没必要解释什么。   甄武皱起眉头,他与莫比合关系说不上多好,可是也没有很差,如今见到他这幅模样,只觉的有点心痛。   忍不住开口又说道:“当初你不是说过投效燕王的吗?为何还要如此?”   莫比合仍然只是摇了摇头。   甄武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见莫比合一直这般认命的样子,最终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有什么遗言?”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莫比合仰起头,想了想,想着想着笑了起来,他想到初次与甄武打交道时发生的事,开口道:“说起来我与胡长勇还有一场约斗呢,如今看来要食言了。”   “其他的呢?”甄武皱眉问道,在他看来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生死关头不值一提的。   可没想到,莫比合摇头道:“其他便没有了,不过若是方便,让胡长勇日后给我上杯酒。”   说完,莫比合仰头看着远处漆黑黑的天空,如同地狱旋涡一样在卷动着他的灵魂,他想着,后悔吗?有一点,但是好像也不多,他以此身报知遇,也不枉这短短的几十年。   甄武无语的看了他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刻,甄武想到了什么,又冲着莫比合问道:“其其格你可知如何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其其格计划的。”   莫比合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比较大的波动,他看向甄武的眼神异常怪异。   甄武眉头皱起。   可是,莫比合却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不愿意再参合别人之间的恩怨,只想静静的享受死亡前的宁静。   随后,莫比合转过身子,不打算与甄武再交谈,甄武本打算再询问,可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甄武还记得,当初他的队伍跟不上强度时,所有蒙古人都在嘲笑,等着看他笑话,只有莫比合向他传达了一些友善。   算了,不逼问了,就当报与之前的交情吧。   之后,甄武又开始在蒙古人当中找了起来,这些俘虏总共有一千余人,甄武一直挨个找过去也没有找到其其格。   不由得开始思索,难不成已经死了?   这时,所有的俘虏已经全部被绑到了一起,大明军士迅速的撤出,把他们全部留在了一个位置上,这个位置四周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开始弯弓搭箭,随着一声令下,漫天箭雨向着俘虏冷冰冰的飞去。   甄武看了几眼,就转头不再看了。   谈不上心软,只是不喜这种手段。   几轮过后。   蒙古人的哀嚎越来越少。   有些军士领命过去查看,有未死的直接补刀,雨后的夜风吹动,带着些血腥味,一千余人的性命从此永远留在了这里。   ……   此间事了,甄武和王彦需要回燕王府禀报。   至于具体的死亡名单,还需要时间进行比对和统计,这就不属于甄武和王彦的差事了,至于死亡的人里面有没有其其格,等回头甄武询问一下即可。   两人一路快马,奔向北平城。   刚到北平城下,甄武两人就发现北平城此刻与往日的不同,城头上隐隐约约有着军士来来回回的走动,显然比往日严密了很多。   甄武两人禀了身份,进了城,城内更有不少巡逻兵在各个街上奔走。   这夜不平安。   甄武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朱棣提前在今日做了安排,随后,两人直接来到燕王府,通过通报后,甄武两人在后殿见到了朱棣。   朱棣看来是一夜未睡。   王彦上前开始把古北口的事情详细的禀报朱棣,朱棣静静的听着,其实在他得到消息,蒙古人今夜会袭击古北口,朱棣就存着几分担心。   因为今夜的天气对他们真的很不利。   可是,他听着听着,不由得看向甄武的眼光有些赞赏,在失了天时后,还能果断且有效的完成差事,值得夸赞,尤其此刻甄武身上血迹斑斑,想来也是经过一场卖力厮杀。   当朱棣静静的听完后,点了点头,再次看向甄武。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他虽想到其其格有可能会铤而走险,但是没想到他安排了巡防营,宵禁后其其格等人还能堂而皇之的杀进了甄武家,若不是甄武一再要求暗卫保护,结局可想而知。   说起来,其其格与甄武的仇恨,起源于救他女儿,加深于战场之上,说句全是为了朱棣惹的仇家,一点不为过。   想到这里,朱棣看着甄武开口道:“接下来你先好好休息几日,回头我便给你请功,本王之前就和你说过,定不会亏待与你,如今依然是这句话。”   “多谢殿下。”甄武说道。   朱棣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你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是。”   甄武刚刚应是,一抹疑惑就浮上心头,回家看看而不是单纯回家?为什么要加一个看看?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惊骇。   “今夜其其格袭击了你家。”朱棣淡淡的说道。   …… 第110章 -有些恨如火蔓延   清水胡同。   甄武走进胡同后,在几千人战阵中,都未曾有一丝犹豫的他,突然脚步有些踟躇,他有些怕。   他忍不住的靠在墙上,努力的舒缓着情绪。   这世间的人。   谁都需要一个根,他更不能例外。   想当初,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茫然无措的他,早就把这个根深深的种植在了家中。   更何况,他脑海中带着原主的情感与记忆。   家人对他怎么能不重要。   所以,哪怕朱棣已经和他说过,家里并没有人死亡,可依旧让他一阵一阵的后怕,满脑子只剩下若不是他心有不安的百般求得朱棣安排暗卫。   那这一家老小,怎么可能活命。   要知道最小的小七,也还不到四岁啊。   甄武尽力的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抬脚向着家里走去,家里大门处留着一队军士看守,甄武冲着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这些军士也都客气的回礼。   家里已经被收拾妥当了,除了有些地方还隐隐有着血迹外,尸体已经全部搬走了。   中堂没有人,甄武先去了西跨院,发现也没人后,转头去往东跨院。   院内,张玉清领着一群孩子在石凳上坐着,主屋的房间门打开着,还能看到几个大夫在忙碌。   小六眼最亮,第一时间发现了甄武。   她捣腾着小腿跑过来,一把抱住甄武的大腿,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了起来,小小年纪的她,说懂事也不懂事,只是在心里晓得,只有大哥这个顶梁柱才能端的起她的泪水。   小六一边哭一边还伸出手掌递给甄武。   “大哥,疼。”   甄武低头看了看,红肿的很严重,甚至能看出里面的血青,不过还好,大夫已经给上了药,甄武轻轻的吹了一口道:“大哥回来就不疼了。”   其他人听到动静一时间都看了过来,小七也随之跑了过来,抱着甄武另一条腿,哭了起来。   张玉清和四妹五妹眼睛都是红红的,此刻看到甄武,也都忍不住的泛起润气。   “放心吧,没事了,我回来了。”   甄武劝慰了几人一句,随后,示意张玉清把小六和小七带走,然后他向着主屋走去。   主屋里。   摆着三张木板,躺着张武,老三和曹小满三个人。   二贤此刻也不避讳了,细心照料着,三个大夫分别再给张武三人上药。   甄武上前看了一眼,老三和曹小满尚无什么大碍,但是张武身上却有好几个刀痕。   “大夫,他的伤势如何?”甄武小声问道。   负责张武的那个大夫还没说话,张武便笑着说了起来,他只觉得二贤在旁边照料他,再重的伤也不觉的疼。   “甄老大,莫忧心,王府的人就在左右,所以我身上看着重但也只是些皮外伤。”   甄武没搭理张武,反而冲着大夫道:“还望大夫尽力而为,莫要让他留下暗伤之类的。”   “放心,殿下早已下令全力医治,我自然会尽力而为,而且老夫和刀剑外伤打了大半辈子交道,还是有些心得的,在我看来,最严重的这个伤口,也没伤到要脉,并无大碍。”   “如此便有劳大夫了。”甄武说道。   说完,甄武又看向张武,想要说声感谢,可想到他们两人的关系,便有点张不开口,只是眼中满带感激。   说起来他本还想着替张武避免将来病逝的死劫,没想到张武却先因为他而受此伤害,若是这次留下什么后遗症,病逝再应在这个后遗症上,甄武真的就没脸见张武了。   二贤此刻眼圈红肿着,不晓得哭了多少次。   甄武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老三和曹小满,这两人伤势轻了很多,老三因为甄武的目光转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可下一刻,他就抬起头有些激动的冲着甄武说道。   “哥,你别担心,那些贼人蠢笨的很,今儿王府的人带着我们嘎嘎一顿乱杀,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曹小满听了此话,神色中也带着些亢奋。   甄武其实在看到伤势的时候,就已经大致明白,张武的身手他知道,七八个好手围攻下,不说可以毫发无伤,可只要他心存周旋,也不至于凶险丧命。   可现在张武伤的最重,不用想也知道,打斗时定是多有照顾老三和曹小满。   想到这里,甄武忍不住瞪了两人一眼。   “您俩负责嘎嘎?学了这么一点本事也好意思叫唤,你俩若有张武的身手,张武岂能受这么重的伤。”   两人顿时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二贤突然冲着甄武道:“哥,你也去看看梁方吧。”   “梁方怎么了?”甄武问道。   二贤神色添了一抹难过,她向来心思婉转,有时还多愁善感,此刻忍不住带着些哽咽道:“梁方也伤的很重。”   甄武一愣。   顿时心中有些羞愧,当得知家里出事后,他脑海中竟然一点没有想起梁方两人,亏他还总是标榜自己不会对仆人如何如何,可事到临头,还是没把他们当做家里人,自然而然的有所忽略。   甄武从院里出来,来到了梁方住的瓦房里,此刻,梁方身上的伤已经被大夫优先处理了,甄武一眼就看到,自脸上到他胸间长长的一道伤疤。   他孙女小喜陪在身边细声和他说着话。   甄武压了压情绪后,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让你们受了无妄之灾。”   梁方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看到是甄武后,连忙摇了摇头道:“老爷这般让我如何自处,我只恨自己无用,让三爷也受了伤。   说到这里,梁方牵动到伤口,嘴角疼的咧了一下,可下一刻还是忍着疼说道:“我们是晓得好歹的,往日里家里人对我和小喜都很好,小喜还和我说过好多次,她喜欢咱家,在咱家她比以前欢喜呢,如今家里来了贼人我怎能不拼命抵抗。”   小喜这会儿看着甄武也是连连点头。   俩人的眼睛里都带着良善和坦然,仿佛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依旧会不计生死上前阻挡。   甄武见状,心忍不住的抽动了一下,梁方一口一个咱家,让甄武有些羞愧。   一家人?!   是啊,收了人家的卖身契,就是一家人啊。   想到这里,甄武叹了口气,开口道:“这几日好好养伤,以后好日子等着咱呢。”   说完,甄武拍了拍小喜的脑袋,叮嘱了两句好好照顾后,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甄武回到中堂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心中的后怕在此刻全部转换成了浓浓的恨意。   其其格。   ……   甄武默默的在中堂里坐了没一会儿,樊光华过来了。   樊光华是武进士出身,因为也是年轻人的原因,和甄武朱能等人经常混一起,没少喝酒吹牛。   甄武是知道樊光华暗中守卫他家的。   樊光华进来后,向着东跨院方向看了看,冲着甄武叹了口气道:“若我早点出来,张武还有你家那个看门的不见得会受这么重的伤,不过我想着把贼人全部留下的,若是早点在胡同里拦住他们,就以今夜的架势,对方铁定跑不少,你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做不到日日防贼,到时候提心吊胆也不是个事,所以你莫怪我护卫的晚。”   甄武自然不会怪樊光华,说起来樊光华也是为了他着想,而且在樊光华心中,看门仆人的命也不见得值钱。   甄武摇了摇头,反问道:“怎会怪你,倒是你怎么样?还有跟着你的兄弟,可有受伤的?”   “都不碍事。”   樊光华提起这个,有点愤慨的说道:“本以为进了院子后他们不好撤,可没想到对方撤的太果断,根本不做太大抵抗,哪怕从后面被砍到,也只顾着跑,倒是让我们追的麻烦,若不是有这个院子阻拦,我们还真留不下几个。”   说到这里,樊光华顿了下,向着甄武方向探了探身子低声道。   “有件事要说与你知晓。”   甄武看过去。   只听樊光华小声道:“有几人逃出院子后,我们一路追击时,突然有人施救阻拦我等,等我们解决施救的人再次追上后,其其格几人已经全部死了,你可知道死在哪里?”   “哪里?”   “蜂尾胡同附近,一个巡防营总旗的家中,这个总旗现在竟然已经找不到了,而且据我了解,这个总旗正好是今夜巡防灵椿坊的,你可知晓今夜你清水胡同多长时间没有巡防士兵经过?”   ……   一波动万波随 第110章 -谁在背后?   蜂尾胡同附近,巡防营总旗家中。   甄武在几人的尸体中,找到了其其格的尸体。   这个女人长得并不丑,若不是生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或者说若不是生在蒙古,兴许能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   可一死便也没了区别。   甄武看着她,本以为在见到她死后,他的心会放松不少,可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反而让他的内心更加不安起来。   她若不死是不安,可她死在不知道谁的刀下,甄武便是恐惧。   与甄武一起又来到这里的樊光华,在旁边说道:“这些人死前大多脸上都带着不解,估计是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袭杀。”说到这里,樊光华还招手问附近的一名军士。   “这个总旗的情况查清楚了吗?”   那名军士匆匆跑来道:“现在只查到大致一些情况。”说着说着这名军士就打算禀报。   可甄武挥了挥手,阻拦住了他,大致情况他清楚。   甄武轻轻开口道:“我晓得这是谁家,赵金虎,以前我家穷的时候,我娘还从他手上借过几百文钱,我还记得是我亲手还给他的。”   樊光华一愣,不过随即便想通了,甄武曾经住在这里,两家离的不算太远,打过交道不足为奇。   甄武迈步又在现场转了一圈,看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等到樊光华也坐下后,才开口问道:“你们跟丢后,用时多久追到的这里?到这里后这几人已经死了?”   樊光华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大概有一刻钟,兴许还要短一些,主要是被几个死士引偏了方向。”   甄武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开始琢磨起来。   一刻钟。   短短一刻钟就能杀掉其其格她们四个人,想来这里埋伏着肯定不是一两个人,而埋伏的人在杀了人后,还能逃之夭夭,让人找不到痕迹,不得不说有点厉害。   然后甄武又想到赵金虎。   其其格等人为什么来这里,显然这里的人能让她们信任,那么赵金虎到底是谁?   蒙古暗探?   不。   若是蒙古暗探其其格没道理死在这里,或者说要死的话,赵金虎也得死在这里,而不是失踪不见,而且赵金虎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做不了什么大事,其其格等人过来,迟早还得被发现,她们第一目的肯定是逃出城。   那赵金虎是谁?或者是谁的人?   是谁?竟然为了不引火烧身,直接杀人灭口。   谁又有这么大能量,瞒过朱棣的眼睛,背地里搞这么一出,难道还与甄武有仇?   甄武第一时间想到了倪谅。   可甄武又摇了摇头,倪谅显然没有这个能量。   “别想了,这个事情殿下肯定会查清楚的,你不用太担心。”樊光华这时劝说道。   随后,他又看了看甄武,接着说道:“你瞧瞧你,现在还披着甲,甲上都还沾着血,从古北口回来估计也没好好喘气,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殿下应该会通知你的,若我晓得什么,也第一时间知会你。”   甄武叹了口气,好像也只能如此,他没有什么探查信息的能力,这让他不由的有些情绪低沉。   两人起身后,向着外面走去,一边走着甄武还一边对着樊光华说道:“说起来,这事还得多谢你了。”   “你和我瞎客气啥。”   “行吧,改日送你一把好铳。”   “嘿,有一个老徒弟瞧把你嘚瑟的,不过说起来,你家那个小妹胆子可够大的,那会儿一铳从我耳边飞过去,好险没把我交代在你家。”   ……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   甄武再次回到家时,家里人因都心惊了一夜,也已经睡觉去了,包括张武几个伤者,甄武反而睡不着,去了甲后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发呆。   还是有些后怕,说起来这年月除了自己人谁都信不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玉清走了进来,这个普通的妇女,带了些吃的放到甄武面前,冲着甄武笑了笑道:“我儿自责什么,还苦着自己的身子。”   甄武苦笑了两声,一点东西也吃不下,想了一下,对着张玉清说道:“我想再买个大点的宅子,或者问问左右和后面的人家愿不愿意出售,打通后,分个前后或者左右院出来,请些护院住进来。”   张玉清笑了笑,想都没想到:“你做主便是,娘听你的,只是你现下的俸禄可够?”   甄武点了点头,道:“银钱我来想办法即可,您平时先多打听着谁家肯卖宅子。”   张玉清点了点头,随后又拿起筷子递给甄武。   甄武不愿张玉清担忧,接过来吃了一口,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当时怕吗?其实若没我,家里不会来贼人。”   “胡说什么呢,你惹了仇家,便是咱家惹了仇家,哪里能割舍的开,说起来,当时满脑子想着要护住那群小的,哪还顾得上怕,不过看到小六敢拿铳倒是吓的慌。”说到这里,张玉清笑了起来:“你说这往日里,娘只瞧着小六爱玩爱闹,真没想到昨夜小六最为镇定,到底是不枉她总缠着你,沾了你的性子。”   甄武听樊光华讲过昨夜的情况,总归是有惊无险,随后想到小六那双红肿的小手,忍不住也有些笑意。   这傻孩子。   张玉清也笑了起来:“娘就晓得提小六有用,枉你平时总说不偏心,还不是一提小六才露个笑脸。”   甄武一愣,他还真不觉的有这点。   张玉清又说话了:“吃点东西后,赶紧睡会儿,等醒了你记得去亲家那边告知一声,别让亲家那边担心,还有那个曹小满,你别仗着是官就觉的理所应当的,人家昨夜可也卖了力气,对了,昨夜救咱家的都是王府护卫?”   甄武点了点头。   “那你记得抽时间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娘做点饭菜好好谢谢他们。”   “晓得了。”甄武有点无语,这些小事他若是还用张玉清提醒,那真白活了那么多年,人情世故他懂的,要不然也不能在军中积累那么多的好友。   可张玉清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会儿就说偏了方向,甚至还扯到了她的小时候,甄武一边陪张玉清说着,一边心里叹了口气。   他看了出来他的这个母亲,嘴上说的不怕不怕,但心中估摸也在后怕着,现下只凭着和甄武的絮叨,才能消减这份情绪。   …… 第112章 -郡主   下午时分。   甄武一觉睡醒后,昨夜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甄武把张武送回蜂尾胡同时,附近军户家里早就议论纷纷。   有说赵金虎惹了贼寇的。   也有说赵金虎本就是蒙古人,被发现后潜逃了。   甚至还有说赵金虎嫉妒甄武升官发财,联络贼人杀到甄武家泄恨。   ……   种种不一而足,有的还靠点谱,有点是一点也不靠,甄武过来后,不少熟人还上前询问甄武,甄武也懒得搭理,随口扯了点东西丢给了他们。   张武的母亲张刘氏见到儿子后,吃了一惊,不过听到甄武解释后,迅速的平静了下来,反而关切的问候甄武的家人。   “家里人都没事,只是害张武受了伤。”甄武说道。   张刘氏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什么害不害的,莫说只是一点皮外伤,便是再重的伤也是他应该的,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可不就得和你们内兄内弟相互扶持依靠。”   甄武听后,不得不感叹张刘氏的水平高,怪不得能教养出张武这么靠谱的儿子。   随后,甄武又与张武父母唠了几句闲话,这才告辞。   出了张武家后,甄武直接来到了刘大爷家,刘大爷一如既往的在门口坐着,猛不丁一瞧还以为老年痴呆。   甄武在刘大爷身边坐了一会儿,见刘大爷啥话也不想说,想了想跑街上买了只烧鸡和一瓶酒,然后又回到刘大爷的身边坐下了。   刘大爷果然被烧鸡吸引了。   这老东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只喜欢鸡,也是没谁了。   甄武笑着问道:“刘大爷昨儿就没听到点什么?”   刘大爷指了指甄武手上的东西。   甄武懂事的递给了刘大爷。   可没成想,刘大爷把东西捞到手中后,直接指着胡同口道:“滚吧。”   “嘿。”甄武噌的就站了起来,他看着刘大爷道:“您这不地道了吧。”   刘大爷直接眼一闭,身子往后面的门上一靠,别说动嘴巴了,瞧着若不是鼻子停不了,怕是连鼻子都不想吸口气。   “您是真大爷,要不他娘的经常有人说他大爷的。”   甄武愤愤的吐槽了两句,可看着没效果,只好转身离去,但就在他转身离去后,刘大爷眼睛一挣,精光闪过,忍不住睥睨的念叨着。   “猴崽子,还来试探你爷爷。”   胡同口,一群老太太组成的情报摊子,正在交流着情报,甄武过来时,就听到她们嘀咕了半天,这会儿也不知道为啥又聊到了谁谁家的八卦上了。   此刻她们见到甄武一脸不开心的出来了,一个老太太立马上嘴,阴阳怪气的问道:“甄家老大,你家大姑娘都定了亲,你这什么时候娶妻啊,你看你家昨日出的事情,怕是对你亲事都有影响哦。”   往日里,甄武也乐意和她们瞎掰扯两句,可这会儿真没心情,也直接阴阳怪气的上嘴道:“哎呦喂,你瞅瞅,这眼瞅着一年又过去了,这可不又老一岁,我这天天挂念着你们,就怕你们那天没了,这之后您几位婚丧嫁娶的,可得记得提前通知一声,咱邻居这么多年,指定给你们捧捧场。”   奶奶的,嚼舌根嚼习惯了,真当年纪大,没人治的了吗。   开玩笑。   一群老太太把眼都瞪直了,猛不丁的差点没反应过来,一把年纪孙子都娶媳妇了,哪来的婚嫁娶,这不只剩丧了吗。   等甄武回到家中,先是看了看老三和曹小满,见到问题不大,甄武心里也放下不少,只是惦记着赵金虎的问题。   也不知道朱棣查的怎么样了,估计朱棣也气的够呛,因为不管谁在巡防营搞鬼,都相当于重重抽了朱棣一巴掌。   正在想的时候,朱玉英竟然过来了,她身边陪着侍女,身后随着的侍卫。   朱玉英也是一愣,没想到一进甄武家,竟然就看到甄武,眼睛顿时一亮。   “郡主这是?”甄武问道。   朱玉英愣了愣神后,连忙说道:“我听闻昨夜的事情后,有些挂念你四妹与五妹,便想着过来陪她们说说话。”   甄武哦了一声,理解的点头道:“她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睡了一觉后,现在瞧着已经好多了。”   “那…那你呢?我也有些担心你呢。”朱玉英带着些羞意,可还是问了出来。   “我?我能有什么…”   说着,甄武发现了朱玉英的神色,这一发现甄武反而觉得紧张了些,“这…多谢郡主挂怀,我更无碍。”   “那便好极了。”   甄武吸了口气,有点头疼,想也没想的就打算转移话题,开口问道:“郡主,可知燕王殿下在干什么?”   他想着若是朱棣不忙,他趁时间过去求见求见,打听打听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有人助其其格袭击他家,虽不代表背后的人和甄武有仇,但是若一直不清楚是谁,甄武怎么能安心。   甚至还有些恐惧。   因为有一次就可能有两次,他不可能次次都让朱棣帮他守护家人。   朱玉英想了想道:“我出来时,我爹好像正在生气呢,他把北平文武官员全叫过去了,听我二弟说,我爹都掀桌子了。”   说起朱高煦,甄武有些纳闷,就朱高煦这个爱闹腾的性子,晓得昨晚出的事,能不来找他八卦?   “二公子没打算来找我?”甄武问道。   朱玉英眼中带着一抹笑意道:“本想与我一起来的,可临了三弟向我娘告发他偷听我爹谈事,现被我娘管着呢。”   “世子瞧着是不是很开心?”   “你怎么知道?”   甄武心中忍不住呵了一声,他能告诉朱玉英,其实你一家子没一个善茬子嘛。   就在甄武想着怎么敷衍过去,四妹刚好出来了,她瞧见朱玉英后,顿时有些欢喜的跑了过来,受了惊吓后的女的,总喜欢找人絮叨絮叨,不论大小。   四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朱玉英往里走。   朱玉英忍不住的回头看向甄武,正巧撞上甄武的眼神,下一刻又有些慌乱的移开了。   甄武看着朱玉英纤细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谁若是喜欢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是不是多少带点畜生成分?!   随后,甄武摇了摇头。   另一边,朱玉英去了西跨院,和甄武家里人相互介绍后,一群女的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张玉清和二贤聊了一会儿,就走开了,给四妹五妹和朱玉英腾出空间来。   俩人回到了张玉清的屋里,张玉清还忍不住的感叹,郡主人漂亮,家世好,又懂礼,然后还怎么怎么好的说了一顿。   惹得二贤白了张玉清一眼:“再好也不是你女儿。”   “谁要她当女儿呀。”   二贤惊得长大了嘴:“我的娘啊,你瞅着我大哥再好,也不能敢想娶个郡主回来吧。”   …… 第113章 -察罕与赵金虎   朱棣生气的效果是很好的。   尤其是掀了桌子后,不仅王府的人更加卖力,各个衙门也都绿灯全力配合,一个个文武官员被提溜出来调查。   不过这边还没有查出什么有效的线索。   另一方面却查出了可疑的地方,半个月前进城名单里某个人没有出城,城里也找不到这个人。   随着顺藤摸瓜揪出几个人后。   第二天下午时,朱棣便得到了一个人的姓名,察罕。   朱棣捏着信报,原地站在窗前不知道想了多久,最终愤恨的把信报捏成一团丢了出去。   等到了第三天,赵金虎的行踪也摸出来了,大致已经确定他与察罕去往了辽东。   朱棣再次暴怒。   搞了事情还让人跑了。   这巴掌抽的可真疼,随后紧接着朱棣派人去通知道衍过来,想了想后,朱棣又让人去通知了甄武。   而与此同时。   北平去往辽东的路上,一行快马奔驰而过,一直到瞧见一片树荫,随着几道吁声,一行人从马上下来趁机歇息,这些人都回望北平城的方向,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而这行人正是察罕等人。   察罕靠在一颗树上,一边喝水,一边考虑着在北平时的得失,想着想着,察罕不由的有些懊恼。   听倪谅的撺掇,好像亏了。   就这么把一个埋了多年的棋子暴露出来,多少有些不值。   察罕懊恼的又锤了锤脑袋,本来想的是借其其格的手,杀一个朱棣器重的百户,而且听倪谅说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百户,然后让赵金虎出来顺势灭了其其格,还能立个功劳,怎么算也是赚的。   但是没想到燕王府的人就守在百户家,而且一路跟的其其格紧紧的,让他不得不担心其其格会不会在临死前喊出点什么,只好出手救了,在暗处灭口。   这样一来,此事就亏大了。   还害的他仓皇逃出北平城。   不过还好,只牵扯到赵金虎,这条线掐的及时,没有露出太多,若是让其其格被王府的抓住,指不定会牵扯到哪一层。   要知道当时他为了让其其格信任,可是还故意透露了一两个重要人物。   这时,赵金虎来到了察罕身边,察罕侧头瞥了一眼赵金虎,问道:“当年你哥让你改名换姓来北平城,可后悔过?”   “谈不上后悔。”   赵金虎摇了摇头:“在哪里当兵不是当呢。”   “倒也是。”察罕笑了起来,他本是蒙古人,随父亲一起降的大明,对这句话深有同感。   “你刚刚在想什么?”赵金虎好奇的问察罕。   察罕又喝了一口水,挑了挑眉毛,反问道:“当时你也支持杀那个叫甄武的,你真觉的值得?”   赵金虎低头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认真道:“真的值得,你不清楚,这个甄武短短一年的时间从总旗晋升到了百户,不仅勇力过人,而且颇会练兵,亦有急智,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接入了朱棣的眼睛,想来用不了多少年,就会成为朱棣的一条左膀右臂。”   “哈哈。”察罕不屑的笑了两声。   赵金虎皱眉道:“你不信?我这么和你说吧,他入军一年多,却在护卫军中已然有根深蒂固之相,上有朱棣青睐,下更是相交相识不少军中将领。”   “圆滑?”   察罕笑道:“这种八面玲珑善于交友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终归是小道。”   赵金虎摇头道:“不一样。”   可是怎么不一样,赵金虎也说不上来,最后只好无奈道:“若是有机会,你亲自见识见识就知道了。”   “若想让我见识,他得成长起来才行,小小一个百户也配,随手捏死他。”察罕傲然说道。   赵金虎一想也是,察罕是谁?太子以及凉国公的亲信,大明封的侯爷,岂是甄武可以比拟的,怕是甄武一辈子也打不到察罕的高度。想到这里赵金虎也忍不住笑了两声,觉得确实有些高看甄武了。   “行了,不说了,赶路吧,等到了辽东把你安排好,你就先过几年老实日子,等到太子继位后,再想办法把你弄回去,让你一家团聚。”察罕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随后,又冲着其他人喊了一声:“别歇着了,走了。”   ……   燕王府。   甄武过来后,朱棣直接把查到的信息丢给甄武,让甄武自己看,甄武看完后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虽说有点不应该,但是看到赵金虎和察罕等人,都与甄武没有什么私仇,那想来便是其其格一人针对他家,现在其其格死了,可以说家中的危机解决了。   朱棣仿佛知晓甄武的心思,冷哼了一声,在他心中,甄武如果不在乎家里人,他用的不放心,但是如果太在乎家里人,他也头疼。   “放心了吧,这些人和你没有私仇,不过至于没查出来的人当中,与你有没有私仇,这就要接着查了,这北平城总不能只有这几个小喽啰有问题。”   甄武起身感谢朱棣。   朱棣拍了拍手:“不用谢我,在北平城闹事,我也饶不了,今儿叫你来,主要有其他事情和你说。”   “殿下尽管吩咐。”   然而,朱棣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想了想后,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你对家里人是怎么看的?”   甄武迷惑,不过还是说道:“惟愿家人安康。”   朱棣点了点头道:“行,既然如此,你帮我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妥当了,我不仅保你升千户,再赏你点东西,能够让你免除家人的后顾之忧。”   甄武听到这话,没有犹豫道:“殿下尽可吩咐。”   “两件事。”   朱棣站起来道:“我让你入辽东,第一找机会杀了察罕,怎么杀我不管,但是露了把柄你顶罪,我不会帮你什么,至于赵金虎,能活着带回来最好,不能也给我杀了,我倒是要瞧瞧谁还敢在北平城兴风作浪。”   “第二件,偷偷给我查一查泰宁卫指挥使阿扎失里,最好再混进蒙古部落里,了解一下今冬蒙古人部落聚集,到底打算干什么,以及都有哪些部落。”   甄武眉头轻皱,消化了一番朱棣的话,这两件事没一件事情好办。   朱棣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甄武的回答。   没等多久。   甄武开口道:“殿下,卑职愿入辽东,哪怕舍此身亦全力把事情办好,只是卑职想求殿下,可不可以先把要赏的东西,赏给我,提前免了卑职的后顾之忧。”   说完,甄武觉得这样提要求,好像不太好,再次开口补充道:“不瞒殿下,卑职这一生虽有志向,但志向依旧是想要更好的保护家人,而且前几日的事情着实吓到卑职了,此生真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   甄武有些忐忑。   可没想到,朱棣哈哈笑了起来。   “回去等着吧,奶奶的,没一次不和我讨价还价的。”   …… 第114章 -赏赐   燕王府。   朱棣书房里,当甄武走后,朱棣眸光内敛,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道衍开口道:“殿下此举有些冒险了。”   朱棣没有说话,道衍大师拨动着手中的念珠,轻轻接着说道:“皇上虽年迈,可是依旧看得见北平城,殿下又何必与蓝玉相争,便杀了察罕又有什么好处。”   “以后日子还长,难不成每次都让着他,这还不让他越发嚣张?”朱棣抬头看了一眼道衍,神色中闪动坚定与固执。   道衍见状不再多说。   房间里,安静少许后,反而朱棣开口问道衍:“大师就认定甄武杀的了察罕?你也知道这察罕可不简单,当年不管是个人勇力还是智力上,都曾让朱亮吃了暗亏,要不然察罕也不至于被蓝玉这般信重。”   “殿下没有信心?”   “在赌而已。”朱棣刚刚拿起一封信报,动作却顿了顿。   道衍合眸,赌?   他才不信这么简单,兴许朱棣有赌的成分,但说到底,怕无非就像是一个贫困老农,见到一株好苗,想要细心栽培。   毕竟朱棣不是一个只想着骑马打猎的王爷。   不说当年他一句送朱棣一顶‘白帽子’,就让朱棣动容,且开始与他交往,单是这几年朱棣也从未掩饰过想要开疆拓土的雄心。   道衍笑了笑,没有拆穿朱棣打算栽培的心思,免得让朱棣觉的他又在笑话他手上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   而朱棣这时脑海中闪过甄武的样子,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甄武时,甄武浑身萦绕着一种自信。   像极了和尚道衍,总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世界,可又与和尚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承认,确实对甄武另眼相看。   朱棣抬头看了看外面,心中默默念叨着。   莫要让我失望。   ……   另一边,甄武回到家中没多久,燕王府的三保就过来了,他身后还带着两男两女。   其中两个男的年龄稍小一些,大概二十多不到三十,个头都没有甄武高,但是两个都很是壮硕,细细观察每个人的手掌也都有着厚厚的茧子,想来也是经常舞刀弄枪的。   两个女的年龄上反而大了些,看上去三十多岁,瞧着和张玉清差不多,此刻落落大方,乖乖巧巧的跟在三保后面,格外的知理。   三保笑着冲四人道:“都别楞着了,拜见一下吧。”   四人随即面向甄武,跪了下来:“见过老爷。”   甄武顿时吃了一惊,噌的就躲到了一边,他虽猜到了什么,但仍然不敢相信的看向三保,:“这是干啥呢?”   说完,也不等三保回答,连忙叫四人起来。   三保冲着甄武打趣的笑了笑:“殿下给你的。”   甄武眉头一皱,这就是朱棣要赏的东西?这不是开玩笑吗,随后一脸为难道:“我就一个小小的百户,怎么敢使王府的人。”   “你瞧你,不是在殿下面前担心家里人的时候了,殿下给你的,你放心大胆的使唤。”   甄武把三保拉到一旁,轻声问道:“三保兄弟,你好好和我说道说道,要不今儿我不放你走。”   三保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后才正经的和甄武解释。   “你放心,殿下没别的意思,这四个都是自小在王府长大的,那俩男的叫马仁马毅,不仅可以帮你看家护院,以后你家里进了人也能帮你调教,日后你妹妹们有事出门,也能带着多份保障。”   “另外两个女的,一个叫夏菊,一个叫冬梅,可以帮你操持一下内宅,你如今好歹也是百户,以后你妹妹们嫁人,总要学些规矩吧,不能再和以往一样了,而且你不用担心什么,他们都是自愿过来的,说起来他们在王府哪有那么容易出头,跟了你倒是一个机会呢,不过有一点殿下特意交代的。”   甄武看向三保。   三保接着说道:“殿下说,现下让他们帮衬着你,等日后你若找到更碰你心意的人,想要替换他们,全由着你,不过不管你是给闲差,或是送到庄子上,要记得善待就成,说到底还是咱殿下念旧情。”   听了三保这话,甄武这才放了放心,不过下一刻他就愁着脸道:“问题我这里没地方住啊。”   三保掏出一张房契,指了指甄武隔壁的人家:“殿下还能没准备?先让他们住隔壁,你回头打通就成。”   这…   甄武再说不出话来,说起来之前他刚刚和张玉清说了这事,没想到转眼朱棣就帮他办了,不过这样也好,早点办了这事,确实能让他安心不少。   要不然他一走,这一家人,唯一能扛点事的就只有老三了,现在多了两个人帮忙,想来在北平城,尤其这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想到这些,甄武也就不再矫情,欣然接受了。   毕竟接下来他就要给朱棣卖命了。   “而且马仁和马毅,殿下也都交代了,遇事可向王府求援,你家这里本来就离王府比较近,现在巡防营又在清洗,如此以后应当不会再出事情,你大可放心。”三保把他的看法也说了出来。   甄武点了点头。   ……   等到三保离去后,天色已经不早了,甄武想了下,先带着马仁他们四个见了见家里人。   院中。   当甄武把马仁四个介绍给家里人后。   全家人满脑子都是问号。   甄武也没多解释,只是把隔壁家的房契扔给了老三,本想让老三回头打通,不过随后想了想道:“既然要动工,就不要单单打通这么简单了,回头等你伤好了,找个建院子的,让他好好瞧瞧,改改格局,两个板板正正的家,即便打通了也不是那么回事。”   老三懵呼呼的点了点头。   随后,甄武便让马仁四个先回隔壁,不过下一刻又想起一人,甄武看向待在老三旁边的石暖。   石暖和小喜不同,石暖之前算是借住在甄武家,和四妹五妹在一个房间,不过后来不晓得和老三怎么吵了一架,老三央着甄武让石暖去冷暖阁铺子那边住,倒是让石暖避过了一劫。   不过等石暖晓得老三受伤后,又眼泪巴巴的住了回来,因这事俩人感情瞧着又好了几分。   “你若是觉的挤,也可以去隔壁收拾个屋子出来,先住隔壁。”甄武冲着石暖说道。   石暖想了想后,看了一眼老三,见老三点头,她也就点了点头。   甄武无语的瞪了两人一眼,不过他也再说什么,现在交代完事情,甄武就打算拍拍屁股回屋去了。   可全家人还都是问号呢,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了张玉清。   张玉清把甄武拉到了一旁问道:“这到底咋回事,前儿你不是刚让我打听吗,咋今儿你出去一趟就把宅子买了?”   这对张玉清来说,也太神奇了。   她晓得自家老大有本事,可也不能这么吓人吧。   “王府给的,那四个人也是。”   张玉清一愣,随后开口道:“你是不是又有新差事?”   甄武点了点头,他知道张玉清担心,但是他出门也瞒不了张玉清,不过甄武还是习惯的安慰道:“你别担心,差事不危险,王府赏赐东西,只是瞧着咱家前些日子出了事,特地让人保护咱家的。”   张玉清顿时有点恼了,瞪了甄武一眼:“你上次还说没危险,可你回来时还不是一身血迹。”   说完,张玉清不再理甄武,转身回去就冲着二贤他们凶道:“都傻站着干嘛?该干嘛干嘛去。”   一边说,一边生气的钻回了她的屋子。   二贤她们又是一头问号。   甄武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屋去了。   只不过等到做晚饭时,甄武又瞧见张玉清从屋里走出来去了厨房,然后挑挑选选又是一顿丰盛的晚饭。   …… 第115章 -张柔甲   入辽。   肯定不是甄武一个人去的。   说起来朱棣交给甄武的两件事,一件私,一件公,两件事都不是甄武一个人就行的,所以甄武需要找一些他所信任的人来一起办。   于是,甄武先去了军营,挑了一些人出来。   有薛禄,胡长勇等好手,并且想到此番还要和蒙古人打交道,又去了中卫营把顾明和老付三个蒙古人添了进去。   一共凑足了十二人。   顾明三个蒙古人之前都是和甄武一起去过漠北,打过狼群,冰天雪地里走过一遭的,再加上这一段时间的交情,完全可以信任。   等他确定好人手,随时可以入辽后,当天便去了燕王府。   朱棣在见到甄武后,没有第一时间说公务,反而笑呵呵的问甄武:“家里安顿好了?马仁几个可还当用?”   “多谢殿下挂怀,家里安顿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至于马仁他们,说起来,真给了我惊喜。”   朱棣饶有兴趣的看向甄武。   甄武笑道:“马仁他们第二天,就在家中养了两只大狗。”   朱棣一愣:“你家之前就没养两只护院?”   甄武苦笑的摇了摇头,他从没有养宠物的习惯,而且后世不提这茬,谁还记得养狗最初的目的是看门护院的。   张玉清她们估计晓得,但一家人多女娃,还有两个正调皮的小孩,怎么养?孩子都看不过来。   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人专门看着狗,即便小六,小七调皮跑过去,也有人在,不至于被狗咬。   这事说起来,当甄武看到两只狗的时候,安心感顿时就提了起来。   朱棣好笑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甄武什么好。   不过,慢慢的朱棣脸色开始认真了起来,把笑脸一收,显得格外威严,他递给了甄武一个册子。   甄武接过来,正欲打开,朱棣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自己想好,要不要看这个册子。”   甄武心中一动,立马明白了这个册子不简单,看了之后,以后他不管在哪里都别再想脱离朱棣了,但凡敢三心二意,估计朱棣饶不了他。   不过,若是别人兴许还考虑几分,什么对人生,对未来的影响,但是甄武想都不用想,朱棣的大腿通天,不抱才是傻子。   甄武随即翻开了册子。   一直观察甄武神色的朱棣欣慰的笑了笑,只觉得他的一番看重没有喂了狗。   册子上是好几个人名,里面标注着他们的职位,甄武细看,这些人全是在辽东各地的,这时候朱棣开口了。   “你自己把这些人记下,到了辽东遇到难处可以向他们求助,尤其是探查蒙古人今冬聚集的事情,这件事不用太小心,让应天知道也无妨,不过杀察罕这件事,还是要靠你,一来辽东各地眼睛太多,借助他们的力量,容易牵连到王府,察罕说到底也是大明侯爵,朝廷闹起来,我推脱的了,你却推脱不了,二来,此事牵扯的人越多,你越容易暴露,你可明白你暴露了意味着什么?”   “明白。”甄武说道,其实说白了,朱棣想杀察罕就是给蓝玉一个警告,但是这件事不能让蓝玉查到朱棣的头上。   一旦查到朱棣,难免蓝玉又要兴风作浪。   这也是朱棣派甄武千里迢迢过去,而不动用辽东的人的缘故。   朱棣在辽东的人,哪怕再可信,但是在这个事情上也不敢信任。   他们不像甄武,一家老小,包括甄武的前程都捏在朱棣的手上,这样一来,即便事发查了过来,朱棣推出甄武,甄武也只能认下,不能多说什么。   “对了,察罕这次在去辽东干了什么,尽可能的也了解一下。”朱棣想到这点,吩咐道。   甄武应是。   之后,甄武与朱棣又针对此次入辽的事情细聊了一会儿,一直到甄武没什么疑问,这才起身告别。   可是,当甄武刚刚起身打算回去的时候,朱棣又叫住他。   朱棣看着甄武,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想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做事仔细着点,不要第一次挑大梁,就折在里面。”   甄武点头感激,又顺带表了表决心。   当甄武从燕王府出来后,回到家中,张玉清已经在给甄武收拾行李,甄武上前和张玉清闲聊,不时还对行李提出一些意见。   张玉清瞪了甄武几眼,自顾自的收拾,压根不听甄武的意见。   可张玉清手上忙活着,却也忍不住再次开口说道:“老大啊,我晓得燕王看重你,娘也不拦着你建功立业,你想给家里体面,护着家里人,我也晓得,只是你在外想着点家,莫要鲁莽,害了性命,你若有个不测,咱家里哪怕再体面,谁又能撑的起来,便是马仁他们几个也养不起的。”   甄武认真的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大早,甄武等人就出发了,朱棣给他们安排了新的身份,一行人扮做药商的模样,向着山海关赶去。   而与此同时,自安庆卫早早就向着山海关出发的一个商队遇到了麻烦。   一伙山匪团团包围着他们。   商队当中所有男子也都手持着家伙严阵以待。   山匪为首的是个独眼龙,鹰钩鼻子三角眼,脸上还带着一道疤痕,单瞧这样貌就知道是个凶神恶煞的江湖悍匪。   此刻他颠了颠商队领头递来的买路钱,眼睛又向着商队里面的货物扫了一眼,他一边低头思索,一边把买路钱收回了怀里。   可当他再抬起头,眼中凶光已然大盛,手中大刀一翻,刀尖随即指向了商队领头的。   “艹你娘,当老子是要饭的吗?”   商队领头的顿时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一时间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亮的呵斥响起。   “你可不就是个臭要饭的。”   随着声音,一个矫健的身姿拎着一把长枪,从一辆马车中窜了出来,动作娴熟,仿佛早就预计好了一般,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直接翻身落在了一匹马上。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男装,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可脸上却略施粉黛,丝毫不掩饰她是一个女子的身份。   随着一声‘驾’,马匹快速的奔向了独眼龙。   独眼龙本欲大怒,可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不过紧接着又大怒,好看也他娘的不能嚣张。   此刻,不等他说话,已经有几个喽啰迎了上去。   可那女子丝毫不慌张,一张俏脸竟还绽放出了笑意,只见她手中一柄长枪仿佛灵蛇一般,枪杆随心,枪头几番点出,就把几个喽啰击下马去。   独眼龙顿时来了兴趣,一摸他的大脑袋。   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子,还这么嚣张,不亲自绑回去对得住他叫独眼龙吗?   想罢,提着大刀就冲了过去。   可是他没想到女子的枪术,着实了得,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俩人一对上,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一杆打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枪术???   独眼龙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一个闪亮的枪头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这位大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刚刚还一脸狠厉的独眼龙,现在仿佛变成了一只独眼猫。   “大侠?”   女子秀眉一簇,傲然道:“谁稀罕当什么大侠,我乃张柔甲张将军。”   说着说着,仿佛是张将军这个称呼让她开心的不行,一双美目瞬间笑的眯成了月牙,更是在太阳下灼灼生辉。   …… 第116章 -这群药商忒窝囊   世界上总有一些事物美好的让人诧异。   如山间萦绕的云,江南水乡的雨,以及此刻的张柔甲。   独眼龙以往只是个混迹山野间的糙汉,最多见到的便是普通的农妇,偶尔绑一个城里的娇嫩妇人,就够他迷恋许久了。   哪里见过张柔甲这样的女子。   此时,商队里冲过来几人,这几人动作矫健,相互行进间也配合有序,他们快速的来到张柔甲身边,麻利的用绳子捆住了独眼龙。   为首的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中年汉子,大概四十多岁,他回头冲着张柔甲抱怨。   “小姐,下次你能不能打个招呼,再这么来几次,老奴都要被你吓死了。”   张柔甲收回长枪,眼睛依然笑的如同月牙,显示着她此刻极为开心,她昂起脑袋:“张叔才不怕呢。”   随后,一甩马头,还一边扭着头,笑道:“这里交给张叔啦。”   说完,张柔甲直接催马回到了商队里面。   她的马车旁早就站立着一个娇俏的小丫鬟,一边接过张柔甲扔过来的长枪,一边跑过去帮张柔甲牵马。   “小姐,你又在自认什么将军,等回去后,若是老爷夫人晓得了,老爷指定还要再关你两年呢。”   小丫鬟叫做月环,对于屡次拉不住张柔甲,让自家小姐胡闹的事情,每每耿耿于怀。   张柔甲翻身下马,在月环的鼻子上捏了一下,笑嘻嘻道:“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月环扭了扭头,甩开张柔甲的手,赌气道:“回去后,我就找夫人告状。”   张柔甲也不在意,转身钻回了马车。   张叔那边也不知道和山匪们如何交涉的,总之最后商队缓缓开始前行,至午时终于赶到了宁河县,随后在城里整顿一番,再次向着山海关赶去。   商队走的不快,张柔甲经常在马车里待烦了,就出去跑马,如今正是十月天,眼瞅着就要进入寒冬腊月,所以往往到了下午时分,北风就开始呼啸起来。   张叔忍不住的劝张柔甲:“越往北走,天气越寒,而且这两日风大,小姐还是别在外面骑马了,小心受了风。”   张柔甲压根不听。   依旧想如何就如何。   张叔也是无奈,张柔甲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憋了两年,这一放出来,可不满脑子想着撒欢。   想到这些,张叔也是叹了口气,他忍不住的替自家老爷发愁,他家老爷为了让张柔甲收性子,绞尽脑汁,办法用了一大堆,可现下看这个架势,有什么效果?   这马上就要十八了,性子再不收一收,以后要怎么嫁人。   张叔看着前方张柔甲骑着马,在呼啸的北风中也还咯咯的直乐,苦笑的摇了摇头。   ……   进山海关,须经永平府,一行人走了两日,这才赶到永平府。   然而商队需要在永平府整休两日,张叔与张柔甲商议后,决定他们带着护卫以及他们的行李,脱离商队,独自先行。   永平府距山海关不远,大约一日的路程。   他们一行人行至下午时分时,张柔甲突然身体不舒服起来,初始还好点,可到了后来哪怕在马车上也待的难受。   没办法,只能就近休息。   然而榆关道人烟稀少,官道上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让张叔有些犯愁。   张叔向着远处望了望,什么也看不到,只好一边派人快马向前方打探,一边带着张柔甲向着前方走去。   可没成想,打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榆关驿站离他们并不太远。   这让张叔脸上一喜,众人连忙打起精神加快速度向着榆关驿站行去。   到了榆关驿站后,张叔安排了人去开房间,他刚打算去找找驿站有没有大夫,没想到张柔甲已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来到他的身旁后,一边垫脚向着前方望去,一边好奇的问道。   “前面干什么呢?怎么这般热闹。”   张叔也向着那边看了看,见到只是一群当兵的围着几个药商打扮的人,随后不在意的说道:“瞧着像是发生了争执,不过和咱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先去给你找找大夫。”   然而张柔甲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她脑袋摇了摇,又笑了起来:“不着急,不着急,先瞧瞧热闹再说。”   说着说着,张柔甲还重新上了马车,站在了马车上,好方便看的更清楚些。   张叔无语道:“小姐,身子要紧,你先回马车里面避风,我寻个大夫给你瞧瞧再说。”   张柔甲不耐烦这些话,不过也晓得张叔是关心她。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情况,这么一感受,也不晓得是不是有热闹看,让她精神一振好了许多,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觉的自己的身体竟然比刚才好受了许多。   这让本打算听话回马车张柔甲顿时不乐意了,秀眉一扬道:“瞧啥大夫?我没事,等晚上睡一觉就好。”   说完,还笑成月牙眼瞧着张叔道:“张叔,你帮我去打听打听,他们为什么闹起来。”   “不去。”张叔没好气道。   “你不去我自己去。”   “哎呦,我的姑奶奶。”张叔是真拿张柔甲没办法:“我去帮你打听总成了吧。”   张柔甲连连点头,笑的开心。   没一会儿,张叔就打听回来了。   “这些当兵的就是附近卫所的,聚众欺负这几个商贾,讨要过路费呢。”   “这不和土匪一样嘛。”张柔甲大眼睛一瞪,随后又不忿的说道:“怎么哪里也有要饭的?他们找咱们要了吗?”   张叔不屑的摇头道:“他们不敢要咱们的,这些人精着呢,惯会找能欺负的。”   听到这里,张柔甲有些愤愤不平:“哼,我去帮他们。”   张叔被吓了一跳,连忙拦住,这事他可真不敢让张柔甲胡闹,不过还好,张柔甲爱闹归爱闹,但他认真起来,张柔甲倒也肯听几分。   只不过会惹的张柔甲气呼呼的。   气呼呼的张柔甲再次看过去时,看到那群士兵在推搡药商当中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而那个年轻人却只是挂着笑脸退让,顿时心中又生了一股气,仿佛自己在被欺负一样。   “这群药商忒窝囊,我瞧着他们也是人高马大的,咋就不敢教训那群当兵的。”   张叔叹了口气,他不像张柔甲,他晓得社会艰难,不由的有些感叹道:“出门在外都是为了吃饱饭,没事谁会多添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 第117章 -甄武与张柔甲   榆关驿站当中,被一群当兵的围拢的正是甄武一行人。   他们既然改换了新身份,那就要做的像是这个身份的人,要不然平白扎眼,反而会多出更多的麻烦。   就像张叔所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甄武心态转变的快,适应的也快,所以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至于生气。   本来这事情也不是大事,递俩小钱就能打发走的,根本弄不了这么热闹。   但是胡长勇是个暴脾气。   他们以往在北平,谁敢这么对他们,一时忍不住踹飞了一个人,这一下子惹了更多的人把他们围住了。   这一下麻烦了。   除了胡长勇其他人都晓得轻重,不由得对这种场面犯愁,这可怎么办?刚出北平就大闹一场?   就在他们不知道怎么办为好的时候。   甄武瞪了一眼胡长勇,赔着笑脸,迎了上去。   对面这群当兵的真不是什么好鸟,一边推搡着甄武,一边狮子大张嘴,惹的薛禄等人都是大怒,若不是还有理智压着,恨不得豁出去打一场,可也是这点理智,把他们憋的难受不行。   然而,甄武并没有慌张。   一边示意薛禄等人稍安勿躁,一边带着诚恳的歉意道:“是我们不对,是我们不对,各位军爷别生气,主要啊,我这个兄弟刚从牢里放出来,戾气未消,前几天还拿刀砍伤了四五个人呢,特不是东西,当然我这也不是在找借口,该赔多少钱,我们认,肯定不推脱责任,军爷们放心。”   “肯赔?”   甄武神色顿时装出认真的模样:“肯定赔,打人赔钱,天经地义,这还能耍赖不成,不过,各位军爷瞧瞧我们,也都不是做大买卖的人,你们说的价钱太高了,我们真拿不出来,主要还得孝敬山海卫的王百户,王百户你们估计也晓得,脾气太大,你说往年都孝敬,这次若是不孝敬他能不生气吗?到时候说不定也牵连到你们,你们看这样行不,各位军爷也一块去山海关,我们找熟人凑一凑,到时候叫上王百户,我们再摆一桌酒,好好给各位赔赔罪。”   这群当兵的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了。   他们这群人职位最高的也就是一个小旗,平时也就欺负欺负普通商贾和百姓,现在听甄武扯出一个百户来,让他们的气焰顿时弱了不少。   “去山海关就不必了。”这群兵里面领头的小旗说道。   他怎么敢去。   甄武赔笑道:“那如何是好?给了你们钱,王百户的孝敬不够的话,我们怎么交代,要不各位一块去吧,也能帮我们解释解释。”   “说不必了就不必了。”小旗烦躁的说道。   甄武掏出一小串铜钱,塞到了小旗手中:“那不如这样,我们马上也就出关了,这点钱大家先拿去吃酒,等我们从辽东回来买卖挣了钱,再多赔些给大家,这次就先饶我这兄弟一遭,说起来我这兄弟还是王百户远房亲戚呢,他出事我们也不好交代。”   “各位军爷你们看,这样如何?”   小旗看向甄武等人,见甄武等人都是人高马大的,一个个脸上也都露着不忿,也怕逼急了,而且听着这群人里还有狠人,一时间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他颠了颠手中的钱,钱不多,但是转眼又想到,这些人还认识什么王百户,他就又为难了,最终想了想,还是打算就这么算了,毕竟多少也拿到手一点钱,想通后,他便开口道:“行吧,看在王百户身上,这次就先算了。”   “得嘞,感谢各位军爷宽宏大量。”   ……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寞了,薛禄等人吃惊的看向甄武,大家都是天天在军队里打滚的,咋感觉总有点不一样呢。   在他们看来这得打起来啊,怎么甄武用了更少的钱就把对方打发了呢。   等他们都回到了房间,薛禄忍不住的问甄武:“甄老大,你咋在山海卫还有熟人?”   “啥熟人?”   “你说的王百户啊。”   甄武笑了笑道:“什么王百户啊,随口编的,老王家人那么多,说不准就说中了呢。”   嘶。   几人又吃了一惊,这甄武说的和真的似的,他们都信了,合着是瞎扯呢?   这人怎么这么会演?   甄武很坦然。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可不是说着玩呢,在社会或者职场上,感激,生气,表忠心,不会演的,能和会演的比?   随着,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后,临到入睡的时候,甄武寻思薛禄他们差不多也乐呵够了,转脸拉了下来,开始给他们压力,他郑重的再次对着众人交代。   “这次出来前,我就和你们说过,万事以差事为主,今天这是第一次,我不多说什么,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我不想再遇到了,尤其是你胡长勇,把你的狗脾气给我收回去,再犯小心我扒了你皮。”   众人立马肃然应是。   “行了,散了吧。”   他们十二人,分三间房,一间住着四个人,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慢慢的天色已黑。   同样住在驿站的张柔甲,突然开始打起了喷嚏,从第一个喷嚏开始,身体迅速的软了下去,继而开始发冷的感觉汹涌来袭,她蜷缩在床上,尽力的想让自己暖和起来,可随着时间,反而越来越觉的冷,就连鼻子里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流出了青色的鼻涕。   自从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精神勃勃的她,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只生病的小猫。   到了夜半时分,张柔甲更是发起了高烧。   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难受出声,顿时惊醒了月环。   月环看到张柔甲此刻的样子,脸色一下子就吓的发白,连忙跑出去找张叔了,张叔听了后,一点也不敢耽搁时间,匆匆披了一件衣服就去找大夫。   可大晚上的去哪里找大夫,急的他满额头冒出了汗。   ……   甄武等人当兵久了,再加上此刻身在外地,根本不会睡的太死,所以当听到有人在敲他们的门时,甄武四人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们几人一时间全都看向了门口。   甄武示意薛禄三人不要出声,他自己走到门口轻轻的问道:“谁啊?”   “打搅了,我是驿站的,二楼有位客人夜里突然病了,想要求各位帮忙。”   甄武回忆了一下,这声音确实是驿站的人,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下,这才转身去点灯,同时也示意薛禄三人起身,以防突变。   等到甄武打开门时,同样等在外面的张叔早就心急如焚,恨不得冲进屋子。   当甄武打开门口,他见到甄武的那一刻,连忙把情况和甄武说了一遍。   甄武听完愣住了。   “这…你们该找大夫啊,我能帮你们什么?”   张叔苦笑道:“确实是我来的唐突,但是今日驿站并无大夫,现下天黑,村庄又远,所以只好厚脸过来相求。”   甄武眉头皱了起来。   屋里的薛禄愣了愣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只是药商,看不得病。”   张叔道:“各位不要怪罪,我确实没别的办法,所以才强求了驿站的人,他们说这位黄兄弟家里世代从医的,还望黄兄弟施以援手。”   甄武想到自己的路引上写的确实是医籍,按照大明政策,在外人看来就是世代从医。   可他会看什么病啊。   当初也不知道朱棣怎么搞的,大抵觉得一群药商里,有个医者更合理一些,可现在倒成了麻烦。   薛禄三人都有些懵了,看向甄武的眼神带着茫然,只觉的这一天怎么这么不顺利,改名换姓暗中行事咋就这么难。   甄武也忍不住的发愁,脑袋急转道:“不瞒你说,我未曾出师,不能给人医治的。”   张叔听出了甄武有推脱之意,激动的一把拉住了甄武的胳膊:“我家小姐病情来的又急又凶,真的来不及耽搁时间了,我求黄兄弟帮我家小姐看看吧。”   说着说着,四十多岁的张叔还老泪纵横起来,看的很是可怜。   一旁驿站的人,也忍不住劝说:“医者仁心,你就帮帮吧。”   张叔一听有人帮腔,更是滔滔不绝的求了起来。   说的甄武根本拒绝不了。   “那我随你们看看去?”说完,甄武就有点后悔,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到甄武见到张柔甲时,张柔甲满脸苍白,双目紧闭的蜷缩在床上,看的出来在承受着病苦,甄武沉思,说起来他以前做过药材生意,虽然看不了病,但是对很多症状有所了解。   张柔甲明显是染了风寒。   可这咋治?   甄武他们一帮药商,倒是为了装样子,行李里带着一些药材。   但是药方子,谁他娘的会开?!   瞎治一通?可若是不小心把人给治死了,那多不合适。   …… 第118章 -说点你听的懂的   驿站的房间,格局都是一样的。   可甄武在轻嗅的动作中,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张柔甲的房间带着淡淡的清香,细细体会仿佛是独属于少女的体香,但也可能只是甄武的心理作用,或者是他从他们汗脚味房间出来后产生的一种落差。   不过有一点甄武可以确定,那就是女子出门,与男子终归是不同的,就像张柔甲此刻盖着的便是她们自带的被褥。   而甄武他们带两件换洗衣服就已经顶破天了。   甄武看向张柔甲。   月环在床边细声的说着:“小姐不怕,大夫来了,咱们看了大夫就没事了。”   张柔甲睁开眸子,眸光里顿时出现了不远处甄武的身影,她略微诧异,这不是白日里被欺负的药商吗?   下一刻,张柔甲再也不顾得诧异,浑身发冷的她,忍不住又蜷缩了一点,她把手腕伸出了被子,语气无力的冲着甄武说道:“麻烦大夫了。”   月环让开位置。   甄武走过去,手指轻轻的搭在了张柔甲如皓月般的手腕上。   他面上淡定,但是心里乱如老狗,在别人眼中,他正闭目凝神细细体会张柔甲的病症,可他清楚,他只是在尽力的思索着对策。   药肯定是不能乱开的,这真能吃死人。   他还做不到视生命如草芥。   更何况,这少女长的也如花似玉,因乱吃药丢了性命,总归有些可惜,而且甄武有些喜欢她的眼睛。   或者说欣赏。   他真觉的特别好看。   哪怕因为病着,张柔甲的眸子有些黯淡,可依旧看的出来甚是灵动,眼尾处微微上翘,配上她的五官,即便没什么表情,仿佛也带着笑意。   让人瞧了,忍不住的心生愉悦。   一旁的月环和张叔,满脸紧张的看着甄武,越看越紧张,他们虽不晓得如何治病,但是也知道甄武把脉的时间比正常的时间多了些。   当他们看到甄武终于把完脉,站起身后,连忙问道:“黄兄弟,我家小姐病情如何?”   张柔甲也睁开眼睛看向甄武。   甄武冲着张柔甲和善的笑了一下,眼中带着自信,传递给了张柔甲。   张柔甲心中立刻放松下来,一双眼睛一弯,就变成了笑盈盈的月牙。   甄武回过头,示意张叔外间谈话。   张叔一拍脑袋,暗骂自己急糊涂了,怎么可以当着病患谈论病情,随后连忙请甄武去外面说话。   到了外面,甄武眼睛一转,寻思着,开始演吧,先把病情往大了说一说,这个标准流程总归错不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情况不是太妙。”   说完,甄武看了一眼张叔的神色,见他更加紧张,入了甄武话语的节奏,这才开口接着说道:“这是外邪入体,导致肺气失宣…失宣…”   甄武嘴上的话突然停住了,人也愣了一下,他本来打算扯点专业术语,但临到嘴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几句。   这就有点尬住了。   张叔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边点头,一边还问道:“然后呢?”   然后呢?   鬼才知道然后呢。   甄武翻下白眼,脑子一转,破罐子破摔,嘴上话锋顿时变了:“算了,不和你说行业话了,讲点你听的懂的。”   “如此更好。”张叔倒是更激动道。   这让甄武有点欣慰。   甄武捋了一下思维道:“前几日风大,应该是受了风,但又不是一般的受风,这个风你不懂,很严重,而且这个病情来的很急,在她体内乱窜非常不稳定,所以现在这个情况说实话不好办。”   甄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首先她现在不能用药,是药三分毒,即便再温和的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太猛,药力和外邪对冲,很可能出大问题,除非等到病情稍显稳定。”   “何时才能稳定呢?”   “也许要到明日,你应该也派人摸黑去请郎中了,到明日郎中来了,病情如果稳定下来,可无忧矣。”   张叔顿时急了:“我家小姐这般模样,如何等到明日,求黄兄弟再想想办法。”   甄武叹了口气,这事看来确实推不了了。   随后,想了想道:“那我只能一试。”   “有劳黄兄弟了。”   ……   风寒这种病,不严重的只是小感冒,睡一觉就好,可是严重的,若是不能处理及时,在这个年代真能要人命。   甄武也只能尽力而为,说起来,他肯定比张叔他们这些门外汉强。   他们估计也只晓得喝个姜汤,而张柔甲的情况,显然姜汤压不下去风寒。   既然姜汤不行,那就再加点东西。   受了风着了寒,吃点辛辣的,能够发汗解表的肯定是没有坏处,所以甄武去厨房,用生姜,葱白等辛辣的材料熬了一碗粥,最后瞧着厨房还有花椒和胡椒,也碾成粉洒了进去。   味道不用说,指定好不到哪里。   但应该能有点作用。   甄武让月环端给张柔甲喝,又叮嘱多盖几层被子,然后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走进屋里,薛禄几个就看了过来。   胡长勇问道:“你真给人家看病了?”   甄武瞥了他一眼:“有问题?”   胡长勇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但是看向甄武的眼睛却越来越怪异。   要说甄武勇猛,他们都认。   聪慧有法子,他们也认。   可不能连大夫的活都能干吧。   薛禄是个实心眼的,忍不住开口道:“甄老大,你不会给人瞎治的吧?”   甄武脸一黑。   “这么不会说话,就去外面守会夜。”甄武没好气道。   薛禄立马闭上了嘴,讪讪道:“睡觉睡觉。”   甄武眼光顺着薛禄又挨个看向胡长勇三人,他们三人连忙也都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甄武满意的笑了笑。   一群兔崽子。   第二天,他们早早就起来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吃了点东西,便向着山海关而去,而张叔他们,甄武并没有见到,想来也是一夜守着张柔甲,满心都扑在了张柔甲的病情上。   这让甄武也少几分尴尬。   说到底,他们走的这般早,在甄武心中也有点抓紧时间开溜的意思,毕竟医道博大精深,他虽瞧着是风寒,但是风寒也分好多种,而且和风寒病症相似的病也不在少数。   他的一道药膳,对风寒管点用,但是对别的可没什么作用,若是不对症,按照张柔甲昨夜的架势,今早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是真出意外,死了的话,甄武定然会心生内疚。   路上甄武回望榆关驿站,叹了口气,心中想着,但愿那姑娘福大命大吧。   …… 第119章 -铁岭卫清河关   张柔甲沉沉的睡了一觉。   午时方醒。   她只觉的好似从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一醒来浑身汗淋淋,仿佛所有的疲惫,软弱,不适全部排出了体外。   她体察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现已经好了很多,顿时心情愉悦起来。   这若是让甄武知道,不得不感叹一句,张柔甲的运气和体质真好,病确实是风寒不说,昨夜那般凶险的情况,竟然一碗粥,睡了一觉,就好了个大半。   月环半夜至此时一直没睡,忠心耿耿又忧心忡忡的守着张柔甲,此刻见到张柔甲醒来,连忙跑出去通知张叔。   张叔也是一直未睡,上午时进屋瞧过一次张柔甲,见张柔甲呼吸悠长安详,这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   他本来打算好好感激一下甄武,顺便让甄武再帮张柔甲开个方子,可没想到甄武他们已经走了。   不过张叔也没多担忧,因为夜里派出去寻找大夫的人,也带着一个乡下郎中回来了。   现在听月环说张柔甲醒了,连忙请郎中再去帮张柔甲诊治。   张柔甲也非常配合。   等到郎中把完脉,郎中笑了:“小小风寒,无需忧心,吃上两幅药就好了。”   这话一落,张叔和月环对视了一眼。   随后,到了外间,张叔上前小心的提议道:“大夫,你要不再看看?昨晚凶险的很,而且昨夜有位世代从医的大夫,帮着诊查了一番,说不是一般的风寒,您看是不是再看看方才稳妥。”   郎中一愣,本能的有些不喜,他虽是乡下大夫,但是也要脸面,但是瞧见张叔递过来的银子份上,即便不喜,也接受了张叔的建议,再次帮张柔甲把了一次脉。   这次他非常认真。   可看完后,还是认为只是小小风寒。   这…   郎中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世代从医的大夫看错病的概率高吗?   显然不高。   他脸色一沉,仔细的询问了一番张叔,等到张叔把甄武昨晚说的,做的叙述了一番后,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是说那位大夫用了一剂家传的药膳,把病情稳定住了?”   张叔点了点头。   这让郎中有些琢磨不透了,他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最后只好放弃,   可是这要怎么说?说自己不知晓这种病症?或者诋毁昨夜那位大夫的判断?   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诋毁一个人,势必让他的可信度也下降,天知道人家信他还是信昨夜的那个。   想着想着,郎中眼前一亮,有了注意,他故意叹了口气,感叹道:“看来你们运气不错,竟然遇到高人了。”   “高人?”   郎中坚定道:“对,就是高人。”   他不想管昨夜是什么风寒,现下他诊治的就是普通风寒,既然昨夜那位大夫都说了,那他就顺着昨夜那位大夫说一说。   同行嘛,花花轿子你抬我,我抬你,顺道还能圆回他之前的定论,何乐而不为,所以郎中接着说了起来。   “听了你这番叙述,加上我刚才细细体会,昨夜确实不是一般风寒,非常险峻,若是没有遇到昨晚的高人,怕是后果难料,不过好在这位高人,家学渊源,一剂家传药膳压住了病情,才能让患者病情稳定到这般程度,也就是现在小小风寒,说起来也多亏了我多年行医,见过很多疑难杂症,要不然普通大夫肯定看不出来昨晚的状况。”   张叔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他想下,认同的说道。   “确实,昨晚的大夫也说过,只要今日稳定住病情,就可无忧,想来正如你所言的。”   郎中含笑点头。   一旁听了这番话的月环,开心的跑进了屋里,叽叽喳喳的和张柔甲说了起来。   张柔甲听着听着,眼睛也越来越亮。   “这么说那个药商…不对不对,昨夜的大夫,真是高人?”   月环连连点头。   张柔甲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眼睛一弯得意道:“看来我张柔甲,真是福大命大呢。”   ……   甄武等人进了山海关后,稍作休息,顺道打探察罕的去向。   薛禄胡长勇等人都是值得信赖的。   就像甄武对于朱棣来说是可信的一样。   但是甄武交代众人查探时,仍然没有说出查探的目的是为了杀掉察罕,甚至没有告诉他们查探之人真实身份其实是察罕,只是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扔给了他们。   至于杀掉察罕这件事,除非甄武在杀察罕时用到谁谁谁,甄武才会告知,要不然他没打算说与薛禄等人知晓。   察罕和赵金虎两人的假身份,是朱棣在北平查出来的,基于有这一点,甄武等人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无处下手。   他们一连用了两日,施了一些办法,从关口守卫处,得知到察罕等人去往的是铁岭卫。   甄武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铁岭卫的位置,他仔细的琢磨着,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铁岭卫,现在可以说大明汉军边界卫所,紧挨着的就是阿扎失里的泰宁卫,而阿扎失里之前与察罕的父亲纳哈出,同出一系,都是保皇派。   但是纳哈出金山之战败给大明后,便降了大明,尤其是也速迭儿弑君后,更是忠于大明,而阿扎失里却一直还带着他的部落对抗大明。   不仅如此,他在对抗大明的同时,也不承认也速迭儿为蒙古可汗。   脑袋不太灵光的他,两头被打怕后,才一怒降了大明。   而大明随即在白城,齐齐哈尔,兴安盟等地设了泰宁卫,福余卫,朵颜卫三卫,但是这三卫又与其他卫所不同,属于‘属夷’,他们还是带着自己的部落,大明对他们的掌控很低,目的也只是让他们帮助大明抵抗其他蒙古部落。   现在的泰宁卫是三卫中实力最强的,为三卫之首,同气连枝。   这点倒是和甄武的记忆不同,他一直以为朵颜卫实力最强,要不然为什么兀良哈三卫,在后世也被称为朵颜三卫?   不过甄武也没在这点上多纠结,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发生什么变化都没准的事。   甄武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阿扎失里和察罕,因为察罕他爹的原因肯定交情不错,铁岭卫紧挨着阿扎失里的泰宁卫,那么察罕去往铁岭卫的概率就很大。   到铁岭卫后,入泰宁卫见阿扎失里?   很有可能。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察罕的这个举动就有点耐人琢磨了,要知道阿扎失里受到失烈门袭杀捏怯来的影响,本就一直不愿意接受大明的封赏,现在和他有仇的也速迭儿死了,额勒伯克接了位置,当上了蒙古可汗,更让阿扎失里摇摆。   而据朱棣的消息,阿扎失里有意参加,今冬的蒙古部落聚集。   这下事情可有意思了。   甄武笑了笑,看来得先去铁岭卫再说了,他仿佛感觉到有一场大戏,要在那边上演了。   那么,动身。   正好,在朱棣给甄武的名单上,铁岭卫驻守清河关的千户,就是朱棣的人。   这个助力刚好用得上。   …… 第120章 -凉国公府的商队   辽东,自春秋战国时期,燕国就开始在此地建立点线式的防守要塞,然后到隋唐时期,高句丽被内迁中原大陆,汉民族开始越来越多的出现在辽东地区。   再之后……   就轮到了大明。   随着这片土地再次回归汉族统治,朱元璋通过设卫,迁民,移军,等一些列手段,不仅巩固边防,还使更多的汉家人在这里落地生根。   有汉人,就会有耕地,他们不会管这片地方之前是做什么用的,只要是土地他们就会试着种一种粮食。   而一旦种出粮食,这一片地方也就有了根基,继而慢慢的影响到渔猎民族,带着他们靠双手吃饭,不再满脑子想的都是劫掠。   汉民族伟大就是伟大在这里,他们有着很强的开发能力,慢慢的会把贫瘠的地方,开发出繁荣的样子。   而辽东地区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发,现在已然升腾出宝地的气象。   自甄武等人出关之后。   天高地阔,纵马奔驰不说,越来越多的耕地开始落入了甄武的眼中,有农田也有军田,展示着希望的样子。   众人在路上也不多做耽误,一路疾驰。   初始大家都带着好奇,跑起马来也只觉得畅快,可这般过了几日后,就有人挂着个苦瓜脸,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每次一下马,恨不得亲吻大地。   甄武笑了笑没说什么。   顾明见到后,顿时乐不开支道:“这就觉的苦了?想我们年前的时候,我和老甄他们入漠北探查乃儿不花,在马背上待了一个多月,每天基本上睁眼就上马,甚至有时候晚上还要爬在马背上休息呢,可也没人叫一声苦啊。”   这事薛禄几个大多听过,以往喝酒甄武等人也没少拿这个自夸。   可之前薛禄他们听归听,但对一个月在马上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   但现在经历这么一遭,顿时对甄武他们有些佩服。   “而且现在还只是刮些风,若是下了雪,那才叫受罪呢。”顾明自豪的说道。   甄武见薛禄几人脸色又苦了几分,开口道:“行了,没他说的那么受罪,等习惯了就不觉的什么了,而且此地离铁岭已经不远了,等咱们到了铁岭后,咱们好好休息几日。”   习惯?   顾明发愣的看了一下甄武,不过下一刻,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等着看乐子的笑意。   习惯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可想要习惯谈何容易,当初甄武与张武两人如何习惯的马上生活,顾明可是亲眼得见。   没有循序渐进,就只能吃得下大苦。   随后,众人又一路疾行,过广宁卫,东宁卫,沈阳卫,然后直奔铁岭卫,这一路,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人烟也渐渐的稀少了起来。   等到了铁岭卫后,周边几乎只剩下屯军庄子和边防军堡,除了一些大胆的行商外,少见普通百姓,而这里的军士也比南边的一些卫所,多了几分肃穆沉稳,少了几分轻浮。   众人踏入铁岭,薛禄几个都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甄武一路上没有照顾任何一个人,而放慢速度,所以他们只能咬牙挺着。   顾明倒是对他们暗暗点头。   大明军人就得这般,不管什么困苦都扛得住。   甄武带着这些人找了个客栈,简单收拾了一番,甄武看天色还早,便出了客栈在城里乱逛,随着他转悠的时间越长,他对这里的认知也越发清晰起来。   这里才是真正的边镇啊。   甄武了解过大明现在的边防布置,由东向西,铁岭卫,全宁卫以及宣府,这一条线是直面北方蒙古人的战线。   全宁卫在其中又显得更加重要,位于后世赤峰市附近,是去年刚刚设置的卫所,指挥使捏怯来带其部众驻扎,但是他没多长时间便被失烈门袭杀,导致部众溃散,被朵颜等部吸纳走了。   这个结果就是全宁卫设了个寂寞。   而且全宁卫和铁岭卫一样,北面都是泰宁卫阿扎失里的地盘,一旦阿扎失里反叛,完全可以进全宁,占高州,如此南下可进逼北平,坚守亦可孤悬辽东。   所以,阿扎失里若是想要反叛,朝廷肯定不会视而不见,出兵是铁定的事情。   甄武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这些事。   全宁卫属于大宁都司,不过现在已经改名为北平行都司,属于宁王的封地。   只不过那位后世也算大名鼎鼎的宁王以及辽东的辽王都还没有就藩,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边还一团乱麻的原因。   想到这一点,甄武一愣。   他仿佛感受到朱元璋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对他们寄予厚望的同时,也在尽力的保证他们的安稳。   这个老人好像是在打算彻底稳固住这边的局势后,才会让他的儿子们来这边镇守。   呵。   这老头还真有意思,不愧是家主式皇帝,性子里就带着些小农思想。   不过,甄武倒挺有共鸣。   说起来,甄武何尝不是这样的人,拼命博前程,不就是为了给家里人或者后代留下些能够传承的东西吗。   ……   等甄武回到客栈的时候。   眼前的景象却让甄武大吃一惊。   好长的一个商队,这得多少货物?!   甄武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现在禁止与蒙古各部通商,因为和蒙古的敌对情况,正在对蒙古实施经济封锁,而退出中原的蒙古各部对大明经济以及物资是极度依赖的,这种经济封锁即便削弱不了蒙古的力量,也能有效的抑制蒙古的发展。   这也太大胆了吧。   在甄武的想法中,有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搞个小商队走私一些货品,这种情况应该杜绝不了,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商队,甄武是万万没有想到。   一旁的客栈掌柜也在看着,此刻忍不住的羡慕的叹了口气。   甄武眼珠一转,走了过去,笑着说道:“掌柜的,你有这么大一个客栈,咋滴还羡慕别人的商队?”   “嘿,怎么能不羡慕,人家跑一趟,顶我干十年,搁谁不羡慕。”   甄武乐道:“您要这么说,那不得顶我们这些苦哈哈干一辈子?”   “您还真别说,您猜猜,人家一趟能挣多少钱?两头挣,说出来您绝对不敢信。”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掌柜的平时也是个爱说的人,啧啧两声就和甄武唠了起来。   随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没一会儿功夫就聊的热乎起来。   聊着聊着,甄武话锋一转,小声问道:“您知道这谁家的?怎么敢这么干。”   掌故的眼睛四处扫了一下,同样小声的说道:“人家背后有人,听说后台是张权指挥使。”   “即便是指挥使也不能这样吧,就没人管?”   “咱普通老百姓肯定是管不了。”说到这里,掌柜的顿了住了,又瞧了瞧四周才冲着甄武招了招手,让甄武再靠近些,等到甄武把耳朵递过去后,掌柜的再次小声道:“再告诉你个事,我听说这个商队的管事好像是凉国公府的。”   说完,掌柜的冲着甄武昂了昂下巴,甄武明白掌柜的意思,大意在问甄武,怎么样,来头够不够大。   甄武点了下头,哦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向那个商队。   这来头确实够大。   说起来,这辽东都是蓝玉跟着冯胜打下来的   …… 第121章 -你最近好像不太好过   甄武在商队的人群中,找到了领头管事,他眯着眼打量了几眼,把管事的样貌记在心中后才转开目光。   然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做一般,笑了几声,又与掌柜的随意的聊了起来。   可没想到,聊了一会儿后,竟从掌柜嘴里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掌柜的感叹道:“说起来,可惜了张琪张千户,他可真是个好官,向来是刚正不阿,铁门无私,满卫所里,也就他认真的在打击这些商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以权…”   说到这里,掌柜的突然停住了,警惕的看了两眼甄武,随后一甩毛巾,装模作样的擦起了他的柜台,嘴里还找补道:“嗐,我和你说这个干嘛,都是听别人胡说八道来的,不能当回事,不能当回事。”   甄武不由莞尔一笑:“老哥,别担心,你随口一说,我也就随便一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不留话。”   “那也不说了,没劲。”   “别介啊,我这人打小就爱听这些,正兴起呢,你不说这不是故意吊我呢。”   甄武随即向前探了探,在掌柜的耳边道:“我晓得老哥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听了也不会外传,你若实在担心,要不我先骂两句你们指挥使?咱绝对一家人。”   掌柜的斜眼看着甄武,看着甄武的脸色确实只是想当故事听,不是卫所里的人,不会事后来找他麻烦,就开口问道:“真想听?”   “那必须的。”   甄武懂事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换成铜钱估计也得好几百文,然后一把拍在掌柜的手中道:“这样,晚间给我们做点好菜送上去,老哥看着做,只消不难吃就成。”   掌柜的顿时乐的眯了眯眼,把钱不着痕迹的一收:“那我就给你讲讲。”   “我们铁岭卫离都司说不上太远,但是也不近,最主要我们守着去往泰宁卫的关卡,好多商队都想从我们这里走一趟商,这就便宜了那些当官的,他们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花花的银子就落到兜里了,而且这事他们还不担责任,真若是有人追究,他们这些当兵的狠起来,直接入草原追上去把人全杀了,财货两得不说,说不定还能得了功劳。”   甄武眼球瞬间扩了一下,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他上辈子做过生意,虽说也晓得一些潜规则,但是像这般发财还升官的,可真没见过。   “那这样还有人敢疏通关系走商?”甄武问道   “怎么没有,这年头只有怕穷的,哪有怕挣钱的。”   好像很有道理。   甄武向着客栈外面的商队努了努嘴,问道:“那这商队怎么说?出事了总不能也杀人灭口吧?”   掌柜的瞥了一眼甄武,好像在说甄武白痴。   然后,掌柜的开口道:“这些人不是和你说了,后台是指挥使,出不了事,你要知道我们铁岭卫指挥使,在整个都司都不惧什么人。”   “这个张权指挥使不会也和凉国公府有关系吧?”   掌柜的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听旁人提起过,好像是凉国公的义子,具体真假咱就不知道了。”   甄武点了点头,心里念叨着,又是蓝玉,这人还真是个厉害人物。   掌柜的接着说道:“这么和你说吧,刚才和你提起的张琪千户,还记得吧,他向来查这些商队比较狠,前几天刚查了一批,但是你看,这个商队来之前,张琪千户被人告发以权谋私,暂时被卸了差事,在家里等着调查呢。”   “嘿,这不明摆着让他歇几天,好方便走这些货吗。”   掌柜的点了点头:“我估摸也是这个意思,要不怎么那么巧。”   甄武转头又向着外面的商队看了一眼,不由得感叹,这年头真是什么事也能玩出花来。   下一刻,甄武想到一事。   “老哥,我再问个事。”   甄武发愁的皱着眉道:“你说的这个张琪千户,是不是清河关的张琪千户?”   “咦,你认识?”掌柜的意外的看向甄武。   甄武顿时无语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心里仍不住的有些失望,这助力还没用上,就倒了?   “你不会真认识吧。”掌柜的脸色越来越狐疑。   “只是有所耳闻,你应该看的出来,我这人就爱瞎打听。”   掌柜的听了这话,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   晚上睡觉的时候,甄武有些睡不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乱飞,这是洪武年啊,杀贪力度数的上的皇上,可这天下依旧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走私,受贿,杀人灭口,陷害同僚……   想着想着,甄武慢慢也就睡着了。   只是梦里仿佛见到一队商人,被自家守护边疆的军士,冷血的全部屠戮。   而旁观的甄武,甚至不知道谁对谁错。   随后几日,甄武等人一边在铁岭卫休息调整,一边顺道打听这里的一些情况,晚间开会,相互之间说一说打听到的事情。   逐渐的,甄武对这里的情况摸得也越来越多。   只不过并没有打听到察罕等人的下落。   这点甄武并不气馁和奇怪,铁岭卫指挥使张权,他若是蓝玉义子,那么察罕在铁岭卫的地盘简直可以说畅通无忌,想要隐下身份更是轻而易举。   又过了几日后,甄武见他们在铁岭再打听不到什么,便打算去往清河关,看看张琪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于是,众人也没有再耽搁,当天便骑马去往清河关。   清河关可通泰宁卫,到了清河关后,甄武让其他人随意转转,他自己一人打听着去了张琪的家中。   在见到张琪之前,甄武以为张琪是一个多么严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夸赞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没想到见到后,让甄武大吃一惊。   首先是年龄,瞧着也就二十大几,最多三十岁的样子,面白短须,不仅不像个千户,反而更像个书生。   他见到甄武后也愣了愣。   不过在甄武介绍了一下身份后,张琪连忙把甄武引进书房。   其次是性格。   一进书房,张琪笑呵呵的就开始自夸:“你来找我,绝对是错不了的,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张琪大名,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帮助随便说,只要不是那种天难地难的事情,我一准给你办好。”   甄武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琪一挑眉:“你不信?”   甄武依旧没有说话,他真的很想信,若是他来之前没有打听到一些东西,现在听了张琪的话,绝对欣喜。   可他打听了。   然而张琪犹不自知。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告诉你,清河关一点离不开我,我这一天到晚处理成百上千件事情,你若不是燕王殿下派来的人,我连盏茶的功夫都留不给你,你现下这样,是觉得我很闲?”   甄武终于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来之前,我打听过。”   甄武尽量表现的没有表情,让他看起来没有旁的意思,然后接着说道:“你最近好像不太好过。”   …… 第122章 -婚讯   随着甄武的话落。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的尴尬起来。   仿佛在一刻之间,除了张琪的讪笑,再无任何声响,安静的让人无所适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琪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甄武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你涉嫌贪污,如今闲在家中。”   “哈哈。”   张琪干笑两声,可下一刻,笑脸瞬间一收,变的严肃起来:“看来兄弟不是风趣之人,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正事吧。”   嗯?   你他娘的以为这是风趣?   张琪对甄武的诧异仿若未觉:“还不知燕王派你过来是为何事?”   行吧。   甄武把刚才的事也翻篇,正色的指了指北边,道:“你也知道全宁卫的事,北平行都司是万万不容有失的,所以殿下对阿扎失里的态度格外关注,让我过来亲自看一看。”   “就这事?”   张琪眉头一皱:“这没必要亲自派人过来吧,若是有什么消息,我还能不第一时间给殿下送去书信?”   “并非这么说。”   甄武摇头道:“若是阿扎失里反叛,殿下即便不挂帅,定然也要督军从征,到时候殿下护卫军中若无人熟知此地情况,甚为不便。”   “这倒也是。”张琪点了点头,随后接着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做?来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想请你安排一个熟悉泰宁卫情况的人作为向导,我打算去泰宁卫的地盘上转一转,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去白城,近距离接触一下阿扎失里。”   张琪思索了一会儿。   “派个人不难,只是想要近身接触阿扎失里不好办。”   “这个不着急,可以慢慢等待时机。”   “那行,我先给你安排个人。”   张琪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如今住在哪里?我如何联络你们?”   “就住在你们清河关北边的祥云客栈。”   张琪顿时笑了起来:“这多不方便,而且你们此趟差事也不是一时就能完成的,不如我帮你们在我家左右寻个院子,就说你是我的世交,这样咱们来往也不惹人注意。”   甄武简单的想了一下,也笑道:“如此也好,倒是麻烦你了。”   张琪摆了摆手:“不妨事。”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说的差不多了,甄武便起身告辞。   等到甄武走后,张琪瞧了瞧天色,直接叫来管家,把租院子的事情吩咐了下去,然后开始琢磨给甄武他们安排个什么人。   琢磨了许久后,叫来了一个亲信。   ……   第二天,张琪就派人去客栈通知了甄武,院子租好了,紧挨着张琪家,向导也选好了,让甄武他们直接收拾行李去院子那边。   甄武等人连忙把东西收拾好,跟着来人向着那边走去。   之后,又是一番收拾折腾。   等彻底安顿好后,已经快要中午,大伙一块吃完饭,就在向导的带领下出了清河关,进入了泰宁卫的地界。   匆匆又是半个多月的时光。   甄武等人一直在泰宁卫的地界转悠,偶尔回去和张琪聊聊,期间泰宁卫内一些重要的地势,甄武基本做到了了然于胸,只是依旧没有察罕的行踪。   甚至甄武等人在阿扎失里驻扎的白城,摸了几天情况,也没有摸出来什么。   这让甄武有些心急,不由猜想。   莫不是察罕没有来铁岭卫,也没有进泰宁卫见阿扎失里?   难道真要让张琪帮着调查一下?   下一刻,甄武就摇了摇头。   这个事情万万不能让张琪帮忙,铁岭卫指挥使张权为蓝玉义子,张琪若是去调查察罕的化名,绝对第一时间传进张权的耳里,这种打草惊蛇的事情怎么能做。   甄武发愁的叹了口气。   就在他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向导突然跑过来寻他。   “我们千户有消息送过来,让咱们回清河关,说是有好消息要与你知晓。”   甄武精神一震:“什么好消息?”   向导摇了摇头道:“送信的没说,只是让咱们尽快回去。”   “那还等什么。”   甄武噌的就站了起来,冲着薛禄等人喊道:“别歇着了,收拾一下回清河关。”   众人连忙动了起来,然后一路奔驰回了清河关。   到了清河关后,甄武让薛禄几人回院里,他自己直接去了张琪的家中,一进去,刚刚见到张琪,张琪就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后,才冲甄武问道:“猜猜看有什么好消息?”   甄武简单一想,道:“与阿扎失里有关?”   张琪又笑了几声,在甄武耳边小声道:“没错,过几日阿扎失里的儿子大婚,我有办法带你们几个过去吃酒,你不是一直想近距离看看吗,这次是个好机会。”   甄武顿时来了精神,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若是察罕去见过阿扎失里,总有机会发现些端倪,即便没有,大婚这种场面,肯定有不少人,只要察罕在附近,很可能也会去凑热闹。   就在甄武激动的顺着往下思考的时候,突然一怔。   “婚期是什么日子?”甄武问道。   “腊月初二,怎么了?”张琪疑惑道。   甄武刚才还精神勃勃的样子,顿时泄下去一些,有些低沉道:“没事,是个好日子,我先回去做些准备,等到时候好方便出行。”   说完,甄武便慢慢的向着外面走去。   等他回到了院子当中,也没心情和薛禄等人闲聊,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时间过的真快。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腊月初二了。   这一天,也是二贤定下的婚期。   普通人家都喜欢年根办喜事,一来冬日的东西不容易坏,二来即便置席剩下的东西若是多了,也能在春节用上,还能省出来一笔置年货的钱。   甄武出来前与张玉清说过二贤的婚事,让张玉清等人不必等他,若是婚期临近后,他还未回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让亲家那边不乐意。   张玉清有些纠结。   可二贤不小心听到后,满脸带着泪花的冲进屋子,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听甄武的。   来来回回‘长兄如父’‘大哥不在,我便不嫁’的话,让甄武又感动又唏嘘。   甄武想到二贤梨花带雨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错过二贤的婚事啊。   总要亲手送出门,叮嘱几句,这才圆满。   只是这般又改婚期,不仅在亲家那边不好看,还让二贤的婚姻大事更显的波折了些。   风带着寒意吹来,不晓得是不是要下雪。   甄武一时间有点想家了。   …… 第123章 -来自张权的试探   时间依旧在匆匆流逝。   这一日,铁岭卫指挥使张权的家中。   “大人,商队的货物已经避开清河关,全部陆续进了泰宁卫。”一个千户打扮,长得却如头肥猪一般的人说道。   “嗯。”   张权轻轻道了一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又沉声嘱托道:“这次千万不要出了纰漏,因为这次不仅有阿扎失里的货,还有额勒伯克的,要不然察罕也不能千里迢迢的过来盯着。”   说到这里,张权突然来了气,一拳锤在桌子上。   “奶奶的,做个买卖也这般小心翼翼的,这辽东若是没我爹,能打的下来?前些年有锦衣卫盯着,我还让张琪几分,奶奶的没想到反把他的脾气让出来了,现在还敢给我找事,小心我让这个小崽子去地府见阎王!”   “大人不必动怒,太子让皇上撤了锦衣卫后,虽说还留有暗桩,可到现在也吃了咱们好几次银子,现下他还只是对咱们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等到让他再吃几次后,总能让他彻底闭上眼,到时候大人想做什么,自然就能做什么。”   张权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消了几分气,语气一转问道:“那个小崽子现在老实吗?”   “老实,守着他的清河关没有出来过,不过有件事挺奇怪的。”千户说道。   张权看去。   千户接着道:“张琪有一个世交来了铁岭卫,带着十几个人,说是药商,可瞧着都有些军武作风,但是从路引上一点也查不出来端倪,甚至我派人去他们原籍沧州查了查,还是没查出任何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今日又有一批人,从咱们铁岭去了清河关,你猜这些人是谁?又是张琪的亲戚,你说这短短半个多月,来了两批人去找他,奇不奇怪?”   张权陷入了沉思,半晌,心中拿定主意道:“走,咱们瞧瞧去,亲眼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即便没问题,也能臊臊那崽子。”   说完,张权起身,率先向外走去,然后,带着一众人骑马奔向清河关。   与此同时。   甄武正在张琪家中,与张琪探讨着军武当中的一些事情。   随着探讨的话题越加深入,两人每每也各有收获。   而通过聊天,甄武对张琪这个人的认识,也越来越多,总得来说,性子虽然有时候显得跳脱了些,但是沉稳起来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军人。   他对蒙古人的认识格外深刻,也许是与蒙古人打过许多次仗的缘故,往往每次说起蒙古人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恨意和愤慨,所以,张琪对边境走私这件事也是格外的痛恨。   在他的观念里,这就叫资敌。   甄武有意和他掰扯两句,断绝贸易解决不了问题,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来报,张琪老家有亲戚过来了,张琪顿时扔下话题,一脸欣喜的站了起来。   他刚要迈步出去,可刚刚抬起脚,才反应过来,甄武还在,连忙转过头带着歉意道:“实在抱歉,主要是家兄早早就送来了信,按照时间推算前几日就该到的,可一直未到,心中不免担忧,所以刚才听报后,才一时激动。”   甄武含笑摇头道:“理解的,若是我,怕不会更欢喜,张兄大可先忙,我随管家离去便好,等改日方便后咱们再聊。”   然而,甄武刚刚说完,一个少女,仿佛身上带着风一般,伴着她清脆的话音与笑声,一起闯进了房间。   “小叔,没想到我爹会让我过来吧,哈哈哈”   她的笑声干净清澈,不带一点虚假,单单耳闻就能想象到她有多么的开心与开朗,仿佛生来从没有遇到过烦心的事情。   甄武莫名的就被这道笑声击中,他上一世多苦楚,这一世亦压力沉重,虽然脸上也常带笑容,可他晓得他的情况,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心深处便再也没有轻松的笑过。   即便开心时刻,心中也压着沉甸甸的忧愁和压力。   可他向往那样的笑容,即便他没有了,可看到旁人这么笑,也觉得欢喜。   甄武抬头,看向少女。   下一刻。   他与少女都愣住了。   然后,甄武锁眉,而少女诧异后,眉毛一舒,笑的更加灿烂。   这少女正是甄武在榆木驿站遇到的张柔甲。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张柔甲带着月牙眼笑道。   “我也没想到。”甄武有点不愿意面对。   “我还没谢谢你之前救我一命呢。”张柔甲说道。   这一句话,直接把甄武和张琪两个人都惊住了。   甄武只觉得,咋滴还没穿帮?难道后来就没找大夫看看?   反应最大的张琪来不及问两人为什么会认识,直接问张柔甲:“路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到底怎么回事?就没人护着你吗?”   “不是,不是。”   张柔甲摇着头,开口把驿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张琪越觉的奇怪,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你是说他是医术高人?”   张柔甲连连点头。   张琪看向甄武,别人不晓得,他可晓得甄武是燕王护卫军百户,一直当兵的怎么可能有时间研究医术,懂点外伤处理就了不得了。   而甄武有些懵,怎么不仅没穿帮,还冒出来高人两个字?   可还没等他搞清楚,张柔甲已经感谢上了,甄武瞥了一眼张琪古怪的眼神,一时间觉得非常尴尬。   甄武干咳了两声:“不必道谢不必道谢。”   “客气啥。”   张柔甲说完,又转头冲着张琪道:“医术非常高的高人,你们不知道,后来给我看病的那个郎中是怎么夸赞的,还有…”   “等等,等等。”   张琪突然出声打断道:“大侄女,你先和我说一下,你得了什么病?”   张柔甲张嘴刚打算说,可是想了想,觉得她说不清楚,便看向甄武道:“你是大夫,你说给我小叔说一说吧。”   甄武干笑了两声。   这要怎么说?   接着编?   张琪又说话了。   “兄弟,咱这几日的交情可不错,你骗谁,也不能骗我吧。”   要说甄武医术了得,他是一丁点也不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指挥使张权突然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管家。   张琪眉头一皱,挥退了管家,也顾不得问甄武了,看向张权问道:“指挥使来我家,不知有何贵干?”   张权仿佛没有听到张琪的话,自顾自念叨着:“倒是巧了,这会儿竟然都在。”   说完,张权在张琪和张柔甲两人的脸上打量了一番。   “这个是亲戚,没错。”   随后,张权就把目光转到了甄武身上,只见甄武身材高大,笔挺中又带着硬气,确有几分当兵的气质。   张权眼睛一转,想到甄武路引上是医籍,打算试探试探,若是有问题,总能有防备,要知道他和张琪不对付好几年了。   然后,张权笑着,看向张琪道:“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位好郎中,我最近刚好有些不舒服,让这位兄弟帮我瞧一瞧如何?!”   张琪心一沉。   甄武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 第124章 -原来他就是甄武啊!   燕王府护卫军百户的身份可不可以暴露?   甄武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答案是可以。   因为朱棣给的任务,探查阿扎失里的态度,以及蒙古各部聚集的任务,在大明境界完全可以明晃晃的拿出来。   这个任务,是他出现在辽东地区,可以摆在明面上的理由。   只不过,另一个任务杀察罕需暗中行事,若他的身份暴露出去,一旦传到了察罕的耳朵中,察罕自会心生警觉,甄武再想进行暗杀之类的事情,就会困难很多。   这也是他们一行人使用化名的缘故。   可是若到了非要暴露的时候,甄武也无需尽力隐瞒,暴露便是。   自古杀人方法数以千计,只要惦记上,无非再多动动脑子,思虑再周全些,这些又有何怕。   想到这里,甄武一时间安定了下来。   “将军既然特意寻来,我便帮将军看一下又有何妨。”甄武眉头舒展,淡然说道。   “哦?”   张权转头看向甄武,眼中带着审视,嘴角却勾着一丝不屑:“看得了?”   甄武点头:“看得了。”   一旁张琪神色越来越沉,反倒是张柔甲一脸轻松,甚至察觉到张琪神色有些不对后,还安慰张琪:“不用担心,他医术真的很高的。”   张琪没有说话。   张权听到后,哼哼两声,随意道:“那就瞧瞧吧。”   说完,嚣张的直接走到之前张琪的主位上坐了下来,大咧咧的把胳膊往桌子上一放:“来吧,先把把脉再说。”   所有人的眼光随着这句话,全部转到了甄武的身上。   甄武淡然一笑,走过去坐下后,伸出手搭在了张权的手腕上。   少顷。   甄武收回手,笑道:“将军无病,何故来看郎中?”   “我若说我有病呢?!”   “那便是在下才疏学浅,认不得将军的病。”   张权慢慢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看着甄武,试图居高俯下给甄武造成心理压力。   可甄武依旧淡然无畏。   张权轻笑两声,伸手在甄武脸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又咧出一个狞笑:“既晓得才疏学浅,就不要在我铁岭卫招摇撞骗,小心一不留神害了自己的性命。”   作为边军将领身上的杀伐气,顿时刺激到甄武。   甄武身体本能的绷紧,就像猎豹一刹那的蓄势待发,可下一刻,甄武就强行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没必要,他劝着自己,也劝着心中那团蓦然升腾起的怒火。   张权等了一会儿,见甄武也没什么动作,扔下甄武,走向了张琪。   他脸上带着不屑,瞥了一眼张琪道:“既然有亲戚来访,就在家里多歇些日子,这边境没了你,可太平了太多。”   说完,张权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大摇大摆的向着外面走去。   来匆匆,去匆匆,嚣张的视张琪家如无物。   甄武望着张权渐渐消失的背影,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这就是指挥使吗?!”   “觉得嚣张?”   张琪问道,紧接着就自问自答道:“凉国公的义子,怎能不嚣张。”   而张权走出张琪家后,回望大门,在他身边一直如条狗一样跟着的胖千户,上前谄媚道:“那个郎中有问题?可我瞧着他说的也对啊,大人风华正茂,身体正康健呢。”   张权一把掌抽在千户的脑袋上。   “看人看神色,医术能瞧出什么,你觉得一个小小的郎中,面对我能够淡然处之?给我再仔细的查查,往深了查,顺着他们来的路线查回去,若是因为这人,让这次买卖出了问题,我要你的脑袋。”   “是。”   ……   转眼间距离腊月初二越来越近。   清河关距离阿扎失里部驻牧的中心地带白城不近,所以需要提前出发,是以早早的张琪便带着甄武等人赶往白城。   甄武在这些天里并没有生事,他心中虽然对张权的嚣张看不惯,但他的肚量也不至于因此而报复,尤其是在他另有任务的时候。   在完成任务之前,他不想多生变故。   可事情往往总是出人意料又带有戏剧性。   他不愿多生变故,可有人愿意,而恰恰有人愿意,又撞上了他的任务。   就在张琪带着甄武等人向着白城而去的时候,张权身边那位胖如猪,人如狗的千户,着急忙慌的进了张权的家中。   他被领进了私密的书房中,刚刚一进去顿时愣了一下。   因为房间里除了张权外,还有这三五人。   而这三五人,正是甄武所心心念叨的察罕与赵金虎等人。   “出了什么事了,直接说吧。”张权开口道。   千户随即恢复过来,他知道此刻能出现在张权书房中的人,绝对都是可以信赖的人,所以他上前递给了张权一张画卷。   “北平那边传来消息,燕王曾向咱们辽东派亲信过来,这张画卷我看了,正是咱们在张琪家见到的那个郎中。”   “燕王的人?”   张权接过画卷,细细打量了几眼,很快就确定了画上的人确如千户所说,然后把画卷随手放在了一旁,思索道:“燕王派人来辽东做什么?还派了亲信。”   不过,下一刻他就琢磨出一点可能:“难道是阿扎失里的异动?嗯,这也说的过去,那就不用管他了,只要不影响咱们这次和北边的交易就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怕是不单单如此。”   赵金虎在北平住了许多年,刚刚一听到是北平的消息,便留意起来,此刻他捧着画卷道:“这人我认识,燕王护卫军中的一个百户,叫做甄武。”   甄武?   张权和千户不认识,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察罕等从北平出来的,一时间都好奇的看了过去,察罕更是轻笑出声,兴致勃勃道:“来来来,我瞧瞧。”   赵金虎把画像递给了察罕。   察罕仔细的打量着,一边看,嘴上还啧啧不断,“这就是你们特别看好的那个百户?”   赵金虎点头。   “原来他就是甄武啊,长得嘛倒是挺俊朗的,不过他来做什么?”   察罕一边说,一边看向赵金虎:“想要把你抓回去?还是…想杀我?”   “不知道,不过咱们在北平城闹的那一场,甄武既然过来,若说对咱们没有什么心思,我是不相信的。”赵金虎开口说道。   这时,张权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点,这是仇家?”   察罕不屑的笑了一声。   “算是吧,当时在北平的时候,撺掇了几个丧心病狂的人去杀他全家而已,可惜没有成功。”   张权一惊。   这叫算是吧?这妥妥的不死不休啊。   “能查到这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察罕看向张权问道。   张权看向千户。   千户开口道:“来之前我已经查了,张琪带着他去白城参加阿扎失里儿子的大婚了。”   察罕眼中顿时透漏出饶有兴趣的笑意,随后拳掌相交道:“本来不打算去阿扎失里处凑热闹了,不过既然这样,咱们也去玩一趟吧,都到了眼前了,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个别人嘴里很厉害的百户。”   …… 第125章 -要不要看看谁先死?!   蒙古各部以前是有抢婚的习俗,在他们的认知当中,没有力量和勇气的男人,即便娶亲也是为别人预备媳妇。   而这个抢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抢,硬抢。   迎亲和抢亲的人都会配弓带刀,实打实的打一场,赢得就能抗走新娘,所以这样也给蒙古各部带来了很多的仇恨和矛盾。   不过自从铁木真统一蒙古各部,尤其是入主中原后,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这种模式渐渐变的越来越少,而一些蒙古贵族之间的结亲,也越来越多的出现政治联姻的味道。   张琪与阿扎失里不熟,但是却与女方部落熟悉。   而通过张琪的介绍,甄武在自己脑海里整理一番后,才搞清楚女方部落。   女方是阿苏特部的,这个阿苏特部属于蒙化的伊朗人,是蒙古大军西征时被带回来的,一直是蒙古军团当中的近卫部队,而这一支部队,在蒙古黄金家族的权威风雨飘摇时,也开始生出了自己的心思,自领着部众分了出去。   这次结亲的就是阿苏特部首领的妹子。   至于阿苏特部的首领,当甄武从张琪嘴中得知的时候,顿时吃了一惊。   “你说这次结亲的是阿鲁台的妹子?”   “怎么了?你认识?”张琪疑惑的问道。   甄武连忙摇头。   “不认识,只是有些惊讶,大老远舍得把妹子嫁过来。”   张琪叹了口气道:“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若是咱大明贵人说娶他妹子,绝对也眼巴巴的送过来,只可惜他部众太少,没有拉拢的必要,不过阿鲁台也是个人物,这些年左右逢源,渐渐的在蒙古各部也站住了脚。”   甄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等到安排好住所后,甄武才亲眼得见阿鲁台,此人也就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与张琪交谈中略显恭谨,却也不失大方,待人接物更显得很是爽朗亲切。   甄武感叹,不愧是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   晚间时分,甄武和张琪闲聊,又聊到阿鲁台这个人物后,张琪还感叹道:“说实话,阿鲁台还真是个人物,对我这样的人也能放下面子,说起来我晓得他想要什么,无非是想要咱们大明的支持,可惜他的部众太少,没人搭理他。”   张琪顿了一下。   “我呢,不过是上次燕王殿下巡视全宁等地时,他见我与燕王殿下亲近,这就贴了上来,可我在燕王面前哪里能说的上话,我与他实话实说过,可阿鲁台依旧不失尊重的和我结交,照我看,若阿鲁台一直这般,十年后,草原上当有他一席之地。”   甄武点头认同。   之后几日,因为甄武他们的住所附近,住的都是有点分量的人,所以甄武也见到很多蒙古重要人物。   其中有朵颜卫,福余卫自不必多说,还有额勒伯克派来的人,同时还有一人引起了甄武的注意。   卫拉特部的马哈木。   此人和阿鲁台差不多的年纪,在甄武的观察下,蒙古年轻一代里,此人可与阿鲁台称为一时瑜亮。   只是可惜一直没有察罕的消息。   然而,就在大婚的前一天,甄武正在琢磨察罕会在哪里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闯进了他们的住所。   所有人一愣,继而迅速的严阵以待。   甄武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张权。   不过,下一刻。   甄武的眼神聚焦在了张权身后的一人身上。   “赵金虎。”甄武沉声道。   他入辽东寻寻觅觅这么久,终于见到了这个人,他不管对方当时有没有杀害他家的心思,但是确实是他故意把巡防营兵士调离的,也因此,差点害了他一家人的性命。   甄武眼神一眯,再次沉声道:“这里即便是蒙古人的地盘,但也是大明设立的泰宁卫,你有什么依仗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拿你回去?”   赵金虎嗤笑一声:“赵金虎被朝廷通缉,与我洪二虎有何关系?!”   呵?   还可以这样?!   甄武顿时脸色也沉了下去。   薛禄等人在这一刻,脸色同时也变了,洪二虎是他们一直在调查踪迹的人,可现在听着洪二虎竟然是赵金虎。   赵金虎何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可以说与甄武家上次被袭有着深刻关联。   张琪在此刻眼睛也闪烁了几下,他认出了人群当中的察罕。   察罕这时候笑了起来,他看向甄武道:“你就是甄武?”   “你就是察罕?”甄武反问。   “识得我?”察罕说完点了点头,“识得我倒也正常,不过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察罕语气猛地上扬,一张脸也冷了下来。   甄武丝毫不惧:“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随着,甄武的声音落下,察罕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甚至眼睛中都带着寒气,不过很快,他就又笑了起来,眼睛一转说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不知道燕王派你过来,有何贵干?是打算杀了我呢?还是打算捉拿赵金虎归案?如今我们都站在你眼前,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择决。”   这一群不速之客足足有着十几人,而且稍一注意,便能发现外面影影绰绰许多身影,一旦动手,不用想,肯定讨不了便宜。   想明白这点,甄武沉着脸没有说话。   察罕不屑的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多厉害的人物呢,不过如此,杀你倒脏了我的手。”   说完,察罕就打算离去,可他刚刚转身,便故意的对着身边的一人吩咐道:“联系一个部落,等这些人出了白城,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薛禄等人脸色又变,一时间心都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们围拢在甄武周边,看向甄武。   甄武也向着薛禄等人挨个看过去,这些人都是甄武精挑细选的,身手不说,绝对也是甄武的铁杆,此刻他们哪怕心有恐慌,可没有一个人有退缩之意。   薛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开口道:“甄老大,不用挂记我,我这条命早和你绑在了一起,你发话,咱们现在就和他们拼了。”   “对,咱们和他们拼了。”   “奶奶的,瞧不起谁,老子不宰他们几个不姓孙。”   ……   甄武心下欣慰,不过却摇了摇头,阻止了他们一个个神情激奋的言辞。   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   甄武看向察罕,此刻他也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道:“要不看一看咱俩谁先死?!”   现下的情况基本都挑明了,察罕和赵金虎肯定知道甄武是奔着他们来到,要不然朱棣为什么不派别人,反而派甄武过来。   而察罕和赵金虎肯定也想弄死甄武他们,甄武带着恶意而来自不必说,若是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朱棣器重的一个百户,虽说必要性不大,但是也值得一杀,恶心恶心朱棣,他也能去找蓝玉表功。   察罕回头:“你认为我不敢现在杀了你们?”   甄武淡定的点了点头:“你确实不敢。”   察罕顿时笑了起来,等笑了一会儿,才说道:“果然有意思,看来没白跑这一趟,不瞒你说,我这一趟,就为了见识见识你这个燕王器重的小百户,既然你有兴致,那咱就看看咱俩谁先死。”   说完,再次大笑的,嚣张的离去。   …… 第126章 -你们知道个屁   一群人顿时如潮水般离去。   很快。   房间里就剩下了甄武等人。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看向甄武,甄武挑了挑眉道:“他确实不敢,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泰宁卫,而且人多眼杂的,除非他不想回大明,要不然不敢光天化日下袭杀我等,而且这几日据我观察,阿扎失里虽说有些蛇鼠两端,但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反叛大明,如今咱们燕王护卫身份已露,便是阿扎失里也不会让咱们在白城出了事情,所以只要咱们待在城中,不必太过忧心。”   “谁关心这个,大不了拼死一战而已,问题是甄老大,赵金虎是怎么回事?”薛禄问道。   “真想知道?”甄武问到。   薛禄等人连连点头,反而张琪突然出声道:“我不想知道,殿下给你们的任务,我还是避一避,我不想担这个责任。”   甄武莞尔一笑,这个张琪还真是聪明。   等到张琪出去后,甄武看向众人,郑重道:“之前不和你们说,是不想让你们担责任,现在我问你们,便是掉头的差事也不怕?”   众人全部点头说不怕。   见此,甄武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随后便把杀察罕的任务和众人说了一遍,随后还特意点出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察罕在北平搞事,可他是在暗中搞事,所以我们想要杀他,肯定也得在暗中下杀手,若是暴露了,咱们大伙一块脑袋搬家,本来我想自己悄没声息的干掉他,不过现在你们也知道了,咱们的脑袋就拴在一根绳上了,所以这件事,除了咱们几个,谁也不许再透露,哪怕家里人也不行,明白吗?”   众人都是郑重的点头。   “那行,聊聊怎么杀吧。”   随后,大家你一嘴一嘴的说了起来。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双方都想让对方死,但都不能落人把柄,因为谁也想回大明安然的过后半辈子。   而且在白城的地界,阿扎失里也不会让双方闹的过火,要不然他没办法向大明交代。   事情也确实如甄武所猜测的那样。   当天晚上,阿扎失里就知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阿扎失里听人报告后,笑道:“蓝玉的,朱棣的,蓝玉惹不起,这朱棣守着个北平城也惹不起,算了,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吧,但是派人盯着点,只要不过火,牵扯不到咱们,就由着他们折腾。”   “是。”   “行了,下去吧。”   等到来人下去后,阿扎失里眼神幽幽的看向,那张他一直视为荣耀的大弓,又低声嘟囔道:“察罕啊察罕,你们竟然敢和额勒伯克交易,你们到底想干嘛?额勒伯克竖着黄金家族的大旗,可是想要统一蒙古各部的啊,不怕养虎为患?”   ……   一连两个时辰。   甄武他们到现在也没商量出一个有效的办法,最后甄武想了想道:“这样,从明天开始先派人盯着察罕他们,不过要把安全放在首要位置。”   薛禄为难道:“现在的情况,他们肯定有人盯着咱们,咱们再去盯他们,肯定会被发现的。”   甄武笑道:“有时候盯梢,是用来让人放松警惕的。”   说完,甄武拍了拍薛禄的肩膀,然后走出房间,来到了张琪身边,张琪侧头瞥了一眼,问道:“商量好了?”   甄武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就不担心安危?要知道出了白城后,对方可就不会顾忌什么了,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赶尽杀绝,对方可不管你是不是千户。”   张琪不屑的笑了两声:“我在铁岭卫这么多年,还能稀里糊涂被人杀了?已经让阿鲁台的人去清河关叫人了。”   呵,这家伙果然聪明。   甄武明白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张琪这么淡定,不过下一刻,疑问又上心头。   “不对啊,你现在不是留职待查吗,清河关的人还能听你的?”   张琪翻了翻白眼:“你以为张权为什么陷害我?即便陷害也只是想把我困在家里或者清河关?而不是想把我一撸到底?你以为我好欺负?我哪怕头上没有千户这顶帽子,一声令下,清河关也无不听从,若当兵当的凭帽子指挥人,那还不如回家抱孩子。”   说完,还不乐意的瞥了两眼甄武:“你这瞧不起谁呢。”   甄武愣了一下,随后给张琪比了个大拇指。   是个牛人。   张琪没好气的又白了甄武一眼,然后起身就向着外面走去。   “你干嘛去?”甄武抬头问道。   “外面溜达溜达。”   “这几天就不要了吧。”   张琪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刚刚发生冲突,他难免被牵连进来,一个人上街确实不安全,谁知道察罕会不会派死士袭杀呢?想到这一点,张琪默然转身。   还是大伙在一起安稳点。   甄武憋着笑,故意问道:“不去了?”   “老子睡觉去。”   甄武的笑声顿时响了起来。   ……   自从甄武和察罕的冲突,在白城内传了出去后,出乎甄武所料,他们的待遇竟然比之前强了很多。   甄武稍一琢磨就明白是因为朱棣的缘故。   不仅如此,很多部落也都在第一时间派人和甄武接触,其中对甄武等人最亲近的便是朵颜卫派来此地的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儿’以及阿鲁台。   这些蒙古各部落的重要人物,没有傻子,不会因为甄武与察罕的冲突,就傻愣愣的站队敌视某一方。   甄武晓得这些人的心思,结善缘而已,所以一边和这些人攀着交情,顺道了解各部落对待大明的态度,另一方面也在暗中准备着他的事情。   之后几日,白城内里暗流涌动,可是表面却风平浪静,甚至因为大婚显得喜气洋洋。   这日。   “甄老大,察罕那孙子今天又去见了几个部落,有两个前儿还他娘的和咱们喝酒喊兄弟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有发现袭杀察罕的时机吗?”   薛禄不好意思的摇头道:“那孙子太谨慎,暗杀怕是不可能。”   甄武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一时安静起来。   这时候顾明突然开口问道:“那下毒呢?我看老甄这些天,对咱们的饮食也特别小心,既然防备别人下毒,咱为啥不直接毒死他们呢。”   薛禄又摇头道:“我之前也考虑过,但是察罕对饮食也特别谨慎,每天的饭菜都会让亲信试毒的。”   “试毒之后再下毒呢?”   “试毒之后,试毒的亲信和饭菜一直在一起,根本不允许别人接触,更没有可能。”   “奶奶的。”   顾明听到薛禄的话,顿时烦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着被察罕他们弄死咱们?我们能不能也联系几个蒙古部落的,让蒙古人动手干掉察罕?”   薛禄跟着甄武有段时间了,早就学会了动脑子,所以这话甄武还没回答,薛禄便开口道:“让蒙古人杀了察罕,到时候咱们大明征讨的时候,反手把咱们卖了?你脑子呢?这事想想也不可能。”   顾明不服:“那察罕怎么敢让蒙古人,守在外面袭杀咱们?”   就在大家吵得越来越热闹的时候,甄武伸出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甄武低声道:“察罕本就是蒙古人,这里之前还是他爹的地盘呢,所以他有把握推出替罪羊或者说杀了咱们后蒙古人不会泄密,这是他的优势,咱们没必要和他们在这个上面比较。”   “那咱们有啥优势?”   甄武突然抬头看向薛禄:“察罕的饭菜,在有人试毒前有没有机会下毒?”   所有人一愣,在别人试毒前下毒?那不是转眼被试出来?   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   甄武眉头一皱,问道:“说啊,有没有机会?”   薛禄愣愣道:“这倒没了解,不过看护的应当没有试毒后那么严密,可咱们都被人盯着,下毒没有机会的,即便下了毒,可试毒的人也能试出来啊。”   甄武笑着摇了摇头:“明日先查一下再说,至于试毒的人,有些毒可以让人试不出来的。”   所有人一愣,有这种毒药?挑着人毒?   这不扯淡呢?   甄武见众人不信,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道:“你们知道个屁,照我说的做就行。”   …… 第127章 -风起云涌,不外如是   白城里。   蒙古各部落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私下聊起甄武和察罕的矛盾。   “你们说,他俩谁先死?”   “这用猜吗?肯定是那个百户啊。”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察罕是谁,他爹可是纳哈出。”   “说起来,那个百户是不是脑子有病,竟然敢和察罕这么硬顶,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确实,第一次见到这么找死的。”   ……   私下里的讨论越来越多,尤其很多底层蒙古军士,仿佛已经把甄武看做了死人,然后静等着事情的结果。   而这个时候。   甄武在琢磨着察罕,察罕也在琢磨着甄武。   察罕的屋里,他正在和赵金虎等人聊着。   “最近那个甄武他们有什么异常动作吗?”察罕问道。   铁岭卫指挥使张权不屑的笑了一声:“他们还能做什么?无非还是派人盯梢咱们这些老套路,尤其那个甄武更是被吓得连屋子都不敢出去,让我说有这个必要留着他们吗?直接让人在城里杀了不就行了。”   “在城里难保有人为了卖燕王面子施救阻拦,不说别人,那个阿鲁台和朵颜卫的脱鲁忽察儿不就和他们走的很近,还是等他们出城吧,咱们又不着急,这样能确保万无一失,也能确保了不漏痕迹。”   张权想了想,点头认可了察罕的话。   反而赵金虎陷入了沉思,他总觉的甄武没那么简单,想起第一次见到甄武时,甄武家还没翻身,还很穷的时候,甄武还钱时竟笑着面不改色多还了二十文钱,而且还一口一个他应得的,当时他便觉得甄武这个人不简单。   后来甄武的事迹,也证明了他的猜想。   如今这样的一个人,会坐而待毙?!   敢喊出和察罕比谁先死,岂能没有手段?!   可是即便他这么认为,继而想要提醒察罕等人保持警惕,不要像现在这般放松,但是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晓得甄武哪里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只好心里叹口气,祈祷自己只是高看甄武了。   事实证明,持续傻乎乎的盯梢,确实会让人放松警惕,有时候向别人展示一下自己的举手无措,就是一种正在实施的办法。   甄武等人的动作是迅速的。   在对方逐渐放松的情况下,第二天薛禄便把情况摸清了,察罕对试毒前的饭菜提防的并不严密,很有机会。   甄武听到薛禄这话,第一次轻松的笑了起来,眼中的自信蓦然也绽放出来。   其他人见了,都是心生好奇。   薛禄焦急又担忧的开口问道:“甄老大,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即便你有让试毒的人,试不出来的毒药,可是咱们的目标太大,哪怕对方防备不足,咱们也没多少机会下毒的。”   这薛禄。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眼中好似回想起他第一次入大营的时候,薛禄也曾这般提醒他。   薛禄待他一如以往,未曾变过,而薛禄在这些日子里,虽有所长进,但说到底还是那个实心眼的薛禄。   “等等吧,等等再和你们详细说。”   等?   几人脑袋上都冒出了问号。   等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甄武等人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晚间的饭菜送了过来,甄武示意薛禄去开门。   等到众人的饭菜放置好后,甄武瞧了瞧门外,然后让小孙几个去外面盯着,这才指着送饭菜的蒙古人,对着薛禄道:“仔细瞧瞧吧,他是谁?”   薛禄疑惑的回头打量,看着看着,眼中越来越亮:“金叔?你怎么在这里?哎呀,你怎么还是蒙古打扮?你这一直给我们送饭菜,我竟然一直没发现。”   金叔笑了笑道:“都是大人让我这么做的。”   薛禄等人惊讶的看向甄武。   他们压根没有想到甄武还有这层安排。   其实这完全是巧合,甄武含笑的给大家解释了一遍。   他在刚刚来到白城后,习惯的在白城闲逛时突然发现了金叔等人,而金叔就是当初他在小岭庄组织的人,让金叔叔带着石冷等四十余人入辽东,如今在白城相遇,他也是吃了一惊。   通过了解甄武才知道,金叔他们进辽东后,发现走私贼挣钱,就鼓捣着一些红糖等生活用品,来和蒙古人交易,这次阿扎失里儿子大婚,需要的生活用品太多,他们也跟着一些吃肉的大卖家来混汤喝。   那时察罕等人还没有来到白城,甄武联络上金叔后,出于习惯,让金叔他们接着隐在暗处,而金叔为了方便和甄武联系,扮做蒙古人,一直帮他们准备饭菜。   所以,甄武现在敢说,如今没有人知道甄武手上还有一队隐秘的人。   通过金叔等人给察罕下毒,绝对是甄武现在最优的选择,也是最不惹人注意的选择。   薛禄等人听了甄武的话,顿时面露欣喜。   欣喜后立马和金叔聊了起来,在场中除了顾明三人,其他人都是小岭庄的,甚至还有两人的弟弟跟着金叔入的辽东,现在一个个激动的连忙问金叔他们的情况。   “行了,别唠闲篇了,先办正事。”甄武打断他们的交流,然后看向金叔,详细的把下毒的任务和金叔说了一遍。   金叔点头道:“大人放心,我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这点事绝对能办妥当,定然不会出了纰漏。”   金叔是老江湖了,现下这么保证,甄武也放心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掏出一个糖球递给了金叔。   薛禄等人第一时间把眼光放在了糖球上,脑海中都闪现出一个念头,这就是甄武准备的毒药?   每个人都知道,这才是此次下毒的关键。   金叔接过糖球,细心放好。   甄武这才开口和他们说起这颗糖球的构成。   这颗糖球是甄武在这几天偷偷利用红糖等东西熬制而成的,把红糖熬成糖浆状态,中心留空,捏成一颗球状,然后等它自然凝固,便成了现在的空心糖。   只不过,这颗空心糖里面被甄武添加了烈性的毒药,毒药是他在北平时,得知要暗杀察罕后找朱棣要的,足够让人一刻钟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等到甄武说完后,所有人还是一脸懵呼呼的。   甄武无语道:“真他奶奶的笨,这颗糖丢进察罕酒水中,一时半会化不开,试毒的人喝了没事,最多觉得有点甜味,而且口感不敏感的连甜味也感觉不出来,我加了点东西尽量把甜味抵消了一些,所以试毒的人会安然无恙,发现不了端倪,然而等到察罕喝的时候,糖浆化开,里面的毒药自然就融到酒水里了,接下来,不用我说了吧。”   所有人明白过来后眼前一亮,继而震惊的看向甄武。   这…   这他是怎么想到的?!   下毒还能这么玩?   他们看向甄武,莫名的打了个哆嗦,这往后万万不能惹甄武,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很快他们都又激动了起来。   因为他们想到,在甄武这番筹划下,不出意外,他们就能干掉察罕。   察罕这个狗东西,当初威胁他们时,他们可都在场,顿时一个个开始期待察罕突然暴毙的样子。   所有人在此刻看着甄武,神色中逐渐带了些敬佩,他们只觉得,对于他们来说千难万难的事情,在甄武手中总是轻而易举被解决。   而且往往都想到了他们的前面。   有这么一个领导,他们真觉的是一种幸事。   金叔在这里不能久留,见到事情已经说清楚后,在甄武的叮嘱下,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慢慢的不惹人眼的退走了。   甄武站起身来,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风起云涌。   不外如是。 第128章 -一群废物   夜深。   与甄武同住一屋的张琪,不时的叹气,又不时的辗转反侧,最后实在躺不下去了,在床上坐了起来。   甄武终于忍不住,也从床上起身,摸黑下床来到了张琪的床上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了?自从白日你和阿鲁台逛了一圈后,就成了这幅样子。”   黑夜中,张琪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甄武,你有没有派人和蒙古人做做交易什么的?”   嗯?   甄武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黑夜中张琪并未发觉甄武的异样,他依旧在自说自话道:“其实老百姓和蒙古人做点小交易,挣点辛苦钱养家糊口,我也理解,人生在世都不容易,来边疆博个富贵并无不可,但是和蒙古人交易万万不能过分啊。”   “到底怎么了?”甄武问道。   “今日我发现阿扎失里许多部众的马镫都是铁的。”张琪说完,认真的问甄武:“你知道铁的和木的有什么区别吗?能让蒙古人足足增加一半的战斗力,而且你知道阿扎失里现在有多少甲吗?短短两年时间从一万甲变成了至少三万甲,三万啊,你敢想象再过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甄武不敢想象。   张琪依旧义愤填膺的说着:“我为什么一直抓那些商队,因为总有一些商队分不清大局,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什么也敢往蒙古人手上卖,竟然敢卖铁,他们难道不知道卖给蒙古人铁器后,蒙古人会铸成刀剑用来砍杀我大明子民吗?”   “他们知道,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皆是我大明权贵,他们岂能不知!”   说着说着,张琪竟然有些哽咽,再不复他之前轻浮跳脱的样子:“你说,他们送铁器给蒙古人,和屠戮我边境军人有何区别?咱们汉家天下,自古以来受这些异族侵扰的教训还不够吗?”   够!   甄武心里很坚决的闪现出这个字,那些伤害对这个民族来说,已经够了,可自古以来汉人内部总是免不了勾心斗角,派系倾轧,总是又会给予异族的机会。   想到这里,甄武轻轻的开口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被诬告吗?”   “知道,无非想让我不生事呗,而且不瞒你说,如果他们不搞我,不仅清河关,任何一个通往泰宁卫的关口,我都敢去查,只要让我查到,一点铁也别想进入泰宁卫。”   甄武明白的点了下头道:“我刚来铁岭卫的时候,见到凉国公的商队了,规模超乎我想想的大。”   张琪嗤笑一声:“这点我想到了,不过规模有多大,说说看。”   甄武简单的和张琪描述了一下。   张琪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去,在黑夜中他也不知道一头碰到了什么,可他也顾不得疼,激动的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真有这么多辆车?”   甄武立刻心生感悟,察觉可能到张琪以往也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商队,于是郑重的点头道:“我确认,亲眼所见。”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张琪的声音才响起。   “你可有办法自保?”   “你要做什么?”   张琪咬牙切齿道:“我想等清河关的人来了后,带人追上去看看能不能追上,我晓得他们的路线,以往对他们我没敢逼的太紧,可这次如果有这么大的规模,绝对不单单和阿扎失里交易那么简单,阿扎失里吃不下,这片草原上万万不能再出现一个雄主啊。”   “那你去吧。”   “你如何自保?”张琪的声音有些诧异。   甄武笑道:“其实你派人去通知清河关的人时,我也派了人去北平行都司请救兵了,说实话在辽东转了一圈后,整个辽东都司的人,我都不敢信,最多也就信你一些。”   “我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倒没想到,你天天在我眼皮子下面,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人。”   “出门在外嘛,总得多点准备。”   “怪不得,年纪轻轻的会被燕王殿下派来做这种事,不仅如此,还能在蒙古各部的人当中游刃有余,不得不让我高看你一眼,话说有没有兴趣来铁岭卫?我找燕王要人,直接给你安排为副千户,咱俩搭档。”   “没兴趣,你的庙太小。”甄武无语的直接拒绝。   下一刻,房间里响起一道清脆且简短的话。   “艹。”   ……   接下来的天气,风云突变,鹅毛般的雪花开始从天上洋洋洒洒降落下来。   在张琪带着清河关的人离去的第二天。   白城里,一个消息把所有的人震的心神动荡。   察罕死了。   蒙古各部的人都在惊讶后,发出了疑问。   “察罕死了?谁做的?”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死在白城!”   “你确定是察罕死了,而不是燕王的那个百户?”   ……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察罕的居所处,同时各部的人都开始赶往察罕处打探情况。   而察罕处,一间隐秘的房间里。   张权一张脸阴沉如水的盯着眼前跪着的几人。   跪在最前面的一人,身子抖得如筛子一般,恐惧的说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保证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侯爷的饮食。”   “那他的酒水里为什么有毒?而你好端端的还活着?你来给我一个解释。”张权暴怒的声音震的所有人都心中直颤。   “我真的不知道,我从小跟着侯爷,肯定不会害侯爷的,不信你问他们几个,他们几个都是和我一块守着饮食的。”   张权的眼神扫过去,另外跪着的一些人,顿时吓的一颤,一个个的连忙开口,解释他们确实没有离开过,也没有下毒。   “呵,这就奇了,那他娘的谁来告诉我察罕怎么死的?谁下的毒?!”张权怒气上涌,啪啪的就开始对着眼前的人抽鞭子。   那些人也不敢躲避,每个人都生生受着。   赵金虎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张指挥使,快去前面看看吧。”   “前面还能出什么事?!”张权暴怒回头,如一头快要丧失理智的雄狮。   “阿扎失里还有蒙古各部的人都过来了,没有人主持大局。”   “甄武呢?”张权怒问。   “还在咱们的监控当中,并没有出房间。”   “你说,是他杀了察罕吗?”   赵金虎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但应该是!”   “艹,一群废物。”张权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大步踏出门口,向着前面而去。   这事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 第129章 -无惧风雪   白城。   甄武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静静沉思着,身后薛禄等人皆持刀严阵以待,以防生变。   察罕已死,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他们防备着张权与赵金虎等人狗急跳墙。   一刻钟。   两刻钟。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甄武安静的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终于小孙有点忍不住了,打算开口询问甄武,如今如何行事,可是刚刚打算开口就让薛禄制止了。   他只觉得此刻的形式,以他的脑袋完全运转不过来,只能等甄武想明白。   就在这时,甄武回身看向他们。   甄武蓦然的露出一副笑脸,如同星辰般的眸子,折射出一股从容和自信,他朗声点将道:“薛禄,顾明,胡长勇。”   “卑职在。”   甄武猛然把配刀捞到手掌中,豪气冲天道:“可敢与我闯一闯察罕的老窝。”   薛禄等人一时间心神晃动,继而有所惊讶。   他们与察罕可以说不死不休,如今察罕已死,不谨慎防备,反而带着三人勇闯察罕老窝,要知道整个白城,他们不说举目皆敌,可自从张琪走后,他们再没有一个帮手。   不落人把柄杀掉察罕,只能代表他们回到大明无碍,不代表他们在这里不会被对方狗急跳墙,直接群起攻之。   而且在察罕已死的情况下,相信并不会有其他蒙古部落的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他们是第一嫌疑人。   杀人偿命,天道至理!   可是他们看着甄武豪气干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也升腾出一股,天下任往,我有何惧的气魄。   甄武敢去。   他们又有何惧?!   薛禄三人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激动且朗声道:“卑职愿随大人前往。”   他们承认,他们被甄武的风采所感染。   他们愿意,愿意与甄武一道去趟,一道去闯,不管面对什么。   因为人的一辈子,遇到一个能做旁人做不到的,敢做别人不敢干的人,不容易。   这种人有着让人信服,跟随的魅力。   甄武畅意的笑了几声,随后转身,大步迈入了风雪当中,不戴斗笠,不避风雪,如同走在徐徐春风中,视这天下风雪如无物。   薛禄三人,紧随跟上。   一直负责甄武他们的盯梢之人,见状连忙跑出一个人去禀报。   ……   察罕处,此时如同开会一样热闹的很,各蒙古部落皆有人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在向张权询问着,亦有人向着张权表达着关怀。   就在这个时候,一人跑进来,在张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张权脸色一沉,一双眼睛顿时透出狠厉的凶忙。   “他还敢来?!”   谁?   其他蒙古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疑惑,下一刻大多人都猜测到了,可紧接着他们一个个大感质疑。   不会吧,那个小小燕王百户,真敢过来?   很快。   事实证明了他们的猜想。   甄武大步走在最前方,神色沉肃,手握配刀,随着他们越来越近,风雪中只遗留下一行重重的脚印。   仿佛在表达着他们的无所畏惧。   察罕的人,第一时间噌的全部抽出了刀,刀尖指向了甄武等人,蒙古各部落的人尽皆哗然,随后兴致勃勃的看着,好似马上要见证一场厮杀。   四对几十人。   然而甄武依旧面不改色,向着走进大厅走来。   白城是建立泰宁卫时新扩建的,察罕的住所更是崭新无二,可是此刻大厅中却湿漉漉的,脚印斑驳。   甄武迈进大厅,淡然的扫过众人,最后把眼光停在了张权身上。   其他人也全都随着甄武的眼光,看向了张权。   张权沉着脸,正眼带凶光,直勾勾的盯着甄武,他的嘴角咧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甄武,你好胆。”   “是不是好胆之后再说,倒是先让我办了我的正事。”   所有人顿时疑惑。   这个时候过来,办自己的正事?!   这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然而,只见甄武淡淡的说完,猛地转身,掌中刀瞬间抽出指向了额勒伯克派来的使者,紧接着大厅中响起甄武的响亮且狂妄的话语。   “狗胆,胆敢在我泰宁卫杀害我大明侯爵,真当老子的刀不利,留不下你?!”   这句话仿佛骤然乍响在大厅中,   轰的一声,把所有人都震的晕乎乎的。   没有一个人猜测到甄武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额勒伯克的使者一愣,可下一刻大怒道:“胡说八道,以我看就是你们杀了察罕,现在还想推到我头上,你在做梦吧。”   “我们杀的?”   甄武嗤笑一声道:“是不是我们杀的,我想张指挥使最有发言权,我总共带了那么点人进了白城,更被三拨人全天轮番盯梢,杀没杀别人不清楚,张指挥使难道不清楚?”   “倒是你,知晓我与察罕的仇恨,利用这一点杀害察罕,不仅挑拨我等关系,更是让察罕死在白城,顺便挑拨了泰宁卫与我大明的关系,有此两点,你敢说你无辜?!别人兴许念在你们都是蒙古人的份上,视而不见,可我堂堂汉人,由不得你在此煽风点火。”   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这话,好像真的有道理。   额勒伯克是谁?   北元残破,不惧号召力后,依然自称大元皇帝的人,此番派使者过来,谁不知道想要策反阿扎失里,反叛大明。   如此想来,不无可能。   尤其是张权,他听到甄武的话后,眼睛已经如毒蛇般盯在了使者的脸上,就如甄武刚才所说,他们的人分为三批,全天盯着甄武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   反倒是额勒伯克的使者,确实有嫌疑,同时也有这个能力。   阿鲁台此刻看着甄武,这个年轻的汉人,站在周边尽是蒙古人的中央,脸上没有一点胆怯之意,反而举臂横刀指着额勒伯克的使者,他的眼中顿时绽放出一抹光彩。   如此人物,必要结交。   而另一个角落的马哈木,看着甄武,眼球蓦然收缩,神色中难掩警惕与提防。   使者感受到周边的变化,一时间有些慌乱,急的连忙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甚至情急之下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蒙语。   甄武皱眉看向阿扎失里:“此地是泰宁卫,咱大明侯爷死在你的地方,不知大人如何抉择。”   阿扎失里不管怎么说,现在也是大明的官。   张权这时也阴沉沉的对着阿扎失里道:“我与国公可对你不薄,在你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件事怕是国公也会看不过去。”   阿扎失里脸上难看极了。   他不愿意得罪大明,可是也不愿得罪额勒伯克,他本以为只是看戏,可没想到察罕突然死了。   察罕怎么容易这么死了?简直废物一个!   而且还有这个甄武,竟然还敢冒出来,直接把火力打到了额勒伯克使者的身上。   一时间竟然他有些骑虎难下。   阿扎失里静静的沉思着,所有人也都安静的等着。   最后,阿扎失里沉声道:“这事情还需调查,不过我和大家保证,不管是谁杀害了察罕,我定然不偏不饶,给各位一个交代,只是这般,还需各位多在我白城住上几日。”   甄武收刀,淡然道:“既然如此,同为大明的官,我便信任大人,在下先行告辞,在住所静待结论。”   说完,甄武转身向着外面走去,不仅告诉众人他不会走,而且一身坦坦荡荡的气质,也尽可能的展露出来。   风雪越来越大。   可风雪掩盖不了,越来越凝重的肃杀气氛。   …… 第130章 -求救   风雪正急时分,甄武回到了住所。   留守在住所的人,见到甄武几人,脸上的担心立马化作了欣喜涌了上来。   他们自从甄武等人出门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甄武等人出了意外,那样他们也就没了主心骨。   现在见甄武几人安然而归,心中一时间安定了不少,等到甄武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积雪,坐下来后,一个个兴奋的围了上来。   很快,房间里响起了几道惊呼。   “什么?你是说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回来,动都没敢动?”   “什么?甄老大一动刀就把他们吓傻了?”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   胡长勇得意的给他们讲着,神采飞扬,仿佛随甄武走这么一遭,可以让他自豪一辈子一样。   而没随甄武过去的人,听着听着,开始面露羡慕,这种场景无缘得见,人生憾事。   随着他们的谈话,慢慢的天色已晚,月光照在雪地上泛起晶莹的光泽。   之后,地头蛇阿扎失里动了起来,针对于察罕之死开始了调查,只不过刚刚开始调查就与张权一样,陷入了死胡同。   为什么试毒的人没事,察罕反而毒死了。   他们一边在死胡同里陷着,一边开始调查所有人。   其他各部落对于被调查的事情,很配合,基本都显得很坦荡,然而甄武更坦荡,仿佛知无不言一般,让张权以及阿扎失里都有些意外。   而通过对甄武的调查,张权和阿扎失里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主要甄武确实一直没出门,即便是有过出门记录的薛禄等人,也全都在监视之下。   逐渐的,他们把重心放在了额勒伯克使者的身上。   察觉到这点后,甄武松了一口气。   他与薛禄等人不一样,他有着薛禄等人没有的担忧,说实话,他虽不知晓金叔是怎么下毒的,但是他知道世界上没有查不清楚的事情,只要功夫到位,张权和阿扎失里肯定能够发现蛛丝马迹。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白城绝对会是他们的白骨之所。   但他是薛禄等人的精神支柱,他不能慌,只要他不慌,薛禄等人就不会慌,所以他的担忧也只能放在心中,让自己一个人消化。   甄武默默的想着,但愿能够尽可能的拖延一些时间。   因为只需要再等几日,北平行都司的人就会到来。   等到了那一日,他才有抵抗的资本,放心大胆的让局势越来越浑。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白城紧张的局势,竟然只持续了短短几日,阿扎失里的一番调查,仿佛雷声大雨点小一样,调查的力度一下子收回了很多。   怎么回事?   还没等甄武想明白,在外面打探消息的薛禄,已经带着外面的消息回来。   这件事情并不隐秘,不难打听,可消息却让甄武吃了一惊。   “你是说张权带了一批泰宁卫的人,快马出了白城?”   薛禄点头。   甄武立马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出城干嘛去?察罕的死不管了?   按理说,即便张权是蓝玉义子,也不敢放下察罕的死而不管吧。   可张权为什么出城?难道是出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让张权不得不丢下察罕的死?   战事?   甄武摇了摇头,真若是战事,张权也不可能带着阿扎失里的人出城。   “甄老大,这事怎么看?”薛禄问道。   顾明等人听到薛禄的话后,也都眼巴巴的看着甄武,他们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习惯这样看着甄武。   可是甄武也没想明白。   “让我从头再捋捋。”   甄武开始回忆起整个事件,什么事情比察罕的死还要重要?察罕毕竟是大明侯爵,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能比他重要?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甄武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闪过。   凉国公!   下一刻,甄武的思路一下子畅通了。   他回想这次辽东之行,最为奇怪的一点是什么?   显然是凉国公府超大规模的商队。   商队和察罕都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辽东,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察罕专门为了这次商队的事情而来。   他们要与更北面的蒙古部落交易,需要察罕这个蒙古人。   那么也就可以理解为这次商队至关重要,张权完全有可能为了商队的事情,暂时抛下调查察罕死因的事情。   想到这里,甄武猛然站了起来。   薛禄等人惊讶的看着甄武,甄武没有理会他们,走到窗前向着外面望去,渐渐的脸上挂起了一抹忧色。   难道是张琪闹出了大动静?!   他还记得张琪的离去,就是想要端了这次商队。   甄武越想越觉得,他的猜测很可能准确。   现下张权带人出城,张琪会不会有事?   甄武想到张琪可能要出事,内心中忍不住的有些焦急和担忧。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一不知道商队的路线,二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即便他这么猜测,也无法进行预警。   就这般忧心了两日后,甄武终于等到了北平行都司的人,来的是一个千户,叫做关祁阳。   关祁阳一见到甄武,上前哈哈笑道:“接到你信,我可是一路快马加鞭,生怕来晚了。”   “多谢关将军。”   关祁阳摆了摆手道:“谢什么谢,先不说我也是右护卫出身,单是你有燕王的令牌,我也得赶过来。”   “一码归一码,这般总归有些不合规矩,甄武怎能不感激!”   “行了,等回头我去了北平,叫上咱右护卫的那几个犊子,你请我们喝顿大酒就什么都有了,话说回来,早就听他们来信说过,咱们右护卫出了一个好后生,我早就寻思见一见呢。”   “有些长辈抬爱,这次见到,只怕会让你失望。”甄武笑道。   关祁阳含笑道:“失望不失望另说,不过有一点我得和你说到前面,若是在这里闹出什么大动静,你得把我摘出去。”   “这是自然。”甄武认真说道。   “那就行了。”   关祁阳随后也认真起来道:“我对这里情况不熟悉,有什么章程你安排,不必顾忌我。”   “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了。”   甄武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一千余人,我带着几十人先一步过来,他们紧随其后,用不了一个下午,就能赶到白城周围。”   甄武点了点头,本想让关祁阳休息休息再说,不过随后想到张琪的事情,沉思了一下问道:“有件事想请你帮着琢磨琢磨,你看咱们是不是派人四处探查一番。”   甄武说完这句,随后把张琪的事情和关祁阳详细的说了一遍,关祁阳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咱们连位置都不知道,大海捞针的探查也于事无补,总得再想个法子才好。”   “我明白,可现下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法子。”甄武皱着眉头犯愁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薛禄一连焦急的进来了。   “甄老大,小凌过来了。”   小凌?   小凌是当初张琪安排给甄武等人的向导,属于张琪的亲信,他又出现在这里,定然是发生了事情。   “快点请进来。”甄武急道。   薛禄匆匆出去,把小凌带了进来。   小凌一见到甄武,直接猛扑过来,跪在了甄武身前,一脸焦急,还带着哭腔道:“求大人救一救我家千户。”   …… 第131章 -杀人何须惧身份   一语落,众人顿时惊住了。   甄武噌的就站了起来,骇然的看着小凌。   当他听到小凌过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隐隐不安,如今小凌的话,正碰上了他的担忧。   “到底出了什么事?”甄武问道。   小凌的素质还算不错,简短的把事情给甄武说了一遍。   事实正如甄武所猜测的那样,张琪分了几波人追进,终于追上了凉国公的商队,在见到那么多辆车后,张琪直接下令出击,把所有的货物全部扣了下来,然而没想到,正带着货物回清河关时,却遭到了张权带着泰宁卫的人的袭击。   而这一次,张权直接撕破了脸,幸好张琪大概猜出张权要杀人灭口,早在发现张权时,提前让小凌去搬救兵,又因为距离清河关不近,所以张琪让小凌直接来找甄武,因为他记得离去前和甄武聊天时,甄武说过曾派人去北平行都司请救兵的事,在他看来这才是他唯一的机会。   当小凌说完后,房间里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可看着小凌的样子又不得不信。   “张权!泰宁卫!”   甄武咬着牙道:“你们果然好胆,竟然真敢袭杀大明千户。”   随着甄武这句话一落,薛禄等人也惊讶的说了起来。   “他们这是要造反吗?哪里来的胆子。”   “他们不是一直都有这个胆子吗,你忘了之前察罕还想杀咱们灭口。”   “对啊,甄老大还是咱们大明百户呢,敢杀百户难道不敢杀千户?这里人烟稀少,茫茫草原,杀了人一溜,谁知道是他们做的?”   ……   薛禄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甄武乱糟糟的,他转头看向关祁阳。   关祁阳此刻脸色也有些沉,他对于这种事情同样感到愤慨,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一些为了一己私利,残害自己人的杂种,随后他抬起头看向甄武道:“这事咱得管,你熟悉你来安排。”   甄武点头,这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而且事态紧急,来不及耽搁,他先吩咐薛禄。   “给金叔他们留个暗信,让他们尽快悄悄撤离泰宁卫,咱们若是闹出动静,这里不安全。”   薛禄应是,匆忙留暗信去了。   甄武简单思索了一下,问小凌道:“对方有多少人?”   “大概五百余人。”小凌脱口而出。   甄武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关祁阳:“咱们先去接上你的人,然后快马驰援,如何?”   “没有问题。”关祁阳点头道。   人少过去就是送菜,没有人会傻到做这种事。   最后,甄武看向胡长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给你一刻钟,带人把盯梢的人全部杀掉,然后我们出城。”   胡长勇领命下去。   随后,甄武又做了几道安排。   大家一时间都动了起来。   很快。   当所有人都准备妥当后,甄武众人带着关祁阳混进城里的几十人,偷偷潜到大门处,然后在守城人的大意下,直接冲了出去。   众人快马加鞭,混合了关祁阳大队人马后,在小凌的带领下,驰援而去。   ……   一路上,甄武都是心急如焚,不敢多做耽误,哪怕是歇息也都尽可能的减少时间,可是他们还是来晚了。   这里的雪,冬日是不化的。   初始他们只是看到一点掺着血迹的雪地,继而出现尸体,可随着他们越往前走,尸体也越来越多,血红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所有的军士都变的沉默压抑起来。   这一条带着鲜血的路,足足十几里地那么长,甄武完全想象的到,张琪他们是经过一场什么样的逃亡。   他们必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一个战友倒下,死去。   这些都是精锐的大明边军啊。   这个时候,一直强撑着的小凌,疯狂的扒着一个尸体上的积雪,嚎啕大哭起来,听到声音的甄武只觉得心里一颤。   他慢慢的走过去,当一点一点的看清尸体的面容,心也终于沉了下去。   张琪的尸体已经冻得梆硬,手掌紧紧握着大明边军腰刀,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忍受的痛苦,双目瞪着滚圆,依稀能够感受到他当时的怒火。   甄武一晃神,从马上跌落了下来,摔在雪地中。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回想到,初次见到张琪时候,张琪那张如同白面书生般的笑脸,又想到前些日子还一起嬉笑打骂,甄武的内心突然就觉得一阵一阵的疼。   甄武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战友的死亡。   可张琪,明明是一个好军人,明明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军人,然而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这让甄武难以接受。   一直没错的人,为什么要死在犯错人的手上,只因他要纠正别人的错误?   这世道不该如此。   关祁阳此刻在旁边,阴沉道:“我看他们还带着货物,走不远。”   这话让甄武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咬着牙,从雪地里爬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的尸体,又回顾四周看了看此刻全部默然,压抑着怒火的将士。   他忍不住的嘶吼:“所有人上马,追上去!报仇!”   所有军士仿佛被甄武的这一句话,直接点燃。   “报仇!”   “报仇!”   “报仇!”   ……   在愤怒的吼叫声中,所有人翻身上马,他们看着同穿一种服装的同族人,死在这里,做不到无动于衷。   马蹄声仿佛带着怒火,再次响起,他们顺着车辙的痕迹,一路奔袭。   终于天色将黑时见到了敌人。   而敌人仿佛没想过,在这里还会遇到其他人的袭击,走的并不快,也显得很散漫,在见到甄武他们后,一时慌乱,连忙防备起来,同时竟然还想守着货物不逃,试图抵抗。   那就承受怒火吧。   甄武连话都懒得说,以多打少,又士气可用,无需什么计谋,冲击指令用手臂挥出后,他直接带头冲了上去。   哀兵必胜。   哀兵的怒火,可提三成战力。   甄武冲进敌营后,借着马匹的冲力,直接一枪穿透了一人喉咙,然后双臂用力,挑起那人向着敌人的人群中砸了过去。   千余军士,紧随其后,如一片黑云一般,瞬间染透了这片地界,然后一点一点的蚕食掉对方。   战力,人数不在对等下的战斗会结束的很快。   就像一只猛虎,几次扑击,便能咬死猎物。   很快。   除了一些落荒而逃的敌人,还有人在追击外,战场最中心处大局已定,鲜血把这里的白雪彻底染透。   有些绚丽和残忍。   敌人当中一些没有死透的,甄武直接让军士补刀,不必留活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呵斥从敌人的尸体堆中响起。   “甄武,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   甄武看了过去,竟然是张权捂着伤口,在怒斥甄武。   “你竟然还没死。”甄武不屑的说道。   张权气的顿时喷出一口鲜血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气,刚打算说话,可眼睛瞧见另一幕,连忙冲着另一边喊道:“住手。”   胡长勇正欲补刀一个蒙古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愣。   甄武看了过去。   然后,耳边响起张权气愤的指责声:“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阿扎失里的儿子,你杀他,是要挑起战争吗?是想要逼反阿扎失里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指责声一声比一声大。   可难免太好笑了些。   “我逼反?”   甄武忍不住冷笑,然后一步一步走到阿扎失里儿子的面前道:“我管他是谁,在我看来,胆敢袭杀我大明千户,他们就已经反了。”   说话间,甄武抽出自己的腰刀,用力斩下,直接把阿扎失里儿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脑袋装起了,一会儿给我带走。”   说完,甄武拎着血淋淋的腰刀又向着张权走去。   张权受伤无力抵抗,心下一时慌了,开口道:“你难道还要杀我不成,谁能证明是我们杀了张琪,草原上那天不死人,你没有证据就杀我,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真当我理会你这套?”甄武冷笑,动作不停。   “我还是凉国公义子,你敢杀我?你杀了我,凉国公不会放过你的。”   甄武眼中狠厉一闪而过,挥刀再次重重砍出。   “我又管你是谁,在我看来,你也已经反了,什么凉国公暖国公,叛我大明者,必死无疑。”   …… 第132章 -燕王府少女心事   杀人向来简单。   难的从来都是善后。   甄武刚才的行为,全部落入了旁边的关祁阳眼中,关祁阳眼中带着赞赏静默的看着,一直到甄武把张权一刀砍死后,他才招手叫来一名军士。   “再带一些人去追,告诉咱们的人,跑死马也不留活口。”   “是。”军士应声后,翻身上马,呼喊的叫了一些人,然后催马又追了上去。   一千余人深入阿扎失里的地盘,万万不能把袭杀阿扎失里儿子的事情传出去,要不然肯定是要多出许多麻烦,不过幸好仓皇而逃的敌人并不多,一番追击下,相信能够把他们全部留下来。   趁着这个功夫,关祁阳来到甄武的身边,轻轻问道:“不后悔?”   “后悔什么?”   关祁阳指了指甄武的刀,此刻他的刀上依旧有着血液顺着血槽一点一点滴落在雪地上,关祁阳缓缓道。   “你难道不知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摆着仁义道德去宽宏敌人的恶行,反而对自己人的反击格外苛待,就说今天的事情,阿扎失里儿子杀了张琪,怕是在很多人眼里,张琪这个小小千户不足为道,而你杀阿扎失里的儿子,便成了不顾大局,少不了要对你来些口诛笔伐。”   甄武又想起张琪的样子,那个一心想要守卫好边疆,用全部心思来抵抗蒙古人的千户,甄武忍不住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想要平息心中仍旧沸腾的怒火。   他摇了摇头。   这种事怎会后悔,一群垃圾的口诛笔伐,他又有何惧。   更何况,朱元璋怕是盼着有机会稳定辽东与大宁北面的局势,一直阴奉阳违的阿扎失里如何不遭朱元璋的记恨。   “如今皇上雄才伟略,一些小人跳脚,影响不了什么,再说还有燕王殿下。”甄武说道。   关祁阳又问道:“那凉国公呢?”   甄武又摇了摇头,他更不惧。   关祁阳见到甄武眼中豪无波动,忍不住有些敬佩,凉国公何许人也,现在军方首屈一指的大将,威望权势如日中天,而且可以想象等到太子继位,还会有几十年风光。   被这样一个人惦记上,甄武竟然能做到丝毫不动容。   关祁阳自认,他做不到。   可是关祁阳哪里晓得,甄武知道蓝玉结局,现下再有几日就是洪武二十四年,蓝玉也就两年多的时间蹦跶了,只要他缩在北平城,蓝玉能把他怎么样,朱棣如今哪怕再不行,保个自己的护卫军,还是没有问题的。   渐渐的,几路追击的人马返了回来。   没有出什么意外,并无放走一人。   甄武和关祁阳都松了口气,随后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他们把货物毁掉后,能带的带上,还空出几辆车,拉着伤员以及死亡的军士,趁夜向着大明境内赶去。   而这时,几个报信的人,一人三骑快马脱离了队伍,向着北平的方向奔去。   ……   北平城。   新春的鞭炮声沉寂了一年时光后,又回到了世间,大街小巷中不绝于耳,伴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显得异常热闹,然而在北平府中的一处院落里,却有着一道与鞭炮声完全不同的叮咚声。   叮咚声清脆悦耳,不吵不闹,静静流淌,如思念在窃窃私语。   朱玉英看着八音盒上翩翩起舞的仙女,渐渐的入了神。   她只觉得自从上次生辰后,心中那股挂念,仿佛得到了滋养一般,在很快的时间里缠入骨髓变的不可自拔。   她又想他了。   门外,徐妙云轻轻迈步走了进来,见到朱玉英入神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可脸上还是挂起一抹浅笑。   “瞧我闺女的傻样,这都多久了,还这么稀罕,也不晓得哪里让你着迷。”   朱玉英回过神,娇嗔道:“娘亲~”   “还不容许我说两句?”徐妙云瞪了一眼朱玉英。   朱玉英从凳子上起身,跑过去抱住徐妙云的一条胳膊,撒娇般的憨笑几声,惹的徐妙云没好气的在她额头上点了两下。   “行了,多大的人了,娘这次过来找你有事呢。”   朱玉英拉着徐妙云坐下,乖巧又可爱的等着徐妙云说话。   徐妙云心中忧愁的又叹了口气,不过依然挂起笑意道:“一转眼,我家玉英都这般大了,是要晓得如何管理内宅了呢,娘想着等年后,你便跟着娘学习打理家务如何?”   “我不嘛,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找妹妹们玩会呢。”   徐妙云看着朱玉英这般纯真的样子,伸手把朱玉英的手掌放到自己的掌心,柔声教导道:“傻孩子,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学的,要不然等到嫁人后还不一头乱麻,不晓得如何处理。”   朱玉英听到母亲提起嫁人的事情,脑海中莫名的闪过甄武的样貌,突然之间心底就冒出一抹甜甜的味道,而这股甜意涌上脸颊后,很快就让她如玉般精致的俏脸泛起红色。   徐妙云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狠了狠心,把今天最重要的来意,说了出来。   “前几日你皇爷爷,给你秦王和晋王家几个适龄的姐姐定了人家,下一次就要到我家玉英了呢,眼瞅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旨意过来,咱在家里把该学的学了,到时候欢欢喜喜的嫁人。”   朱玉英甜着甜着,突然就不甜了,她愣了愣,试探的问道:“皇爷爷可会给定左右的人家?最好从咱家走个一刻两刻便能走到,到时候我想娘了,就能回来看看,要不然我舍不得娘亲和父王。”   徐妙云心思剔透,向来聪慧的她怎么会不明白朱玉英的意思,这是舍不得爹娘吗?就差直说清水胡同了。   不过,徐妙云还是装傻道:“放心,你皇爷爷肯定会给你定个好人家,家世人品都差不了,保准让我家玉英满意。”   朱玉英一直轻松的神色,仿佛瞬间就塌了下来。   她低着头嘟囔道:“谁在意家世好不好。”   “什么?”徐妙云没有听清楚。   可是朱玉英低着头再也不愿意说话了。   徐妙云叹了口气,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什么皇家儿女的责任,什么不允许耍小性子,什么皇家的脸面,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一直到天色晚了,才起身回去。   朱玉英一直没有说话,她从小在王府长大,又如何不晓得徐妙云的话,又如何不明白她作为皇家贵女,婚事不能自专。   八音盒的音乐,响了几个月的时光,仿佛这时候开始不响了,朱玉英默默的看着八音盒,她只要想到八音盒如果再也不响后,她就难受的想哭。   可若是不听父母的,她又觉得有些对不住父母。   她敬爱父母。   但…   夜色里,朱玉英紧紧绷着小脸,愁苦的皱着。   而徐妙云回去后,忍不住的和朱棣唠叨:“咱家这些孩子啊,虽说都挺聪慧,可就玉英和高炽最为懂事,懂事的让我心疼。”   朱棣愣了愣没说什么。   …… 第133章 -老三日常被怼   正月初五。   春节期间,所有人起的都晚,忙活了一年,也就逮着这些日子可劲的歇息一番,然而就在这清晨时刻,在大部分人还窝在家中的时候。   顾明一行人快马进了北平城,随后直入燕王府。   朱棣听到辽东来人,稍微一愣,连忙喊着让人带进来。   顾明等人随着王府的人,来到了朱棣的书房,朱棣早就等的有些焦急,见顾明等人要拜见,连忙打断。   “行了,你们一入辽东好几个月,我一直等着呢。”   顾明上前拿出甄武的书信,递给了朱棣。   朱棣接过书信,挥挥手道:“你们先做着,我先看看甄武信中写的,然后你们再详细给我说一下。”   说完,朱棣打开书信就凝神看了起来。   一打开,竟然篇幅不小,这让朱棣有点意外。   可越看越让他意外。   这甄武,他还真没看错。   书信的内容主要两部分组成,第一部 分为甄武等人入辽东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只不过受篇幅的影响,没办法写的太过详细,但是大部分的事情都提到了,其中主要说了一下张琪的死,以及甄武斩杀张权以及阿扎失里儿子的事情,想让朱棣早点通报朝廷,尽早做好准备。 第二部 分则是甄武对于蒙古各部的看法。   在信中,甄武把他这些日子接触蒙古各部的感官说了一遍,首先蒙古各部依旧有团结之心,其次额勒伯克试图重做草原霸主,以及阿扎失里实力大增,被蒙古各部所看重。   最后,甄武建议大明尽快出军,击溃阿扎失里部,让其他小部落趁乱内斗,消耗蒙古人的力量,同时借此件事来消减额勒伯克作为黄金家族的号召力,让蒙古各部知晓,击的溃阿扎失里,也能击溃额勒伯克。   朱棣看完后,慢慢的陷入了沉思,顾明等人也不着急,默默的静等着。   想了一会儿后,朱棣把自己想不明白或者是信中说的不清楚的地方,一个一个的询问了一番顾明。   顾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做了回答。   等到朱棣基本全部搞清楚后,朱棣才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他深吸几口气,拿出一个空白折子,执笔思索了一番后,洋洋洒洒的一篇请战折子便写好了。   朱棣叫人把折子送往应天府后,自己一人起身,走到窗前又陷入沉思。   他是真的没想到,甄武第一次挑大梁就做的这么好。   他认为能力不错的察罕,在甄武手下没走过几招,竟然就死在了甄武的手中,当然不仅如此,如果单单这样,还不足以让朱棣觉的惊艳。   让朱棣最为吃惊的是,甄武对于蒙古各部的理解和看法。   朱棣想到甄武第一次进入他眼睛的时候,那时候道衍评价可为良将。   良将吗?   朱棣嘟囔着。   如今看来低了。   若是培养得当,应当能成为独当一片的帅才。   可他一个藩王,哪里需要帅才?   年轻时候的他,跟过徐达,跟过常遇春,他曾羡慕这种人物对他父王的辅佐,可如今他发现一个也有这般材质的人,在辅佐着他,竟让朱棣微微有些失落。   这种心情很奇怪。   不过随后,朱棣摇了摇头,把这种情绪摒弃出去,想到即将到来的战争,让他有些热血沸腾。   同时在这股热血当中,还带着一股狠厉。   甄武是他看重的人。   若是谁敢拿甄武斩杀张权以及阿扎失里儿子的事情找事,那谁也不要怪他不讲情面,即便蓝玉也不行。   ……   顾明从燕王府出来后,径直去往了清水胡同。   甄武让顾明帮忙去家中报个平安。   本来甄武是打算写一封家书的,可是想到家里人没人看的懂,只好作罢。   说起这事,甄武任百户后,还特意为了书写识字,好好的努力了一阵子,不过还好,甄武有后世的基础,重新识字书写,只不过是一个再认识的过程,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关联挺深,并不难记。   只是毛笔字让他费了一些功夫。   哪怕到现在书写的水平,也就刚刚达到勉强够用,字写的出来,但是好看难看,就由不得他了。   不过即便这样,也让张武等人好好的惊叹了一回。   甚至有一次谭渊为这事还感叹,甄武若不是生在军户家,没准能读个状元郎回来。   这句话传出去后,连朱棣也颇为认可。   毕竟谁也没见过学一两个月,就能达到甄武这般地步的,说出去多少有些吓人。   这让甄武有些汗颜。   不过汗颜后,他仗着脸皮厚也净和张武他们吹牛,说什么改日给你们作首诗词,保准臊死一大片书生什么的。   张武他们哄然大笑,自是不信。   在他们认知中能写个字读个信还能接受,可若是能作诗词,那他娘的不就成为才子了?   大头兵里还能出才子。   多大的笑话啊。   ……   此刻,清水胡同,甄武家中。   昨晚上,小六哭闹着想大哥,又惹了张玉清生气,导致张玉清大发雷霆,哪怕到今日,家中的气氛依旧显得有些凝重。   小六也是个倔性子,二贤让小六去哄张玉清,小六梗着脖子就是不去。   二贤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晓得自从大哥办差后,咱娘惦念的慌吗,还惹咱娘生气,谁又不想大哥早日回来啊。”   “可去年大哥过年还回来呢。”小六不愿意服软。   二贤见小六这样,寻思着要不要学着甄武,摆一摆长姐的谱,可看着小六红着眼圈,心软的叹了口气。   说到底,母亲和小六还不是想大哥想的嘛,再说便是她也在心里担忧的紧,这可是大哥第一次不在家中过年。   这时候,小七稚声问二贤:“二姐,大哥为什么要去办差啊?我也想大哥。”   二贤柔声道:“因为大哥担着咱们整个家呢,要挣钱养家,给小七买好吃的。”   “可为什么三哥不用去?”   小七眨巴着天真的眼睛,问着天真的话。   可这话,让一旁的老三红了脸,老三强忍着没说什么,但是没想到,小七闹腾着小短腿跑到老三身边。   “三哥,你去把大哥换回来吧,大哥回来咱娘就不生气了,你没事。”   嘶。   老三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不要冲动,可连吸了好几口气都不管用,奶奶的,他去哪说理去?难道他不愿意办个差事吗,他早就对家里鸡毛蒜皮的事情烦的够够的了。   可他能去吗?这一年到头来,家里的重活,那样不是他做的?   老三站起来,直接拎着小七的后脖领,把小七拎了起来,然后对着二贤道:“我出去和小七聊点事。”   奶奶的,大哥不在家,我老三就是老大,好不好。   别的权利没有,揍个小的还是没问题的。   屋外,很快响起老三抽小七屁股的声音,以及小七吱哇乱叫的声音。   …… 第134章 -洪武二十四年(1)   几声犬吠伴着甄武家里热闹响了起来。   顾明刚刚进了清水胡同,听到这番动静,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没去过危机四伏的草原,便不会知晓,这种动静对于他们来说有着什么样的吸引力。   不仅向往,还治愈心灵。   这时突然身后有人叫他。   顾明回头,顿时大喜:“张武你咋在这里?”   说完,顾明一拍脑袋,懊恼道:“你瞧我着脑子,你和甄老大的妹子定了亲,甄老大如今不在家,你可不得往这边勤着点多帮忙。”   张武只顾着惊喜,也不管顾明说了些什么,就连连问道:“你们这是都回来了?几时回来的?甄老大呢?”   顾明摇了摇头道:“只有我与两人回来了,甄老大他们还在辽东。”   张武疑惑的看向顾明。   顾明压低声音在张武耳边说道:“我回来给殿下报信,辽东出了问题,用不了多久咱们大概都要过去。”   张武大惊:“到底怎么回事?”   顾明想了一下道:“你还是等信吧,我也不好说太多,不过你提前准备一下,总是没错的。”   张武明白的点了点头,事情没公布前就属于机密,哪怕是顾明也不可以到处乱说,免得把城里闹得满城风雨。   “那甄老大他们呢?可无碍?”张武也不在这个问题纠结,随后问起甄武等人的安危。   “我们无碍,只是…”说到这里,顾明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对于张琪,虽然没有甄武与张琪那般亲近,可是几人也相处了不少时日,同样没少承张琪的帮助,如今张琪身死,他难免也有些唏嘘。   张武见顾明这番模样,那还不明白,顾明他们此番绝对也是经历了波折,而军人的差事出现波折,往往意味着有人生死转换。   张武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军人的世界从来不太平,哪怕他们的追求是天下安康。   “行了,咱不说这个了,一会儿叫上朱能他们喝酒去,对了你过来是给甄老大报平安的?”   顾明点头。   张武笑了一下道:“那还等什么,走走走,我领你进去。”说着,张武拉着顾明就向前走去。   到了甄武家门口,张武也不用人通报,和梁方马仁打了一声招呼后,就直奔中堂处。   甄武家中动过工,如今还没有完全完工,许多地方都摆放着施工材料,现下也只是简单的改出了格局,想要彻底完工,开春后还需忙活几个月。   张武一边走,一边唤老三。   进里面后,瞧见老三在揍小七,忍不住乐道:“这是咋了?小七又顽皮了?”   老三黑着脸道:“他欠揍。”   说完,老三才发现跟在张武身后的顾明,顿时扔下小七,惊喜道:“顾哥,你咋来了?”   张武没等顾明说话,笑眯眯的接过话来:“给你大哥报平安的。”   老三一愣,随后再也顾不得张武和顾明,冲着里面就喊道:“娘,姐,我哥有信了。”   一连喊了三声。   屋里才响起哗啦的动静声,紧接着一家老小,鸡飞狗跳的跑了出来。   顾明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温馨,家里的顶梁柱平安,家里才有精气神啊,这不免让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家,脸上也带起一丝笑意。   等到顾明把甄武的一些情况,全部说了一遍,然后又不厌其烦的回答了张玉清的各种问题,什么吃的怎么样,穿的怎么样后,张玉清昨日阴沉下去的情绪,终于重新变成了晴天。   张玉清豪气的笑道:“这样,一会儿都不要走了,婶给你们置办一桌,让老三陪着,你们哥几个好好吃一顿。”   张武笑着拒绝道:“等大哥回来再说吧,今日我们约了几个好友去外面吃。”   “那也成。”   张玉清也不强求:“到时候记得你们都来家里。”   张武两人应着,随后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叫着老三一块向着外面走去,可刚刚走到门口时,二贤跑出来远远叫了一声张武,示意张武过来一下。   张武一愣,随后在顾明打趣的眼神下,以及老三的不耐烦的眼神下,嘿嘿傻笑了两声,走到了二贤身边。   二贤柔声道:“一会儿你吃完酒,记得过来一趟。”   “干嘛?”   “前几日,庄里的人过来拜年,送了些野味过来,你拿回去两只,给你爹娘尝尝鲜。”   张武摇头道:“不用,我家就我父母三人,吃啥不是吃,你留着给小六小七吃吧。”   二贤一瞪眼:“让你来你来就是了,平白废话这么多。”说完,二贤看了一眼堆放的施工材料接着道:“前些日子没有你帮衬,老三哪里忙的过来。”   张武傻笑道:“这都是我应该的。”   二贤白了一眼张武,扭头就走,不过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回身来叮嘱道:“你记得我的话,还有少吃点酒。”   “晓得了。”   ……   几日后,应天府。   朱元璋接到朱棣的折子,看完后,没着急放下,简单思索了一下,让人把辽东最近的信报取过来,他一一对照了一番。   双方所说竟然有所出入。   朱元璋泛起了冷笑,吩咐道:“泰宁卫的信报呢?把泰宁卫左右的情报全部给我取过来。”   很快。   朱元璋布置在辽东,大宁,泰宁卫等地暗探送过来的信报全部取了过来,朱元璋慢慢的看了起来。   这些信报都是前两日的,之前朱元璋就看过,其中信息不免有些滞后,可是他根据朱棣所送过来最新的情报,完全可以推测出真假。   朱元璋是知道蓝玉和蒙古人有交易往来的。   这点朱元璋是完全能够忍受的。   但是他忍受不了蓝玉残害忠臣。   等到朱元璋得出结论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势,良久,朱元璋才稳定下来,他压着声音吩咐道:“把辽东等地的信报,送到太子处,叫他给咱好好的看看。”   随身太监领命下去。   又两日后,来自北平,大宁,辽东等地布政司的奏折,纷纷送到了朱元璋的手中。   朝廷一时热闹了起来。   阿扎失里反迹已现,清河关告危。   …… 第135章 -洪武二十四年(2)   洪武二十四年,故元辽王阿扎失里反叛大明,带其部众袭扰清河关,正月十日,傅友德领旨出征,燕王朱棣督军从征,试图彻底安定自铁岭卫至全宁卫边线局势。   屯扎在开平的傅友德,第一时间派人与朱棣相商此次出征事宜。   随着商定后。   很快,大军就动了起来。   北平自年初战事结束,不足一年时光,属于边防重镇的肃杀之气再次席卷全城。   燕王护卫军,迅速的听调集结,然后在燕王朱棣的带领下,奔赴战场。   朱棣意气风发,跃马挥鞭,他此刻清晰的感受到,他开始在北平以及边疆军务上逐渐起到了主导的作用。   这不得不让他激动。   他仿佛看到开国大帅们的时代在慢慢落幕,而属于他的时代正在绽放。   而这个时候,铁岭卫清河关。   被软禁到如今的甄武等人,终于得见阳光。   当初,甄武等人带着张琪的尸身回到清河关后,第一时间亮出了燕王护卫军百户的身份,与清河关守军沟通后,让其布置防务。   随后,他带着薛禄几人,拿着阿扎失里儿子的人头去往了铁岭卫指挥使衙门。   初始那些人还以为甄武在开玩笑,直到甄武把阿扎失里儿子的人头扔了出来后,那些人才认真起来,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调集军士赶往各个关口设防。   而甄武等人,他们说不清是功是罪,便把甄武等人软禁在了张琪的家中。   甄武走出房间后,阳光刺痛眼睛,他微微眯了起来。   等到差不多适应后,才向着旁边的铁岭卫指挥同知道谢。   “多谢大人,这些时日的护持。”   “你本就无罪何须道谢?你大抵不知,当日朝堂上,皇上为了你怒斥群臣,谁又敢再说什么。”   甄武摇了摇头:“我谢的并非此事。”   他是否会定罪,甄武确实并不担心,先不说朱元璋本就是作风比较硬朗的一位皇帝,单是甄武斩杀张权,估计在老朱心中也能加分不少。   甄武不信老朱没听说过蓝玉以及蓝玉义子们张狂的事迹,老朱怕是盼着有人能杀几个蓝玉义子,让蓝玉长长记性呢。   所以,甄武感谢的是这位指挥同知这些日子,对他们的保护,要知道此地是张权的老窝,指不定有多少张权的爪牙,甄武杀了张权,怎么可能没有人想要报复?!   指挥同知大概也明白了甄武的意思,笑了笑,低声道:“张琪死了,你给张琪报了仇,总不能让你也死了。”   甄武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又沾了张琪的光,想到张琪,甄武眼神忍不住有些黯淡。   指挥同知见状,轻轻道:“放心吧,等到这次战事一了,铁岭卫总是会好好清洗一番的。”   “是该清洗。”   甄武叹了口气道:“不该死的人死了,总不能让该死的还活在世上。”   指挥同知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指挥同知拍了拍甄武的肩膀道:“好了,不和你多聊了,你准备准备吧,两日后,我带兵进逼白城,配合大军出征,到时候你就能见到燕王了。”   “阿扎失里已经跑了?”甄武问道。   指挥同知有些意外的看向甄武。   “猜到了?”   甄武点了点头。   指挥同知接着道:“阿扎失里带人攻打清河关,打了两天,占不到什么便宜,就向着北边逃了,如你猜测的一样他拖不起。”   说完,指挥同知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甄武两眼,不过下一刻想到甄武是朱棣的人,想了想,猜测甄武定然也是朱棣所看重的,便什么话也没再说,然后摇着头向着外面走去。   甄武见指挥同知走远后,回头吩咐两人去收拾行李,然后打算带着薛禄几人也去外面转转。   可是刚刚走过一个回廊,甄武便看到了一个少女。   张柔甲。   所有人都喜欢纯真的笑容,甄武也不例外,就像人到中年后的男人,往往喜欢十八岁的姑娘,她们身上洋溢的青春,能够治愈沧桑疲惫的心灵。   越抑郁的人,越明白纯真笑容与笑声的美好。   可是此刻,那个一笑便眼睛弯弯的少女,也开始有了伤感,笑意中也渐渐多了牵强。   甄武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张…张姑娘,不知日后有什么打算?可否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张柔甲抬头,看了看甄武,摇了摇头。   她本来不打算再说话,可是当看到甄武眼中带有一些愧疚后,心善的她想了想还是把打算说了出来:“我小叔喜欢这里,家里人打算把小叔埋在这里,然后全家一起回安庆。”   甄武点了点头,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留了一句:“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直言。”   说完,甄武便转身打算离去。   然而,就在甄武还没走出多远的距离,张柔甲突然出声喊道:“我听说你是一个百户?”   甄武回身点头,然后解释道:“之前因差事在身,所以有所隐瞒…”   “无碍的。”   张柔甲打断道,随后咬了咬牙道:“你这次是否也要出征?”   甄武点头。   “惟愿凯旋。”张柔甲说道。   甄武一愣,随后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慢慢走远。   张柔甲再次坐下,默默的发呆,一直到月环过来,张柔甲才抱着月环道:“我以后再也不想当将军了。”   “小姐本就当不了将军。”   张柔甲默然。   自从进了辽东,这短短时间里,张柔甲如同恍然大悟般明白过来,将军从来不是为了威风。   ……   白城被阿扎失里弃了后,显得冷清了许多。   一直到大明出征大军的到来,才又复之前的热闹。   阿扎失里不傻,流动起来的部落,才能给大明造成一定的麻烦,所以他不会被白城所困,弃的果断。   朱棣等人对于阿扎失里的动作,也不惊奇,全都在意料之中。   所以大军直接进驻白城整顿,然后商议下一步的动作。   张武趁闲和朱能几个聚在一起闲聊。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甄武身上,一人突然问道:“话说老甄啥时候过来,这好久没见怪想念呢。”   “咋了,想和老甄比划?”   那人连忙摇头,夸张道:“谁要找怪物比划,多没得意思。”   其他人轰然笑了起来。   顾明这个时候笑道:“估计快到了,不过说到这里,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这趟差事多惊险。”   随后,顾明开始捡着一些能说的,一脸自豪的吹嘘了起来。   这却惹得张武不痛快。   “瞧你得意什么,不就跟着甄老大办了一趟差嘛,你信不信,当时我没伤者,肯定也有我。”   顾明仍旧得意道:“谁让你伤了的,怪的了谁。”   张武翻了翻白眼,没话说了。   朱能听了这么久,此刻忍不住问道:“你们说,这次老甄立了功,会不会往上再升一升,我可晓得,你们右护卫骑军里现在一直空着一个千户位置呢。”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顾明,听到这话,瞬间就耷拉下来脸了。   “不会吧,这升的也太快了,我一个总旗都快不好意思和你们在一起耍了。”   其他人却面面相视。   这事貌似还真没准。   可他娘的也确实太快了。   …… 第136章 -暂领千户职   新春过后,天气仿佛又寒了几分,如今已经二月天,可草原上也不见一点暖意,仍旧需要披着厚厚的袄子,即便偶尔碰到有日头的天气,可太阳散发的温度落到人的身上,总让人觉得有些杯水车薪。   甄武随着铁岭卫的人一路进了白城,便与铁岭卫的人告别,直接打听着去往了朱棣的住所。   他在白城待了不少时日,当时又危机四伏,不得不尽心摸清白城的格局,所以甄武对此地还是比较熟悉的。   只不过区别之前在白城的日子,现下看着来往的大明军士,莫名的让他安心,好像也只有这样,这泰宁卫才是大明疆土。   当见到朱棣后,朱棣神色显得很是激动,拉着甄武就是一顿细聊。   甄武也不着急,带着笑意慢慢的和朱棣聊了起来,不时惹的朱棣畅意大笑几声,气氛显得异常融洽。   而这时候,甄武也发现了一点,这朱棣在外领命打仗的精神头,完全不是窝在北平时能比的,整个人都有些亢奋,就好像是…老色批掉进了美人堆,看着白花花的大长腿,简直乐不思蜀。   这让甄武不由得想到了魏武帝,嗯~以他的嗜好,一般的美人堆满足不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甄武觉得魏武帝和朱棣,有一点多少有些相似。   他们未当反贼前,都只是一个有些激愤的爱国青年,对于能够扬威域外,跃马漠北的事迹有着狂热的迷恋。   可造化总是弄人。   他们终是会被叫了许多年的曹贼,燕贼。   两人聊着聊着,突然聊到了察罕之死上,说起这个,朱棣横了甄武一眼道:“真没想到你在下毒方面也是个好手。”   甄武汗颜。   朱棣叮嘱道:“和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以后这种手法不要再用了,烂在肚子里,这种稀奇的手法,你用第二次,有心人就能追到你的头上。”   甄武感受到朱棣的关心,感激的应是。   朱棣瞧了瞧天色,接着道:“你这次总得来说完成的不错,等到战事结束,我一并为你请封,不过你们右卫骑军里,自从德立索儿死后,一直空着一个千户的位置,你先暂代吧,还有我帮你调整了一下,把张武柳升划到了你的千户里面,为这事谭渊还找我好一顿牢骚,你可不要让我失望,趁这次战事,好好表现一下。”   甄武脸上一喜,他本以为要回去后才能升千户,事实上也确实是回去才能升,可他没想到现在就能暂领千户职位。   千户,在往上可就是卫指挥级的官职了。   甄武连忙起身,打算感谢。   朱棣见状一摆手道:“行了,还有事交代你。”   说完,朱棣叫了外面侍候的随行军士进来,然后吩咐道:“去把那个小犊子给我叫过来”。   随行军士领命后,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   朱高煦一脸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他见到甄武竟然也在,脸上顿时一喜,不过还是忍着规矩,先见过朱棣后,才冲着甄武挤眉弄眼。   甄武眉头微微皱起,这朱棣的心也太大了吧,算算朱高煦的年龄,今年才十二吧,这就敢往战场上领?他瞧了瞧朱高煦的身高,发育的很好,在同龄人里,算是比较高的,但是站在马前,也就比马镫高一点,咋和身强体壮的成年人打?   朱棣指着朱高煦,对甄武道:“你给我带着他,好好教教他。”   甄武顿时为难道:“殿下,这…”   朱棣还没说话,朱高煦不乐意了:“甄武你瞧不起我?我弓马娴熟的很。”   甄武没搭理朱高煦,冲着朱棣建议道:“殿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二公子年纪尚小。”   朱棣摇头道:“我幼时在凤阳尝过农苦,后又随各个大帅在军伍中锻炼,晓的这般的好处,再者说小什么小,当初曾听徐帅说过,父皇艰难时,半大小子也得扔进军队里,一个个嗷嗷叫的杀的也挺狠,所以年纪够用了。”   说完,朱棣又冲着朱高煦说道:“你既然想来战场,那么我就不会让你待在大帐里,要不然来战场作甚,学不到东西反而添乱,我让你去甄武部里,你好好跟着他学。”   朱高煦兴冲冲的领命,脸上不见惧意,反跃跃欲试满是期待。   甄武还想说什么。   可是朱棣走过来,拍了拍甄武的肩膀,挥手说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甄武无奈,只好带着朱高煦走了出来。   房间里,朱棣看着朱高煦兴高采烈跳腾的背影,忍不住脸上挂起一丝笑意,这个二儿子真的像他,这让朱棣想起他小时候,也曾这般向往军伍,而在军伍中也是缠着沐英,徐帅,常帅,问东问西。   可现下朱棣作为父亲,虽理解朱高炽的雀跃,眼中却也难以掩饰的露出几抹担忧。   不过,随后朱棣就摇了摇头,他相信甄武。   甄武不是没脑子的莽夫,他很聪慧,当晓的竭力保护朱高煦,而且甄武武艺不低,也能胜任保护的重责。   另一边,甄武和朱高煦一边走,一边聊着。   “我说,你咋想的,以为战场闹着玩呢?”甄武吐槽道。   “你又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肯定不会给你拖后腿的,你瞧好吧。”朱高煦昂着脑袋,自信的道。   甄武有点无语,这性子…   不过,既然领了这个任务,甄武也不得不好好思量思量,想着想着,甄武忍不住笑了笑,说起来朱棣的想法不错,军人总要见识战场的,他倒是可以摸着朱高煦过河,若是积累点经验,到时候也能把老三带在身边带一带。   两人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了一群人。   甄武定眼一瞧,顿时脸上大喜,这群人不是别人,全是甄武的好友,朱能他们。   朱能几人连忙围上来。   许久不见,大伙的话自然不少,就这么站在路上聊了起来。   随着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的闲话说完后,朱能挑眉问道:“话说,你回来了,殿下有给你新的安排吗?”   甄武听到这话,立马乐了,故意买关子道:“你们猜猜看。”   众人一见甄武的样子,心下顿时了然,果然不出所料,又升官了。   几人面面相视一番,随后都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转眼就把话题转到了其他方面,甄武见状连忙道:“殿下让我暂领千户之职,说起来还是殿下看重。”   “哦。”   朱能几人脸色淡淡。   “你们不意外?”甄武纳闷问道。   “不意外。”   甄武脸黑了下来,他突然很不喜欢这群人。   …… 第137章 -调教朱高煦   朱高煦看着甄武想要嘚瑟,却没有嘚瑟成,毫不掩饰的大笑了起来,甄武翻了翻白眼,过去拽住他的脖领。   “走走走,趁现在还有时间,去校场,我瞧瞧你手里的功夫和力气。”   朱高煦挣扎,却挣扎不开,嘴上喊道:“甄武,你以公报私。”   甄武只是嘿嘿笑着不说话。   以朱高煦天老大他老二的性子,甄武不压一压肯定是不行的,要不然说不定啥时候,不听指挥,脑子一热冲动起来,被别人一刀砍死,所以让朱高煦知晓天外有天,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只有这样才会学着谨慎,而谨慎往往是活的长久不二法门。   而且甄武也需要知道朱高煦现在的斤两,要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朱高煦解决不了,这还怎么带朱高煦?   其他人见状,也是起哄的往校场走去。   到了校场后,甄武松开朱高煦,让朱高煦挑选自己拿手的兵器。   朱高煦斜着眼瞧甄武,狂傲道:“伤了你可莫要怪我。”   甄武没好气道:“让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在北平城当你是燕王公子会让着你,在这里可不会。”   没想到这句话惹的朱高煦不快,怒吼吼道:“那个要你让我。”   “呦,来了脾气,这可刚好,快选兵器去。”   “就用腰刀。”说完,朱高煦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甄武疑惑道:“你用啥?”   “我?”   甄武咧嘴一笑道:“我用双拳。”   朱高煦立马更生气了,随后又见甄武挑衅的冲着他招了招手,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举着刀就向着甄武冲过来。   甄武一边闪避一边看着朱高煦的动作。   很不错。   看得出来,基础很扎实。   等到甄武把朱高煦的动作看的差不多了,瞅准时机避开朱高煦一刀,欺身上前,用巧力直接把朱高煦的刀夺了过来,随后脚下一拌,直接把朱高煦摔了出去。   朱高煦刚想爬起来,甄武已经闪身过来,重重的又把朱高煦按了下去。   “想起来,就用力。”甄武说道。   朱高煦大怒,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起来,可只觉得身上仿佛背着一座山一样,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无法起来。   可他不知道,甄武感受到朱高煦的力气,却有些吃惊,这气力不比普通成年男子的小,可朱高煦才多大,这若是再过两年估计还真是一个猛将。   慢慢的,甄武感觉到朱高煦力竭,正寻思着要不要再激两下朱高煦,看看朱高煦能不能再爆发出更大的力气,可还没等他出声,身下的朱高煦,瞬间撤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摊在地上再也不挣扎了。   甄武疑惑的松开朱高煦,这时才发现朱高煦眼里已经隐隐带上了泪花。   甄武不由得有些头疼。   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而且还是个好强的孩子。   好强的人往往自尊心也比较强。   本来自尊心被伤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小到大谁还能不被伤两下,不过朱高煦毕竟是燕王的儿子,甄武不得不照顾一下,而且甄武也不想把朱高煦身上的那股狂傲劲打没了,若是狂傲劲都被打没了,还当什么兵。   想到这里,甄武一屁股坐在了朱高煦身边。   他挑着眉道:“咋滴?输我一场就受不了了?满军营你去打听打听,谁敢说稳胜我?”   朱高煦抿着嘴不说话,气呼呼的瞪着甄武。   甄武乐道:“你又打不过我,这么看我干嘛,要不这样,你和别人再打一场,撒撒气?”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你能不能打过别人,还是看你本事,别又输一场,再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朱高煦咬牙不让泪落下来,显得傲气有可怜。   甄武这时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不哭鼻子最好,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再打一场?打就拿出你的本事,不打你就老老实实回北平,往后见了你,我们还都敬你是燕王公子,但是想要让我们认为朱高煦这个人厉害,有本事,那就万万不可能了。”   “敢不敢?”甄武猛的又问道。   “我有什么不敢。”朱高煦也猛的高声道。   “好。”   甄武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薛禄,你来和他打一场。”   说着话,甄武走下场,来到薛禄身旁后,拍了拍薛禄的肩膀,小声道:“吃我一个人的亏就够了,你多放点水,咱们别把小孩的精气神打没了。”   薛禄含笑点头下场。   朱高煦此时正憋着满肚子气,见到薛禄准备好后,就冲了上去,两人很快你来我往就打了起来。   甄武瞧了两眼,便没兴趣看了,招手吩咐小孙道:“你拿着我的调令,让曹小满给我安排一下住所,另外,让曹小满通知一下部中其他百户,晚间时,去我哪里议事。”   小孙领命下去。   甄武把目光又放到了场中。   两人花里胡哨,热闹了一阵,朱高煦险胜。   经过这一场,朱高煦的气撒了出去,同时打赢了薛禄,让他不仅没了刚才那股委屈,还有些得意洋洋,只不过看到甄武后,得意劲瞬间收下去不少。   孩子不傻,看到甄武就想到刚才被甄武支配的恐惧。   甄武故作惊讶道:“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连薛禄也不是你对手,说起来,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可做不到这点。”   这话,甄武故意哄朱高煦的,朱高煦确实也吃这一套,眼睛一亮,激动的问甄武:“真的?你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没我厉害?”   甄武点头。   朱高煦又兴奋道:“那我像你这般年纪时,是不是也能比你现在厉害。”   “应该是的。”   甄武装着思索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前提是你好好活到我这个年纪,战场上乱糟糟的,我都不敢说能活下来,更何况现在的你,日后听着点话,别乱冲动。”   朱高煦连连点头。   甄武心中也点了点头,对这番效果很满意。   小孩子嘛,很好调教。   朱能等人看到这一幕,好笑着摇着头,他们都是行家,刚才薛禄放没放水,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只是他们没想到,甄武这一番行为下来,不仅让朱高煦服了他,而且还让朱高煦更加斗志昂扬。   这手大棒加甜枣用的细水无声。   朱能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甄武。   甄武正笑着和朱高煦说话,看上去阳光开朗,完全不似有着深沉心机的人,这让朱能有些恍惚,不过随后朱能便清醒过来。   不管甄武是什么人,总归是他好友。   有事真上的那种。   这就足够。   …… 第138章 -阿鲁台的妹夫理论   晚间时分。   甄武的住所里,属于他部下的十个百户到齐,张武在其列,他以试百户之位,领百户职,这次战事结束后,不出意外,还会随着甄武水涨船高。   朱高煦和曹小满属于甄武亲兵,侍候在旁边。   今晚的议事主题很简单,最主要就是相互重新适应一下新的身份,因为在场的人基本都熟悉,以往都是骑军大营的百户,现在甄武领千户职,多少要给他们一个接受过程。   所以今晚谈话相对随意一些,针对此次战事,各自畅聊了一番,最后散的时候,甄武才端起千户的架子,说了说各百户的安排,比如老生常谈的值营,斥候等一些事情。   安排也都是遵循前例,并未做什么改变,他特意复述一遍,只是让各位晓得,如今他是当家人。   其他人懂规矩的郑重领命。   甄武见状也很欣慰,想着以往在营地塑造的威望,看来是没有白塑造,这次任职很顺利,不说所有人心服口服,至少都是乐意配合的。   这样就很好。   等到人散了,朱高煦才撇嘴道:“我还当议什么事,原来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甄武侧了一眼朱高煦。   “打仗打的可不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处理不好,说不定就成就敌人的奇谋。”   说完,甄武还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高煦,教导道:“再者说,学会和下属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才能人心所向,不信的话,你放下燕王府公子的架子,多和士兵聊聊家常,你瞧他们会不会对你更好一些。”   曹小满在一旁拍马屁:“就是就是,大人向来关爱我们,威望可高了。”   朱高煦本还想杠两句,可瞧着曹小满一脸崇拜的神情,心有所感的杠不动了,然后琢磨着没有说话。   ……   之后几日,斥候连续增多派出,去探查阿扎失里逃遁的方向,等探查到后,大军开拔开始行军追了上去。   这年头大明边军战力无双,尤其是朱元璋几次北伐后,打的蒙古各部抱头鼠窜,又开始了传统的游击战法,这让所有将帅都发愁不已。   每次追过去,阿扎失里就又跑了,一连几次后,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甄武的压力也很大。   他们骑兵是被编入前军前锋营的,负责探查的任务很重。   这一日,甄武看着地图,在琢磨着阿扎失里会往哪里跑,他顺着他们一路的行军方向看着看着,突然看向了一个位置。   黑山岭。   过了这个位置,东接朵颜部,西连福余部,更重要的是北面便是额勒伯克。   会不会去了这里?   就在甄武思索的时候,曹小满突然进来禀报:“大人,斥候带回来几个蒙古人,说要见你。”   甄武皱眉问道:“他们有说什么吗?”   “说是白城故人。”曹小满回答道。   甄武思索了一下,随后起身向着外面走去:“走,随我去瞧瞧。”   等到甄武见到那几个蒙古人后,顿时一喜,连忙走过去,亲切的锤了为首的一个蒙古人的胸膛道:“嘿,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这人赫然是朵颜卫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儿。   脱鲁忽察儿笑道:“当初在白城一别甚是想念,所以知晓你在此地后,便忍不住过来想见,不会怪我来的唐突吧。”   “哪里的话,快快请进,外面天寒,咱们帐中说话,说起来当初在白城受你照顾颇多,甄武是铭记在心…”   甄武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把脱鲁忽察儿往里面请,他隐隐感觉到脱鲁忽察儿要送给他一个大礼物。   然而,还没等到甄武他们走近大帐,又有人来报,又有几个蒙古人想见甄武。   甄武一愣,笑着对脱鲁忽察儿说道:“这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又有老友过来了,你也一块见见?”   甄武这话算是一个试探。   脱鲁忽察儿想了想道:“既然也是这个时间过来的,那么见一见也无妨。”   甄武瞬间明白了,确实是来送礼的。   不过此时他也不能扔下脱鲁忽察儿去接另外的人,便吩咐曹小满把人领进来。   他与脱鲁忽察儿进了大帐后,没等多久,曹小满便领着人进来了,两人一看,神色各异,新来的竟然是阿鲁台。   甄武有些尴尬,同时对阿鲁台的来意有些摸不到头脑,脱鲁忽察儿来送礼,难道阿鲁台也来送礼?要知道甄武杀的阿扎失里的儿子,正是阿鲁台的妹夫啊。   不过,甄武还没说什么,脱鲁忽察儿和阿鲁台已经杠上了。   脱鲁忽察儿冷笑道:“阿鲁台,没想到你够狠的呀。”   阿鲁台一愣,同样冷笑道:“彼此彼此,我倒是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   脱鲁忽察儿也不在意,哼哼两声道:“比不上你,刚和阿扎失里结了亲,转眼就打算背后捅刀子。”   “这叫结亲?还没几天我妹子就守了寡,我早把我妹子接回去了。”阿鲁台情绪激动道。   甄武听到这话有些尴尬,毕竟之前阿鲁台对他颇为友善。   可阿鲁台并不认为甄武会尴尬,反而冲着甄武一脸感激道:“说起来还得感谢甄兄弟呢,我若是知道阿扎失里反叛大明,肯定不会和他结亲,甄兄弟杀的好,算是解救了我妹子。”   甄武愣了,随后摸了摸鼻子道:“可说出去总归是你妹夫,你不恨我?”   阿鲁台一脸疑惑。   “怎么会恨?妹子就一个,你杀了兴许会恨,但是妹夫又不是固定的,有一个妹子,还怕没几个妹夫吗?”   阿鲁台一本正经。   甄武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嘶。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阿鲁台说到这里,转头又看向脱鲁忽察儿:“咱俩今夜都到了这里,目的一致,谁也不看好阿扎失里,所以咱们就没必要斗了。”   说到这里,阿鲁台眼睛转了两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脱鲁忽察儿,试探的提议道:“说起来我妹子刚守寡,你若是有适龄子侄,要不咱们结个亲如何?”   这话直接雷了甄武一脸。   可没想到,脱鲁忽察儿竟然认真思索了起来,然后灿烂一笑,再不复刚才冷言冷语的模样:“兄弟啊,你妹子那么好看,我早就想结亲了,就算没适龄子侄,我自己来,这亲也得结。”   说话间,两人手拉手,已经状若一家。   甄武无语的敲了敲桌子道:“两位先别忙着结亲,今夜来的目的,总要和我说一说了吧。”   两人这才认真起来,相互礼让了一下,阿鲁台说道:“额勒伯克给阿扎失里增兵了,想要设伏和你们打一场。”   “增兵多少?”甄武问道。   “具体不知道,但不少于两万。”   甄武一边想,一边说道:“不怕他们打,就怕他们跑,既然想打,我大明铁骑就接的起,他们打算在哪里设伏?”   阿鲁台两人眼光都转向地图,阿鲁台更是走到地图前,伸手点在了一个位置。   黑山岭。   甄武眉毛一挑,还真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只有甄武再静静的思索着。   良久,甄武展颜一笑,开口问道:“两位要不要随我去见一下燕王殿下。”   阿鲁台两人神色顿时一喜。   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甄武不管是百户还是千户,都接不住他们这个人情,必须燕王来接。   燕王驻守北平,他们想要亲近大明,燕王是第一个需要搞好关系的。   要知道宣府以东地界,宁王,辽王未就藩,燕王便是现在最大的人物,不仅如此,在他们概念里,就和大明所有人认为朱标会登上皇位一样,阿鲁台他们也同样认为燕王会镇守北平一辈子。   这样的情况下,阿鲁台他们心中不见得多重视朱标,但是绝对会重视燕王。   …… 第139章 -朱棣与朱高煦的信任   这世道,人都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甄武没有点明阿鲁台两人的小心思。   回首吩咐一直在旁边的朱高煦去通知张武,让张武叫上一队人,随他们一块去往中军朱棣处。   一直在帐中听完甄武等人谈话的朱高煦,早就脸色涨红,激动的差点难以自抑,现在听到甄武的吩咐,一溜烟就跑出去找张武了。   阿鲁台眼光闪动了两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这个亲兵,年纪也太小了点吧。”   他早就留意到了朱高煦,完全能够看得出这个亲兵与刚开始接他进来的曹小满的区别,至少曹小满不能全程待在帐中,不避讳的听他们谈话。   甄武明白阿鲁台的试探,但是甄武不吃阿鲁台这一套,并不打算把朱高煦介绍给他们俩人,所以冲阿鲁台咧嘴一笑,装傻道:“小点好,你回头也可以试试,听话。”   阿鲁台脑袋上浮现几个问号。   听话?   骗鬼呢。   他才不相信甄武找不到几个成年听话的亲兵。   不过阿鲁台也是懂分寸,知进退的人,听到甄武这么说,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帐中一时陷入沉默。   很快。   张武等人过来了,甄武等人随即动身。   夜间,一队快马呼啸而过。   等到了中军,通报后,甄武带着阿鲁台二人进了朱棣的大帐。   朱棣此时衣甲未脱,手扶着腰刀,英姿勃勃的站在沙盘前,思索着大军各部的布阵安排是否妥当,有无遗漏,正想着,听到身后动静时,朱棣这才回身露出笑脸。   他接到的通报,只是说甄武过来了,并未提及阿鲁台两人。   此刻回身过来,见到并非甄武一人,身后还带着两个蒙古人,不由的一愣。   甄武连忙上前,在朱棣耳边小声的说了一下阿鲁台两人的身份,以及他们的目的。   朱棣的眼中瞬间绽放出一抹光彩,这些日子的追击,朱棣早就不耐烦了,现下出现转机,由不得朱棣不开心。   阿鲁台二人,大礼拜见朱棣。   朱棣笑着,亲切的寒暄。   随后,甄武退到一边,充作侍卫,静静的看着朱棣与阿鲁台两人进行沟通。   其中大意并不复杂,无非两人感念大明恩典,不愿意和阿扎失里同流合污,但部众被阿扎失里裹挟无法投诚,所以特来报信。   但是这话,别说朱棣了,甄武都知道需要打个折扣,阿鲁台两人若是真的想要投诚,大战时完全可以带部队临阵倒戈,但现在瞧着阿鲁台两人的意思,只是通风报个信,顺道卖朱棣一个好而已,想要让他们带部众反戈门都没有。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渐渐的朱棣把他想要知道的搞清楚后,这才让阿鲁台两人回去。   朱棣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后,让大帐中的其他人先行下去,只留下了甄武,朱棣开口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甄武想了一下说道:“若说他们真心投诚,不大可能,他们若是真的带着部众背刺阿扎失里,以后他们也就没法在蒙古各部中混了,但是他们送来的这个消息,我认为可信。”   朱棣一边点头,一边示意甄武接着说。   甄武开口接着说道:“近些年阿扎失里的实力急速扩大,朵颜与福余两部都快变成了阿扎失里的附庸,若说朵颜部没有什么其他心思,我是不相信的,而且之前在白城时,我与脱鲁忽察儿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我能看出来他很是眼馋阿扎失里的牧场,所以,阿扎失里若是遭到重创,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坏消息。”   “至于阿鲁台,这个人很有野心,但是因为受实力影响,发展缓慢,他一直以来希望得到咱们大明的支持,好让他的部落脱离蒙古的称呼,这次事情对他来说是个机会,所以阿鲁台想要把握这个机会亲近咱们大明,我认为可以理解,而且这次两人并不是一块过来的,两人一前一后,相互见到后也颇为吃惊,从种种这些来看,我认为他们送过来的信息应当是真实的。”   “那么阿扎失里应该会在黑山岭设伏,等着咱们过去。”甄武最后说道。   朱棣静静的想着。   甄武也没有再出声,他明白,这种事情关乎着整个大军的下一步安排,不得不慎重,若是一个判断错误,结局很可能是灾难性的。   而且这次出征,朱棣只是督军从征,整个大军的安排,他一个人说了不算,他若是拿这个信息去和傅友德协商,朱棣是要担很大的责任。   不过朱棣,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朱棣抬头看了几眼甄武,眼中逐渐坚定起来:“我信你的判断,我这就去和傅帅相商,若是真能大破阿扎失里,我再给你记上一功。”   说完,雷厉风行的朱棣,起身就向着外面走去。   甄武跟着来到外面。   朱棣又叮嘱了甄武两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就向着傅友德的大帐走去。   甄武慢慢的从朱棣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然后招呼张武等人,也开始原路返回。   接下来事情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千户可以掺和的了。   如何商定作战计划,轮不到他。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他只需要等通知就可以。   等到再次回到前军后,甄武刚刚一进自己的帐篷,一直默默跟着扮低调的朱高煦一脸雀跃的跳了过来,不断的询问甄武什么时候出击。   朱高煦在草原上风餐露宿好久,可是一场仗也没有遇到,早就心急的不行,现下晓得马上要打仗,如何还能按捺的住。   可甄武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出击。   只好没好气的扔给朱高煦一句话。   “你凭什么认为阿鲁台两人的话可信?万一只是引诱咱们过去呢?到时候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朱高煦一愣。   甄武接着道:“以后多动动脑子,考虑周全了再说话,像你这样日后如何统领大军?”   “那…”   “那什么那,自己想想,若你是统帅,该不该相信阿鲁台的话。”甄武说完,不再搭理朱高煦。   帐篷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朱高煦一个人默默的想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朱高煦突然出声道:“如果我是统帅,我就信。”   一直没有睡着的甄武,好奇问道:“为啥?”   朱高煦慢慢说道:“因为你信,要不然你不会带他们见我父王,所以我相信你。”   灭了灯的帐篷里黑乎乎的,在这种环境下甄武莫名觉得朱高煦的声音也特别像朱棣。   甄武没有说话。   可朱高煦的声音还幽幽的响着:“甄武,其实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一路上都在故意教我的,我也在认真的学,你可能不晓得,此次出征前,父王本来想带大哥过来的,可是大哥临了又病了,所以我才缠着父王过来的,大哥身体总是不好,我就想以后等父王老了,就让大哥在北平处理军务,我替大哥带兵守卫边疆,保护北平。”   甄武愣了。   他听的出来,这绝对是朱高煦此刻的心里话。   可…   甄武忧愁的叹了口气,随后,他又想到,他现在应该属于朱高煦军伍的领路人,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对他日后带来什么影响。   …… 第140章 -黑山岭之战   接下来的几日,大军有序不乱的在进行着调整,同时也慢慢的向着黑山岭行去。   甄武的千户都是骑兵归属骑军营,按理说是打前锋的,可是此刻却被安排为第二战线左右机动骑军。   他此刻骑在马上,想到最前方的枪盾步兵,以及其他兵种的安排,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大致琢磨出傅友德这番安排的目的了。   不打算占便宜,但是也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   有点保守啊。   甄武不知道那夜朱棣和傅友德商议的结果,但是看现在的安排,他们对于阿鲁台两人送过来的消息是信了,但是也没有全信。   这样行军下去,不管对方是不是故布疑阵或者另有打算,大军都能及时反应过来,不至于被突发事件,搞的措手不及。   但是这样的安排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如果阿扎失里真在黑山岭设伏,他们也做不到一口气吃掉阿扎失里,最多让阿扎失里设伏的打算落空,转变成堂堂正正的大军对决。   这样也好。   大明铁骑不弱与人。   堂堂正正对决,也能打赢这一战。   午时饭后。   有传令兵过来,通知甄武去往骑军指挥部,甄武领命后,带着朱高煦几人,快马奔向了骑军指挥部。   大军连绵,各层指挥部如同精密的齿轮,相互传达,才能使大军随心意而变化。   当甄武赶到这里的时候,好几个千户已经到了。   大家都挤在沙盘前。   沙盘上已经标注上各部最新的位置,甄武看了几眼便了然于心,然后一边和其他人讨论着,一边也关注着来来回回进出打仗的传令兵。   “报,枪盾兵已经进入黑山岭。”   一个传令兵带来了最新的情报,朱高煦听到后,双手不由的捏紧了,而甄武也有些紧张,阿扎失里是否真的设伏在此,就看接下来的几分钟了。   随着时间推移,又一个传令兵跑来。   “报,阿扎失里部设伏而出,枪盾兵已经与其纠缠在一起,不过对方主力未现。”   这一条最新情报传来,在场的顿时精神一震,瞬间全部围拢到了沙盘旁。   大战已启,所有人的肾上腺直线飙升。   这仿佛是一场惊险而又刺激的游戏。   骑军总指挥,啪啪的插下了几个旗子,一边插一边下着命令,一个一个千户领命而走,很快就轮到了甄武。   “甄武,你率你部,最快时间给移动到这个位置,待令出击。”   “领命。”   甄武领命后,迅速出了大帐,翻身上马,带着朱高煦等人,飞快的回到了自己部下所在的位置,然后立马带着人向着指令的位置移动。   而此时中军大帐里。   朱棣和傅友德在激动的拍手叫好。   两人都是历经百战之人,这种场面不会让他们紧张,反而在这种大好局面下有些亢奋,傅友德一边听着传令兵最新情报,一边下着最新的指令。   “报,敌方主力已现。”   “好。”   傅友德大叫一声,随后道:“令前军全部出击,给我把他们主力全部缠住。”   朱棣眼中此刻也在绽放着光彩,他们都知道,只要对方主力全部缠住,再下令让左右机动骑军出击,绝对可以一击而溃。   然而事情往往不会一帆风顺。   接下来的几道情报传来,让傅友德和朱棣同时皱起了眉头。   阿扎失里也太过谨慎了。   ……   另一边,甄武和朱高煦站在一个土坡上,看着阿扎失里黑压压的主力尽现,就好似暴风雨前的乌云一般,伴着战场上无数的厮杀声,给予所有人一种直观的压力冲击。   朱高煦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顿时觉得和他千百次想象的都不同,亲眼所见下,显得更恐怖,更血腥。   他微微有些战栗。   他以为他不会怕,可此刻他才知道一个人在这种场面下,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   甄武侧头发觉了朱高煦的变化,他没有认为朱高煦不堪,他第一次冲杀的时候,肾上腺上升导致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身体的很多应有功能都暂时的停止运转了,耳朵听不到声音,喊了什么也不知道,就和整个人变成了一台机器一样。   而朱高煦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甚至才十二岁的朱高煦,表现的要比很多人强的多。   “怕了?”   甄武突然出声问道。   朱高煦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后,朱高煦眼里只见甄武看着前方乌压压的大军,不屑的笑了起来,甄武抬起马鞭指着阿扎失里的大军,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鸡鸭一般。   “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甄武说完,回头看着朱高煦,狂傲的说道:“你,我,大明,无敌。”   这句话仿佛一束阳光,直透乌云,朱高煦嘴里喃喃说着无敌两个字,逐渐的心中安定了下来。   他觉得他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幕。   忘不了,甄武横鞭,视千万大军与无物的样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未来的很多年里,朱高煦数不尽的征战岁月里,每逢险境,嘴里都会念叨起,甄武此刻教给他的无敌两个字。   他同样也会学着甄武,指着敌军,对着他的部下说上一句‘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而此时的甄武,没有再关注朱高煦,简单的宽慰两句,去一去朱高煦心中的畏惧之心就可以了,他已经叮嘱了张武的百户,所有人紧盯着朱高煦,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让朱高煦出事。   所以,见到朱高煦有些安定下来后,他就已经把目光再次放在了战场上。   可看着看着,甄武眉头皱了起来。   阿扎失里要跑。   阿扎失里见事情不对,显然不打算纠缠,甚至看上去,想要壮士断腕,把主力撤出战场。   “艹。”甄武暗骂一声。   谁他妈的稀罕这个断腕?!   这要让阿扎失里主力溜走,十分战果锐减为两分。   甄武眉头越皱越深,他想着大军各部的安排,没办法,这种保守安排,对方想撤,留不下,为今之计只能让左右骑军出击,咬上去,不能让他们撤的那么快。   想到这里,甄武开始焦急起来。   传令兵呢?怎么还不来?!   就在这个时候,传令兵骑着快马跑了过来,甄武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军里能人多,他这点战场经验能看的出来的,其他人更能。   传令兵到了甄武跟前。   “帅令,着甄武部迅速出击,咬住敌军主力。”   …… 第141章 -献计惊众将(3000+)   甄武领命。   随后,一收马绳,战马顿时嘶鸣扬起前蹄,甄武看向众人,朱高煦,张武,柳升等等,他咧嘴一笑,然后面容瞬间变的狠厉起来。   “随我出击。”   话音一落,甄武高高扬起的马鞭已经挥下,随着他马绳放松,战马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张武等人一个个挥起鞭子,紧紧跟上。   千马奔腾下,气势非凡。   他们如一支利箭,迅速的咬上了阿扎失里的主力。   先是两轮箭射,然后每个人迅速换上了三眼铳,随着三眼铳的弹丸放光,甄武一马当先的冲进了阿扎失里的主力队伍当中。   他高高举起三眼铳,直接当做锤子一般,向着一人的脑袋砸去,顿时砸的脑浆蹦出,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阿扎失里也并非等闲之人,主力未乱,几支骑兵迅速调头,缠上了甄武等人,试图给主力撤出战场争取时间。   大战立马变成了一台绞肉机。   鲜血漫天飞舞。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这一仗,甄武打的不够痛快,因为他需要看顾着点朱高煦。   朱高煦也确实是个狠人,没有让甄武失望。   年纪轻轻的在战场上,竟然也杀的兴起。   这让甄武不得不纳闷王府到底是怎么教养的,能让朱高煦杀人而面不改色。   慢慢的,中军也已经大举压上。   可是阿扎失里只想着撤离,几次壮士断腕,竟真让他带着主力部队溜出了战场,甄武等人又是一阵追击。   事实证明,蒙古人想要跑,不抄后路,真的拦不住。   气的朱棣不停的跳脚。   朱棣当机立断的用了轮番换队日夜不停的追击方式,等到甄武等人追上杀一阵,然后换上另一部的人再追上去杀一阵。   一连追了五日,可最后还是追丢了阿扎失里。   ……   随着,追击的人慢慢的回营驻扎,这一场战事才算稍稍停歇下来。   经过这一番追击,朱高煦成长了不少。   从一开始应激的哪怕下了战场,也说不出话,整个人紧绷绷的,到现在已经能够调节好身体的状态。   甄武仔细瞧了瞧朱高煦,还好,虽说有些伤,但都是小伤。   这真是多亏了一群人的眼睛盯着他。   然后,甄武就把心思用到了这次的战事上。   说实话,这个战果,甄武是不太满意的。   阿扎失里虽说被追杀的狼狈,但是整体主力未损,甄武他们满打满算干掉阿扎失里三成人马。   主要也是黑山岭这个位置,有利于阿扎失里他们的撤退,因为大军根本不能全面铺开,也施展不了左右包抄。   可大明出动十万多大军,就为了干掉阿扎失里三成多的人马?算算那些辎重粮草,怎么算也是吃亏的。   而且可以想象得到,随着他们大军撤离,阿扎失里就会再次回到这片草原,然后称王称霸。   想到这里,甄武的脸色有些不好。   可惜,之前得到阿扎失里设伏的消息,是有机会把阿扎失里留下的。   甄武叹了口气。   朱高煦此刻在兴致勃勃的和曹小满吹牛,他这次杀了多少个,曹小满也是个憨货,梗着脖子也在吹他杀了多少。   甄武没想去听他俩人吹牛,自己一人走出营帐,去看望受伤的军士。   如此又过了两日。   这一日,中军议事,朱棣竟然派人过来通知甄武,让甄武过去参加,甄武有些意外,然后快速的准备了一下去往中军。   一到了中军,这边氛围显得更热闹了几分。   很多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面容。   这让一旁的朱高煦有些不乐意,在甄武身边小声的抱怨道:“这咋看着比咱前军还开心?好像他们打的大胜仗一样。”   “你废什么话?”甄武瞪了一眼朱高煦。   朱高煦和甄武待在一起这些时日,确实也有些敬服甄武,不过此刻依旧不甘的嘟囔:“我又没说错,这次咱们前军,前锋营,和咱们骑军营,该吃的硬仗都吃了,他们中军也就参与了几次追击,咱们死了那么多人,还没顾的上开心,他们倒开心起来了。”   甄武顿时停下脚步,眼中冷下来,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吃不住甄武这番模样,“行行行,我不说了。”可转头又低声牢骚道:“等着我那日带的兵比你多时,肯定不像你这个样子,连实话都不让说。”   甄武吸了口气,他知道朱高煦说的是事实,可是即便是事实,在战事未结束前,这种话都不能说。   军里最忌讳的就是争功。   可是没想到,他以为战事还未结束,但是其他人并不认为。   议事一开始,就让甄武吃了惊,竟然是在商议班师的事情。   这就走?   甄武皱着眉头,脸黑了起来。   他听着一个一个的将领说话,越听越觉的没有意思,一个个的大意都是阿扎失里逃遁,再追下去的意义也不大,不如早日班师,还能节省粮草。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照这个思路来说,一开始就不该出军,在边境吓唬一下就得了,这样不更省粮草?!   甄武越想越觉的气闷,闷的他有些难受,可他连千户都不是,轮不到他说话,于是开始转移注意力,看向了此次出征领头的两位。   朱棣和傅友德。   此刻,这两位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傅友德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看上去在仔细的听着每一个人的建议,不过细细打量,这位老帅的眉头也有点微皱。   甄武突然对傅友德生出了好奇,说起来这一位比名声虽比不得徐常二帅,甚至也比不过蓝玉,但是他的一生绝对算是一个传奇。   从弃农从武到开工功臣,然后西伐巴蜀,南平云贵,北征大漠,说是战功赫赫毫不为过,可最后结果被赐死。   就在甄武打量傅友德的时候,傅友德突然看向朱棣,问道:“殿下,你怎么看?”   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看向了朱棣。   朱棣黑着脸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朱棣才抬眼扫了一下众人,他开口问道:“甄武来了吗?”   在场众人有认识甄武的,但是更多的是没听说过,一时间不由的好奇,那位是甄武,竟劳燕王亲自询问。   甄武站起身来道:“殿下,卑职在此。”   “你来说说,撤不撤?!”   这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发现什么不对,但是甄武立马明白过来了,他的这位老板,显然没打过瘾呢,怎么可能愿意撤。   现在估计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大胆说。”这时朱棣又开口催促道。   甄武听到这话,顿时有了决定,他本来也不赞同撤军,现在老板也是这个心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随即,甄武的声音坚定有力的响了起来。   “卑职认为,不能撤。”   朱棣露出了几分笑意,道:“仔细说说。”   甄武环视了一下所有人,眼见许多人对他投来愤愤不平的眼光,感受到许多人对他的不屑,仿佛在说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官,怎么敢大放厥词。   可是甄武没有在意,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咱们此番出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击溃消灭阿扎失里的有生力量,如今目的未达到如何能撤?一旦咱们撤军,对未来的影响是巨大的,首先,咱们先说一下白城,我们能否在白城驻军?答案是不能,因为补给线太长,驻大部队得不偿失,驻小部队毫无意义,那么可想而知,现在阿扎失里元气未伤,若是咱们撤走,阿扎失里定会第一时间重返白城,那里有广阔牧场,他不可能放弃。”   “而白城,东接辽东,南连大宁,阿扎失里依旧可以凭借着部众众多,联合朵颜福余两卫,逍遥于白城周围,虎视咱大明疆域,而且现在阿扎失里更是和额勒伯克联络往来,若是放任这么一个敌视咱们大明且有快速扩大迹象的部落,我想不出几年绝对可成为大患。”   甄武说完,全场静默了一会儿。   可下一刻,迎来的便是呵斥。   只见一人站起来,怒斥道:“你说的轻巧,谁不知道不能坐视不管,可怎么管?现在找都找不到阿扎失里,在草原上耗日子吗?”   他妈的又是这种话。   甄武火气顿时上来了,忍不住冷笑两声,语气再不客气,直接骂:“真是可笑,若是没钱吃饭,你是不是只会趟地上等死,不会想办法挣钱?难道找不到就不找吗?我倒要斗胆问一下阁下,你现在脑袋上顶的这个职位是让你满脑子想着撤退吗?躺平等死谁不会,还用你来当这个官?”   那人顿时被说的脸色铁青。   而其他人一个个惊讶的看着甄武,这人胆子怎么这么大,不过倒也有一些人眼露赞赏,比如朱棣和傅友德。   然而更多的还是刚才提议撤军的人,他们仿佛被甄武说中了痛点,一个个气急败坏,大怒的站起来冲着甄武喊道。   “说谁不会说,你来说个法子啊。”   “谁说不是,有法子找到阿扎失里,我们会愿意撤?”   “老子打了一辈子帐,难道还比不上你个毛都没长齐的。”   ……   熙熙攘攘骂的不一而足。   甄武淡淡的看了那群人一眼,然后看向朱棣和傅友德,抱拳道:“卑职以为可施诈计,既然许多人认为咱们如今只有班师之法,那么我们大可佯装班师,潜于黑山岭,静待阿扎失里出现,再夜袭,左右包抄,断其后路,一举消灭阿扎失里。”   甄武掷地有声的说出这段话。   他甄武有法子。   …… 第142章 -扬名边军   甄武声音落下。   大帐内寂静可闻落针。   刚才那群一直叫嚣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呆滞住了,脸上本来挂着不屑,慢慢的转变为了诧异,惊讶,显得精彩万分。   他们对计策最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   佯装班师可行吗?   很显然是可行的,如今他们和阿扎失里已经大战一场,并取得了胜利,对内,众将可以给大明交代,对外,阿扎失里已经逃遁,不宜再追,此刻班师,谁会认为是计?   真真假假,谁会辩的清楚。   而阿扎失里的基本盘都在白城周围,他们在其他部落的地盘上逃遁,那些部落不会说什么,但是阿扎失里若是在其他部落的地盘上放牧,试图驻扎,可就没有人念叨蒙古各部一家亲了。   血拼是少不了的。   所以阿扎失里不大可能做出这种失智的行为,只要见到大明大军班师,肯定会出来返回他们的驻牧之地。   这点没有人怀疑。   一旦阿扎失里再次出现,他们再度杀出,大败阿扎失里肯定不是问题,甚至他们可以在铁山岭设伏,静待阿扎失里过来,趁夜左右包抄,断其后路,一口气吃掉阿扎失里。   只要他们演的好,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风水轮流转,谁还不会设伏?!   这些将领大多都打了小半辈子仗,此刻听了甄武的话,一个个脑子自然而然的就展开了联想,随着想的越多,神色越加激动。   可越这样,他们内心对刚才的咄咄逼人,越感到羞愧。   他们想不出好的办法,不代表别人想不出来。   这样只是衬托出了他们的无能。   朱棣和傅友德同时眼睛一亮,他们都意识到,按照甄武所说的办法,只要计划周密一些,完全可以捞一个全歼敌军的大胜之功。   两人一时间都看向甄武。   随后,傅友德小声问朱棣:“你的人?”   朱棣眼带笑意的点头。   “小家伙可以,有脑子。”傅友德称赞了一句,然后又把目光看向甄武,越看眼中的赞赏之意越发浓郁,还真应了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句话。   这世间,总会有优秀的年轻人,在某一刻,某一天脱颖而出,然后带着这个世界走向新的时代。   朱棣自豪的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自己人关起门来夸没事,但是当着外人夸甄武,那不和夸自己一样?!   然而,总有一些人就喜欢硬杠。   “那如果阿扎失里不出来呢?人家接着向北逃遁,你又如何?”   这道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大帐里响起,很是突兀。   所有人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甄武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发现说话的那人就是一开始站出来呵斥他,反被他扫了面子的那位。   有的人总喜欢在丢了面子后,急于立马找回来,就如输急眼的赌徒,总想着下一刻回本翻身,可他们不晓得,越是这般,输的越惨。   甄武嗤笑一声,一耸肩道:“那咱们就真的班师喽。”   场中的一些人听到甄武的话,觉得有趣,忍不住的笑了几声。   笑声更惹急了那人。   就在那人还想争辩的时候,朱棣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朱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一直到他承受不住,跪下请罪。   ……   接下来,大帐里的声音统一了起来,朱棣一个动作,直接表明了他的决定,加上计策确实可行,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的认可。   然后,大帐里开始响起讨论的声音。   如何把班师做的更加真实和热闹。   在何地设伏以及各部如何安排。   等等等等。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才商议出一个大致的章程。   之后的几日,全军都在热闹的撤离,把退军的样子摆的十足,一直到大军在一天夜里悄悄的隐在黑山岭。   这时,军中的军士,才晓得班师是假,伏击是真,很多底层将领第一时间询问长官到底怎么回事,渐渐的那日议事的情况,传了出来。   燕王护卫军一个实职百户傲然献计。   不少百户和千户听闻后,发出惊呼:“这么猛?”   “就这么猛!”当日参与议事的一些中高层将领肯定道。   于是,甄武的名字仿佛是一道旋风一样,卷入了十万大军中。   这一日,寂寂无名的甄武,自此开始扬名于边军。   ……   朱高煦当日没有参与议事,他即便是燕王的儿子,在军中也是需要守着军中的规矩,职位没到一定的位置,除了尊贵,分量也重不到哪里。   所以这些日子朱高煦也以为是要撤军回去,他都已经想好回去后,怎么和家里的兄妹姐弟吹嘘,他的第一次战场之行,然而没想到竟然还有伏击的戏码。   尤其是当他听闻,这次伏击竟然是甄武提议的,更是第一时间在甄武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   甄武侧头看着朱高煦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打击他道:“我瞧你怎么比我还兴奋,搞得好像你献计设伏似的。”   朱高煦瞬间黑脸。   然而,还没等朱高煦再说话,甄武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你回去吧。”   甄武站起身看着这一片注定还要再次染血的地方,“去找你父王吧,接下来你不用再冲杀了。”   朱高煦再也顾不得黑脸,惊愕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   朱高煦的小脸冷了下来,倔呼呼的梗着脑袋看着甄武,这些日子,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的内心深处,对甄武多少有几分亦师亦友的感觉。   如今,听到甄武赶他走,还没有理由,让他不由的有些情绪。   朱高煦忍不住生气道:“凭什么赶我走?这些日子你哪句话我没有听,还是你以为我拖你后腿了。”   甄武一愣,扭头看向朱高煦,他的眉头皱起,没想到这也能让朱高煦误会。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有些伤感道:“前几日你生中军的气,是不是替咱们前军死掉的兄弟鸣不平?”   朱高煦没有说话。   甄武接着说道:“你既然晓得前军死亡的人数多,就该晓得在战场上谁都有可能死,而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自出生起点就高,用不着和我们一般搏命冲杀求富贵,如今见识一番战场凶险就行,日后若是想要混军伍,多习谋略兵书,有朝一日统兵时,少让士兵做无畏的伤亡,就对的起你这番战场历练。”   “再者说,你年龄还小,力气身量都还在涨,无需现在入战场冲杀,我等着你成年变的比我勇猛的一天,若现在不留心折在战场上,岂不可惜,你若听我的话,便记住我这句话,你的战场在几年后,并不在现在,用这几年时光,好好练武,多读兵书,才是正路,所以,现在你还是回去吧,也莫让殿下多担忧。”   …… 第143章 -众将士有功待赏   良久。   也不知道朱高煦是不是想明白了。   “你认真的?”朱高煦看着甄武。   甄武认真的点了点头。   “行,我听你的话,这就回去。”说完,朱高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你也别死,我等着有一日能够和你并肩冲杀。”   甄武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然后叫来张武,让张武把朱高煦送了回去。   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这世间从来不公平。   有些人一辈子可能赶不上一些人的起点。   不过还好,也不必悲观,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断绝过人的希望。   就像朱元璋,可以从乞丐做到皇帝。   当甄武收回眼神时,整个人已经再次坚定起来,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要做那个将,而不是万骨中的一具。   哪怕为了家里人,他也死不得。   ……   大军在铁山岭埋伏了两日,阿扎失里终于再次出现了,这群贱骨头被大明惯的臭毛病,总以为大明大军一来,跑几天,躲几天,就能再次回来,接着逍遥。   仗着汉人不喜欢草原,总想着劫掠。   甄武愤愤想着,迟早有一天把这些蒙古人收拾服了,让他们学会如何载歌载舞,好好的过日子。   但想归想,他现在肯定是做不到。   另一边,傅友德派了斥候,一直盯着阿扎失里主力的动向。   当探知阿扎失里就是向着黑山岭而来,顿时激动不已,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达下去,完善着全歼敌军的想法。   终于,在这一日,阿扎失里的主力大军出现在了黑山岭的附近,所有的大明军士都难掩心中的紧张,一个个藏的更加小心,生怕被阿扎失里的人发现,把他们再次惊走。   慢慢的,阿扎失里的人终于迈进了黑山岭。   此时,甄武等部的人马,绕了一个大圈,已经悄悄绕到了阿扎失里人马的后方,试图在打起来的第一时间,断其退路。   他们默默的等着。   从早上等到快要午时,终于一道响箭直射高空,在黑山岭这一片山势上空轰然炸响。   甄武带人再不隐藏行迹,骑着马,快速进行包围。   阿扎失里顿时脸色大惊,意识到事情不妙,可刚刚意识到,他的部众最前方,已经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厮杀声。   黑山岭两侧伏军,已经尽出。   就在阿扎失里想要前军变后军的时候,甄武等部的嘶喊声也从他们的后方传了过来。   “杀敌将,立大功。”   甄武怒吼,依旧一骑当先带着他千余人马,联合着其他千户的人马,直接开始掏阿扎失里的屁股。   很快,阿扎失里后方厮杀声也开始响了起来。   阿扎失里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会有伏兵?   大明的兵马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斥候明明探得大明大军已经回撤。   难道被演了?中计了?   ……   阿扎失里脑海中的念头纷纷扰扰,旁边的亲信的声音也吵的他头昏脑涨。   再加上现在战场混乱,根本不清楚具体形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想着先尽力杀出去再说,所以阿扎失里连忙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行稳定军心,试图冲出去。   只不过,此刻他的前方,后方,都已经大乱,他最多也只能稳定住他身边的人马。   这些人马在整个大明军人的包围以及有序的进攻下,又显的太过渺小。   “冲出去,想办法冲出去。”阿扎失里大吼。   他身边的亲信保护着他,认准一个方向就开始突围,可是冲了几次,都被再次压了回去,慢慢的他身边的人马也开始出现骚乱,不受控制。   一时间,阿扎失里整个人马都乱做了一团,各自为战,各自想要突围。   而此刻,远处黑山顶峰处,朱棣和傅友德看着这一幕,心下大定。   两人对视一眼,皆自大笑起来。   即便他们历经百战,可即将得到这样的大胜,依旧让他们心中欢喜。   朱棣旁边的朱高煦,认真的在大军里找着甄武的部队,在他的想法中,那也是他的部队,可下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怎么可能找得到。   最后朱高煦看的眼睛发疼,也无法确认那些人是甄武等人,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放弃寻找。   随着时间流逝。   从午时一直历经两个时辰,这一场仗终于慢慢的结束了。   打扫战场的军士开始入场。   此战基本上把阿扎失里的人马全部留在了这里,不是死了,就是已经抱头弃刀不再抵抗。   甄武拄着腰刀粗重的喘息。   这一次并没有延续之前在战场上的好运。   被一群人包围猛攻下,受了不小的伤。   他的手臂与胸前肉皮翻卷,都留下重重的刀伤,张武走过来,问道:“甄老大,没事吧?”   甄武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冲的也够猛,不比甄武慢,但是却没怎么受伤,至少瞧着不怎么碍事,真特么气闷,但是这种事情没法说,好多时候就是个运气问题,不是说武艺强的就不会受伤。   “去搜摸搜摸,瞧瞧能不能找壶酒来。”甄武说道。   张武顿时瞪眼:“这战场上,我去哪里找。”   “我他娘就不信阿扎失里他们都没带酒。”   “行行行,我去就是了,急啥。”   张武一边说,一边回头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军士道:“你们留在这里看着点,别让那群降了的小崽子,再咬一口甄老大,否则我要你们的脑袋。”   几个军士连忙应是。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他即便受伤了,虎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摸的。   没一会儿,张武真寻摸了一羊皮袋酒,甄武让张武帮忙把破碎的甲去了,打开酒灌了一口,然后倒在了伤口处。   疼痛感,瞬间刺激的肌肉紧绷。   最后,甄武把内衫撕下来,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刚刚简单的处理好伤口,薛禄一脸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甄老大,你猜猜我逮住了谁?”   “谁?”甄武抬眼看了一眼薛禄。   薛禄神情难掩激动的在甄武耳边小声道:“赵金虎。”   甄武顿时一惊。   “真的?”   薛禄连连激动的点头。   甄武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自从白城杀了察罕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完全没有顾得上赵金虎,没想到赵金虎竟然跟着阿扎失里了。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他可没忘,赵金虎潜伏北平多年,要说不知道几个上线和下线,打死甄武都不相信。   想到这里,甄武吩咐薛禄道。   “你不要声张,叫你的人把他单独扣下,谁也不要给,有人来要,让他来找我,我现在就去见殿下。”   说完,甄武找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就向着黑山岭而去。   当朱棣听说这事后,也是大喜,连忙派人从薛禄手中把赵金虎带走了,当天晚上就开始了秘密审问。   他的基本盘在北平,这点不能疏忽。   而大战结束后,大军在黑山岭整顿了两日,顺便统计此战结果,以及收拢战俘。   当战果统计出来后,傅友德第一时间派人快马向着朝廷报喜。   此战大胜。   世间再无阿扎失里部,辽东,大宁边境大定!   众将士皆有功待赏。   …… 第144章 -镇抚蒙驹   大军自二月至白城,然后探查,行军,打仗,班师,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等到大军重新再回到白城时,已经进入了六月天。   六月的天气去了很多寒冷,但是在这个鸟地方,每天风不断的吹,吹的人心烦气躁。   也许是甄武从家里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完全没有朱能几人的闲情逸致,去领略草原风光,所以他便躲在帐篷里,算着按照大军的速度,多长时间才能回到北平城。   想着想着,甄武就叹口气,归心似箭啊。   就在这个时候,曹小满进来,说是朱棣找他,甄武愣了一下,简单想了想,也没想出朱棣找他有什么事,所以也就不想了,直接起身去往朱棣处。   朱棣没有住在营地。   大佬是会享受的。   既然是在白城整顿,定然是要住进城里。   甄武一路快马进城,来到朱棣的住所,通报后,一进去就看到朱棣坐在书桌前沉思。   甄武朗声拜见。   朱棣听到声音,瞬间回神,笑着让甄武坐到他下首位置。   等到甄武坐好后,朱棣没有第一时间说正事,习惯性的先关心的问道:“伤势可好些了?”   甄武笑道:“劳殿下过问,伤势瞧着严重,但总归是皮外伤,而且找大夫处理的及时,想来再有些日子,就能完全结痂不影响行动。”   “那就好。”   朱棣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道:“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我想上道折子,只是折子的内容,思虑了良久,不能完全定下,所以来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嗯?什么折子?   甄武有些疑惑。   但是没等甄武询问,朱棣就解释道:“现下咱们是打赢了,但是白城如何安排至今没有定论,当初设立泰宁卫时新筑的城,虽比不得边防一些重镇,但是就这么弃了多少有些可惜,可是若是驻军,就像你之前说的,人少了没意义,人多了耗费粮草,所以你有什么看法?”   甄武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说起来,这个问题不是军务问题,这还是朱棣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这让甄武有些激动,说明他之前刻意向朱棣表现一些见解,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甄武肯定是不愿意做一个只知道冲杀打仗的军人。   所以,面对这个问题,甄武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朱棣也不着急,端起水杯慢慢的喝了起来。   甄武的思绪越想越深,可想来想去,还是认为汉人驻扎白城弊大于利,这个是他结合当下情况所得出的结论。   至于后世网上吵的热热闹闹的,对付游牧民族的方针,在甄武看来多少有些异想天开,比如说在白城开设什么贸易特区,或者最广为人知的羊毛政策。   都不切实际。   让游牧民族老老实实放牧,用羊毛换取大明粮食,根本不可能。   大明是农业帝国,基本盘就是粮食,人以食为天,在这个粮食不够吃的年代,粮的地位是要在钱之上。   而明初虽然知道修生养息,可一直以来战事未断,大明边军大片大片的开垦荒地,足以证明内需尚且不够,怎么可能去用粮食搞外贸。   更何况许多土地把持在大量士绅手中,若是出现什么天灾人祸,粮价一旦崩了,有钱也没用,引起的连锁反应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接受不了的。   官仓满粮,钱才叫钱。   五谷丰登,才能叫做富足。   所以,馊主意肯定不能乱出的,除非以后把大明基本盘做大,这样有些办法才能实施,而现阶段,还是需要遵循现状来想办法。   甄武想着想着突然想到朵颜三卫,慢慢的眼睛越来越亮,然后开口道:“既然殿下问询,那么卑职就斗胆一说。”   朱棣点了点头。   甄武接着道:“全宁卫现下周围牧场并没有部落,可收编阿扎失里部的俘虏,在全宁卫附近重设泰宁卫,而朵颜和福余两卫本就眼馋白城牧场,那就让他们南迁,把白城周围的牧场给他们,如此一来,三卫挤在这里肯定会有所内斗,而且大宁,辽东以及咱们北平都屯有重兵,虎视三卫,也不可能让三卫发展起来,独霸这片地方,同时他们不得不为了这片地方,帮咱们抵御更北方的部落。”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至于更长远的卑职就不多言了,相信朝堂诸公肯定也能想出办法,慢慢彻底同化三卫。”   随着甄武的声音落下。   朱棣开始陷入思考。   良久。   朱棣眼睛也越来越亮,想来甄武的话给了朱棣一定的启发,朱棣笑着说道:“叫你来还真没叫错。”   “殿下谬赞了。”   “行了,不必与我客气,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就下去吧,我琢磨琢磨折子怎么写。”朱棣开口赶人了。   甄武有些无语,这朱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过谁让人家是老板呢,甄武也没什么脾气,起身就向着外面走去,这时候朱棣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甄武回身看向朱棣,朱棣想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道:“可晓得蒙驹?”   甄武一愣,随后开口问道:“殿下说的,可是咱们府军中卫的卫镇抚蒙驹?”   他记得中卫镇抚叫做蒙驹,还是有一次朱能溜差与他们在一起喝酒时,被蒙驹逮了回去,哪怕朱能报出他爹的名字,蒙驹也不给面子,当时蒙驹黑着一张脸,六亲不认的样子,把甄武都吓的有点发憷,因为当时他也是当差时溜出来的,这被抓回去关半天,一点脾气也没有。   镇抚管刑狱,纪律的,一般没人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你有交情?”   甄武瞬间跳了起来。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晓得我的,向来老实本分,勤勤恳恳当差,怎么可能和蒙镇抚有交情。”   朱棣没好气的瞪了甄武一眼。   “没交情,你就去和他攀攀交情。”   “殿下啊,我最近没犯什么错误呀,再说即便有错,我们右卫也有镇抚,为啥要去找蒙镇抚。”   “你过来。”   朱棣无语的冲着甄武招了招手:“你既晓得情况,我也不瞒你,赵金虎咬出了蒙驹,不过咬出来后,没撑过去,当天就死了,现下没有证据,我也不好打草惊蛇,你去接触接触再说。”   甄武一惊,随后点了点头。   朱棣又问道:“晓得怎么做?”   “晓得。”   “那就去吧,不要露了马脚。”说完,朱棣挥了挥手,示意甄武可以走了。   …… 第145章 -千户丘福   蒙驹?!   从五品卫镇抚,四十多岁。   其他的…   甄武苦笑的摇了摇头,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这要怎么接触?甄武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接触蒙驹,总要有个合适的机会才行。   蒙驹不同于异族,人家也没有犯罪什么的,不可能因为他是蓝玉的人,就暴力调查。   人民内部的斗争,另有一套规则。   ……   大军在白城经过整顿后,辽东的兵马分流出来,回他们辽东,大宁北平的兵马同路,依旧向着大宁而去。   随着,距离大宁越来越近,大军里兵士情绪也越来越亢奋了起来,一来能活着回家,就是一种幸事,二来也都知道封赏快要下来了。   大家搏命,图的就是这个,真正一片赤子之心,想着保家卫国的能有几个人。   这一日,甄武带着张武薛禄两个人来到王真这里凑热闹,就像上次出征许多人找甄武凑热闹一样,相熟的人晓得谁功劳立的大了,肯定要起起哄的。   甄武这次战场表现一般般,反倒是王真,这个老家伙也不知道受了甄武或是谭渊的刺激,这次直接带着队伍冲在了第一线,和个敢死队似的,幸运的是王真博出来了,功劳显而易见的比旁人高出一截。   一进去,甄武就笑着说道:“老远我就听着有人笑开了花,让我瞧瞧这是谁啊,这么乐呵。”   说着,甄武直接走到王真面前,左看右看的挤眉弄眼。   王真也不在意,哈哈笑了两声,不过随后他故意板起脸来,冲着一旁的谭渊道:“你说我这本来挺高兴的,怎么瞧见这小子,就高兴不起来了呢,你说这小子咋就那么不讨喜?”   谭渊配合道:“高兴不起来那就对了,你这次只是副千户有望,可这小子现在已经领了千户职位,基本上妥妥的千户,你说说,一个后辈转眼间爬到咱们头上,这谁能高兴起来。”   其他几个右卫的老百户,见状一个个说了起来。   说的甄武直接受不住,连连告饶。   不过,甄武也知道,他们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打趣而已,就像谭渊此刻看向甄武眼神,很是欣慰。   他们这些人以往都对甄武有提点之恩,甄武爬的快,他们乐见其成,哪怕他们不需要甄武的护持,可随着他们年龄越来越大,等到子侄辈袭职后,难免有用到甄武的一天。   甄武也脱不了右卫出身的根底。   军队里一代旧人换新人,随着时间,总会有年轻人慢慢的扛起右卫的大旗,这是不可避免的。   之后,大家又谈笑一会儿,约了几顿酒,甄武这才告辞。   王真看着甄武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满意,想着回去后是不是和女儿再好好念叨念叨甄武的好,如此良婿,飞了多少有些可惜。   而另一边,甄武刚刚回到自己的帐篷,就瞧见顾明徘徊在外面。   顾明看见甄武等人后,眼睛一亮,连忙迎过来,可刚刚张口吐出一句:“甄老大…”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甄武看出顾明有话要说,拍了拍顾明的肩膀道:“走走走,帐中说话。”   顾明嗯了一声,随着甄武走进帐篷。   众人落座后,曹小满去外面烧水,帐中一时间只剩下甄武,张武,薛禄以及顾明四人,甄武看着顾明依旧难以张口的模样,好奇道:“啥事?难道张武薛禄也不方便听吗?”   说着,甄武就打算让张武和薛禄离去。   不过没等甄武说出来,顾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个憨厚的汉子,拘谨的搓着双手,说道:“没事,他俩在也无妨,主要我觉得丢人,但是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来求你。”   甄武笑道:“咱们的交情,说什么求不求的,只要能办的肯定给你办,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即可。”   顾明神色有些感动,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莫不是受了欺负?若真是如此,别说我了,便是张武,薛禄也不能算了。”甄武说道。   张武和薛禄听了此话,也开口道:“对啊,大家生死兄弟,你若是遇到事了,大家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顾明摆了摆手:“不是受了欺负。”   说完,他看到甄武越来越急的神色,终于一咬牙道:“我惹了我们千户不快,所以想求你把我调到你的千户下面。”   这话一落,张武和薛禄息声了,这件事情上他们帮不上忙。   甄武眉头却皱了起来。   顾明见状,连忙解释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们千户都不喜欢我,不过若只是如此我也不会想着求你调动,但是自我从辽东回来后,在我们千户待着实在别扭,我们千户趁我不在时,又提了一个总旗,百户也不替我说话,导致现在我的处境很尴尬,还连累好几个与我相熟的兄弟受到排挤。”   “你们不知道,为这事我烦了很久,若只是单独针对我,我忍了就是,可是不想看到他们针对我的老兄弟,但是我没办法,我一个小小总旗,真的无能为力,只能逃避,甚至好几次偷偷想着死在这次战场上也好,一了百了,但是没想到不仅没死,还立了不少功劳,加上我之前积攒的功劳,差不多够我升百户了,这样一来,更让我们千户不喜,这些天已经连续寻了我好几次麻烦,不得已我才来找你。”   “艹。”   暴躁的张武,直接跳起来:“还有这种事?”   哪怕稍微稳重的薛禄也皱起来眉头。   顾明仿佛变成了霜打的柿子,完全没有往日那种勇猛的劲头,想来这些日子也是备受煎熬。   可是这件事却不太好办。   若甄武也是中卫的,顾明在中卫换一换千户,问题不大,但是甄武是右卫的,这相对来说就麻烦很多。   “你没找一下朱能?”甄武问道。   顾明苦笑道:“朱能若是袭了他爹的职,还能说上话,但是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甄武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忙,所以开口道:“行,这事我晓得了,等我的千户职位下来后,我想办法把你调到我的千户。”   先不说顾明本就是甄武自己人,调到他的千户下面,也有利于他统治千户,单单顾明是因为跟着他去辽东出差,导致回来后处境尴尬,甄武也不能坐视不管。   而且事情虽说麻烦,但是对于甄武来说,也能解决,大不了往朱棣那边跑一趟而已。   毕竟谁不晓得,他现在是朱棣眼中的当红炸子鸡。   顾明听到甄武应了,立马喜上颜开。   甄武也笑了起来。   “对了,你千户是哪位大人?”   顾明憨憨的笑着说道:“丘福丘千户。”   甄武笑着笑着突然就僵住了。   对于丘福来说,谁还不是当红炸子鸡。   …… 第146章 -归家   当北平兵马回到北平时,大军驻扎在城外,而封赏早已准备好了。   甄武对于他的封赏,没有失望,也没有意外,升任正五品,正职世袭千户,初授武德将军,以及一些赏银。   从百户越过副千户,直接成为正职千户,可以说完成了一次大的进步。   薛禄因为比张武多跑了一趟辽东,所以和张武一样,晋升为百户职位,顺带着甄武之前的原班人马,好几人水涨船高。   等到封赏结束,甄武再没心思留在这里,好在他现在是千户,很多事情也没必要再亲力亲为,招来张武等人简单吩咐了几句。   让他们各自传达一下假期,归营时间,以及处理战死将士的抚恤问题等。   然后,甄武就打算直接回北平城。   可是刚刚翻身上马,甄武就瞧见曹小满也跟着翻身上马,他撇了一眼曹小满,没好气道:“你第一次出征, 你家老娘和妹子还不晓得怎么担心你,你不回去, 还打算跟着我回北平城?”   曹小满脸一红:“可…可是…”   “可是什么, 战场上我尚且不惧, 在北平城地界还能有什么危险?”甄武说道。   曹小满脸上有些纠结。   甄武笑道:“行了,你回去吧, 出征将士都有假期,我还能让你一直跟着我?不过,有一点你要提前琢磨琢磨, 你既然是亲兵队长,小队成员你自己得先挑着些,等挑好后, 和我汇报一下,等人员补齐后,也能让你们轮换着休沐。”   甄武升千户后, 可带十人亲兵小队, 曹小满自然而然的成为小队长, 领小旗职位。   这点曹小满之前根本没想过。   他当兵才多久,满打满算才一年时间, 突然当了小旗,和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 让他惊喜中又带着恐慌。   “千户, 我…我…怕管不好, 要不让你让别人管吧,我就跟在你身边。”曹小满没底气的说着。   说到底还是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少。   甄武瞧出曹小满的顾虑, 可是也没打算宽慰他, 翻了个白眼道:“又不是让你管多少人,有什么不会管的, 若是有不懂的, 去问你张武哥, 或者薛禄哥,让他们教你, 就说我说的。”   说完, 甄武再也不愿停留了,一甩马鞭, 快马奔向北平城。   曹小满看着甄武离去的背影,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感动,他晓得, 这是甄武对他的提携,看着看着,他又想起了他战死的父亲,随后他用力的咬了咬嘴唇,逐渐坚定起来。   这时候,薛禄突然冲着他喊道:“小满,你回去吗?可要一路同行?”   “薛哥,你忙完了?”   “差不多了。”薛禄一边说,一边来到曹小满身边,疑惑问道:“我瞧你发愣,想什么呢?”   曹小满憨厚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想亲兵小队的事呢,我怕管不好。”   薛禄当总旗也有一年时间了,早就不把管理十个人放在眼里,所以也与甄武一般,没好气道:“这有什么管不好的,你天天跟着甄老大,就没学到点什么?你想想甄老大怎么管我们的,你学着管就行了。”   “这就行吗?”曹小满依旧没底气的问道。   薛禄小声的在曹小满身边道:“不瞒你说,咱们百户里,大部分人都是跟着甄老大学的,包括我和张武,甄老大以往怎么管,你就怎么学准没错。”   曹小满点了点头,开始回忆起往日甄武的一言一行,可往日里他根本没留心,没往心里记, 气馁之余也暗暗下决心,想着日后多观察甄武的言谈举止。   不过, 这么一来, 倒让他安心不少。   而这往往也是底层攀爬,提升自身技能最有效的方法,他们没有机会系统的学习,只能照着旁人的方式进行模仿,这也是管理风格,往往一脉相承的原因。   ……   另一边,甄武一路进了北平城,还未到清水胡同,就远远看到张玉清和一群人聚在一起,向着城外的方向观望着。   此刻,张玉清显然也看到了甄武,激动的连连挥手。   而甄武在马匹尚未停稳的时候,就已经矫健的翻身下马,连忙快跑了几步,来到了张玉清的面前。   他看着张玉清鬓边隐隐出现的几根白发,眼圈有些泛红,张玉清的生命也在一年一年流逝。   张玉清激动的围着甄武打量:“我儿可好?我儿可好?”   甄武笑着点头。   “好着呢,全须全影的回来了,而且又升了官,正五品千户。”   张玉清打量完甄武,见甄武身子无碍,刚刚放松下来,然后听到甄武的话,顿时一愣。   下一刻眼睛笑意更浓了,带着她身为母亲的自豪道:“我就晓得我大儿是最好的,瞧瞧确实没错。”   旁边的人听到,羡慕的看向张玉清。   可张玉清现在满眼都是甄武,一边和甄武说着,一边拉着甄武就向着家里走去。   “走走走,咱们回家,我已经让二贤准备饭菜了,而且我还让老三给你打了酒,就是你爱喝的那家打的,还有咱家变了样子,你指定也喜欢……”   甄武笑着和街坊们打了个招呼,也就再顾不得了,一边听着张玉清的絮叨,一边牵着马随着张玉清往家里去。   一进胡同,一直在大门外等着的老三几个,一窝蜂的就冲了过来,围着甄武,眼中闪动着欢喜。   甄武挨个和他们说了一两句话,乐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开心的不行。   老三从甄武手中接过马绳,憨笑的和个傻子一样。   小六缠上来非要让甄武抱,甄武懒得抱,直接把小六拨到了一边,小六也不生气,转头凑到马身边,琢磨马身上的行李有什么好东西去了。   小七瞧见小六的动作,扔下甄武也跑了过去。   老三见状连忙拦住:“你俩一边去,别让马蹄子踹到你们。”   “踹到了就怪你没牵好马。”小六冲着老三吐舌头。   老三瞪眼:“我看你俩又欠揍了。”   可小六小七皮惯了,根本不怕,尤其是当着甄武和张玉清的面,知道老三没有刑法权。   ……   甄武笑着由着他们打闹,不过顺手也在马脸上摸了摸,安抚了安抚老伙计,这匹马跟着甄武有段时间了,多少通些心意,不至于伤人。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四妹五妹端庄的站在张玉清身边,一边听着张玉清的话,一边也时不时的补充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说给甄武听。   而说话间也有几分大方知理,让甄武不得不感叹王府的教养确实不错。   她们两个在王府徐妙云的教养下,以及身边一些女伴的相互影响下,比以前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到这时,甄武才发现二贤没在,好奇问道:“二贤呢?”   四妹回答道:“我二姐和夏菊她们烧水呢,说是大哥肯定要用水洗洗风尘的。”   “你们咋不帮你二姐,就晓得欺负你们二姐。”   “我们那有,我们是想帮忙的,但是二姐不让,是二姐非让我们出来接大哥的。”四妹委屈道。   甄武莞尔一笑,晓得四妹五妹长进不少,于是敲了四妹脑袋一下:“怎么?难道大哥还不能冤枉一下你?”   四妹瞬间破防,咧着嘴嘿嘿的笑了起来,不过笑着笑着,突然发现不对,猛的收回傻笑,变成之前端庄的样子。   甄武看了,不由得好笑的摇了摇头。   一月陨众星落 第147章 -世间最好的哥哥   没一会儿。   甄武他们就来到了家门口。   他看着眼前的家,心中有点惊疑,不过还好他经历的事情比较多,面上没有露出什么,然后随着张玉清进了家中。   家中的格局已经变了。   之前的东西跨院的样子早就没了。   大门旁边,一排瓦房,之后就是一个小前院,院里还养着两条大狗,继而又是一排瓦房,然后几条回廊通向不同方向。   到这里,甄武已经懵了。   这还是当初他买的那个宅子?!   这已有官宦世家府邸的气象了啊。   老三这会显摆道:“哥,咋样?”   “这是你找人修的?”甄武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他是真没想到,以往都是他给家里人惊喜,现在家里人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宅子感觉传个几代也拿的出手。   当然,前提是他不封爵。   甄武没等老三回答,再次问道:“家里有那么多钱吗?我看着动工的地方不少啊。”   老三回答道:“本来是不够的,不过后来王府送来些钱,说是燕王殿下之前答应赏赐给你的,咱娘寻思这宅子不定住几代呢,所以咬牙就一次性的大动了一次。”   王府又送钱?   甄武一愣,不过随后想到应该是朱棣说过免他后顾之忧的赏赐,随后也就不纠结了,等改日再去谢个恩就得了。   不过住几代,这个就真的说不准了,至少以后他们一家肯定要搬去南京住一段时间的。   老三见甄武没有说什么不妥,便兴致勃勃的给甄武介绍了起来。   哪一片是客房,哪一片是家眷住的,哪一片是甄武住的,哪一片是奴仆住的,甚至还有一个练武厅。   越看甄武也越满意。   毕竟能住好的,谁也不愿意住差的。   这时,热水已经烧开了,张玉清拿出一套新的衣服,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絮叨,说这是什么料子的,她当时怎么挑选的,又是怎么缝制的,说着说着,张玉清又想到前几日买的糕点,又跑过去,拿来糕点非要让甄武尝一尝。   说的甄武又感动,又哭笑不得。   他的这个母亲啊,自他回来,恨不得把她认为好的东西,全部摆在甄武面前,全部给了甄武。   “娘啊,你让我先去洗漱洗漱,回头咱再聊可好?”   张玉清一拍脑袋:“你瞧我净顾着说了,你先洗洗,完了后,穿着这身衣服,让娘好好瞧瞧。”   甄武点头。   张玉清这才离去。   然后,老三帮着甄武把热水抬过来后,刚打算出去,甄武叫住了老三,老三疑惑的看着甄武。   甄武开口道:“你帮我擦下背,身上有伤,泡不了水。”   老三惊讶,刚打算喊,甄武就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咱娘她们晓得。”   说话间,甄武关上了门。   当甄武脱了衣服后,老三看到甄武的伤,眼神有点泛红,可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语,帮着甄武仔细的擦拭了一遍。   伤口其实已经结痂,只是手臂上两道,胸前一道都比较长,显得有些恐怖。   所以,甄武穿衣时,老三小心翼翼的打算伺候甄武穿衣。   甄武没好气的踹了老三一脚:“别说伤快好了,就算没好,就这点伤,也要人伺候,那你哥也太没出息了。”   老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受过伤,上次受了一点伤,一家人对他嘘寒问暖,石暖更是伴在床边伺候了一段时间,他当时还觉的理所应当。   可这时,他才晓得甄武面对的是什么。   “看到我这个伤,还想入正军吗?”甄武突然问道。   老三没有犹豫,点头道:“还是想,我不怕,因为我想和大哥一样。”   甄武点了点头道:“行,等回头,我想办法把你安排进巡防营,你先熬熬资历,适应适应,之后再把你调到我身边。”   老三点头,不过这次没有与上次一样兴奋开心,反而神色有些坚定。   甄武瞧了,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军队从来不是抖威风的去处,晓得军队存在的意义,晓得将会面对生死,才能算是一个军人。   ……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老三陪着甄武小喝了两杯。   甄武一边和张玉清他们聊着,一边感叹,这才是生活,渐渐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不过,喝着喝着甄武想到一事。   前些日子,他特意打听了,大明朝是不禁酒的,谁都可以酿酒,所以酒肆业现在发展的很不错,这让甄武有点开心,想着找时间酿点高度酒。   一来在战场上免不了外伤,高度酒不仅可以杀菌,同时如果遇到高烧也可以降温。   二来甄武有点馋酸枣酒。   他上辈子酿过酸枣酒,那味绝了,现下酸枣再有一两个月就熟了,倒是可以提前准备准备。   而且若是他记得没错的话,明朝时就有了高度烧酒,各种明朝里,酒文化也都是遍布全文,就像已经问世的一样,好像不喝酒显不出好汉气质,但是现在烧酒能达到多少度,甄武就不太清楚,不过好好研究一下,设备精良一些,想来能够酿出满意的度数。   正想着,二贤突然让甄武出去一下。   甄武跟着二贤来到外面,二贤掏出一个平安福,递给了甄武说道:“前几日我特意去庙里求了两幅平安福。”   甄武接过来,看了看,样子不是特别漂亮,但是不晓得为啥,甄武心中挺喜欢,乐呵的顺手就挂在了腰间。   可刚刚挂上,甄武的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   “两个?”   二贤脸色红了红,没有应声。   甄武莫名的就又不喜欢了。   他看着二贤,叹了口气道:“你已经不乖了,等大哥回头把你嫁出去,你早点给大哥生个小侄女送过来玩吧。”   “哥~”   “大哥不傻,瞧你还避着家里人,当然晓得你要问什么,张武好着呢。”   二贤随即展颜一笑,可紧接着看到甄武打趣的眼神,二贤的笑容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瞬间就收了回去。   不过,随后她扭捏了两下,大着胆子,伸出手抱了一下甄武,轻声道:“哥,你是这世间上最好的哥哥。”   “那我和张武打架你帮谁?”甄武挑眉故意问道。   二贤莞尔一笑道:“当然是帮哥了。”   这话让甄武心里舒畅,开怀道:“贴心。”   不过,紧接着甄武就补了一句:“这若是你未来嫂子,也像你这么回答,那我可就气死了。”   二贤气恼的又喊了一句:“哥~”   甄武挑着眉,在二贤脑袋上弹了个脑蹦,挥了挥手,就再次回屋和老三喝了起来。   晚上睡觉时,小六缠着非要和甄武睡。   甄武想了想,让小六和小七都过来,三人挤在一个床上,甄武挑着一些发生的趣事,以及后世看到的一些笑话或者小故事,有的没的和小六小七说了一通,把这两人说的精神的不行,一直叽叽喳喳闹到大半夜才沉沉的睡去。   夜里,小六还嘟囔着梦话。   “大哥,飞高高。”   …… 第148章 -逐渐出现的军二代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时,甄武几个月养成的生物钟作祟,猛然就惊醒过来,下一刻看到是在自己家中,精神顿时一泄,重重的再次躺了下去。   甄武苦笑一声,侧头看向熟睡的小六和小七,听着他们匀称的呼吸声,睡意莫名的再次上涌,他又笑了笑,心神一时间宁静下来,然后再次安然入睡。   一直到临近中午时。   甄武才舒服的醒过来,他伸了伸懒腰,愣了一下,不知道何时,小六小七已经起床出去了。   这时,外面传来张玉清低声埋怨二贤的声音。   “你小点声,别吵到你大哥,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你还不让他睡踏实?”   二贤没好气道:“行行行,我小点声。”   紧接着二贤又抱怨道:“既然怕吵到我哥,不晓得你为啥非要在这个院里洗衣服。”   “你哥万一醒了呢,再说守着你哥,我安心。”张玉清理所应当的说道。   二贤叹了口气:“你就偏心吧。”   “偏心怎么了?没偏你啊。”说着说着,张玉清仿佛还不开心了:“去去去,我不用你帮我洗了,你做饭去吧。”   随后二贤嘟囔了两句什么,甄武听不真切,不过很快就听到二贤离去的脚步声。   甄武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家就是这股味,正的很。   然后,他随手摸到自己的外衣,起身下床快速穿好,又简单的把长发一束,打开门走了出去。   张玉清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脸上绽放出笑容道:“怎么这会儿醒了?可是吵到你了?肚子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甄武仰头看了看太阳,然后摇了摇头道:“都这个时辰了,不吃了,等一会儿吃吧,免得中午吃不下。”   “那也行,那你再睡会不?”   “不了,睡饱了。”   甄武一边说,一边走到张玉清身边,坐了下来,他看了看盆中的脏衣服,全是他带回来的,好奇道:“夏菊冬梅呢?怎么不让她们洗?”   张玉清搓了两下衣服道:“她们忙着别的事呢,再说了,咱家总归就这么点活,谁洗不是洗,不碍事。”   “行吧。”   甄武也明白,穷苦大半辈子的人闲不下来,也做不到使唤人使唤的心安理得。   这时,张玉清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甄武道:“昨儿我没来得及问,这次你回来,近期可还会打仗?”   甄武想了想,结合现在的边境形式,说道:“连续打了这么些年,蒙古人应该会老实几年,想来近两年估计不会再打仗了,最多也就巡防一下边关。”   张玉清阿弥陀佛了一声道:“这就好,这就好,过几年安生日子比什么都强。”   甄武点了点头。   然后,看到张玉清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拿不定主意说道:“老大,你昨儿也说你又升官了,这一眨眼的功夫,我是真没想到,你的官是越做越大,你看咱要不要抽个时间去看看你爹,我想和你爹唠唠,要不心里总是不踏实,但是吧,这不过节不过年的,我也不晓得合适不合适。”   “这有啥不合适的。”   甄武有些无语道:“想了就去呗,等过两日咱挑个日子,带着老三小七,一道去小岭庄给我爹烧点纸。”   “那行。”张玉清瞬间笑了起来。   ……   中午吃饭时,老三问甄武:“哥,你下午用马吗?”   “你要用?”甄武扒了一口饭,看向老三。   老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约了人,想下午去城外跑马。”   “约了谁啊?”甄武好奇道。   二贤这时趁机告状道:“哥,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三勇快玩疯了,全是一群咱们护卫军家的子弟,玩起来,甚至有时候一天不着家。”   这个正常,都是半大小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不把精力撒出去,才更容易出事,不过甄武听了二贤的话,反而更好奇了。   “都谁啊?”甄武问道。   “谭忠,王通他们几个。”   谭忠和王通,甄武都见过,谭忠是谭渊的儿子,而王通就是王真的儿子,王娟的弟弟。   这些人再过几年,都是靖难的生力军。   甄武想了想,点头道:“一会儿,你骑走吧,不过跑马归跑马,注意安全,还有对马好一点,别不知轻重的磕马肚子。”   “这我晓得。”   甄武笑了一下,道:“等改日,让曹小满再骑回家一匹,留在家里给你骑吧。”   “真的?”老三眼中顿时冒出光来。   甄武点头,他如今是千户,还是骑军千户,往家里多弄一匹马,不说没有一点麻烦,但也不是一件难事。   可二贤听到这里不乐意了:“哥,你不管管他,还给他马。”   甄武挥了挥手,安抚了一下二贤,解释道:“大小伙子总要有几个好友才行,驹着作甚。”   老三听到甄武的话,冲着二贤得意的昂了昂头。   二贤气恼的扭头不再看甄武和老三。   吃过饭后,甄武看着老三急冲冲的出门去了,忍不住摇头,半大小子也都要长大了,看来确实要尽快给老三安排安排工作了。   老三和谭忠王通不一样,别人都有老子的爵位袭,老三可没有,他爹的总旗,甄武早袭了,而且甄武奋斗下来的,也需要传给甄武的儿子,除非甄武没儿子,而且还早早的死了。   所以,老三的富贵,还需要他自己的搏,要不然他会和他的好友落出差距来。   甄武简单的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直接来到了练武厅。   随着半大小子们的长大,他也不想被拍死在沙滩上,于是,简单的活动了一下身子,拿着刀开始练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燕王府。   简单用过饭后,朱玉英几个兄弟姐们聚在朱高煦的院子里,听着朱高煦神采飞扬的大吹特吹。   “你们是没见,当时蒙古人乌央乌央的看不到边,可我们一千多人一点不带怕的,用甄武的话说,该怕的是他们,然后随着一声令下,我们骑着马直冲敌阵,我和甄武两个人带头冲锋,并肩作战,和切菜一样一顿乱杀,整场战斗也就甄武勉强能跟上我,其他人差的远着呢,就像甄武的另一个亲兵都不知道丢哪了。”   “凿穿,知道什么意思吗?我们在蒙古人当中冲了个对穿。”朱高煦得意的昂着脑袋。   …… 第149章 -你会砍甄武的头吗?   燕王府,朱高煦院子里。   朱高煦唾沫星子四溅,嘴里不停的说着,下面听着的人神色各不相同。   年幼的朱高燧听着朱高煦的话,一阵向往。   朱玉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偶尔之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脸颊上还会隐隐透出一抹红晕。   而朱高炽一直含笑的听着,胖胖的身体,让他有种不动如山的沉稳,他不时的思索一下,仿佛在分析着朱高煦的话语。   “你说咱爹让你进了前锋营?”   “那还有假?”朱高煦眉毛一跳,虽小朱高炽两岁,可一身英气在挑眉的动作当中,顿时展露出来。   朱高煦笑着摇头:“二弟弓马娴熟,大哥佩服的。”   朱高煦傲然道:“那是,若是你去军中,咱爹定然把你绑在中军帐中,哪能见识到真正战场,说起这个,老大你也别怪我说你,多动动吧,你瞧你现在胖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以后走路都需要人搀着。”   “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是长肉。”朱高炽无奈道。   这时, 朱玉英突然开口问道:“咱爹为啥让你去甄大哥的帐中?”   “这有什么为什么?”朱高煦说道。   朱玉英见朱高煦说不出来什么,转头看向了朱高炽, 再次问道:“为什么啊?”   朱高炽想了想说道:“咱爹向来看重甄将军, 而且甄将军武艺超群, 想来是让甄将军保护二弟的。”   “我岂用保护?”朱高煦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   朱高炽神色动都不动一下,依旧含笑, 只不过把刚才朱高煦说他的话,变了变丢给了朱高煦:“老二啊,不是大哥说你, 脑子多动动吧,咱爹让你去前锋营,怎么可能不让人保护你。”   朱高煦被说的一愣,小脸冷了下来,强行扯出一声冷笑, 一胳膊揽住朱高燧的脑袋:“老三, 你来说, 我不会动脑吗?咱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人自认为自己很聪明, 当旁人都是傻子吗?”   朱高燧冲着朱高煦讨好的嘿嘿的笑了笑, 露出的牙齿在他有些黑的肤色下显得很白,不过随后感受到朱高炽的目光,他的笑容嗖的就收了回去, 然后转头又冲着朱高炽讨好的嘿嘿的笑了起来。   朱玉英没心思理会三兄弟的举动,又问道:“咱爹很看重甄大哥吗?”   “很看重的。”   “没错啊。”   朱高煦和朱高炽同一时间回答道。   朱玉英听到两人的话,慢慢的陷入了沉思。   而朱高炽兄弟俩, 又开始暗暗的掐了起来,他俩人仿佛天生气场不合, 总是忍不住想要吵两句。   ……   下午。   朱玉英窝在自己的屋里, 依旧在想着心事,这半年来,她随着徐妙云管理王府,管理手段越发的得心应手, 可是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   她不止一次听到徐妙云和她念叨, 皇爷爷好像已经开始给她选人家了。   这让她很慌张。   因为她总会想起甄武,他喜欢看到甄武的笑容,喜欢和甄武说话,想到这些, 她心里就欢喜,甚至暗暗的想过若是嫁给甄武, 肯定是极为有趣的。   良久。   朱玉英咬了咬牙,仿佛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她双手捏拳,用力的给自己鼓劲。   晚上吃饭时,一家人聚在一起。   饭桌上,朱高煦和朱高炽聊着聊着,又聊到甄武身上,朱玉英眼睛一亮,觉得机不可失,抬头看向朱棣。   “爹,我听他们说,你特别看重甄武呢?”   朱棣正吃着饭,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没错,甄武这个人能力不错,对咱也忠心,不得不看重。”   “哦。”   朱玉英低下头咬了咬牙,吸了口气,抬起头再次开口问道:“那他做了错事,你会砍他的头吗?”   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着朱玉英。   朱玉英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仿佛有些承受不住众人的目光,再次把头低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   “为何这么问?”   朱玉英低着头,不敢抬头,可还是把她的问题,尽可能平稳的问了出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所以好奇想问问爹有多看重他呢。”   这样啊。   朱棣和朱高炽, 朱高煦,他们几个男的,顿时释然, 只有徐妙云皱着眉头看向朱玉英。   朱棣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甄武还救过你的命呢。”   说着说着,朱棣又想起这一段时间甄武的功劳,笑起来对着朱玉英道:“你放心,甄武这小子,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我不会和他计较,即便犯了什么大错,看在曾经救你过你的份上,能饶他,我也饶他。”   “王爷!”徐妙云突然出声打断朱棣的话:“你和他们说这个做什么。”   说完,徐妙云还看向她的那群儿女,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朱玉英身上道:“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不要给我搞乱七八糟的事情。”   朱玉英点头应是,可心里泛起了一抹窃喜。   ……   甄武在家中安逸的歇了几天,不得不说这般安逸的生活,最是消耗锐气,尤其是他现下住的不错,吃的不错,还混成了千户。   有时候,甄武就在想,如果他一穿越过来就是千户,而且也不是护卫军的千户,他会不会去抱朱棣大腿?   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不会。   能过得下去,他肯定不会去拼命。   这个想法,让甄武不由得鄙视自己,心中想着出人头地,可往往拥有一点成就,就总想着懈怠下去,怪不得上辈子混的那么惨。   而这一世,他已经与燕王府牵连越来越深,即便他现在想脱身也不能脱身,只好打起精神,鼓起锐气,想办法迎接之后会到来的靖难之役。   人啊,有时候还真得需要被逼一把。   这一日,甄武来到朱能家里,叫上朱能打算去拜访一下丘福,聊聊顾明的事情,想着趁假期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把顾明调过来。   两人一边往丘福家中走去,一边聊着。   “你家孩子是不是快要生了?”甄武想到这个突然开口问道。   朱能乐的嘴角都合不拢:“去年年底的时候怀的,当时你在辽东,没喝上酒,等孩子生了,咱们好好喝一顿。”   “行,到时候绝对陪你到底。”   “话说回来,你这当叔的,礼物不能轻。”朱能说道。   甄武哈哈笑了两声道:“你放心,少不了大侄子的。”   “咦,你咋知道是大侄子,而不是大侄女?”   甄武笑脸顿时一僵,不过紧接着就恢复正常:“怎么?你想生的是个闺女?”   朱能连连摇头,随后脸上又如笑开了花。   甄武松了一口气道:“那不就行了。”   “借你吉言,而且不瞒你。”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朱能说道:“我确实盼着是个男孩,甚至我连名字都想好了。”说着,朱能看向甄武,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要不要猜猜我取了个啥名?”   “我…就不猜了吧。”甄武有点不太情愿。   可朱能兴致勃勃的催促:“猜一猜嘛,说实话,这些话憋心里好久了,也不敢和家里人说,生怕我媳妇听了,担心生出女孩来胡思乱想。”   甄武摇头还是不愿意说。   朱能故意一板脸:“你这人咋一点不配合,就当哄着我乐呵呢,猜一猜又不打紧。”   甄武真心无语。   这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猜的。   他叹了一口气,无语道:“你这么勇猛,莫不是取了个勇字?”   朱能顿时呆滞住了。   猜归猜,猜这么准是不是有点太神了。   …… 第150章 -闯门   去往丘福家中的路上。   甄武看着朱能呆滞的神情,心中突然升起恶趣味,忍不住含笑道:“让我猜中了?要不换一个?”   朱能没应声。   甄武接着撺掇,这对别人来说也许不觉得什么,可对于甄武来说莫名有种改变历史的快感。   “你想啊,咱们军户家中遍地都是武啊,勇啊,忠啊之类的,这有啥意思,咱们新一代的年轻人,取名就取霸气的,你比如取了个圣字怎么样?朱圣,啧啧,这俩字一出来绝对吓人一哆嗦。”   朱能一脸骇然:“你现在就吓我一哆嗦,圣字是能随便取名的?”   “开玩笑嘛,不要当真,但是胜利的胜,盛世的盛也都可以啊,我觉得比朱勇好听,你琢磨琢磨。”甄武一门心思想让朱能给他儿子改个名。   朱能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听你乱说,我还是觉得朱勇好。”   甄武叹了口气。   这朱能倒是挺坚定的,给小朱勇改名的打算只好作罢。   等到了丘福家中,甄武本来因为顾明的叙说,对丘福印象不算太好,可是见到丘福后,这种印象瞬间得到了改善。   他以为丘福会是一个乖张,刁难下属的人,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而且看上去和大多数武人一样,没什么心眼,直来直去的。   想来丘福不喜顾明,也只是两人的气场不相合,谈不上排除异己之类的。   丘福如今看上去四十多岁,不过依旧显得很是硬朗,说话间瓮声瓮气的,不苟言笑,给人一种固执的感觉。   其实甄武想要调动顾明,无需经过丘福的,但是顾明毕竟是丘福的人,而且丘福日后也有一段时间大富贵,甄武不愿意平白与丘福造成什么误会,来丘福家中拜访一趟,也是对丘福的一种尊重。   丘福听到甄武的来意后,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会儿甄武,最后呵呵干笑了两声:“若是旁人想要我的人,不管我喜不喜这个人,也是不会给的,但是你嘛,配得上我的人。”   “得丘千户高看,不胜荣幸。”甄武谦虚道。   丘福眼一瞪,一本正经的摇头,瓮声瓮气吹着胡子道:“不是高看,你最近的事迹入得我眼。”   甄武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不知道该夸丘福直爽,还是该说丘福不会说话。   不过这点不重要,甄武挂上一副笑脸道:“既然这样,那我明日我便去跑调令?”   “去吧,调令下来后,我不会阻拦。”   “多谢丘千户。”   “谢什么谢。”丘福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随后,三人又闲聊了几句,甄武与朱能才告辞离去,等从丘福家中出来后,朱能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甄武,看的甄武都有些纳闷。   “你看啥呢?”   朱能啧啧两声道:“我中卫谁不晓得,能让丘福卖面子的没几人,没想到你几句话下来,丘福就应了。”   “是吗?并不觉得啊,感觉丘千户还是蛮好说话的。”   朱能看着甄武,怎么看,也觉的甄武在装逼。   甄武得意心情大好,拉着朱能向着顾明家里走去,向着先通知一下顾明,也好让顾明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可是没想到刚刚走到顾明家胡同口,顾明媳妇一脸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甄武两人同时纳闷。   “嫂子,你这是着急干嘛去?”甄武出声道。   顾明媳妇急匆匆间抬头,看到甄武两人,焦急的神色顿时大喜,急道:“正是要去寻你们,我家当家的出事了,你们可得救救我家顾明啊,他被镇抚的人带走了。”   两人同时一惊。   “嫂子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明媳妇急的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他个没良心的到底做了啥事,就晓得午间回来时,脑袋带着血,我问他怎么了,什么也不与我说,还凶我,可这没几个时辰,镇抚的人过来,直接给绑走了,你们与顾明交好,官职也比他高,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说着说着,顾明媳妇还哭丧上了:“你说他要有个意外,我一家子可怎么办啊,小亮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爹啊。”   甄武两人连忙一顿好劝。   随后,甄武和朱能对视一眼,甄武说道:“你别急,我俩现在就去镇抚所瞧瞧,事情不见得多严重,你先莫要着急担忧。”   “怎么能不担忧,一群人冲进来,直接把当家的绑了,事肯定是大了,我这还带了钱。”说完,顾明媳妇就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直往甄武和朱能两人手中递,同时嘴里还说着:“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晓得要花钱,你们先拿着这些,不够我再去借,只要让当家的安然回来,花多少钱都行。”   甄武两人连忙推回去。   他们都可以说是顾明的生死之交,顾明如果出了事情,肯定是要帮忙奔走的,怎么可能要收钱。   “嫂子把钱收回去,不管什么事情,我们肯定会尽力而为,但是现下我们还不知道什么事情,你先让我们去问问。”   顾明媳妇眼巴巴无助的样子,这才稍显放松下来,可焦急之色仍旧挂满整张脸。   这年月一家之主,向来是一条命拖着好几条妇孺的命。   甄武和朱能安抚着顾明媳妇先行回家,等待消息,然后两人匆忙向着中卫的镇抚所而去。   镇抚所衙门设立在城东,管理着中卫几千户军士家庭,一般的作奸犯科,打架斗殴都管的了,最高职位便是从五品的卫镇抚蒙驹,之下各个千户中还有百户级别的所镇抚。   然而,让甄武没想到的是,两人到了镇抚所衙门,竟然进不去。   甄武是右卫的正五品正职千户,虽然比卫镇抚高上半级,但是管不到中卫头上,而且今日出门也没带腰牌之类的,证明不了身份。   至于朱能,他一直以来在军中都是充当朱亮的亲兵队长。   一边跟着朱亮历练,一边也是为他将来袭职做准备。   所以,朱能的职位拿出来根本唬不住人。   中卫的镇抚所也不知道是不是牛惯了,任凭朱能好言相说,让他们通报一声,但是门口的军士依旧傲气的斜眼看朱能和甄武。   这把甄武气到了,忍不住开口嘲讽道:“怎么着?让你们通报一声,还得给你们递点银子?”   守门的军士听了甄武不客气的话,冷笑两声道:“给老子银子,没有命令老子也不让你们进去,想从我们这里混进去攀交情的人多了,你们算哪根葱,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子?   甄武气笑了。   真他妈好胆。   他侧头看了一眼周围,有着许多普通军士以及一些妇女蹲在门口附近,顿时有点明白守门的为什么不给他们通报了。   甄武冷笑道:“瞧着今天抓了不少人?”   守门的傲然不答。   甄武心头火气,不愿再和守门的掰扯,上前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把守门的踹飞了:“真当老子没脾气,还敢和我,老子老子的,老子今天要进去,你拦得住吗?!”   …… 第151章 -和蒙驹的初次碰撞   朱能也许还不明白,但是甄武心思剔透。   很显然今日镇抚的人进行了严打,要不然就是顾明搞出了大动作,导致在镇抚衙门口求情的人太多。   以至于守门的军士,不再给来人进行通报,试图全部隔绝在外。   这种情况下,普通办法进不去。   甄武也没时间回去拿他的千户腰牌,即便有时间,他也不会去拿,传出去,他一个堂堂正职千户进不去镇抚所的大门,丢不丢人。   再者说,军人也没必要玩虚的。   其他守门军士见状,一个个色变,连忙高呼,转瞬间从里面冲出了十几个军士,各个抽刀对着甄武严阵以待。   而衙门外,流连在此地,等着求情的一些军士和妇女,尽皆大吃一惊。   这是谁啊?   敢在镇抚所闹事!   朱能眼睛一缩,本欲想拦一下甄武,可是下一刻想到甄武不是鲁莽之人,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住了。   他进而思索。   慢慢的眼睛大亮,一下子理解了甄武的考量。   甄武官职正五品,傲视整个镇抚所,而且还是右卫的,完全不怕得罪他们,只要让甄武闯进去见到管事的,甄武的身份足够镇住所有人。   到时候,甄武插手顾明的事情,顾明若是冤枉的,有甄武在,镇抚所的也不敢不秉公处理,若是顾明犯了事情,小事情不必说老实受罚即可,最多被镇抚所因为甄武闯门,带着私恨惩治的重一点,但是当兵的也不怕一些皮肉之苦。   倘若是犯了大错,那么更不用怕得罪镇抚所的人了,想要保住顾明,还得去求燕王殿下。   想通这些,朱能看向甄武的眼神,有点惊讶,同时对自己感到羞愧,他和甄武一同来到此处,可短短时间内,甄武早早就想明白这些问题,他反而在甄武付出行动后,才能琢磨出味道来。   朱能忍不住再次佩服甄武,勇力傲人不说,智商也超群,怪不得能得燕王看重,更是从小小总旗,短短两三年里爬到千户的位置。   还好与他为友。   日后也当向他多学习。   朱能向前几步,站到了甄武身边,打算和甄武并肩闯门。   甄武侧头看了一眼朱能,咧嘴笑了一下,其实他没有朱能想的那么多,他就是觉的不能丢这个人。   朱能只不过是经常见甄武聪慧的举动,下意识的开始脑补而已。   甄武对围住他们的军士视若无睹,大步的走到被他踹飞的那名军士旁边,啪的又是一把掌抽上去。   众人顿时又是一惊。   这时候,镇抚所里面的人终于被惊动了,几个人连忙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喊着。   “谁敢在我镇抚闹事?!”   甄武等到这几个人跑过来后,才开口道:“闹事?以下犯上辱我双亲,在你们镇抚眼里是闹事?”   语气越到后面,呵斥的意义越重。   这几人面面相视。   甄武这才丢下被他抽嘴的守门军士,慢慢走到这几人面前,他皱眉道:“有没有识得我的,站出来说话,没有的话,接着给我往上通报。”   一人扭捏的站了出来,“见过甄千户。”   甄武点了点头道:“带路,我要见你家蒙镇抚。”   “是。”   这人老实的领命,带着甄武向着里面走去。   外面的众人,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然后一个个的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千户啊,怪不得这么嚣张,话说甄千户,难道是右卫的那个甄千户?”   “不是他,还能是那个?”   “没想到这么年轻,他可是这些年第一个从总旗升上来的千户。”   “可不,现下谁不知道甄千户是燕王眼前的红人,若是我,我也敢打进去。”   “你不尿一泡照照你的样子,你能和甄千户比?”   ……   朱能跟在甄武的后面,耳中隐约听到一些人的对话,忍不住有点羡慕,他觉得以他勇猛,从头爬起也能爬上高位,可惜他有他爹的职位要袭。   这也没得办法,条件不允许。   带路的一路把甄武两人领进来,刚到蒙镇抚的门前,还没进门,就见一人从蒙镇抚的屋里走了出来。   甄武眼球一缩。   这个家伙叫做张志,之前讨伐阿扎失里时,甄武献计时与甄武有些争执,可甄武记得张志并不是护卫军中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这时候也没时间多考虑这个问题,甄武只是把疑问埋在心里。   他们两人不对付,所以相视一眼,然后招呼也没打,各自擦肩而过。   进了蒙镇抚的屋里。   蒙镇抚仿佛对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依旧如甄武印象当中黑着脸,显得一副铁面无私酷吏的模样。   “甄千户,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甄武坐下来打量着蒙驹,脑海中想着关于他的资料。   蒙驹虽然曾在靖宁侯叶升帐下多年,但是洪武十三年燕王就藩时,就随燕王一起来了北平,这么多年燕王竟然没有捂熟?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不知道若是他晓得他已经被赵金虎咬出来了,又作何想。   “我好友顾明被你们抓了,过来问问他犯了什么事,不为难蒙镇抚吧。”甄武说道。   “不为难。”   蒙驹随后简单的说了一下顾明的事情。   事情并不大,这让甄武和朱能都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是两旗之间在军田上起了争执,然后各自纠结了一伙人群殴了一场。   双方带头之人,抓起来关几天,打一顿板子的事情。   这把顾明媳妇吓的,甄武不由得暗骂顾明,出了事情不知道宽慰家里人,活该受点罪。   “不知道我可否为顾明求个情?”甄武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蒙驹冷着脸,犹豫都没有犹豫,很简单的摇了摇头:“刚才甄千户乱闯,因我下面军士有错在先,我不与甄千户计较,还望甄千户莫要再行徇私之举,我这里可容不下一点私心杂念。”   甄武脸色被说的有点微变,不晓得蒙驹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还是刚才他的举动让蒙驹记恨上了。   记恨也是正常,所以甄武不欲再说什么。   可这时朱能突然开口道:“有件事需要说与蒙镇抚,顾明将要调往右卫,不知可否把顾明移关到右卫镇抚。”   蒙驹面色不变,淡淡道:“调令呢?”   “还未来的急取,不过可否通融?”   蒙驹摇头,嘴里轻轻吐出一句:“不合规矩。”   朱能脸色顿时也差了很多:“蒙镇抚就这般不讲情面?”   “请便吧。”蒙驹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   朱能猛地站起来:“你可真是铁面无私。”   甄武走过去拍了拍朱能的肩膀,摇头示意了一下朱能多说无益,朱能见状,只好愤愤的跟着甄武离开。   很快,两人就出了镇抚所。   “顾明要关好几天呢,咱就不想想别的办法?刚才闯门,我怕镇抚里面的人会因此故意刁难顾明。”朱能忍不住开口。   “倒是有这个可能。”   甄武看向朱能说道:“不过和蒙驹废话有用吗。”   “没用就不想办法了?”   甄武笑了笑道:“你以为我现在干嘛去?办调令啊,顺利的话,明天就能拿到调令,然后把顾明移关到右卫,我和我们右卫镇抚谈不上多好的交情,但是我老大人熟,所以到了右卫保他无事。”   “那今儿晚上呢?”   “一晚上出不了什么事,也是该让顾明受点教训,不过你可以让你父亲过问一下,这样蒙驹他们肯定不会太过分。”   朱能点了点头,细细想了想,甄武的做法倒也妥当。   就在这时,甄武突然回头认真的问他:“你一直在中卫,可晓得蒙驹是否一直都是这样吗?对什么事也是铁面无私的,比较严苛?”   朱能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皱着眉道:“好像也不是,蒙驹对有些人或是有些事也挺宽容的,要不然我刚才不会让他通融。”   听到朱能这话,甄武眉头也皱了起来,然后他回身看向镇抚所,看着看着,忍不住轻笑一声,嘟囔道:“这还真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好位置。”   “什么?”朱能没有听清楚。   “没事。”   甄武洒脱的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去:“我说你中卫有点不干净。”   …… 第152章 -风暴渐起   当天甄武直接去了亲王指挥使司,本来涉及到两个卫之间的调动,需要好好的扯一顿皮,但是甄武一句:“燕王对我这个千户特别看重,上次还亲自帮我调动,难道这次还要去麻烦殿下吗?”   隐隐约约之间也不说明,却把已经得到燕王准许的意思传达了出去。   这一下,效率就提上去了。   不过,这个事情需要知会两卫指挥使以及盖章,所以调令甄武最早明天下午才能拿到。   等到第二天,甄武拿到调令后,拉上谭渊去拜访了一下右卫镇抚谢俞。   谢俞没有推脱。   毕竟现在谁不知道甄武是他们右卫的宝贝疙瘩,在右卫当中,甄武大概没有办不成的事。   几人说说笑笑间,一块来到中卫镇抚所,蒙驹看到调令后也没有脾气,只能把顾明交出来,等甄武等人来到右卫镇抚时,甄武叮嘱了顾明几句,顺道也记了记顾明想要让甄武给他媳妇稍的话,就把顾明关了进去。   谢俞这时卖好甄武道:“需不需要我特意让人关照一下?”   甄武摇了摇头,开口道:“无需关照,我把顾明换到咱们右卫来,只是我与蒙驹有些冲突,怕他们刁难, 所以你不必在意我,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没人刻意刁难就很好。”   谢俞点头明白。   然后, 甄武去了一趟顾明家里, 宽慰了一下顾明媳妇,逗了逗顾明的儿子顾亮, 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告辞返回家。   甄武本以为这件事情,算是结束了, 可是之后的发展,却让甄武有些意想不到。   北平城里,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 甄武嚣张跋扈的风言风语,说什么甄武仗着燕王的宠信,大闹镇抚所, 不仅闯门, 还给蒙驹甩脸子, 并且第二天,就动用关系, 把犯事的下属调走了。   渐渐的风言风语,越传越离谱。   甚至有人说, 甄武直接闯入镇抚所, 以权谋私, 包庇下属。   在这些传言中,都把蒙驹形容的特别正面,在被甄武的欺负下特别可怜, 而甄武是显而易见的大反派。   这一日, 甄武正在练武厅,院落里摆着靶子, 练习射箭, 嗖嗖嗖, 三连珠全都应声中靶,甄武撇了撇嘴, 嘟囔了一句没意思, 就把弓扔下了。   靶子只有二十步不说,弓也太软, 也不知道老三从哪里寻来的弓, 真上了战场就这个力道,不见得能破甲。   说起来, 甄武有一段时间没有检验老三的力气了,老三今年十六了,正是长力气的时候,尤其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后,力气长的也是越快,所以,想要好好操练老三,还需要多了解老三的能力,这样才能针对性的帮助老三提高。   就像现在这张软弓,估摸老三再怎么努力练习,长进也是有限的。   就在这个时候,老三匆匆跑了进来。   甄武纳闷道:“你不是与谭忠他们几个去玩了,咋这会儿回来了?”说完这句,甄武笑道:“不过你回来也刚好,趁今天有时间,让我瞧瞧你的力气,我好给你配几张弓练习。”   “哥,你咋还有闲心思搞这些,你不知道外面很多人都在传你闲话吗?”老三一脸焦急,跑的也是气喘吁吁。   甄武一皱眉:“你给我把气喘匀了再说。”   “哥~”   甄武眼一瞪,老三顿时没脾气的好好调整呼吸,可没调整几下,就又一脸焦急的说了起来:“我在外面听旁人都在议论你,说你以权谋私,包庇下属。”   甄武眉头又是一皱,走到院里的石凳上面坐下, 指了指旁边,让老三坐下慢慢说。   等听完老三的话。   甄武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并不怎么在意,反而侧目看向老三道:“怎么?你对你哥就这么没信心?也认为你哥我以权谋私了?”   老三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是不信, 但是外面很多人都在说。”   “很多?有多少?”   “咱们护卫军当中的军户家基本都知道了, 而且用不了几天, 我估计满城都会知道,你说这事若是传到燕王耳朵了,惹了燕王不喜可怎么办,哥,你还是快想想办法吧,这也不是个小事。”   甄武低眸沉思。   当时他在中卫镇抚所闯门的时候,是有人看到了,但是这事传的这么快,竟然还闹到护卫军家中人尽皆知,那就有点不简单了。   很难不让人猜测其中是否有心人在推波助澜。   可这目的是什么?只为了让朱棣生恼?或者离间朱棣对他的信任?   想着想着,甄武觉的这事有点意思。   他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宽慰老三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这世道清者自清,你哥没做过的事,何须想什么办法,既然有人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老三依旧不甘心,仿佛备受闲言碎语的是他一样,替甄武愤愤不平,甚至一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在老三心中,他不仅想要痛揍一遍乱说话的人,就连传言里正面角色蒙驹也恨上了。   只觉得他们都在冤枉他哥,即便没冤枉,说他哥,那也不行。   甄武看到老三这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中确实也觉得宽慰,到底是不枉一家人,也不枉他对这个小老弟的未来,多日思量。   “行了,我心里有谱。”   甄武拍了拍老三的脑袋:“难不成你还比我晓得怎么办吗?不过这些事你千万别和家里人说,免得她们担忧。”   老三一脸担忧的点了点头。   甄武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处。   这件事他是当事人,看到的要比旁人多,这件事绝不是老三认知当中的那么简单。   他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蒙驹在搞鬼,这让他有点无语,他还没有刻意去针对蒙驹,没想到风波先向着他而来。   难道真的就是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还是说,闹这么热闹,有什么后手?   可是这件事传的越热闹,真不见得对谁的损害越大呢,那么既然有人想针对他搞鬼,那就来吧。   任你们施为,倒要瞧瞧,你们心里打着什么注意。   “让子弹飞一会儿吧。”甄武嘟囔了一句,随后吩咐老三道:“咱娘前几日想去小岭庄祭拜咱爹,你去准备准备东西吧,咱们明天就去小岭庄。”   大事小事,不如拜爹来的重要。   …… 第153章 -功成名就莫忘地下人   军队是崇拜强者的地方。   也是相信奇迹的地方。   整个北平都司这些年,从小小的总旗爬到千户职位的没有几个,所以但凡能做到的定然是有着独到之处的。   深夜,蒙驹透过窗看着外面的明月。   他轻轻的叹息。   可惜了。   再有独到之处,站错队,逆势而为也是没有用的,杀察罕,杀张权,凉国公又岂能轻饶。   现如今能仗着朱棣的护持安然无恙,可日后呢?   更何况也不必等日后,凉国公没有那么耐得住性子。   皇家的护持往往最为廉价,只要打掉这层保护壳,甄武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只是这般搅动风雨,多少有些冒险,可他待在北平的意义不就在此吗。   深夜里,蒙驹再次叹了口气。   ……   清晨,随着一家一家的炊烟升起,小岭庄迅速的有了几分动静和活气。   归家的军士起的都早,所有人都想趁着休沐,多去地里锄锄草,或者给家里多砍点柴,好让他们再次走后,家里的妇孺能多省一些力气。   卸下刀枪的军士,在这个小庄子里,并不特殊, 就如同普通的老百姓一样,为了一日三餐, 祥和而又平凡的活着。   甄武带着家里人, 赶着马车直奔小岭庄。   小岭庄二百多户人家, 都是甄武下面的军户,对于甄武来说, 这里可以称的上他的大本营。   他们一行人到了庄子最外面的一户人家停了下来,这户人家是李二牛家,甄武还是总旗时的老班底, 李二牛此时正在砍柴,瞧见甄武,连忙跑了出来, 推开柴门。   甄武挥了挥手,没有和李二牛多寒暄,只是让李二牛砍柴时, 顺道看一下他拴在外面的马车, 然后甄武就带着家里人向着庄子北面走去。   庄子的北部有着一个小山坡, 坡上埋葬着小岭庄当中所有战死的人,包括甄武的父亲, 这个地方从以前零零散散几座坟,到现如今已经密密麻麻。   去往这里只有一条小路, 但是因一年到头走的人少, 道路不仅两旁有茂盛的杂草探了出来, 便是道路中间也有一些生命力强悍的小草坚强的生长着。   早晨露重。   甄武抱着小七,脚步行进间扫过杂草,不一会儿, 裤腿就被打湿了。   上坟这种事情, 一般情况家里的男丁都是需要过来的,女孩就没有这么多的要求, 所以此次出门, 家里的几个妹妹, 只有小六贪玩,跟了过来。   小六也不嫌露重, 在草地里跑来跑去, 一副精神头旺盛的样子,背着上坟祭品的老三, 不满意的时不时训斥小六。   而张玉清走在最前面, 不言不语,有着几分伤感。   来到小山坡后, 甄武找准他父亲的坟头走了过去,才两年时光竟也有了坟头草落户,甄武顺手拔掉扔到一旁,又围着坟头清扫了一圈,然后扭头冲着张玉清说道。   “娘,我想给我爹刻个碑,趁现在庄里老人都还在,问一问我爹以前的事迹,顺道找人写篇碑文刻上去,也好让后世子孙晓得他们祖宗。”   以前家里穷,买不起石碑,也觉得就一个普通家庭,完全没有必要,所以只是竖了一块木板,但两年风出雨打中,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了。   张玉清眼光顿时亮了起来,神色难掩激动,可话语中却没底气道:“这样合适吗?是不是太张扬了些,旁人家都没有,就咱家整这个,会不会惹人说闲话?”   “说啥闲话?旁人家还不是千户呢。”甄武不在意的说道。   张玉清总是摆不清自己家已经是大官的事实,听到甄武嘚瑟,忍不住瞪了一眼甄武,可听了甄武的话,底气倒也慢慢足了起来,很是意动,只是仍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爹以往向来不喜张扬,这么做你爹会不会不乐意?”   “我当家了嘛, 这事就我做主了。”   张玉清一扫刚才的伤感, 眼中透着兴奋, 坐在坟前,开始念叨起来:“孩子他爹, 你听到了吗,咱家老大要给你刻碑呢,你没想到吧,老大现在越来越出息了,你以前总担心苦了我,我现在可一点也不苦,吃的好,穿的好,还有人伺候着,就是你走的有点早,看不到老大现在出息的样子……”   甄武看着张玉清这般欣慰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他也没想到,只是给父亲立个碑都能让母亲这么开心,顿时心里琢磨着等回头官再大一些后,给父亲好好拾掇出个坟墓来,也给老爹换个大房子住。   张玉清絮絮叨叨的话,仿佛随着晨风,送入了地府。   甄武老三等人,跪在一旁把祭品摆上,慢慢的开始烧一些纸和元宝之类的。   一直待了半个多时辰,甄武才拉着张玉清起身返回。   小岭庄有他家的一座老房子,只是废弃了好多年了,甄武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张玉清和他爹在此生活过,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想要去看看。   甄武也由着张玉清,随着母亲去睹旧物忆过往,因为甄武也看出来了,张玉清大抵是早就想来小岭庄转一转了,只是这些心思不好和老三二贤讲,一直在等着甄武回来。   小岭庄这时已经热闹起来,下地的下地,挑水的挑水,甄武他们走了没一会儿,甄武就被围了起来,甄武无奈,只好让老三带着张玉清去睹物思人,自己和庄户们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突然听到远处一阵吵闹声。   “哟,这可是发达了,瞧不上我这个当堂兄的了,怎么滴,忘了以前我家怎么帮衬你家的吗?”   “说话啊,咋滴哑巴了?理亏说不出来吗?”   紧接着还有好几道妇女的声音响起,听着有老有幼,全是在埋怨,叽叽喳喳的故意抬着声调,仿佛生怕四邻听不到。   甄武好奇,向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眉头一皱,他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声音来源处应该是曹小满家。   “那边咋回事?”甄武出声问道。   其他人面面相视,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甄武挑眉道:“李二牛你说。”   李二牛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脸上有些为难,不过在甄武的注视下,咬了咬牙开口说道:“您让曹小满自己挑选亲兵,大伙都知道亲兵是个好差事,在您跟前好升职,所以这些天好多人往曹小满家里跑,刚才说话的就是曹小满堂哥,尤其是他跑的勤。”   甄武点了点头,脸上神色不动:“曹小满怎么做的?”   李二牛摇头道:“这我不清楚,反正好像到现在还没有确定人选。”   呵。   真够墨迹。   甄武知道,随着他的职位越来越高,他身后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人,因他而得益,不管是前途还是利益,越来越多的人会分到他身上的蛋糕。   就像他跟着朱棣一样。   这种结构甄武是不太喜欢的,但是不得不说这种结构的忠诚度是很高的,在这个时代也是比较适用的一种结构,他们因为利益不会让甄武倒台,甄武也会因为爵位竭力辅佐朱棣。   所以,甄武也清楚,分蛋糕就要大大方方的分。   他既然让曹小满选人,就是在给曹小满分蛋糕,这是曹小满当初保护他家里人得到的好处,也是甄武对他的信任。   曹小满大可理直气壮的挑选他亲近的人,无需避嫌,毕竟都是小岭庄的人,全家老小都在这里,忠心都不必说。   但是有一点,曹小满要明白,前提是他能压得住他选的人。   因为亲卫队,涉及到保护甄武的家里人,责任重大,不能因为曹小满的威望不够,而导致有人有所疏忽。   …… 第154章 -小六也是一个王者   小岭庄中。   甄武简单的想了想后,对着李二牛说道。   “你去把曹小满叫过来。”   李二牛应是后,向着曹小满家里跑去,没一会儿,曹小满紧跟着李二牛跑了过来,甄武淡淡的扫了曹小满一眼,曹小满顿时羞愧的脸色涨红。   不用猜,甄武也晓得,路上李二牛把事情简单的和曹小满说了。   甄武挥退了李二牛等人,带着曹小满顺着小岭庄的土路往前走着。   曹小满老实的跟在后面一语不发。   甄武突然开口问道:“晓得我为什么让你当小旗吗?”   曹小满一呆,下一刻羞愧道:“对不起,是我让您失望了。”   “谈不上失望,毕竟你还年幼,”   甄武摆了摆手,随后叹了口气道:“我对你爹还有印象,是个开朗敢拼命的汉子,我还记得那次送你爹回来,你追出来和我说你肯定会做到和你爹一样,后来你也确实做到了,但是你家的情况我晓得,尚有老娘和妹子,怎么能不多为你考量一点呢,所以便把你调到我身边来,一来让你跟着我学点东西,二来也是想给你一些时间成长。”   “可没想到,   刚刚把你调到我身边,还未上战场,   先因为我家里的事,   搏了一次命,   事虽意外,但你很好,   所以只要你忠心,为我家人肯拼命,我甄武就不会亏待你,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曹小满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甄武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明白个屁,我直接和你明说吧,我用你,   就是用你的忠心,所以你的亲兵小队,只要你能管的住,可以带着亲兵小队,   还像以前一样竭力保护我的家人,   什么堂兄啊,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   我不管你选谁,   哪怕你选一队半大小子都行,   这么说明白了吗?”   说到这里,甄武忍不住吐槽道:“这事你就没有问问薛禄?”   曹小满挠了一下脑袋说:“薛哥说,   选人这事他不能插手。”   甄武翻了翻白眼,   真是一群笨蛋瓜子,总共那么俩心眼,   还瞎琢磨。   他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安排一个副队长过去,   算是帮你,   这样还有问题吗?”   曹小满顿时一脸惊喜的连连点头,这些日子他被这事搅得焦头烂额的,   选来选去也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人,   对以后的工作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甄武有些无语,   傻小子嘛,   对权利,官场斗争真是一点也不敏感。   不过,他安排人倒不是为了监视制衡之类的,相处这一段时间,甄武可以说把曹小满的性子摸透了,为人忠厚不说,也不是偷奸耍滑的人,只是今天他见到这一幕,着实对曹小满掌控队伍的能力有些担心,这让他不得不安排一个人,其中用意更多的也是帮助曹小满。   “行了,你回去吧,尽快把人员敲定好,回去后也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曹小满重重的点头,不过刚转过身打算离去时,又转回身子,带着点不好意思说道:“我娘之前一直念叨您呢,说是想要好好感谢您,您看中午要不去我家吃饭?”   甄武想了一下,摇头道:“下次吧,胡长勇还欠我一顿酒呢,现在这货升了总旗,该还我了,我去找他去,你一会儿没事了,也过来喝点。”   “成。”曹小满心中不安消逝后,笑眯眯的点头。   ……   中午时,胡长勇媳妇做了一桌好菜,甄武,老三,   薛禄,曹小满等人从中午一直吃了两个时辰,   这才散了酒桌,   慢慢的喝水醒酒。   胡长勇媳妇叫了好几个女眷陪着张玉清和小七,在内屋里聊天,   其中也有之前张玉清就认识的,张玉清捡着几件相关的往事说,把之前认识张玉清的人说的一脸春风得意,开怀大笑,笑完后不断的附和着,时不时也说些庄里最近的变化。   这般情况下内屋里倒也其乐融融,笑声不断。   等到甄武说了散场,打算回家时,刚刚来到外面,就见一群幼童簇拥着小六,一个个抢着卖弄的给小六介绍庄子里孩子们的游戏,小六一边玩,一边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今日穿着甄武新给她买的淡绿色长裙,脚上穿着洁白的鞋子,哪怕因为玩闹衣服上脏了些许,可在这群孩子中还是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再加上小六本就长得精致好看,更让她在这群孩子里惹人注目。   “小六,别玩了,回家了。”甄武冲着小六喊道。   小六头也不回道:“我不回去呢,我还要再玩会儿。”   说完,小六还似一个小霸王一样,对着她面前的几个孩子,指指点点的喊着:“该你了,该你了,我告诉你哦,你若是赢不了,我让他们都揍你。”   甄武脸顿时一黑,一语不发的走过去,抓住小六的后脖领就把小六拎了起来,然后向着马车走去。   任你在那群孩子里是个王者,老子发话了你就得老实。   小六在半空中扭动着身子,可扭了几下也挣不脱,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晓得抵抗不了甄武,不甘心的扭着小脑袋对着那群孩子喊道:“你们等我以后再来找你们玩。”   孩子们全都点了点头。   甄武把小六丢进马车后,和薛禄等人又说了两句,然后让没怎么喝酒的老三驾车向着北平而去。   到了家中后,二贤看到小六身上脸上都有些脏,皱着眉一边埋怨,一边拉着小六就去洗漱,小六也不挣扎,笑眯眯的还和二贤分享着:“二姐,小岭庄可好玩了……”   ……   燕王府。   朱棣书房里,当他静静的听完手下人的汇报,自言自语道:“顾明和甄武一起去过辽东,想把顾明调到他的下面,可以理解,不过你确定甄武真的没有徇私?”   “回殿下,卑职可以确定,此事并没有徇私,而且顾明现在还关在右卫的镇抚所,一切都是按规矩办的。”   说话的叫做杨璟,负责燕王府一些隐秘事情的探查和处理,嫌少有人知晓。   朱棣听完笑了笑:“你刚才说甄武一家大早上就去小岭庄了?”   杨璟点头应是。   朱棣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这家伙还真自信,是他的作风。”说完,挥了挥手,让杨璟下去了。   等到杨璟走后,朱棣手上捏着一张纸,琢磨着这件事情。   想着想着忍不住有些暗恼。   “我让你去攀交情,你他娘的可真会攀,转头给我打起来。”朱棣嘟囔的吐槽甄武,不过他转眼一想,这样也好,正面正对上,兴许效果更好。   至少现在看来,蒙驹已经开始有所行动,而蒙驹只要动了,总会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朱棣立马做了一个和甄武一样的决定,仿佛两者心照不宣一般。   既然蒙驹开始动了起来,那么就不着急,慢慢看看蒙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吧,他和甄武一样不相信,蒙驹只是想要在城里传这么几句闲话。   …… 第155章 -老三杀人?   北平城,接下来的几天里,出乎甄武意料的平静,除了刚开始针对甄武的传言,凶了两天,其他方面没有一丝风波,很是奇怪,奇怪到就连那些传言,在这两天里也渐渐有了淡化的迹象。   甄武坐在家中细细思索着,他有点看不透事情的发展,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得了被害妄想症,想太多了。   可是还没等他想明白,风波便紧随而至。   早早便出门玩耍的老三,在午时突然回来,身上带着星星点点的鲜血,直接跪到了甄武面前。   他有些恐慌的抬头看着甄武道:“哥,我好像闯祸了,我把蒙驹的侄子打伤了。”   见到老三回来,跟着跑过来的二贤,脸色瞬间白了白,然后习惯性的把目光看向了甄武。   甄武一直皱着的眉眼,落到老三有些慌张的神色上后,变的温和了几分,他开口道:“别慌,   先把事情详细的和哥说一说。”   他对于可能出现的变故,心里有所准备,   只是从没有想到变故会发生在老三身上。   甄武见老三心神有些动荡,   起身倒了杯水,   递给了老三。   等到老三稳定下来后,老三才慢慢的说了起来。   事情并不复杂,   老三早在不知不觉间,心中已经以甄武而自豪,容不得旁人诋毁甄武,   而这些天他更是对一直以来旁人非议甄武的事情,耿耿于怀。   今日,他与谭忠等人玩耍时,遇到了蒙驹家里的人,   在对方的故意挑衅下,双方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老三几个半大小子,正是热血年纪,脑袋一热,   下手特黑,   手上有什么家伙就用什么家伙招呼,心里压根没有轻重。   等到打赢了,   心中才开始慌神。   尤其是听到伤势最重的那个年轻人,   竟然是蒙驹的内侄,   这让他们更是有些惴惴不安。   说完后,老三梗着脖子,   仿佛一副要就义的模样道:“那人的伤主要是我打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回来只是求哥,   帮我把谭忠他们摘出去,他们都是见我动手了,才上前帮忙,   我甄勇虽没出息,   却也晓得不能牵连朋友。”   甄武没管老三仗义的话,眉头皱起,   郑重的问老三:“我只问你,   那人伤势如何?可会有性命之忧?”   老三眼里有些迷茫,   摇头道:“不清楚。”   “不清楚也得给我想清楚,   给我好好回想。”甄武厉声道。   老三吓得连忙认真回想,可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清楚,苦着脸道:“我真没有留意,只记得把他头打破了,流了好多血。”   甄武心里一沉,他这些日子没有闲着,找人查了蒙驹的很多资料,资料里面有说,蒙驹没有儿子,所以对他的内侄视若己出,而这个内侄是洪武十四年时,就已经被蒙驹接到北平,当做儿子一样来养的。   若是蒙驹的内侄死了,那事情就大了。   二贤这时慌得忍不住惊呼一声,瞪了瞪老三,想要埋怨,却埋怨不出口,然后自责的连连说着:“早知道我就该驹着你,不让你出去,现下可怎么是好。”   说着说着,眼睛就看向甄武:“哥,这要怎么办啊?你要帮帮老三啊。”   甄武见老三也说不出什么了,便冲着二贤道:“你先带老三下去换身衣服,简单洗一下,不要让咱娘看到,免得吓到咱娘。”   二贤和老三都愣着没动。   甄武忍不住吼道:“去啊。”   两人瞬间都被甄武吓了一哆嗦,然后二贤拉着老三下去了。   甄武直接去往了前院,一边走,一边想,当找到马仁马毅兄弟后,   想了想冲着马仁吩咐道:“你去蒙驹家里打听打听,不管是问蒙驹家里人,   还是问去蒙驹家里的大夫,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出来蒙驹内侄现下如何,不管花多少钱,也要问出来。”   马仁见甄武神色郑重,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便出门去了。   马毅看向甄武。   甄武没理会马毅,大脑依旧飞快的转着。   这事不太对,蒙驹先是传播甄武以权谋私的传言,然后故意挑衅老三,这都比较合理,因为他们想要把老三拉下水,看甄武会有什么过激举动或者真的以权谋私,进而惹燕王不喜,但是蒙驹也不可能为这事赔上他侄子的性命吧。   这就不合理了。   但是如果只是受伤,这件事好像也没必要,因为对甄武来说不算麻烦,大不了让老三去镇抚所住上一两个月。   就在甄武还在思索的时候,中卫镇抚所的人带着一群人闯进了甄武的家中。   甄武大惊,连忙来到门前。   镇抚所来人不是蒙驹,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对着甄武说道:“甄千户,令弟当街打杀我中卫军户,需要随我们走一趟了,还请甄千户行个方便。”   甄武脸色一沉,郑重开口道:“你确定蒙驹内侄已死?”   艹。   甄武怎么也不相信,蒙驹敢拿侄子出来和他老弟,一换一,但甄武心里也没底,生怕老三真的没轻没重,一不小心真打死了蒙驹的侄子,而且按照老三不清不楚的说法,还真有这个可能。   镇抚所的人不说话。   甄武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镇抚所领头的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一边,你确定我弟打杀了蒙驹内侄?”   甄武在战场上趟过的气势,敢于一马当先冲锋的威势,瞬间压向了对方。   那人受不住甄武的眼睛,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说道:“蒙镇抚内侄虽也被令弟所伤,但医治及时,现已无大碍,但其随行的军户,却被令弟打杀,已确认无误。”   这时候刚刚换完衣服跑过来的老三,听到这句话,一脸惊骇道:“不可能,当时随行的人受的伤都不重,他们根本不会死,要死也是那小子死。”   镇抚的人淡淡道:“多说无益,还是随我们走一趟吧。”   甄武拦住镇抚的人,转头看向老三,问道:“不会认错人?伤重的是其他人?”   老三点头急道:“当时就那小子和我们年龄相仿,伤势最重的就是那小子,我怎么可能认错人。那小子的伤我拿不准,但是其他人我敢肯定不可能死。”   甄武冲着老三点了点头,这就说通了。   呵。   原来是用其他人的命来拖老三下水。   可够下贱的。   不过既然老三是被冤枉的,那甄武可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甄武大嘴一咧,问镇抚的人:“你确定证据确凿?”   “确定,人证物证具在。”   “好一个人证物证,但我老弟你们今天带不走。”   镇抚的人脸色也是一沉。   “甄千户这是又要意图包庇了?”   …… 第156章 -大莽夫说二莽夫   前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张玉清。   张玉清来到前院,看到这么多人,顿时吓了一跳,忙问甄武:“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甄武忍下心中的愤怒,温和的说道:“没事。”随后,转头看向二贤道:“你带咱娘回去休息,等我处理完了,   再去与你们说话。”   二贤点了点头,拉着张玉清就往内院走,张玉清看了看,脸上挂满了担忧,但还是听话的随着二贤去了内院。   等到了屋里,张玉清坐下后,没有说话,她晓得是出了事了,   但也晓得不能给老大添乱,她心里装满了担忧,望着前院的方向,一动不动。   而前院。   甄武仿佛没有感受到那种逐渐尖锐起来的气氛,又仿佛根本没有发觉一层又一层扑面而来的阴谋。   “又包庇?”   甄武冷笑一声,随后咧着嘴道:“那你便当我是包庇吧。”随后语气一寒,仿佛带着压抑的怒火吼道:“梁方,你去通知张武,让他给我带人过来,马毅取刀,我看今天那个不要命的敢往里面闯。”   所有人顿时一惊。   谁也不曾料想到甄武会这般大胆直接承认包庇。   中卫镇抚为首的那人,在短暂震惊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他们一直以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要惹怒甄武,让甄武做出失智的抉择,   从而引来燕王的震怒和责罚吗。   众口铄金下,燕王不会保这么一个公然仗势谋私的人。   而一旦甄武失势,   没了燕王的看重,他的生死,还会有人在意吗?甚至再激怒激怒甄武,也许朱棣就会砍了甄武的脑袋。   然而,他们的这些打算,甄武真的不明白吗?   甄武明白,而且比谁都明白,但是蒙驹他们显然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蒙驹早已经不被朱棣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朱棣所怀疑,而老三本就没有误杀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滴水不漏的栽赃,即便谋划的再小心,再周全,可是只要下力度去查,肯定能够查出端倪。   更何况,王府的人正在查蒙驹,甄武相信王府的人,会在调查当中,帮老三查清楚事情真相,还老三清白。   只要王府的人证明老三是清白的。   那甄武现在包庇的举动,在朱棣眼中还是包庇吗?至于其他人的看法,说句实话,在这个年代真的不重要。   并且甄武此举还有深意,他要配合蒙驹他们把事情闹大,给他们机会,让蒙驹他们这些人以为有机会弄死甄武,然后亲自下场开始活动才行,现在这个人分量不够,给甄武造不成什么麻烦,他堂堂千户,可以不给他面子。   甄武要借这个机会,把隐在暗处那些别有二心的家伙,全部引出来。   这也是朱棣让他和蒙驹攀交情的意义。   顺着蒙驹这张确定狼人的牌,找出其他的狼。   要不然留他做什么?!   甄武眼中闪动着光芒,他看向发愣的梁方和马毅,沉声道:“还不快去!”   梁方和马毅一咬牙,立马开始了行动。   老三却同样惊讶的冲着甄武说道:“哥,你不用这样,大不了我跟他们走一趟。”他知道,甄武这般强保他,是要担责任的。   “我做事,有你说话的份?”   甄武脸上露出狰狞:“你也给我回内院。”   “哥。”老三大急。   “给我回去。”甄武怒吼。   这时,马毅飞快的取了刀走了过来,站到老三身边劝道:“三爷还是听话回去吧,别影响大爷做事。”   他自小生长在王府,察言观色的水平比一般人要强,而且他自来了甄武家中,特意了解过甄武的做事风格,晓得甄武并不是冲动之人,做事往往胸有成竹。   可老三此刻想不到这些,只觉得大哥为了保护他,不惜正面对抗镇抚所,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甄武暗骂没出息,走过去把马毅递过来的刀,捞在手中,对着马毅道:“你把他带回后院。”   说完,甄武再不管老三。   他看着中卫镇抚的人,嘴角含着冷笑,噌的一声抽出腰刀,单臂举刀指向那人,带着森然的杀气道:“你要不要闯一下试试,看我敢不敢斩你。”   那人沉声道:“甄千户就不怕不好收场?”   甄武不屑的笑了两声,仿佛已经失了心智,为了弟弟不顾一切的癫狂模样:“今天谁来都带不走我弟。”   ……   燕王府,朱棣书房里。   “回禀殿下,甄千户已经派人调集部下张武,现在双方还在甄千户家僵持着。”   朱棣点头问道:“甄武家老三是什么情况?”   杨璟回道:“当时咱们刚好有人跟着蒙驹内侄,打斗场景亲眼得见,伤势皆不致死,确实是被蒙驹冤枉栽赃的。”   “那你说甄武搞这么一手是为什么?不愿意交给蒙驹,完全可以交给谢俞,谢俞是他们右卫的,总冤不了他老三,为什么非在家中硬抗?”   杨璟没有说话。   渐渐的,朱棣眼睛亮了起来,随后一拍桌子站起身道:“通知下去,盯紧蒙驹家里所有人,哪怕是蒙驹家里的一条狗,我也要知道它去了哪里,见了谁,我倒要看看这次能露出多少人。”   杨璟应是,连忙下去安排。   朱棣嘴角含笑道:“敢把自己置身旋涡中心,够胆,不过这样还不够,我再配合你一下,就看你这次能逼出多少人来。”   随即,朱棣叫来三保,吩咐道:“传下去,告诉他们我偶感不适,谁都不见。”   ……   整整一下午。   甄武家中来了很多的人,右卫来了一些关心甄武的人,他们过来劝说甄武不要这么硬抗,情真意切的给甄武分析,事情闹大了对他不好,若是惹到燕王出场,他们便是想要维护老三,也不好维护了。   中卫来了两个千户,都给甄武施压,同时话里话外刺激甄武,暗戳戳的火上浇油,甄武也配合他们,表现的怒火难消,不顾一切也要抗法的架势。   而除了中卫和右卫,出乎甄武所料的,竟然还来了一个左卫的指挥佥事,甄武冷眼看着这人,没一会儿心头便已然明白,也是蒙驹他们的人。   这些人的力量还真不小。   甄武冷笑的看着这些人,当他晓得朱棣不见任何人时,就已经明白朱棣的意思了。   所以他不怕闹大,他等着牵扯出一个又一个人,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而在蒙驹等人心中,这也刚好符合他们的心意,只有事情够大,到时候哪怕朱棣再喜爱甄武,也保不得甄武,所以出场的人身份也越来越高,还想给甄武扣上以下犯上的帽子。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   北平城很快,又流传出甄武为了其弟,怒抗镇抚所的拘捕,公然带兵违法从私。   只是,这样的情况下,苦了谭渊几个关心甄武的老家伙们。   他们见实在劝不动上头的甄武,相互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谭渊开口道:“罢了,这小子向来重情义,三勇出事,他能接受才怪,等会儿咱们想想办法,看看怎么和燕王求情吧,说起来这事我家小子也有份,但他们却认准了三勇,而且听我家小子说,这事很蹊跷,所以也不怪这小子这么大的火气。”   “再蹊跷也不能这么做啊,送到老谢那里,咱们右卫齐心还能冤了自己人,大武这么办倒把事情搞复杂了。”另一人也是叹道,一副心很累的样子。   “送?你看看这些中卫的人,怎么送?就算把老谢叫过来,这些人也会认为老谢意图包庇,不肯放人,还不是这样吵?”   “依我看,就把人给他们又如何?咱们这些人都露了面,他们敢动私刑?只要事情有蹊跷,咱们总能查出真想。”   “可劝不动啊。”   暴脾气的王真,一拍桌子,气呼呼道:“气死老子了,我怎么认识了这么一个狗脑子东西,倔的和头驴一样,老子活这么长时间,不比他吃的盐多?一点为官之道都不懂,不晓得这样事情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僵?就会和个莽夫似的,能有什么出息,真是气死老子了。”   其他人看向王真。   这他娘的,大莽夫说二莽夫,说个蛋。   …… 第157章 -收尾   北平城,夏日天黑的晚。   甄武家里一直熙熙攘攘,闹到了黄昏时,燕王府终于有了动静,三保带着燕王的口谕迈进了甄武的家里。   “王令!”   三保环顾众人,面无表情,模仿着朱棣的口音道:“一群护卫军闹什么闹,还闹的满城风雨,   很好看吗?让甄武在家给我闭门思过,等我搞清楚了好好重罚,还有那个甄勇给我带回王府关起来,有罪罚,无罪放,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说完,三保来到甄武面前,友善一笑:“得罪了。”   所有人都看向甄武,关心甄武的担心甄武还犯愣,而蒙驹方面的人盼着甄武对王府犯愣。   可在众人的注视下,刚才一直上头的甄武,在此刻却变的平和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随后扭头让人把老三带了出来,交给了三保。   三保领到老三后,便与甄武等人告辞离去。   蒙驹方面的人,大叹可惜,不过随后,想到今天一下午闹的事情,又露出了笑脸,这般已经够了。   公然带部下拘捕,抵抗镇抚所,不尊上令…   ……   蒙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大喜,   没想到后面好多谋划还没用上,甄武已经失心疯的乱出瞎招,他脑海中回想到甄武的模样,眼光泛起了冷色,轻轻的不屑道:“任你再能打,升职再快,在我的谋划中,还不是任我拿捏,哼,说到底是个无脑愣头青。”   说完,他在书桌前坐下,慢慢写下一个小纸条:向燕王建言,重惩甄武。   然后他把纸条绑在信鸽上,放飞了出去。   他看着信鸽慢慢飞远,心中已然把甄武当成一个马上就要被他扳倒的石头,心情愉悦的回去看望他的内侄。   他的内侄脑袋被老三打破,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见到蒙驹进来后,精神一阵,眼睛亮亮的看向蒙驹。   “姑父。”   蒙驹叹了口气道:“之前和你说了不让你去,你非要去,现下受罪了吧。”   “我就是想帮姑父的忙。”少年羞愧道。   “你有这个心,姑父就很欢喜。”   蒙驹说着,心疼的看着少年,眼中又流露出一抹厉芒:“不过你的伤不白受,姑父会让他们兄弟两个付出代价的。”   少年点头,眼睛崇拜的看着蒙驹。   “行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养好精神后再说。”说完,蒙驹就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而少年闭目后,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前,下一刻着急的在前胸四周摸索,可依旧空空如也,少年脸色大变。   “糟了,姑父。”   蒙驹疑惑的回头。   少年脸色苍白道:“我父亲给我的贴身玉佩丢了。”   蒙驹一愣,下一刻猛然就慌了神:“玉佩怎么可能会丢?你不是一直贴身佩戴的吗?你晓不晓得这会掉脑袋的,而且是很多人的脑袋。”   ……   短短一个时辰,燕王府匆匆之间有人来有人去,仿佛之前在甄武家里的热闹全部挪到了燕王府。   有作伴而来的,有单独过来的,还有上了折子的。   朱棣饶有兴趣的接待了每一个人,也把每一个送上来的折子看了个遍,然后一个一个的分类写在纸上。   “十个人过来让我重惩甄武,对比之下,才六个给甄武求情,看来甄武的人缘也不好嘛,枉我以前还听樊光华说,甄武人品不错,好友众多。”   杨璟开口道:“甄千户这次做的事,在外人看来很是大胆,不是特别交情又岂会向殿下求情,像甄千户这般公然带部下拘捕,说出来砍脑袋都够了,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不相关,不了解内情的,却保持静默,不落井下石,在卑职看来,已经难得可贵了。”   朱棣一想,笑道:“这倒也是。”   随后,朱棣把记录重罚甄武的名单,递给了杨璟,说道:“看看,对照一下你查到的,别冤枉了人。”   杨璟接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次在甄武家中出现,以及顺着蒙驹家的信鸽,一共查到了十三个人,这十人全中,无一例外。”   “好啊,以往他们便是用信鸽联络,我也不敢确定什么,可这件事一出,哼,有一个算一个,倒冤不了他们,可否派人把他们全部盯起来了?”   “已经安排人,全天盯梢。”杨璟说道。   “嗯,你办事我放心,对了。”   朱棣想起一事,问道:“甄勇被栽赃的事,证据查的怎么样了?甄武这次做的不错,别到头来让他埋怨我不管他弟弟,而且我也要借栽赃的事,先把蒙驹拔了再说。”   “还在查,蒙驹他们计划的比较周密,当时打斗的地方没有什么人,唯一看到的证人已经被蒙驹控制起来,不过卑职猜想这个证人也是蒙驹提前安排好的,所以在顺着证人身份这条线往下查。”   朱棣点了点头。   杨璟接着开口道:“有一件事殿下可能感兴趣,我们查这个的时候发现,甄千户也派人顺着这条线在查,只不过他们权限和人手不足,好像陷入了困境。”   朱棣忍不住笑了笑:“这狗东西竟然还两手准备,不相信我。”笑完后,神色一正吩咐杨璟道:“给你两天时间,务必给我查明白,别让我在甄武面前丢了面子。”   “是。”   ……   甄武家中,甄武听完张武的汇报,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我相信老三,而且即便老三看错了,谭忠他们也不能都看错,所以老三肯定没有误杀,那么那个证人就有问题了,这可能是咱们唯一的突破口,你带人再往深了查一查,不要放弃。”   张武点头,然后担忧的看向甄武道:“甄老大,说起来你是我上司,等我娶了二贤后,你也是我大兄,我本不能质疑你,但是我也觉得你这次事情太莽撞了,你既晓得老三是无辜的,何必和中卫镇抚对着干,不说找殿下伸冤,便是让老三被带走,咱们右卫这么多人,也会帮老三洗清冤屈的。”   “现下倒好,你惹恼了殿下,让你在家闭门,老三的事情没解决,你也惹上了麻烦。”   张武嘴里带着一股埋怨味。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有些事不方便和你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张武想了想,也想不出来甄武这般做法有啥好处,撇了撇嘴道:“你放心,即便你倒了,我也会好好对二贤的,以后…也会帮衬你的。”   甄武吸了口气。   楼还没塌呢,就想站老子头顶。   甄武忍不住的一脚踹了出去:“滚吧,赶紧想办法往下查去。”   张武点头离去,给了甄武一个相信他的眼神,走到门口时,瞥到旁边的曹小满。   曹小满是出事后,甄武第一时间让人把曹小满等人从小岭庄调过来的,这种重要时刻,甄武吸取了教训,家里没人守护肯定是不行的,而曹小满和甄武上次谈话后,第三天就把人员全部定了下来,这次也全部带了过来。   张武走上前,拍了拍守在门口曹小满的肩膀,故意板着脸,拿出了老大的架势,叮嘱道:“别以为,甄老大被关在家里,你们就可以不用心,要是敢疏忽,瞧我怎么收拾你们。”   嘶。   屋里的甄武听到后,脱了鞋就丢了出去。   奶奶的。   总是有傻子认为自己站起来了。   张武把鞋丢给甄武,嘿嘿笑了笑,飞似的跑走了,可是刚刚出了院子,他又站下叹了口气,他望向二贤院子的方向,坚定的小声自言自语道:“二贤不要怕,有我呢,你大哥撑不起来的家,我帮你撑。”   而甄武这时斜着眼问曹小满:“你觉得张武是不是个傻子?”   曹小满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可看到神色不善的甄武后,又连忙点了点头,他挠了挠头憨厚道:“我也不晓得,反正您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就信您。”   “这话听着舒坦。”甄武开怀笑了笑,随后道:“行了,你下去告诉你的人,这两天打起精神,夜里也不要放松警惕。”   曹小满点头应是后,扭头就跑去安排了。   甄武笑了笑,这才是合格的亲兵队长,没白第一时间调过来。 第158章 -玉佩   夜色降临。   甄武把事情简单的处理完后,走进了张玉清她们的院子,他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和张玉清他们交代。   张玉清见到甄武过来后,连忙让二贤上饭菜。   甄武一愣,他因为忙事情一直没吃,没想到张玉清她们也没吃,他看着这群妇孺叹了口气。   “娘,   对不起,老三被带走了。”   张玉清牵强的扯出一丝笑意道:“你是一家之主,这些事你不用和娘说,老三犯了事,你当哥哥的保的了就保,保不住家里人也不会怪你的。”   二贤很快就把饭菜摆好,可一家人眼巴巴的都没什么食欲。   甄武看向张玉清道:“娘,你不用担心,老三没事,我保证,最多一个月,老三能活蹦乱跳的回来。”   张玉清看向甄武的眼神亮了亮。   甄武重重的点了点头,再次道:“我保证。”   张玉清脸上的忧郁瞬间消了不少,就连二贤,四妹五妹几人也都松了口气,甄武不常在家,在家时也是家主,随着甄武在家中的威望越来越高,早就没人敢和甄武耍脾气了,   但是老三不同,他经常在家,不管是和张玉清二贤,亦或者四妹五妹,还有小六小七,他们之间常常有些吵吵闹闹。   惹急了也会抱怨,埋怨。   可老三才被带走,不足一天,每个人心中已经有些牵肠挂肚。   什么样的家庭,养什么样的性子,他的一家人,都重情。   吃完饭后,甄武来到老三的房间,夜里也没点灯,他静静的想着这件事情的发展,不晓得王府是不是已经顺腾摸出来点收获,想着想着,二贤点着灯走了过来。   二贤看到甄武在屋里坐着,吓了一跳,可再看去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些酸楚,她轻轻的放下灯,   走到甄武后面,给甄武捏起了肩膀。   “哥,你是不是很累。”   甄武摇头。   二贤说道:“我晓得的,以前我想着怎么挣几十文钱都觉得累,更何况你现下撑着咱们一大家子。”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甄武想了下道:“就像我做一顿饭就觉得很累,更是难以想象你日复一日的操持着家里的家务。”   “家务哪里比的了。”二贤道。   “在我心里一般重,这个家若是没有你,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好多地方,哥比不上你。”   “哥。”   二贤不满意甄武这般说,手上故意用了用力,可随后叹了口气,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话锋一转道:“哥,你该给我们找个嫂子了。”   额。   甄武顿时不想聊了,挥了挥手,让二贤别捏了,站起身道:“不说了,不说了,该回去休息了。”   二贤知道甄武的性子,白了甄武一眼,也由着甄武,不再说下去,转身去收拾,白日里老三换下的旧衣服。   “你这会弄这个干嘛?”   “我拢起来,明日一道洗了。”二贤一边说,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   突然。   二贤咦了一声,“三勇什么时候有个玉佩?!”   甄武瞥了一眼没当回事:“大小伙子了,买块玉佩有什么打紧的。”   “不对啊,他哪里来的钱,不会是偷的吧,这上面还有血,而且,哥你看,还有名字。”二贤疑惑的说着。   甄武来了兴趣,接过玉佩看了起来。   于云。   这应该是个人名,甄武嘴里念叨了两遍,莫名觉得有点耳熟,可甄武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想出来,只好道:“这个玉佩我先拿着,回头我给老三,你弄完也早点睡吧。”   说完,甄武一边再次想着,一边回到自己的院中。   甄武越想越觉得耳熟,逐渐确定他肯定见过这个名字。   一时放不下这事,去了书房。   自他升百户后,公务就越来越多,加上之前学习书写,便弄了书房,只是相对来说用书房的时间不多,而最近他调查蒙驹的资料都在书房里放着。   甄武点燃灯,又开始翻看蒙驹的资料。   第一眼落到了蒙驹内侄的名字上,王云。   甄武皱眉。   难道是他的?和老三打斗时不小心落到了老三怀里?是有这个可能,但是玉佩上的名字也不对啊,若是王云的,该刻王云,也没有刻于云的道理啊。   随后,甄武又看了看资料上王云的亲生父母,并没有人姓于,甄武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方面。   慢慢的,甄武一无所获,不得不放弃。   甄武打了个哈欠,把玉佩随手丢在书桌上,回卧室睡觉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慢慢的深夜了。   甄武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几声激烈的犬吠,把睡的并不死的甄武瞬间惊醒,甄武快速穿衣,捞起腰刀,就走了出去,刚刚来到前院,曹小满就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甄武问道。   狗的叫声明显不对。   曹小满说:“听到动静第一时间查了,外墙上有脚印,应该是有人想要翻墙进来,被狗惊走了。”   甄武忍不住的暗骂一声。   “确定全都惊走了吗?”   曹小满脸色难堪的摇了摇头。   “这样,你去把马仁马毅,还有其他休息的人全部叫醒,多打几个灯笼,一点一点把家里全部过一遍,看看有没有溜进来的,空房间也全部检查一遍,还有,我那个院里也检查一下,我今晚去老三房间睡,守着我娘他們那个院,其他地方你们全部都仔细看一遍。”   “是。”曹小满领命后,快速办去了。   甄武骂骂咧咧的拎着刀,去往老三的房间了。   他奶奶的,还让不让人消停。   一夜无眠。   甄武精神有点不振,但是还好,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可随后,甄武就开始琢磨,这半夜来的人会是谁?蒙驹的人?   可现在蒙驹他们明面上大占上风,着急的应该是他才对啊。   怎么可能半夜派人来他家里,完全没必要啊。   甄武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一夜未睡的缘故,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好多事情竟然想不明白。   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这几日明显不对劲,甄武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戒备。   如此,两天一闪而过。   燕王府,朱棣书房里。   朱棣听完杨璟的汇报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你是说顺着人证查下去,全部被灭口了?一共二十多人被灭口?连这个人证的来历都查不出来?”   杨璟脸色难堪的点了点头。   朱棣砰的一拳就捶在桌子上,这要不是刚好有人暗中盯着蒙驹的侄子,恰好看到甄勇他们打斗的场景,还真让蒙驹把栽赃做实了,不愧是搞镇抚的,心思竟能缜密到这种地步。   不过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他堂堂燕王有资格耍不要脸。   “当时谁跟着蒙驹的侄子?让他站出来当人证。”   杨璟为难道:“可是当时是在暗中,做不得人证。”   “我管他是暗中还是明面,这样,你去找甄武,再给蒙驹捏造点罪证,这事甄武熟,不管你们怎么做,我要你们把蒙驹的罪定死,都动我手下爱将了,还想平安无事,当我朱棣好脾气吗?”   “那其他人呢?是不是借机把蒙驹党一网打尽?”杨璟问道。   朱棣想了想,不甘心的叹了口气道:“栽赃这种小罪,牵连不了几个人,其他人就先放放,慢慢收拾。”   说完,朱棣犹有不甘的捶了一下桌子。   不能把他们全部收拾了,终归让人难受,就像明明晓得小妾心念旁人,含情脉脉,却为了规矩,也不得不装作不知晓的模样。   而这两日中。   城里的风波,真真假假的流言越演越热,什么甄武仗势欺人,暴虐凶残,各种说法不一而足,可渐渐的其中一种说法异军突起。   甄武已经被燕王关了起来,不日就会问斩。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们私下讨论,口口相传。   甄武就像邪恶的反派,终于被正义打倒,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开始高呼燕王仁德,明辨是非。   只有一些接触过甄武的人,发出一点疑问。   “我认识的甄武,不是那样的人啊。”   可这种论据,很快就在其他人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官的那有什么好东西’的论语中,再掀不起一点风浪。   那些心念甄武,受过甄武好处,坚定相信甄武是个好人的那群人,慢慢的也不再争辩,只是在自己家中,默默的替甄武担忧。   而城中的这些传言,在军士休沐结束后,也带进了军中。   甄武的部下,一下子仿佛炸了窝一样。   “怎么可能,咱们大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他们说的样子,我不信。”   “我也不信,大人每战必先,每次战后都去看望受伤的兄弟,怎么可能仗势欺人?暴虐凶残倒是有点,但那也是对待敌人。”   “可他们都说大人要被问斩了。”   “我不相信,我要去询问胡总旗,大人必有冤屈,我要去帮大人伸冤。”   “同去。”   “同去。”   一道一道的声音响起,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坚定,代表着他们对于甄武铁一般的认可。   这些普通的军士,不懂什么道理,但晓得一双眼睛看不错人。   …… 第159章 -格杀勿论   当胡长勇知晓此事后,初始还不相信,可看着前来找他问询的军士,一个个满脸认真,顿时惊的脸色有些变白。   他前几日刚和甄武喝了酒,怎么就出事了?   胡长勇呵斥住有些激愤的军士,匆忙的就去找薛禄了,薛禄如今是他们的百户,   张武另带其他百户,薛禄听胡长勇说完后,一言不发,出门直接找到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带着胡长勇就直奔甄武家里。   等到了甄武家中,看着甄武家大门紧闭的样子,两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不由得担忧的要死。   可他们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要敲门进去见甄武,却也觉得于事无补,图惹甄武的不快,薛禄想了想后,一咬牙调转马头回军营,去找谭渊等人了。   就在不明真相的薛禄等人,在为甄武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奔走时,甄武却比较悠闲,他靠在椅子上,脚搭在桌子上,捧着《孙子兵法》细细研读。   “昔之善战者,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以往甄武怎会有心思研读这种东西,可现在看来,此书又岂是简简单单的一部兵书?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只要把自己保护的无懈可击,静等敌方破绽,然后抓住破绽,便是制胜之法,所故,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如今,甄武作为一条鱼饵下钩,蒙驹等人已经露出破绽,燕王府焉有不胜之理?   甄武只需等待即可。   这一日。   梁方来报,说是燕王府来人。   甄武出来一看,   以前从未得见,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杨璟见状拿出来燕王的令牌,   在甄武耳边低声道:“殿下,让我过来有密事相商。”   甄武一愣,随即带着杨璟步入他的书房。   进了书房,甄武让杨璟落座后,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看着杨璟皱眉思索。   杨璟笑了笑道:“甄千户不必如此,我在燕王府负责一些暗中的事情,你没见过实属正常,我却对甄千户神交已久。”   甄武摇了摇头。   “我不是怀疑你的身份,殿下的令牌不是谁都能拿到的,我是在想,殿下突然派人来找我,难道是事情进展的不顺利?”   杨璟略显惊讶,随后释然了,甄武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谈话是很轻松的,他可以从你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上,就开始提前思考后面的问题。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随后,杨璟把事情简单的和甄武说了一下,蒙驹党人的名单查了出来,但是老三误杀的案件却陷入了困境。   甄武皱眉。   杨璟说道:“殿下的意思是,直接捏造证据,替你弟弟洗白的同时,定罪蒙驹。”   甄武眉头皱的更深了。   捏造便有被人拆穿的可能,虽说有燕王权势可用,再加上相关人手的配合,被拆穿的可能性很小。   但问题是如今朱标蓝玉具在,蒙驹临死反扑,说不定便不惧燕王权势,若是蒙驹再查到他们捏造罪证的证据,来个案件反转,那老三不死也得死了。   而且刚才杨璟也说了,蒙驹做镇抚多年,对这种刑事案件,非常拿手。   甄武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拿起一直放在桌子上的玉佩,轻轻的在手中转着,不时还随着思路,把玉佩捏在手里轻敲两下桌子。   杨璟没有打扰甄武,以为甄武正在考虑如何捏造证据,所以他也低眸思索,可想着想着,眼光不经意的瞄到甄武手上的玉佩。   第一眼杨璟并没有在意,很多人思考的时候,手上都会有一些零碎的小动作。   可当甄武捏住玉佩,停止转动时,杨璟看到玉佩的样式时,脸色一变,直接开口打断了甄武的思路。   “甄千户,我可否看一下你手中的玉佩?”   甄武疑惑的把玉佩递给杨璟。   杨璟细细打量了一遍,尤其是看到玉佩上的刻字后,眼球顿时一缩。   “这玉佩你哪来的?”杨璟瞬间动容,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认识?”甄武问道。   “你先告诉我,这玉佩哪里来的。”   “我家老三衣服里找出来的,但应该不是我家老三的,我觉得上面的名字有些熟悉,所以一直放在我这里。”   “走,咱们现在去王府,问问你弟,这个玉佩哪来的。”   甄武皱眉,拉住激动的杨璟道:“我现在一头雾水,你是不是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玉佩的来历,而且你这般激动,若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反而不美。”   杨璟被甄武拉住,顿时回过神来,他也知道甄武说的有理,深吸了几口气后,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深深的看了两眼甄武后,吐出一个名字。   “于峰。”   杨璟接着道:“你可知晓于峰?”   这一句话仿佛一道闪电在甄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继而,甄武脑海中关于蒙驹的资料飞快的翻动了起来。   在很多年前,蒙驹还在靖宁侯叶升帐下时,有一好友,叫做于峰,而于峰有一个孩子,正是叫做于云。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以‘谋不轨’罪诛杀胡惟庸九族,而此事一连持续好久,在洪武十五年时,于峰被定胡党,判处满门抄斩。   这玉佩竟然是一个死人的。   不。   也许不是死人。   甄武眼光一闪,脑海中顿时想起了蒙驹内侄王云,当年于峰一家被杀时,其子于云七岁,如今近十年过去,可不就是十六七的年岁,与老三年岁相仿。   甄武突然觉得嘴角发干,他沙哑的开口道:“蒙驹内侄王云,今年十六七岁。”   杨璟顿时一惊。   “你是说…”   甄武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之前我从未见过老三有这个玉佩,前几日老三出事,当天晚上就发现了这个玉佩,而且深夜还有人意图闯入我家,我想很大可能是老三与蒙驹内侄打斗时,不小心扯下来,然后不知道怎么挂在了老三的袖子上或者腰上。”   这话说完,俩人对视一眼,皆自震惊的坐了下来。   这时什么事情也不急了,这件事太大,都在消化这个消息。   稍一时。   甄武回过神来,问杨璟:“你确定这个玉佩是于峰之子于云的?”   杨璟郑重点头道:“我非常确定。”   甄武皱眉疑惑的看着杨璟,这件事不能开玩笑,甄武想知道杨璟如何确定的。   杨璟嘴唇颤了颤,可随后咬牙道:“事到如今,我不瞒甄千户,我本是营阳侯杨璟,十五年时,我负责北平屯田事宜,就是被于峰等人攀咬为胡党,当时幸得殿下相救,诈死才保得性命。”   我他妈。   甄武猛的就站了起来,更加吃惊的看着杨璟,一双眼睛都瞪的滚圆。   今天这是怎么了?   连续两个本该死的胡党,都又活生生的出现了。   这个世界,它到底存了多少的秘密,不为人知。   胡党啊。   一场胡惟庸案,陆陆续续杀了三万多人。   粘上就是个死。   杨璟苦笑一声道:“当年我与于峰关系不错,这个玉佩,原料还是我送给于峰的,当他花重金雕刻好后,曾让我看过,所以我绝对是认不错的。”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   甄武稳住了心神,才开口道:“这件事,你大可不必告诉我的。”   杨璟一摆手道:“我在殿下身边许久,甄千户值不值得信任,我心里有数,而且告诉你,也是有事相求,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是我有一子,名叫杨洪,如今十一岁,因我不常伴左右,很是顽皮,殿下之前答应我,等过二三年让我儿去你部下任职,说是你善于调教人。”   说到这里,杨璟一笑接着道:“虽说这事是殿下安排,但是以后也免不了承你恩情,我以真实身份与你相交,也是想求你到时候多加照顾。”   甄武深深的看了两眼杨璟,他早就上了朱棣的船,好多事情他不想接受也得接受,甄武再次闭目吸了口气,再睁眼已经坚定起来。   “这更不必如此,入我部下,我自当自己人看待,不过既然你坦诚相待,我甄武也在此发誓,入我耳,不出我口,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杨璟又笑了笑,随后神色一正,看向玉佩道:“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此事该如何抉择吧。”   甄武神色随之一正,也看向玉佩。   他想了想道:“现在正值关键时期,我不宜去王府,若是蒙驹内侄真是于峰之子,更不能打草惊蛇,你带我印章回王府,先向我弟确认一下玉佩是否是蒙驹内侄的,一旦确定,只要稍一查探,此事我们大有文章可做。”   杨璟和蒙驹内侄的情况还不同,杨璟属于提前诈死逃罪,并未有明罪下达,可蒙驹内侄若真是于峰之子,那么这事情就大了。   杨璟认真的想了一下,认可了甄武的话,随后,两人又详谈一会儿,杨璟拿着玉佩和甄武的印章悄悄的离去,回了王府。   到王府后,杨璟先去关押甄勇的地方,进行了询问,亮出甄武印章后,甄勇知无不言,很快,杨璟就确定了玉佩确实是蒙驹内侄的。   然后,他匆忙向朱棣报告。   两人具体聊了什么,无人得知,只知道当天,杨璟带人趁夜直奔蒙驹媳妇老家而去。   一连五日。   甄武每天每次吃完饭后,都是心事重重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外面的天空。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北平城暗处正在涌动的旋涡,即将爆发。   一旦爆发,必是惊人之威。   第六日的下午。   甄武家一直紧闭的大门,终于大开,王彦过来请甄武去王府。   甄武随着王彦,直入朱棣的书房,他明白这件事,终于要见终章了。   一进书房,里面有着三个人,道衍,杨璟与朱棣。   朱棣努了努下巴,杨璟会意,连忙在甄武耳边小声的说道:“这几日我去了蒙驹媳妇的老家,蒙驹媳妇确实有一个弟弟,也确实有一个年龄相仿的侄子,明面上说是送到了北平城让蒙驹养着,可是经过暗下探查,其侄子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我亲自挖了坟,亲眼得见尸骨,所以现在可以肯定,蒙驹内侄绝非本人,现在加上这块玉佩作证,足以定蒙驹一个欺君之罪。”   说到这里,老和尚道衍突然笑了笑:“不必这般麻烦,直接把蒙驹等人,一起打成胡党,如此可以一网打尽。”   甄武有些惊讶,打成胡党,简简单单四个字。   可字里行间却是个死字。   朱棣看上去早已和道衍商议过了,主意已定。   这时他突然抬头看向甄武,说道:“之前一直让你紧闭大门,城里到处流传说我要砍你脑袋,这次就让你带兵亮亮相,你给我以雷霆之势,把蒙驹党人,全部拿下,同时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互通有无的暗信全给我查抄出来。”   甄武立刻领命。   朱棣又看向杨璟:“蒙驹党人,之前一直散布流言,可有办法扭转风评?”   杨璟道:“此事简单,找几个说书人,按照咱们给的故事说上几天,不仅风评可以扭转,还可以让甄千户兄弟二人变成为国锄奸的英雄。”   “那就这么办,甄武兄弟两个此次为此事遭受非议,我让他们英雄,理应如此。”   甄武这时突然开口问朱棣:“捉拿时,若遇反抗,如何抉择,请殿下示下。”   “格杀勿论。”   朱棣杀气四溢,血气腾腾的话,飘荡在书房里,仿佛连夏日的温度都凉了几分。   …… 第160章 -雨夜兵甲阵阵   北平城在正午时分,天色就开始变的阴沉下来,一直酝酿了两个时辰后,一声雷鸣,终于下起了雨。   街上的行人顿时惊得分散乱跑。   靠近城门附近的一户人家,懒惰的丈夫幸灾乐祸的看着街上躲雨的百姓,哈哈大笑,随即又得意的冲着自家媳妇显摆。   “媳妇,被我说中了吧,我早就说今天下午要降雨,还好没有出摊,要不然岂不是被淋个落汤鸡。”   丈夫说完又接着大笑,可笑着笑着,发现媳妇没有理会他的话语,眉毛一挑。   “怎滴,难道我说的不对?况且若不是我提醒你收衣收的早,便是你昨天洗的衣服,也要再次被打湿。”   女子叹了口气,白了一眼丈夫,没好气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可总归耽误了一天营生,说再对又有啥可得意的。”   丈夫被噎住了。   刚欲再辩解几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燕王有令,封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女子听到这番动静,也好奇的来到门口张望,“当家的,这是咋回事?现在可还不到关城门的时辰。”   “去去去,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肯定是出大事了。”   ……   很快,北平城大门已经全部关闭。   百姓们因为躲雨也全部躲回了家中,只听得街上,巡防营将士不避雨水,齐步奔行调动的声音。   而到了黄昏时刻。   右卫营甄武部下千余军士,持燕王调令入城,哗啦啦的雨水打在披甲上,显的格外肃杀。   甄武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所有军士前方,一边奔行,一边面无表情,沉声下达着命令。   “张武,带你的人捉拿刘芒全家,但遇反抗,格杀勿论,柳升,你去捉拿赵琦,顾明,你去……”   随着甄武一道道命令下达,军士迅速分流而出,向着目标奔驰而去。   最后,甄武抬起眼,目光在雨滴的倒映下泛起一丝冷芒。   “薛禄带人随我来,捉拿蒙驹。”   “卑职领命。”   薛禄仿佛在释放这几日所有的负能量,狂声怒吼,声音直破雨水,就连他旗下的胡长勇,此刻也恨不得仰天长啸。   这几日,多少人曾对他们指指点点,多少人在私下非议甄武将要被砍头,如今甄武领燕王令,捉拿叛逆,足够打破所有的谣言。   他知道他没有看错人,跟着甄武绝对错不了。   甄武带头鞭马,在空旷的大街上向着蒙驹家中而去,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晚,雨丝顺着脖颈流进胸膛,在这盛夏的傍晚,带着一股凉丝丝的感觉。   他的身后,百余军士默然跟随,杀气冲天。   雨声,马蹄声,兵甲声,阵阵响个不停,吓的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发出声响,只有一些胆大的敢偷偷通过窗户瞄上两眼。   而这时蒙驹家中。   蒙驹眉头皱的深深的,城中的这番动静瞒不过人,而甄武去往燕王府同样逃不过他的耳目,他隐隐觉得不安,可依旧强行让自己安定下来。   一旁的老奴,满脸焦急:“老爷,我看城中的动静不太对,要不然老爷你先想办法躲躲?”   “躲?”   蒙驹冷笑一声:“为何要躲?我上有凉国公护持,近有靖宁侯看重,我不信燕王敢无缘无故拿我。”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可城中的动静确实不太对啊。”老奴依旧满脸担忧。   蒙驹眼光透过窗,落在如串珠一般的雨幕上,内心中忍不住的犯嘀咕,他晓得他有一个失误的,那就是丢失的那块玉佩。   不过,蒙驹紧接着就自我安慰,只是一块玉佩,不可能凑巧的就让朱棣发现其中的秘密。   玉佩千千万,即便刻了名字,但能代表什么?   便是于云这个名字,在大明疆域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能说明什么?!   想到这里。   蒙驹躁动不安的心,稍显安稳下来,他沉声道:“若燕王真的针对我而来,你第一时间想办法出去,去找靖宁侯,他肯定会救我,到时候若冤了我,非要直达天听,闹他个天翻地覆。”   老奴郑重的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慌张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的兵。”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不顾漫天雨幕,匆匆的跑了过来。   蒙驹猛地就站了起来。   燕王朱棣,岂能真的针对与我。   “随我去看看。”蒙驹脸色铁青的拿起一旁的雨伞,打开率先迈入雨幕中,向着大门处走去。   大门处,大门早被仆人关的紧紧的,蒙驹的几个亲兵,惴惴不安的守在大门两侧,神色不安且慌张。   蒙驹怒斥:“慌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这句话刚落,大门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了,甄武手扶腰刀,龙行虎跃间仿佛带着漫天风雨走了进来,他第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蒙驹。   蒙驹大惊,看着面无表情的甄武从外面走进,身后众多军士随行其后,分站在甄武两侧,已然明白今天无法善了。   可他想不明白。   蒙驹咬牙怒视着甄武道:“甄武,你意欲何为?!”   “我意欲何为?”   甄武如刀锋般的眉毛一挑,冲着蒙驹道:“你前些日子,让人去我家捉拿我弟,我甄武敢持刀拘捕,今日我只问你,你蒙驹可有这个胆子?”   蒙驹被甄武的这句喝声,惊得脸色几度变化。   “甄武,你凭什么拿我?!”   “凭什么?”   甄武呸了一声,这蒙驹到底是怂了,随后沉声道:“薛禄。”   “卑职在。”   甄武一挥手:“这群胡党余孽,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也不要给我放过。”   “是。”   薛禄随之向着门外一招手,军士如潮水般涌入蒙驹家中,迅速分队向着蒙驹家中扩散,而薛禄一马当向,抽刀冲向蒙驹的亲兵。   “燕王有令,捉拿罪犯,胆敢抵抗,格杀勿论。”   这句话一出,吓得蒙驹的亲兵,连忙丢了刀,束手就缚。   而这时蒙驹满脸惊骇,脑中‘胡党余孽’四个字来回的在他脑海中回荡。   甄武不屑的看了两眼蒙驹,再次一挥手:“都给我绑了。”   几个军士迅速的冲着蒙驹而去,蒙驹的老奴见状上前还欲抵抗,被军士直接一刀砍翻,军士們二话不说,把蒙驹等人全部绑了起来。   雨还在哗啦的下着,伴着军士冰凉的铁甲,席卷整个蒙驹的家。   “甄武!”   被绑的蒙驹满脸怒容,双眼仿佛能冒出火一样看着甄武:“你不要张狂,在我家这般行事,我蒙驹必定让你不得好死,我告诉你,你冤不了我。”   甄武不屑的走到他的身前,拍了拍蒙驹的脸,淡淡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仗的谁?凉国公还是靖宁侯?告诉你,我甄武向来动若雷霆,既然敢来抄你的家,就会把事情做到绝,你这次若还能活下来,不用你动手,老子亲手把脑袋摘了送给你。”   “你…”蒙驹惊骇的说不出话。   直到这个时候,蒙驹仿佛才感受到甄武凌冽的攻势,那种锐不可当,而他以前竟然只把甄武看做愣头青,端的可笑。   很快,冲进蒙驹家中的的军士,开始绑着一个一个人返了回来。   甄武顺着这些人,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当看到一个十六七岁而且头上受伤的少年时,眼中露出了几分好奇。   “于峰之子于云?”   少年顿时一脸惊恐:“我不是,我不是。”   甄武一皱眉,随手就是一巴掌抽了上去:“就你这样的货色,也配让我家老三受此番的罪。”   真他妈的窝囊。   活到亲爹不敢认的份上,不苟且偷生,还出来蹦跳,真是找死。   而蒙驹听到甄武的话,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时候,薛禄跑了过来,甄武抬头看向薛禄:“有发现?”   薛禄点头。   “带路。”   甄武说完,不再留意已经束手就擒的蒙驹等人,随着薛禄直入内宅,然后在蒙驹的卧室里发现了蒙驹等人来往的一些信件。   甄武一边翻看,一边对薛禄道:“再仔细找找,掘地三尺也不要放过一点可疑的东西。”   薛禄应声下去。   甄武简单的翻看了一下这些信件,总得来说有点用,但是用处也不大,想来蒙驹也不会留下太过明显的把柄。   看着看着,曹小满跑了回来。   甄武头也没抬的问道:“中卫大营可有骚动?那些千户百户的部下,有没有闹出乱子?”   “禀千户,并无骚动,燕王殿下调的巡防营已经全部到位,而且我来时丘福与朱亮两位千户也透出了信,中卫所有军士已经全部控制住了。”   甄武点了点头。   “张武他们办的怎么样了?可有遇到抵抗的?”   曹小满回道:“大部分都很顺利,有抵抗也立时解决了,只是柳升百户那里出了点问题。”   甄武抬头看向曹小满。   曹小满接着说道:“赵琦家发现地道,直通城外,应该是有人逃脱,柳升百户已经亲自带着人出城追去了。”   “艹。”   甄武暗骂一声,狗日的,还真有人玩地道这种鬼东西,甄武想了一下道:“通知下去,让其他百户多查看有没有地道,谁若是放跑了人,我要谁的脑袋,另外,你再叫人去王府,找樊光华借点兵,支援一下柳升,告诉柳升他若是追不回来人,他的脑袋也别要了。”   曹小满领命,连忙下去办事去了。   甄武站起身,看向外面的天空,这一夜,好一场雨。   而与此同时,很多消息灵通的将领,慢慢的也知晓了今夜的变故,比如朱能,他在中卫大营中,感受着别样的紧张气氛,想到甄武前段时间遇到的憋屈事故,忍不住笑了一下,可下一刻又带上一丝羡慕。   “这一夜,甄武那家伙可牛坏了。”   …… 第161章 -甄家兄弟为国锄奸   整整一夜。   甄武带着人一夜没有停歇,在天刚蒙蒙亮,雨也刚刚止歇时,甄武带着从蒙驹党人查抄出来的东西,回燕王府禀报。   幸好的是并没有再出什么纰漏,包括柳升后来也把逃脱的人全部抓了回来。   甄武更是挨家进行了巡视,唯恐手下的人查抄不够尽心。   燕王府。   朱棣一边听着甄武的禀报,一边翻看着查抄出来的东西,   这次查抄出来不少东西。   其中不少可以进行深入调查,而蒙驹等人甄武已经全部移交给了杨璟,杨璟当天就开始了严刑拷打。   这年头没什么人道的说法,而朱棣受朱元璋的影响,对于酷刑什么的没有一点抵触,在他看来不管什么方式,只要好用就行。   所以,甄武相信用不了几日,朱棣肯定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等到甄武禀报结束。   朱棣挥了挥手:“行了,忙了一夜,你也回去休息吧,这次事情算是结束了,你休息好早点回军营,别想着偷懒,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把骑军的操练给我担起来。”   甄武应是。   “对了,把你家老三也带回去吧。”朱棣突然又喊道。   甄武顿时一笑,连连点头。   老三在王府没有受到苛待,甄武过去的时候,老三正在睡觉,瞧着睡的还挺香, 甄武踹了踹牢门, 把老三惊醒过来。   甄武努了努下巴, 打开门道:“走吧,和我回家吧。”   老三刚刚睡醒,眼睛还有些迷离。   甄武笑道:“怎么着?还想在这里再睡几天?”   这时,老三才彻底清醒过来,激动道:“我可以回家了?”   甄武点了点头。   “我真没事?”老三犹自不敢相信。   甄武懒得再搭理老三,直接转身就走,老三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来,随后,甄武带着老三一路出了燕王府。   路上时,老三激动的情绪下去后,有些羞愧的一直低着头。   甄武瞧见后,问道:“你这又咋了?我告诉你,你别这幅样子,回去给我高高兴兴的把咱娘他們哄高兴。”   老三抬头,一眼就看到甄武眼里的血丝,羞愧感更甚:“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甄武一愣,随后笑着拍了拍老三的肩膀。   “亲兄弟之间, 不说这个。”   等到了家,家里人还没醒,甄武让老三自己去烧水洗漱,然后他累的不想再动,直接回到自己院子里,一头爬在床上睡了起来。   这边张玉清醒后,见到老三,怎么激动惊喜暂且不说。   另一边,消息灵通的说书人,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昨天晚上一夜时间,军士阵阵声响不断,骇人的不行,有些胆小的百姓,提心吊胆一夜都睡不踏实,生怕是不是自己犯了忌讳,惹来这群军爷发飙。   然而等到一夜安然过去,所有人都开始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百姓之间相互打听的时候。   一些说书人自称,二大爷家的亲家的二女儿的姑爷,是在燕王府当差,消息靠谱且快速,说是昨夜捉拿胡党余孽。   胡党是谁?   一些上年纪的还记得那时的动荡。   一个个心有余悸。   “话说这胡党潜藏极深,寻常人发现不得,可正巧他们碰上咱燕王护卫甄武甄千户不是个寻常人,又让其弟甄勇大胆试探……”   说书人编的故事挺波折起伏的,说得百姓也爱听,很快这个版本就开始流传了起来。   之前那些怒骂甄武以权谋私的人,仿佛转眼都不见了。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早就说甄千户是个好人。”   “谁说不是呢,当时还好多人反驳我,现在怎么不反驳了?”   “大家遇到事情一定要理智,不要人云亦云,你看我,当时那么多人骂甄千户,我就没有骂过,因为动脑想一想,也知道甄千户是个好官,要不然燕王殿下怎么会那么器重甄千户?”   “是啊是啊,不对,我呸你大爷的,当初我记得就你骂的凶。”   ……   熙熙攘攘又是一段茶前饭后的谈资,他们不在乎之前说过什么,只晓得现在要说什么,群众的声浪往往是最高的。   可群众声音的真实度,往往也是最低的。   不过这次哪怕是北平城里当官的,在知晓这件事后,也都一个个惊讶的不行,然后不得不感叹一句,燕王对甄武的信任真的极深。   一出手扳到了一个镇抚,三个千户,还有一个指挥佥事,这种事情换个人谁能做到?   想想甄武前几日刚被镇抚堵到家门口抓人,转眼带兵围困卫镇抚的家,这种狠角色以后谁还敢惹?   一时间,甄武的声势在北平城也越来越高。   即便是北平都司的一些都指挥级别的官员,也开始把甄武放在了眼中。   而这些传言,对老三的震撼是最大的。   当他下午随着张玉清买菜,听到不时有人谈论此事,甚至一些认识的街坊邻居还冲着他竖大拇指,称赞他是个好样的。   老三都懵了。   咋滴?   被关几天就能变成个英雄好汉?   刚开始,他还试着解释一二,说什么他太冲动了,都是他哥做的,他没做什么,可慢慢的说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就不解释了。   逐渐的开始眯着眼乐呵的真把自己当成个不惧危险,临危而上的大英雄了。   以至于老三回到家里,不自觉的就有些自豪了起来。   膨胀的甚至想批评两句二贤。   但是被二贤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老三心有不甘,转眼盯上了喝凉水的小六。   “小六,你怎么又喝凉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凉水不干净,容易拉肚子。”   小六翻了个白眼,不愿意理会老三。   老三不满道:“你说你个样子,以后有什么出息。”   小六忍不住的又翻了个白眼,脆生生问道:“你有出息,那我问你,凉水不干净,为啥用凉水洗了锅碗可以直接用,洗的苹果可以直接吃,凭什么喝的时候说凉水不干净。”   老三一下子就被问愣了。   小丫头不屑的撇了撇嘴,得意的又喝了几口凉水,才跑开。   晚上,甄武得知此事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他看着依旧在纠结这个问题的老三,走过去拍了拍老三的肩膀道:“老三啊,你差的还很多啊。”   老三哭丧着脸看向甄武。   甄武却在这时候,神色郑重了些许,意味深长道:“你快要成年了,一定要学会审视自己,千万不要因为旁人的夸赞而欣喜,也不要因为别人的诋毁而愤慨,你要晓得你想要什么,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然后在这条路上无视其他声音的走下去。”   “我听你二姐说,外面的人夸了你几句,你就当真了?”   老三怔住了。   甄武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想想,想清楚后,一会儿吃完饭,去书房给我说说你的感悟。”   说完,甄武不打扰老三走开了。   长兄从来不是给钱就行,有些东西,他得教给老三。   …… 第162章 -蓝玉灭亡的导火索   当甄武在家中简单的调整了两日,便去了军营,到了军营后,军营的将士总是忍不住的对甄武投来崇拜的目光。   谭渊见到这种情况,啧啧两声打趣道:“说说,被军士这般尊崇是什么感觉?”   甄武故作惊讶。   “这能有什么感觉?”   谭渊脸一黑。   甄武火上浇油,接着说道:“我一直都被尊崇啊, 早习惯了,我还以为所有将领都是这样呢,难道不是吗?”   谭渊扭头走了。   甄武哈哈大笑不止。   接下来的日子,步入了正规,甄武现在不用亲自带队操练,只是经常巡视观察, 然后抽时间和百户们商议改善操练细节。   偶尔也和谭渊相互商量,两个千户之间对抗训练。   这一日,甄武再次找到谭渊。   谭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西瓜,正切呢,甄武眉眼一笑,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上前拿起一块就吃了起来。   “你小子,可真会挑时候,我刚冰好的。”   甄武嘿嘿一笑,擦了一下嘴巴,顺手又拿起一块道:“老大人,我找你商议个事。”   说起来谭渊如今还是副千户,甄武级别已经超过了谭渊,不过俩人的交情不一般,所以私下里相互称呼并没什么变化。   只是在公共场合才会相互称呼职位。   谭渊切好瓜,自己也拿起一块,一边吃,一边问道:“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下面的崽子们,这几日操练有些疲了,我想找点事刺激刺激他们,免得他们一天天无精打采。”   甄武正说着, 谭渊的儿子谭忠从外面走了进来。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进军中的?”   谭忠傻笑了两声,先是叫了声哥,然后才回答道:“昨天刚过来的。”   谭渊这会也笑道:“这些小子们不能再仍在家中了,是该驹着他们了,像你身边的曹小满一样是这个年纪,已经随着你上过一趟战场了。”   甄武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有道理。   “你家老三呢?你打算怎么安排?”谭渊问道。   “我打算想办法把他仍进巡防营,先让他适应适应再说。”   谭渊点了点头,他明白甄武的情况和他的情况不一样,他的班底迟早是要传给儿子的,带在身边没有一点问题,但是甄武是兄弟两个,甄武的职位班底不见得传给弟弟。   想到这里,谭渊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转头问道:“你刚才说给下面的人找点事做?找什么事?”   甄武把西瓜皮丢掉,在衣服上擦了擦,不打算再吃了,然后开口道:“办个马球赛吧,十个百户,十个队伍,每个百户自己进行组队和预选,第一名有奖励,你若是同意的话,我去找殿下要奖励,你看如何?”   “好事啊。”谭渊眼睛一亮,现下将要入秋,军士们对日常训练都有些提不起精神,若是办个马球赛,马球不仅能锻炼军士的马术技能,比赛也能有效激励到军士。   甄武笑道:“那成。”说罢,甄武起身接着道:“我就不多待了,趁有时间,我今天去趟王府,早日把事情定下来。”   “那你去吧,其他的细则章程,我先琢磨着,等你回来咱们再好好商议。”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雷厉风行的离去了。   谭渊看着甄武背影,笑了笑,他不得不感叹一句,甄武短短时间职位混的比他高,是有道理的,在甄武心中好像从来没有照章办事这个概念,他不会管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也不会管以前是不是这样,只要他觉得这是个问题,就会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用甄武的话来说,一直都是这样,就对吗?   对不对谭渊不知道,但是他晓得,像甄武这样的人,是世间难得的。   想到这里,谭渊转头看向傻乎乎吃瓜的儿子,顿时觉得儿子果然是别人家的好。   ……   甄武一路来到燕王府,通报后,和朱棣把事情一说,朱棣眼睛一亮,随后神色一动道:“既然要办,那就办大点的,三卫骑军一起搞,免得其他两卫说我偏袒。”   “不过,奖励什么,这需要好好想想,要不然军士们没有心劲,那就没有意义了。”朱棣一边说着,一边想着。   甄武也不着急,三卫一起搞他更乐意。   就在这个时候,道衍和杨璟求见,朱棣疑惑的让两人进来。   甄武刚打算避一下。   朱棣就摆了摆手道:“不必出去,想来是关于蒙驹的事情。”   听到朱棣这般说,甄武就老实的坐了下来。   这时道衍和杨璟也已经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一眼后,杨璟走出来禀报道:“殿下,查出来点真东西,蒙驹他们之前真与胡惟庸等人有过密信来往,而且卑职还查到其中涉嫌到靖宁侯叶升。”   前半句朱棣还能稳如泰山,可当靖宁侯叶升被说了出来后,朱棣脸色一变。   “有证据?”   杨璟摇头道:“虽没有证据,但是已有两人坦白了关于靖宁侯与胡惟庸密信来往的事情,若是查下去,应该能查出来。。”   朱棣沉着脸再没有说话。   靖宁侯叶升若也是胡党。   必将又一场牵连风波。   而且靖宁侯叶升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侯爵,他是蓝玉的亲家,与蓝玉相交莫逆。   这…   杨璟一脸为难道:“殿下,这咱们还往下查吗?”   甄武听到这,本未觉得事情严重,不过当甄武认真一想,顿时明白了朱棣为何色变,杨璟为何为难。   查叶升,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动蓝玉。   而动蓝玉,朱标怎么看?朱元璋怎么看?   道衍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三角眼闪烁着光芒,他抬头看向朱棣说道:“殿下,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再查了,事情到这里,殿下可以把所有情况禀报给皇上了,至于叶升,让皇上抉择吧。”   朱棣沉思了一会儿,道:“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心中明白,动蓝玉一些小鱼小虾没事,若是动蓝玉的亲家,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叶升相当于和蓝玉为政治同盟,可不简简单单的是依附那么简单。   而这个时候,甄武想到的更多,现在已经洪武二十四年,马上就是二十五年,不出意外朱标很快就要病逝,那么这时候叶升的把柄露出了。   会不会成为朱元璋动蓝玉的一根导火索?!   …… 第163章 -燕王有女初长成   朱棣的书房中,甄武几人正在谈论着,可能引发动荡的大事。   而朱玉英的院子里,侍女一脸无奈的看着朱玉英。   “你去不去?”朱玉英蹙着她好看的秀眉,瞪着侍女。   “郡主,真要去啊?”侍女满脸纠结,怎么也觉得不妥,   堂堂郡主寝室怎能邀请男子过来。   朱玉英很认真的点着头:“对,真要去,我已经决定了。”   “那锦儿可就去了。”   侍女眼巴巴的看着朱玉英,期盼朱玉英改变主意,可朱玉英一张小脸满是认真,无奈下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朱玉英看着侍女离去的背影,   猛地站了起来,跑到铜镜前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容颜,她看着镜子里人比花娇的美貌,自己先忍不住痴痴地笑了起来。   “确实好看呢,怪不得甄大哥喜欢。”   可笑着笑着,心里一时间又变的紧张了起来。   她晓得这般做法会惹怒父母,甚至惹来父母的暴怒,但是她转念想到甄武可以为了她不娶王家姑娘,她也可以为了甄武,不嫁给旁人。   朱玉英白嫩的双手,可爱的捏成拳头,她记得上次生辰时,甄武说不会娶王家姑娘时眼中漫出的丝丝情意。   甄武喜欢她的,她知道,要不然甄武与王家姑娘门当户对,还有长辈牵线,甄武为何不娶?更何况甄武这般大的年纪,   又是在等谁?   朱玉英打听过,甄武身边没有其他认识的女孩呢,   除了她。   朱玉英又甜甜的一笑。   这些可都是她日思夜想,   经过种种迹象推测出来的结论呢,哪怕有些理由显得牵强,有些迹象也并非特指,可她还是愿意相信,她想相信的事实。   更何况。   随着朱玉英一天天长大,朱元璋的指婚仿佛是她头上一把高悬的利剑。   朱玉英没有时间再拖了。   所以,朱玉英听说甄武来了燕王府,便让侍女锦儿去请甄武过来一趟。   ……   朱棣的书房里。   关于叶升的问题,朱棣拿定主意后,也就不再纠结,有些事情他作为皇子不能逾越,而且他对南面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在他心中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研究一下怎么和蒙古人打一仗呢。   朱棣情绪调节能力很强,把叶升问题丢下后,立马就转到了马球赛的奖品上,刚好现在道衍和杨璟都在,也能让这两人出出主意。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办马球赛了?”道衍问道。   朱棣冲着甄武努了努嘴,道衍立马明白。   甄武笑着解释道:“将要入秋了,将士们疲乏,所以便想起这个来了,而我之后也特意查找了一些资料,想着把趣味性稍微减减,加一些协作性和对抗性,这般对军士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道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朱棣问道:“那不知殿下对奖励有什么想法?”   “暂时只是想到钱财,但是总觉得只奖些钱财差了几分意思。”   “确实,那不如记上一功?”   朱棣摇头道:“不妥,如此对战场搏杀立下功劳的人多有不公。”   随后,几人各自出了一些主意,但是经过讨论总归是不太妥当。   说着说着,甄武突然想起一个办法。   他眼睛一亮,看向朱棣道:“殿下,不妨在银钱外,给予军士荣耀。”   朱棣三人同时看了过来。   “仔细说一下。”   甄武开口道:“殿下不妨打造几个小徽章,有独特纪念意义,而且还可以在军中张贴红榜,助其扬名,如此一来,银钱有了实惠,红榜有了名气,想来军士定会各个奋勇争先。”   朱棣三人顿时考虑了起来。   随着他们越往深处想,三人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世间无非追逐名利,说起来这也算是扬名三军,这种事情哪个军士不愿意?!   道衍呵呵笑了两声,饶有兴趣的看着甄武道:“一直听说甄将军素有急智,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把甄武说的一愣,随后心里有点发凉。   被道衍和尚夸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种能够历史留名的顶尖谋士,全身都是心眼,入了这种人的眼里,与其打交道,真得多琢磨琢磨。   朱棣也满是赞赏的看着甄武,然后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随着,朱棣这句话落下,事情算是敲定。   之后,几人又聊了几句,各自散去。   甄武刚刚出来书房,还没走到前殿,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朱玉英的贴身侍女锦儿在从一个柱子后探出脑袋。   “甄将军,这边来。”   甄武好笑的走了过去:“锦儿姑娘怎么在此?”   “我家郡主有事找甄将军呢,让我务必请甄将军过去一叙。”锦儿柔柔的说着,然后抬头看着高大的甄武,一脸温煦的笑容,莫名的脸上一红。   甄武稍一寻思,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回去,便点了点头。   “那劳烦锦儿姑娘带路。”   甄武说着,心中莫名闪现出朱玉英的俏脸,蓦的也有些发热,算算时间,他也有一年时光未见朱玉英了,不知道朱玉英可否有什么变化。   燕王府很大。   横穿到后宅内殿,需过好几道门,甄武一路随着锦儿进了朱玉英的院子。   这是甄武第一次来这里。   甄武忍不住感叹到底是皇家贵女,虽不显金碧辉煌,但是这份典雅却非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   花植翠竹,窗柩飞檐,以及各种摆设,让人看了和谐舒畅,而不管是路面还是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更让人觉得仿佛不似人世间。   随着锦儿的禀报。   屋里朱玉英软软的带着少女娇嗔般的声音响起。   “让甄大哥进来吧。”   甄武笑着走了进去,然后一眼落在了朱玉英的身上,今日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翠烟衫,一头乌黑青丝打在衣衫上,内衬一件淡绿色长裙,在腰间忽的收紧,显出细细的腰身。   一年未见,朱玉英的身量高了些许,在这身搭配下,更显的亭亭玉立。   有些地方真的大了。   而她那张精美的俏脸,微微一笑,仿佛又变成了甄武印象中那个可爱的少女。   燕王有女初长成。   “甄大哥,你坐。”   甄武本来大咧咧的进屋,可这时才发觉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少女寝室独有的气息顺着鼻子麻醉大脑,让他莫名的有些拘谨。   “不知道,郡主找我是为何事?”   圆桌对面,朱玉英双臂拄着脑袋,在发髻里飞凤金步摇的晃动下,一双美眸看着甄武,她甜甜的笑着,可笑着笑着,又带着上一丝幽怨。   “甄大哥回来这么久了,为何都没有主动来寻过我。”   …… 第164章 -我和你   房间里。   朱玉英的声音是软软的,仿佛一团丝线在撩拨着人的心弦,俏脸上那抹幽怨也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嗔,如媚而不俗的一段文字,怨而不哀。   她那句仿佛传达思念的话语,让甄武心跳蓦然加速。   可下一刻。   甄武又有些迷惑,眼中的朱玉英仿佛瞬间又变了个模样,抵着脑袋如懒散少女轻轻诉说的她,把刚才那种幽怨般的姿态一收,腰身挺直,一下子又变回了端庄的皇家贵女。   就好像朱玉英刚才的那句话,只是甄武的幻觉。   房间里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锦儿这时端着香炉走进房间,姿态优雅的把香炉放置好后,乖巧的侍立在朱玉英的身后。   原来来了人。   不过多了一个人,确实也让甄武松了一口气。   然而,出乎甄武所料,朱玉英朝着外面抬了抬眸子,故作随意的对着锦儿道:“这里用不到你呢,你去外面候着吧。”   锦儿眼睛里,立时透露出明显的惊讶和不解。   这…还要孤男寡女?   锦儿整个脸都苦了起来。   可朱玉英说完后,就把眸子低垂了下来,一眼不看锦儿的反应,锦儿拖延了几秒,得不到反馈,无奈的半曲下身子:“是”。   随后,锦儿款款退了出去。   来到门外的锦儿一张脸再不掩饰,瞬间为难的苦成一团,邀请甄将军前,把其他人清了出去,邀请到后,又把自己撵到门外。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呀。   好主子,可不兴冲动啊,会要小侍女的脑袋的。   那…   要不要去报告王妃?   锦儿纠结的想着。   而房间里。   淡淡的几缕青烟,从香炉里飘出,逐渐弥漫在整个屋里。   青烟温煦好闻,有着凝神静气的功效。   可在这种逐渐暧昧起来的环境里,甄武却恰恰神动而气涌,如初临战场时,身体本能的出现应激反应,瞬间变的僵硬。   他不是个毛头小子。   甄武敢确定,他面对‘大爷,来玩啊’能做到稳如老狗,最多身体出现一些反应,可是现在面对眼前的少女,身体尚未觉得什么,灵魂却先躁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甄武本能的不适。   甄武皱了皱眉头,压下那种躁动的感觉,试图让自己变得淡然一些,随后又为了掩饰,刻意的干笑了几声。   “其实之前有意来看望郡主,只是多有不便,所以并未成行,还望郡主见谅。”   没了其他人,朱玉英再次可爱的用双手抵住脑袋,白嫩精致的脸庞上镶着一双满是甄武的眼睛。   朱玉英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没怪甄武,她打听过,甄武回来后一直在忙。   甄武瞬间头皮有些发麻,心中产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念头。   “郡主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若是不急,不如我先回去处理军务,咱们改日再说?”甄武一边试探的说着,一边表演着军务繁忙,不胜劳累的样子:“不瞒郡主,这段时间确实忙的焦头烂额。”   暧昧的氛围一瞬间就破了。   朱玉英脸上温柔的笑意僵住了,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额。   甄武有点演不下去了。   朱玉英不开心的背过身子,想着怎么和甄武表达她生气了,可想着想着,想到她今日的打算,心中那股气一下子便消散了。   她透过窗看向外面的锦儿,贼兮兮竖着耳朵听着锦儿来回徘徊的脚步声,锦儿经常去向徐妙云汇报她的事情,她岂能不知,只是不说罢了。   终于,锦儿下定决心去禀报徐妙云了。   朱玉英听着锦儿离去的脚步声,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锦儿去禀报母妃,母妃想来会去找父王,等到父王来了就能知晓她的心意了。   只是父王说不定会迁怒甄大哥呢。   不过也不怕。   她询问过朱棣,即便甄武犯了大错,朱棣也会原谅甄武的,而且她也找朱高煦问过,前两日甄武刚刚立了功劳。   这岂能不是缘分?!   想到这些,朱玉英又转回身子来,她体贴的安慰甄武道:“甄大哥,你不要怕呢。”   嗯?   这话莫名其妙的的,甄武有点懵。   “我为啥要怕?”甄武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然而,朱玉英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甄武雷翻在地上。   “我晓得甄大哥喜欢我呢,这一关总要过的。”   甄武的脸一下子黑了起来,沉吟了一下问道:“郡主是不是好长时间没看郎中了?”   “我没病没灾的为什么看郎中。”   “那郡主怎么看出我…喜欢的。”   朱玉英美目露出得意:“我懂的。”   “郡主又懂什么?”   “你怕我父王。”   朱玉英觉得甄武是怕朱棣,才不敢承认。   甄武沉默了,朱棣是他老板,多少确实有几分怕的,但是他不明白怕朱棣和他们现在聊的有什么关系。   他想着想着,最后恍然大悟,朱玉英说的喜欢肯定不是他认为的男女之间的喜爱,堂堂郡主不会把喜爱这种话放在嘴巴的,若是这样,好像一切都能理清了。   朱玉英让甄武不要怕朱棣,难道是她觉的甄武偏疼她,想让甄武去帮她做一件可能惹朱棣不喜的事情?   说起来甄武也确实挺喜欢可爱的朱玉英的,于是他沉声问道:“郡主可是遇到了为难之事?怕做了惹的殿下不喜?”   若是这样,这郡主还挺鸡贼,怕惹朱棣生气,仗着甄武对她的喜欢,让他来帮忙,怪不得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而且这事看来还得瞒着朱棣。   甄武想到这里,再次沉声道:“我好像也懂了。”   “真的?”   朱玉英猛的眼睛亮闪闪的问道。   甄武爽朗的笑了两声,他终于摸到朱玉英的频道了。   “真的。”   甄武语调虽不大,但是干净利索。   朱玉英顿时开心的想要摇头晃脑,她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甄大哥真不用怕,我和你保证没事的,我事前都打听好了,而且你前两日刚立了功劳,父王应当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甄武还有什么好说的。   甄武点头道:“虽然是有点怕,但既然郡主这么说,我必将全力以赴。”   朱玉英开心极了,仿佛已经看到她和甄武的美好未来,忍着羞涩上涌,开始和甄武诉说着她之前的不安。   “你不知道,当我听说皇爷爷快要给我指婚的时候,我就开始一直怕呀怕呀,经常晚上睡不着,可我现在也不怕了,而且我想只要咱们都不怕,肯定能心想事成的。”   甄武眉头皱了起来,这事可不是简简单单为难啊,着实不容易办啊。   他掂了掂自己的分量,深吸一口气,道:“郡主,在殿下面前我还能想想办法,但是皇上面前我怕是说不上话啊。”   嗯?   朱玉英小脑袋上冒出了几个问号,用在皇上面前说话吗?只要父王提前把自己嫁了,皇上自然不会再给她指婚了呀。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屋门被推开。   朱棣一个人沉着脸走了进来。   甄武两人的对话,突然戛然而止,一起看向朱棣,下一刻,两人同时站了起来,甄武有种密谋被抓的尴尬感觉,而朱玉英在简单惊讶后,迅速的地下了头,只是在低下头的一瞬间露出一抹笑意。   父王终于来了。   而且她也明确的听到了甄武的心意。   事情大有可为。   “殿下。”甄武弯腰道。   朱棣看都没看甄武一眼,他想起刚刚徐妙云去找他时的焦急,想起自己宠爱有加的女儿以前就有的一点苗头,他就对甄武提不起什么好脸色。   “爹。”朱玉英柔柔的开口道。   朱棣看着可爱乖巧的女儿,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几口气,双目如电的环顾周围,最后又把目光放在了甄武两人身上,当确定两人没有什么之后,心中那股憋屈的闷气才咽了下去。   可下一刻,他又有些暗恼,这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竟能让自己女儿和其他男子独处这么久。   名声还要不要了!   朱玉英这时甜甜一笑,跑到朱棣身边,拉起朱棣的胳膊,讨好道:“爹,你先坐,女儿给你捏捏肩。”   朱棣拍了拍朱玉英,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就不坐了,不过玉英啊,你娘找你呢,你先过去看看吧。”   朱玉英摇了摇头,暗自鼓了鼓勇气:“爹,要不你先坐一会?甄大哥刚刚还说…说找你有事呢。”   朱棣目光转到了甄武身上。   甄武一脸懵逼的看向了朱玉英,啥事?说朱玉英不想被指婚?   朱玉英也看向甄武。   甄武不确定朱玉英的意思,很努力的想要破解朱玉英眼中的意图。   朱棣看着俩人在他面前这么眉来眼去,立马忍不住了,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俩在我面前还想搞什么鬼,玉英你去找你娘,甄武若是有事,我们自己说。”   朱玉英不愿意。   朱棣眉毛一挑,沉声道:“还不快去。”   朱玉英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有些畏惧朱棣,只不过此刻她却没有显得多慌张,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柔柔弱弱的冲着甄武说道:“甄大哥,你刚刚不是说,要找我爹求亲的吗,你快说嘛。”   朱玉英觉得甄武一直不敢和朱棣说,所以想要替甄武说出来。   甄武顿时如遭惊雷。   艹,这话谁说了?   他惊愕的看向朱棣。   朱棣也是一脸懵,求…求…求亲?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朱棣,目光立马不善的看向了甄武。   果然是好大的狗胆。   甄武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开口道:“殿下,我…”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朱玉英扁着嘴,可怜巴巴的对着朱棣拱火道:“爹,甄大哥还拉过我的手呢。”   朱棣眉毛顿时跳动起怒火。   我尼玛。   甄武惊呼:“郡主,我啥时候拉了?”   这事可开不了玩笑,在老板家里搞老板女儿是要掉脑袋的,就算他想求亲,可也不能这么求,这样别说朱棣了,放在甄武身上都受不了。   朱玉英不开心的说道:“上次我被绑架,你救我的时候,就拉我的手了。”说完还重重补充道:“还背过我呢。”   这句话仿佛是说给两个人听。   朱棣气的再也忍不住,露出一脸怒容,沉声道:“够了。”随后,看向朱玉英道:“你给我出去,找你娘去。”   朱棣本以为他这般怒容,会把女儿震慑住,可出乎朱棣预料,往日柔顺的大女儿竟然摇了摇头。   他仿佛在朱玉英脸上看到了一抹坚定,像极了年幼时徐妙云英气的模样。   朱棣此时莫名有些恍然,向来敦厚仁义的大儿子,遇到事情后也有果断狠绝的心智,大女儿再柔顺怎么可能一点没有继承他和徐妙云的性子。   外表不张扬的人,往往内秀于心。   朱玉英笑了笑,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咬了咬牙,没有再犹豫,说出了她今天最重要的一句话:“爹,其实女儿也愿意嫁给甄大哥的。”   这句轻轻的话,仿佛重若泰山,咣当一声,砸在房间里。   朱棣冲着外面大喊道:“来人。”   几人匆忙进来后,朱棣冷着脸吩咐道:“把郡主带到王妃处。”   “是。”   众人领命,上前拉扯着朱玉英离去,朱玉英不甘,可也不敢再过分,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甄武,目含担忧。   而此刻的甄武正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朱玉英一开始的举动。   然后,他扪心自问,他喜欢朱玉英吗?   说实话,最开始他面对朱玉英还保有平常心,可随着之后的几次接触,尤其是朱玉英年龄越来越大,快速发育起来后,甄武很难不动心思。   而且朱玉英很漂亮,她出身富贵,自带一种气质,性子又可爱柔顺,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把朱玉英当妹妹,当普通朋友,多少有些自欺欺人。   只是甄武相对比较理智,他刀头舔血,不会幻想迎娶贵女,更不会自作多情,哪怕他察觉出朱玉英待他有点不同,或者说有些情动,但甄武也不愿意往感情方面联想。   身份地位相差太大。   尤其是朱玉英的婚姻她自己做不了主,也许连朱棣也不行,所以像这种成功比例不高的感情,他本能的会克制情感投入。   可是,现在他还能克制吗?   甄武脑海里又浮现出,朱玉英脸庞含羞,却依旧咬牙说着‘其实女儿也愿意嫁给甄大哥’的话,少女的情意最为珍贵,怎能辜负。   甄武抬头看向满脸怒容的朱棣,想要和朱棣说一声,刚才都是误会,其实咱俩被朱玉英算计了,但是话到嘴边,莫名的就变成了。   “殿下,卑职愿求娶郡主。”   …… 第165章 -大哥找大嫂   军营中。   谭渊让人找了很多马球赛的资料,一边翻看,一边思考,时不时下笔勾一下认为比较好的地方,然后对照着现在军中的情况衡量对比着。   看着看着,谭渊有些疲惫的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这个时辰了,甄武还没回来,莫不是在王府因事情耽搁了?还是偷偷找了相好的。   这还等着和他商量马球赛的细则呢,平白让人着急的慌。   就在谭渊正想着的时候,门外忽然有军士来报,燕王府王彦来了,谭渊连忙起身出去迎接,   等到谭渊带着王彦再次回到屋里。   谭渊有些紧张的问道:“可是殿下有什么事情吩咐?”   王彦笑了笑:“谭大人不必如此,   殿下让我来,只是让我与你说一下,让你这些日子把甄千户的差事先担起来。”   谭渊一惊,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甄千户呢?”   “甄千户…”   王彦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甄千户又被殿下禁足了,让他待在家里好生思过。”   嘶。   谭渊倒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谭渊思索了一下,急忙开口道:“可是因为马球赛的事?这你需和殿下说一下,马球赛是我和甄武一块定下来的,不能只怪他,而且我们都觉得这个法子对操练很有帮助,所以才禀报殿下的,若是殿下觉得不妥,咱就不办了,没必要禁足的。”   “大人误会了,不是因为马球赛,   马球赛殿下觉得很好,还特意让我转达,让大人好好张罗准备,   回头等详细的奖惩弄好后,会差人送过来的。”   “那殿下为何还要罚甄武?”谭渊疑惑的问道。   王彦又沉吟了几秒。   说实话,他了解的不是太清楚,但身为朱棣身边的人,多少也能猜测到一二,不过这种事谁敢乱说。   所以,王彦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我便不清楚了,不过谭大人无需担忧,我瞧着等殿下气消了也就无事了,要不然也不会只把甄千户的差事卸了,罚他闭门思过。”   王彦说的清楚简单,谭渊虽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还挂着几分忧色。   谭渊忍不住再次详细的问询。   不过王彦只能一问三不知。   最后没办法,谭渊只好把王彦送出了军营。   晚间,散营时分。   谭渊把张武,薛禄,顾明等百户聚在了一起,简单的传达了一下甄武的情况,一下子也把几个百户惊到了。   不对啊。   自家千户前两日还威风的不行,咋转眼又被罚了?   难道牛叉还有后遗症?   不合常理啊。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不过谭渊倒没让张武等人跟着忧心,所以故作轻松的说,过一段时间甄武便会被放出来。   张武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松气归松气,可也忍不住面面相视一番,不禁心里咋舌。   这特么老大可真不让人省心。   张武情绪波动更甚,忍不住的有些欲哭无泪。   这倒不是为了甄武难过。   只是想到,甄武这么折腾,他和二贤的婚事嘛时候才能提上日程。   为了这个大舅子,已经一拖再拖,拖的他抓心挠肺了。   其他人看着张武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个个感叹。   瞧瞧。   这才是好妹夫,对大舅子的感情真好。   薛禄还一脸敬佩的给张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把张武看的一脑袋问号。   ……   这个时候,甄武带着曹小满等人已经回到了家中,甄武简单的和梁方聊了几句,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里。   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一头爬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陷入沉思。   同时,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关于朱玉英的点点滴滴。   想着想着,甄武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   你想嫁我时,我恰好想娶你。   双向感情若是都不设防,瞬间澎湃的情感,足够融化任何一个人,即便是甄武也不能抵挡。   以前甄武的想法是总要找个碰自己心意的,可心意的概念比较宽泛,真让甄武解释,甄武也说不出一二三来。   但是此刻,甄武感觉到他的心意越来越明显。   漂亮可爱又柔顺,腰细腿还长,说话软软的和性子一样像个棉花,简直是抱着怀里玩的不二选择。   而且出身富贵,现在是郡主,以后还会成为公主。   这…   要说缺点,可能也就是有点软饭嫌疑,这对于心有志向或者想要大展宏图的人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但是对于甄武来说,显然不是问题。   他虽然也有志向,不过若是能够一步到位享受荣华富贵,那点志向谁喜欢谁就拿走吧。   喝茶遛鸟不香吗?非要去搏命才能享受。   当然,若是朱玉英不喜欢他,他也不至于上赶着,他自己搏命拼前程也不在怕的,但是朱玉英若是想要嫁给他,他若是不想娶,那才是脑子有病。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   大家对于甄武不是休沐时间回家,有点诧异,但是见甄武没打算说,也都没有发问,只是吃着吃着,张玉清叹了口气,讲起了她今天的事情。   “咱前边胡同今儿娶媳妇了呢,吹吹打打可热闹了,我特意过去凑了凑热闹,新媳妇长得俊着哩。”   一桌子小的都眼巴巴的看向了甄武,都晓得这是母亲又在点自家大哥呢。   往日里自家大哥向来不接这一茬。   可今日,他们发现大哥开口了。   甄武挑了一下眉毛:“有多俊?”   张玉清本能的想要拿自家丫头对比,眼光随即放在了二贤身上,可刚打算开口,又忍住了,违心话说不出来,二贤比新媳妇好看多了,然后张玉清看向四妹五妹,就一眼张玉清就叹了口气。   新媳妇怎么哪个也比不上。   顿时,张玉清有点泄了气。   给机会也不中用啊。   不过转眼,张玉清就打算摆出当娘的架势,直接了当的说,不拐弯抹角了,于是张玉清开口道:“老大啊,你之前不是见过王家姑娘吗,我这段时间可好好打听过了,都在夸呢,说什么人漂亮又好生养,照娘说,咱要不试试王家姑娘?”   甄武吃饭的动作突然一顿,沉思了起来。   张玉清眼睛一亮。   下一刻,甄武就摇了摇头。   “不用,我正在试别人。”   一家人听了有点迷茫,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后,立马全部惊住了,几个小的还相互震惊,没听错吧,大哥这是要找大嫂了?   …… 第166章 -犯愁的朱棣   燕王府。   内殿,朱棣的寝室里。   朱棣揉了揉眉头,问徐妙云:“玉英现在什么情况?”   徐妙云坐在铜镜前一边摘发饰,一边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偷着开心呢,以为这样就可以如她所愿了。”   说着,徐妙云转回头看向朱棣:“王爷,以前你想拖两年,可现在这两人把事情摆到眼前了,你总不能再避了吧,这你打算如何处理啊。”   “怎么处理,我怎么知道。”   朱棣眉间跳动着怒火,冲着徐妙云牢骚道:“先不说玉英,你知道当时甄武怎么和我说的吗?愿求娶郡主,愿?我女儿用他愿意?我若让我女儿嫁,他不愿意也得愿意,我若不让,他愿意也没用,好笑死了,说的我女儿好像非他不嫁似的,谁稀罕他愿意不愿意。”   朱棣气的连连跳脚。   却把徐妙云看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王爷就因为这个罚他闭门思过的?这是想要让他好好想想哪里犯了错?”   朱棣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对着徐妙云连比带划:“当时那个情形,气的我都想直接砍了他,要不是舍不…要不是舍不得玉英伤心,我早一刀砍了他了,岂会这么便宜他。”   这时,徐妙云也把头发散了下来,起身来到朱棣身边,拉住朱棣的双手:“你说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以为我看不出呀,明明就是王爷惜才舍不得,偏说什么舍不得女儿伤心。”   朱棣被徐妙云拉着重新坐下。   徐妙云接着说道:“你下面的那些将领,我可很少听你念叨,倒是这个甄武你说了许多次,而且我也查过,年轻有为,这点也就还好,我比较满意他的秉性,瞧着就不是一个滥情的人,比一些放浪形骸的勋爵子弟强不少呢,所以玉英若是嫁给甄武,我倒是也同意,只是玉英这个做法着实可恼,有啥事不能和我说吗,非要这么做。”   说到这里,徐妙云还叹了口气道:“说到底女儿大了。”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朱棣,让朱棣有些伤感。   “是啊,女儿到底是大了。”   “那王爷到底是什么想法呢?”徐妙云问道。   朱棣叹了口气道:“还能什么想法,若是别人这般,我不说直接砍了脑袋,早就关起来或者直接调走了,又岂是现在这样,说到底这个甄武也是我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能力心性都称的上良配,俩人若都有意,我又何必做坏人,惹玉英恼我,再者说,便是用玉英的婚事加强旁人和咱王府的关系,这甄武也值得,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多少有些舍不得玉英,我还记得小时候玉英遇到好玩好吃的,总是惦记着先给我一份,可现在…”   朱棣说着说着,有点说不下去了,可这仿佛又把朱棣的气性勾了起来,愤愤道:“即便我同意,但是也不能这么简单了事,总要憋甄武些时日,才能让我消气。”   徐妙云莞尔一笑:“确实不能这么简单,这次玉英这么大胆,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免得日后还由着性子乱来。”   说完,徐妙云话锋一转道:“不过,王爷可想过皇上那里怎么办吗?上次你不是还说皇上已经在考量玉英的婚事了吗。”   朱棣沉默了下来,静静的思考了一阵。   “其实即便我想现在成全玉英,也不行,前几日北平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甚至牵扯到了靖宁侯,还不晓得会不会是一场动荡,咱们总要安分些日子,才好给玉英谋划请旨。”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父皇现下也顾不得给玉英说婚事,前几日应天府来的消息,说是父皇和太子吵了一架,好像打算让太子去巡视陕西,而我那个二哥不知道又惹了什么祸事,被父皇下旨召回应天了。”   徐妙云担忧道:“和咱们王府没关系吧。”   朱棣摇头,道:“放心,咱们只守着咱们的北平,看好北边就行,其他的和咱们没关系”说到这里,朱棣打量了一下徐妙云的神色,关心道:“我最近看你情绪也有点不振,是不是在府里憋闷?要不等过段时间入了秋,我抽出时间咱们一家去跑马打猎散散心吧,到时候带上玉英,以后啊,再想这般就不这么方便了。”   徐妙云点了点头,眼中有点期待。   随后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躺了下来,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继而变成了呻吟伴着喘息的声音。   ……   这时候朱玉英还没睡着。   她兴奋的有些过头。   当时,她从自己的寝室被带走后,好好的冲着徐妙云一阵撒娇加哭诉,终于求得了徐妙云答应,帮她向着朱棣说好话。   朱玉英知晓,自己母亲在父亲面前是有些分量的。   所以,她隐约感觉到她可能要如愿以偿了。   也因此,精神亢奋的她一直到了后半夜,精神放松下来后才慢慢睡着。   可即便是后半夜,甄武也依旧没有睡着,他在琢磨着朱棣的意思。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惩罚了但罚的也不重。   什么意思?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有点戏,但是方法用错了,就和求人办事一样,没说能办,但是也没说办不了,显然就是钱没给到位嘛。   不过婚姻这种事,好像也不能硬套这个理论,甄武在婚姻这方面确实也没经验,得不到一个明确的定论。   甄武想着是不是明天一早去燕王府,再找朱棣聊聊,看看能不能多收集一些有用信息,看看朱棣到底是啥意思。   毕竟求娶的话都说出来了,而且朱玉英他也挺喜欢和满意。   想到就做。   甄武向来不会退缩,遇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   所以第二天,甄武直奔燕王府。   然而甄武连朱棣的面都没见到,反而被传话的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让他好好的在家待着,同时还让樊光华派出人进行监视。   说是但凡再有下次,直接把甄武丢到牢里。   这把甄武吓了一跳,娶郡主没娶成,反而进了大牢,说出去丢人就丢大了,连忙老老实实的回去了。   得,既然这样就老实的在家待着吧,权当放假。   可是,甄武没想到,他这番王府求见的动作,却被传了出去,不消一日功夫,北平城许多将领官员都听说了这件事。   甄武又被燕王禁足了,而且这次还被监视了。   一个个都非常惊讶,毕竟前几日满城都还在传,甄武如何得燕王看重,带兵捉拿乱党,可现在为什么又被禁足?   所有人忍不住开始揣摩了起来。   渐渐的有人开始大胆的猜测,莫不是上次甄武太过张扬,物极必反,惹怒了燕王,如今燕王要秋后算账了?!   这个想法出现后,北平城里的人,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167章 -与二贤闲话   北平城,一些人或好或坏的揣测,甄武并不怎么在意,顺着日落日息,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才是重要的事情。   甄武回到家中时,直接来到了张玉清的院中,家里人看到早早出门的甄武,又回来了,一个个诧异的看着甄武。   张玉清好奇问道:“老大,你今日不去军中?”   “嗯,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甄武想了想,为了让家里人不担心,又冲着张玉清补了一句道:“特意告了假,之前一直没好好休息过,趁现在左右无事,在家中好好陪陪您。”   张玉清立马笑开了颜。   “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呢,你说说自从你入军后,这一年到头,在家里的日子笼统都没几天。”   甄武笑着刚打算坐下陪张玉清聊一会儿,可刚刚张口,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苦笑的摇了摇头道:“本想陪您歇会的,但昨夜未睡好,实在乏的很,我先去睡会,等下午再来陪您。”   张玉清这才注意到甄武精神不振,然后又看到甄武眼中的血丝,心疼的埋怨道:“你说你这孩子,困成这般模样,还来这里做什么,快去你院里睡一会儿,我让二贤给你温着粥,等醒了你再来喝。”   甄武也不逞强,点头退走,回到自己院中后,只是简单去了衣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一觉睡到中午后,才醒了过来。   可是醒了之后,甄武也不想动,待在床上想着心事。   心事杂七杂八的颇为跳跃,从家里人想到军队里,又想到自己的婚事和未来的靖难,想着想着,门外二贤的声音响起。   “大哥,醒了没?”   “醒了,怎么了?”甄武回过神应道。   “没事,我想着大哥睡的时间不短了,便过来看看。”门外的二贤说道:“那大哥还睡吗?不睡的话,我把粥给你取过来,省得你过去喝?”   甄武想了下,开口道:“不睡了,你端过来吧。”   二贤应了声,脚步响起慢慢走远。   甄武起身开始穿衣。   等到衣服穿好,二贤也把粥取了过来,顺手还拿了两个鸡蛋和一碟咸菜,甄武向来对吃的没什么讲究,也没什么要求,能填一下肚子就够了。   他拿起一个鸡蛋一边剥着,看到二贤在他对面坐下,又小心又担心的问道:“哥,我瞧咱门口有两个王府的军士守着,不会是出事了吧。”   甄武一挑眉,晓得二贤说的就是来监视他的军士,摇了摇头道:“你瞎担心什么,没事。”   他说是这么说,但是也拿不住朱棣到底什么意思。   但是他也仔细思量过,以他最近的表现,和之前朱棣的看重来说,朱棣最多不嫁女儿,不至于迁怒什么。   向皇上求娶公主,郡主的人多了,不准就不准,还能怎么样,亲家做不成总不至于变成仇。   二贤点了点头,又想到守门的王府军士确实挺客气,并不阻拦她们出门什么的,倒像是帮忙守护的,所以二贤也就放下心来了。   她笑了笑,开始和甄武唠起了家常。   “哥,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咱家是不是再进几个丫头。”   “买丫头做啥?”甄武把剥好的鸡蛋扔进粥里,抬头问道。   “这还是前几日,夏菊和我说的,大哥你如今也是千户,是不是该配个梳洗丫头,你看你头上的发髻都散成什么样了,每次看你自己弄我都着急,有个丫头帮你也是好的。”   甄武一愣,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混到可以配小丫鬟的地位了,他好笑的摇了摇头,他对这些并不太在意。   二贤接着说道:“还有三勇,前些日子也想要搬到独立的小院住,不想和咱娘与我们一块挤着了,但是三勇向来毛手毛脚,而且四妹五妹也大了,总不能还让四妹五妹帮他梳头吧,所以也得给三勇买一个吧。”   三勇想要搬的小院和甄武的院落不同,甄武的院子里耳房侧房厨房齐全,完全可以当做是一个独立的小家,而三勇想要搬的小院,是当初动工时特意留出来的几个独立小院,主要是为了给甄武以后孩子们居住的。   这种小院也就两个房间,但好处是有院墙隔着,有着一定的私密性。   甄武想了想后道:“丫头可以买,但是不用给我和老三,老三也是个大小伙子,该独立就得独立,让他搬小院吧,以后让他自己学着照顾自己。”   “你和老三不用,那买丫头干嘛。”   “给小六小七吧,你这都快要嫁人了,四妹五妹经常需要去王府,而且在家里也留不了多久,虽说有夏菊冬梅,但是家里的事够她们忙的了,有两个丫头陪着照顾着小六小七,我也放心。”   说到这里,甄武又想到一事问道:“我记得之前你说过夏菊识字?”   二贤点了点头。   甄武喝了口粥道:“回头你安排一下,让夏菊抽出时间来,给小六小七启蒙,等小七再大两岁,我把他扔进护卫军学堂。”   卫所一般都有学堂,更何况燕王护卫军,但是这个学堂可以说是军官子女军校,普通军士家是进不去的,基本上都是当做军官培养的。   二贤以前没有想过识字启蒙这一茬,现在一想暗自点头,如今家里不同以往,她和老三几个年纪大了,没多大必要,可是小六小七还小,完全还有教养的必要。   说起来,小七也快要五岁了,可现在连洗手洗脚都懒得自己倒水,矫情的很,真真是让人生恼。   想想他们,先不说她和甄武,便是四妹五妹这般大时,也已经学着自己生火烧水了。   想到这里,二贤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妥当。”   甄武抬头瞥了二贤一眼道:“回头你得空也学着识些字,不说别的,日后若是张武给你搏了个富贵回来,你说你字都不识,家里的下人还不得小视了你这个当家主母。”   “哥~”二贤怨嗔。   甄武摆了摆手,认真道:“别以为我说笑呢,而且不说别的,四妹五妹都在王府跟着识字,你当长姐的不学像话?”   二贤见甄武认真,听话的点头,不过随即噗嗤笑了出来,说道:“说起这个,你晓得粮铺店的张家吗?前些日子他夫人让张掌柜拿二十惯去寻人牙子买几个丫头,可张掌柜竟然花了二十贯钞只买了个俊俏的大姑娘回去,听说是因为识字才贵呢,现下他家正为这事,天天打架呢,前天三勇还和我讲,张掌柜被挠的满脸都是花,做买卖都得捂着脸。”   说着说着,二贤咯咯的笑了起来。   甄武也是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世道不就是这般嘛。   不过甄武笑了笑后,开口叮嘱二贤道:“对了,买丫头这事,你记得和咱娘说,别让咱娘埋怨咱俩又不和她商量,就把家里的大事定了,还有,买的话,也别寻人牙子呢,先问问咱家庄里的管事,看看自家庄里有没有愿意的。”   “我晓得。”   …… 第168章 -徐妙云邀请张玉清   之后。   甄武和二贤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些家常里短,甄武不得不承认,一个家没那么容易打理好,方方面面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等到甄武吃完饭,二贤把碗筷收拾好,这才离去。   甄武走出屋子,坐在石凳上一边晒太阳,   一边消食,没一会儿,小六飞似的跑了过来。   小六看到甄武后,一头就直接冲过来,扑进了甄武的怀中。   这小丫头自小和甄武亲,从来不掩饰对甄武的依赖和亲昵。   甄武也开心的揉着小六的脑袋,捏着她的小脸。   “大哥…”小六嘴被甄武扯的说不出话,   惹的甄武哈哈大笑。   小六也不恼,跟着甄武嘿嘿的傻笑。   笑完,   小六再次开口问甄武:“大哥,你是不是要帮我们找大嫂啊。”   甄武一挑眉,这小丫头估计连大嫂是啥都搞不清楚呢,会关心这个?他瞧着小六带着几分贼兮兮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   “你四姐五姐让你来问我的?”   小六笑呵呵的点头,直接就把老四,老五卖了:“嗯,四姐五姐说只要我问出来大嫂是谁,就给我十文钱。”   不远处,月亮门探头探脑的四妹五妹皆一拍脑袋,这个傻小六,然后看到甄武眼神看过来后,连忙仓皇而逃。   甄武笑着直接掏出十文钱,问小六:“大哥给你十文钱,   你还要不要问?”   小六抢过甄武手里的钱,脑袋直接摇成拨浪鼓:“有钱拿了,为啥还要问,我那么聪明,   才不会做傻事。”   甄武又是哈哈一笑。   小六财迷似的把钱塞进她的小荷包里,随后抬头笑开花的看着甄武,抱着甄武的胳膊道:“大哥,咱们去放风筝吧,风筝能飞好高好高。”   甄武在家待着,最开心的就属小六了。   可甄武为难了。   他真心出不去啊。   甄武想了想道:“我教小六练武好不好?以后小六也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女怎么样?”   说完,甄武也不等小六同意,拉着小六就去练武厅,到了地方后,甄武拿着刀上下翻飞耍了一套,让小六看的眼中立时充满了兴趣盎然。   小丫头好哄。   就在甄武蛊惑着小六练武时,燕王府徐妙云的贴身侍女进了甄武的家中。   当张玉清听说王妃有请的时候,张玉清一下子懵了,连忙让二贤招呼着侍女,她借口出来慌忙的跑着找到甄武。   甄武听完张玉清的话后,也是一愣。   徐妙云邀请张玉清。   这举动…   甄武笑了,对着张玉清道:“娘,别慌,没准是王妃想找你唠家常呢,你过去和王妃说说话,不用紧张。”   张玉清还是有些不安,她这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兴许见得最牛的,就是她儿子。   甄武安慰道:“娘,这是好事,你想想多少人想见王妃见不到,咱被王妃邀请,那是荣耀,等回头你和咱们以前老街坊说起这事,保准她们一个个羡慕死你。”   这话对张玉清很管用,她小小的虚荣心的满足,顿时压住了此时的不安,甚至回想到那番场景还乐的眼都眯了起来。   甄武陪着张玉清再次返回去,见到侍女后,甄武上前接待侍女。   “这位姑娘稍待,让家母收拾一下仪容。”说着,甄武示意了一下二贤,二贤连忙反应过来,陪着张玉清去后院屋里换衣服去了。   张玉清今日因为还需干活,所以穿的很是随意,肯定不适合这般去见王妃的。   甄武这边已经和侍女聊上了。   “不知王妃为何召见家母?”甄武试探的问道。   侍女笑了笑道:“甄将军无需担忧,王妃只是想与甄夫人说说话。”   甄武眉一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接着再问,晓得这侍女不会多说什么。   另一边,张玉清压住心中不安后,又开始激动起来,一边照镜子,一边看了一眼二贤拿出来的衣服。   “哎呀,不穿这身,这身不好,拿你哥上次特意让人我给制的那身,还有我的镯子呢,就是你哥回来时,给我买的那个…”   四妹五妹也连忙上手帮忙。   一边忙着,还一边和张玉清说着:“娘,要不我俩陪你去,我俩熟呢,而且我也想大郡主了,自入盛夏,王府停课后,我还没见过大郡主呢。”   “合适嘛?”张玉清心动,但却不确定的问道。   四妹五妹连忙点头:“合适的,合适的。”   二贤忍不住道:“合适什么,我瞧你俩就是想大郡主给你们的好吃的了。”   四妹辩驳道:“可咱娘没去过王府,我们陪着怎么了。”   张玉清这时也点头道:“二贤,你瞧着要不要让你哥问问那位姑娘,说起来,四丫头她们陪着,我也踏实。”   “行,一会儿让我哥问问。”二贤无奈道。   ……   等到张玉清收拾好后,经过侍女点头,带着四妹和五妹,跟着王妃的侍女向着燕王府而去。   而此时的燕王府。   徐妙云也在侍女们的侍候下,收拾着仪容。   男人和女人处理这种事是不一样的,朱棣认可甄武后,心思转头就又扑到公务上了,只是寻思等时机合适后促成此事即可,然而徐妙云却会为朱玉英以后的生活着想,所以才想着见一见张玉清。   甄武再好,若是婆婆不好,日后相处中,也是难免不舒心的。   不过徐妙云想着关于张玉清的信息,内心稍微松了松,据悉张玉清是个软性子,向来不与人争吵。   这样的人好啊。   至少不会钳制儿媳。   随后,徐妙云又想到了甄武,没了父亲,母亲是个软性子,下面还有一堆弟弟妹妹,怪不得甄武行事颇有长者之风,考虑问题也向来周到成熟,这人啊,还不都是被逼的,但这样对玉英来说,却刚刚好。   这样的男人有责任心,会疼人。   想到这里,徐妙云不得不承认,这么看来玉英嫁过去,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这些问题,徐妙云早就考虑过,若是没有这些,徐妙云也不可能被朱玉英哭诉两句,然后就在朱棣面前,帮朱玉英和甄武说话。   说到底心疼女儿。   政治婚姻里,能得到幸福的有几人?若是朱玉英嫁给了其他勋爵豪门,一旦朱玉英有什么不快,他们只是一个王爷,又能帮朱玉英多少,对方毕竟也不是一般人,相互之间都要留有脸面。   这样朱玉英即便有什么不快的地方,也需忍着。   但是嫁给甄武家就不一样了,先不说两人两情相悦,便是甄武一家人员也比较简单,没有什么庶出的兄妹不说,上面也只有一个婆婆。   若是这个婆婆真如消息所言是个好相处的。   那就好极了。   说不得,她徐妙云要多费些心思,成全朱玉英。   …… 第169章 -两封信   当徐妙云第一次见到张玉清时,有些惊讶,她见过甄家其中几个子女的,个顶个的好容貌,所以她对张玉清的容貌也有所预估,想来也必是不俗。   可此刻见了,徐妙云心神微动。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 徐妙云还如二八年纪一般容光焕发,可张玉清却已经显出几分老态,不仅头发上有着零星的白发,脸上也已经不再饱满,生出不少皱纹,步履行进间还能看出腰间微驼,很明显曾受过很长时间的劳苦。   不过幸好, 近两年家里条件好了后, 以前消瘦的张玉清, 如今也有几分圆润,再加上大儿子出息,家有余粮带给张玉清精神上的换发,所以让张玉清看起来倒有着几分气度。   徐妙云带着温柔亲切的笑意,让张玉清在她身边坐下,眼睛在四妹五妹身上飘过后,落在张玉清的身上,和煦道:“早就想叫你过来,陪我聊聊天呢,但王府事情太多,好不容易今儿得空,想到这事,就差人请你过来了, 心里可不许埋怨我没事折腾你。”   张玉清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见到徐妙云后,该如何行事, 脑海中想了很多,要端庄, 要知礼,不能怎么怎么样之类的想了一大堆。   可现下徐妙云开口的第一句,就让张玉清回了原型。   张玉清脸上挂着焦急,连忙摇头:“怎么会埋怨王妃,王妃唤我过来,我欢喜呢。”   徐妙云看着张玉清毫不作伪的样子,甚至还带着一股傻气,眼中忍不住绽放出一丝笑意,对于张玉清不太恰当的自称,也没有留意。   如此之下,徐妙云自然而然的语气也变得和平日百姓唠家常一般。   “甄夫人不必如此,只是一句玩笑,说起来,我接触你这两个女儿好久了,不瞒你说,我颇为喜欢你的这两个女儿呢,乖巧懂事,长的也水灵,每次见到她们俩个,我都在心里琢磨,什么样的母亲才能养出这般女儿,如今得见,果真是有其母才有其女。”   四妹五妹两人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可眼中闪动着开心还是出卖了她们此刻的心情。   张玉清同样开心,她最大的欢喜,便是听到旁人夸赞她的儿女,一时间这些欣喜直接全部流露在面上。   她只是个普通妇女,从来也做不到不动声色。   可张玉清越是这样,徐妙云心中也越是开心,随后两人顺着四妹五妹俩人的话题,你一言我一句的聊起来了。   聊了一会儿后,徐妙云一拍脑袋,抬头看向四妹五妹:“你瞧我,就顾着和你们母亲说话了,倒把你们两个忘了,你俩也别陪着我们了,去找玉英吧,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四妹五妹开心的点头。   张玉清看着四妹五妹,跟着侍女离去,心中莫名一慌,不过她看着四妹五妹亭亭玉立的背影,紧接着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   她这两个女儿年岁不知不觉也到了可以婚配了,王妃一直这么夸赞自家这两个丫头,莫不是在打这俩丫头的注意?   可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燕王府可是北平城的天。   张玉清暗自琢磨着,回去得问问老大,让老大拿个主意。   ……   另一边,朱玉英在自己的院落里,坐在五角凉亭上看着外面鲜艳的花朵愣神,或者说在回味着昨晚的那场美梦。   昨晚她在梦里嫁给了甄武,梦中的甄武喜欢她喜欢的不行,一直和她说着各种各样甜蜜的话,哪怕她说可以了可以了,但是甄武还在一直说着,甚至还捧着她的脸想要亲她,这导致她清醒后,神色有些恍惚。   这是她第一次知晓,原来有些梦可以让人这么迷恋,美到让人真的想要把梦境和现实换个位置。   正在想着的时候,锦儿带着四妹五妹过来了,朱玉英眼中一亮,不等四妹五妹拜见她,起身就跑了过去。   朱玉英拉着俩人的手,开心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她们一同跟着徐妙云受教养,朱玉英又刻意接近下,三人的感情早变的很好了。   四妹笑道:“王妃召见我母亲,所以我俩就跟着过来了。”   朱玉英一愣,随后眯着眼笑了起来,心中立刻意识到,母亲说要帮她,果然没有骗她。   一时间,朱玉英看向四妹五妹更加亲切起来。   朱玉英拉着两人坐回凉亭,眼睛扫过凉亭中间空空的石桌,眼睛咕噜一转,机灵的叫过来锦儿道:“你去取些吃食来,前些天南边不是送了些果子来吗,也一同取过来些。”   她在家里是长姐,晓得怎么哄弟妹。   四妹听了这话尚能克制,可五妹听到这话眼睛已经满是期待。   朱玉英抿着嘴轻笑。   五妹亲昵的看着朱玉英道:“郡主姐姐,你对我们真的太好了。”   “应当的。”   朱玉英一拍胸脯,豪气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毕竟我…我们投缘嘛。”   好险。   朱玉英差点没忍住,想要和四妹五妹分享,要当她们大嫂的事,幸亏及时变了话,她晓得她的婚事需要皇上下旨意才行,只要旨意一天不到,她的婚事就一天不能说确定下来。   那么这事就不能随意传扬。   但朱玉英转念一想,不能和旁人分享,还不能和甄武说一说?这个念头一起,朱玉英再也憋不住了,和四妹五妹说了一声后,转头回到书房。   她提起笔,稍一思索就开始落笔,先是问了问朱棣有没有为难甄武,然后喜滋滋的把徐妙云答应帮他们两个向朱棣说情写了下来,然后把信折叠好,想了想放在了一本书里,把书用丝巾包裹好,再次走回凉亭。   这时候四妹五妹在朱玉英提前准许下,已经吃了好多东西,可她们两个看到朱玉英返回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朱玉英不在意这个,反而小心的把书递给四妹。   “你们帮我把这本书交给你们大哥吧。”   四妹一愣,接过书疑惑问道:“我大哥向郡主求书了?”   朱玉英正在苦苦思索借口,听到四妹的话,眉眼间立马笑了起来,连连说道:“是的,是的,你大哥特别爱学呢,说不得以后多让你们送几本书过去呢。”   ……   徐妙云这边,她真的只是和张玉清闲聊了一阵,没有涉及到甄武和朱玉英,事情没定之前,这件事不能多说,但是她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   张玉清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即便有些对生活的智慧,但是也没有什么心机,在徐妙云的套话下,一下午足够她把张玉清摸透。   总的来说,徐妙云很满意张玉清,也看出张玉清是个受气包性子。   随着时间流逝,当张玉清带着四妹五妹从燕王府离去后,徐妙云想了想取了纸笔过来,女儿家心细,好多时候需要帮自家男人查漏补缺。   在朱棣心中,甄武求娶朱玉英,他心中准许归准许,但也没必要多说什么,等有一日真的事情落地,一张旨意下来,甄武不想娶也得娶。   但是徐妙云却不这么想。   毕竟是要做亲,若是女儿真的嫁入甄家,难道还真能天天摆着郡主的架子?他们王府还能一直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便是为了女儿也需软上几分。   这世间虽有尊卑规矩,可太在意这些东西,哪里还会有平常生活。   所以徐妙云觉得,总要给甄武一个答复才好。   徐妙云慢慢写下:甄将军心意,吾与王爷俱已知晓,不过郡主婚事需皇上决断,王爷已打算择日请示,所以甄将军静等圣意即可。   写完后,徐妙云折叠起来,让人给甄武送了过去。   …… 第170章 -甄家的生意   晚间时候。   甄武先从四妹手里接过朱玉英送来的书,简单翻看了两下,便发现里面藏着的信,甄武顿时有些欣喜。   说来也奇怪,他从没想过他这么理智,对待感情向来克制的人,竟然会被朱玉英这个小丫头勾起了思念。   甚至有种恋爱的甜蜜感觉。   甄武不由的叹了口气。   果然, 只要是个男人,哪怕再能把持,可面对漂亮的可爱女孩表达心意时,也会被冲破心防,如果没有被冲破,那只能表明那个女孩还不够漂亮。   甄武刚打算看信,又被打断了, 他接到了徐妙云的信。   他把两封信放在一起。   先看那个呢?   下一刻, 甄武抽了自己一巴掌,搞什么呢,整的和翻牌似的,随后顺手拿起了朱玉英的信看了起来。   当两封信,甄武全部看完后,他的心绪有些不平,甄武聪明,从字里行间完全可以猜测到朱棣和徐妙云已经同意了,只是朱玉英的婚事不能自专而已。   这一刻,他晓得,若是不出意外,那个可爱柔顺的女孩,将会是陪伴他一生的人。   甄武嘴角含笑,提起笔在纸上,洋洋洒洒落下一行大字。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   当甄武知晓了燕王府的答复后,之后的日子, 他平静了很多,也不再主动做一些打探之举,就在家中静静等着朱棣气消,好放他回军营。   只是他在军营待惯了,在家的日子,闲的他有些发痒。   于是甄武开始主动找事做。   首先便是好好研究了几天,大明如今的酿酒技术。   现在已经有了蒸馏技术,只是蒸馏技术和他印象当中的有所区别,他叫了工匠过来,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了改进,然后让工匠去打造改进后的设备。   工匠都是军中的,手艺没得说。   这一日,甄武正琢磨着要不要让人去山上摘些酸枣回来,老王和石冷一块过来了。   老王现在是冷暖阁的掌柜的,以前是个木匠,当初甄武做八音盒时,让老王帮忙精雕的,后来八音盒火了,甄武耍了点手段把老王收到自家来了。   老王是个老师傅,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叫做王贵,这次他和石冷过来是报账的。   以往甄武不在家,有时候二贤听帐,有时候三勇听帐。   不过这个月刚好甄武在家,二贤三勇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揽这个事情,说起来甄武对这个关心的真不多,只是听家里人说过,冷暖阁的收益很不错,张玉清还曾拿出一笔钱,让三勇又去购置了一些田地。   王贵和石冷都不是外人,甄武直接带着两人进了自己的书房。   甄武翻看着冷暖阁的账本,发现买卖做的真不错,甄武简单的询问了几句,王贵笑呵呵的一一作答。   现在的冷暖阁早已今非昔比,主打的就是儿童玩具,不仅有什么华容道,连环锁之类的传统玩具,还有很多新奇玩意,其中很多点子都是甄武提供的,甄金甄火据说比较能干,脑子灵活,也在研发着各种新品,所以每次有新品上市,都会有一阵购买热潮。   很多外地的商贾,也和冷暖阁签订了合约,从冷暖阁拿货卖到了外地,因此甄金甄火也曾去过外地出差,认识越来越多的商贾,算是在商业上站住了脚。   等简单了解了王贵这边,甄武把目光放到了石冷身上。   石冷从辽东回来后,甄武在石冷的意见下,让其开了一家冷暖阁分店,主打皮毛服饰,只是一直以来生意没有什么起色。   所以,此刻石冷有点垂头丧气的。   “你不必这样,皮毛买卖在北平做的人本来就多,而且大多商家排外,所以暂时没有做起来,不怪你,不过你的想法是对的,现在北平城这些皮毛店,普通人家买不起,咱们认准次一些的皮买,把价格压下去,肯定是有的赚的。”   石冷羞愧道:“可现下已经要步入旺季了,还是这么惨淡,真是愧对大爷对我们兄妹一直以来的照顾。”   甄武摆了摆手。   照顾什么的,其实不提也罢。   只有在泥潭待过的人,爬上高位后,才会知道泥潭中的人有多不容易,所以能拉一把的时候,甄武也不会吝啬。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老三骂骂咧咧的声音,后面还跟着石暖尽力劝阻的话。   “三勇,你不要去找大爷,我和我哥能行的,你这样以后我哪里还好意思见你哥,你不要生气,我们再想想办法就是。”   豆蔻年华的石暖根本拉不住牛犊子一般的老三。   “想什么办法,我要我哥一个手令,非带人砸了他家的铺子,欺负人欺负到咱头上,当咱家好欺负。”   说话间,老三已经推开了甄武书房的门。   老三一愣:“王叔石大哥,你们也在呢?”   王贵和石冷皆是起身道了一声:“三爷。”   老三点了下头,随后急冲冲的看向甄武,可刚打算说话,就听见甄武冷声道:“你要去砸谁家的铺子?谁给你的胆子,还敢去砸人家买卖?”   “可他们欺人太甚,我砸他又…”老三梗着脖子还没说完,身后石暖连忙拉住了老三。   老三回头撞上了石暖恳求的眼神,老三吭哧吭哧终于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甄武看向石暖。   石暖低着头喊了声:“大爷。”   甄武点了点头,石暖如今和石冷住在铺子里,人家一个黄花闺女,不可能一直不明不白的住在他家,只是经过这两年,当初那个敢拿着刀站在门口舌战群妇的丫头,也晓得了阶级等级。   面对甄武这个东家,也不再向以往那般耍横了。   甄武看向王贵道:“老王,你先回去吧。”   老王应了一声,退走了。   随后,甄武看向石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石冷更加羞愧了,开口道:“有一家同样做皮毛的,故意在咱们铺子的对面又开了一家皮毛店,所以本来咱家偶尔有些顾客,可现在已经全被抢走了,不过说起来咱家皮子质量确实比不上,这也不怪人家。”   甄武还没说话,老三忍不住了。   “哥,可不是这么简单,人家都放话说让咱家铺子撑不过两个月,而且这两日经常还有小痞子来闹事,不用猜肯定是那个王八蛋搞得鬼,我去寻他麻烦有错吗?”   甄武眼睛一凝,问石冷道:“以前有人寻麻烦吗?”   石冷摇了摇头,“就这两日开始有的。”   这年头做生意和后世不一样,现在没那么多人做生意,所以只要是做生意的,尤其是皮毛生意,背后多少有点背景。   甄武不相信对方,不调查冷暖阁背后是谁家的买卖,就贸然的树敌。   老三此时甩开石暖拉扯的手臂,又急吼吼道:“哥,我晓得你想什么呢,你猜的不错,这次不单单是铺子的事,对方还说了,说哥你现在惹了燕王的不喜,正自身难保呢,所以不怕你。”   老三就纳了闷了,自家大哥惹没惹燕王不喜,他还不晓得?前几日自家母亲刚被王妃召见,这两日四妹五妹又开始去王府跟着王妃上课,这像是自身难保?   怎么自家大哥在家休息两天,就有人找事上门。   这事大哥能忍,三弟也不能忍。   …… 第171章 -竞争若尘埃   几缕阳光透过窗,照射在甄武的书桌上,桌面一时间更加亮堂,一些细小的灰尘便再也隐藏不了,出现在甄武等人的眼中,于空中浮动游荡。   老三的话落下后,甄武眉头微微皱起。   对方怕不怕他, 甄武并不在意,他即便再得朱棣的宠爱,权势再重,本就做不到让所有人退避三舍,他只是觉得对方这种手段,用在小商小贩身上也就算了, 用在他身上,多少有些瞧不起人。   或者有心试探他是否真的失势?想要看他的应对?   甄武眯着眼, 目光随着灰尘的起伏而转动。   这世界的竞争还真是无处不在。   就像眼前的灰尘,虽然不起眼,可也遍布阳光里。   “既然这样,老三你去铺子上盯几天,若是再遇到找茬的小痞子,不要留情面,也不用管是谁派来的,叫上曹小满一窝全给他们端了送进衙门里。”甄武目光依旧追逐着灰尘,神态异常随意。   石冷石暖脸上一喜,这事若只是让他们解决,算是一件很麻烦而且很有难度的事情。   老三却是一怔,对这个做法不太满意,不开心道:“为啥不砸了对方的铺子,他们先找的事,还能挑出咱的错?”   甄武这时收回目光, 看向老三,家中的这些弟弟妹妹,老三是最能担事的,但也是甄武最为担心的,老三和大多数男孩一样,在这个年纪冲动,热血还有着浓浓的正义感,遇到被欺负的情况后,会觉得面子挂不住,想到以牙还牙,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厉害。   老三以为甄武又要批评他,条件反射似的把他咋咋呼呼的劲头嗖的一下收了回去,变的老老实实垂手站立。   可是没想到,甄武却只是淡淡一笑。   男孩子在青春期闹腾一些不是坏事,闹腾的越过分,等过两年成熟后,反思后得到的沉淀才会越多。   “砸对方的铺子,不是咱家的作风,把人抓了,警告对方咱们不好惹就行,没必要刻意扩大矛盾,而且这件事说到底只是买卖上的一些争斗,最好还是在买卖上争个高低,那你说,就算砸了对方的铺子,咱家的买卖就会变好吗?”   老三嘟囔着:“可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做事情不能看便不便宜旁人,要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对自己没好处,即便让旁人倒霉了,也是没有意义的,毕竟你是过自己的日子的,不是看旁人笑话或者让别人倒霉,你就能过舒坦,要多考虑自己的得失。”   这句话甄武自己不见得能做到,他有时候看见不顺眼的人,哪怕拼着自己倒霉也要踩对方两脚,但是这并不妨碍甄武把这些事教导给老三。   他是老大,这是他的权利。   甄武看老三把他的话,听到心里了,转头看向石冷。   他虽然不同意老三直接砸对方的铺子,但是不代表甄武乐意对方把铺子开在他家对面,而且对方很嚣张,嚣张到甄武不喜。   所以,甄武肯定也要想些法子,给对方添添堵。   甄武简单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之前去过铺子一次,当时有事在身,没来得及和你说,刚好今天好好和你聊聊,你现在这个铺子布置有点问题,需要重新弄一下。”   石冷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甄武。   他开店之前把北平城所有的皮毛店,全部看了一遍,他敢拍着胸脯保证,店里的布置不比任何一家差。   而且他们兄妹两个守着这间店铺,心有珍惜,更是每天擦拭打扫,可以说整个店里一尘不染。   然而,甄武随后而来的一句话,直接让石冷大吃一惊。   甄武敲了敲桌子道:“你们把店里的布置,弄的太好了,这点不好,得改。”   这句话一落,不仅石冷,就连老三和石暖都懵了,布置的太好,难道不好吗?谁家做买卖还嫌店铺整的不够好的。   甄武瞧见几人的神色,翻了翻白眼,说到做生意,这是他的老本行,他在这上面的造诣,老三他们根本想象不到。   “不同的东西,要有不同的布置,其他皮毛店卖的都是上好的皮毛,店铺布置的高端一些,可以给人一个好的第一印象,有助于他们把好的皮毛卖出去,但是咱们不同,咱们卖的是次一些,甚至次很多的皮毛,你们把店铺布置的那么好,顾客本以为有好皮子可以挑,可是进来一看皮子那么差,不扭头就走才是怪事,这叫什么,不符合顾客的初始预想,你想想,这样生意能好?”   石冷听着,脑海中回想到这些天店里的情况,不由得点了点头,确实如甄武所说,很多顾客进来一看皮子的质量,然后扭头就走了。   他之前本来还没在意,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皮子质量差,以为是自己没有等到合适的顾客而已,可现在听着甄武的话,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那该怎么布置?”石冷问道。   甄武一撇嘴道:“你就随便在地上铺个布,把皮子不分好坏的全部堆上去,也比现在好,至少客户进来一看乱糟糟堆了一团,心里就不会认为皮子有多好,等到他们上手时,发现有些皮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立马会对咱们的皮子有认同感,这样还更好卖一些。”   “可这样谁会进店里看啊。”石冷苦涩道。   甄武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石冷:“你啊,等我有时间了非得好好教教你,你要说那些达官贵人,家里有钱的,肯定瞧不上也不乐意进店来,但问题是咱们压根没打算把皮子卖给这些人,这些人也不会买太差的皮子,咱们真正的顾客应该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不会嫌弃皮毛的色泽黯淡,或者皮子上洞口太多,他们要的是保暖,你应该想办法把这些人吸引过来。”   说到这里,甄武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你说你把铺子布置的那么好,老百姓从外头瞅一眼,就觉得里面的货物不便宜,怎么敢进来看?所以你首先需要把铺子的格调放下来,让老百姓从外头打眼一瞧,就晓得自己买的起。”   说到这里,石冷恍然大悟,他本就不是笨人,被甄武一点,立马明白了过来,这就像是和尚庙里卖梳子,离谱大了。   就连老三和石暖也是相视一眼,面露惊讶,俩人从没想过买卖还有这么多的道道,随后三人看向甄武的眼神都变了。   老三心里还简单些,只觉得自己大哥连这个也懂,挺厉害的。   石冷和石暖却在震惊之余,不得不感叹,怪不得甄武能够有如今的地位,果真不是个凡人。   石冷甚至想着,若是甄武去做买卖,怕是用不来多久,也能挣出丰厚的身价,想到这点他看向甄武的眼神也越来越坚定。   跟着这样的人,未来可期。   甄武这时却陷入了思考,只是这样简单的改改布置,还不足以让生意变的很好,皮毛这东西毕竟不算便宜货,哪怕是次很多的皮毛,也不是谁都能消费的起的,想要让生意彻底火爆起来,看来再想些噱头。   那么,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甄武细细一想,还真挺靠谱,但是原词肯定不行,得编一个对现在的人有冲击性的故事,他稍微想了一下,随后伸手把笔架上的毛笔取了下来,一边蘸墨,一边完善想法,最后在纸上写下一段广告词。   大意是辽东刘员外把家败了,还想娶江南花魁,所以家里的皮毛生意,挥泪大甩卖…   这词太过羞耻,甄武读不出口,写完后,递给石冷,让石冷交代堂中的伙计们默记下这段词,然后轮番站在铺子口喊。   石冷接过后,吹了吹墨,等墨干后,小心的折叠好,收入袖中。   之后,甄武又和他们说了一阵生意经,等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让石冷三人散了。   老三顺势跟着石冷兄妹去往铺子处。   一时间甄武书房里,只剩下了甄武,甄武透过窗看着三人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刚才说的那些办法,在这个时代效果有多好,他其实不敢确定,但总要去试着做的,有效果最好,没效果再想其他的法子也不晚。   他有的是法子。   不过,甄武至少知道一点,经过他们这般恶俗的宣传后,他们对面的那家铺子格调也甭想好到哪里。   而卖这种高档皮毛的店铺,一旦让人觉得恶俗,生意也就不用想好到哪里了。   …… 第172章 -藏在风光后   另一边,老三和石冷兄妹回到铺子里,三人看着打理的异常整洁的铺子,面面相视,他们面对这般整齐的布置,真心不愿意进行破坏。   不过,他们都听了甄武的话, 并且也比较认同,做买卖说到底不为好看,而是为了挣钱,再好看若是不挣钱,心里难免也会糟心。   老三叹了口气道:“干吧,我哥说的指定是没错的。”   石冷石暖点头,然后招呼伙计开始忙了起来, 老三也不端东家的架子, 直接上手帮着众人收拾。   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   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儿, 然后匆忙的跑回了对面那家皮草店里,直奔掌柜处,和掌柜的禀报了一番老三等人的举动。   掌柜的听完,顿时就乐了。   “嘿,这是打算关铺子了?咱可还没用力呢,咋就倒下了?”   那人是这家店跑堂的,他脸色纠结了一下,又开口道:“掌柜的,小的看他们也不像关铺子,好像是打算休整铺子格局。”   掌柜的眼一瞪,不理解的问道:“那他们失心疯了?好好的铺子里面全拆了,这还怎么卖货?”   这话跑堂的回答不上来。   掌柜的皱眉嫌烦的挥了挥手:“真没用,去去去,该忙啥忙啥去吧。”   等跑堂的离开后,掌柜的想了想,还是出了柜台, 转头去了后院。   后院廊下有一人正躺在摇椅上假寝, 掌柜的走到躺椅一侧,弯腰恭敬的道了声‘老爷’,然后把刚才跑堂的和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又与这人说了一遍。   这人眉毛一挑。   “这他们什么意思?”   掌柜笑了笑自信道:“老爷放心,不管他们什么意思,我一定把他们压的没有一个顾客,这点信心小的还是有的,做买卖他们不是对手。”   这人点了点头,可是脸上的阴郁未散。   若是甄武在此地,完全能够一眼认出,这人竟是永清左卫指挥同知付大生,去年曾在朱玉英生辰时,与甄武有过几句口角。   付大生想了想道:“你去让那些小痞子,再过去寻些麻烦,我倒要看看甄武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反应。”   掌柜的疑惑道:“老爷,何必如此呢,他们的皮子极差,不寻麻烦,我也保证他们的生意好不起来,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店,能够做起来的。”   付大生冷眼撇了一眼掌柜的。   “我做事,什么时候用你教了?”   掌柜的顿时一个激灵,跪了下来:“小的糊涂,是小的多嘴了。”说着,还作势抽自己的嘴巴。   付大生又是冷冷一撇:“行了,照我说的快去办。”   掌柜的连忙起身,出去按吩咐办事去了。   躺椅上的付大生这时猛地坐了起来,他哼哼两声,自言自语道:“买卖好坏我才不关心呢,但是总要试探试探,看看你是不是真被燕王厌恶了,若真是如此,你曾落我面子这事,就莫怪我要找回来。”   他堂堂指挥同知,面子值点钱,那事虽过去已有一年,可也不能当做从没发生过啊。   当然若是甄武一直深得燕王宠信,他可以当做一直没发生过。   他很现实,就如他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失势后,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人,跳出来找他报复。   这世间,报复与仇恨,不向来喜欢藏在风光后吗?   ……   这个时候,燕王府朱棣正在听着樊光华,禀报最近城里的一些动静,朱棣听完后,发现没什么需要留意的,便挥了挥手,让樊光华退下。   可樊光华刚欲退下时,脸色纠结道:“殿下,还有一事,卑职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棣眸子一抬,简短的话已经说了出来:“说。”   “城中最近有些流言,说甄武被你厌恶了,因此据说还有人指使一群地痞流氓,去甄武家的店铺里找过麻烦。”   “甄武呢?他就没什么反应?”   樊光华回答:“一直并没有什么反应。”   朱棣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脸上绽放出笑意:“这可不是甄武的作风,看来这个狗东西是被吓到了,这就很好嘛,是该给他点教训,别无法无天的啥主意都敢打,你瞧,他这不是老实起来了吗。”   说完,朱棣还哈哈笑了几声。   甄武这个样子,仿佛能消散朱棣,因为女儿开始外向而憋的暗气。   “既然这样,那就让甄武出门,去军营吧,咱护卫军的战场猛将也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出来亮亮相吧。”朱棣说道。   “是。”樊光华领命。   不过没等樊光华退下,朱棣再次开口问道:“对了,甄武最近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樊光华回想了一下道:“基本都是在陪家里人,要么就是自己练武,对了,最近几天好像是在琢磨着想要酿酒。”   “酿酒?”朱棣脸色突然有点不太好了。   “对。”樊光华肯定的说道。   朱棣脸色黑了下来,问道:“就没有什么表示惶恐的举动?”   “这…应该有吧。”樊光华不确定道,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把甄武坑了。   “很好。”   朱棣气呼呼说着:“他还真当是在休沐吗?还有闲心思酿酒?!既然这么自在,那就接着在家待着吧,给我传令下去,甄武敢出家门一步,给我打断他的狗腿,我非要让他意识到错在哪了。”   樊光华暗骂自己脑子太直,本想帮好友一把,没想到几句话下来,反而让甄武更惨了,他想了一下,连忙找补道:“那殿下,你看是不是需要我去收拾一下那群痞子?”   收拾痞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樊光华这么一动,城中的人都会知晓朱棣是什么心思。   朱棣明白樊光华的意思。   说起来,朱棣生气归生气,但是朱棣也晓得,他的气生的没理由,无非是见到女儿心系旁的男人的迁怒罢了,他也明白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而他总要面对这件事。   所以朱棣对甄武也只是稍微惩罚一下,但是这个惩罚,他并不想在城中闹出什么风波。   朱棣摇了摇头。   樊光华一动,动静太大,朱棣简单思索了一下道:“你不必去,甄武之前不是有提过,想让他家老三去巡防营吗,你去安排一下吧,职位就定个小旗吧。”   樊光华单膝跪地领命,心中同时有些欣喜。   朱棣帮甄武家老三安排差事,这件事传出去,足够平定流言,而他也总归是没有全帮倒忙。   …… 第173章 -少年总要入江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落日的黄昏披洒在清水胡同中,仿佛给屋檐披了一件黄纱,让整个清水胡同多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樊光华带着几个随行军士,在这黄昏时刻,来到了甄武家中。   梁方把樊光华引进待客的堂屋后,匆忙去向甄武通报。   很快。   樊光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侧头看去, 正是甄武兴冲冲而来,两人本就是好友,樊光华看到甄武,面色上顿时也绽放出一丝喜悦。   紧接着,樊光华从袖中抽出一纸调令,卷成桶状, 冲着甄武摇了摇,他挑着眉, 一副表功的模样。   甄武心下顿时又是一喜,眉眼中泛起一抹更浓郁的笑意。   “这…”   “你猜猜?”樊光华饶有兴趣的说道。   “定是殿下解了我的禁令。”甄武不疑有他的笑道。   樊光华脸上欢喜的神色,突然有些僵住了,他干笑两声:“差不多,反正总归是好事。”说着,樊光华直接把调令递给了甄武:“你还是自个看吧。”   甄武接过来,打开一瞅。   原来是老三被安排进了巡防营的调令。   这虽然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甄武自己也办的成这件事,所以倒并不让甄武觉得惊喜。   算起来,不如解了自己的禁令开心。   不过,老三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开心的飞起,那家伙盼着这一日,不知道盼了多久,如今心想事成,还不晓得要乐成什么模样。   甄武想到这点, 心中的失落一下子消散了干净, 满心只剩下为老三将会的开心而欣喜。   “多谢樊兄, 这对我来说确是一个好事。”甄武说道。   樊光华摆了下手,笑了笑道:“倒不必谢我,这是咱们殿下亲自吩咐的。”   甄武一愣,疑惑道:“怎么还劳殿下亲自吩咐?”   樊光华也没有隐瞒,说道:“最近城中有些流言蜚语,多少有一点离间的意思,所以殿下直接破了这种传言。”   甄武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不在这个问题上多问,话锋一转,笑道:“不管怎么说,总是劳你跑了一趟,好好谢谢你总是错不了的。”说着,甄武简单想了一下:“这样吧,你今日别走了,咱们一醉方休,这几日刚好我正闲的发慌。”   樊光华有些意动,不过却是一脸可惜道:“还是改日吧,夜间还需当值几个时辰。”   额!   甄武顿时也一脸可惜,樊光华这个事还真没法推。   “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吧,想来我也能很快出去,到时候咱们机会也多。”   樊光华听到这话,突然脸色有些古怪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尤其樊光华想到,甄武本来确实快能出去了,但是被他横插一手,时限再次拉长,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这让本打算多坐一会儿的他,一时间也坐不住了。   樊光华讪笑了几声,心不在焉的和甄武闲聊了几句后,瞅准一个时机,连忙开口告辞。   甄武有点疑惑的看着樊光华仿若落荒而逃的身影,沉吟了一下。   这小子不对劲。   肯定有秘密。   莫不是又找了个二房?   甄武也不管猜没猜对,乐呵呵的念叨了两句,就开开心心回自己的院落里了。   晚间时候。   老三回来后,直接跑到了甄武身边,一脸激动的和甄武诉说着,下午时又有小痞子过来找茬,然后被他叫上曹小满几人一顿乱揍,直接扭送到了衙门。   甄武一脸笑眯眯的听着老三讲着,怎么用出一招铁山靠直接撞飞了一个瘦猴子,对方又是怎么放狠话撂后台,又怎么被他不留情面的扫了面子…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后,老三亢奋的劲头才稍稍缓了一些。   不过,刚刚缓了一些后,脸上又挂上些担忧问甄武。   “哥,你说的那些法子好使吗?今儿下午闹出动静后,咱们附近好多铺子掌柜都过来看到了,那时我虽没多留意,可也听到好多人说,咱这样做不了买卖,指定要黄的。”   甄武脸色如常,淡淡笑道:“不相信你哥?”   “信是信,就是心里没底。”   甄武一挑眉:“忘了我怎么教你的?不要在意旁人怎么说,多考虑自己的得失,法子好用不好用,试了才知道,最多法子不好用,咱损失一点钱财,这点钱财咱家也能承受的了,到时候大不了就是再想其他法子,但是若是法子好用,至少咱们能赚一两年的钱财。”   老三想了想,觉得也对,冲着甄武嘿嘿傻笑了起来。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拿出老三的调令,递给老三:“瞧瞧吧,看看喜不喜欢。”   “什么啊?”   老三接过调令,刚刚打开看了一眼,整个身子顿时就僵住了,眼中甚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可随着内容全部看完,老三再三确认了一番,眸子里泛着惊讶看向甄武。   “哥,这…”   “怎么?不喜欢?”甄武故意反问。   老三眼神中的惊讶瞬间化成了喜悦,然后猛的弥漫出来,继而扩散到整个神情,他连连点头道:“喜欢,喜欢,喜欢极了,我只是有些没想到…”   在老三的想法中,虽然知晓甄武会帮他安排,可是他不晓得甄武打算什么时候安排,他也不敢催,所以突然之间日思夜想的事情实现了,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个惊喜。   差事。   有了这个差事,终于可以在四妹五妹,小六小七面前挺直腰板了。   正值少年的老三,总觉得在家中吃白饭,训斥小的弟妹,也做不到像甄武那般理直气壮。   “哥,咱娘她们知道了吗?”   甄武摇了摇头,故意逗老三。   “还没说,主要是怕你不乐意,你不要勉强,若是你不乐意,哥设法给你把调令推掉,不嫌麻烦。”   “我乐意我乐意。”   老三连说两句,随后起身就往外面跑:“我去告诉咱娘她们,让她们瞧瞧我甄勇也要出息了。”   “哎…”   甄武刚哎了一声,老三已经跑没影了,甄武不由的摇头,他本还想叮嘱几句老三呢,可老三现在这个样子,瞧着不管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等到甄武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母亲的院子里。   家里人基本上已经全部知晓了。   所有人之前都晓得老三的心事,如今老三心想事成,都替老三开心,可是老三初入军中,所有人也都有着一份担忧。   张玉清已经开始叮嘱起来,什么和同僚相处要友善,做事需尽心细致不可马虎,在军中要尊敬上司等等等等。   二贤,四妹,五妹也时不时插上一嘴。   老三只是笑呵呵的应承着。   这一幕,猛不丁看上去,仿佛家里这些孩子,除了小六小七,只有老三不够成熟,其实说起来女孩子确实都比较早熟,她们对家里生活用度早早便有了概念,她们会现实的思量她们未来的生活。   然而男孩呢,在同样的年龄里,他们还相信世界上有奇迹,相信光的伟大,相信自己可以变得绝世不凡,然后满怀热忱的想要去改变世界。   直到他们被社会磨平了棱角,开始接受自己的平凡,他们的注意力才会放到柴米油盐上,开始为了几两碎银苟活在这个世界里,于是他们成熟了。   老三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他不会想到军营里有着各种蝇营狗苟的事情,不会想着人与人之间有着太多不可描述的龌龊,也不会觉得任何事情,任何关系都需要经营的重要性。   他只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   这样的老三,甄武如何能不担心,但是…   少年人总要入江湖,江湖的酸甜终归是要自己尝了,才能品出味道。   甄武仰头看向外面的天色,心里想着,便让兴致勃勃的老三去闯吧,只是他需要再努力一些了,需要快速成长到能为老三他们遮风挡雨才行啊。   …… 第174章 -取一个响亮的名字   第二天。   被安逸的家中生活,消磨掉不少斗志的甄武,再次提起斗志,他突然又有了一种初来这个世界时的那种紧迫感。   当务之急是要让朱棣解了他的禁令。   但这件事好像需要一个契机。   甄武想到了酿酒。   朱棣好酒,甄武他们这些老部下都清楚的很,所以甄武打算亲自酿出一些酒来,送给朱棣。   送送礼, 朱棣一开心,兴许就解了他的禁令。   要不然甄武怕朱棣把他忘了,一直关在家里。   想到就做。   而且甄武估摸着工匠改制的酿酒设备,也快做出来了,所以当天甄武便让曹小满他们去庄子里收酸枣了。   随后,甄武又选了当季的高粱, 请来了几位酿酒师傅,一起研究。   几位酿酒师傅都是行家,张嘴就是:“当今美酒,当属浙江金华酒和绿豆酒,不过这两年苏州顾家的秋露白也可以称的上一绝。”   “咱北方呢?”甄武问道。   “咱北方要说就是烧锅子有些名头,味辛够辣,冬日里暖身子是再好不过了。”   烧锅子甄武喝过,他们之间常喝的就是这个,属于蒸馏酒,但是不管口味还是度数总是差点意思,所以甄武才兴起了自己酿酒的想法。   不过,现在听人说起南方的酒,甄武心生好奇,叫来曹小满,让其去每样买点回来。   等到曹小满买回来后,甄武每样各尝了几口,大失所望。   虽不难喝,但这也就是后世黄酒啊。   大老爷们喝这个不够劲。   得。   想喝点碰自己心意的,还是自己动手靠谱。   甄武了解过, 这年代蒸馏酒有归有, 但是口味品种比较单一,说来说去也就高粱和大麦酿造的,但是甄武后世喝过酸枣烧酒,这味甄武觉得非常地道。   然后,甄武就和师傅们商议起发酵等事宜,当师傅们听到甄武说还要添加酸枣,一个个都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们都是眼睛一亮。   对啊。   大麦高粱酿得,酸枣就酿不得?   这一下子给他们开通了思路,琢磨着若真尝试出来后,回头再琢磨琢磨别的东西,兴许还能闯出一定名头来。   之后,几人就开始商议发酵时间,比例等。   甄武现在也不差这点钱,买了好几个缸,把高粱酸枣蒸熟后,添了酒曲,按不同比例放入不同的缸里进行发酵。   按照酿酒师傅的话来说,他们一般发酵七天到十天,但是甄武听了这话,琢磨着有点不对,他记得好像是需要发酵二十多天的呀。   但是甄武也不确定,所以就决定发酵十五天。   等这些事情忙完后,酿酒师傅各自散了,甄武叫来了曹小满。   “刚回去的那几个酿酒的,其中三个人我看上了,你去给我打听一下他们,背后有没有背景,看看我能不能惹的起,惹得起的话就把那三个挖过来,我要开个酒铺子”说到这里,甄武郑重对曹小满道:“提前和你说好,你不要恐吓他们,讲清楚,该给的工钱或是其他钱财不会少。”   曹小满点头应声,然后问了问是那三个,就下去了。   匆匆之间十五天过去了。   这十五天中,甄武的酒铺子也已经在装修了,这日,甄武只叫来了,他挖到手的三个酿酒师傅,一起进行蒸馏。   这三个师傅看到甄武让人打造的设备,惊奇不已。   不说别的,单是封闭性就比他们之前用的好。   想来蒸馏出来的烧锅子会更好,顿时一个个都按捺不住,撺掇着甄武赶紧开始蒸馏。   甄武也不耽误时间,打开发酵的酒缸,立马一阵酒味扑鼻,众人一阵忙活,把不同比例发酵好的放入不同的蒸馏设备中,开始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慢的加热。   随着,发酵好的浑浊酒液,烧开变成蒸汽,又慢慢凝结顺着管子一滴一滴的流出来,就变成了蒸馏好的烧酒。   只是当甄武把所有不同比例发酵的酒液全部蒸馏后,最后的结果,都和甄武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所有蒸馏出来的酒,色泽还是有些浑浊,按理说应该清澈透明才是。   甄武每种都又尝了一口,有的直接就是味不对,哪怕是最好的一个味类似,但是也不能说对,反正是差了一点意思。   那个环节出错了?   就在甄武思考的时候,曹小满过来说张武,薛禄他们几个一块过来了,甄武没好气道:“他们这会儿过来干嘛?”   “他们今日休沐,兴许是担心您,所以今日便一块过来看看您。”曹小满猜测的说道。   “我有什么好看的,不够他们捣乱的。”   说着说着,甄武就听到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同时还听到张武大大咧咧的声音:“咦?这是什么味?是酒,甄老大早就说要亲自酿酒了,这是已经酿了?”   薛禄的声音随之响起:“这酒味怎么这么香。”   “快走,快走,尝尝去。”   说话间,梁方引着,张武几人出现在了甄武的院中,这几人都是甄武的重要班底,之前就说过,来他家不用通报的。   几人进来后,眼光第一时间落到了蒸馏设备上,紧接着一个个的眼神又落到了接酒的坛子上。   当兵的几乎没有不爱喝酒的。   张武一脸兴奋的跑到甄武的身边,看着甄武手边放着的酒,乐道:“甄老大,这是刚你酿好的头酒?”   甄武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他期待的眼神道:“不是我舍不得让你喝,主要这酒酿的不对头,还不能让你喝,等我再琢磨琢磨。”   薛禄等人也跑了过来,他们闻着酒味早忘了来这里干嘛了,满心里就惦记着想要尝一尝酒。   “咋不对啊,我闻着味不错。”   “你懂个啥。”甄武翻了个白眼,没心情搭理他们。   张武不乐意了:“甄老大,你不能舍不得吧。”   “你给我滚。”甄武一脚踹了过去。   这时,一直也在苦思的三个酿酒师傅,其中一个眼睛一亮道:“是不是咱们烧的劲不够大,要不回锅再烧一次试试?”   甄武思索了一下,这话好像靠谱,再烧一次,至少能够再次提纯。   几人连忙又是一番准备,然后挑了口感最好的酒重新放进蒸馏设备里,再次烧了起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慢慢的负责出酒的竹管里又开始一滴一滴流出酒来。   等到坛子里有了一定的量后,甄武舀出来一些,打眼一瞧,酒水清澈通明,甄武轻轻闻了一口,酒香纯正绵长。   这次要比上次强太多了。   张武等人和酿酒师傅都看着甄武,张武甚至忍不住催促道:“尝尝,尝尝。”   甄武轻抿了一口,随着酒下肚,仿佛一把火一般噌的在他的肚子里燃烧起来,直冲喉咙,紧接着扩散到四肢,一个字烈,然而入口却微微甜,柔和绵软。   甄武眯着眼又喝了一口,没得说,这味才正,虽说应该还可以调整提高,但是在甄武看来,至少是他在这个年代喝过的酒中,最好的酒。   “怎么样?”张武问道。   甄武笑着点头,道:“行了,都不用和我客气了,都尝尝吧,不过这是头酒,尝一下就行了,别给我乱喝,小心喝出事来。”   “我们晓的。”张武说完,就接过甄武手中的木勺。   等到张武喝了一口后,眼睛直接瞪大,竖起了大拇指:“甄老大,这酒绝了啊,等酒全部烧好勾兑后,送我两坛怎么样?”   “滚,等以后多了再说。”   其他人连忙争先抢后的尝了起来,每一个人尝了之后都是赞不绝口,一个个看向酒坛,和饿狼一样,恨不得直接抢走。   这才是酒啊,以前喝的都是啥啊,烈不够这个烈,还辣嗓子,那像这个入口绵柔,到肚里轰然炸开。   简直爽到家。   这时酿酒师傅也品尝完了,一人激动无比的说道:“东家,我敢说这绝对是世面上最顶尖的酒,咱们凭借这个酒,绝对能够打出名头。”   另外两个酿酒师傅也是连连点头赞同。   “东家,这酒叫什么名字?咱得取一个响亮的名字啊。”   “啥名字?”   甄武不太在意这个,他本来主要就是为了自己喝的,顺道蒸馏一些高度酒精出来,用来消毒,至于能卖多少,其实反而并不是太重要,所以随意道:“酸枣酒咋样?”   所有人一愣,紧接着都摇头,这名太俗了,配不上这么好的酒。   张武忍不住道:“那还不如叫二锅子呢,一听至少比烧锅子强。”   二锅子?   甄武眼中突然一亮,脑海中想起一个名字,他沉吟了一下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个好名字,咱们烧了两锅,而且喝的还是头酒,不如就叫二锅头吧。”   啊?   这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啊。   一样俗不可耐。   但是,甄武很认真。   “你们相信我,这个名字很神奇,绝对可以在北平城响彻好几百年而不落声势。”   会吗?   其他人想了想酒,有了点信心。   可他们对这个名字,着实说不上多喜欢。   但是甄武很满意。   这一不小心成了二锅头的创始人,这说出去够嘚瑟的。   …… 第175章 -快要全军覆没的右卫营   二锅头的名字,最终被甄武强行确定下来。   可想而知,二锅头也必将因为甄武的原因,传扬的更远。   甄武转眼看了看院中的几个蒸馏锅子,想要完全烧好,还需要一会儿时间,甄武拍了拍手, 让酿酒师傅在这里盯着,他带着张武等人去了书房。   曹小满帮每个人斟了茶,退了出去。   甄武瞧着张武几人还心神念念着二锅头,不由好笑。   “行了,别惦记着我的酒了,等回头多了一人送你们一坛。”说完,甄武轻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说说吧, 一块过来找我有啥事?”   张武是甄武订了的妹夫, 而且一开始的职位都比其他人高,所以每逢甄武不在时,都是以张武为首。   此刻,张武听到甄武的话,记起来意。   “老大,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军营。”   甄武喝茶的动作顿了下,道:“应该快了,怎么了?”   “还不是马球赛,一共六十支队伍,现在打到前八,咱右卫只剩下一支,士气全无啊,你看你啥时候能回军营,振振士气嘛。”   说完, 张武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甄武一眼,道:“以我看,你找殿下好好认个错去呗, 兴许殿下就直接让你回军营了。”   甄武也想去认错, 但问题是错哪了?总不能求娶郡主这事错了吧,难道还能去和朱棣说,之前是在开玩笑?   朱棣不摘了他的脑袋就见鬼了。   甄武想着想着,发现一点:“咦,不对啊,怎么就剩一支了?咱右卫骑军里不能这么差啊。”   张武等人讪讪的说不出话。   甄武沉声问道:“还剩的那支是谁的人?”   张武,薛禄都看向了顾明。   单轮骑术顾明还在甄武之上,虽然马球赛禁止百户参加,但是顾明手下几个亲近之人,马术对比顾明也不遑多让,所以甄武对顾明他们取得这个成绩不算意外。   但是甄武下边其他几个百户也没差多少,不至于全军覆没呀。   甄武黑着脸看向张武和薛禄:“你们俩的人呢?”   张武有点尴尬,不过随即大声叫冤:“这可不怪咱的儿郎们,主要是狗日的中卫,这群王八羔子…”   正说呢,张武察觉到顾明看向他。   张武嘴上立马一停,转头对顾明道:“顾哥不是说你,你现在是咱右卫的,可不能偏中卫。”   顾明笑了笑,表示他没有介意。   甄武却一挑眉,不乐意道:“那你是说朱能了?”   “也不是说朱能。”   甄武手在桌上敲了敲:“谁也不能说,三卫一家亲,都是同僚。”   “是是是,都是同僚。”   张武没好气的应道,但是一张嘴,又没控制住:“主要是狗…狗叫都不怕的中卫好汉们,他们净逮着咱们右卫下黑手,前段时间咱不是抓了他们中卫的镇抚和几个百户吗,可能觉得咱扫了他们中卫的脸,这次狠着呢。”   薛禄也点了点头,补充道:“确实如此,而且每次咱们的人撞上中卫的,对方一直嚷嚷着‘你们千户都被关起来了,还有心思打马球啊’,所以搞的好多人没有斗志,自然而然就输了,尤其到现在输的多了,就连顾明他们那一支也没了心气,怕是下一场也要输啊。”   “中卫的这么小心眼?”甄武挑眉道。   张武和薛禄都一起点头。   甄武烦躁的皱了皱眉,其实他也晓得,这不是什么小心眼不小心眼,哪怕两卫交情再好,但是竖的旗不一样,自然归属感也不同,大家更是有着不同的荣耀,上次甄武等人抓了蒙驹,蒙驹不管怎么说也是中卫的,多少会让中卫其他人有些不舒服。   然后他们想要在赛场上,正大光明找回面子,这无可厚非。   但是甄武提议办马球赛,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右卫士气越来越低的,别一场马球赛办下来,中卫左卫受益匪浅,反而他们右卫得不偿失,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场马球赛还是他提议的,谭渊完善组织的。   这叫什么事?!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而且若是四强都没有一个右卫的,得多丢人,以后见到其他两卫的都不好意思吹牛了,人家一句‘你球打的烂’,噎的你没脾气。   甄武捏了捏眉心道:“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回到军营。”   ……   与此同时。   谭渊与中卫左卫的几个千户都在燕王府,正在和朱棣禀报这次马球赛的进程,同时邀请朱棣过几日去观看决赛。   朱棣看了看八强名单,纳闷的问谭渊。   “怎么你们右卫就剩下一支了?”   谭渊脸色一下子涨红了,中卫左卫的几个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殿下,卑职能不能问问,甄千户到底犯了什么错,他不在对我们右卫士气影响挺大的。”   “怎么?你们右卫没了甄武,还赢不了球了?”   “那倒不是,只是有甄千户会更好,而且现在唯一剩下的一支,还是甄千户的手下,他们也比较关心甄千户什么时候回军营。”说到这里,谭渊脸色一正,为了能让甄武回来,忍不住吹牛道:“不瞒殿下,别看我们右卫只剩下一支,但是若是甄千户在,我们照样有信心拿头名。”   中卫左卫的人顿时都笑了。   中卫千户火真忍不住的说道:“头名?当我们的人都不存在啊,还有即便甄千户去了军营又能如何?他难道还是灵丹妙药?你们右卫不行就是不行,别找其他借口。”   “可不嘛,就你们的球打的,烂透了,别说咱会玩的,不会玩的看到都想骂两句,哎,哪怕骂你,你也得忍着,这可不是做文章,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明晃晃的输赢摆在这里,不行就是不行。”   谭渊说不出话了。   朱棣见叽叽喳喳的,有点嫌烦的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下去了,等谭渊等人都走后,他一个人起身来到窗前,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慢慢挂起萧瑟的秋风了,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把甄武放出来了。   再关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把蒙驹等人移交给朝廷已经这么久了,没见朝廷对叶升有什么举动,朱棣也就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   明显是不打算追究下去了。   其中或有给蓝玉留脸面,又或者是在给朱标留脸面。   朱棣不由的想着,前段时间太子和皇上大吵一架,是不是和这个有所关系?   不过不重要,既然朝廷没打算大张旗鼓,那么他是时候该给自家大女儿的婚事谋划谋划了。   算算时间,一切流程完事后,年前还能赶的上,给皇上上奏此事。   想到这些,朱棣又叹了口气。   忍不住有些心酸。   …… 第176章 -娶妻和嫁妹   亲王之女被称作郡主,郡王之女称为县主,郡王的孙女为郡君,之后还有县君和乡君,她们的夫婿皆称之为宗人府仪宾。   王府选择仪宾,一般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皇上直接下旨,令某某王府几女配谁谁谁,这种情况比较简单,而另一种情况相对比较复杂。   首先王府之女适龄后,王府长史承奉教授等官,负责主婚,开始挑选仪宾人选,这个时间可长不可短,要不然会显得不够慎重,等到选好人选后,呈给巡按御史,然后一方面转布政司核覆,主要是核查家道是否清白,年龄,样貌,以及私德,但凡发现婚配不当者,还会论枉法罪,发往边关充军。   另一方面具启亲王,亲王亲定后,与巡查御史各具本上奏。   等到皇上准奏后,仪宾还需赴京受职,然后才能回来准备婚礼之类的。   朱棣让人去把王府主婚属官叫了过来。   等到朱棣把大意传达下去后,王府几位属官都有些惊讶,其中长史忍不住出来提醒朱棣道:“殿下,王府自选虽合规矩,可至今所有亲王府长女都是皇上指定的,咱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妥?”   这一点朱棣岂能不知。   但是自家大女儿为了甄武都差点搞出逼婚了,他还能怎么办,再者说,甄武也是他的心腹爱将,向来办事牢靠,又忠心耿耿,若是自家女儿不喜欢也就罢了,两情相悦,他再来个棒打鸳鸯,这还像话吗?   即便他晓得可能会惹皇上不喜,但又有什么办法。   朱棣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也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事,父皇不喜便不喜吧,反正太子健在,自己也没什么其他指望,总不能为了这点事撸了他的王爵。’   想到这里,朱棣抬眸道:“我明白,你们不必管这个,尽心选人便好。”   几人见朱棣这么说,也就不再多劝。   不过,几人心里都泛起了小九九,这可是一桩美差,郡马爷可是从二品,八百石俸禄,一辈子高高在上,衣食无忧,这不知道得有多少人钻破脑袋想要入选的。   只要放出风去,他们即便不徇私情,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可这时候,朱棣再次开口了。   “你们觉得甄武如何?”   这话一落,朱棣的眼光便在几人身上淡淡的扫过,这几人顿时心中一凛,如何还能不明白朱棣的意思。   长史反应最快:“启禀殿下,微臣觉得甄千户很合适的,不仅勇武过人,而且样貌俊朗,最主要身家也很是清白。”   剩余几人暗骂长史马屁拍的快,然后快速跟了上去。   “殿下,甄千户微臣曾有了解,向来严于律己,正直无私,更是虚怀若谷,高风亮节…”   朱棣皱着眉敲了敲桌子。   他甄武有个屁的高风亮节。   “甄武再好也不能只选他一个,我女儿婚配总是要千挑万选的,你们再好好选几个,到时候加上…加上甄武,先送给我亲定,然后再让布政司核查。”这是朱棣最后的倔强。   “是。”   “行了,退下吧。”   长史几人慢慢退了出去,到门口后,几人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大家心中所想,看来这北平城以后要多个郡马爷了。   ……   甄武家中。   当众人闲聊结束后,其他人告辞离去,张武留了下来,甄武顿时就明白了张武想说什么,果然,张武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问甄武,他和二贤的婚事是不是该推进了。   在他心中,甄武不着急娶媳妇,他着急,甄武连个媳妇影子都看不到,他可是已经定了媳妇了,而且媳妇这么好,满北平找不出第二个,谁不怕跑了呢。   甄武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但是也没有舍不得妹子,就不让妹子出嫁的道理。   甄武想了想,应了张武,然后道:“等我禁令结束后,就再定个日子吧。”   张武立马喜上颜开,但是也不走,磨磨蹭蹭的想要见二贤,甄武直接翻着白眼把张武哄走了。   等到家里清净后,甄武去往张玉清的院子。   一进屋里,就看到二贤和张玉清,正在缝制棉被。   棉被整个铺在大床上,两人跪在棉被上一边走针,一边捏着边,把露出来的棉絮往里面塞着。   此时,天色已经灰了下来。   屋里的光线很差。   甄武开口道:“都这般时辰了,就不要忙了,离入冬时间还长,又不着急。”   二贤转头过来,温柔的冲着甄武笑了一下,手上就又开始忙了起来。   一边忙着,一边说着。   “这个快做好了呢,也就几针的事了。”说完,还对着张玉清道:“娘,要不你歇歇,剩下这点我来做,你别伤了眼睛。”   张玉清嗔怒:“你娘可还没老呢。”   “谁又说你老了。”   “那你刚才啥意思。”   “我还不是心疼你。”   张玉清立马又笑了起来:“说起来确实是不比以前了,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你们几个的衣服,家里的床单被罩全是我一个人做,还要忙活着照顾几个小的,那会儿也不觉得累,可现在才忙活多久?眼睛竟真有些酸了……”   甄武看着俩人又闲话上了,摇了摇头,不再搭理这娘俩,转身出去了。   他一时觉得无聊。   一个人坐在廊下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玉清走了过来,她笑了笑道:“我那会就瞧见你情绪不高,是差事上有麻烦?那会儿我听说张武他们过来了。”   甄武摇了摇头:“差事上的事情好解决,主要是想到二贤要嫁人了,心里有点堵。”   说到这里,甄武还是恨不得揍张武一顿,解解气。   可这时候,他猛然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朱棣为什么要惩罚他了。   原来如此。   甄武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张玉清却在此时叹了口气,道:“我也舍不得老二啊,老二那么乖,很小的时候就帮着我忙活家务,长的也水灵,但是咱总要习惯的啊。”   说着说着,张玉清还看向甄武:“而且你想想,后面还有老四老五和小六,这若是一个个的都舍不得,那还不要了命?”   额。   甄武一愣。   说起来,还真是这个理。   …… 第177章 -秦王   第二天。   甄武刚刚吃完早饭,家里就来了一个不俗之客。   永清左卫指挥同知付大生。   之前甄武家里的生意被人骚扰,若对方的背景是布政司或是按察司,甄武兴许查不出来,但是付大生与甄武同属军方一脉,甄武怎么可能查不到。   小喜斟完茶,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甄武喝了一口茶,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付大生,猜测着他的来意。   莫不是来示好道歉的?   可多少不合情理。   付大生一个堂堂指挥同知,与职位没有他高的甄武发生一点小摩擦,不至于亲自屈尊过来。   那过来做什么?   下一刻,付大生故作满脸歉意,挂起笑容对着甄武道:“甄千户,此次冒昧来访,主要是昨日与家里下人对账时,才听说我家下人竟然狗胆敢招惹甄千户,我是心生惶恐一夜,所以今日一大早便匆匆过来以表歉意。”   付大生稍微一顿,接着道:“昨日我已经狠狠罚了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还望甄千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说着,付大生拿出赔礼放在桌上:“小小礼物,聊表歉意。”   甄武眼神只是在礼物上一撇而过,顺势把眼中的惊讶掩饰了下去,他虽然猜测到付大生可能是来道歉的,但是看到付大生真的是道歉,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而且更没想到付大生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   不过紧接着,甄武心里多了一分警惕。   但警惕归警惕,甄武面上却装出震撼的模样,连忙起身道:“大人怎能如此,说起来也是我家下人不懂事,我今日本还打算去贵府请罪呢,怎想大人却先过来了,这…这让我何等惶恐,大人你这是陷我与不义啊。”   “这是什么话,甄千户本就无罪,何来请罪一说。”付大生故作不满,转而又谄媚笑道:“莫说甄千户是燕王殿下眼前的红人,便是一个普通军士,我家下人那般做法,我也要登门求解的,你也知道咱们燕王殿下治军严格,咱可万万做不出仗势欺人,以权谋私的事情来,所以日后也还望甄千户,多多在殿下面前美言呢。”   “这么说只是下人们闹出的一点误会?”   “确实只是误会。”   甄武咧嘴一笑:“即使误会,咱们这不就说开了嘛。”   随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上去其乐融融,仿佛一对很好的兄弟一般,完全不曾起过嫌隙。   不过,等到付大生告辞离去后。   两人的神情皆是嗖的一下变的清冷了起来,付大生心想,现在看样子燕王依旧看重甄武,那么他来此做做样子,不让他们之间的矛盾扩大,符和他的生存法则,而他呢,故意拖了半个月才上门,也算保全他指挥同知的脸面。   甄武呢,此刻看着越走越远的付大生,心中对这个人警铃大作。   一个人找麻烦时,先行试探,试探出不宜为敌后,又能迅速放下指挥同知的身段,过来求和,这不得不让甄武心中多了几分提防。   他不是小孩子,不会认为付大生上门道歉,真就饱含歉意,他也不会被这一副笑脸迷惑了心智,瞧不见背后可能隐藏的尖刀。   这样的人,可比战场上的敌人难对付,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后给你来一刀。   说起来付大生是不是也太小瞧他了,真当他是一个莽汉不成?!   不过不管怎么样,付大生既然明面功夫做到位了,甄武也不能不认这个表明功夫,不能挑事武斗什么的,趁机一刀砍死。   那么…这事就不着急了,慢慢来呗。   甄武转头拿着付大生的赔礼打算回院子里,可刚走两步,突然又转头去找马仁马毅去了,见到马仁后,甄武把赔礼给了马仁,交代马仁回头选一份差不多的东西回礼。   然后,甄武就去准备给朱棣的礼物了。   军营里的崽子们,输成那副样子,甄武是真的坐不住了,他把昨天酿好的酒,用精致的坛子装起来,拎上就打算去燕王府,找朱棣刷个存在感。   可没想到,刚刚到门口就被燕王府监视他的军士拦住了。   甄武黑着脸道:“我连王府都去不得?”   军士单膝跪下,可神态却丝毫不卑微,朗声道:“燕王有令,甄武若踏出家门口一步,就打断他的狗腿。”   说完,军士还淡淡的对甄武道:“甄大人,你也不要让我们难做,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的。”   甄武的脸色一下子更黑了。   “我又不是乱跑,大不了你们陪着去行不行?”   军士沉默以对。   甄武瞧着军士油盐不进的样子,忍不住想要跳脚:“他奶奶的,樊光华真是带的好兵,变通会不会啊。”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恰好传来了樊光华的声音。   “老甄,你就别教训我的兵了,咱俩不一样,你是攻,我是守,他们若是敢变通,我才要抽死他们呢。”   甄武挑着眉看着越走越近的樊光华:“那你来了,我能不能去趟王府?”   樊光华点了点头,先是对着那两个军士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对甄武说道:“你的禁令解了,现在想去哪里都成。”   “真的?”   “这话我还敢说假的?”   “也是。”甄武顿时乐了,刚才的不爽一散而尽,随后他看向自己手上的酒,这还送不送?   好像没必要了。   不过,这时樊光华好奇问:“你去王府做什么啊?”   得,还是送吧。   甄武举了举手中的酒:“这不刚酿出来点好酒嘛,打算给殿下送去一些,等回头得空你来我家喝酒,保准你满意。”   “那感情好。”樊光华笑着应道。   随后,两人一边说,一边向着王府走去。   路上,甄武问道:“殿下现下做什么呢?可有空见我?”   “这真说不准,殿下大早上就请了道衍大师过去商议事情,到现在还在书房,我过来时已经好几人求见,都还没见呢。”   甄武顿时惊了一下,樊光华也许不晓得道衍具体是什么角色,甄武可晓得,大早上朱棣能和道衍商议的事情,绝对不小。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甄武小声问樊光华。   樊光华瞧了瞧左右,同样小声道:“朝廷那边的消息,秦王的三护卫指挥权被罢免了。”   甄武又是一惊,这一惊更非同小可。   王府三护卫指挥权,可是王爷在封地的立身之本。   秦王犯了什么错,能被罢免了三护卫的指挥权?!   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要知道朱元璋前脚刚刚召秦王入京,让太子朱标巡视陕西,紧接着就发生这个事,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鬼才不相信。   说起来,秦王是朱元璋第二子,封地陕西西安,正妃为王保保之妹,也就是赵敏原型,次妃,开国大将邓愈之女,年幼时也曾聪慧英武,可是成年后越发荒唐无度,更是多行恶事,因此恶了朱元璋,哪怕在其死后,朱元璋依旧余怒未消,下令削减其葬礼规模,还在其祭文中写到:自尔之国,并无善称。昵比小人,荒淫酒色。肆虐境内,贻怒于天。屡尝教责,终不省悟,致殒厥身。尔虽死矣,余辜显然。   难道朱元璋罢免秦王的三护卫指挥权,只是因为秦王多行恶事?   一路上,甄武都在想着这个事情。   其中还有更让人寻味的是,朱标从陕西回来后就得了病,然后熬了几个月,最后一命呜呼。   这马上洪武二十五年了啊,算算时间,朱标的命也就剩半年了。   朱标肯定想象不到,他的死,直接改变了大明的格局。   …… 第178章 -张武未来暴毙的死因   当甄武来到燕王府后,进了等待传召的侧房里等候,一进去发现屋里还有两人,长史葛用以及中卫千户火里火真。   这两人当中,火里火真值得一说,在后来靖难捞了个同安侯,可惜后来跟着丘福北征,   兵败辱国,哪怕战死依旧被除了爵位,子孙改袭观海卫千户。   至于长史葛用,后来被一个家道中落,但却博览群书,熟读兵法的落魄子弟顶替了职位,这个人叫做金忠,   后来与道衍,   都是朱棣靖难的重要谋臣。   当然,   这些信息甄武并不了解。   甄武与两人打了个招呼后,找位置坐下等待。   火真瞥了甄武两眼,嘴角含起一丝不屑:“甄千户这是终于出门了?我还以为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呢。”   “是不是大姑娘,这得问殿下了。”甄武眉毛一挑道。   火真是个暴脾气的,捏着碗口大的拳头在自己腿上锤了一下道:“即便你出来又能改变什么,这次马球赛我们中卫压定你们了,我火真说的,谁来都不好使。”   “是吗?”甄武淡淡道,语气却带着浓浓的质疑。   火真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中看着甄武带上了一丝恼怒,他这种性子的人,对于敢和他对骂的,从来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是若是有人像甄武一样神色淡淡,不阴不阳,就仿佛是在他的心中砍暴击。   火真心中顿时忍不住,   直接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和老子装什么装,还和老子说什么是吗?你他娘的大可以试试,老子要不把你们那支马球队打烂,老子就随你姓。”   “那就试试吧。”甄武依旧没有动怒,他也不打算和火真口头争锋。   可没想到长史葛用却帮着他说话了。   “火真将军,此言差矣,甄千户声名在外,想来旗下军士亦是勇猛,如今还未决赛,怎知甄千户他们不能拔得头筹?”   这话一落。   有点剑拔弩张的甄武和火真,都皱着眉看向了葛用。   我们护卫军之间的事情,有他妈别人什么事。   好吧,即便葛用也不算外人。   但是葛用和火真相交多年,竟然帮甄武说话?!   火真想不明白。   葛用仿佛没有察觉,还冲着甄武亲和的笑着道:“说起来,我更看好甄千户他们呢,我相信甄千户肯定能拔得头筹。”   这…   甄武明显感觉到了葛用的示好,他也想不明白,他和葛用向来没什么交情,没道理葛用会向着他说话。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甄武疑惑。   葛用插上话后,顺势就和甄武攀谈起来,言语之间亲切不说,竟还带着一些恭维,甚至有些话夸的甄武都觉得过分。   甄武数次暗示,够了够了,别在夸了,再夸旁边的火真都要气吐血了,可葛用依旧我行我素。   这就没办法了。   甄武看了一眼,满脑袋都是问号的火真,最后把目光落到了葛用身上,既然抵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葛大人说话真好听,你多说,不用停,哎,那个火真将军,你别走啊,一块听,一块听。”   葛用眼睛一亮,心花怒放,这是来自郡马爷的喜欢和夸奖。   在没人知道郡马爷身份前,他就可以拍马屁,真是让暗喜。   葛用顿时有种先知先觉的满足。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终于,房间里又来人了。   三人看过去,才发现是朱棣身边的太监王彦。   王彦上前道:“三位今天就不要等了,殿下与道衍大师商议完事情后,心情不好,今日谁都不见了。”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回去了。”葛用说道。   火真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甄武心中一凛,但是也没多说什么,不管是秦王搞出什么幺蛾子,和他关系都不大,而且他已经被朱棣解了禁令,来这里只是送个礼顺道谢个恩,见不见其实不打紧。   反正现在酒已经给了王府的人了,甄武也不打算多待,与火真两人一道出了王府。   这时已经快要中午了,甄武便直接回了家中。   等到午后,甄武又溜达着去往张武家中,打算告诉张武一声,他的禁令解了,然后张武自然明白,会让家里重新安排媒人上门约定日子。   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好多时候女儿家嫁的就是这个脸面。   蜂尾胡同,依旧如甄武记忆中一模一样,短短两年多时光,对于这些死物来说,可能也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甄武刚刚走到张武家门口。   一眼就瞧见张武在院中,光着上衣站在水井旁,拎着一桶满满的井水,然后从头而上直接浇了下来。   张武脑袋一甩,大吼一声爽,随后又拿起一桶,再次从头浇了下去。   甄武眉头顿时皱起,这时已经进了八月,天气虽还不凉,可北方已经不热了,完全不用这般降温。   而且,这般降温总归是伤身体的。   甄武敲了一下门,吸引到张武看过来后,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可甄武刚刚走到张武身边,他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然后脸色一下子寒了起来。   “你喝酒了?”   张武爽快一笑道:“昨日勾起了酒虫,今儿忍不住又喝了两壶,身子正燥热,大哥稍后,我再浇上一桶,然后与大哥屋里说话。”   说话间,张武俯身手掌已经又放到了水桶上面,甄武脸寒如霜,想也没想,直接含怒出手,一脚把张武踹了个跟头。   张武一脸迷茫。   甄武气急:“好啊,很好,以前咋不知道你有这个毛病,喝了烈酒用凉水降温,谁他娘的教你如此的?嫌死的不够早吗?”   张武呐呐道:“军中好多人都是如此啊,听旁人说,以前常帅也常常如此,确实舒爽的。”   “呵。”   甄武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张武狠狠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没长脑子啊,回屋给我穿好衣服,门外站着去。”   甄武发起火来,一身威势不凡,就像一只猛然露出獠牙的饿虎,血淋淋的透着煞气,张武被吼的不敢多嘴,连忙去屋里擦身子穿衣服,然后去门口站着去了。   这一番动静,惹动了张母张父,让他们担忧又惊讶。   甄武努力的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看向二老。   “叔婶,你们别管他,咱们屋里说话,有句话我得叮嘱你们一句。”   甄武在别人家,收拾人家儿子,即便甄武是大舅哥和领导,但总归有点不好看,所以哪怕为了避免可能会发生的嫌隙,甄武也要好好解释一下,他为何如此。   张父张母点头,把甄武请进屋里。   甄武略带夸张又详细的和他们说了说这般做法如何伤身体,甚至有性命之忧,期间扯了不少医学用语,显得专业又真实,吓的二老惊骇不已。   主要是甄武也没说慌,这般做法确实很危险,饮烈酒后,用冷水冲洗身子,会刺激神经,导致心跳加速,轻者晕倒,重者休克。   随后,甄武还语重心长的道:“叔婶,说起来咱都不是外人,这事上我也万万不会乱说,不说为了别人,单是为了我家妹子,张武这个做法,我就不能不管,你们也别恼我揍他罚他,日后你们也需盯着他,不要让他再这般行事。”   张母慌着神说道:“岂会生恼,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往后你是他大舅哥,无需顾忌我们,他若有行事不当的,你尽可打他揍他,便是再重的手,我老婆子也不说二话。”   她看的明白,早早就晓得甄武比自家儿子更加成熟与稳重,也完全能感受到甄武确实一心为她儿子好,所以哪怕此刻吓的有些慌神,也把态度表了出来。   甄武点头,随后眼光一转,看向外面的张武。   心中忍不住又有些暗恼。   像张武这样搞几年,不死才怪呢。   …… 第179章 -一人足以旺军心   蜂尾胡同是典型的人多院子小的格局,所以胡同里常是人来人往,比不上清水胡同的清净。   当张武酒醒后,甄武就把张武叫进了屋里,不仅把张武之前举动的危害说给了张武,同时也从张武嘴里了解到,现如今军中很多人都如此做。   军中的人都崇尚勇猛,   而如今几十年里最勇猛的当属常遇春,所以关于常遇春生前的一些事迹,常常被军中之人所效仿。   甄武忍不住觉得搞笑。   大明朝的明星效应?   可就没人想过常遇春为啥早早暴毙吗?   一个人往沟里钻,一群人也跟着往沟里钻。   所以,回去的路上,甄武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其他人他管不了,   但是他的军中他得想办法杜绝这种事情,不仅如此,   这年月军士容易早死,很多都是感染暗伤,以及一些不健康的生活饮食习惯。   甄武琢磨着有时间要好好和军医聊聊,针对军士们一些不好的习惯,制定一些健康知识普及,尽可能全方位的帮他们进行改正。   ……   第二天,甄武打算回军营,张玉清他们知晓此事,也没有多问,在她们看来甄武在家中休息的时间已经不短,确实也该回军营了。   甄武带着曹小满几人,快马向着军营而去。   许久没有跑马,甄武一时间心神大感畅快,忍不住呼啸两声,身下军马仿佛知晓甄武心意一般,速度顿时又快了几分。   不过,   到了军营后,   甄武的脸色寒了下来。   此时正是早操时刻。   可整个军营中的声势,还比不得他离去时。   他是万万没想到,一场马球赛不仅没有挑起众军士的争斗欲,反而被中左两卫打的更加蔫了下来。   曹小满也察觉到了军营的变化,大腿稍一用力,军马慢慢踱步,来到甄武身边。   “千户,这…”   甄武摆了摆手,眼光从操场中收了回来,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不着急,先回住处,把床铺好好收拾收拾再说其他。”   说罢,甄武率先策马向前走去。   等几人进了生活区后,甄武直接把马绳丢给曹小满,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吩咐道:“记得让人把被褥搬出来晒晒,再让人烧壶水,我回来后喝。”   曹小满应声。   甄武转头去了谭渊的住所。   千户比百户好的一点,就是千户无需和军士们一起操练,不过但凡能够成长到千户的人,都知道武艺是自己的立身之本,所以即便不与军士们操练,自己也是锻炼不辍。   当甄武见到谭渊时,谭渊正在院里耍着一杆大枪,舞动生风间,不时有枪头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猛然刺出,透着一股狠厉。   甄武也不着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细细观看着谭渊的动作。   枪想要练好不容易。   至少在甄武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谭渊能够把一杆大枪耍的如臂使指,而谭渊对他的那一杆大枪也是珍惜异常,常常细细擦拭。   甄武与谭渊相处时间久了,难免也受谭渊影响,所以不管军中还是家中,都曾花大价钱打造过两把枪,经常也会练一练枪法。   不为别的。   枪耍起来,真的帅。   等到谭渊耍完,甄武从旁边拿起毛巾,走过去递给谭渊,谭渊一愣,刚才耍的认真,这时才看到甄武,刚打算开口发问,甄武的解释已经说了出来。   “今早才回的军营,一到就先来了你这里。”   甄武解释完,话锋一转,笑着夸赞道:“老大人啊,好枪法,我甄武现在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您的枪法,我每看一次,仍觉得凌厉无比,世间少有。”   “你还有心思和我说这个?”   谭渊想到这些日子的苦闷,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军营的士气,我不信你没看出来,说起来这个,我就来气,马上要办马球赛的节骨眼,你却被殿下下了禁令,你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军士们心中是什么地位,你这么一闹,士气岂能不受影响?”   甄武有点不好意思。   谭渊说的,甄武也明白,若说常遇春是大明所有军人当中的明星,那么他就是他们右卫营的明星。   年纪轻轻屡立战功,更是每战必先,勇武之名广为传扬,真真实实从总旗打上高位的战将。   所以甄武在这些军士心中,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甄武说道。   “你回来重要吗?重要的是士气啊。”谭渊没好气道。   甄武却淡淡一笑道:“有办法的。”   嗯?   谭渊疑惑的看向甄武。   甄武再次认真的点了点头。   谭渊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无非是军前训话。”   甄武一边说着,眼中却慢慢的绽放出一抹自信道:“但这训话的人,只要是我,我保证他们一个个再次给我嗷嗷叫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可仿佛金铁交戈,震人心神。   谭渊看向甄武的眼神,从惊讶,慢慢变成了欣慰。   真是一个豪气冲天的青年将军。   ……   之后,甄武和谭渊回到了屋里,两人把最近的军务详细的沟通了一下,主要是谭渊在说,他把最近军中发生的事情和变化,一一说给甄武知道,让甄武做到心里有数,不至于因为一段时间的不在,导致管理出现差异。   期间甄武一直没有在军士们面前露面,一直到下午将要散操时,甄武带着曹小满一个百户一个百户的进行巡视。   很快,所有的军士便知道了甄武回归的消息。   一个个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可继而所有人都看到甄武面无表情,挂着寒霜,这让他们不由的想到最近输到脸面全无的马球赛,一时间仿佛做错事的小孩,被家长发现了一般,一个个的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羞愧。   甄武在时,他们何等意气风发,可这些日子,别说谭渊张武等军官,便是普通的军士也发现他们的士气低落。   怎会如此?!   他们明白,只是因为少了一个人,现在他们只是看到甄武的身影,心中沉寂下去的火焰,仿佛又开始燃烧了起来。   有些人一个人足以影响一军的士气。   他会给予旁人无与伦比的信心,以及坚定无比的信念。   等到军士们被集合起来后,所有人看着点将台上,那个年轻的将军手扶腰刀,腰身挺立,如永不会弯曲的一颗青松,他仰着头,看着大营上空飘荡的右卫军旗,久久没有说话。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右卫军旗被风吹着招展飘荡,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风的样子。   良久。   甄武的声音响在了这片天地间,也响在在场千余人军士的耳中。   “我听说,最近马球赛咱们输的很惨。”   甄武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前方,从张武,薛禄,顾明等等身上一一扫过,每个被甄武眼光扫过的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耳中听着甄武沉稳的声音说着:“有人说,小小马球赛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想让你们看看这面旗,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怎么染就的一面旗?”   甄武的声音猛的拔高,自问自答:“这是无数右卫营死去将士用鲜血染成的一面旗,是你们死去的父亲,兄弟,朋友,子侄,他们在战场上无畏勇猛打出来的一面旗,这面旗以前从不落与人,无论是中卫,左卫,还是永清卫,燕山卫或者通州卫,只要这面旗竖起来,所有人都得竖个大拇指。”   “可是现在呢?因为一场球被人嗤笑,你们好意思再面对这面旗?全部给我看着这面旗,好好给我想想你们对不对得起这面旗?”   风静静吹过,卷起一些尘土打在将士们的腿上。   甄武的声音落下后,操场上一时没有了其他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   甄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今天不妨把话说明白,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因为在我心中,我的军士都是最勇猛的汉子,别说马球赛,就是尿尿都比别人尿的远,什么中卫左卫的,我右卫就是三卫第一,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我说的,他们做的到的事,我右卫也做的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我右卫照样做的到,睥睨桀骜,傲视群雄,这他娘的才是我的右卫。”   “现在,老子只问你们一句话,若是还有下次,你们还会不会输?”   张武抬头看向甄武,眼中已经充满血丝,他咬着牙道:“不会。”   薛禄,顾明等人随即高喊:“不会。”   下一刻,千余将士附声高喊:“不会。”   一句接着一句。   句句欲震天动地。   一直到众军士士气提起来后,甄武抬手压了一下,他瞪着虎目环视众人,高声道:“既然如此,马球赛的事情老子就不提了,但是日后操练全部给老子拿出力气来,别他娘输了两场球就和死了爹一样,再像今日一般死气沉沉,小心老子拿你们的人头祭旗。”   “是。”   所有人高声嘶喊。   甄武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军士们解散,同时叫住了顾明,让顾明把参与马球赛的队员留下。   等到其他人散了后,甄武看向参加马球赛的队员们。   队长是顾明手下的一个总旗,这个总旗与甄武比较熟悉,之前跟着顾明和甄武去过草原和辽东,叫做石青。   石青看到甄武看过来,还未等甄武说话,直接迈步向前,咬牙道:“千户你放心,明日我们必赢,石青愿下军令状。”   甄武笑了笑,态度可赞。   不过没必要立军令状,比赛这种事情,输赢很正常,有必胜信心就好,没必要为了输赢赌生死。   “不必如此。”   甄武走到点将台边,一屁股坐在台子上,看着下方的石青等人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明日给我打出风采来,即便要输,也要让别人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右卫的牛逼,这点能不能做到。”   “我们不会输!”   “我是说万一输了,拼出精气神来就可以。”   “没有万一,我们不会输。”   嘶。   甄武眉头皱了起来,没好气道:“行,明天我去看,输不输不是用嘴说的,但是有一点老子提前和你们说清楚,谁要是下黑手,不按规则来,即便赢了,老子也饶不了你们。”   说完,甄武不再搭理他们,跳下台子就向着住所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琢磨,这他妈才几句鸡血啊,效果也太好了吧。   其实甄武还是小瞧了他的明星效应,军中崇拜强者的情况本就严重,军士们服他,所以他打鸡血效果很好,若是让其他人来说,效果不见得怎么样。   石青这时转头看向队员,他脸上恶狠狠的,咬牙道:“其他人都输了,导致千户不信任咱们能赢,咱们要帮其他人挣回面子,不能给千户再丢脸了。”   “放心石哥,咱们拼了,绝对不给千户丢脸。”   “对,拼了,不就是马球赛吗。”   ……   马球赛不影响军士的正常操练,三卫的骑军算起来七八千号人,不可能所有人观赛,所以只有比赛双方的的百户军士过来加油助威。   石青他们的比赛是排在下午,上午时顾明特意让石青等人接着训练了一番,到下午时,顾明通知甄武,大家一起去往比赛的场地。   到了地方后,这里已经熙熙攘攘很多人,显然八强里面其他人的队伍,已经有比试结束的。   甄武让顾明去准备,自己走向军官们观看比赛的高台上。   刚一上高台,甄武就瞧见了火真。   火真还冲着甄武挑眉,一脸挑衅。   甄武不愿意搭理他,找地方坐下静等比赛开始。   火真不屑的撇了撇嘴,他是真不信甄武回了军营能改变什么,但是等到比赛一开始,顿时让火真吃了一惊。   这还是右卫?!   这他娘的一个个都是拼命三郎啊。   拼着被摔下马,可能会被对面的马踩上一脚的风险,也要断对方的球。   而且一个个看着恶狠狠的,仿佛根本没把风险放在眼中。   这就是右卫吗?!   不。   这是那个在战场上如一颗闪亮新星崛起的甄武,所带来的变化。   可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在火真旁边的陈珪,眼中也是莫名的一缩,他很早就开始打仗,更是跟着徐达北征,打下中原,焉能不知道这般不畏的军队有着何等的战力。   他莫名想起上次北征咬住时,他跟在朱棣身边,亲眼得见一个年轻人骑在马上所向披靡的样子。   有点疯,有点莽。   陈珪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甄武。   内心忽的升起一个念头。   果真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年轻可谓,够狠,够猛,冲劲够足!   …… 第180章 -大火与亲族(上)   马球赛场。   高台上观看这场马球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惊疑出声,士气这个东西说出来很玄,但却是每个人都能够实实在在感受到的。   尤其是集体爆发出浓烈战意时。   很多人看着球场上石青等人拼搏的身影,微微点头,如此气势,已有头名之相。   火真猛的看向甄武。   那个年轻的过分, 穿着一身千户甲的男子,此刻只是淡淡的看着球场之中,偶遇好球时还会然一笑,仿佛真的只是来欣赏一场马球。   脸色淡然的就像他们右卫营军士的表现本该如此一般。   球场中。   石青等人气势如虹。   对方几次想要气势反压回去,可连续几次并未成功,继而开始出现了疲态。   甄武嘴角一勾, 再次含起微微笑意, 眼神流转间,瞧见火真正皱着浓眉,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他冲着火真咧嘴一笑。   随后,捞起之前解下来的腰刀站起身来。   对着火真,无声的比划了一个嘴型:“胜负已分,无需再看。”   说罢,甄武带着曹小满直接下了高台,策马返回右卫营地。   当天晚上,三卫所有军士都已经知晓石青他们爆出了冷门,异军突起,冲进四强,右卫营地很快就飘荡起一股欢快的气息。   而其他两卫的军士们,之前有多么不看好石青等人,此刻就有多么吃惊。   接下来的日子里。   石青等人更是连破强敌, 冲进决赛,然后又在决赛上拔得头筹, 一举拿下头名,把所有人又震撼了一把。   甚至观看决赛的朱棣,都微微点头, 很是满意石青等人的表现。   朱棣其实对谁拿冠军很无所谓,三卫都是他的亲军,手背手心都是他的,不管是怎么奖励夸赞,亦或者帮其扬名,反正好处都是烂在他的锅里。   只是没想到石青等人的表现,给了他一些惊喜。   朱棣开心的把奖励赏赐下去,又对着众军士劝诫鼓励一番,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回王府了,甄武这时却好奇的问他身边的薛斌。   “咱殿下旁边那位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薛斌向着朱棣等人的方向望了望,收回目光时,笑了笑道:“说起来,和你还有点关系,你之前不是抓了左卫的一个指挥佥事吗,这人就是新调过来补缺的,殿下挺器重的,衣食住行照顾的非常周到,好像叫什么张玉, 以前在前元时, 就做过官, 估摸着挺有能力的。”   张玉?!   甄武顿时吃了一惊。   别人他兴许不清楚,但是张玉他怎会不知,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张玉善谋’‘朱能善战’这两人是朱棣最为倚重的左右手。   只是后来在靖难时,张玉因为救援朱棣深陷重围,最终力竭而亡,一直到朱棣坐上皇位后,追封荣国公,并且还是得到‘配享太庙’殊荣的四人其中之一。   之前甄武就在亲卫军中打听过张玉,不过当时并未打听到什么,没想到张玉是在洪武二十四年才调到朱棣身边。   甄武看着朱棣等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感叹,随着朱棣的班底成型,大势终究会滚滚席卷而来。   ……   入了九月后,白日迅速的变短,在北风的呼啸下,太阳刚刚坠落西山,就显得有几分冷意。   北平城,清水胡同。   甄勇呼噜一声把最后一口粥喝进肚里,撂下碗筷,和家里人说了一句‘不吃了,不吃了,我当值快要迟到了。’   说着,便匆匆从饭桌上起身。   今夜,轮到他夜间巡值。   “你这孩子,总要吃饱了啊,要不然这一晚上如何受得了。”张玉清紧跟着,也慌张的从饭桌上起身。   “没时间了。”   “那…那你今夜多带些饼子,夜里饿了,别硬抗,抽空垫吧垫吧。”张玉清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饼子,打开油布,又往里面添了几张,这才急促的迈着步子走到甄勇旁,递给甄勇。   甄勇也没有拒绝,接过来后,往怀里一踹,然后转头就往外跑去。   转瞬间,就跑出了院子。   张玉清看着甄勇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叹气,然后对着其他几个儿女唠叨:“你们说说这孩子,一点也不稳重,等你们大哥回来后,非让你们大哥改改他这个性子。”   “行了娘,你也快吃吧,三勇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不值得唠叨一场。”二贤说道。   四妹五妹偷偷的笑着。   小六则趁乱偷偷的把不爱吃的鸡蛋黄,塞到了小七碗里,小七发现后,刚打算告状,就看到小六冲着他挑了挑眉,露出嘴里闪亮的两颗小虎牙。   小六龇牙一笑,浓浓的威胁意图。   小七瞪了瞪眼,最终还是泄了气,愤愤的一口咬在鸡蛋黄上。   另一边,甄勇出了家门口,一路急奔,终于在换班前赶到了巡防营,他连忙去了外衣,开始披甲。   他们这一队人,其他人早到了,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带着一些痞性的人,歪嘴一撇,阴阳怪气道:“呦,到底是当头的,踩着点来。”   甄勇正在披甲,听到这话,瞥了说话那人一眼,但是甄勇也只是眉头皱了皱,并没有说什么。   他晓得这个人不服他。   这个人叫做刘金,他大伯是总旗,甄勇的顶头上司,若是甄勇没有过来,这个叫刘金的最大可能升职为小旗。   所以,甄勇理解刘金为什么不服他。   这时,另外一人站了起来,走到甄勇旁,一边上手帮甄勇披甲,一边说道:“头,别听他瞎说,还有时间,我帮你弄,赶的上。”   甄勇咧嘴一笑道:“谢谢柱子哥。”   “谢啥谢,之前你住在蜂尾胡同时,咱可没少一块玩。”   甄勇点头又是一笑。   可是没想到,刘金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攒了气,忍不住再次嘲讽道:“攀啥交情,搞得和兄弟情深似的,还不是想拍马屁,不过柱子,你就不想想拍他马屁值不值?”   说到这里,刘金一顿,话锋一转,反而问起了甄勇:“嘿,我听说你这职位是百户亲自安排的?可我却打听过,咱百户大人可没你这个亲戚,说说呗,花了多少钱或者绕了多少弯,求到咱百户头上的?”   刘金语气满是不屑,在他心中,本已经把小旗这个职位,当做是自己的了,没想到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刚开始听说是百户亲自安排的人,他尚且能忍下心中的闷气,百户连他大伯也惹不起,他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但是当他打听到,百户和甄勇之间压根没有多近的关系时,终于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了。   关系不硬还跳到了他的头上,这让他很是窝火。   甄勇一愣。   百户?   他用百户安排?   他可是听他哥说了,他的职位是燕王殿下亲自下令安排的。   更别说花钱了。   简直有些可笑。   不过随后,甄勇就想明白了,他进入巡防营后,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他有一个千户亲哥,以至于旁人都以为他是百户安排过来的。   这让甄勇觉得有些好笑。   一旁帮甄勇披甲的柱子听到这话,也感到非常好笑,其他人不清楚,但是他住在蜂尾胡同附近,又岂能不了解甄家兄弟?   柱子刚打算把他知道的说一说。   甄勇突然拉住了柱子。   他摇了摇头,示意柱子不要多说,随后,他笑道:“我确实并非百户亲戚,至于花了多少钱,转了多少弯,亦是家里的安排,我不知晓,不过你不必把这个当回事,若有不服气,大家日后见真章,好让你也明白,我甄勇既然敢领小旗这个职位,便能当好这个小旗。”   他记得甄武的教导,想要让人真正的服气,就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利用外物得到的臣服,永远不是长久之道。   所以甄勇不想用甄武的名头招摇,他想自己打出一片天。   可是,刘金却不以为然,日后见真章?那得先有日后再说,他想着,是不是回头找他大伯聊一聊,然后找个机会把甄勇挤走,顺道也给甄勇这个小屁孩上一堂课,好告诉甄勇,有时候有关系就是王道。   而且说实话,他和甄勇一对一,他还真有点怵,虽说他年龄比甄勇大,但是他比较瘦,反观甄勇,个子也不比他矮,身材反而敦实的可怕。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和甄勇日后见真章?!   他大伯是总旗。   不利用才是傻逼。   想到这里,刘金之前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仿佛看到日后,他把甄勇压在身下的快感,这点他不怀疑,他能利用他大伯,把其他人收拾服帖,难道还收拾不服帖甄勇?   刘金不由得觉得,欺负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孩,还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就在这个时候,换班的队伍回了巡防营,甄勇这时也收拾妥当了,他环视一下他们队伍的人,大手一挥。   “兄弟们,走了。”   说完,甄勇带头走了出去。   今夜,他们需要巡防南区两坊之地,与他们百户中其他的小旗,构成交叉巡防,等到彻底入夜后,每支小旗轮流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如此,一直到天亮,白班军士过来换防,才算结束。   随着时间流逝,天色渐渐的完全黑了下来。   宵禁后的北平城里,除了巡防军士的脚步声和布甲声外,也就只剩下报时的更夫在走街串巷。   甄勇手握长矛,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按照规定的路线一点一点的巡防而过。   一圈下来后,甄勇趁机拿出吃的,稍微垫吧了一下肚子,然后还没觉得怎么休息,就又该动身了。   巡防营的差事说累算不上。   但是对于甄勇来说,有些枯燥。   刚入夜时,甄勇还能精神勃勃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仔细的查探可能出现的异动,但是慢慢的一直无事,心中也放松了警惕。   继而,开始有些麻木的盼着天亮。   可就在天色将要蒙蒙亮时,三五个人影在一条小巷中嗖的一闪而过,甄勇精神顿时一阵,直接高呼:“警惕。”   他身后的军士顿时被这一声,惊了一个激灵。   甄勇指着小巷道:“巷中有人,随我来。”   说完,甄勇一马当先的向着小巷内冲去,可是进了小巷后,已经不见任何人影,甄勇观察着周围,猜测对方可能逃跑的路线。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时间给他多想。   正当甄勇打算让人分头去追时,柱子突然拍了拍甄勇的肩膀:“头,你看那边。”   甄勇顺着柱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隔了一条胡同后,已然冒出了冲天的火光,甄勇一脸骇然,那一片全是居民区,若是彻底烧起来,先不说他们巡防营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得吃挂落,单是死伤都无法估计。   “艹。”   甄勇愤愤骂了一声,大声吼道:“先救火。”   说完,众人一起向着火光烧起来的地方跑去,甄勇一边跑,一边还吹响口哨,集结其他巡防军士。   当甄勇他们跑到火烧起来的地方时,此时的火已经开始向四周蔓延。   远远的就能感受到一波一波的热浪。   “快疏散附近百姓。”   甄勇话音刚落,柱子他们已经行动起来,很快周遭就吵闹了起来,尖叫声,嘶喊声,救火声,所有声音混作一团。   这时。   “头,不好了,有一户人家被困在火里,听左右百姓说,是两个独居女子。”   甄勇眼神一凝。   他身后的刘金,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想着倒要瞧瞧甄勇如何行事,这事但凡有了纰漏,倒霉也倒霉不到他这个普通军士头上。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甄勇一咬牙,竟然带头向着那户人家里冲去。   “艹,够胆的和老子进去救人。”   柱子一咬牙,跟着甄勇也冲了进去。   刘金吃了一惊。   他怎么敢?!   这火势如此之大,稍不留神就可能永远留在火里。   这得多大的胆子。   他有心也随着冲进去救人,可是刚跑几步,一阵热浪打来,迅速让他的脚步止住了。   他怕了。   可是甄勇呢?   这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有着大好风光年华的少年,在得知有人被困在火中时,想也没想,便冲入了火中。   是什么给了他勇气?   刘金有些想不明白。   这时候,越来越多巡防的军士跑了过来,开始参与起救火,而今夜负责巡防的百户魏力,晓得此事后,也是匆忙的跑了过来。   魏力看着这般大火,心中一沉,来不及细想,连忙一边指挥,一边也上手救援。   可此刻大火滔滔,已是连绵之势。   先救哪里也是个问题。   …… 第181章 -大火与亲族(中)   火焰伴着浓烟直扑口鼻,热浪卷在脸上,仿佛身体中的水分都在沸腾蒸发。   甄勇的脑海中,莫名的想起之前搬家前五妹烧起的那把火。   他知道,他的动作一定要快。   这一座民居,小小院子里分布着西屋和北屋,甄勇冲进院子里后, 一眼扫过,便把目光锁定在了主屋上,他矫健的跃开向他席卷而来的火焰,一一避开可能引火烧身的地方,迅速的向着主屋跑去。   “人在哪里?”甄勇冲在屋里喊道。   可火场中,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在回应他,而木门上的火蛇上下翻飞,仿佛在向着甄勇张牙舞爪。   甄勇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硬着头皮一脚踹开已经燃烧起来的屋门,歪腰避着火焰冲进屋里。   “柱子哥,人在这里。”甄勇吼道。   可刚一喊完,烟火钻入喉咙,让他忍不住的咳了起来,左右的高温烘烤着他,让他也有些受不住,甄勇焦急的向周围看去,瞧到屋里的水瓮,眼睛一喜,几步迈过去,然后整个人一头扎了进去。   而此刻,火场外围指挥的魏力,听到这间民居中传出来的动静, 忍不住发问站在左右的刘金。   “谁在里面?”   刘金一个激灵:“里面困了人, 我们小旗进去救人了。”   魏力一愣,因为突逢大火, 神色一直不善的他, 听到这话微微有些意外,有这样不畏生死的下属,即便事态再焦急,多少也让他心有欣慰:“你们小旗是谁?”   “甄勇。”   魏力脸色顿时大变。   “谁?”   “甄…甄勇。”刘金结巴道。   魏力眉眼跳动着怒火:“你他娘的怎么不去救人。”   说完,魏力就冲着救火的众人喊道:“先救这边的火,这里面还困着人。”   所有人迅速的反应过来,立马调转主次,向着这间民居救起了火。   魏力有些焦急,先不说甄勇是燕王安排过来的人,单单甄勇的哥哥,之前也特意找过他,让他多多照顾甄勇。   可这还没多久呢,甄勇若是死了,他免不了受迁怒。   一旁的刘金看着魏力急躁而且担心的样子,心中又有些惶恐,不是说甄勇和百户没有什么关系吗?他可是特地向百户的家里人打听的啊。   若是甄勇真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说?   难道就是想看他笑话?!   不对不对,有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这没有道理!   刘金心里念头几转, 可不管怎么想, 最后还是越发痛恨上了甄勇,只因甄勇的出现挡了他的路。   经过所有人齐心协力的救火,火势终于小了,而甄勇和柱子,一个人背着一个女子,从这所居民里面逃了出来。   甄勇因为急中生智,跳入了水瓮中,所以并没有被灼伤什么,只是脸上身上到处沾了黑黑的痕迹,反而那两个女子兴许是吸入了太多的烟雾,已经陷入了昏迷。   附近待命的大夫,已经接过人开始进行救治。   随着时间流逝。   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了,魏力这时才来到甄勇身边,一脸埋怨道:“你说你那么冲动做什么?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如何和你哥交代。”   甄勇憨厚的笑了笑道:“当时事态紧急,来不及多想。”   魏力看着甄勇一副理当如此的憨厚模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甄勇的胳膊没有多说什么。   另一边,刘金找到了柱子,他很聪明,已经猜测到柱子可能知道甄勇有什么背景。   “柱子,问你個事。”   柱子此刻真在忙着救火,被拉住后,不满意道:“啥事啊?不能回头说?”   “就两句。”   刘金贼兮兮的在柱子耳边小声问道:“甄勇是不是大有来头?”   柱子向着甄勇方向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后,又淡淡的看了一眼刘金,他晓得刘金的毛病,向来仗着自己大伯是总旗,狐假虎威,而且常常以此为豪,惹的队里的人都对刘金有所不喜,柱子本能的不打算多嘴。   可是随后又想到大家总归都是一个队里的,没必要闹得太僵。   所以,柱子简单的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咱们头不愿意张扬,你也尽量别往外说,他哥是甄武。”   “甄武?那个甄武?”   “北平城有几个甄武?”柱子反问。   “不会吧。”刘金整个人吃惊的合不拢嘴。   柱子没说话,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刘金顿时懵了。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甄勇的哥哥是千户。   而且还是北平城最年轻的千户,升职最快的千户,备受燕王殿下重视的千户。   这样一个人,别说他大伯,就是他们百户,不,哪怕他们千户也惹不起。   刘金突然会想到,今日在巡防营嘲讽甄勇的话,什么花钱拐弯的,人家根本不需要,这让刘金脸色有些羞愧的涨红。   可是刘金想着想着,目光看到再次忙碌起来的柱子,心中顿时又升起一股怨恨,他想着柱子很早就知道了甄勇的北影,竟然不知道主动和他说一声,害他丢脸,真的是该死。   他没想到柱子竟然是如此自私的人,知晓这种事情后,只顾着自己拍马屁,毫不考虑往日同僚。   ……   渐渐的,天色亮了起来,布政司以及按察司的人也来到了事发现场,他们聚拢在一起,看着已经扑灭火焰后的现场,商讨着事发原因。   甄勇和魏力报告了一声,曾在小巷看到几人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次大火有关。   魏力详细的问了几句,但是甄勇知道的也不多,除了小巷的位置能说一说,其他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如此,魏力转头去找布政司以及按察司的人,商量如何调查去了。   而甄勇打算带人回巡防营,然后散值回家,他们巡防营不用管调查之类的,所以现下火已经扑灭,便没他们啥事了。   可走着走着,甄勇突然想到他和柱子救出来的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听说不是本地人,这个月刚刚搬来的,没想就遇到了这种事情,真是倒霉,甄勇一边想着,一边走向了伤患者处。   他想着,总要简单过问一句。   而这个时候,那两个女子已经醒了过来,这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大的好像有四十岁左右,而小的那个也就十七八岁。   当甄勇走过来时,两人都是一愣。   年岁小的女孩,忍不住俯身在年龄大的女子身边,小声念叨道:“夫人,你瞧这个人像不像甄老爷啊,你瞧那眉眼,可真是像极了。”   年龄大的女子,微微失神,眼中仿佛再次浮现出她夫君的音容笑貌,只是可惜,她的夫君已经被贼子害死了。   …… 第182章 -大火与亲族(下)   燕王府。   清晨微寒,朱玉英的一只小脚丫试探的探出了被子,猛地又缩了回去,果然早晚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起来。   锦儿走了进来,说道:“我的郡主呀,快快起来,别赖床了, 今天可是个好天气呢”   “昨日母妃免了我今早的请安,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我才不起呢”,朱玉英翻了个身,把被子又裹得紧紧的。   可就在朱玉英翻身的时候,眼光瞧见了一直放在她床前的八音盒,眼睛一转,带着些懒散和随意,问道:“近日…王府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锦儿嘴角忍不住有些上扬。   她从小伴着朱玉英长大, 哪里还不晓得自家郡主的心意,这哪里是在问王府有什么新鲜事,明明就是想要打听打听甄将军。   锦儿守着她小侍女的本分,也不点破,微微一笑道:“说起来倒是有一桩新鲜事呢,听小安子说,昨日军营举行的马球赛,甄将军的人拿了头名哦。”   朱玉英眼睛一亮,顿时欣喜的坐了起来,丝绸般的被子从她的香肩滑落,露出她洁白的手臂,黑色的长丝洒落在肩头,精美的锁骨隐约藏在其中,显的特别好看动人。   可下一刻,满脸都是喜气洋洋的朱玉英,疑惑出声道:“甄大哥不是被父王惩罚呢?父王难道已经不恼了?”   锦儿微笑道:“前几日据说甄将军来过王府,至于王爷还恼不恼, 那锦儿就不知晓了。”   朱玉英又是眼睛一亮,神色中难掩开心。   她想了想,冲着锦儿道:“快帮我更衣,我要去找母妃问问。”   锦儿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在见到朱玉英瞪她,又赶紧收了起来,可眉眼中依旧带着笑意,她扭头冲着外面喊道:“都进来吧。”   三五个侍女带着服饰进来,锦儿接过一人手中的,走到朱玉英身边,亲自服饰起来。   很快,朱玉英便收拾妥当了。   她简单的喝了碗粥,然后带着锦儿就直奔徐妙云处。   徐妙云最近新得了一盆好看的花,是沐英派人来北平时顺路送过来的,只是这花显得不太精神,大抵是气候的原因,徐妙云正感叹着:“到底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说这北平城除了风沙壮阔,咋养不出这么好看的花。”   这时朱玉英一路小跑了进来。   徐妙云见到朱玉英莽莽撞撞的, 捎带指责的口吻说道:“你瞧瞧你,这哪里还有个郡主的样子?以前娘教给你的仪态规矩当真都是白教了。”   朱玉英整理了一下衣衫, 撒娇道;“这不是着急来见母妃嘛”,说着便上前挽住了徐妙云的胳膊。   “娘这是個什么花?以前倒是没见过呢?”说着另一只手拨弄了起来。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对花也感兴趣了?”徐妙云直接把她的手扒拉了下来,好好的花,本来能活两三日,若是让朱玉英乱碰一通,当天怕就要败了。   随后,徐妙云直接拉着朱玉英走到一旁,美目在朱玉英身上一扫,开口道:“说吧,这会不睡懒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玉英本来还想闲话两句,来个循序渐进,没想到徐妙云一句话就拉到了正题,朱玉英讪讪一笑,拉着徐妙云坐了下来。   朱玉英本打算直接开口说明来意,但是心里一想到甄武,又莫名的羞涩起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娘,今日早上饭菜可还可口?”   知女莫若母,徐妙云怎么不明白所问非来意,但她故意顺着朱玉英的话,也没有多说多问,只答了一个“还好。”   “那娘昨日睡得可还好?”   “还好。”   “那爹爹昨日睡得可还好?”   “也还好。”   “那......”朱玉英还在思考着下一个问题,徐妙云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帮朱玉英弄了弄吹乱的刘海,细细端详着,女儿到底是长大了呀。   “娘晓得你的心事,你这些日子老老实实在家里不要乱跑,好好的和娘学规矩,没事的话就绣绣花,知道吗?”   说完,徐妙云看着朱玉英,仿佛无意的说道:“你在王府留不了多久了,前几日你父王,便让王府的人开始选婿了,嗯…好像那个叫甄武的在人选之中,至于最后结果怎么样嘛,还要看你皇爷爷抉择呢。”   而这个时候,同样风风火火跑过来的朱高煦,恰好听到了这话。   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甄武,这是要当他姐夫?!   他这几日被拘的难受,刚刚松快一下,就被这个消息震的发懵。   ……   甄勇在城里绕了个圈,终于确定了身后那两个女子,就是在跟踪他,甄勇找了个拐角躲住身形,等那两个女子走了过来后,才猛然现身。   “两位一直跟着我作甚?我莫不是救人还救出了贼人?!”甄勇盯着她们,沉声说道。   那两个女子明显有些慌张,不过下一刻就稳住了神情,年纪大些的女子,想了想,踏步上前问道:“我听旁人说你姓甄?”   “姓甄不假,不知两位到底有何贵干?”   “那你可认识一个叫做甄星辞的人。”   甄勇顿时一愣,随后立马警惕了起来,这是他父亲的名讳,他岂能不知,而甄勇这一番变化全部落入了那两位女子的眼中,也完全印证了她们的猜想。   “伱可是甄星辞的孩子?”女子问道。   甄勇锁着眉:“是又如何?”   年纪大些的女子,笑了笑道:“不瞒你说,我是甄星辞的嫂嫂,你若不信大可领我回家,让其一观便知。”   甄勇一愣,亲戚?   可是这亲戚冒出来的也太突然,太巧了些,在他印象中父母很少谈论其他亲族,母亲尚且会念叨两句,有个失联的义兄,而父亲却几乎从不说起。   但是哪怕很少说,甄勇也能从生活中细小的谈话中,晓得父亲本是书香世家出身,只是父亲从小不爱读书,年幼时在徐达北征时,一时冲动参了军。   因为此事,父亲与族里闹翻了,甚至被逐出了族谱。   在大明朝参军不是个小事,一人参军,世代子孙皆是军人,即便不幸绝后,没有儿孙,也要从亲族里面找人补上,简而言之这个坑里必须要有萝卜,所以甄星辞的这番举动可以说是累及亲族。   这让族里根本没办法接受。   甄星辞也是倔脾气,既然族里担心牵连他们,一怒之下另支而生,更是多少年不与族里联络。   哪怕死时,也并未通知。   甄勇眼球一缩,沉声道:“你们大抵认错人了,家父并未说过有什么亲族,所以这位夫人,莫要再行攀亲之举。”   这位夫人听到甄勇的话,神色一愣,脸上顿时有些绝望。   然而,一直听到现在的那个小一点的女孩,忍不住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们明明是亲人,怎么叫攀亲?你晓不晓得你大伯被人害死了,仇人就在北平城,昨儿那一把大火,若是所料不错,还是冲着我们来的,这时候你做亲人的不帮忙,谁还会帮忙,你难道要看着你大伯的遗孀也要死于仇人之手?”   …… 第183章 -仁义相对论   北平城,燕王府西南方不远处,坐落着一座寺庙,叫做庆寿寺,始建于金世宗大定二十六年,距今已有二百年之久,庙中后建两座塔, 一座九级海云塔,一座七级可庵塔,所以又唤作‘双塔寺’。   双塔因皆是八角密檐格局,故高耸中又多了几分精巧的韵味。   清晨有风吹过,檐下祈愿的银铃叮咚作响,仿佛在传达信徒最诚挚的信念。   而这银铃声,也伴着风,每日送入附近的民居中,洗涤着忙碌百姓的心灵, 可是这一日,王渊只觉得这声音烦躁不堪。   他收回透过窗看着双塔的目光,慢慢的看向自己的妹夫。   他压抑着声音,也压抑着跳动的怒火。   “你岂敢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北平城,不是西安城,这里做主的是燕王,不是秦王。”   妹夫神态随意,轻佻的挑了挑眉道:“那又如何?那两个娘们一路跟我进了北平城,没发现便罢了,发现了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他真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他家在西安城一直帮秦王做事赚钱, 像昨日放一把火的事情,在他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王渊却被他的模样气的鼻孔喘气, 忍不住咬牙道:“又如何?我告诉你, 这件事若是查到你头上,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好笑,不就放了一把火吗,大不了往王府送点钱呗。”   “送钱?”   王渊气急道:“你以为燕王和秦王一样?莫说咱们两家与燕王府没有关系,便是如你家背靠秦王一般背靠燕王,出了这样的事情,燕王也照砍不误,区区一些银钱,还想买命?即便买的来你的命,可也买不了燕王的刀。”   妹夫看着王渊这般慎重的模样,终于坐直了身子,不再那么懒散吊儿郎当,神态也挂上几分认真:“真的这么严重?”   “你当我与你在说笑?”   “那怎么办?”   妹夫说完又解释道:“说起来昨日确实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会闹出这个动静,但是这次出来没带什么凶人熟手,不小心才搞成这样。”   王渊气的咬牙,还想大骂一顿,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谁让这个人是他的妹夫, 他只能想办法帮他进行掩盖。   “这几日, 你就在家里待着吧,等等风头再说,至于昨日出去办事的那几個,我找机会,直接…”王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妹夫心中一凛。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些人本就是他家养的下人,死不死的对他来说无所谓,既然王渊觉得有必要,那就杀了灭口得了。   但是,有一事他却觉得不得不办,也不得不提一下。   “大哥,杀人灭口这事我没意见,但是那两个娘们必须得死。”   妹夫看向王渊。   王渊也深深的看着妹夫。   一直看到妹夫神态不再自然,方才开口问道:“你老实和我交代,伱在西安是不是惹了事情,要不然为何匆匆来了北平?”   “能…能有什么事。”妹夫有些结巴的说道:“只是想来北平看看大哥。”   “呵呵。”   王渊冷笑两声,也不点破,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两个女的,你不用管了,我花钱请些江湖上的人来办,有钱还亲自下手,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秦王把你养的狂妄。”   说完,王渊转身出去办事了。   妹夫看着王渊离去的背影愣愣的发呆。   狂妄?   背靠秦王,怎能不狂妄,这次他在西安替秦王直接虐杀近百人,其中还有两个朝廷命官,皇帝老子不还是把这件事遮掩了下去?!   不,不应该说皇帝老子,应该说当今太子,兄弟情深,替弟弟百般遮掩。   说起来,还真是兄弟情深。   秦王想要阻止太子西巡,为此甚至还不惜刺杀。   可是没行动,第二天晚上就被人把消息泄露给了太子,秦王一怒让他虐杀告密者,太子竟然不替那些告密者声张,反而尽力替秦王求情遮掩。   如此作为,怎称不上一个兄弟情深?!   ……   应天府,皇宫。   朱元璋看着朱标一连几次加急送来的求情信报,看完后气愤的直接把所有信件扔在了地上。   他有意迁都西安,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他更知道这一动,必将会牵扯出很多利益集团的不满,但是他没想到第一个不满跳出来的反而是秦王。   单单这个也还罢了,他朱元璋一生不惧任何困难。   但是让他气愤的是,他拿下秦王后,朱标作为他的唯一指定的继承人,竟然站出来求情。   “求情?”   朱元璋大怒的随手捞起东西就砸了出去:“又来求情,又来求情,他凭什么替这个混账东西求情?”   说着,朱元璋想到秦王在西安的一些传言作风,心火更怒:“来人,给咱去西安查,给咱查出实据来,把秦王入藩后的违法乱纪之事,全部给咱查个底朝天,咱一定要法办了这个混蛋东西。”   下面众人惶恐俯身。   更是心中发愁。   这如何查?   该查到什么?!   朱元璋怒视着跪附的众人,见众人没动静,捞起东西就砸了过去:“还不给咱去查。”   众人不敢争辩,连忙退了下去。   朱元璋看着众人退去,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发已经花白的他,看着一侧挂着的大明疆域图,看着那万里河山,突然难过的想哭。   他一生坎坷,以致嫉恶如仇。   他想给这天下人一个公道的世界,可随着他年龄越大,却越觉得想要让天下人一心为公,难如登天。   比打天下要难无数倍。   他想着他的这些年。   这世界总少不了贪婪之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想要抑制他们的贪婪之心,便会让一波一波的人抱团起来抵抗他的政策。   文官如此,武勋亦是如此。   贪心永远得不到满足,可他们为什么不明白,能吃饱饭就是老百姓最大的奢求,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朱元璋花白的胡子轻颤。   儿子们也不理解他,到底是生活环境不同,他站在老百姓这里,他们却站在统治阶层。   一个成了鱼肉百姓的王爷。   一个满心只想着仁义待人的太子。   可仁义是相对的啊。   对那些文臣士绅,傲慢武勋仁义,可晓得仁义背后,需要无视多少被欺凌的百姓?!   求情,求情,不该死的求,该死的也要求吗?!   …… 第184章 -天下甄氏出无极   甄勇自有记忆起,便生活在北平城,对亲族没有一点概念,所以此刻见到一个女孩,冲他横眉冷眼的大声斥责,心中忍不住的想要发怒。   可是,甄勇总归是成长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不打算与女人一般见识,冷冷抛下一句。   “我说了,家父未曾提及亲族,所以,不用和我说那么多,另外也不要再跟着我了,要不然小心我请了人来, 押你们去衙门。”   说完,甄勇转身就走。   女孩大怒,刚欲再说。   年纪大的女人却拉住了女孩,她向前一步道:“我晓得你父亲对家里不满,可他大哥生前却一直惦念着他,今日既见了你,不管如何,我总要见一见你父亲,以宽他大哥在天之灵。”   “见我父亲?”   甄勇突然冷笑两声:“大可不必了,我父亲两年前已经亡故。”   此话一落,两个女的皆是脸色一变,尤其是年纪大些的,更是一瞬间脸色变的煞白,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小叔子也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 二贤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三勇, 你今日下值怎么这么晚?”   甄勇转头看去。   二贤带着夏菊走了过来。   甄勇疑惑道:“姐,你怎么出来了?”   二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你一直不回家,咱娘能不担忧你?我被咱娘唠叨的慌,便想着还不如出来迎一迎你呢。”   两人正说着。   大一些的女子,试探的冲着二贤,问道:“你…可是小贤?”   二贤顺着声音看去,微微愣住了。   她不确定的问道:“你是?”   大一些的女子,脸上破天荒的有了几分笑意:“我是伱伯娘,你难道忘了?你小时候去过家里,你好好想想,当年我还给了一個好看的簪子呢。”   说到簪子二贤终于有了些印象,眼神再次转到女人脸上,细细打量一番,当印象中那张脸和女子的脸重合到一起后,二贤顿时露出一副笑意:“想起来了呢,伯娘怎来了北平呢?”   然后,二贤注意到两女一身狼狈,秀眉一簇, 再次开口。   “伯娘, 你们这是?”   伯娘苦笑一声:“一言难尽。”   随后,两人和二贤竟然聊了起来,甄勇眉头皱起,一直到二贤想要引她们回家,这才忍不住把二贤拉到一旁。   “姐,这当真是咱们伯娘?”甄勇挑着眉问道。   “那还有假。”   “可…咱爹不是已经与族里闹翻了吗,你这般往家里引,可妥当?”甄勇问道。   二贤这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想了想,不确定说道:“那要不,你先跑回家问问咱娘?”   甄勇一想,点头道:“这样也好。”   说完,甄勇直接快步向着家里而去,另一边,二贤再次和伯娘她们两人聊了起来。   这里已经离清水胡同不远,甄勇脚步也快,不多时便回到了家中,当见到张玉清时,甄勇没想到只说了一个大概,张玉清就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就向着外面走。   不一会儿,张玉清就领着二贤三人回来了。   伯娘二人,看着这么大的宅子,不由惊讶,张玉清自豪的开始吹嘘自家老大多么多么有本事。   可是她却没留意,这些话落到了伯娘二人的耳中,神情都出现了些欣喜。   甄勇见此,眉头却皱的越来越深,他隐约感觉把一个大麻烦带回了家中,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和二贤简单的说了一声,取了马直接向着甄武军营而去。   家里老娘不靠谱,这事还是要尽快让大哥知晓才好。   ……   快马奔驰,扬起一路尘土。   当甄武在军营听老三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后,整个人也有些发懵。   亲族,大伯,伯娘。   原主本体内心深处的记忆,开始翻涌了出来。   那一年,他才八岁,父亲跟着燕王来北平时,路过保定府无极县时,带着他和二贤去了一趟无极甄氏族里。   甄氏在无极县可以称的上是望族,据说自西汉时便开始显赫,到东汉末年时,中山甄氏更是显赫一时无两,声望也最为鼎盛,只是近千年下来,已然衰落,再不复当年盛状,甚至到如今虽也可称为望族,可也就无极县这个大本营里,还能有几分威望。   至于其他地方,哪还有什么名望可言。   当年甄武还小,印象中的大宅子,让他很是拘束,不过现在的甄武想来,也只是一个有些家底的小土豪罢了。   旁支还一大堆。   就是在那一年,父亲与族里闹翻的。   父亲本是甄氏嫡支,可嫡支子嗣不佳,到父亲这一辈,只有父亲与大伯两个孩子,因此旁支本就虎视眈眈,图谋正统。   没想到,父亲还冲动参了军,这一下子让老爷子受不了了,大怒的直接把父亲赶出家门,甚至不认张玉清这个儿媳,甄武这个孙子,更是放出话来,要把父亲逐出家族。   为此,父亲在生前好多次心灰意冷的唠叨,念叨着说族谱中说不定早就没了他的名字,每次唠叨完,就会发怒,怒完倔劲就上来了,恨恨的非要混个好模样,荣归故里。   可惜父亲本有机会升百户的,要不然也不会给二贤定的亲家是百户,但是事与愿违,蹉跎多年终究是死在了总旗任上。   而且到了北平后,日子越发艰难,慢慢的对亲族更是羞于启齿,这一点从孩子的数量来看,就能看出一二,来北平前,十年的婚姻生活,生了四个,怀着一个,到北平十年却只添了两个小的。   嗯…也可能是父亲不再像毛头小子一样迷恋那种事情了。   但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母亲是知晓父亲心意的,见到老家来人,她定然会替父亲欢喜的。   只是可惜,父亲早就不再了。   甄武叹了口气,把这些往事抛到脑后,看向老三问道:“你是说昨日城里有一场大火,有可能奔着咱们伯娘来的,而其中说不定还牵扯着咱们大伯的死因?”   老三点头,随后皱着眉看着甄武道:“哥,你难道还真要认这些亲戚啊。”   他对这些平白出现的亲戚,谈不上一点好感,他爹死的时候不见人,家里穷的时候不见人,偏偏日子越来越好出来了两个亲戚,这谁乐意。   甄武也不乐意,谁没事想多几个长辈,像他现在就一个母亲,还是一个性子并不强势的母亲,这条件多好,虽说他可能会为了弟弟妹妹累一些,但是好处在与没人对他的行为指手画脚。   可既然找上门来了,总要面对。   甄武叹了口气道:“认不认以后再说吧,还是先回家把这个麻烦打发了吧。”   说着,两人骑马向着家中而去。   …… 第185章 -见亲   清水胡同,甄家。   张玉清她们的谈话是融洽的,除了刚开始感伤甄武父亲的亡故外,基本上全是张玉清自豪的在夸赞她家如今的状况。   也许其中她也不清楚,这种显摆的心理,还隐着几分当年被拒之门外的愤慨,或者有几分替丈夫打抱不平的报复, 只是觉得说的越多,心中堵了多年的某一个地方,在她满怀畅意的叙说下,慢慢的疏通了起来。   她从家里宅子有多大,家里有多少田地,多少生意, 说到大儿如何出息, 如何被燕王看重。   说着说着, 脸上的笑意,也愈加带着几分释怀的味道。   可在这般心境下,最后的她,终是忍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失了态,躲去一个无人的屋里,压抑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如丈夫刚去世后,家里债券高筑时躲在厨房抽泣的模样。   这一幕,总归是来的晚了些。   若是再早几年,她丈夫定当开心的如同一个孩子,毕竟血亲之间,即便再赌气,再不来往,又岂能真断绝了那份情感。   等到张玉清情绪稳定后,她才擦了擦泪,整理了一下容颜, 再次回到众人身边。   二贤她们三人大致都能猜测出张玉清为什么情绪崩溃,看到张玉清情绪稳定下来后,不约而同的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这时候, 张玉清才从最新的谈话中, 晓得孩子他大伯,竟然也死了。   张玉清惊讶后,再看向妯娌,顿时也多了份同理之心。   同时,内心之中也替孩子大伯的亡故,微微感伤。   她晓得,孩子大伯在丈夫年幼时,对她丈夫有着颇多照顾,就在她们妯娌两个互相感伤的时候,甄武和老三回来了。   甄武一路上想着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亲戚,他不同于老三,老三对亲戚一点概念都没有,见也并未见过,但是甄武却是见过的。   而且甄武年长,那时候他已经到了存住记忆的年纪了,所以父亲对大伯或者老爷子是什么感情,他多少明白一些。   可是,他即便再明白, 他的内心也不会对平白出现的伯娘有什么亲情, 也就更谈不上欢喜了。   所以,路上甄武便决定来个不近不远,不咸不淡的态度。   小喜在门外瞧见甄武,唤了声:“大爷。”   甄武点了点头,直接迈步进了堂屋。   堂屋里坐着四個人,甄武眼睛越过张玉清和二贤,目光便放在了伯娘身上。   他神色淡淡的,自带着一股军中将军的威仪,开口语气也不显的亲近道:“这便是伯娘吧,这么多年未见,若是在街上撞见,怕是都不敢相认。”   这话似有所指,可看着甄武的神情,却又不像另有所指。   伯娘倒心虚的有几分尴尬,可瞧着正常神色的甄武,忍不住心中狐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而一直做在她旁边的女孩,略带英气的眉毛一挑,看着甄武微微有些恼意。   张玉清一诧道:“你咋这时回来了?”   “家里这不是来了亲戚,军中左右无大事,便提前回来看看。”甄武笑着对张玉清说了一句,随后脸上笑意一收,看向伯娘道:“伯娘远来不易,在家可多歇息几日,想吃什么,有什么需求,大可直说,不必拘束,而且北平城也有些地方可以游玩,等回头可以让人带你们去转转,若是那日想要回返,也不必客气,我家在北平多年,总能帮你们稍作打点,也可找人护送你们一趟。”   这便是甄武一路想的态度,对待外人,他大可笑面冷语,说什么也不用在意落人话柄,大不了成了仇敌,可是对待名义上的亲戚,冷面近语便最为合适。   话语中,让谁也挑不出错,但是冷着脸面,也能传达出不欢迎的想法,如此,但凡有脸皮的,也不会提什么要求,自然知难而退。   至于大伯的死,他这么两年生死见多了,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大伯,勾不起他心中的伤感和愤慨。   可是没想到,伯娘神色有些激动。   “大武,伯娘不求别的,只求你帮你大伯报仇行不行?你大伯死的好惨,他死不瞑目啊。”   甄武一挑眉。   “伯娘可否报官?”   “报官若有用,我又岂能千里迢迢来到北平。”   “若是报官无用,我又怎能帮得上忙。”说完,甄武直接转头看向张玉清,接着道:“娘,你瞧我这一身风尘,我先下去换身衣服。”   甄武突然发现伯娘她们身上的麻烦,并不简单,他需要静静思索一番。   随后,甄武又看向二贤,直接冷言呵斥,同时也堵住伯娘接下来的话:“你没瞧出咱伯娘这一身狼狈,还不去找两身衣服,让伯娘她们梳洗一番,你还懂不懂一点待客之礼。”   二贤被吼的一愣,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甄武冲着张玉清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堂屋去换衣服。   刚刚走出几步,堂屋里伯娘的一声哭嚎响了起来,悲伤欲绝,嚎哭中还带着恳求:“玉清啊,我知道家里对你们不好,若不是巧然遇见,我定不会厚颜来求,可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每天一闭眼,就仿佛听到他大伯哀嚎痛苦的声音,他死的惨啊,你说了大武有出息,伱让大武帮帮我吧。”   甄武一咬牙,直接走出院子。   老三也听到了这话,来到甄武身边,有些纠结道:“哥,这…咱真不帮忙?”   他对亲戚是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他听着旁人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恻隐之心还是动了。   甄武侧了老三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是圣母,这世界每天都在死人,而被冤死或者惨死的人也是屡见不鲜,他不可能见一个,就动一次恻隐之心。   伯娘既然是亲戚,那他让其在北平有个住所,不愁吃喝,已经尽到了亲戚的义务,更何况这个亲戚之前也并未有什么感情。   他能做到这一步,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冷血凉薄的人,也不是一个眦睚必报,小肚鸡肠的人。   这还要他如何?   真去报仇?   问题这仇也不是简单的仇啊,报官都没用,昨日还被引火烧身,他没有直接驱逐出去,反而给予一定的保护,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为此,他还要周密安排一下。   甄武叫来马仁,然后让马仁去军营把曹小满的一队人全部叫回来,家里来了两个不安因素。   他不得不慎重啊。 第186章 -两命换一命   甄武一边换衣服,一边还在想着这件事。   单单防护好像不够。   若是伯娘她们嘴里的仇人,知晓伯娘住进他家,不知道会不会以为他接下这个仇,他们敢在北平城放火,难道不敢在甄府放火?!   说起来,甄武倒不怕什么仇敌, 尤其是在北平城地界,能让他恐慌的人不多,所以他也敢让伯娘她们住进自己家,但是这样平白多出了个敌人,这让甄武很不开心。   现在已经不是认不认亲的问题,是这个亲戚惹的仇敌,对上不对上的问题。   看来还是要了解了解, 伯娘她们到底惹的什么仇家,他若是不小心被人阴了, 那真就搞笑了。   想着想着,甄武就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有些草率了。   甄武忍不住有些烦躁,他之前并未觉得伯娘她们能惹出什么厉害的仇家,觉得他千户的职位足以让大部分人退避三舍,可现在听着连报官都无用,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若早知如此,他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回家。   要不然也不至于这般被动,导致他现在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换完衣服的甄武,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决定去找伯娘好好了解一下事情经过,这有助于他接下来的判断。   于是,甄武起身再次返回张玉清她们所在的堂屋。   伯娘两人并没有心思梳洗,见到重新回来的甄武,都是眼前一亮,张玉清也是看向甄武, 眼神中带着一些茫然无助。   “老大,你要不要帮帮你大伯,你爹若是知道你大伯死于非命,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玉清已经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事情,她虽然也与亲族并无多少接触,但是她能感同身受她丈夫的情感。   反而,甄武这些孩子们,会更加现实理性一些。   甄武点了点头。   “伯娘,可否把大伯的事情详细说说?我在北平城有几分面子,兴许报官有用。”   伯娘激动的连连点头。   随后,伯娘把大伯的事情开始详细的叙述起来。   大伯名叫甄星程,本在西安府做官,自朱元璋有意迁都西安,让朱标西巡后,整个陕西地界都有些动荡。   谁都知道,都城向来都是贤才经济云集之所,势必会迎来大发展,所以西安的人都是乐见其成,但是西安城里,有一个人肯定是不乐意的。   那就是封地在西安的秦王。   他在西安多年,也经营了多年, 若真是迁都西安,他势必要被改封,而现下细数天下,还有比西安更好的地方吗?   没有,即便有,那些地方也不可能封给他。   所以,秦王千方百计试图阻止朱标西巡,可是没想到走漏了风声,他被朱元璋召往京城时,下了一個命令,让人把告密者找出来,格杀勿论。   而甄星程,以及伯娘身边那个女孩的父亲都在其中,至于是不是被误杀,并不清楚,但是伯娘知晓,一共近百人被强行抓进了一个宅子里。   其内哀嚎之声,三日未绝。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女孩眼中透着浓稠的恨意,冷冷道:“我父亲从未参与过这种事情,这一切都是赵讳在搞鬼,他之前曾想让我当他小妾,被我父亲言辞拒绝便怀恨在心,而且据我所知,当天好多与赵讳有仇的人,都被抓紧了那座宅子,几日后那座宅子变作了一间死宅,没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赵讳是谁?”   女孩清冷的眉毛跳动着仇恨:“秦王府外管事,这些年仗着秦王,在西安城里作威作福,无恶不作。”   甄武点了点头,抬了抬眼,再次问道:“你们说之前报过官?”   伯娘开口道:“我们并未报过,可是我知晓那些其他死去之人的家属状告过,甚至还告到了太子身边,但是那些人后来全不见了。”   女孩这时再次不客气的开口道:“这件事涉及秦王,那些官怎么肯管,即便是太子,他又岂会因为我们这些人,严逞他的亲兄弟。”   甄武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他记忆中朱标是仁义之人,与朱元璋的残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候他也这么认为,认为朱元璋嗜杀,屠戮功臣,治贪株连,为了稳固他的政权,不择手段。   而在这些行为当中,朱标数次为了这些人,请求朱元璋放下屠刀,同时关爱弟弟们,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仁义的储君。   这样的储君,好像能让所有人称赞,而朱元璋这样的皇帝,却只会惹的旁人恐惧。   可是到现在,甄武才明白,事情都是相对的,朱元璋嗜杀的背后,带着对吏治的严苛,而朱标的仁慈,却带着对特权阶层的宽容。   不过这天下终归需要特权阶层,没有特权阶层,皇帝的位子怎么会做的稳?   朱元璋也知道。   他为了他朱家的天下,也在妥协。   这时候,张玉清看向甄武,弱弱的问道:“儿啊,你看需不需要求燕王呢,燕王那么看重你,要不然咱们报给燕王,让燕王主持公道?”   甄武直接摇了摇头。   这件事朱标做的不能说错,中华国度本就仁孝至上,替弟弟遮掩不失仁义,可若是要大义灭亲,事不关己的书生们,不晓得会怎么抨击。   所以这件事燕王肯定不能牵扯其中。   他若牵扯其中,不说别人,朱元璋也饶不了他,朱元璋可以自己收拾儿子,但是谁要煽风点火,朱元璋的刀可就转向了。   甄武直接了当的对伯娘她们说道:“秦王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我最多可以保你们安危。”   伯娘这时候摇了摇头:“我们岂会贪心惩治秦王,我们只求能够杀掉赵讳这个恶贼就可以,为此我和小瑶,一路追到北平,就是为了能够手刃此贼。”   说到这里,伯娘顿了一下:“伯娘也不会让你难做,绝不耽误你的前程,你若助我杀了此贼,为你大伯报仇雪恨后,我愿去衙门自首,一命换一命。”   小瑶突然直接走到甄武面前,噗通跪了下来,她直接磕了三个头,清脆恨决的声音响起:“事后我亦愿去衙门自首,只要父仇得报,加我一命换此贼一命,在所不惜,求甄大哥施以援手,哪怕看在与甄夫人是亲族面上,小瑶在此拜求甄大哥。”   在场之人见状,无不动容,老三还有几分诧异,这小姑娘面对自家大哥,倒没了之前那副横眉冷眼的模样。   也晓得需要低下头的。   甄武内心也有所波动,两命换一个帮凶的命,首恶想都不敢想,这便是这个世界。   …… 第187章 -杀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句话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只是一句笑话,一句给予庶民心理安慰的鸡汤。   这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哪怕是在后世,有人报官也要求爷爷告奶奶一般祈求模样,而有些人却可以想方设法旳钻着法律的漏洞。   更何况大明朝?!   伯娘和小瑶看着甄武。   这个年轻的将军在换了便服后,好像少了一些锋锐,可是军营中历练出来的硬朗气质,仍旧给人一种淡淡的压力。   他静静思索着。   良久,在几人的目光下,他抬起头。   “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的,这几日你们便在家中好好安顿…”   甄武话音未落,小瑶砰砰又是磕了三个响头,甄武不悦的皱起眉头,然后看向二贤。   二贤知意,连忙上前把小瑶拉起来,坐到一边。   甄武这才看向伯娘,他开口道:“我不是推脱,此事牵扯秦王,颇为复杂,而且有句话也需提前和伯娘说到,即便要杀赵讳,也是我要杀赵讳,与赵讳在西安城所作所为毫无关系,更与秦王毫无关系,至于伯父被冤死这件事,我也不希望伯娘再次提及,至少这十年内不要提及,若不然,就请伯娘恕侄儿无能,此事我不会再管。”   顿了一下,甄武接着说道:“我不会把伯父之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不得不顾及皇家颜面,要不然燕王如何容我,皇上如何容我,所以为了给大伯报仇,我不可能赌上我的前程,以及我一家人的性命,这一点还望伯娘理解。”   “那如何杀赵讳?”伯娘有点懵呼呼道。   甄武嗤鼻一笑:“杀一个人很简单,一刀的事情,只是需要仔细想个理由。”   单单杀一个秦王府的外管事,甄武还真的一点不惧,他连现在权势滔天的蓝玉义子都敢砍,更何况秦王的一个下人。   说起来,他还是燕王护卫军千户,对上秦王府的外管事,压力不大。   只要甄武不把秦王的丑事在北平城爆发出来,让燕王陷入两难之境,燕王自不会为了秦王的一个下人,和甄武过多计较。   伯娘和小瑶对视一眼,皆如释负重的一笑,伯娘看着甄武,神色带着感激道:“不管怎样,只要能杀得了那个恶贼,伯娘就心满意足,伯娘在这里也替你大伯谢谢你。”   “伯娘不必如此,我父亲毕竟…”说到这里,甄武突然止住了话,苦笑一声没有接着往下说,反而看了一眼伯娘和小瑶,话锋一转道:“听三勇说,你们昨夜也遭了罪,还是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就不多陪了,下去安排些事情。”   伯娘连连点头。   甄武又和张玉清,二贤说了两句,便退出了堂屋。   三勇跟着走了出来,甄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昨日值了一晚,早些去睡觉吧,晚上还需当值呢。”   “哥,我也想帮忙。”   甄武笑了笑,饶有兴趣的看向三勇。   这小子到底是大了,想要插手家里的事情了。   不过这件事,三勇插手没有什么利处,所以甄武还是摇了摇头道:“行了,这点小事不需要你,你在巡防营好好当差,总有帮到家里的一日。”   “哦。”   三勇有点不太乐意,但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和甄武告辞后,去往他的院中。   甄武仰头看向天空,秦王府一个小小的管事竟敢在北平城放火,真是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朱棣若是知道是秦王的人放火,会不会发愁怎么处理才不会惹得朱元璋,朱标以及秦王的多想。   甄武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竟然把此事接了过来。   秦王,赵讳,近百人冤魂。   这世界上需要一些伸张正义的人,他虽然自认做不到那么纯粹,可是遇到这种事情也愿意力所能及的给予帮助。   更何况还是亲戚。   两个弱女子千里寻仇,多少有些冲击甄武的良心。   甄武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问题,他在前院等到曹小满等人过来后,让两人快马去往西安城,简单调查一下赵讳此人是不是真的该杀,是不是真的作恶多端,他不是矫情,只是不想受到欺骗,又让其他人这些日子严加提防,然后还让马仁检查一下各院的水瓮,缺水的记得填满,防止有人在家里放火。   简单安排好后,甄武动身去往按察司,他想要了解了解,昨日的大火,按察司是不是有了头绪。   明朝地方上是三司制度,布政司,按察司以及都指挥使司,三司分掌一省行政,司法,军事之权,三司互不统属,各对中央负责。   按察司就是负责司法,刑狱的。   就在甄武出门找熟人打听的时候,伯娘和小瑶两人已经开始准备洗漱。   甄家自此上次改建后,便建了浴室,浴室分里间和外间,外间建有灶台,可以直接生火烧水,方便往水桶里加水,里间有着洗浴的各种配置,像屏风,木桶之类的,还有各种洗浴用品。   而里间的地面也是陶瓷铺成的,留有地漏,地漏直通外面的一个小花圃,只是可惜现在时节花已经败了。   小瑶和伯娘两人都泡在木桶里,水汽盈盈下有着春光无限。   伯娘叹了口气。   小瑶开口问道:“夫人为何还要叹气,他们不是答应帮助咱们吗。”   “世间多薄情,到头来还是靠着亲族,可你哪里晓得我们家的情况。”伯娘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若说我小叔子还在,此事我倒也可心安理得,但是我妯娌与她的儿女,从未吃过我甄家的一粒米,如今却要让他们帮忙,多少有些羞愧。”   “可到底是亲戚,亲戚割不断。”小瑶闷呼呼道。   伯娘听了一笑:“这倒也是,老爷子只有两个儿子,而莪与你甄叔叔也没有子女,以后啊,甄家正统,以及老家的一切,还是需要甄家老大来继承的。”   说到这里,伯娘饶有兴趣的看向小瑶。   年纪轻轻却波涛汹涌,更兼生着一个弱柳之腰,端的是好身段。   伯娘笑着问道:“若是我侄儿帮咱们报了仇,你要如何报答?你可不是我家亲戚哦。”   小瑶耷拉着脑袋,一双雪白的手臂搭在木桶边缘,眼中流露出一抹伤感:“我与我父亲相依为命多年,以往常受甄爷的资助,并无财务,若…若真报了仇,我亦未死,大不了给他为奴为婢,伺候他一辈子,我陈瑶也是读过书的,晓得有恩必报的道理。”   …… 第188章 -江湖人的江湖   匆匆一个月转瞬即逝。   十月的北平,更加冷了几分,北平城上次的大火,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只得不了了之,朱棣在忙完选婿旳事情后,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带着五千兵马,巡视边关去了。   仿佛和甄武有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也可能真的查出了什么,怕甄武没头没脑的找上门,让他为甄武大伯做主。   这个主别人做得,他朱棣做不得。   他可以阴恻恻的在朱元璋面前给蓝玉上眼药,但是不能拿这个事情,给他亲兄弟上眼药,他晓得他的分量,比不上太子朱标,不敢在这件事上胡乱插手。   巡视边关,就成了他很好的一个选择。   而北平城因为朱棣的离去,仿佛开始热闹了起来。   城南的一座庙里,聚集着二十多江湖中人,各个有着响亮的匪号,什么‘血菩萨’‘霸天虎’‘血手人屠’之类的。   听着挺唬人。   此刻,这些江湖人一个个相互提防着其他人,冷着眼看着最前方那个穿着保守,故作端庄的女人。   女人是端庄,可在端庄中仿佛透着一股风情,大抵是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抬合之间总给人一种无限遐想。   亦或者越端庄,越刺激。   她此刻正用她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挨个打量着众人,这种神态配着她端庄的贵夫人打扮,有着别样的诧异感。   仿佛天生自带风情,却向往着纯洁。   “柳二娘,直说吧,叫我们来到底所为何事。”一个手持长枪的男子最先稳不住气,开口问道。   柳二娘轻笑一声,有些沙哑好听的声音响起。   “不瞒各位英雄,我这里新接了一单五百两的买卖,但是到了北平才发现事情不好做,所以想邀请各位一起出手,不知可有人愿意合作?”   五百两?!   所有人顿时有些动容。   “什么买卖?”   “杀两个女子。”柳二娘回答道。   所有人又是一愣,但紧接着有人就蹙起了眉头,这个女人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江湖上有名的煞寡妇,她纵横江湖那么多年,会搞不定两个女子?!   但是也有马大哈,不明其中隐含的真意。   那名拿着长枪的男子,哈哈大笑两声道:“这还需合作?不如你给我五百两,我自己去搞定这事。”   柳二娘眉头轻皱,有点眼生这个人,可下一刻再次笑了起来,仟腰轻摆,香风浮动间,一脸灿烂的来到此人身旁。   “高手?”   那名男子一愣,点了点头。   柳二娘笑意更浓。   “奴家,就喜欢高手呢。”   柳二娘看向男子手中那杆长枪,眼带迷离。   “尤其佩服枪法高强的人呢。”   说完,柳二娘俯身过去,轻笑一声,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可我最喜欢杀的,也是枪法高强的人,你要不要试试?”   这句话伴着香风,却带着寒意。   那男子终于忍不住了,连忙后退几步,离柳二娘远了一些。   柳二娘露出几分不屑,再次笑了几声,可是笑着笑着猛然收了起来,迷蒙的狐狸眼里投射出几缕狠厉:“我搞不定的,你就能搞得定?对方住在边军千户家里,还是燕王护卫军,你自己去杀一个试试?”   在他们的江湖中,她已算是一流人物,岂能让人小瞧。   ……   与此同时,甄武家中,甄武派去西安城的人回来了,他正听着汇报。   “千户,在西安城根本不需要仔细打听,只要一问赵讳,基本无人不知,这人在西安城简直无恶不作,从强抢民女,殴人致死,到各种谋人家产,不一而足。”   随后,又一件件一桩桩的和甄武说了起来。   甄武听完后,忍不住动气怒来。   什么把人绑在树上活活饿死,什么把人埋在雪里活活冻死,这些事情即便未曾亲眼得见,但只是听一听,也能想象到当时受害者的哀嚎和无助。   百姓苦不堪言,敢怒却不敢言。   甄武挥退这人,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目缓解心中的怒气,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定然是秦王这个元凶,可对于秦王,他真的无能为力,但是赵讳这个人,他杀定了。   甄武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坚定无比。   他大步走向前院,找到马仁马毅,两人见到甄武后,皆是俯身喊道:“大爷。”   甄武点了点头后,直奔主题的问道:“这两日,可还有生人在家里附近转悠?”   马仁说道:“还有,从早起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三个了。”   甄武点头,吩咐道:“放出风去,后日我要带我伯娘去小岭庄祭拜,记得不要引起他们的警觉,老子这次就给他们个机会,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甄武不傻,早就知道对头找上了门,他一直没动,就是等着去西安的人回来,现在时机已到,对这种存在的威胁,自然要出手扫清。   随后,甄武看向曹小满:“你去军营,让张武带一队人,后日给我藏在梁家道附近。”   梁家道是北平去往小岭庄,最僻静的一段路,一般打家劫舍,或者出现几个小毛贼,都是在梁家道上出手,其他地方没有机会。   所以,只要甄武放出风去,对方若是敢来袭杀他,必然会是在梁家道动手。   曹小满领命后,迅速的骑着马向着军营而去。   安排好后,甄武这才回到内院里面。   他这次就要用雷霆之势,直接干掉冒头的人,然后顺推摸瓜,用袭杀朝廷命官的借口,迅雷般杀上赵讳的大门。   时间过的很快。   转眼间后日已到。   甄武早起吃完饭后,特意交代了老三两句,又给家里留了几个人,这才带着剩余几人出门去。   他特意让伯娘和陈瑶,在门口生人面前露了脸,才让两人上了马车。   然后,甄武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向着城外走去。   甄武侧头看向曹小满,曹小满郑重的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他的小脸很是轻松,对于可能到来的危险,仿佛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甄武却能看出曹小满内里已经绷起了神经。   这般模样再也找不到,他第一次在甄家对敌时的慌张。   到底是战场上历练过,经受过万马奔腾的壮观景象,对几个毛贼的袭杀,确实不会害怕。   伯娘和陈瑶倒是有些忐忑,不过想到是为了报仇,两人都深吸着气,把心中的那丝害怕,压在心底,让满腔的仇恨充斥整个情绪。   甄武这次没有骑马,他亲自驾着马车,马车旁六个护卫骑马伴行。   如此,一行人很快便通过了城门,直奔小岭庄而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几个江湖好汉,也远远的跟了过去。   这时候,天突然阴了几分。   …… 第189章 -谁没个响亮的功法名字   阴沉下来的天气,配上十月秋风,萧瑟之意顿显,赶路的行人和行商缩着脖子,手拢在袖里,恨恨的咒骂着鬼天气。   也为自己在这般天气,还要外出, 而感到一阵阵的悲凉。   北方风沙,最是十月难扛。   梁家道官路狭窄,一侧是百年树林,一侧是高低不平的山路,不知道何时此段官路上已经横着一颗巨木。   而林间潜藏着二十位江湖好汉,或伏或蹲的盯着官路上那个拦路的巨木。   他们大多数满怀壮志, 神色带着亢奋。   二十余位江湖好手一起出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一场浩大的活动。   只有其中一人,神色略显担忧。   “柳二娘, 咱们真要对一位军中千户下手?”他开口问道,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总觉得不妥当,一来对方毕竟是朝廷命官,二来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对付。”   他叫做胡二,性子向来谨慎,不过他的话刚刚说完,就被一旁手持长枪的胡大一把掌呼在了头上。   “你怕个鸟,咱们这么多江湖好汉一起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安安稳稳分你二十两银子,够你去春月楼,找你那个相好的潇洒上一回。”   胡二皱了皱眉还想再说。   胡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告诉你,别给咱胡家丢脸,想当年咱爹纵横塞外时,什么朝顶命官,连鞑子都照杀不误, 官府简直威风丧胆,更何况这個据说才刚刚二十岁的毛头千户, 只要把咱家的大威天龙枪法亮出来,一准吓的他屁滚尿流,大喊爷爷饶命。”   另一边其他的好汉听到此话,插嘴道:“没错没错,年纪轻轻当上千户,估摸着有个好爹,有甚好怕的?不过说起来,我倒觉得我家的鹰爪功更盛一筹,到时候绝对一爪子抓烂他的脑子。”   江湖中人行走江湖,谁没有一个响亮的功法?   “不不不,还是让俺用俺的二十六路伏虎刀,一刀宰了得了。”   “别呀,我的金雀大环刀法怎么说?想当年老子在保定府以一敌百,从前门道一路砍到后府门,眼睛都不眨一下……”   ……   一个个争先抢后的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功法以及过往的风光事迹,胡二静静的看着他们吹嘘,再也插不上话,侧头向着一直沉默无言的柳二娘看去。   柳二娘斜靠在一颗树后, 从胡二的角度看去,柳二娘的侧脸竟有些柔和,莫名让胡二觉得有些温柔,真真像极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少奶奶。   她脸上没有笑意,可那双狐狸眼仿佛在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吹嘘争执。   而那些人,在这么一个美妇人的注视下,各个也不甘示弱。   只有认真注意柳二娘的胡二,好似看到柳二娘眼中寒意一闪而过,但他却不敢确定,本就谨慎的他,心中又多了一丝不安。   胡大他们争执不下,最后没有办法,胡大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让咱们到时候活捉了那个千户,把他的脑袋留给柳二娘,让柳二娘从此扬名江湖怎么样?这笔买卖毕竟是柳二娘接来的。”   其他几人对视一样。   “如此甚好,到时候让那个千户,跪在柳二娘面前叫奶奶。”说完,这人还对着其他人挤眉弄眼的笑了笑。   其他人顿时明白过来,这需得让那个千户,提前多叫两声爷爷来讨饶。   这爷爷奶奶的瞧着才喜庆。   随后,一阵欢声笑语,连空气中都是欢快的气味。   柳二娘也并不在意对方的调笑,只有她明白那个叫做甄武的千户有多么不容易对付,她细细打探过,那人可是真真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千户,然而其他人…   柳二娘觉得他们有些好笑。   竟然以为杀一个边军千户如探囊取物,还真是一群没见识的独行侠,这些人怕是连军队是什么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真正的巨寇那个不是有家有业,谁会失心疯的去对付军中千户,她想要拿这笔赏银,只能借助这些蠢货的力量试一试。   能功成最好,即便不能,见机提前逃跑,她也不损失什么。   想到这里,柳二娘一笑,狐狸眼中仿佛闪着光,冲着那些人开口道:“如此,小妹便多谢各位大哥了。”   这一声大哥,叫的其他人酥酥软软的,恨不得甄武立刻出现,让他们一拥而上。   ……   北平去往小岭庄的官路上。   “千户,后面跟着两辆马车。”曹小满策马来到甄武身边,对着甄武说道。   甄武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心中却忍不住的想着:真的是狗胆,一个小小的秦王府管事,为了杀人灭口,还真敢来袭杀他,就算不把他千户的职位放在眼中,难道还不把他护卫军这个身份放在眼中?!   真的狂妄!   马车内伯娘和陈瑶也听到了此话,她们之前就听甄武说了,此次出来就是引鱼上钩,而她们做的就是鱼饵,所以虽然有着心理准备,但是心跳仍然忍不住的加速跳动起来。   她们两个各自掏出甄武给她们准备的匕首,   相互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坚定,她们为了报仇不惜此身。   正在这个时候,车身突然出现了震动,外面的甄武高声‘吁’了起来,他双臂用力拉紧缰绳,把马头都带的偏了头,终于急速奔驰的快马,在拦路巨木前把车停了下来。   曹小满等人全部勒住马,侧头看向甄武。   甄武此刻已然在马车上站了起来。   他目光在巨木上扫过,然后跳下马车,转头看向后面紧跟他们的那两辆马车。   这两辆马车也已经停了下来,刚刚巧,正好堵住了甄武等人的后路。   一时间,前有巨木拦路,后有马车阻挡。   甄武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还真他娘的专业,若是有人再来一句:此路是我开,那就完美了。   然而,甄武刚刚想到这个,一侧树林里哗啦的冲出来二十人,其中一个拎着一把大刀的男子,高呼:“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甄武顿时觉得舒服了。   曹小满六位亲卫已经全部下马,几人分散守在马车四周,甄武饶有兴趣的看着跃出来的这些江湖好汉。   细细一数。   一共二十六位。   二十六对六。   好像力量有点悬殊,不过也只是好像。 第190章 -花里胡哨的江湖把式   甄武捞刀在手。   他身姿挺拔,看着这些江湖好汉,任由他们围拢过来,脸上不见一点慌张。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满好奇的。   若是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兴许还会感到几分害怕,但是此刻他看着那群人散乱旳,如同一群鸭子一样冲过来围拢住他们,心中倒有点失望。   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   甄武挑眉,看向那个报出打劫口语的男子,淡淡问道:“只是求财?”   男子汹汹的气势顿时一滞。   胡大忍不住抽了那个男子一巴掌,埋怨道:“你他娘说的什么鸟话。”   说完,他转头看向甄武,故意露出一副凶狠的神色,恶狠狠道:“老子们,今天求财求色又求命,识相的把车上的两个娘们给老子们亲手送上来,老子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要不然,哼哼,老子心善,老子手里的这杆长枪可没有这个慈心。”   还有心思废话,甄武又失望了两分。   甄武直接了当的摇了摇头:“我不给,所以你们是并肩子一起上,还是讲什么江湖原则,一对一?”   “好个小娃娃。”   最开始报打劫口语的男子,拎着大刀,冲上前来,他想着他要第一个出手拿下甄武,好在结束后分到更多的悬赏银子,所以在其他人未动时,想要抢个头功,于是嘴里大喊着:“看老子擒下你,让你跪下来叫爷爷。”   甄武没动,冷眼看着。   那男子冲到甄武近前,一口大刀花里胡哨的摆出了一个起手式,嘴里还得意的喊道:“好让你知晓,老子这套刀法名叫二十六路伏虎刀。”   说着,舞着大刀就向着甄武砍来。   甄武眉目中终于出现了些兴趣,他是玩刀的,可是他却不懂多少刀法套路,他的刀,只是根据军营里学到的基础招式,然后在战场上摸索出一些自己的心得。   所以,突然听到有人喊出二十六路伏虎刀,心中倒真想见识一下。   可是当这人一刀攻来。   甄武顿时就又没了兴趣。   这么慢,在战场上早死一百次了。   甄武动如脱兔,身形只是微微一侧,便避开了这一刀,他动作不大,仿佛不愿意多浪费一点力气,但是动作却干净利索,异常有效。   紧接着,甄武一步逼近,手中刀,顺势已经抽出,直接又顺着抽刀之势,一个上挑,刀锋划过对方的肚皮,瞬间在其肚子上划出一道上挑的刀痕。   干净利索,动作浑然天成。   对方大惊。   可对方还来不及做反应,甄武一脚随之而来,直接把他踹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然后甄武又一步跟上,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横刀放在了他的脖颈上。   冰冷的刀锋透着寒气,直接让对方脖颈升起了鸡皮疙瘩。   甄武眼光冷漠的看向他。   “二十六路伏虎刀?”甄武问道,随后自言自语:“什么狗屁玩意儿。”   确实是狗屁玩意,这若不是甄武手下留情,早就一刀砍死他了,那会有他活命的机会。   这人惊惧之下,连忙求饶:“爷爷饶命啊。”   这爷爷喊的倒顺畅,完全忘了刚开始是怎么一副嚣张模样。   那群江湖好汉顿时一个个惊出了下巴,这个千户好像有点了不得,他的刀怎么那么快,这好像不太好解决。   柳二娘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还愣着干什么,并肩子上,先杀车上的两个女子,别忘了悬赏银子。”   其他人被这一声清喝,震回神来,一个个凶狠的看向甄武等人,他们本就是刀头舔血,过着东奔西跑的逃窜生活,从来也不是什么善民。   顿时,一个个拎着武器冲了过来。   甄武眼神深深的在柳二娘身上扫过,心中记下,随后一脚踹出,把脚踩的这人,直接踹的昏死过去。   他则顺势退了回去,守在马车前面。   这群人他虽然不放在眼里,而且也不认为这些人能伤的了他,但是他不能让伯娘和陈瑶出事。   甄武向着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骂出声来。   “张武那个狗日的藏哪里?这里这么大的一个拦路巨木,狗日的就没派斥候探出来?难不成还要等老子打一会儿,他才出来?”甄武冲着曹小满喊道。   曹小满这时已经抽刀对上了来敌。   他不知道是不是受甄武影响,也是酷爱练刀,此刻他一刀直接砍死一人,苦笑着回道:“应该就在附近吧。”   应该,甄武眉毛跳了跳。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深处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张武手握腰刀,一马当先,矫健的在树林中跃动,身后无数身影一个个紧随其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这些人皆是默然奔行,转瞬间已经冲出了树林,继而直接四散开来,而官路的其他方向不知道在何时已然也出现了无数身影,这些身影迅速碰头合拢起来,把那群江湖汉子团团围住。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仿佛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该出现在什么位置,整齐周密,一点也不显得散乱。   如此执行力,虽无声,却气势冲云。   那群江湖人一下子全部慌了神。   “竟然有官兵?!”有人惊惧出声。   “怎么会有官兵?”   “为什么会有官兵。”   一道道不可置疑又带着慌张的声音响起。   在这种时刻,没有一个人再想着要强行袭杀马车上的伯娘和陈瑶,丢下甄武等人,各个慌不择路的想要逃窜出去。   江湖中人始终是江湖中人。   曹小满等护卫也不追击,直接退回来守在马车附近。   甄武鼻孔哼了一声,远远的瞪了张武一眼,这狗日的,还算可以,没给他丢人,这般安排倒是周密。   随后,甄武上了马车,对着马车中的两女道:“伯娘,陈姑娘,不必担忧,已经安全了。”   马车中伯娘和陈瑶,听到甄武沉稳的声音,皆是松了一口气,甄武又与两女简单的说了两句,然后坐在马车上看着场中情况。   张武这时候跑到了马车旁边,来到甄武身前。   对方就那么几个人,而且明显是乌合之众,完全不需要他一个百户动手。   甄武白了张武一眼道:“让你的人,让这群人见见什么是大明边军,他奶奶的,什么狗屁玩意也敢来袭杀我。”   张武转身就冲着他的两个总旗喊了两句。   甄武点了点头,又冲着张武开口道:“有没有传达下去,尽量留活口?”   “说了,大哥放心就对方这点人,我若还能出了纰漏,你直接砍我脑袋。”   “行吧,记得完事后,直接把所有人分开审问,务必问出来,是谁指示的,另外……”甄武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柳二娘:“抓住后,把这个人给我抓过来,我要亲自审问这个。”   甄武记得柳二娘之前发号施令。   他笑了笑,眼中闪过几道光芒。   赵讳,管他是谁的管事,只要买凶袭杀大明军官,这个理由定死的时候,也就是他的脑袋搬家之时。   等着,很快。   …… 第191章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官路上,四面合拢的军士展现出强大的素质,以三四人为一小队,迅速的把这群花里胡哨的江湖好汉,一个个隔离起来,然后配合有序的直接击倒,捉拿。   坐在马车上的甄武, 把军士们的表现尽收眼底,暗暗点头。   同时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这就是自己的兵。   甄武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丝笑意,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明白为什么军队里,大部分的将领都特别护犊子。   他也护。   他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和配置都给自己的兵抢过来,他在军营这么长时间, 影响着身边人,但是也被这个世界影响着,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些本位主义。   谁他娘的会管别人的兵马。   而这也是现在大多将领的思想觉悟。   甄武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这世上想要以一人之力改变大环境何其之难,大部分的人都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大环境影响而改变。   很快,战斗结束。   在场所有江湖好汉,无一人逃脱,除了被击杀的,所有人全部被控制了起来。   当柳二娘被军士捉着带到甄武面前时,甄武看着柳二娘,开口问道:“你是自己说,还是我让你说?”   这个一直打扮端庄,仿佛一個贵夫人一般的女子,此刻格外的狼狈, 发髻散着, 衣衫也有些不整,她脸上带着惊恐,内心却波涛汹涌, 后悔一波一波的翻涌。   她不明白, 为什么官兵可以出现的这么快, 这么周密。   这就是朝廷的力量?   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时,任由他们呼啸山林,可但凡一动,便是这般雷霆一击?!   其实当初在接这一单生意的时候,她晓得这一单生意不好做,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不堪一击,而且她不难推测出,从她们出现在甄家附近,或者出现在北平城时,说不定已经暴露了出来,而她们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仿佛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柳二娘有些懊恼,说到底还是犯了贪心。   不过,此刻她仍然想要挣扎求生。   她看着甄武,看着那个样貌俊朗又异常年轻的将军,说道:“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们只是边军,你们没有缉拿审问之权。”   咦?   甄武眼神中多了一分兴趣,可下一刻不屑的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把你送入衙门?”   柳二娘眼球顿时一缩。   甄武眉头一挑, 道:“你搞错了一件事。”   说完,甄武抬眼向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张武,语气有些漠然的说道:“去,让你的人杀两个,给这个姑娘瞧瞧。”   张武点头领命,眼光同样冷漠的从柳二娘身上扫过,冰冷的仿佛像是看一具死尸,他冲着远处手下的军士打了手势。   军士立马明白过来。   他们随即拉出两个被活捉的江湖好汉,一言不发的把他们按在地上,抽出腰刀,手起刀落,两刀下去,两个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鲜血在这个时节,喷的异常鲜丽。   军士们各个面无表情,而那群江湖好汉,不管是柳二娘还是其他被活捉的,脸上都已经挂满了惊惧,甚至有胆小的已经被吓的瑟瑟发抖起来。   他们往日里是豪横。   可是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铁血老兵,才明白他们是何等怯懦。   甄武看向柳二娘,在其好看的狐狸眼上留恋了两眼后,才淡淡道:“明白了吗?你们这些人我要杀,便杀了,怎么还会把你们送到衙门里去。”   柳二娘好看的狐狸眼里面满是慌乱,像是一只即将被射杀的麋鹿,她喘着粗气,胸前起伏不定,让本就因为衣衫不整,露出一些曲线的她,更显得曲线动人。   “我如果说了,可不可以活命?”   “看你表现。”甄武也并不给承诺。   柳二娘显得异常纠结。   “快点,我并没有耐心。”甄武冷声说道,随后又冷声补充道:“另外再和你说一件事,即便伱不说,我也大抵晓得是谁,你说不说,我也会直接杀过去,到时候,直接全部杀掉,来个死无对证,你看我敢不敢!”   语气中的煞气一瞬间喷涌而出。   柳二娘眼神中更加慌乱,甄武漠然的神情,在她眼中仿佛是一头龇着牙的饿虎,这一下子击破了她的心防,让她丝毫不怀疑,甄武所说的真假。   “我说。”   柳二娘情绪有些崩溃,导致语气也有些发抖:“是王渊!”   王渊?   甄武眉毛轻轻一挑,虽然心中特别诧异,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赵讳,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不过神态不变,依旧淡然的说道:“仔细说。”   “王渊家是从商的,主要是从山西到北平,他有一条商道,走的是太行山娘子关,所以他和太行山上的匪寇都有联系,这次就是他放出风的,五百两悬赏两个女人的头,我识得他家的管家,我可以带你去指认,你留我的性命肯定有用。”   “留你性命?”甄武笑了两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没说留,也没说不留,招手把曹小满叫了过来,然后接下他的腰牌,扔给曹小满。   “你先快骑回城,去布政司查查王渊是什么来历,另外再查查进出城名单,找出来赵讳现在住在哪里,记得先去找李友直,让他帮你查,要不然布政司不会让你查的。”   李友直是北平布政司吏,也是住在绣春坊,和甄武家清水胡同挨着,所以两人一来二往交情也算不错。   他在北平布政司待了多年,有他帮忙会好办很多。   曹小满也见过李友直,领命后没有多话,飞快骑上马向着北平而去。   甄武看着曹小满离去的背影,心里衡量着这件事,另一边的柳二娘忐忑的看着甄武的身影,眼神不敢离开一步。   她真的有些怕,生怕一不注意,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一挥手,让人把她的脑袋砍了下来。   不一会儿。   军士们分开审问那群江湖人士有了结果,大抵是当众杀人立威,击破了所有人的心防,所以审问的很是顺利。   甄武听完,发现那群江湖人士竟然什么也不了解,只晓得是柳二娘聚集他们想要合伙干一笔大买卖。   顿时,甄武有些好笑。   这些人啊。   幸亏去闯江湖了,要不是过着打家劫舍捞偏门的日子,若是正常讨生活,就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能活到现在都不见得。   脑子竟然能蠢成这样。   甄武挥了挥手,既然这些人都没什么用,那么甄武也不会心善:“除了那个女的,其他的都杀了吧,免得将来再祸害老百姓。”   军士抱拳领命下去。   很快,哀嚎声响了起来,很惨,可甄武却没有多少动容,这几年他也在成长,早已不是和平年代养育下,心念生命珍贵的那个他了。   杀的人越来越多,必将会对生命越来越缺少基本尊重。   等到这里彻底处理结束后,甄武对着张武道:“挑五十人,和我进城。”   说到这里,甄武一顿。   “另外,让人回军营告知一下薛斌薛大人,我要去北平城捉拿幕后之人,麻烦他去咱指挥使司帮忙周旋一二,完事后,我亲自去指挥使司请罪。”   …… 第192章 -庆寿寺附近起杀心   有些事情甄武必须要安排到位。   就像柳二娘说的,他只是亲王护卫军,没有缉拿审问之权,更何况带兵私闯民宅。   哪怕事出有因,但若是不和上面的人打声招呼,也是一个罪过。   这次和上回甄武带兵捉拿蒙驹不同。   上次是有着朱棣的调令,而这次他调张武他们出营, 只是和他们右卫骑军指挥佥事薛斌请示了一声。   理由是清缴匪徒。   若他只是在城外把这些江湖人士杀掉,然后带军回营,那么他不担什么责任,因为此事也只是他们右卫军的事情。   在右卫中,甄武想搞点什么事情,没人说他。   但是甄武打算带兵入城, 私闯民宅, 那么就是整个亲王指挥使司和北平布政司的事情了, 两方免不了要扯皮。   所以必须要让相熟的领导,去和指挥使司的领导去周旋周旋。   ……   甄武等人一行人向着北平城而去,张武他们出来时并未骑马,所以甄武等人骑马在前,军士们绑着柳二娘,跑步跟进。   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柳二娘眼见除了她,其他人在转瞬间全部被杀,已经快被吓破胆了,她们之前打家劫舍,打劫商家,也曾杀过不少人,可是当事情到了她们头上时,她们不比手无寸铁的百姓强多少。   若说强。   那就是柳二娘虽然无比害怕, 可还能保持着一丝清明,因为她知道她若是想不出来一个好办法,她也必死无疑。   一路上,柳二娘都在全力思索着,该如何保得性命。   而另一边。   因为张武没有骑马,所以甄武把驾车的活丢给了张武, 张武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有些纠结的对坐在另一边的甄武说道。   “咱们非要亲自动手吗?”   甄武瞥了张武一眼:“怎么?你还能有什么高见?”   张武翻了翻白眼,他心里知道甄武好多时候思虑事情,比他考虑的周全,可是心中忍不住的想叹口气,他这个大舅哥,是真能搞事情。   张武无奈道:“咱们动手,你不还得担责任,指挥使司问罪下来,你咋办?殿下现在又不在城中,咱们不如把事情丢给布政司或是按察司,让衙门的人去抓幕后之人,有咱们护卫军在旁边盯着,他们岂能不卖力?”   甄武抬了抬眼,看了看远方的太阳,十月时节,在北平城这个地界上, 哪怕直视太阳也不显得刺眼, 他心中何尝不明白张武所说。   若是背后之人牵扯不到秦王,甄武肯定不会亲自动手。   官面上有人, 他也不怕对方包庇,最不济他请朱棣主持公道,朱棣一句话下来,谁敢疏忽?   但这件事偏偏牵扯到了秦王,若是衙门的人抓了赵讳,赵讳转头爆出秦王的事情,朱棣怎么办?   要知道朱元璋喜欢温顺孝仁,重视亲情的孩子。   要不然朱标的那個次子朱允炆,为何会得朱元璋的喜爱?   所以,这件事就不能办的拖拖拉拉,最好的办法就是闯过去,一刀砍死了事,既报了仇,对于朱棣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哪怕事后说起来,也是赵讳惹急了甄武,被甄武一刀砍死,一点不牵扯秦王。   甄武猜想,这大概也是朱棣避开北平城的原因。   朱棣压根不想管这个事,当做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甄武摇了摇头,道:“你不清楚,所以不必多言。”   张武见甄武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这个大舅哥主意正着呢,偏能力也强,备受燕王宠信。   那便由着他吧。   只是张武想起自己的婚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马鞭甩在马身上都重了几分,谁家订婚一年多了,还没完婚?!   都他娘的怨大舅子。   张武心里暗自下着决心,等到此事一了,一定撺掇着甄武先把二贤嫁过来再说。   很快,一行人到了北平城外。   甄武让张武等人候在城外,自己骑马先去了布政司衙门,等见到曹小满后,曹小满连忙把查到的告诉甄武:“王渊,三十五岁,家里是做布庄生意的,家住在庆寿寺附近,巧的是前几年其妹子嫁给了赵讳,而赵讳现在就住在王渊家里。”   甄武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要顺滕往下摸一摸才能摸到赵讳呢,没想到这就摸到底了,那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去城外把张武等人叫进城来,直接带着他们去王渊家里。”   曹小满抱拳领命下去。   甄武这才看向李友直,笑道:“这次多亏你帮忙,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以后有事用的上我,你直说。”   “客气什么,都是举手之劳。”李友直笑道。   甄武点头道:“那回头家里喝酒。”   李友直眼睛一亮:“那感情好,早惦记着你家的二锅头。”   甄武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得,下次喝酒时给你备个足足的,管够。”说完,甄武一顿道:“不过现在就不与你多聊了,我先去把事情办了。”   “行,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再来找我。”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出门骑上马直奔王渊家而去。   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不急不缓,干脆的声音很好听。   不一会儿,甄武就来到了王渊的家中,他骑在马上看着王渊家里的大门,不远处庆寿寺的风铃声,叮咚的隐约传来,仿佛带着一点点禅意。   甄武知道,此刻那个黑衣宰相道衍老和尚就住在庆寿寺。   好多时候,心有杀伐之人,与寺庙无关,与佛无关。   很快。   整齐划一的边军脚步声响了起来,把四周的百姓惊的四散,又好奇的探望,一个个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又出什么事了?”   “怎么当兵的又进城了?”   “你们看,好像是去王老板家里。”   ……   军人自动无视这些话语,这些人来到甄武面前,甄武一挥手,军士直接训练有素的分出一队人去找后门和偏门了。   而其他人全部逼近正门团团围住。   甄武再次一挥手,军士直接如潮水一般涌入王渊家的大门。   “各位军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家犯什么事了,伱们要这样?”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官状告你们。”   ……   熙熙攘攘的一阵糟乱,带着军士抽刀冷喝的声音,渐渐的终于引出了重要的人物。   “谁让你们来这里抓人的?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谁给你们的狗胆?”   这句嚣张的话,仿佛给了王渊家里下人们底气,一个个开始抵抗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手扶腰刀踏进门来。   “谁说话这么臭,上茅房没擦嘴吗?!”   冷冷的话语,配着俊朗挑眉的脸,恰好一阵北风,仿佛甄武迈步踏出来的狂风,吹进王渊家大门。   这风,又落到堂前回旋,把几片干巴巴的落叶卷的粉碎。   …… 第193章 -我会和你讲证据?   庆寿寺的风铃声,又送入了王渊的家中,落入堂前众人的耳朵。   但这个有着静心功效的铃声,却改变不了王渊家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甄武看向说话的那个男子。   出乎他的意料,那人长得竟然有些俊美,只是此刻这人脸上带着怒气,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显得没有那么好看。   “是你带来的人?”这个男子咬牙看着甄武。   甄武再次挑眉,他已经带着军士这么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竟然还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不知道是狂妄还是不晓得天高地厚。   以为甄武的刀杀不了人吗?!   甄武冷冷看了他一眼,嘴里顺势丢出一句话:“掌嘴!”   张武听到此话,直接越过甄武大步走了过去, 一脚踹飞想要阻拦他的下人, 捞刀在手带着刀鞘横刀扇在了那人的嘴上。   啪。   声音有些沉闷。   那人惨叫一声, 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嘴角上血珠逐渐洇出了皮肤。   其他下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甄武没空管这些人,冲着身后招了招手,柳二娘被人抓着送到甄武身边,甄武深深的看了一眼柳二娘,开口道:“指认吧。”   柳二娘很配合,在场中扫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   甄武看向张武,张武顿时明白什么意思,冲着军士喊道:“张强,带你的人进去搜,把所有人全部给我捉过来,其他人把在场的全部绑起来,但遇抵抗, 格杀勿论。”   杀气森森的话语,和冰凉的铁甲, 简直是绝配。   张强应是, 招了招手,属于他的部下迅速出来,随着他冲进了王渊家中,而其他的军士顿时也动了起来,得了命令的所有军士,动作再不用收敛,但凡遇到稍微躲闪的,直接抽刀欲砍,吓的堂前的这些下人,谁也不敢再动。   不一会儿。   王渊家中的人,一个一个的被捉拿了出来。   就连家主王渊也被反绑着双手,丢在了堂前。   甄武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王渊,王渊的神色有些惶恐,可并不显的惊讶,甄武心中立时明白,没有找错人。   这时,一個管家被绑着送到了堂前。   甄武身边的柳二娘精神一震,连忙对着甄武说道:“就是他, 是他去太行山里联络的我们。”   那个管家听到声音,抬头一看, 脸上立马布满了惊恐。   甄武嘴角挂起冷笑,稍一偏头,看向王渊道:“胆子够大的,胆敢买凶袭杀大明军官,你全家多少脑袋够填这件事?”   说完这句,甄武就看着王渊。   然而出乎甄武所想。   王渊虽然还是有些惶恐,可整个人仍旧强自保持着镇定,并不显的慌乱,甚至他稳定了一下心神,还对着甄武狡辩:“这位军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这句话说完,王渊当着甄武的面,一双眼睛狠厉的看向那个管家,沉声喊道:“小王!”   小王被这个眼神看的身体一抖,仿佛想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他神色几度变化,最终咬了咬牙,竟然趁军士不注意,一用力挣脱开来,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旁边一位军士手中紧握的腰刀而去。   噗的一声。   刀直接透体而出。   鲜血顺着刀身的血槽,涓涓的流了下来,很快在地上变成了一滩。   军士脸上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连忙抽出刀,向着甄武方向单膝跪下,抱拳道:“千户,我…”   话没说完,甄武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谁也没有想到,不怪这个军士,而其他军士反应过来后,连忙查看管家的情况,可只是稍一查看,就锁着眉摇了摇头。   这一刀正中心脏,不可能再有活命的可能。   甄武的脸有些黑,一时间也阴沉了下来,他没有想到王渊竟然敢当着他的面玩这种手段,但是王渊是不是太天真?!   他是兵。   岂会和他们讲什么道理。   王渊看着甄武,依旧一副惶恐的模样,脸上还顺势带上几分被冤枉的委屈模样:“这位军爷,小人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军爷万万不能冤枉小人啊。”   甄武忍不住的气急而笑,可下一刻,一张脸更加阴沉的看向王渊。   他没心情再和他们啰嗦了。   甄武抽出刀来,径直两步走到王渊近前,他沉声在其耳边说道:“你以为我会和你讲什么证据吗?”   当柳二娘指认后,当刚才那一幕上演后,甄武哪里还会再怀疑什么。   正主确认,而且也没有冤枉他们,他又需要什么证据。   甄武就在说话间,已经横刀放在了王渊的脖颈处,刚才的话音一落,甄武腰刀用力划过,王渊脖颈上的大动脉瞬间被割破,鲜血喷溅而出。   王渊终于保持不了镇静了,可甄武的动作太快,完全没有给他挣扎的空间,他只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一痛,仿佛全身奔涌的血液有了一个释放的出口,继而力量瞬间被抽了个干净,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脸贴着地面,被激射而出的血液,反溅到脸上,一双眼睛惊恐中又带着不可置信,双目瞪得滚圆,死死的看着甄武。   不消一会儿,倒在地上的王渊再无声息。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被抓到前堂的人,在此刻仿佛全部被吓傻了。   甄武手臂下垂,提着流血的刀,走到一个下人面前,抬刀指向他冷声问道:“那个是赵讳?”   刀锋距离这个下人的鼻尖不足两厘米,鲜血的腥气直冲他的鼻孔,顿时便被吓了一个哆嗦,脑袋控制不住的向着一旁一人看去。   甄武顺着目光看过去,竟然是最开始说话很嚣张,被张武掌嘴的那人。   这事闹的。   早知道这个人就是赵讳,哪会这么麻烦,直接一刀砍了就完事了。   赵讳此时捂着嘴,眼中也是不可思议,以往他在西安城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种事,他不是没有见过兵,各种百户千户见得多了,可哪一个面对他时不是带着几分笑脸,谁敢如此对他。   他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巴太疼,根本说不出话来。   甄武眼睛在其他下人身上扫过,看到其他下人的神情反应,确定此人就是赵讳后,不屑的看向赵讳,随后二话不说,直接走过去,一刀挥出。   就像很早之前甄武就说过的话,杀个人很简单,只是一刀的事情。   甄武砍完后,直接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没再看一眼,临死仍旧抽搐的赵讳,到了门口后,甄武叫来张武。   “去把所有人审问一遍,但凡知道悬赏杀人这件事的,一个不留。”   张武点头领命后,带着他的人开始忙了起来。   甄武就如一颗挺拔的青松一般,站在王渊家的大门口,耳中听着若隐若现的银铃声,默然的静静等着。   …… 第194章 -收人   这件事,一定要定性为悬赏杀人,而且是悬赏杀他。   这是甄武的目的。   所以他才要把知道悬赏这件事的人,全部杀干净。   可他这样杀人,并不是没有后果的。   他刚才有多霸道,等到稍后面对布政司以及亲王指挥使司的问责时,他定然就会有多狼狈, 这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谁也不必怨天尤人。   好在甄武不会,这件事之前他就已经衡量过了,这个代价他承受的起,而这个事他也必须做,因为当有江湖人士在他家附近出没时,这事情就已经不再是伯娘的事情了。   良久。   张武终于把事情办妥当了,他来到甄武的身边,说道:“审出来两人,其他人怎么办?”   甄武嗯了一声,再次陷入了思索,其他人若是连悬赏杀人的事情都不知道,那么大抵也不知道甄武和他们为什么结仇,这样秦王的丑事也不会在北平城爆发出来。   想到这里,甄武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自己这算不算替秦王遮掩?下一刻甄武安慰自己,自己只是这时代波涛海面上的一个小舟,怎敢硬砰巨船,再者说朱元璋若是真想收拾秦王朱樉,怎么会查不出来?   说到底,自己没有决策权。   秦王是死是活,和他产生不了直接关联。   “其他人…”甄武说道:“其他人便通知按察司的人来接管吧,把悬赏我的事情, 和按察司说一下,然后你便带人回营吧。”   “那个柳二娘呢?”   “也杀了吧, 留着牵扯我伯娘她们, 没必要。”   张武点了点头, 随后反应过来,问道:“那你呢?”   甄武侧头向着庆寿寺方向看去,眼光落在双塔上,叹了口气道:“我去指挥使司请罪。”   张武看着甄武张了张嘴,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也知道,这件事总要给各方一个交代的。   就在这個时候,柳二娘冲着甄武这边挣扎的叫喊:“我有话说,我有话说,我可以帮到你。”   甄武扭头看去,柳二娘的一双狐狸眼焦急的看着甄武,一张好看的容颜满是认真,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不打算搭理柳二娘。   可柳二娘见状更加激动,连忙喊道:“你这般带兵杀人,肯定会被问责,若是你没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杀头也不为过, 我可以帮你作证,作证是王渊悬赏先冒犯了你, 有我作证, 你杀人的理由才足够充分,这样才能减轻你的罪责。”   甄武本来已经迈出了一步,可听到这话,又收了回来。   一个江湖女子竟然有这番见识,而且临危还能说出这一句话,有点不简单。   不过她还是猜轻了甄武的分量。   甄武最多被降职,杀头根本不可能。   然而,即便这样,柳二娘也让甄武产生了几分兴趣,他冲着柳二娘招了招手。   军士带着柳二娘走了过来,甄武挥了挥手,挥退了军士,饶有兴趣的看着柳二娘问道。   “帮我作证?”   柳二娘深吸了一口气,她直接跪在了甄武的身前,她知道这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所以她非常肯定的说道。   “对,我可以帮你作证,甚至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任酷刑而不改,只求这次你能饶我性命,我柳二娘愿终身跟随您,听命于伱,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没有二话。”   “投我门下?”   甄武忍不住好笑:“我岂会需要你一个江湖女子。”   柳二娘连忙说出她所有的筹码:“我在保定府还有几个人手,都可听命于你,而且我在保定府认识很多士绅之家,我可以帮你赚钱。”   本来打算拒绝的甄武,听到保定府,突然陷入了沉思。   保定府?   未来靖难好像在保定府打了好久的仗,那么他现在收一个人,有没有用?   想了想后,甄武问道:“你可在官府挂名?”   柳二娘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官府挂名的是柳二娘,不过我在清苑有个正当身份,官府认不出来我是柳二娘。”   呵。   这倒让甄武没想到,还真是狡兔三窟,不过柳二娘若是这么精明,怎么会被他抓住。   甄武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瞧你也不是个蠢货,怎么这次这么容易被我捉了呢。”   柳二娘苦笑一声。   “说起来也巧,我本是来北平的路上,突然接的悬赏,身边并未带着人手,进北平后也只是想要试上一试,若是事不可为,便打算回去交于其他人出手,中间赚个差价,没想到,只是试试,便被大人捉了。”   甄武点头明白,原来是大意。   他认真看了两眼柳二娘,突然有些心动了,毕竟收下她后,有没有用另说,万一有用呢,再说只是举举手,饶她一命的事。   完全可以试一试。   甄武最后又想了想道:“最后一个问题,说得好,命在,说不好,就不必多说了。”   说完,甄武盯着柳二娘的眼睛问道:“我如何信你?饶你命后,你大可逃之夭夭。”   柳二娘心跳立马快速的跳动了起来,她快速的想着,她知道她的命就再接下来的几句话中,可几度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总觉得不够让甄武信任。   她越想越急,急的细腻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可即便如此也想不到如何说,才能取得甄武的信任。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的声音响了起来:“记得到衙门作证时,要说被悬赏的人是我,至于其他的,自己想办法圆。”   柳二娘猛的抬头,可这时甄武已经转头和张武说了起来。   甄武吩咐道:“一会儿,记得把这位给咱们通风报信的义士交给衙门,给咱证明一下,咱真的被悬赏了,这才大怒杀人。”   张武看了一眼柳二娘,点了点头。   甄武说完,伸了伸腰:“这里就交给你了。”随后,甄武转头又看了一眼柳二娘,他不怕柳二娘跑,真跑了也就跑了,更不怕柳二娘在衙门乱说,真如果乱说,她定然出不了衙门大门,甄武轻轻一笑,再不停留,走到马旁翻身上马向着燕王府而去。   而柳二娘此刻已经瘫坐在地上,在鬼门关上又走了一遭,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没人知道,她刚才承受了什么样的心里压力。   而此刻的燕王府,亲王指挥使司里三卫的指挥使都已经聚在了一起。   薛斌听着三位指挥使的讨论,忍不住发慌。   其实早在很多天前,甄武就和他通过气,他也点头同意的,但问题是他没想到甄武还要闹到城里去,所以当甄武派人告知他此事后,他想也没想,连忙骑着马就向着北平城而来。   进了燕王府后,更是直接找上了他们右卫指挥观童。   观童此人,若说带军练兵都差了点,但是有个优点就是舍得放权,而且也善于琢磨人性,所以他晓得朱棣如何看重甄武,他也因此一直把甄武当做宝贝疙瘩。   可当他知道他们右卫的宝贝疙瘩又要搞出大事后,差点从椅子上直接跳起来。   他想了想后,连忙一边派人想要去劝住甄武,哪怕不惜直接把甄武绑回来,另一边派人通知其他两卫指挥使。   他知道,这件事右卫扛不住。   整个亲王指挥使司都要给布政司和按察司一个交代,至少要做些什么给其他部门看一看,要不然还不显得他们亲王指挥使司没有规矩,显得燕王亲军无法无天?!   …… 第195章 -朱高煦,朱高炽,朱玉英。   甄武骑马走在去往燕王府的路上,正走着的时候,和观童的亲卫迎面撞上了。   观童的亲卫头子叫做杜优,是个比较秀气的年轻人。   他本来还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但是见到甄武骑在马上不急不缓溜达的样子,忍不住化作一副苦笑,在马上抱拳道:“千户, 你不会已经把事办完了吧?”   甄武咧嘴一笑,随后佯装不开心道:“瞧你说的,几个小毛贼,还费什么功夫。”   杜优张了张嘴,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您…您和指挥使解释吧。”   “我这不正要去请罪。”说着, 甄武打探道:“咱指挥使生气了?”   杜优想了一下,还是把观童的反应全部和甄武说了一遍, 之后还特意提点道:“另外两卫的指挥使也到了,您还是要提前想好说辞。”   甄武点头,开始思索起来。   杜优见状也就不再打扰。   不一会儿,一行人已经进了燕王府,直奔指挥使司而去,等到了地方,杜优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后,让甄武自己进去。   甄武一进去,眼睛顺势一扫,忍不住想要挠挠脑袋。   房间里,只有三位指挥使,有点问罪的架势。   观童没好气的瞪了甄武一眼,问道:“说吧,杀了几个人?”   甄武一缩脖子道:“袭杀我的那群江湖人士, 当场全部击杀,大概二十多人, 然后涉嫌幕后买凶杀我之人, 一共五个, 也全部被我杀了。”   左卫的指挥使稳坐泰山,只是静静的喝茶,而中卫的指挥使名叫唐云,他的性情有些淡然,不喜麻烦,但是此刻哪怕甄武不是中卫的人,也忍不住呵斥。   “带兵私闯民宅,谁给你的胆子!北平城没有衙门吗?给你主持不了公道吗?竟然自作主张携愤出手,还有没有把王法放在眼中?!”   甄武对问责,心中有所准备,不过也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卑职知罪,愿领责罚。”   唐云见甄武认罪的态度诚恳,并不狡辩,心中虽有满腹牢骚和不瞒,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生气的哼了一声,不再去看甄武。   而观童指着甄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嘴里不停的‘你啊’‘你啊’,想要发火却又舍不得。   指着指着, 观童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说有人买凶杀你, 可有证据?”   甄武忍不住咧嘴一笑,不过随后立马收了回来,开口道:“留有证人,已经让人带去衙门了。”   观童听到此话,心中立时放松了不少,他转头看向唐云二人。   “你们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唐云看着甄武,脑袋轻微的点了点,这甄武虽说总是闹事,倒也不傻,有個证人的话,事情就好办很多。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有证人的话,问题倒没有那么严重了,至少对布政司和按察司他们都有话说。”   这句话刚落。   一旁一直喝水的左卫指挥使,突然放下茶盏,坚定道:“不过还不够。”   他转头看向观童:“先把甄武重打二十军棍,关押起来吧,咱们三个也别歇着了,一块先去按察司那边把买凶杀人这个案件定下来,至于甄武后续的处罚,还是去信给殿下,让殿下抉择吧,你们看如何?”   唐云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处理没有意见,而且也觉得极为妥当,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甄武警告道:“别仗着殿下的宠信就胡作非为,你既然说是有人买凶袭杀你,我们便信了,但是伱若捏造事实,行的却是公报私仇的事,就算殿下饶的了你,我们也定不相容。”   甄武心中一凛,不过想了想又放下心来,他此番虽然初衷是报私仇,但是对方确实是袭杀他在先,而且也确实有买凶一事。   “卑职断然不敢欺瞒,梁家道二十余具江湖人士的尸身尚在,若非卑职早有准备,即便卑职自持勇武没有性命之忧,可当时与我同行之人,怕是不能保全,所以卑职才怒火攻心,直接杀上门去。”   护卫军三卫有所竞争,往日也没少争吵,可对外人来说,三卫本身就是一个整体,所以唐云听到甄武的话后,点头宽慰了一句:“行了,你也不用太担心,胆敢袭杀咱护卫军,本就不能轻饶了他们。”   观童这时没有底气的,试探问道:“军棍确实该打,但咱是不是再商量一下,我觉得关押是不是没有必…”   话没说完,观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唐云两人看着观童,不满的皱着眉。   两人心中都有些无语。   奶奶的,护犊子也不是这个护法,这已经够通融了,若只是打几下军棍,谁看不出来是在糊弄人呢,这让外人怎么看他们护卫军。   观童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甄武旁边,拍了拍甄武的肩膀,随后沉声冲着外面喊道:“来人,把甄武重打二十军棍,然后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进来的军士抱拳领命,带着甄武下去执行惩罚。   观童三人起身,向着按察司走去。   暂且不提,观童三人到了按察司怎么先声夺人,说什么‘北平城还能不能待了?堂堂千户,竟然被江湖悬赏,还让买凶的人在城里逍遥法外,是不是哪天殿下在城中被袭,你们才能当回事?’之类的。   甄武这边被打完军棍后,叮嘱了几句随他而来的曹小满,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关进了牢房之中。   降职吗?   甄武坐在牢房中,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估摸着也只是关一段日子,只是家里人怕是又要担心了,指不定又要怎么鸡飞狗跳呢。   然而,他家中人的反应却出乎了甄武所料。   当曹小满回到家中,把事情和张玉清说了一遍后,又把甄武宽慰的话说给张玉清,张玉清并没有如甄武所想的,担心的唠叨不断。   反而沉稳的劝说一旁的伯娘和陈瑶。   “你们不用担忧,我儿我知晓,定然是真的无碍,天可怜见,他大伯的仇算是报了,这便是极好的。”   伯娘捂着嘴,忍着哭泣的声音,可手掌却挡不住眼泪,直接流的满手都是。   而陈瑶也是眼睛红红的仰头看着天空。   不晓得两人是为大仇得报而激动,还是为甄武被关押而心忧。   晚间时候。   吃完饭,张玉清避开了所有人后,直到这时,她的情绪才有些忍不住,甄武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被关押,又怎么能不担心。   夜里,房间中响起一声叹息的声音。   “孩他爹啊,你总让我识大体,我这可随你的愿了,可我心里就是觉得不得劲,你也莫怪我小气,他大伯哪有我儿重要,若不是你生前总念叨,我才不让我大儿帮他,哎,你肯定又要说我是妇道人家,可我就这么想的,那能怎么办。”   张玉清的唠叨声,轻轻的,絮絮叨叨的一直到了夜深。   ……   就在甄武被关押的期间。   这个案件迅速调查清楚,定案了。   可案子虽然定了,但是甄武带兵私闯民宅,私自报复这件事却还没有结束,观童三人快马给朱棣请示如何处置甄武的信件,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不得已三卫指挥使也只能拖着。   朱棣是护卫军最高领导人,甄武又是朱棣心腹爱将,怎么处置必须要朱棣下个指示才行。   观童三人商议后,再次给朱棣去了一封信,信中多少有几分给甄武求情,减轻罪责的味道,可没想到,这封信依然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这一次没回复,意义好像有点不同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护卫军中传开,很多人一时间开始密切关注此事,右卫的谭渊王真,张武薛禄,中卫的朱能,丘福,火真等人,就连左卫的张玉对此事也有几分兴趣。   有担心的,亦有冷眼旁观的,更有幸灾乐祸的。   像中卫骑军大营里,火真和陈珪两个千户就坐在一起,聊着这个事情。   火真畅意的笑了几声。   “你说殿下这次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严惩甄武那小子?说起来甄武这次也太蠢笨了吧,仗着殿下宠信,竟然敢带兵私自报复,他以为他是谁啊?真以为殿下能无限宽容他?”   陈珪沉稳,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这次之后殿下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信重甄武了,你也知道,殿下颇重规矩。”   “话是这么说,但是殿下向来喜爱甄武,怕也不会为此事怎么样。”   火真不满的看了陈珪一眼,陈珪一直不配合他,让他幸灾乐祸的心情都差了几分,忍不住道:“即便这样又如何?甄武又不是殿下的儿子,难不成还能事事宽容?”   儿子?   陈珪好笑的摇了摇头,甄武确实不是殿下的儿子,火真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臣属,不过陈珪年龄大了,对这种争宠之事,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也没顺着火真说什么。   而另一边,观童三人也在房间里商议。   唐云挑眉道:“严惩?”   观童不乐意道:“殿下还没说什么,你就眼巴巴严惩,唐云你可真行,真是一点麻烦不想沾。”   唐云不乐意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甄武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求情的信殿下没回复,什么意思,我不相信你不懂,我何必为了你的人,惹殿下不喜?”   左卫指挥使这时也是点了点头,他冲着观童说道:“我觉得唐云兄说的有理,甄武说到底只是你的人,你想求情护犊子,我们也不拦你,但是我们却是要按殿下的心意来办的。”   “不行,我一人求不来情。”观童气呼呼道,心中却琢磨着非要拉上唐云二人。   就在他们三人商讨的激烈时,燕王府深处内宅里,朱高煦的院子中,朱高煦正一脸暴虐的鞭打着一个太监。   一鞭比一鞭狠,鞭鞭落在太监的身上后,立时就变成一道血痕。   太监哀嚎不断,求饶不断。   可朱高煦仿若未闻,手上丝毫不留力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狰狞。   “狗东西,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嚼我大姐的舌根,今日不把你活活打死,爷爷我也陪你去当太监。”   朱高煦重重的扬起长鞭,啪的一下就又甩了下去。   随后一鞭又一鞭,连续而至。   渐渐的。   太监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开始变的有气无力,可朱高煦依旧不依不饶,非要活活打死他不可。   就在这时,朱高炽匆匆跑了过来。   “二弟,别打了别打了。”   朱高煦眉头一挑:“怎么?我的好大哥,还要插手我管教我的人?”   “不是我要插手。”   朱高炽挪动着他越来越胖的身子,喘着粗气伸手拦住了朱高煦:“你这般没有益处,反倒等父王回来,还要训斥你,你说你何苦来哉。”   朱高煦呵了一声。   他斜着眼看了一眼朱高炽,语气不善的说道:“是啊,我不像你,下人摔了你喜爱的琉璃盏,你还温言相向,既然这样,你有本事晚上别偷偷的哭啊,虚不虚伪?!”   说话间,朱高煦已经从朱高炽身边挣扎出来,他本就勇武,肥胖的朱高炽拦他本就吃力。   朱高煦不屑的瞥了两眼朱高炽,再回头看向太监,眼中已经布满了狠厉,朱高煦扬鞭,冲着太监又是狠狠的几鞭。   这几下,直接要了太监的性命。   朱高煦见状,又鞭了几下尸体,这才心满意足的把鞭子扔下,拍了拍手,转身走到一旁石亭中,拿起一壶水呼噜的狂灌了几口。   朱高炽看着已经毙命的太监,心有不忍的闭目叹息,可他也晓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朱高煦,没办法下,他只得开口叫人进来,然后仔细的叮嘱让人妥善的把尸体处理掉。   朱高煦只是看着朱高炽处理,一言不发。   等到朱高炽处理好,院里又只剩下他们两兄弟时,朱高炽才来到朱高煦的身旁坐下,他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二弟,以后莫要再这般行事了,与人宽容些,对自己亦是一件好事。”   “好事?”   朱高煦语气中满满的质疑:“有功赏,有错罚,何须宽容?若由着这群狗东西肆无忌惮,才是坏事。”   朱高炽还想解释,宽容并非不分赏罚,亦不是纵容,可他看着朱高煦一脸坚毅无错的脸,再次长叹一口气,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二弟,年龄大了,已有自己的做事风格。   不过,朱高炽还是想问问,什么事能惹的朱高煦如此动怒,所以开口道:“到底犯了何事,让你非要活活打死他不可。”   朱高煦挑眉看着朱高炽道:“嚼咱大姐的舌根,该不该打?”   朱高炽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无言。   朱高煦反而来了几分兴趣,仔细打量了两眼朱高炽的神情:“我瞧着,大哥也知道咱大姐的事?”   朱高炽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只是冲着朱高煦笑了一下。   朱高煦翻了翻白眼,他最烦朱高炽这一点,有什么不能明说,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搞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惯会装傻。   他不愿意再搭理朱高炽,斜靠在石亭上,心烦的握着水壶,对着壶嘴又是吨吨吨的饮了一番。   说起来,甄武娶他大姐,他倒并非不同意,而且他也觉得甄武这般好汉,配得上他大姐。   只是…   朱高煦对着壶嘴又喝了一口,心里莫名泛起愁绪,而顺嘴流进肚里的白开水,在他嘴中好像留下了几分糖水的味道。   可越像糖水,他却越觉得苦涩。   他的眼中仿佛又浮现起那个眼中闪着泪花,可怜巴巴却又倔强的看着他的那个女孩。   “没见识的小丫头,谁稀罕。”朱高煦嘟囔着。   朱高炽没听清楚,疑惑的问道:“什么?”   “没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玉英带着锦儿走了进来,她看到石亭里的两兄弟一愣,眼中露出几分好奇。   “你俩聚这里干什么呢?”   朱高煦没好气的道:“那大姐来这里干嘛?”   朱高炽却站起身来,把朱玉英迎了进来,顺道解释道:“我左右无事,所以来与二弟闲聊,大姐此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朱玉英气息一滞,她哪里好意思直接说是为了甄武的事情而来,不过她眼珠一转,随即走到朱高煦的身边,伸出手扭住了他的耳朵:“我来了,你还这般大咧咧的坐着,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多和你哥学着点不行吗?”   朱高煦嫌烦的想要拍掉朱玉英的手,可朱玉英美目一瞪,他顿时无语认输道:“行行行,我错了还不成。”   朱玉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当她坐下后,发现朱高炽兄弟俩,都眼巴巴的瞧着她,朱玉英想到来意,心头浮现一些羞意,本想再闲聊些别的。   不过,朱玉英着实有点遭不住两人的眼神,她沉了沉心,一咬牙直接说了出来。   “我听说,甄…甄大哥犯了错,父王要严惩他?”   朱高煦和朱高炽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抹怪异,这种感觉很奇怪。   朱高煦忍不住眼一翻道:“别人不晓得,大姐还不晓得?葛长史最近在忙活什么,我可晓得,父王怎么会严惩甄武。”   朱玉英俏脸一红,羞恼的瞪了一眼朱高煦。   “可为何甄大哥还被关着呢,那牢里…”说着,朱玉英看了两人一眼道:“那牢里岂是人待的地方。”   “没事,等父王回来就放了。”朱高煦满不在乎的说道。   朱玉英不信,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也点头道:“大姐放心,二弟说的没错。”   “那…那你们帮我去过问一下,我与观将军他们不熟。”朱玉英说着,看到朱高炽两人都一脸怪异,迅速又找补道:“你们晓得的,甄大哥救过我的命呢,所以我才…我才关心。”   说完还恼羞成怒道:“你们就说去不去?”   朱高炽看向朱高煦,然后转头对朱玉英道:“二弟与几位将军最熟,你问问二弟愿不愿意。”   朱玉英看向朱高煦,一脸期待。   朱高煦翻着白眼,一脸不在乎,还带着几分不耐烦道:“哎呦,我的大姐,那天咱娘说的话,我可听的清楚,那意思很明白,咱爹要把你嫁给甄武,这你还担心什么?流程走到这份上,总委屈不了甄武。”   “朱高煦。”朱玉英羞恼道。   朱高炽这时也沉脸道:“二弟,话不能这么说,许多人毕竟不知道,事情也没有定论呢,所以还需慎言。”   朱高煦再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行行行,我跑一趟就是了,说起来,当初在军中,甄武颇为照顾我,我也理当去一趟。”   说完,朱高煦直接起身,雷厉风行的直奔指挥使司。   到了指挥使司的时候。   观童三人针对是否严惩甄武讨论的正激烈,观童也越来越陷入了下风,朱高煦一脸傲气的闯了进来。   他非常直白道:“怎么还关着甄武呢?啥时候放人?”   观童一乐。   唐云却皱眉道:“这得殿下指示才行。”   朱高煦不耐烦道:“有啥好指示的。”说完,还嘟囔道:“这都快成我姐夫了,父王还能指示什么。”   他嘟囔的声音不大。   可寂静的房间里,观童三人却隐约听到了。   他们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摆了摆手道:“你们看着办吧,我只说一点,委屈了甄武,小心回头我寻你们麻烦。”   说完,朱高煦再次一脸傲然的离去,走步间很有气势,年纪轻轻的就像一个矫健的悍将。   而房间里的观童三人,却没人在乎朱高煦的气质,反而对刚才朱高煦的嘟囔,面面相觑。   刚才朱高煦嘟囔的啥?   没有听错吧。   姐夫?!   这…   唐云开口道:“是谁说要严惩的?!大家都是护卫军中的人,关起门来凭什么不对自家人好点,我提议,完全不必严惩,你们看咱们是不是让甄千户回家待命,静等殿下发落?”   观童两人震惊。   这就是指挥使级别的变脸吗?   …… 第196章 -荷包   燕王府,有牢狱之所。   甄武便被关在此处,负责守卫这里的侍卫,认识甄武,所以倒并没有委屈甄武,一切用度不仅给的足够,偶尔还会送进来两壶酒给甄武解馋。   这般情况下, 甄武也不着急,踏实住着。   可是,出乎甄武意料,只是短短十日功夫,就要放他出去,而且是三卫指挥使亲自过来,放他出去。   甄武有些狐疑的看着观童三人。   唐云上前拉住甄武的胳膊,直接开口说道:“之前是不是我让你不要担心的,你说是不是我说的, 我早就说了,敢袭杀咱护卫军的,断不能轻饶他们,你别看我们给殿下求情的信,殿下没有回复,但是咱们护卫军就是一家人,没道理抓着一点小事不放,所以你放心哪怕殿下回来,我也定会向殿下求情的。”   甄武有点感动。   他真没想到,护卫军之间的感情能这么好,是真护犊子,他带兵私自报复,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只关了十天就放出来了。   而且唐云话里话外尽是包容。   “唐指挥使, 我…”甄武感动之下, 神色有些激动。   唐云一摆手:“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懂你。”   观童在此时黑着脸道:“唐云, 你这样不地道了吧。”他老劝降人了,嘴上的功夫声名在外,今日竟然慢了别人一步。   唐云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就炸毛了:“观童,我告诉你,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却不可以乱说,要不然大家兄弟没得做。”   他们都是指挥使级别的官,燕王朱棣给大女儿选婿这事情,虽刻意低调行事,并没有张扬,但是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这件事也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朱棣竟然有内定的对象,他们都是心思通透的人物,转念一想,便都明白了过来。   现下不管是太子长女下嫁耿炳文长子耿璇,亦或者秦王和晋王长女的婚事, 都是皇上亲自指定的,按照规矩燕王对长女的婚事不该自专的。   可如今燕王想要自专, 为什么?   显然是心有中意之人。   这么一来, 这件事情也就解释的通了,唐云三人看了一眼甄武,甄武何人?护卫三军中迅速崛起的年轻将领,而且现在护卫军中已经有传言,说甄武是三卫中年轻一代第一人。   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朱棣中意?!   他们不由得有些羡慕甄武,想到甄武的勇武,不由得感叹,若是甄武和大郡主成就好事,对甄武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   就在三人拉着甄武,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的时候,甄武突然停住脚步不动了,他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神情有些呆滞,没想到此时见到了朱玉英。   观童三人不解的顺着甄武目光看去。   只见一间房屋的檐下,大郡主朱玉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观童三人瞬间明白他们该做什么,与甄武随便说了两句后,各自迅速的告辞离去。   一时间,只剩下甄武和朱玉英遥遥相望。   甄武几日未曾外出,没想到天气凉了许多,可再凉也难以压制逐渐火热起来的内心,他想紧一紧衣服掩饰一下,不过又觉得显得拘谨,想了想后,还是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朱玉英眉眼带着笑意,见到甄武向她走来,更雀跃了几分。   “郡主。”   甄武走到近前,轻轻的唤了一声,可这一声之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她们上次相见,到如今已有几月时光,期间通过四妹五妹,虽通过几次书信,但是再次见到,甄武还是有些心潮澎湃。   他看着她。   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旋裙,把她的腰身完美的展现了出来,外套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衫,透着轻盈的美态。   说起来,这种古装的打扮,好看起来真的仿若仙子。   可这些对甄武的冲击还不算最大,北平城天气干燥,尤其这个季节,但是朱玉英的嘴唇却水嫩光滑,仿佛一颗透着汁水的蜜桃,让口干舌燥的甄武,忍不住的想要咬上一口。   朱玉英感受到甄武火辣的眼神,心有羞意,但是也格外的欢喜。   她微微侧头避了避甄武的眼神,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出来,递给了甄武。   “给你的。”   甄武低头一看,顿时乐了起来,他岂能不知女子送荷包是什么意思。   他接过来,一手就把腰间二贤绣的荷包拽了下来,粗蛮的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当着朱玉英的面,仔细的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我以后常伴着它。”   朱玉英满意的点了点头,漂亮的大眼睛满是笑意,弯弯的仿若月亮,不过她仍是轻轻的一皱自己的小鼻子,又故意又傲娇道:“二妹妹若是晓得你这般待她绣给你的荷包,还不晓得多难过。”   “她不会。”   甄武直接摇头道,不过说完后,又觉得朱玉英的话奇怪,没多想便念叨了一句:“二贤年龄要比郡主大几岁呢,郡主叫妹子倒怪的很。”   朱玉英脸一红,下一刻美目一瞪甄武:“我就叫,你管我。”   甄武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可瞧着朱玉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几声。   凉风轻轻拂过。   檐下的两人,伱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远处的锦儿偷偷的看了几眼,只觉得阳光下的两人,真的般配。   ……   就在甄武和朱玉英聊天的时候。   甄武被朱棣内定为郡马爷的事情,不知道从何人嘴里流出了出去,很快一些护卫军中的将领便知道了此事。   一个个皆是大惊失色。   中卫营的陈珪知道此事后,忍不住笑着看向黑着一张脸的火真,他开口道:“甄武确实不是殿下的儿子,不过有可能成为女婿啊,你说殿下会不会对他宽容?”   火真脸上又黑了几分,不满的看向陈珪道:“你够了。”   这却又惹的陈珪哈哈大笑。   而这一幕,也在其他人那里接连上演着。   谭渊此刻正和王真吐槽甄武:“你说他爹怎么生出这么個不安分的儿子,这两年我都操心操的受不了了,若是他爹还在那不得急疯了。”   王真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想了想道:“咱们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要学会理解,等成家了有媳妇管着后,自然就老实下来了,不用着急。”   谭渊听到王真的话,点了点头,不过既然聊到这个事情,谭渊忍不住开口问道:“话说回来,你家小娟到底啥意思?这我得替甄武说两句了,左右人家的孩子,谁能比得了?你们家小娟也太挑了吧。”   王真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明白,说实话,我和我媳妇都满意的不行,但是你知道我家小娟,倔的很,这事她一直不点头,我这不是也怕逼急了鸡飞蛋打嘛。”   说到这里,王真拿不定主意道:“其实我看我女儿是有几分心动的,但是不知道为啥一提婚事,就想着拖延,你说我要不要回去和我媳妇商议一下,直接把婚事定了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着小丫头,确实不像话。”   “这话靠谱。”谭渊赞同道:“这也就是我没有合适的女儿,若是有,哪轮得到你。”   王真咧嘴一笑,他确实对这个女婿挺满意,心头琢磨着,确实该早早的定下来了,甄武的年龄大了,他家小娟不着急,估摸着甄家老夫人也着急了。   就在这个时候,右卫副千户徐祥匆忙的跑了过来,他和谭渊王真相交大半辈子,相互之间早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大秘密,大秘密。”徐祥一进屋里,眉飞色舞的说到。   谭渊和王真两人都疑惑的看着徐祥。   徐祥有意卖弄:“你们猜猜看,我听到了一个什么大秘密。”   “去去去,要说就说,我们不猜。”   徐祥也不在意,俯身郑重的说道:“前段时间,殿下选婿,据说已经定了甄武了,明白吗?也就是说甄武要娶大郡主了,好家伙,这以后甄武可是殿下的女婿了。”   这话一落,谭渊和王真如遭雷击。   徐祥很满意两人的反应,嘿嘿的自顾自的笑着。   谭渊惊的半天回不过神,回过神后,就琢磨着这事对甄武来说是好是坏,可想着想着忍不住泛起一个念头‘自己第一次做媒,这就败了?’   不过这应该不是媒人的问题。   而王真哪怕已经过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回荡着一句话‘老子的女婿飞了?’   悔不该听了小丫头的话啊。   拖拖拖。   拖个啥呀拖。   …… 第197章 -朱棣归北平,朱标回应天   下午时刻。   甄武便从王府出来了,然后溜达着往自己家中走去,刚刚走到家门口,柳二娘从一旁窜了出来。   甄武一愣,随后明白过来,问道:“你一直守在我家门口?”   “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只能守在这里。”柳二娘恭敬的说道, 看上去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甄武深深的看了两眼柳二娘,随后再次向前走去,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话:“跟上来吧。”   柳二娘狐狸眼中瞬间流出几分喜色,连忙跟了上来。   进了家中后,小喜最先看到甄武,欢喜的叫了一声,扭动着她的小腰肢就向着张玉清的院中跑去。   “大爷回来了, 大爷回来了。”   小喜只喊了几句, 家里瞬间就闹腾起来。   张玉清,二贤,四妹五妹,小六小七以及伯娘和陈瑶,一下子全部惊动了,甄武忍不住摇头,每次出点事情,再一回家里,总是少不了这样折腾。   甄武叫了梁方过来,让梁方带着柳二娘先去自己院里等着,然后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向着张玉清的院中走去。   张玉清喜极而泣,二贤等人也都是一脸激动。   甄武耐下心来,好好的宽慰了众人几句。   等到所有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后,陈瑶却突然走了出来,直接跪在了甄武身前。   “小女子拜谢甄爷大恩, 小女子无以为报, 从此愿入贵府, 为奴为婢。”   甄武皱眉看向伯娘,伯娘却无动于衷。   没办法,甄武只好开口道:“陈姑娘不必如此,还请起身。”   陈瑶却仿佛一根筋一样,并不起身,只是磕头,甄武顿时觉得有些烦躁,转头让张玉清她们看着办后,借口有些劳累,起身就从这边离去了。   刚一进自己院中,看到柳二娘在院里恭谨的站着等他,想起还有这一茬事,心烦的叹了口气,不过他也明白,这事他不能推给别人,只好打起精神,带着柳二娘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后,甄武看到柳二娘眼光在他的书籍上打量而过,随口问道:“识字?”   柳二娘低下头,恭谨道:“小时候学过一些。”   甄武点了点头, 也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多问, 只是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柳二娘。   说起来,柳二娘长得挺漂亮,尤其是一张端庄的脸上长着一双狐狸眼,有点欲拒还迎的感觉。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想要自由我可以给你,你仔细想想。”   柳二娘却没有多想,直接摇了摇头。   甄武觉得好笑。   “那你说说,你有何所求?我不相信,你心甘情愿把命给我。”   “命本身就是你给的,二娘的命自然就是您的,若说有什么所求,二娘斗胆直言,二娘年幼时家遭巨变,这些年来早已厌倦了江湖生活,可入江湖容易,出江湖难,如今有幸得您庇护,若是能逃脱江湖生活,二娘定然无怨无悔,永世追随与您。”   甄武眉毛一挑道:“可我要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做些见不得人的江湖事呢?”   柳二娘气息一滞,苦笑一声道:“之前求您饶命时,二娘就说了,您但有所命,二娘绝无二话,二娘只求您,将来若是用不到我时,请庇护与我,留我一片净土生活。”   甄武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他手指在桌上敲着,想了一会儿后,开口道:“你先回清苑吧,先做点正当事,等之后,我若有什么安排,会派人通知你的。”   柳二娘没有意见。   随后,她把她在清苑的联系方式,地址全部写了下来。   离去时,甄武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了一句:“即便身染污泥,可并不代表洗不净铅华,伱好自为之。”   柳二娘郑重的俯身跪拜了甄武,认真道:“二娘谨遵教诲。”   说完,柳二娘起身离去。   甄武看着柳二娘离去的背影,一边想着,手指下意识的再次敲着桌面,柳二娘可信吗?暂时还需时间观察,若真可信可用,未来甄武自会给她一片天地。   ……   时光匆匆,转眼间就进了十一月。   朱棣连续巡视边关等卫后,终于再次返回了北平城,到燕王府后,在徐妙云的伺候下,简单洗漱收拾后,也不多休息,就去了解北平城最近一段时间的动态。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甄武。   之前他收到观童等人的信件后,故意未回复,就是想要多关一段时间甄武,用来磨磨甄武的性子。   在朱棣看来,甄武还是太年轻,之前的路走的顺,性子难免太过自信,磨一磨对甄武来说只能是好事。   现下他回来了,刚好可以放甄武回家。   顺道还能让甄武对他,感恩戴德。   朱棣不由得满意他的这个抉择,可是当他刚刚想要去放了甄武时,就听到甄武已经被放了的消息。   谁这么大胆?!   朱棣顿时大怒,打算叫来观童等人,痛骂一顿,可还没去叫,他就听樊光华说最近护卫军中高层将领,都已经知道了他打算招甄武为婿的事情。   朱棣一愣。   良久无语后,朱棣叹了口气,知道就知道吧,算算时间,也是该向皇上请旨了。   可被这事一闹,朱棣对甄武已经被放回家的事情,也没心气再骂人了。   朱棣把葛用叫了过来,商议了一番后,提笔把朱玉英婚事,写了一道奏折,让人送去了布政司,好和布政司的奏折一道送往应天府。   忙完这些事情后,朱棣又叹了口气,他晓得,等皇上的准奏回来后,他的大女儿就要嫁与旁人为妻了。   时间过的真快。   一眨眼已经这么多岁月过去了。   就在朱棣感伤的时候,朱高燧贼兮兮的跑了过来,朱棣见到差点吓了一跳,忍不住道:“我的三儿,你这些日子干嘛去了,咋又黑了几分。”   朱高燧本来咧着嘴露着大白牙笑着呢,这一下笑不下去了。   朱棣顿时更觉得开心,伸手把朱高燧拉到自己身边:“说吧,这会儿找父王干什么?”   朱高燧脆生生的童音响道:“我是来告状的,二哥他欺负我,他还用打死小李子的鞭子吓唬我。”   朱棣眉头一皱,不过面上不显,仿若无意道:“你二哥打死小李子了?”   朱高燧一副天真的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距离应天府还有几十里地的驿站里,朱标轻咳了两声,看着应天府的方向,温和的笑着。   八月出发,快十二月才归,近四个月的巡视,勤勤恳恳,总算把事情办的妥当。   朱标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心里忍不住有些发苦,好在这般苦也是值得的,他调查的极为细致,想必皇上看了,定然也会欢喜。   “殿下,回屋里去吧,外面天寒风大。”朱标身边的亲侍,见朱标脸色不太好,上前劝道。   朱标摆了摆手,轻轻一笑,如温煦的春风,随后,他又环顾这个世界,和气却又包含感情的说了一句。   “如此世界,多么动人,看一看又怎能畏惧天寒风大?”   他笑着,如阳光。 第198章 -朱元璋斥责朱标   这世间有的人真的像一个太阳,他散发的光芒,能驱散周围人心里的阴暗,同时也能给一些身世悲凉的人带去温暖。   朱标就是这样的人,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带着一股如水般的善意。   此刻,他深情的看着这个世界, 看的格外认真和细致,哪怕连树叶被风吹的滚落下来,也要从头看到结尾才会转移目光,仿佛这世界发生的任何一幕,对他来说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可是,天气真的凉了。   风伴着凉意涌进朱标的脖领中,让朱标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 不过即便咳的微微弯了腰,他的眼光依然不曾低下,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自顾自的看着外面的世界满是兴趣盎然。   一旁的亲侍见状,忍不住又有些担忧。   他看着朱标在凉风中,本就文弱的身体轻微晃动,眼圈一时间红了许多。   当初离京时意气风发的太子,堂堂一国储君,为了一趟差事何至于熬成这样,他想起这些日子,朱标总是亲力亲为,为了把陕西境况全部弄清楚,更是殚精竭虑,常常夜深不眠,以至于现在消瘦许多,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心疼他的主子。   “殿下,咱还是回屋去吧, 这些日子殿下多有劳累, 还需注意休息呢。”亲侍上前再次劝道。   朱标和煦的摇了摇头, 不过下一刻看到亲侍一脸担忧的模样,心中不忍为难亲侍,叹了口气道:“算了,便由着你吧,这江山总跑不了,改日再看。”   说完,在亲侍一脸开心的伺候下,回到屋中。   渐渐的,太阳西落。   随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朱标等一行人早起吃过饭,收拾妥当后,向着应天府而去,此地距离京城只有几十里地远,可是一行人又是马车,又是仪仗,走的并不快,但是朱标心念朱元璋,整个人归心似箭,不愿意在外面再耽搁, 所以哪怕午间也只是匆匆进食,就再次赶路。   终于,在下午落衙时刻,赶了回来。   朱标等人自北安门进了皇宫,他便散了仪仗,吩咐下去让人处理,自己则带着几個亲侍经过玄武门,直奔奉天殿。   他知道这个时间朱元璋一定还在奉天殿办公。   事实也确是如此,自朱元璋登基后,朱元璋就像是一个工作狂,而且有着令人发指的控制欲,尤其是废了相权后,事无巨细他都要亲自操办。   甚至还有传言,农家丢了头牛,朱元璋都要亲自过问。   由此可见,朱元璋很不相信办事的官员。   朱标站在奉天殿外面,等着通报,内心有些激动,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常惦记朱元璋,此时的他不由得猜想,父皇见他,定当也会欢喜。   可是没想到,等他进去后,朱元璋却沉着一张脸。   就连朱标献上的陕西地图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用他的虎目,冷冷的看着朱标。   朱标不明所以,惦念了那么久的父皇,再见竟是这幅场景,让他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楚。   但是当他听到朱元璋的第一句话后,朱标就再也顾不上内心的酸楚了,连忙跪了下来。   只听得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在奉天殿中回荡。   “咱后来让你调查秦王在封地的言行举止,为何不见你对此事的禀告?”   朱标嘴角发干。   秦王朱樉的言行何须调查,只要在西安城中走一遭,各种风言风语直接就能飘入耳中,而且朱标也敢肯定,只要去查,基本上有一件算一件,绝对冤枉不了朱樉。   可是他能怎么办。   那是他的手足兄弟啊。   朱标跪地俯身下去,语气诚挚带着对朱樉的兄弟情意,说道:“父皇让儿臣去查,儿臣不敢不查,可儿臣有话要说,二弟在封地虽屡有不法之事,可二弟自幼聪慧持瑾,入封地后,无人看管督导,难免会有些放纵,再兼有奸臣小人教唆,犯错亦是情理之中,还请父皇开恩。”   朱元璋大怒,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怒火颤抖,他直接拿起一则记录朱樉在封地的事迹,狠狠的丢向了朱标。   这天下的事情瞒不了他,他早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这岂是放纵就能做下的事情?你给咱仔细看看,这是小人胆敢教唆的事情?!”朱元璋怒斥道。   朱标低头只看了一眼,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   桩桩件件,无不是杀头的罪过。   朱标心神震荡下,不由自主的就问了一句:“父皇,难不成还要杀了二弟吗?”   “他凭什么死不得?凭他是皇子吗?”朱元璋暴怒的声音随之而来。   朱标内心又是一跳,抬起头看向朱元璋,只见朱元璋铁青着脸,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朱标想也没想就求情道:“父皇不可啊,二弟是您的亲生儿子,亦是儿臣的手足兄弟,若是害了二弟的性命,天下人该如何看咱们父子二人。”   “呵。”   本来暴怒如同雄狮的朱元璋,听到这句话,脸上的暴怒竟然收了回去,只是眼眸深处跳动的怒火却比之前更加汹涌。   “我若非要杀呢?你爱惜羽毛,咱可不怕这天下悠悠之口。”朱元璋暴怒收下去后,话音显得阴恻恻的,仿佛带着杀气四溢的煞气。   朱标一震。   他直接磕起头来,一下比一下重,显得有些凄然。   “求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饶二弟一次,便当儿臣爱惜羽毛,不愿天下人,评说儿臣容不下兄弟,还求父皇开恩,自此之后,儿臣愿和父皇起誓,定对二弟多加督导,断不会让二弟再犯,儿臣只愿咱皇家血脉没有杀戮。”   朱元璋冷冷的看着磕头的朱标,跳动的怒火中又添了些失望,这股失望又仿佛燃料一样,更让他生气。   其实,他对朱标帮朱樉求情,虽说生气,但也不会失望,真正让他失望的是朱标求情的方法。   一国储君,只会磕头求情?   总是这么软弱没有章法,如何能让人满意,既然打定主意要求请,为何不能强硬一些?他怎么就拿不出一些铁血作风!   “咱不仅要斩秦王,而且还非让你监斩秦王呢?”朱元璋幽幽的话再次飘出,依然在刺激着朱标。   朱元璋想看看朱标能不能强硬起来。   然后,并没有。   朱标的动作一滞,随后更用力的磕了下去。   连续三个响头后,朱标再抬头,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求父皇赎罪,儿臣难以领命,若真要儿臣如此,父皇不如先斩了儿臣。”   朱元璋闭目暗自叹息,他查到朱樉的不法证据后,为何没有动手?只是想看看朱标会如何行事,可现在看来,又是在意料之中。   这种性子对于杀伐果断的朱元璋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可是他心中也有些宽慰,朱标顾念亲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世上好像很多事都难以两全。   罢了。   若是他某个儿子,对亲人杀伐果断,怕是更让他揪心。   想到这里,朱元璋看向朱标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不过开口间仍是斥责:“如此软弱,是非不明,伱如何做得了一国之君,给咱滚回去好好想想反思反思。”   朱标附在地上,泪流不止,本来操劳了几个月,以为回京后能够和朱元璋倾诉一下思念之情,没想到朱元璋对他认真工作的结果看都没看,反而还受到了斥责。   尤其听到最后一句有点诛心之语,心中一堵,一口憋闷之气直冲胸膛,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朱元璋皱眉,怎么训斥两句就昏倒了,何时变的这般娇气柔弱,但他到底还是心疼朱标,哪怕心有不满,依旧匆忙的让人去请太医过来诊治。   最后,听太医说只是气火攻心,朱元璋放下心来,让人把朱标送回东宫。   他自己再次忙碌了起来。   …… 第199章 -病来   朱元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到没有一个人能够代入到他的身上,因为他的开局比所有人都惨,但是他的成就要比所有人都高。   面对他,谁也找不了出身差之类的借口。   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他的每一个举动自然都是有着深意的,比如说杀戮功臣勋爵, 他就从来没有乱杀,杀谁不杀谁,在他的心中早就衡量了很久。   像他在军中的基本盘,徐,李,沐, 汤这些将领就保留的很好,哪怕是太子朱标的基本盘, 常蓝一系也并没有动手。   他只是做了大多数开国皇帝都会做的事情,而且顺道还废了相权,从这上面来看,他的手段是很漂亮的。   但这样并不是没有后果,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需要施恩给自己基本盘里的将领,尤其是其中的中高层将领。   而袁洪就是其中一人。   袁洪是开国功臣,如今已经官拜左都督,长子任骁骑右卫指挥使,长女二女嫁的早不说,三女嫁李景隆,四女嫁十八皇子朱楩为妃,只有次子尚无着落。   可是,前段日子朱元璋召见他时,话里话外透着要给他的次子袁容指一个郡主为妻,袁洪躺在摇椅上,细细琢磨着会是哪個郡主。   算来算去, 袁洪便把目标敲定在了燕王长女朱玉英的身上。   袁洪想着朱棣和徐妙云的样貌,暗自点头, 猜想朱玉英容颜定是不差, 而且这么一来,也和徐家多了份联系,这么一算,这婚事当真是不错。   越想袁洪越是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宫里的公公来了,简单接见后,晓得是皇上召见,袁洪连忙收拾了一下,随着公公向着皇宫而去。   路上,袁洪掏了些碎银子塞在了公公手上。   公公不着痕迹的接过银子,然后心领神会的笑道:“今儿皇上心情不错,说不得还要恭喜大人呢。”   恭喜?   袁洪心想,他家现在还有什么能恭喜的,不过下一刻就想明白了,定是次子婚事有了着落。   一时间,袁洪眉眼中都多了笑意。   而此时, 朱元璋正在看着奏折, 自上次训斥朱标已经过去了好多天, 今日北平布政司的奏折送了过来, 北平属于边防重镇,一般奏折过来,他都会第一时间查看。   可看着看着,他眉头皱了起来。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折,又在案上找了找,果然找到了朱棣的奏折。   打开一开。   确实没看错。   朱棣果然是给他女儿请婚的。   “哈。”   朱元璋忍不住出声,老子前些日子刚惦记上孙女的婚事,他转眼也惦记上,谁给他的胆子,他一个藩王,不干正事,惦记这个干嘛?难道他用这婚事有用?!   找抽呢。   朱元璋刚打算驳回,但是眼光却落在了甄武这两个字上,朱元璋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他一招手,吩咐左右去把蒋献叫过来。   不一会儿,蒋献便匆匆而来。   朱元璋挑眉道:“你可知燕王护卫军中的千户甄武?”   蒋献本以为有什么大事,吊着几分心思,没想到竟然只是问个人,而恰好他前几日收到北平暗碟的信中,有提到甄武,特意去了解了一番。   “启禀陛下,正有件关于这个甄武的事情,打算和陛下禀报,臣奉命捉拿秦王府一干犯臣,其中一人逃到了北平,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捉拿,却不知此人为何惹了这个甄武,已经被这个甄武击杀,据悉应该是此人在江湖悬赏甄武,但尚未有确切信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其他的呢?”   其他的?   蒋献简单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不知道陛下可还记得去年末,今年初辽东的事情,这个甄武就是去年在泰宁卫杀了铁岭卫指挥使张权以及阿扎失里的儿子之人。”   朱元璋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如此耳熟,原来是他,倒是个有胆色的人。”   他还记得去年发生的事情。   朱棣曾详细的给他禀报过,其中对甄武也多有夸赞。   蒋献见状,也顺着说道:“确实很有胆色,负责北平暗碟的刘义,也曾多次提过此人,说此人不仅忠勇无双,还聪慧过人。”   他身为朱元璋近臣,暗探头子,夸一个人或是诋毁一个人,都要随着朱元璋的心意。   刚才朱元璋说甄武时,话锋但凡带着不满,他嘴里就是刘义多次来信,言及甄武多有跋扈之举。   朱元璋没心思听蒋献的车轱辘话,挥了挥手,便让蒋献退下了。   他又低头看向朱棣的奏折。   他有些明白朱棣的心思,不过他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小千户完全没必要这般笼络。   回头升个职,恩赐些东西,足够让甄武感恩戴德。   想罢,朱元璋就打算驳回奏折,可刚刚提起笔,就听到门外的人传报,袁洪过来了。   朱元璋把刚刚提起的笔再次放下,打算让袁洪进来聊一聊,一个太监一脸慌张的,匆匆跑了过来。   “启禀殿下,东…东宫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太子病危。”   朱元璋顿时被惊的一个哆嗦,但是下一刻,他一双冰冷的眼光已经盯在了太监的身上,让太监如临冰窟。   朱元璋稳了稳心神。   “狗东西,胆敢诅咒太子,你到底是何居心,来人给咱拉下去重重的打。”   左右迅速的走了出来,拉着吓傻的太监就拖了下去。   朱元璋再顾不得处理其他的事情了,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可一时没有站稳,身子忍不住有些晃动,他深吸一口气。   “来人,摆驾东宫。”   ……   东宫,朱标寝室里,年仅十四岁的朱允炆,在其母吕氏的指导下,侍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看着好像因为朱标病中而格外伤感。   朱元璋过来后,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心想没白扶正吕氏,然后挥退了两人。   他径直来到床边坐下,看着面色苍白的朱标,显然是重病在身,又是惊讶又是心疼,不明白为何突然病重成这般模样。   朱元璋想到上次的争吵,一时间内心百味杂陈。   他还记得,那年他正在攻打集庆,战事正酣时听闻有了儿子的欢喜和振奋,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些年两人政见屡有不同,难免争执,可只有他知道,他有多么看重这个儿子,每次争执,只是想让这个儿子变的更好而已。   只是事与愿违,教于酸儒之手的朱标,已经改不了有些文弱慈善的性子。   “父皇不杀了。”朱元璋轻轻的说道:“回头就让秦王回去。”   他不太懂得如何表达父爱,可是朱标却懂得,朱元璋这般做法中对他蕴含着浓浓的父子之情。   朱标感怀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被朱元璋直接制止。   可朱标还是摇头开口道:“儿臣不孝,害父皇忧心,不过太医已经说了无妨,只是吕氏她们小题大做,还劳父皇圣驾。”   朱元璋摇了摇头。   朱标笑了,刚欲再说什么,却又咳了起来,朱元璋大惊,冲着外面连呼太医。   一直侍候在外的太医听闻,匆忙进去诊治。   又是一番忙碌。   朱元璋看着朱标沉沉欲睡,宽慰了几句,让其休息便退了出来,然后招来太医询问病情。   太医不敢说死,只是说暂时稳定下来,可病情依旧凶险,朱元璋烦躁连威胁都没心情,挥退了太医,随后他心神不定的在朱标寝室的侧房中静坐了良久。   他有些自责的猜想,是不是上次逼迫朱标太狠的缘故。   到了夜间,朱标的病情好像真的稳定了下来,没有白日里看着那么严重。   如此又过了几日后,朱标竟好到能够遥控办公。   这让朱元璋松了一口气。   他建立的大明帝国啊。   他盼着嫡长传承百世呢,万万不能二世就出了问题。   他一生雄才大略,功过无数,如今就差一个合格的继承者,继承他的江山。   所以,向来忙碌的朱元璋,为了朱标放缓了生活的节奏,许多不太紧要的政事,全部放了下来,只一心等着朱标身体彻底大好。   …… 第200章 -朱标亡,储位悬   洪武二十四年末,蓝玉奉命统领兰州,庄浪等七卫兵,追讨逃寇祁者孙,攻取西番,罕东之地。   出征前,蓝玉入东宫看望朱标。   朱标斜靠在床上, 对蓝玉说着此次出征的一些注意事项,可说着说着,自己觉得好笑的摇了摇头。   “舅舅身经百战,这次对于舅舅来说,怕也只是一些小毛贼而已,倒是我多忧了,不过舅舅性子向来孤傲,出征后还需谦瑾, 不可太过恣意,以免惹出事端来,我只盼舅舅早日平安归来,也免我过多担心。”   朱标最早的太子妃为常遇春之女常氏,而常氏也是蓝玉的外甥女,自然而然蓝玉便是朱标的妻舅,又因为这层关系,两人一直以来多有交往,而且颇为亲近。   蓝玉对朱标的话,不以为意,不过向来桀骜的他,在朱标面前也显得很是温和,他本想与朱标多聊一会儿,可瞧着朱标脸色不是太好,于是点着头笑道:“这些我晓得, 不过殿下还是要多多休息, 仔细调养, 等我得胜归来后,再来东宫, 到时候好好听殿下的教导。”   朱标抬手无奈的指了指蓝玉,这番动作却惹的他咳了一声。   蓝玉见状心中担忧,不愿再打扰朱标,便起身道:“殿下休息吧,我去瞧瞧允熥那小子。”   朱允熥是朱标的第三子,与早逝的长子皆为常氏所生,和蓝玉属于血脉之亲,蓝玉向来也比较喜欢朱允熥,只是朱允熥出生当月其母常氏薨逝。   朱标与常氏感情极好,每次见到朱允熥,难免想到常氏,又为之感伤,是以对朱允熥也多有避让之举。   这倒让朱允熥的性子带了些小心翼翼。   这些事情蓝玉也知晓,他也不愿意多说,以免言及朱标的伤心事,所以起身退了出去,转头向着朱允熥的院子里走去。   朱允熥比朱允炆只小一岁, 可是却比朱允炆拘谨很多,向来喜欢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 此刻他正在院子中无聊时, 抬头瞧见了蓝玉,一张沉闷闷的小脸瞬间绽放出笑容。   他最喜欢蓝玉来找他。   “舅姥爷。”朱允熥激动的跑过去,满是开心。   蓝玉伸出手,接住飞跑过来的朱允熥,顺手卡住朱允熥的腋窝,把朱允熥带到空中转了两圈。   院落里,随即回荡起朱允熥的笑语声。   而隔壁的现任太子妃吕氏,听倒往日安静的朱允熥院里,少见的传来朱允熥清脆的笑声,有些纳闷。   她抬头问了问,一直呆坐看书的朱允炆。   “你三弟这是怎么了?”   朱允炆眸子从书上移开,几道漂浮不定的光芒闪烁后,复归平静,低声道:“应当是凉国公过来了。”   吕氏一愣,脸色一耸,陷入了沉思。   凉国公蓝玉权势滔天,手下军方大将无数,有此人在,她儿子即便有个嫡子身份,又如何?   若是等着太子慢慢继位,两人都长大之后,她儿子又有什么筹码可争大位。   若争不得大位,他们母子又该何去何从。   吕氏幽幽一叹,更映衬了朱允熥的笑声欢乐。   正在读书的朱允炆,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书籍,他也想叹气,可他不愿意。   他起身对着吕氏道:“我去看看父亲。”   ……   时光匆匆,新年来了又走,每个人都在过着自己的日子,所有人忙着过日子,汇聚成世界的流转,而在这些平凡的日子里,一不注意,时间就进了四月天。   春柳发芽,新绿盈盈,有些耐不住性子的花朵,已经白的,粉的,紫的开了一层又一层,这也给北平城这个边防重镇,添了一抹暖色。   而在这些日子里,甄武家里,发生了一件喜事。   二贤与张武,在年前时候终于把婚礼给办了。   甄武还记得二贤出嫁前的那个晚上,二贤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些彷徨,有些无依,一双眼睛满是忐忑。   就像是深夜将要出海的渔夫,只晓得此行路远天还黑。   甄武在门外站了良久,一直到深夜才叹息离去。   有些船自从出港,便鲜少返回,像极了女儿家出嫁。   甄武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血亲妹妹出嫁,从此变成两家人,这种感觉真如剜了他块肉一样难受,也因此,他的脾气暴躁了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接近。   张玉清作为一個过来人,倒是看的很通透,连续几夜陪着二贤,给二贤讲着一些新媳妇的注意事项,这也让二贤心里少了很多的忐忑。   四妹五妹对于二贤嫁人之事,本来一直挺开心,可临到二贤出嫁时,大抵也是联想到了自己,各自背着人偷偷的抹起了眼泪,甄武看到后,没有说什么,他心里也难受,真的没有情绪去安慰这两个小女孩。   这时候张玉清又体现出家有一老的好处,她再次站了出来,怒呼呼的训斥众人,让谁也不许再哭,一定要高高兴兴的把二贤嫁出门才行。   小六小七开心的拍手叫好。   出嫁当天,很是热闹,就连朱高炽和朱高煦都过来凑了凑场面,加上军中好多相熟之人捧场,婚礼办的大气又有面。   只是在二贤婚后,甄武好多天内,脑海里都会闪现出小时候他与二贤的一幕又一幕。   比如和二贤一人一个脸盆,扎进去比憋气,又比如两人讨了几文钱,欢天喜地的买了些好吃的,你一嘴我一嘴分着吃东西,再或者父母丢给他俩的事情,俩人都忘了做,被父母批评等等。   一直到四月天里,甄武才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   这一日,张武带着二贤回娘家。   甄武不愿意搭理张武,直接去了张玉清院里找二贤。   张玉清的屋里,张玉清坐在床的中间,身边围了一群女眷,便是夏菊和冬梅也伴在周围,甄武进来后,眼睛直接找到了二贤,二贤的神色很明媚,不显一点阴郁,想来是日子过的舒畅,甄武见状哼哼了两声,才没有说什么。   二贤见到甄武过来,笑着拿了一件夏衫走了过来,然后在甄武的身上比了又比。   “哥,我给你做件夏衫,你看看可还有需要改的地方吗。”   甄武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缺衣服,你瞎忙活啥。”   二贤笑了笑:“我天天闲着也是闲着,再说马上夏日了,哥总要添件衣服,我想着这事不能指望四妹和五妹,她俩的针线活哦,还不如我趁空给大哥做两身呢。”   一旁的四妹也不恼,可也装作不乐意的笑道:“姐,我和五妹就在这里,你这样说我们,我们可不乐意听。”   五妹也笑着附和:“是啊是啊。”   二贤反身回去瞪了两人一眼:“就你们,我还不晓得,但凡制衣时多用些心思,姐也不会这般说你们。”   二贤的语气竟有些威仪。   这让甄武没有想到,只是几月时间,二贤便有了些当家主母的气势,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甄武在家里,大家主作风太甚,压制了二贤。   四妹五妹也是对此啧啧称奇。   随后,几人一阵笑闹。   甄武不爱听她们这些话,挥手止了几人的笑闹,转而认真的问二贤:“在婆家过得可还好?张武有没有欺负你?若是欺负你,你就和哥说,哥收拾张武那小子。”   “哥~”   二贤漂亮的眸子一转,反瞪了一眼甄武,她娇嗔道:“哥莫不是盼着我过的不好?每次回来你都这般问我。”   甄武哑然。   张玉清伸出手指点在二贤的额头上:“傻丫头,伱哥还不是心疼你。”   二贤噗嗤一笑,直接抱住张玉清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张玉清的肩上,闷呼呼道:“我晓得呢,我能成为大哥的妹子,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   而就在甄家女眷围着张玉清闲聊的时候,张武拉着三勇也在堂屋里聊着,俩人随意的聊了一会儿闲话,又各自说了说各自差事上的趣事。   当这些话题说的差不多时,张武贼兮兮的看了看堂屋的门口,他凑到三勇身边,小声问道:“老三啊,我最近刚听说,咱大哥要娶大郡主,这事是不是真的?”   三勇一惊,这事他真不知道。   以往朱玉英来甄府的时候,三勇是见过朱玉英的,而且三勇也晓得自家大哥曾机缘巧合救过朱玉英,并且也和燕王府几位公子有着不错的交情,可三勇万万不敢想象自家大哥要娶大郡主。   那可是当今皇上的孙女。   真若是娶了,他们甄家可不就是成了皇亲国戚了?!   皇亲国戚。   这名头太吓人了。   不夸张的说,这绝对是这世界上身份最高的一批人,他们甄家以前只是个小屁民,如何敢想这种事情。   “不会吧,从没听大哥说过啊。”三勇惊骇过后,不由自主的声音也变的小了下来。   张武一撇嘴道:“没听大哥说过多正常,咱大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嘴巴严着呢,没定下来的事情,你甭想从咱大哥嘴里听到一根毛。”   “那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张武再次贼兮兮的看了一下门口,随后小声道:“上次我去找谭千户,闲聊时谭千户不小心说漏的,据说现在护卫军千户一层的将领都知道这事。”   嘶。   这一下三勇认真了,谁他娘的不想有个郡主嫂子。   “你觉得这事有谱?”三勇不确定的问道。   张武想了想后,点了点头:“我估计是真的,你想啊,咱大哥这么大年纪为什么不娶妻,岳母急成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但为啥每次提及都被大哥搪塞过去,以前我还以为大哥不近女色呢,可现在瞧着,完全是憋着搞个大手笔呢,这也附和咱大哥往日的作风,净想着吓人一跳,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回事?”   三勇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激动的刚打算说些什么,耳朵却在这时动了动,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的向着堂屋走来,很快,甄武迈步走了进来。   甄武瞧着俩人贼兮兮的神情,就猜到俩人没打什么正经主意,眉头一皱道:“你俩聊什么呢,还需坐这么近?”   “没什么,没什么。”张武两人都是讪讪一笑。   甄武板着脸,摆着大哥的作风,教导道:“我可告诉你们两个,没事别打什么乱主意,要晓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捷径给你们走。”   没有吗?   张武和三勇对视一眼,都有点怀疑这句话。   甄武不满俩人的动作,敲了敲桌子:“嘛呢?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说完,甄武瞪了两人一眼,接着道:“不是我说你们,看看你们最近懒散成什么样子了…”   正说的时候,蹭蹭蹭,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三人皆是抬头看过去,原来是梁方着急的跑了过来。   梁方喘了两口气,才说是燕王府的人过来了。   甄武一愣,随后连忙起身去大门相迎。   刚刚到了大门口,就见王彦一脸焦急的在踱步,甄武还没有发问,王彦直接拉住甄武的胳膊就往外走。   “甄千户别耽误了,殿下相召的急。”   “啥事啊?”甄武一边转头让张武他们回去,一边问道。   王彦脚步顿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道:“等到了王府,你还是听殿下他们说吧。”   随后,王彦不再言语。   一路上,甄武想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道是自己的婚事?   他自己的终身大事,甄武自然也是倍为关注,之前就曾多次向王府长史打听,晓得朱棣请旨的奏折已经送到了朱元璋的手中,只等着朱元璋批复准奏。   按理来说,朱元璋该早早就有了回复,只是不知道为何耽搁到至今。   甄武忍不住猜测,难道是婚事确定下来了?所以朱棣急忙相召?   可是当甄武来到燕王府后殿后,眼见在场这么多人,顿时便明白自己想差了,甄武随后仔细一看在场众人,心中忍不住起了狐疑。   不仅护卫军各个指挥使以及正副千户全部过来了,便是燕王府的一些文臣也在殿中静静的站立着。   甄武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走了过去,路上不时和相熟的人,皱着眉用眼神问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所得皆是摇头。   但是也没等甄武疑惑多久。   朱棣便带着道衍大师走进殿中,朱棣的脚步并不快,完全不像往日矫健悍将的模样,有着一种沉重之感。   所有人看到朱棣神色带着感伤,随即眼睛全部落在了,朱棣胳膊上绑着的白布上,所有人顿时都是一凛。   而甄武这时,一个念头冲入了脑海,他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难道是王府有人去世了?难不成还是朱玉英?!想到这个可能,甄武的头皮都莫名的有些发麻。   然而下一刻。   “太子薨了。”朱棣语气带着更咽说道。   这句话一落。   在场众人都是震惊无比,各个不敢置信,一直到所有人接受这个事实后,依旧心神动荡,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难掩悲切。   这可是国本之伤。   然而甄武听到这句话后,却是松了一口气,虽说有点不该,但是相对来说,甄武确实不愿意朱玉英出事,而且朱标的死亡,甄武早就知晓,所以也并不会难以接受。   不过,在场之人尽皆震惊悲伤,甄武也不得不做出这幅样子。   可这幅样子之下,却是在琢磨着一些事情,如今洪武二十五年,算一算朱标的命运确实也该终止了,那么蓝玉应该也快了,再然后就是靖难之役。   靖难啊。   多少人会死在靖难之中?!   甄武一边想着,一边听着殿中的议事,最后等结束后,又随着众人慢慢的退出燕王府。   这次议事,主要核心内容,就是朱棣将要入京奔丧,怕是段时间无法回归,安排了一些防务,同时点了甄武谭渊两支人马共两千余人陪同。   出了燕王府,大家也都没有闲聊的心思,各自便都散了。   等甄武回到了家中后,张武还没有离去,张武刚想问问甄武发生了什么事情,甄武却没有精神多说,只是摆了摆手,随后便钻进了自己的院落里。   他需要好好思索一下之后的事情。   ……   夜晚,燕王府。   朱棣久久未眠,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皎洁的月亮,心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难以平静。   他说不清他此刻到底有着几分悲伤,或者又藏着几分欣喜,他只知道他今夜一定睡不着。   朱棣身为皇子,他从不否认,他惦念过皇位,可朱棣明白朱标的地位。   朱标活了多少年,就被朱元璋当做储君培养了多少年,简直是举世皆知的下一任皇帝,不仅根深蒂固,而且德行也被所有人认可。   朱标在,其他人不可能有机会。   可是如今朱标死了。   那储君之位会花落谁家?   二皇子,秦王朱樉?   不不不。   朱棣摇了摇头,朱樉刚被朱元璋斥责了,并且剥夺的三护卫指挥权,到现在没有还给朱樉,并且命令西安军马,遇事不必听从王命,基本上算是半圈禁,皇位又岂会给他。   三皇子,晋王?   难道越过老二,立老三?可若是能这样立老三,凭什么不能越过老二老三,立老四呢?!   他朱老四也是嫡子,轮功劳,轮军事,轮才能,他从不比任何人差。   朱棣内心逐渐有些澎湃,导致太阳穴都有些跳动。   不过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立太孙。   朱允熥?   按道理应该立朱允熥,但他好好的嫡次子,却因为吕氏扶正为太子妃,变成了嫡三子,朱允炆这个庶子一跃成为嫡次子,那这就有了说道了。   朱棣恨恨的想着,只要立朱标一系,以朱标家里的情况,就绕不开朱允炆。   可朱允炆本是庶子,轮尊贵完全比不上朱允熥,这个庶子焉配皇位?!   朱允炆若配,那他朱棣更配。   …… 第201章 -感情略有突破   应天府,皇宫中。   自从太子朱标死后,已经六十五岁的朱元璋,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二十多岁,往日总是挺拔的腰板,也开始变的佝偻了起来。   他常常想着往事。   依旧不愿面对现实。   朱元璋从未想过,他铁血一生, 在得知朱标死讯时,竟当众忍不住掬了一把泪水,这泪水中不仅带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还有着对大明江山未来的担忧。   他许多的设计和安排都与朱标息息相关。   如今朱标逝世,很多计划也由此夭折。   朱元璋看着朱标生前上表的都城建造方案,一脸心痛的再次合上,不忍再看一眼, 迁都迁都, 如今还迁什么都。   连大赦天下都救不得自己儿子,他要这都城建造方案又有何用。   “陛下。”近臣关切的轻声道。   朱元璋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通知礼部,宗人府等处,懿文太子的丧事,朕欲以皇帝规格操办。”   “微臣领命。”近臣躬身说道后,在朱元璋挥手下,慢慢的退了出去。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朱元璋一时恍惚,心灰意冷下恨不得从此不再管这天下之事。   可他偏偏不能。   他打起精神,起身向着东宫走去,刚到东宫门口,他的脚步就有些踟躇,他咬牙忍着内心的悲痛,走了进去。   朱允炆带着一众孩子, 跪伏在朱标的棺椁旁陪伴, 可一众孩子的表现却各不相同,朱允炆犹为伤心,看上去仿佛摇摇欲坠, 伤心欲绝。   当几个孩子听到脚步声后,皆自转头看到朱元璋,其他孩子有些惧意,可只有朱允炆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悲恸道:“皇爷爷,我想我父王。”   朱元璋本就强忍的悲痛,一下子被这句凄惨的哭声而引动起来,他看着朱允炆,仿佛看到了朱标年轻的时候,同样温文尔雅,同样至诚至孝。   “好孙儿,皇爷爷也想你父王。”朱元璋感同身受的说着,他想到朱标生病时,朱允炆衣带不解,昼夜不分的一直斥候在旁,他一双擒着泪花的眼睛再看向朱允炆时,也带上了慈祥。   如一个失去儿子的普通老爷子一般。   因为儿子的逝世,那满腔的爱子之情,顺势开始向着孙子转移。   ……   而这个时候,蓝玉也收到了朱标亡故的信息, 他心神激荡下,不由自主的便把信件捏成了一团,可随后只觉得憋闷难受,恨不得立马班师回京。   可是不行,建昌指挥使月鲁帖木儿恰在此时反叛,他还需带大军过去征讨。   他咬着牙。   静默良久才平静下来。   当平静下来后的蓝玉,也如大多数人一般,随之开始考虑起储君的位置,想着想着,蓝玉的眼中厉芒一闪:“庶子若敢贪图皇位,莫怪我蓝玉不留情面。”   然后,蓝玉让人通知了他的本部属下。   当他把朱标亡故的消息通知下去后,这些人全都惊骇不已,他们向来跟着蓝玉以朱标嫡系自称,如今朱标没了,他们要比其他人更加难以接受。   大帐中,这些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一个个很快也都想到了储君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位将领站起来,疑惑又郑重的问道:“国公爷,不知道皇上属意那位皇孙?”   蓝玉摇了摇头。   这位将领一愣,脸色纠结了一番道:“国公爷,咱们得撑一下三皇孙啊,毕竟说起来三皇孙才是真正的嫡出,也是国公爷的血脉之亲。”   其他人见状,顿时反应过来,也是纷纷进言。   蓝玉沉着脸,依旧没有人说话,但是却满意他部下的反应,也不枉他们大半辈子一起的征杀。   这时有人又说道:“这种情况,国公爷不适合多言,可是咱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这次征讨正是机会,只要携大胜而归,皇上总会看在国公爷的份上,多加考虑的。”   “对对对,此话有理。”   “趁大军在外,我们可以多找些功劳来立,晚些回去,也能给三皇孙壮壮声势。”   ……   朱标一死,引起的动荡和讨论是很大的,不仅蓝玉,全国各地对大明朝之后的归属,都忍不住的心生猜测,胆大的还与好友私下相互争论。   不过,北平城的朱棣却显得沉稳了很多。   他并没有与臣属议论此事,虽然他的心里已经为这事翻涌了好久,更是闹的他睡不着觉,可在外人看来,他至少还保持着应有的镇定。   这种镇定来源于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与道衍和尚的谈话。   朱棣每次保持不住镇定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道衍大师的话语:“殿下何故激动?殿下上有秦晋二王,下有两位侄子,有什么好激动的?”   “那我就不争?”朱棣忍不住问道。   “先让他们争。”道衍平静的说道。   谈话到此为止,朱棣也开始忍下心中所念,就如第一次挂帅出征时,明明挥军便可击败乃儿不花,可他还是忍不住了梦寐以求的大功,进行了劝降。   他朱棣有一副好忍性,他虽要争,但这事不慌。   朱标在时,他认命只做一個藩王,但其他人,他不服。   甄武与谭渊在燕王府得令后,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回营让军士进行整顿,好方便第三日直接随朱棣南下,当天整顿好后,晚间两人过来复命,甄武见到沉稳的朱棣,心中有些称奇。   有些人的有些品质,真的能让人敬佩。   甄武敢肯定,后世一个小组长的认命,都会让很多人惊心期待良久,而在皇位悬空,且有机会落在自己头上,还能保持镇定的人,绝对少之又少。   朱棣听完禀报后,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多说,便让甄武和谭渊下去了。   甄武两人出了朱棣的书房,作伴向外面走去,可是还没走多远,甄武便看到锦儿站在一侧冲着他招手。   谭渊见状冲着甄武笑了笑,便自行先离去了。   甄武便随着锦儿,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朱玉英正坐在椅子上,捏着手指等着他,锦儿进来后,在朱玉英耳边轻声说道:“郡主还需快些,时间莫要久了,若是王妃知晓后,定要责罚奴婢呢,说不得连郡主都要责备。”   朱玉英不耐烦的瞪了一眼锦儿。   锦儿知趣的匆匆退下。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朱玉英和甄武两人,夜间灯笼的光线亮度本就有限,照射进屋里更显的朦胧。   可在这种朦胧的环境下,甄武只觉得朱玉英比往日还要好看几分。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但是这次好像有些幽会的味道,让两人都有些心跳加速,尤其是两人的心意双方都已经明了的情况下。   “我听说,你明日要随父王赴京。”朱玉英轻轻撇了一下身子,柔声道。   甄武嗯了一声,一时不知补些什么话说,想了想,想到朱标的逝世,觉得朱玉英总归是朱标的侄女,所以开口道:“太子殿下逝世,郡主还需节哀。”   这一句话,让房间里的气氛仿佛顿时变了个味。   朱玉英张了张嘴,随后有些不开心的鼓起了嘴巴,说起来她与朱标基本没怎么见过,若说感伤肯定是有的,但是若说多么伤心,却是有些自欺欺人。   皇家子弟向来众多,而且亲缘本就淡薄,要不以后朱棣怎会笑眯眯的提刀喊着大侄子,下手却一点不留情面。   但是这些话,朱玉英却不能说,说了就是大逆不道,而且还要表示出伤心。   这让朱玉英有些苦恼。   她有些赌气道:“所以你与父王才需多多保重呢。”   甄武咧嘴一笑,没察觉出朱玉英的情绪,自信道:“你放心,有我在定竭力保护殿下无碍,而且我也会无碍。”   朱玉英不接话了。   甄武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纳闷,他以往面对女孩不至于如此,可不知道为什么和朱玉英这般纯纯的恋爱风,总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发挥。   可能是心里年龄大了,以往等价交换也习惯了,玩不来这种真挚情感的沟通。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甄武觉得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想要走,可看着朱玉英还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说走,想了想终于是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   “郡主,可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朱玉英又是一阵气恼,不过恼着恼着,也晓得时间不由人,最终还是主动认输,不耍性子了。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说着此番叫甄武过来的主要来意:“你可知父王向皇上请婚的奏折,到现在依旧没有回复。”   甄武点了点头,这事他知道。   朱玉英突然有些难过的想哭,她低着头,有些害怕又带着些更咽说道:“我怕皇上不同意咱们两个的婚事。”   甄武一愣,之前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他此刻听着朱玉英弱弱的,又带着些更咽的声音,突然心中揪的难受。   皇室子女,婚事想要如意有多难,他一个后世之人怎么会不明白,他此刻仿佛才感受到朱玉英一直以来,心里存放的压力。   甄武语气也变柔了些。   “不会的,皇上定会同意的。”   甄武看着近在咫尺,却低着头微微侧着身的朱玉英,两人在房间里站着,灯笼照耀下,影子也含情脉脉。   朱玉英听到甄武的这句话,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扑进了甄武的怀中,她闷闷的却也坚定的道:“我这辈子只想嫁你,也只嫁与你,便是皇上不同意,此志亦不更改,你…你也不许负我,你牵过我的手,背过我,现在也抱了我,你若负我,我便生生世世寻你麻烦,纠缠与伱。”   好狠的诅咒。   甄武僵硬的手臂,逐渐软了下来,他伸出手臂,轻轻的把朱玉英环在怀中,朱玉英玉体一僵,继而把甄武抱得更紧了几分。   甄武好笑的柔声道:“你可知嫁我,也许再过不得锦衣玉食的郡主生活了,你舍得?”   “舍得。”   朱玉英想也没想就说道,不过下一刻,朱玉英略微扬起头,好看的眸子有些迷茫道:“可是我查过,父王会给我建造府邸,每年都给咱们嚼用银子的,我算过,不少的。”   额。   这…   甄武不愿意认输丢了这个面子,再次说道:“但你也晓得我家中妹妹多,总要补贴她们的。”   “那咱们就节省些,我不怕的。”   甄武听了这话,嘴角再也忍不住,露出浓浓的笑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到这里,甄武认真道:“这次赴京,我觉得咱们的婚事也该会有结果,不过你且放心,即便皇上不同意,我也会努力让皇上变了心意,这点我定然做到,我和你保证。”   “所以,你乖乖的在北平等我,等我回来咱们就完婚。”   朱玉英提着甄武的话,心中一直有些恐慌担忧的情绪慢慢有些纾解,继而又有些喜悦,她在甄武的怀中点了点头,刚打算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锦儿突然轻咳了两声,朱玉英如触电般,一下子就从甄武的怀中跳了出来,锦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郡主,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朱玉英神色有些纠结,可甄武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两个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开口对着朱玉英道:“回去吧,以后来日方长。”   “那好吧”朱玉英闷闷的不开心,却也乖乖的听话,不过随后还是又补了一句:“那…我…我在北平等你。”   甄武点头。   朱玉英这才款款的走向了门外,随后甄武听到朱玉英不停的小声埋怨锦儿,一直到慢慢听不清楚,甄武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今夜,月色好美,甄武亦觉得这个世界好美。   ……   第二日,甄武等人随着朱棣直奔应天府。   这次赴京,朱棣把三个儿子也都带上了,朱高炽骑不了长时间的马,朱高燧还小亦骑不得,所以还配备了马车。   朱棣和朱高煦两人都喜欢武事经常锻炼,而且身板也比较硬朗,所以和军士们都是骑马纵横。   甚至常常一骑当先,看着颇为英武和矫健。   一行人过保定府时,甄武向着无极县的方向望了望,可惜一来时间不允许,二来甄武也没有去老家转一圈的念想。   只是心中想着,若是哪日张玉清想要来一趟,他倒是可以陪着张玉清跑上一趟,当年的事情他还记得,那时候父母离去的多有狼狈,如今再去定是要帮母亲风光一把。   说起来这种心理,倒不是为了给老家人难堪,只是想告诉他们,甄父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过了保定府入河南,然后一路不多耽搁,再七日后,众人终于进了应天府。   应天府下辖多县,京师亦唤做南京城。   南京城外五里处有安置军士的大营,朱棣把腰牌甩给甄武后,带着几十个亲卫军士,率先向着京师而去。   而甄武和谭渊带着军士前去安置,等到安置妥当后,两人具带几人才向着京师而去,寻朱棣汇合。   …… 第202章 -秦淮河   南京古称金陵,又叫集庆,至正十六年朱元璋打下集庆,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同时改集庆为应天,到了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在应天登基即位, 建国号‘大明’,年号‘洪武’,同年定应天为南京,开封为北京。   这也是金陵城,被叫做南京城的开始。   甄武是第一次来京师,他与谭渊等人到了城门口下马进城时, 忍不住左顾右盼,颇为好奇。   此地自古便有龙盘虎踞, 金陵形胜之称,自有一股王者之气,而这些年在朱元璋的发展下,更为此地添了一些莺歌燕舞的繁华景象。   至少城门口的行人络绎不绝。   甄武与谭渊排队进城时,谭渊侧头和甄武闲聊着。   “怎么样?比咱们北平热闹吧。”   甄武点了点头。   谭渊以往来过几次,笑着给甄武介绍,北城,南城,中城,西城和东城,什么北城玄武湖,西城莫愁湖,以及声明在外的秦淮河,说什么秦淮河自东城,过皇城绕江宁直达西城莫愁湖, 尤其到了西城,花船摇曳美不胜收, 说着说着, 谭渊兴奋了起来。   “等改日得空, 定领你去秦淮河上玩耍,那地方到了晚上,真的,不和你吹,保准北方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好玩。”   甄武顿时意动,同时他也敢肯定没有一个人能拒绝这样的提议,这可是秦淮河上坐花船,娱乐业顶尖场所,哪怕几百年后依旧让人向往又懊恼生不逢时,真真经过历史验证的好场所,经年不衰。   不说别的,见识见识总要有的吧。   但是甄武想到他们此行并不是为了玩耍,有些担忧的问道:“这殿下会准许吗?”   谭渊早就咧着嘴期待不已,听到甄武的话,略显震惊的纳闷道:“为何不准,殿下还能管咱们这种事情?大老爷们还能在这事上驹着不成?”   “殿下若是责备咋办。”甄武依旧有些踟躇。   “放心,若殿下责备,就说我带你去的, 这事我扛。”谭渊义薄云天的说道。   甄武眼睛一亮:“那咱们可说好了。”   谭渊拍了拍胸脯:“没问…”。   第三个字, 谭渊突然说不下去了,甄武是这么胆小的人吗?右卫营里数他胆大,这会儿怎么老实起来了?   他看着甄武一脸期待又故作单纯的样子,忽的一下子反应过来,甄武是要娶大郡主的啊。   这一下子吓的谭渊差点跳起来。   这种事情,殿下管不了其他人,还管不了甄武吗?!他能帮别人扛,能帮甄武扛?这不是开玩笑吗。   谭渊黑着脸,神色有些不善的看向甄武。   他爹怎么生了个这么猴精的小子,他奶奶的连长辈都坑,长得俊俊俏俏的,肚子里净冒黑水。   甄武还在趁乱打铁:“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是我叔,到底是仗义,小子也不让你吃亏,到时候花的银钱算我的。”   “滚。”谭渊黑着脸道。   “咦,这又怎么了,别介啊。”   谭渊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甄武,一张脸转瞬间变得正义了起来,然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瞧瞧你,稍微试探一下你,你就原形毕露了,我是你叔,我能带你去那种地方?这不是瞎胡闹吗,这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九泉之下都要埋怨我。”   “叔,咱们认识这么久,伱这样就没意思了。”甄武的脸也黑了下来。   两人相处多年,骗不了彼此。   谭渊讪讪一笑道:“你也别说我不地道,有些事,你还小,把握不住,还是让叔自己来吧。”   ……   当两人进城后,首先直入眼帘的就是繁华,各种沿街店铺比比皆是,一些小贩的叫喊声也不时入耳,天南地北的货物,瞧着琳琅满目,与北平城浓浓的军事重镇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其次就是人多,熙熙攘攘的别说跑马,牵着都有些难行,而这些熙熙攘攘的人,根本没人把披甲牵马的甄武和谭渊等人放在眼中,带着一股子孤傲的劲头。   这让甄武称奇,真是一个地方一个样,放在北平城,别说甄武和谭渊两個千户,老百姓谁敢对军士瞪眼?   但这里的人就敢。   不仅敢瞪眼,在谭渊嚷嚷着借路的过程中,甄武没少听到有人叽里呱啦嘟囔一堆,对方说的又快,声又小,甄武也听不明白,但只是瞧着对方神色就知道没说什么好话。   吴侬软语吗?   软还没体验呢,先体验了一番这个。   这让众人有点气闷。   但他们也没脾气,总不能真和老百姓一般见识,所以一边打听着,一边摸索着去找朱棣,打听时遇到心善的会好心的给指指路,但是遇到脾气差点的,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昂着个脑袋,和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压根不理会。   一圈下来,甄武他们真和个乡巴佬一样。   甄武其实也理解这些人的心态,皇城边的人家,对自己的城市有一股自豪的情绪不奇怪,只是这样多少让人有几分不喜。   说到底,大家都是大明人,有什么好高人一等的。   朱棣在京师是有府院的。   坐落在中城文昌巷附近,出门就能拐到西安门外大街上,距皇城也就十分钟路程,远远就能看到皇城西墙根。   甄武等人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进去后才听说朱棣已经带人进宫了,管事传达了朱棣的吩咐,让他们梳洗一番后,休息待命即可。   甄武他们自然没有意见。   随后两人在府里管事的带领下,先给众人安排了住所,然后带着众人前去梳洗。   朱棣身边带着樊光华呢,所以朱棣在城中的安全并不需要甄武两人负责,他们带着军马只是为了防止朱棣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另外便是朱棣在城中若是用到他们,一声令下后,他们调兵执行,不至于朱棣无兵可用。   但是一般也用不到。   朱标虽然死了,但是朱元璋还在,谁敢在京师里动刀兵?简直不想活了,但是现在局势比较紧张,也不可不防,甄武想着回头要找樊光华问问,看看城中人手够不够,实在不行可调两支百户军进城。   想罢这些,甄武叹了一口气。   甄武心中还有着一件事情挂怀。   那便是他与朱玉英的婚事。   不知道是不是会一切顺利。   等到甄武梳洗好后,他出门找到谭渊,两人的差事不多,所以两人也有闲心,找了一个石亭,下棋打发时间。   可是到了晚间时分,朱棣依旧没有回来。   甄武两人开始有些焦躁了。   连忙让人去打探,等到管事打探清楚后,甄武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朱棣宿在宫里,倒是让大家虚惊一场。   接下来几日,连续有藩王进京,朱标的丧事也办的极为浩大,举国服丧,朝臣和百姓百日内不许奏乐取乐,四十五日内不许屠宰,更是在一月内不许嫁娶。   治丧期间,道士,和尚,尼姑也是一批一批的来,诵经和吊唁终日不止,各寺庙,道观每隔半个时辰,必要鸣哀钟。   这一套下来,甄武算是涨了见识。   …… 第203章 -立储   朱元璋节俭了一辈子,终于在朱标的丧事上大方了一回,礼部和宗人府也为了宽慰朱元璋不惜耗费钱粮,一心只想让朱元璋满意。   金丝楠木的棺柩停放二十七日后,才移入殡宫,等待吉日下葬。   又过两月后,朱标才被声势浩荡旳葬入到皇陵之中。   至此,丧事才算彻底办完。   这期间,朱元璋把他所有的皇子皇孙的表现,全部看在眼中,有的人让他满意,亦有人让他厌弃,而且他也知道现在朝廷内,关于储君之事,已经掀起了波涛,而且有着愈演愈烈之势。   文臣,武勋,皇子,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而这些各种各样的心思,加上心思上附带的各种势力,在朱元璋看来,就仿佛是一片暗流涌动且无比杂乱的海,即便海面平静,可不知道何时,不知道那股暗流,就会冲出海面,然后掀起滔天大浪。   朱元璋若是年轻的时候,他可能还愿意钓一钓鱼,等到大浪起,他再只手覆灭浪潮,可他老了,现在的他只想着让天下安安稳稳的,想着让他建立的大明朝顺利传承下去。   所以要尽快确定下新的储君,以免境况发展到不可估量的地步。   可是,立谁呢?   嫡长一脉有嫡子,朱元璋自然率先考虑起朱允炆和朱允熥。   朱允熥?   朱元璋正在琢磨着时候,一道来自四川的大捷战报,一路呼喊着送到了朱元璋的案头,朱元璋打开一看,蓝玉大军势如破竹,大破叛军月鲁帖木儿,月鲁帖木儿逃遁柏兴洲,蓝玉带军追击,又智擒月鲁父子,现已经捆绑送往京城处置,同时蓝玉在奏折里,请求在柏兴洲增设屯卫。   好一个势如破竹,好一个智擒月鲁父子。   朱元璋看完奏折,忍不住的想要称赞蓝玉。   大军所到,短短几月,就把月鲁帖木儿煽动起来的叛乱,快刀斩乱麻般的,三下五除二解决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后患,这蓝玉真乃当世无敌之将。   可朱元璋心情却沉了下去。   这蓝玉以往就仗着身为朱标妻舅,傲慢的不可一世,连其他皇子都敢不看在眼里,若立了朱允熥,蓝玉仗着舅姥爷的身份还不飞上天?   自古以来,君弱臣强的例子数不胜数,可哪一个弱君得到好下场了?指望强臣忠义?哼哼,造反出身的朱元璋是一丁点也不会指望。   即便蓝玉没有什么心思,蓝玉的部下难不成不会模仿一个陈桥兵变?朱元璋可没忘当年的小明王如何落水死掉的。   所以,朱元璋当即便否了朱允熥,即便朱允熥再好,他也不会再给蓝玉涨一点势力。   立朱允炆?   朱元璋想到朱允炆,不由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慈爱,这些日子朱允炆时常关爱他,在他伤心之时,更是一直陪着他,他不可否认对朱允炆有些宠爱。   朱允炆的母族倒是不大,其姥爷是太常寺卿吕本,虽然有一些文臣也抱团支持朱允炆,但是一些文臣在朱元璋的心中闹不出大乱子,敢闹事一刀砍了就行,再说国家也确实需要文臣治理,而朱允炆至诚至孝,温文尔雅,倒也适合做一个仁义之君。   大明不能总是征伐,总要休养生息。   可朱允炆如何镇的住蓝玉?!   朱元璋有些犯难。   就在犯难之时,朱元璋的脑海里浮现出朱棣的身影,这个儿子像极了他,勇武,能谋,而且自小在军武中长大,更是深得徐达的教导,以往在北平干的也是有模有样。   这些日子表现的也好,从未有什么逾越之举,不仅对兄长尊敬,对侄儿也颇为亲善友好。   这个儿子倒是不错,若立朱棣,蓝玉也就不再是问题,朱棣不说镇的住蓝玉,至少也不惧蓝玉。   想了想后,朱元璋召来一些近臣密语相商,等人到齐后,朱元璋沉吟了一下,直奔议题中心。   “如今太子薨,长孙却弱不更事,若日后继君位,朕恐天下有变,所以,朕欲立燕王为储君,以承天下之重,各位意下如何?”   下方几人心神一震,说实话他们这些年日子过得并不快活,唯一的盼头就是朱标上位,以宽天下,但是可惜,他们等不到那天了。   现在朱元璋想要立朱棣,他们第一想法就是不乐意,谁不知道朱棣极尚武事,若是朱棣上位,他们比现在能好几分。   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也有知道如何劝解,但是不敢直言进谏的,朱元璋的刀子是真的快。   不过有一人不怕,一个翰林学士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他叫做刘三吾,他冲着朱元璋摇头,朗声道:“启禀陛下,此事大为不妥。”   朱元璋皱眉看着刘三吾。   刘三吾淡定的说道:“若立燕王,请问陛下置秦晋二王于何地,而且长孙年十五,已可继承大位矣。”   这句话很简单。   可是里面藏着的意思却不简单。   置秦晋二王于何地,意思是岂能有长而立幼,难道不患皇家子弟相斗相杀吗?另一句长孙已可继承大位,意思是嫡长一脉有嫡子成年,凭什么不立?   若是大明朝二世立储便这般没有规矩,是想让大明朝未来君位都伴着鲜血吗?   朱元璋默然无语,烦躁的把这些人挥退。   他心烦纠结到夜里。   当夜,朱元璋焚香祷告上苍。   缕缕青烟上升,慢慢又融入这片天地之中,朱元璋静静拜了良久,在心中也思索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立长孙朱允炆为皇太孙。   那么…   蓝玉当杀啊。   朱元璋下了决定后,仿佛年轻时候的朱元璋又回来了,那个与天斗,与人斗,刀头舔血从无惧意的朱元璋回来了。   花白头发的他,慢慢再次挺直了腰杆。   一时间,朱元璋整个身上杀气四溢,他沉眸向着外面的天地望了一眼,心里沉沉的念叨着:长孙年弱无妨,咱还在,咱给他一个平安妥当的江山。   先从蓝玉开始。   当即,雷厉风行的朱元璋让人取来,白日间蓝玉送来的捷报,他批复蓝玉,准许蓝玉在柏兴洲增设屯卫,试图先行把蓝玉稳住。   然后,朱元璋开始琢磨起,此事要如何动手。   蓝玉刚刚大胜,总不能无缘无故拿下,既然要动手,总需一个理由,一个能把蓝玉等人一网打尽的理由。   下一刻。   朱元璋脑海中闪现出叶升的名字。   …… 第204章 -朱元璋点将甄武   靖宁侯叶升是蓝玉的姻亲,如今正在河南练兵,而去年甄武在北平捉拿卫督抚蒙驹,刚好顺滕摸瓜,查出了叶升的不法证据。   巧不巧?   朱元璋嘴角挂起一抹狠厉,脑海中一个个想法浮现,进而进行完善, 房间里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这种环境也助长了朱元璋的思绪。   没多久,一个周全的计划便在他的脑海之中形成。   朱元璋再次捋了一下他的想法。   他知道他这么一动,军方中的人不说人人自危,至少很大一部分会心生担忧,尤其是淮西武将集团。   可这件事他不得不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晚房间里, 朱元璋一声叹息后, 变成了一句坚定无比的话语。   “去吧, 燕王和蒋瓛叫过来。”   ……   而此时,燕王的府邸里,朱棣与徐增寿闲聊着。   徐增寿和徐妙云是姐弟关系,都是开国大将,中山王徐达的孩子,徐增寿在徐家排老四,但是老三早逝,老二庶出,老大为人刻板与徐增寿活泼的性子常合不到一起,所以徐增寿向来亲近一母同胞的大姐徐妙云。   而徐妙云和朱棣的感情极好。   徐增寿也因此对朱棣这个姐夫,从心底里亲近,每次朱棣进京,都要过府畅聊一番,这么多年下来,相互之间相处的极好。   今日徐增寿带着三个小外甥在南京城附近游玩了一遭, 晚间送回来时,被朱棣留饭, 徐增寿也没有客气,吃完饭后,一时兴起便又和朱棣聊了起来。   两人一会儿聊聊军武上的事情,一会儿聊聊关于徐妙云的事情,共同话语多的有些说不完,有时朱棣还给徐增寿聊一聊北平城的景象,让徐增寿格外向往。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又聊到了家事上面了。   徐增寿面露一丝纠结。   朱棣好奇问道:“有话直说就行,你我难道还需客套。”   徐增寿笑道:“那我就直说了,上次我大姐来家书,说给我那大外甥女相中了個人家?可有这回事?”   朱棣还以为徐增寿要说什么呢,笑了笑道:“是有这事,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我这里听到一些传言,好像是皇上打算给玉英指婚袁洪家的次子袁容,若不是太子突然薨了,怕是旨意早就下来了,所以, 在玉英婚事的处理上, 姐夫还需好好琢磨琢磨。”   “啊?”   朱棣一惊:“有这回事?怪不得我请旨的奏折一直没有批复下来。”   “姐夫已经请旨了?”徐增寿也是一惊。   朱棣点了点头, 苦笑一声道:“去年请旨的奏折就送过去了,说起来这事我还有些闹心,也不怕你笑话,玉英之前被人绑架过,被我手下的一个千户救了,不知怎么就芳心暗许了,你说这事我当父王的能不给她筹划一番吗。”   徐增寿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感受到朱棣的愁苦,反而噗嗤一下乐了:“这事倒有趣,英雄救美呢,你说我上次见还是一个小不点,这一眨眼竟然会相中男子了,这可真是有趣的紧。”   “你少嬉皮笑脸。”   朱棣假装生气的训斥了一句,随后脸色认真了几分问道:“我问你,那个叫袁容的品性如何?”   徐增寿见状把笑脸一收,认真的想了起来。   他抉择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与他不是太熟,不过倒是听说过仗着家里的势,有些横行霸道,还有就是花船常客。”   “这样啊。”   朱棣边说边想,最后肯定道:“那倒不能让玉英嫁给此人了,可是父皇不回复我,怕是中意和这袁家联姻。”   徐增寿点头认同道:“想来就是如此了。”   “这倒真的要好好琢磨琢磨了,这些日子玉英明显也为此事忧心不已,她还当我什么也看不出,如今到这份上了总得想办法如了玉英的意,再者说,玉英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我和你姐都挺满意的。”   “哦?”徐增寿来了兴趣:“说说,说说。”   朱棣看着徐增寿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徐老四性子这么跳跃不羁,怪不得总被他大哥打板子。   不过朱棣倒喜欢这种性子,想了想,便把甄武的一些事迹讲给了徐增寿听。   从甄武总旗职位入军营,练兵,救朱玉英,再到,辽东之事,出征献计等等,大致的讲了一遍后,把徐增寿讲的眼光大亮。   “真恨不得见上一见,没想到这都洪武二十多年了,还能有这般人物。”   朱棣昂了一下脑袋道:“这倒不难,这次甄武就随我来的京师。”   “真的?”   朱棣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门外吩咐了一声,让人去把甄武叫过来。   没一会儿,甄武便过来了。   甄武行进间步伐坚定有力,配上他一米八的身高,让他自带着一种硬朗的气质,而刀锋般的眉毛下,一双眼睛也常含冷厉,这种样貌气质,让人瞧上一眼,便会不由自主赞上一句,好男儿。   徐增寿看了之后,更是暗自点头,觉得小外甥女的眼光真不错。   这别说英雄救美了。   这般相貌往花船上一扔,姑娘们怕是不收钱啊。   甄武这时微微皱着眉,不明白朱棣此刻叫他过来干嘛,但是眼下也不好发问,不过没等甄武疑惑太久,朱棣就笑着给两人介绍了一下。   甄武看向徐增寿。   徐达他听说过,徐增寿还真没有,大明朝的军二代们,论知名度甄武只认李景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景隆这货的知名度是真的高,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打这么大的一场假赛,最后靖难结束前还给朱棣开城门。   开门战神,叫门战神,在整个大明历史上交相辉映,可称一时瑜亮。   别说一些军二代了,一些军一代在名声上也得被李景隆完爆,对于有些人来说,连他爹可能也要差上那么一丝。   不过,甄武虽然没听过徐增寿,但是也知道这位算起来是朱玉英的舅舅,这就不影响甄武给徐增寿一些彩虹屁。   甄武脸上露出了几分震惊道:“您就是徐增寿徐将军?在北平常听您的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啊。”   徐增寿一愣,他哪里来的名头让人如雷贯耳,不过他也不说破,笑眯眯的看着甄武,同样一脸亲近道:“我对甄将军也是久仰大名啊。”   甄武也是一愣。   他只看一眼徐增寿笑眯眯的神色,就知道这家伙没走心,这让他有些纳闷,没想到徐达还有这样一个儿子,这种家世还虚伪的吹捧他,也是个奇葩。   “行了,都坐下聊吧。”朱棣在此时发话。   三人重新落座。   可是刚刚坐下,突然有人来报,说是皇上召见朱棣,让朱棣即可进宫。   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仅是朱棣,就连甄武和徐增寿都有些惊讶。   朱棣让公公稍后。   他对着甄武道:“你陪增寿聊一会儿,若我回来晚了…”说着,朱棣看向徐增寿道:“你今日便歇在我这里吧。”   徐增寿点了点头,他和朱棣不用客气,而且他也想知道这么晚了,皇上找朱棣是为何事。   朱棣说罢,匆匆换了件衣服,然后随着宫里的公公向着皇宫而去。   夜里,西安门外大街上寂静无声,只有朱棣一行人的脚步响着,朱棣脑海中想着朱元璋找他何事,想着想着心跳砰砰的快速跳动了起来。   他莫名的想起立储的事情。   他想要压抑住这个想法,试图用他多年的历练来做到不动如山,可在这个节骨眼,皇上大晚上召见皇子,如何能不让他多想。   一行人,慢慢进了皇宫。   路过小巷时,四周黑暗下来,朱棣忍不住咧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笑的故意扯动脸皮,想要在这个无人可知的角落里,尽快的把那些压抑不住的喜悦释放出去。   等一行人到了灯火通明处,朱棣脸上已经如往日一般淡然平静。   公公一路把朱棣领到了朱元璋的书房处,等到通报过后,朱棣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当他看到蒋瓛在时,朱棣的心就已经沉了下去。   此番应当不是立储。   朱棣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可也尽量面上不漏痕迹。   “皇四子燕王朱棣,拜见父皇。”   “起来吧。”朱元璋的声音有些苍老,可回荡在这个书房里,落在朱棣的耳中却带着无上的威严。   朱元璋眼眸稍微一动,看向蒋瓛:“把东西给燕王看看。”   “是。”蒋瓛说完,俯着半身走到朱棣身边,把手中一直捧着的东西交给了朱棣,朱棣疑惑的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微微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朱元璋确实老了,再加上这些日子朱标逝世导致他心力交瘁,所以一举一动显得都比较轻微。   朱棣低头看了起来。   只一眼,朱棣眉毛就忍不住的跳动,这里面的东西竟然是靖宁侯叶升的罪证,从他们在北平时查蒙驹时查到的内容,到后来移交给锦衣卫,锦衣卫暗中查到的证据,全部罗列在册。   可为什么现在拿出来?   朱棣是朱元璋的儿子,自小听着朱元璋的事迹长大,自认为比较了解朱元璋,若是朱元璋想要杀叶升,在去年就已经杀了。   那么现在…   朱棣顿时便想明白,朱元璋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若不是为了蓝玉,朱元璋肯定不会和叶升太过计较。   朱标丧事刚刚办理结束,就要清洗朱标手下最为倚重的军方大将,是为了谁铺路?朱允炆?朱允熥?   亦或者为何叫自己过来?难道是给自己铺路?   “不要多想。”   朱元璋苍老的声音响起,却仿佛一柄巨锤,一下子把朱棣的那些小心思锤的灰飞烟灭,“叫你来,只是因为此事是从你们北平查起的,自然要由你们北平指出来。”   “是。”朱棣俯身道。   但同一时刻,朱棣的脑海也疯狂的转动了起来。   朱元璋仿佛知道朱棣的心思一般,冷哼一声道:“怎么?蓝玉虽为常胜将军,但我的儿子难不成还惧他不成?连他的一个姻亲都不敢处置?”   朱棣噗通的再次跪下:“父皇冤枉,只要能为父皇分忧,儿臣绝无二话。”   “嗯。”   朱元璋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不显亲近,却让朱棣心中一松,然后朱棣就听到朱元璋接下来的话。   “那伱推荐个人,带兵直接把叶升捉拿下狱,押回京城。”   朱棣心中有些苦涩,他知道朱元璋这是打定主意让他对上蓝玉了。   这确实也是朱元璋的计划,蓝玉大胜而归,不管怎么样,他若是直接动蓝玉,都会显得他的吃相难看,更是会刺激到其他的将领,但是他若拿下叶升,从叶升身上下手,再罗织蓝玉罪名,最后拿下蓝玉,这样才不会显得突兀。   这个办法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不会一下子逼的太紧。   但是这样一来,他需要时间,在他没有准备好雷霆之势拿下蓝玉前,还需尽量不能让蓝玉察觉,所以要造成是朱棣拿下他姻亲的假象。   而蓝玉和朱棣向来不合,总能麻痹几分蓝玉。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朱元璋已经不信任任何外人了,他只信任自己的儿子。   朱棣知道他别无选择,他有朱元璋授意后,也不怕蓝玉,所以他开口道:“儿臣可去信北平,儿臣麾下千户火真可担此任。”   “火真?”   朱元璋摇了摇头:“他身份不够。”   身份?   这还需要身份?   朱棣脑海急速运转,他本就是一个极为聪慧的人,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他不由得感到佩服朱元璋,甚至内心中泛起一阵阵恐慌。   朱元璋布局从来不会遗漏,若是杀叶升,或者杀了蓝玉后,惹出了军方大乱,怎么办?现在谁去捉拿的叶升,很可能就会被推出来当做替罪羊,或者说哪怕为了平息众怒也会被推出来斩掉。   虽然朱元璋一般不会让军方大乱,即便乱也不怕,可是朱元璋的布局中不能没有替罪羊。   就像以前的锦衣卫,胡惟庸案后被推出去的毛骧。   可这次锦衣卫不好办这件事,替罪羊变成了他朱棣的人,不,也许杀了蓝玉后,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也要陪着死。   朱元璋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我记得你之前上奏,想要招甄武为郡马?我看这个叫甄武的就可以,等他办完事,我封他为宗人府仪宾,准了你的意。”   朱棣听到甄武的名字,一脸震惊的抬头,可下一刻,他就开始连连磕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朱元璋的语气都冷厉了下来。   朱棣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蒋瓛,然后就再次磕头。   朱元璋皱眉让蒋瓛退了下去,等到房间只剩下朱家父子两人后,朱棣才情深义重略带更咽的说道:“求父皇开恩啊,儿臣从小看着玉英长大,实不愿玉英遭受此累,求父皇开恩,儿臣愿亲自带人捉回叶升。”   “混账,如此儿女情长,你可还有一点藩王的样子。”朱元璋大怒斥责。   可朱棣只是磕头不语。   朱元璋看着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夜深,精神有些困顿,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朱标跪在哪里连连求情。   良久。   朱元璋叹了口气:“行了,等甄武捉回叶升,我便让他回北平,不会让他过多牵扯此事。”   “谢父皇开恩。”朱棣连连谢恩。   朱元璋稍微抬了抬手,制止了朱棣的话,接着道:“让那个甄武也进宫一趟,把事情交代给他。”   夜晚风声幽幽,在偌大的皇宫里,像极了无孔不入的阴风。   …… 第205章 -甄武与叶升   朱棣在京师的府邸中。   徐增寿与甄武分两边落座,刚开始两人还有心思闲聊,可随着时间流逝,朱棣一直未归,两人心中都挂上了几分担忧。   在这样的心境下,两人交谈之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当出现两次答非所问的误会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些笑意。   只不过笑毕,两人神色就又变的凝重起来。   徐增寿往椅子上一摊,虽然因为担心朱棣皱着眉,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洒脱不羁,他直接开口道:“你说咱俩聊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如猜猜皇上寻燕王所为何事呢?”   甄武沉吟,没有应答。   徐增寿突然起身,走到甄武身边坐了下来,小声在甄武耳边问道:“你觉得,皇上可有意传位燕王?”   甄武抬眸看向徐增寿,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这话岂是随便聊的。   可是徐增寿却不在意的挑了挑眉道:“你都敢娶我外甥女了,还不敢聊这个?”   甄武有些汗颜,这徐增寿没有一点稳重样。   徐增寿接着说道:“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的,为这事我大姐还给我来信说过呢。”说完,还催促甄武道:“快说说,你是什么看法。”   甄武想了想后,开口问徐增寿:“你比我更了解朝廷动态,你觉得现在谁的呼声比较高?”   这一句话,让徐增寿陷入了沉思。   呼声最高的无非是朱允炆和朱允熥,其中朱允熥稍高一些, 即便不算常蓝一系的人员, 徐增寿作为军方一脉, 若在这两人当中选择,也比较倾向于朱允熥,他向来看不惯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文人墨客。   但是在这两人之外,晋王朱棡的呼声同样不小,如果不算已经半圈的秦王朱樉,现在的晋王为诸王之首,还有一点就是晋王与燕王一样,塞守边疆,晋王封地太原,并且督镇大同,西至包头东胜城,东至宣府张家口,在这一条防线上常年与蒙元作战,亦可称之善战之王,再加上其岳父为永平侯谢成,其嫡长子娶了老将颖国公傅友德的女儿,自有一批人员支持。   相对来说,燕王就要差上几分。   而且据传言,朱标还在世时,晋王曾起过夺位之心,被朱元璋察觉后,还是幸赖朱标的周旋, 才得以全身而退。   徐增寿琢磨着,怎么想也觉得朱棣对于皇位,没啥机会,不过随后徐增寿就洒脱一笑,他亲近朱棣也不是因为朱棣是皇子,只是因为朱棣是他姐夫,自然也从不指望朱棣如何,皇子也罢,皇上也好,他徐家荣贵不差朱棣这一点,在他心中只要他大姐和朱棣平安无事琴瑟和鸣,那就是极好的。   想清楚这些后,徐增寿看向甄武,心里不由嘀咕,不清楚甄武问他的这句话,是不是甄武曾在心中细细想过,若是想过,那定然也是一个善谋的勇将。   文武双全,可为帅啊。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的公公又来了,传召甄武入宫。   甄武和徐增寿都吃了一惊。   徐增寿神色古怪起来。   甄武皱着眉说道:“这…”   “你快去吧。”徐增寿说道:“我在这里,如同在自己家,无需人陪。”   甄武见徐增寿这般说,也就不敢再耽搁,赶紧随着公公向着宫里而去。   不多时。   甄武便直入朱元璋的书房里。   书房里,朱元璋高高的坐着,甄武走动间,不着痕迹的偷偷看了一眼,可只是一眼,甄武便不敢再多看。   也不知道是房间格局的缘故,还是朱元璋冷面冷眸的原因,甄武只觉得看一眼心跳就紧张的快速跳动了起来。   甄武暗自调整着气息,让自己不要太紧张,可心中难免还是忐忑。   这可比后世见个什么局长,市长恐怖多了。   后世甄武做生意,见过一些领导,那些领导一句话最多对他的生意有影响,虽然也很可怕,需要陪着几分小心,可至少不会要命。   但是在这個年代,君权至高无上,真正的一句话而定人生死。   甚至朱元璋一句话,甄武一家老小也得死。   甄武深吸了几口气,跪下后,尽量沉稳道:“千户甄武拜见皇上。”   朱元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高高在上俯视着甄武,良久没有说话,任由房间里的安静气氛滋生。   甄武为了让朱元璋觉得尊敬他,所以头一直低着,没有抬头,就连动作也保持着之前的样子,生怕动了身体,让朱元璋觉得不敬。   甄武只觉得朱元璋的目光仿佛实质性的落在他的身上,这让甄武大气都不敢喘息,一直到甄武觉得膝盖有些难受后,才听到朱元璋淡淡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来。”   甄武微微抬起头,朱元璋真实的样子落在了甄武的眼中。   朱元璋并不是后世流传的鞋拔子脸,反倒有些圆润,不过依稀能看出,若是脸颊瘦下来后,应当比较英武。   他此刻穿的衣服比较随意,看上去也并不华贵,甚至有些节俭,颜色也并不是甄武想象中的明黄色,若是在其他地方得见,可能会让甄武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老头。   只是这个小老头,配上这个书房,就像小母牛坐在火箭上,真牛逼。   朱元璋也在看着甄武,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甄武的错觉,感觉朱元璋好像流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是不是看着甄武想到了什么。   “燕王看重你,愿以爱女下嫁与你,往日不管是否腾达,切莫辜负。”朱元璋开口说道,仿佛还带着一丝慈祥,只是少到让人根本察觉不到。   甄武愣神,等了半天,他没想到等到的是这么一句话,而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他和朱玉英的婚事定了,就在甄武欣喜着打算谢恩时。   朱元璋看向旁边的朱棣:“你就在此地,把事情交代给他吧,等出了这个门,今日之事就不要再提及了。”   “是,父皇。”朱棣应是。   然后,朱元璋看也没看甄武,径直的从书房离去。   甄武看着朱元璋离去,莫名觉得随着朱元璋越来越远,他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小,活脱脱像是一头吃人的猛兽转身走远。   当朱元璋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后,甄武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朱棣。   “殿下。”甄武称呼道。   朱棣仿佛也松了一口气,大概面对朱元璋时,他也并不好受,朱棣把蒋瓛给他的罪证,递给了甄武。   甄武看了一眼,明白是叶升罪证后,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随后,果然听到朱棣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带兵去河南把叶升捉拿回京。”   “是。”甄武直接领命。   朱棣看着甄武,想了想后:“刚才父皇的话你也听到了,伱去捉拿叶升时,就说奉了我的命令,等回京后,把罪证交给皇上。”   “另外,即便奉我之令,也不符合流程,所以关键时刻,你需强硬一些,直接捉拿带回京师。”   甄武有点惊讶,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楚,为何这种事情会交给他,又为何说要奉了朱棣的命令,要知道朱元璋的锦衣卫可比他好使,但是甄武也没有过多询问,依旧点头领命。   随后,朱棣又和甄武说了一下叶升如今所在的地方,又把任务当中的一些关键的地方,提点了一番,然后两人才从书房出来。   书房门口有公公一直侍候着,见到甄武两人出来,乖巧的什么话也不说,带着两人就出宫而去。   走在路上,甄武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这才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差事。   捉叶升,应该是要顺势动蓝玉,这个不难想象。   只是甄武总觉得里面还有些深意,为何让他强硬捉拿?   甄武想着,可脑海乱糟糟的没有捋出一条顺畅的脉络出来。   当两人再次回到朱棣的府邸时,徐增寿还一直等着,朱棣与徐增寿简单说了两句后,便把徐增寿打发了下去。   徐增寿是个明白人,从朱棣随意的几句话中,就明白朱棣为何去皇宫,不能对他说,所以他也不强求。   朱棣无事而归,对于他来说就行了。   甄武也打算离去,却被朱棣拦住了,朱棣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道:“等明日你动身后,应该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回北平,若等你捉了叶升回京后,我若已返还,你切忌不可在京师过多逗留,之后的事情也切莫牵连进去,及早回北平。”   甄武点了点头。   朱棣语气中带着一些不安和担忧,甄武初始还以为朱棣担心他捉不回来叶升,可随后灵光一闪,之前一直没有捋清楚的脉络,这一刻全部通顺了起来。   这世上好多事情功过不分的,功能变成过,过也可以变成功,只在于朱元璋怎么认为,只要不奉朱元璋的命令,那么是功是过还不是朱元璋说了算。   若是事情有变,朱元璋大可口风一变。   怪不得…   而他从接了这个命令后,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头顶利刃的替罪羊。   甄武一脸骇然,眼光不由自主的向着皇宫的方向望了望,满是忌惮。   这就是帝王吗?   朱棣这时冲着甄武宽慰一笑。   “你不用担忧,只此一件事,我自能保得住你,而且父皇也应了我的请求,只是刚才我叮嘱你的事情,你且牢记,办完差事,若我不在京师,尽快返回北平,勿要在此事上过多牵扯,要不然我也保不得你。”   甄武看着认真的朱棣,完全能够感受到朱棣浓浓的护持之心,甄武眼中流露出一些感激。   朱棣挥了挥手:“行了,早些睡去吧。”   ……   这一夜甄武几乎没有睡着,第二天起来后,脑袋也有些胀痛,不过差事在身,却由不得他耽搁,他用凉水洗了脸,让自己精神几分后,与朱棣告别,骑马直奔五里外的军营之中。   然后,点齐自己的兵马,向着河南而去。   如今河南山西两地进行操练屯兵,河南负责练兵的为颖国公傅友德以及靖宁侯叶升,这两位都有超品爵位在身,又是练兵总指挥和副总指挥,并不需要时刻待在军营中,只需偶尔差人去各个军营中巡视即可。   至于他们两人,则常待在开封的练兵临时衙门中,统筹全局。   南京到开封距离不近,不过甄武等人都算是老骑兵了,顺着官驿,轻装奔行的速度极快,五日的功夫一众人就已经到了开封府。   临近开封城时,甄武让众人好好休息一番,他则带着张武薛禄两人提前一天遛进开封城,摸了摸情况,到了第二日,甄武直接率众,持燕王令进城,直奔练兵临时组建的衙门口。   开封城的所有人一时间全都惊了,不仅百姓,就连开封府的官员也全部惊动了。   可惊动归惊动,甄武丝毫不被别人影响。   这时候他没得选择。   他带着兵,来到衙门口,一挥手,兵士已经把整个衙门团团围住。   这番动静很快就惹起了骚动。   就在甄武试图直接闯门时,傅友德和叶升带着随行之人走了出来。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谁的人,竟敢来这里闹事,不想活了吗?”傅友德走出来后怒斥道。   “我的人。”   甄武应声,不过却在第一时间下马,快走几步来到傅友德的身边:“国公爷抱歉,差事在身,不得不多有得罪。”   他对于傅友德还是比较尊敬的,他在军中这么久,傅友德的事迹也是如雷贯耳,据说徐常二帅在世时,不管谁领军出征,都想要傅友德做先锋,勇将之名贯彻全军,曾多次身中数箭,而冲势不止。   傅友德眼睛一眯,顿时想了起来,现在距离去年辽东战役过去没多久,所以他对甄武还有所印象。   “是你!”   “卑职甄武,见过颖国公。”   傅友德之前确实有些欣赏甄武,但是如今甄武带兵围了他的衙门,他即便再欣赏甄武,此刻也忍不住眼中跳动怒火。   “差事?呵呵,好啊,我倒是想要知道什么差事,还需要带兵围了我的衙门。”   甄武见状,后退一步,朗声道:“奉燕王命,捉拿叛党叶升。”   傅友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在傅友德身旁的叶升,一脸惊愕道:“我?”   甄武点了点头:“侯爷得罪了”   随后,甄武脸色一沉:“来人,给我绑了,押解回京。”   “是。”   一众将士应声上前。   可这是哪里,傅友德和叶升都是带兵老将,身边的士兵自然忠心,顿时拦了上来,甄武一抬手,制止了他手下人的动作。   “侯爷,莫非想要抵抗?”   叶升哈哈大笑了起来:“捉我?我是大明御封一等侯爵,你凭什么拿我,可有圣旨?”   甄武摇了摇头。   叶升不屑的看着甄武:“没有圣旨,你也配拿我?”   “虽无圣旨,可有王令,北平燕山护卫军卫督抚蒙驹,侯爷识得吧,此人在北平已经伏法,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也都全说了,如今证据确凿,凭什么拿不得你?侯爷若是不服,大可去皇上面前分辨。”   叶升脸色明显有些震惊,不过下一刻又恢复平静。   甄武再次沉声说道:“或者,侯爷也可试试抵抗,卑职不妨实话说了,卑职领的是死命令,今日即便我这千余军士性命全都交代在这里,我也必须要带侯爷赴京面圣,若侯爷自持冤枉,不妨随卑职走一趟,见到皇上若有冤屈自可申诉。”   “你在威胁我?”叶升道。   “不敢。”   傅友德却在这时,沉声对着甄武道:“你可知道,你这样意味着什么?若是到了京师结果却是误会一场,你信不信即便燕王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甄武微微一笑,可笑中却带惨烈:“卑职别无选择。”   转头,甄武再次对着叶升道:“侯爷,我可以给你几息时间考虑,若是依旧抵抗,那卑职只能得罪了。”   …… 第206章 -甄武下狱蓝玉归   开封城。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衙门口前双方对持的气氛也越发的剑拔弩张,同时也吸引到很多开封城百姓的观望和骚动。   甄武皱了皱眉头,看向柳升。   柳升立马知晓甄武的意思,带着一队人前去驱赶围拢过来的人,可没多久,柳升又快步跑了回来。   “开封城有些官员也过来了。”柳升小声的在甄武耳边请示。   “全部拦住。”甄武沉声道。   柳升抱拳应是后, 再次匆匆跑走。   甄武这时才看向叶升:“侯爷,可想好了?”   叶升还未说话,傅友德却先站了出来,他的眼神不屑的在甄武千余军士身上扫过,最后眼光落在了甄武身上道:“当初在辽东时,就觉得你不错,现在看来果然是好胆, 你就不怕我把你留在开封城?!”   傅友德的声音带着冲天的自信和傲气, 仿佛被围着的是甄武, 并不是他。   他面对千军万马冲阵无数次,还真没把甄武的千余人放在眼中。   只是他能不能动手,尚在衡量。   甄武对傅友德的态度,不以为然,时代变了,傅友德再勇武也老了,他甄武完全不惧,更何况他手下亦是精锐。   不过,此刻他没必要和傅友德针尖对麦芒的碰撞。   “国公爷此话尚早,不妨等叶侯爷决定反抗后,再考虑要不要帮叶侯爷留下卑职。”甄武不卑不亢的说道。   叶升眼睛飘忽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着衡量,反抗亦或者不反抗?若是反抗,难免会让人认为心虚畏罪,到那时朱棣若是闹起来, 他倒真不确定能够全身而退。   他的眼睛在甄武以及甄武身后的人身上扫过。   终于。   叶升眼神坚定下来,然后看向甄武:“我便随你走一趟, 不过…”叶升的声音变得阴沉下去:“你且记着, 来日我叶升必斩你。”   甄武点了点头,毫不在意:“我甄武大好头颅,静待侯爷来取。”说完,甄武沉声下令道:“来人,给我绑了。”   士兵应声而动,而这一次没有人再行阻拦。   甄武看向傅友德,抱拳对着傅友德道:“今日多有得罪,改日甄武定登门谢罪。”   傅友德愤愤拂袖,沉声道:“大可不必。”随后,傅友德对着叶升道:“你既然决定要走一趟,我也不拦你,不过你且放心,我定会上书皇上为你申辩。”   叶升拱手道谢。   他其实不是太担心,他在军中人脉甚广,曾做过多人副将,而且他姻亲还是蓝玉,这种人脉关系让他不惧怕朱棣多少,亦不会让朱棣冤枉了他。   甚至在他心中,就连皇上想要处置他,也要深思熟虑, 多做权衡,怎会轻易动他。   而现在他只是觉得朱棣派了一个小小千户来拿他,让他格外屈辱,也因此叶升心中恨意大盛,心想:若有机会定要打杀了此人。   想一想,叶升犹不甘心,看向甄武的眼神也带着一种浓稠的杀意,开口道:“甄武是吧,此事过后你若能还能活着,我叶升自绝与世。”   甄武看着叶升,没有说话。   这些军方之人,真以为朱元璋收了刀,不敢在军中大动干戈吗?!   朱元璋最疼的儿子都死了,他还有什么顾忌的。   顺手带走甄武,甄武都一点不奇怪,更何况叶升。   甄武不再过多耽搁,翻身上马,一挥手,带着众人出城向着京师而去。   这一趟,总归来说还是挺顺利的,若是叶升想要反抗,他的人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事情还不知要起多少波折。   ……   就在甄武捉着叶升向着京师动身的时候,傅友德匆忙之间连续几封书信,快马送了出去,其中一封是送往京师的奏折,还有一封送往四川的蓝玉处。   傅友德的信使轻装快行,比甄武等人提前一天到达京师。   这一封奏折,直接在京师掀起了滔天大波。   朝堂上。   翰林大学士当众把傅友德的奏折念了出来。   众人顿时惊心。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眼中也跳动着怒火,他看着堂下的众臣,脸上的皱纹都在轻微的抖动着,每抖一下,就让堂下的众臣心中一跳。   所有人都知道天子怒了。   他们看着朱元璋极力压制着,一直到再也压制不住,起身怒叱。   “好啊,这世道是不是乱了,与咱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劳,与国同休的侯爷,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千户捉拿,谁给他的胆子。”   朱棣从朝班里走出来。   “启禀父皇,是儿臣下的命令。”   朝堂上所有人又是一阵哗然,这是出大事了啊,燕王竟然直接对叶升下手,前些年蓝玉曾见朱棣却不下马,轻视朱棣,以至于相互之间有所仇怨,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燕王在太子刚刚走了没多久,就直接对蓝玉一系的人员动手。   朱元璋怒斥朱棣:“你哪来的胆子,要私自拿人。”   朱棣解释道:“启禀父皇,儿臣查出叶升曾与胡惟庸等人勾连,有不臣之心,又因为叶升在外领兵,所以才直接让人带兵拿下,唯恐生变。”   这一句一落,朝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暴怒的朱元璋霎时间也平静下来,他慢慢的坐回龙椅,高高在上的打量着所有人的神情。   如今尚在朝堂的人,谁不知道胡惟庸一案牵连甚广,多了不说,三年前还把李善长牵连进来,同时杀了一批侯爵。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若是叶升与胡惟庸一案牵连上了,那么叶升的侯爵真的不够砍。   “可查明了?”朱元璋问道,声音无悲无喜,让人猜不透心意。   朱棣朗声道:“证据确凿。”   朝堂上静默了片刻。   “传蒋瓛。”朱元璋突然出声道。   随着,公公的传召。   蒋瓛很快就来到了朝堂上,朱元璋抬眸扫过众人道:“伱亲自去,把甄武与叶升具捉拿回来,咱要在朝堂之上好好辩个是非。”   “臣领旨。”蒋瓛说完慢慢退了下去。   刚来到外面,蒋瓛的心情就激动起来,这些年锦衣卫过得不容易,如今锦衣卫的刀终于要再次出鞘了。   随后,蒋瓛点齐人马,直接奔出京师。   到了第二日,蒋瓛带着甄武和叶升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甄武听着朱元璋怒斥他,神色惶恐的低着头,不敢多做辩解,心中却在感叹,每一位帝王都是一个优秀的表演家。   一直到甄武把证据拿出来,朱元璋看着证据才把火力对向了叶升。   “朕没有亏待你吧。”朱元璋从龙椅上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走到了叶升面前。   叶升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出现在眼中朱元璋的脚,不敢抬头,却大声申辩道:“臣冤枉。”   “冤枉?”   朱元璋语气轻蔑的上挑,随后脸上勃然大怒,直接把所有罪证仍在了叶升脑袋上:“你给咱看看,这是在冤枉你?”   朝堂众臣见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所有人都开始沉息养神,不敢多说什么,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还有一些人心思通透,在朱元璋,朱棣以及甄武身上流转而过。   不过,这些人也不敢有什么举动。   叶升捡起罪证看了几眼,神色大变:“陛下,这是栽赃,这绝对是栽赃,臣是被冤枉的,求陛下做主啊。”   朱元璋冷冷的背过身去。   半晌后。   朱元璋道:“这个罪证若是栽赃,咱定然为你做主,但若是真的,咱也定不轻饶,到时候莫说咱不讲情意。”   说完,朱元璋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蒋瓛。”   “臣在。”   “此事交于你们锦衣卫,给我彻查此事真伪,不管涉及到谁,一概拿下,绝不姑息。”   “臣领旨。”蒋瓛激动道。   甄武偷偷的看了一眼蒋瓛,他知道锦衣卫又要风光了,而这個风光背后却藏着刀剑,朝堂上的其他人,同一时间也都想到了这些,而且他们知道,锦衣卫一动,还不晓得多少人头落地。   而晋王皱着眉,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燕王,眼神中挂上了一丝警惕,他不傻,他不会傻乎乎的相信燕王此时要针对蓝玉。   他对朱棣的性子也算了解。   朱棣没那么傻,在这个节骨眼上扩大仇恨。   如今这般行事,肯定另有原因。   很快晋王就想到了皇上指使,下一刻,晋王心中揣测:莫不是父皇有意传位老四?   要知道如果传位于他,他背后有傅友德的支持,完全无惧蓝玉。   如此,朱元璋又何必动蓝玉?!   晋王想着,看来回头得去信给傅友德,好好相商一番。   这时候,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至于甄武和叶升,两人全都先下了诏狱。”   朱棣和甄武听到这话,同时一惊,甄武尚能克制,可朱棣的眼神第一时间落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朱元璋却看都不看朱棣一眼,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甄武。   不受点罪,怎能把孙女嫁给你。   “退朝。”朱元璋拂袖而去。   ……   下朝后,相熟的朝臣作伴向着外面走去,不少人眼中都带着浓浓的忐忑,忍不住想要和身边的人聊上聊,好寻求一些安慰。   只有一些老谋深算的人,一脸淡然,而且甚为和气的和其他人敷衍,不肯多说一句。   晋王深深的看了一眼朱棣,然后向着外面走去。   而朱棣咬了咬牙,还是前去求见朱元璋。   可是朱元璋并不打算见朱棣,只是让人传了一句话。   “安心回去即可。”   朱棣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刚刚回到府邸的时候,张武,薛禄,谭渊都在焦急的等着朱棣。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阶级分明,每一个高阶级的人,下面都挂着一串利益相关的人。   朱棣沉稳的坐在主座上,训斥三人。   “慌什么慌,我尚在北平城,难不成还能让甄武出了事?”   三人听到朱棣如此说,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朱棣是他们的主心骨,朱棣说无事,想来就会无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公公过来传旨,让燕王尽早回北平督军防边。   等公公宣完旨意后,朱棣趁机问了一句:“可是在京所有藩王全要回封地?”   公公笑了笑道:“其他人倒不清楚,不过晋王也与殿下一样,领了这样的旨意。”   朱棣点了点头,然后让人送走了公公。   他坐在椅子上思索着,父皇并不是特意让他避开。   说实话,他与晋王的封地颇为重要,这个时候宁王尚未入藩,他有时还需巡防大宁等地,而大宁的全宁卫,北平的开平,再到宣府,大同,这是大明最容易受到侵扰的防线,确实不能久离。   只是甄武…   朱棣心中挂上了一些担忧。   但是旨意已下,他也不能在京城多逗留,朱棣想了想后,决定给甄武留下二百人,他叮嘱了一番张武和薛禄两人,想了想又让人去信给徐增寿,让徐增寿在京城多照顾一下甄武,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毕竟朱元璋答应了他,以朱元璋的性子,不会骗他。   如今把甄武下了诏狱,应该只是做给旁人看样子的。   ……   柏兴洲,蓝玉把新建卫所的事情处理好,顺势安排了好多亲近之人出任新建卫所的指挥,办完后心中格外舒适。   如今辽东,贵州,宁夏,山西,四川等地,皆有不少他的部下身居要旨,他如何能不舒爽,如何能不意得志满。   他一招手,叫来了亲卫吩咐道:“取些好酒,备些好菜,再把那些家伙叫来陪酒,今儿好好喝上一顿。”   亲卫领命就要下去。   蓝玉突然再次出声道:“等一下,不要叫宋晟那个家伙,这家伙和咱不是一条心。”   宋晟率军平了西番的入侵,刚班师回来,但蓝玉却不喜宋晟,颇为疏远。   亲卫点头应是,随后下去办差了。   没多久,蓝玉与一众亲信就喝了起来,此番他们又立新功,一个个正是开怀之时,喝的时候不免难以克制,不一会儿,一个个就开始上头了。   蓝玉听着亲信部下的吹捧,也有些飘飘然,忍不住又开始老生常谈起之前的话:“你们说以我之功,如今天下谁可比拟,凭什么朝堂排班,我要居宋,颖二公之下,你们说此事公平否,皇上是否亏待于我。”   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是除了朱元璋刻意保护的汤和外,便数这两位老将如今还在军中活跃。   “我等皆以为凉国公,当为众公之首。”   “没错,义父功盖天下,岂能居于宋颖二公之下。”   “义父不妨上表皇上?让皇上重新排班。”   ……   蓝玉的一众亲信附和吹捧,这更让蓝玉嚣张肆意,他指着众人,张狂道:“此事不急,不过你等若有人员需要安排官职,尽可上报,我一并为你们安排。”   其他人听了这话,脸上都是一喜。   这种领导,他们真的喜欢。   蓝玉眯着眼举杯与大家同饮了一杯,然后心中想着,他如此之功,皇上新立储君,焉能不考虑他的意见。   他也不多要求什么,只要立朱允熥为储,他便知足。   就在这个时候,傅友德给蓝玉的信件送了过来。   蓝玉醉醺醺的接过一看,随后直接惊出一身汗来。   朱老四,焉敢如此欺我,敢动我的姻亲。   蓝玉大怒道:“来人,给我收拾行装,老子要亲往京师一趟。”   …… 第207章 -燕晋二王节制兵马   热热闹闹的酒场上,因为蓝玉的暴怒,一瞬间变的鸦雀无声,气氛一下子怪异了起来,所有人动作和神情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可蓝玉却恍然未知,仍自顾自的骂着。   很快。   这些人从蓝玉骂骂咧咧的话中, 大致听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当天,蓝玉醒了醒酒后,带着人向着京师而去。   而就在蓝玉快马回京的时候,又一个消息惹的举国震动。   沐英因听闻朱标离世,心神伤感下不幸染病,最终病逝云南,此消息传回京师后,正在处理朝务的朱元璋,手上的奏折直接掉在了地上,呆呆的愣了会儿神后,两行眼泪直接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在丧了最疼的亲子后,又丧了最喜欢的义子,朱元璋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不仅哭的极为伤心,更是连续几日辍了朝堂。   他从没想过,几年前招沐英回京慰问,竟然是最后一面。   没想到他这个白发人,却让他送两次黑发人。   朝堂众臣对沐英的逝世同样伤感,这么多年来所有人,从未听闻沐英与谁交恶,并且沐英镇守西南以来,更是从未让朝廷费心, 不仅平定各个土酋的变乱,恩威并重收服云南各部, 并且在治理云南上也是格外用心。   首先, 大力发展屯田, 不单单解决云南粮食问题,还能输送四方,其次又兴水利,办县学,鼓励商业,开发盐井,促进民族融合。   一桩桩政绩,都足以说明沐英对云南的安稳统一,有着莫大的功劳。   值得一说的是,这般用心的官,百姓是会牢记的,每次沐英赴京,云南官吏士民,皆恐沐英被调离,是以每次沐英离开后,再次回到云南时,必有百姓百里相迎,军民士家无不相庆。   如今沐英逝世, 不得不说亦是国家之伤。   朱元璋下旨让沐英长子沐春,次子沐晟护沐英灵柩还京下葬, 侑享祖庙, 而当圣旨到云南后,沐春沐晟护灵北上,刚出云南时,云南人数万人相送,更是泣语与路,足可见沐英在云南是多么民心所向。   ……   而这个时候,锦衣卫诏狱里,蒋瓛也与甄武在聊着这件事。   甄武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感叹道;大明老将们,终是要一个個凋零了。   不过,他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过多交流,反而转头问蒋瓛道:“蒋指挥使,今日怎么得空?”   蒋瓛也回过神来道:“与你知会一声,蓝玉正在回京路上。”   说完,蒋瓛不再多说,嘴角含笑的看着甄武。   甄武一皱眉,他知道朱棣已经回了北平,若是蓝玉回来,他还未离京,他一个小小的千户,怕是要吃蓝玉的苦头。   蒋瓛这时开口道:“不过对你来说,倒也不全是坏事,你猜猜好事在哪儿?”   甄武再次皱眉,随后想了起来,没多久,他的眼睛一亮。   “皇上要放我出去了?”   若说甄武之前还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把他也下了诏狱,但是现在甄武有点想明白了,想来朱元璋是想用这个案子把蓝玉提前骗回来。   这并不是没有根据,因为只要案子没有定论,蓝玉总不能不顾叶升,总是要回来亲自奔走一番。   而且甄武也知道蓝玉此时领军在外,并且气势如虹连战连捷,如果不是蓝玉主动回来,朱元璋没理由在朱标刚死后,就让大军班师。   但是蓝玉一回来,朱元璋有无数理由,把蓝玉留在京师。   想着想着,甄武不由感叹,朱元璋还真是几百年难出的人物,不仅军事能力点满,就连权谋之术也是顶尖。   蒋瓛眼睛也是一亮,心想:朱棣看重的人果然聪慧,一叶知秋。   “你猜的没错,本来已经打算放你了,只不过你也晓得了,沐侯爷这事刚出,皇上怕是好几日无心理会你的事情。”蒋瓛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皇上特意交代过,不会为难你,而且只要蓝玉一进京,这个案子就会结束。”   甄武点了点头。   蒋瓛这时再次开口道,而且带着一些蛊惑道:“有没有兴趣领一个锦衣卫腰牌?别忙着拒绝,我知晓燕王看重你,但多领一个腰牌,并不妨碍你为燕王办差,你反而多一个助力。”   甄武有些疑惑蒋瓛为什么会招揽他。   蒋瓛也没有解释,他之前特意又从北平刘义那里,了解了一些甄武的信息,可以说对甄武特别感兴趣,而且刘义也曾建议,如果有机会尽量把甄武拉进锦衣卫。   但是甄武会加入锦衣卫?!   甄武可不傻,不会认为蒋瓛说没有关系,就真的没有关系,若是他暗中领了锦衣卫的腰牌,明里依旧给燕王办差,不是暗探是什么?!   也许在旁人看来,锦衣卫为天子亲卫,更是天子信重的一个部门,要比甄武的藩王亲卫强多了,但是甄武岂是旁人?!   他晓得之后的历史进程。   大好的封爵机会他不搏,难道去加入锦衣卫惹朱棣多心?更何况他要娶朱玉英的啊。   再者说,即便没有这些原因,蓝玉案在即,天知道事后要砍多少锦衣卫的脑袋,来平息军方的不满以及安慰军方的军心。   他又怎么可能加入锦衣卫!   不过,甄武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想了想后,反而笑着开口道:“说起来我确实有些心动,不过我想先问一下,咱锦衣卫在北平是不是有一个姓胡的大爷?之前随徐帅北征过,也曾讨伐过云贵。”   蒋瓛眼睛里流露出笑意,若是燕王身边这种重要人物,被他纳入锦衣卫,那可真是大好事一件,不过蒋瓛毕竟是锦衣卫头子,不可能甄武问什么,他就会回答,尤其是这等机密的事情。   “姓胡?这倒是不太清楚,叫什么?”   甄武神色淡淡,表现的非常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问道:“好像叫胡广。”   “胡广?”蒋瓛装作思索的样子摇了摇头:“没印象,不过应该有,回头我查查,查到后告诉伱。”   蒋瓛说的很真诚,不过甄武却忍不住想要嗤鼻,不过甄武依旧笑了笑,随意问道。   “哦,这么说,锦衣卫在北平的人马当中,之前随徐帅北征,还讨伐过云贵的有很多?”   蒋瓛心里一惊,没想到一点小口舌也能被甄武抓住,心里不由得暗骂甄武不老实。   “北平的事情,另有人负责,我不大清楚,所以才说要查查的。”   “哦。”   甄武点了点头,随后笑道:“倒也不必麻烦,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真的只是随口问问,胡广也是杜撰的名字,不过随徐帅北征还讨伐过云贵却是蜂尾胡同刘大爷的经历。   甄武只是随意试探一下,想要验证一下对刘大爷的怀疑。   他很早就觉得刘大爷另有身份。   而大明朝如果一个人另有身份,很难不让甄武怀疑到锦衣卫。   蒋瓛有些无语,他不知道甄武掌握了什么信息,但是他见甄武心思这么细腻,心中倒是对收甄武入锦衣卫越发火热。   “这么说你愿意领我锦衣卫的腰牌了?”   甄武侧头看了一眼蒋瓛,笑了笑,然后在蒋瓛越来越亮的眼神下,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虽然我确实很动心,但是我领不得。”   “如何领不得?”   甄武咧嘴一笑道:“也不瞒你,之前皇上已准我迎娶燕王长女为妻。”   这句话一落,蒋瓛立马愣住了。   他要甄武入锦衣卫,根本目的就是当暗探,最主要盯得人是谁?朱棣啊,但甄武若是朱棣的女婿,怎么可能背叛朱棣?   气氛顿时尴尬住了。   甄武心中偷偷的笑了笑,他明显看出蒋瓛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了。   “蒋指挥使不必在意,我知晓你定当没有恶意。”甄武大方安慰道。   蒋瓛悻悻一笑道:“是极是极,我又怎敢对燕王有所恶意。”   甄武暗自又是一笑,不管蒋瓛对燕王有没有恶意,他对蒋瓛都不会计较,毕竟蒋瓛的脑袋都快要掉了,最多以后回了北平,多劝朱棣小心锦衣卫暗探。   蒋瓛此刻对甄武的印象却差到了极点,恨不得想要骂娘,没想到甄武扯东扯西的,竟然诓了他一圈。   真他娘的小王八蛋。   有郡马爷的身份不早点说,憋着很好玩吗?   随后,甄武话锋一转道:“对了,叶升还闹腾吗?”   说起来,甄武和叶升在诏狱中的地位天差地别,甄武这个最多算是软禁,但是叶升却是直接下狱,当初两人一块下诏狱时,叶升还不断的对甄武放着狠话。   但是一到诏狱,看到两人的待遇差距后,立马明白过来,是朱元璋要动他了,所以最近一直在挣扎。   蒋瓛没心思再和甄武聊天了,不咸不淡道:“孰能坦然赴死?且跳着呢。”   说完,蒋瓛转身离去了。   ……   时间过得很快。   就在蓝玉进了应天府,再有半日功夫就到京师时,靖宁侯叶升以乱党罪被处死,同时削爵查抄家产。   这事情很快在京师当中闹的沸沸扬扬起来。   而负责捉拿叶升的燕王护卫千户,被朱元璋释放后,竟还当众下旨封为宗人府仪宾,择日迎娶燕王长女永安郡主。   这更让所有人震惊。   要知道皇上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众人的心,这个举动不免让大家开始深思。   燕王,甄武,蓝玉,叶升,这其中…   此时很多人知道蓝玉正在在回京的路上,如今燕王不在京师,而燕王的嫡系甄武,却被封为郡马爷。   等到蓝玉回来,甄武与蓝玉两人必将对上。   小小的千户如何抵抗的了蓝玉?被找个借口打死也不稀奇,但是此刻却一下子变成了郡马爷。   哪怕郡马爷依旧比不上蓝玉,但也不是能够随便打杀的小人物了。   那么皇上的这一番动作,显而易见是在保甄武,而保甄武换而言之就是力挺燕王朱棣。   于是,之前在京师当中流传的皇上有意传位朱棣的流言,又传播了起来。   抽身事外,打定主意不参加储位之争的人,冷眼旁观着,甚至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等着蓝玉回京。   而有意在储位之争中,想要给自己谋求好处的人,却一个个开始动了起来。   可他们刚刚打算动一动,就在这个时候,朱元璋连续又下了几道旨意。   调河南练兵的傅友德入山西,令开封周王督办河南屯兵,又令太原晋王节制山西所有兵马,北平燕王节制保定府及大宁兵马,其所有被节制兵马,若无王令不得调动。   若无王令不得调动!   乖乖。   这一下子好多人看不明白了,好像水深起来了。   就连甄武知道这几道旨意时,同样也是震动不已。   ……   说回甄武。   甄武从诏狱出来后,看到张武和薛禄来接他,甄武也没有吃惊,朱棣走前曾给他留了话。   三人直接再次返回朱棣在京师的府宅里。   府里的管事已经知晓,甄武将要迎娶永安郡主,所以对甄武更加亲近了几分,热情的给甄武安排梳洗,又帮甄武换了个更舒适的院子。   等到甄武梳洗好,与张武薛禄商议,明日一早尽快动身返回北平。   甄武已经感受到京师的风波越来越大了,稍一不注意很可能就会死在这场风波里面,相对来说,还是回北平老窝安全。   张武和薛禄两人没有意见,他们留在京师就是为了等甄武。   这时候,甄武没想到徐增寿来访,而朱元璋连续下达的旨意,正是徐增寿带过来的。   徐增寿本就受燕王所托关照甄武,知道甄武出了诏狱,自然要来看一看的,而之前徐增寿对甄武的印象就不错,再加上朱元璋已经指婚甄武和朱玉英,所以徐增寿也不再把甄武当外人。   徐增寿一时兴起,便把旨意说给了甄武。   随后,几人关起门来,讨论朱元璋这几道旨意。   “这你怎么看?”徐增寿好奇的问甄武。   甄武沉思了片刻,看了看徐增寿,最终决定开口道:“皇上要立太孙了。”   张武薛禄惊讶不明所以,徐增寿却眼睛一亮问道:“怎么说?”   甄武看了一眼徐增寿,心中明白徐增寿应当也猜到了朱元璋的用意,所以也不隐藏,大大方方的给张武和薛禄解释了起来:“如今众王,唯晋王与燕王势大,提前谴两王回封地,很明显是让双王互相牵制,又令双王节制其周围兵马,用意不外乎虎视全国,警示旁人,这样可让立太孙之事,平稳落幕。”   徐增寿赞赏的笑了笑,道:“得,你既然明白,那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还是早日回北平吧,京师里还不晓得怎么闹腾呢,你掺和进去对燕王也没啥好处。”   甄武点了点头,他本意也是这么打算的。   然后,徐增寿没有多待,便告辞离去。   甄武把徐增寿送出去后,再回来站在院落当中,半晌没有动静,其实朱元璋的那番安排还有一层深意,只是他被朱元璋下了封口令,不能对其他人说。   但是这在他的心中,却让他看到了帝王权谋之术的狠辣。   蓝玉进京后,要死在京师了。   如今京营在朱元璋的手里,山东兵马为徐家嫡系,如今再加上河南周王,山西晋王,北平燕王,以及他之前削掉秦王三护卫时,换的陕西都司指挥。   天下半数兵马在手,别说只是杀个蓝玉,再造次反都绰绰有余。   蓝玉死已成定局,只是不知道蓝玉何时死,而朱元璋还会用蓝玉之事,把那些人牵连进来。   想到这些,甄武心中对朱元璋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恐惧,有些人下棋提前算个七八步,便已经可怕,但朱元璋真能做到满盘棋盘,近在心中,成竹在胸。   ……   距离京师不远处。   蓝玉一行人停了下来,他莫名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此刻已经到了这里,万没有返回的道理。   他回头看了看随他而行的亲卫和随从。   所有人脸上都有些风尘仆仆。   蓝玉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脸上再次浮现出往日张狂的样子,他有何怕?!他就是要回京,不单单为了叶升,还为了朱允熥。   他为朱元璋,为太子,心甘情愿打了那么久的天下,怎么能便宜了旁人。   “走,快马入京。”蓝玉肆意吼道。   随后扬鞭,一道清脆的鞭马声响起,军马吃痛顿时带着蓝玉直接冲了出去,军马矫健,配上蓝玉的英武,也可说一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众人急忙跟上。   官路上,随着一行人奔行而过,尘土熙熙攘攘的飞扬起来。 第208章 -甄武vs蓝玉   不多时。   南京城在望,西城的三山门,哪怕是在黄昏时刻,依旧有着不少行人进出,蓝玉的亲卫无需蓝玉吩咐,已经奔马上前驱赶人群。   排队有序的人群立刻变的骚乱起来,不过在看到是凉国公的人, 不管是百姓还是一些小官员,全都老实了下来,敢怒不敢言的连忙避开,好让蓝玉等人通行。   蓝玉远远的冷眼看着。   一直到城门前空了出来,然后嚣张的看也不看人群一眼,直接带着人奔马进城。   此时, 天色将晚。   蓝玉回到凉国公府后,一边让人往皇城里递明日求见的奏折, 一边派亲信去相熟人家打听关于叶升的事情。   忙完这些后,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蓝玉接过随从手里的灯笼,挥手让随从退下后,自己挑着灯笼进了书房。   他的规矩,书房处无需伺候,没他的话,任何人也不许离书房太近。   吱的一声。   蓝玉推开书房的门,走到蜡台旁,吹燃火折子依次把书房中所有的蜡烛点亮。   书房里,很快亮堂起来。   蓝玉在书架上一阵翻找,把与叶升的往来通信全部找出来后,在蜡烛上点燃扔进了一个铜盆里,一直到铜盆里的书信全部化成了灰烬,蓝玉这才把目光移开。   火光给予的亮度迅速消散后, 导致蜡烛点亮的房间,有一种落差的暗。   “咳~”蓝玉轻咳了一声,抬手在鼻子旁扇了扇。   书房里因为烧纸, 导致烟气有些弥漫, 蓝玉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他深吸了两口气,也让他的思绪清晰了许多。   他与叶升往来多年,又岂会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亦是他为何得到叶升被抓后,急忙回来的一个原因,有些事情他需要了解,而有些场合只有他出面,事情才不会肆意蔓延扩大。   蓝玉在书房里等了很久。   终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蓝玉出了书房,来到隔壁房间的外间里,听着亲信的汇报,听到叶升案是因为北平城一个卫镇抚被抓而牵扯进来后,他的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皇上来搞他,一些见不得人的违法事情,扳不倒他凉国公。   就在蓝玉思索想要如何施救叶升时,亲信一脸悲痛的说道:“国公爷,叶侯爷已经被皇上处死了,而且还要削爵抄家, 今日上午锦衣卫查抄了叶侯爷的府邸,又派人去往河南,怕是叶侯爷的家眷要受此牵连了。”   蓝玉震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怎么会如此?!   他紧赶慢赶,竟然还是没赶得上。   “爷,你看咱接下来怎么做?”亲信悲痛的问道。   蓝玉神色几度变化,内心当中的想法也是杂乱不休,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两遭,迅速捋顺拿出主意来。   “这样你带人今晚就去去河南,过去后打点一下,无需担心银钱,一定要尽量保住叶升的家眷。”   “是。”亲信说道,然后等着蓝玉接下来的吩咐。   蓝玉脑中依旧飞快的转着,他不清楚皇上查叶升查到了什么,心中忍不住有些恐慌,甚至有些担忧的想着,不会皇上真的要收拾他吧。   想着,蓝玉问道:“你刚才说抓叶升的那个人是谁?”   “燕王护卫千户甄武。”   “甄武?”蓝玉嘴里咀嚼了一番,最后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的力气颇大,桌子随之震动,就连桌面上的水壶,水杯都震的挪动了位置。   他很快就想到甄武就是杀他义子张权之人。   虽然他有很多义子。   张权也并非他宠爱的义子,但是在外面张权也代表着他的颜面。   之前听闻甄武斩杀张权后,他就想要派人去北平城报复,只不过当时皇上因辽东之事暴怒,甚至为此呵斥了朱标。   朱标也因此多番劝阻他,再加上张权确实落人把柄,不好正大光明寻事,所以他才忍了下来,没想到今日又被这个跳蚤咬了一口。   是可忍孰不可忍。   蓝玉咬牙道:“又是这個小崽子,真当我蓝玉好欺负吗?!”   亲信不敢接话。   蓝玉脸上狠厉一闪而过,看向亲信说道:“一会儿下去后,给我寻五十个好手,另外通知一下周崇周高两兄弟,让他们两个明日和我去收拾收拾那个小崽子。”   周崇周高两兄弟,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早年进了蓝玉麾下,常被蓝玉当做前锋冲将,往往都是所向无敌,在京师更是声名远播。   “爷,甄武可是被皇上封了仪宾,要娶燕王府郡主的,咱确定要这么做?”亲信不确定的问道。   蓝玉冷冷的扫了一眼亲信,亲信心中一跳,连忙闭口不再多言。   蓝玉见状,收回眼神,他知晓亲信是为他好,但是亲信不知道,甄武若只是个千户,他还真不敢随便动甄武,因为他怕皇上是把甄武当死人推出来让他打杀,然后皇上借机收拾他,但是皇上给甄武抬了身份,那么甄武显然就不是皇上的弃子,而且甄武作为燕王的女婿,大概率应该只是朱棣在针对他。   朱棣针对他的话,蓝玉不怕。   不过,蓝玉还是想要过去试探一番,看看打了甄武,皇上又是什么反应。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和亲信说,所以只好傲然道:“别说甄武还没娶郡主,即便娶了郡主,我又有何惧?我虽明里杀不得他,但是打个半死,他又能怎么样?找朱棣还是找皇上?!”   蓝玉的话越到后面,语气愈发孤傲狂妄。   仿佛视天下于无物。   脸上不屑的神情,更是仿佛把甄武当做可以随意踩在脚下的蚂蚁。   “行了,你下去吧,办完事,尽快带人去河南。”蓝玉挥手道。   亲信点头应是后,慢慢退了下去。   蓝玉看着亲信挑着灯笼走远,视线中的天地变的黑暗,他的脸上也越发的狠厉起来。   ……   这天晚上,甄武心事重重,无心睡眠,最近发生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很大,蓝玉的能力怎么样,甄武不用想,单是看看蓝玉往日的战绩就明白。   若没有超常人一等的才智和勇猛,怎么会立下那么多赫赫战功,手下又怎么会聚拢那么多心腹之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在朱元璋手里竟然没有还手之地,这多少有点让甄武咋舌,虽然甄武不指望蓝玉能和朱元璋能斗的你来我往,但至少过几招啊,要不然国公的身份显得太不堪一击了。   但是现在看上去,蓝玉怕是连胡惟庸和李善长都比不上。   不过,也许是朱元璋对大明的掌控力越来越强的缘故,毕竟整个大明早被朱元璋梳理的愈发像他想象中的样子。   尤其是他好几个儿子都已经开始独当一面,他对军方也不用小心翼翼,更不用再惯着某些人,在他的设想中,分封藩王后,他朱家不乱,天下就乱不起来,而朱家各个藩王拱卫京师,又相互牵制,在力量悬殊下,京师亦是高枕无忧。   如此局面岂会惧一个蓝玉。   可惜啊。   对付蓝玉没问题,但是他老朱家最后还是乱了起来。   再好的设计,也挡不住继承者胡搞啊。   想着想着,甄武心烦的又侧了个身,朱元璋的心智让甄武产生了一丝焦躁,这让他意识到他与朱元璋的差距。   穿越只能给他带来长远和广阔的目光,但不能提升他的心智,他不由的想着,看来以后不仅要多读一些兵书,也要多了解一些权谋之术。   见贤思齐啊。   半夜,甄武迷迷糊糊间终于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甄武想着,他的手上不能只有朱棣知晓的力量,一定要尽快寻到一些只忠于自己的力量,要不然若是朱棣当了皇帝后,他一举一动都在朱棣眼中,难免不小心犯下忌讳。   若真到了那一日,朱棣想要收拾他,怕更是易如反掌,他比蓝玉将会更加不堪。   ……   天亮后,甄武匆匆起身梳洗,吃早饭时,甄武对着张武,薛禄道:“快些吃,吃完后咱们早些动身回北平。”   这京师甄武是一点也不想待。   张武两人点了点头,张武吃着吃着,还一脸兴奋道:“早在京师待烦了,说起来我早就想家了,前几日还想二贤想的紧,寻人写封书信吧,竟然要我十文钱,问题是好多话我还不好意思说,这事闹得。”   “之前让你读书识字,现在晓得读书的好处了吧。”甄武没好气的说道。   张武嘿嘿一笑道:“正要与大哥说这个呢,等回北平后,借我两本书,我也学着识识字。”   薛禄这时插话道:“也借我两本,我也想学一学,这次出来了一趟,发现京营好多百户都能识文断字,咱也不能被人比下去。”   甄武点头道:“有这个想法就是好的,等回去后,我挑两本书给你们,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或者军中也有长史,缠着他们学东西不丢人。”   他对于张武薛禄两人的这个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不像顾明,对识字抵触的很,但是这年代想要接着往上走,识文断字是必经之路,不要求读多少书,但是至少要能读能写。   而顾明那个家伙,当了百户后已经飘飘然没有一点进步之心了,只想着让儿子识些字,然后等儿子有出息再往上爬。   但是啊,不出意外,只要不死,他们这些人都能往上挪一挪,到最后有一个算一个,这些草根成长起来的人,不学也得学,要不然就是德不配位,反而可能有身死之祸。   甄武喝了一口粥,想到一事,抬头问薛禄:“小岭庄现在的武师傅是谁?你记得把这事抓起来,半大孩子们时不时也要操练操练,别到时候要上战场了,一阵风就能吹跑。”   “成,我记下了,回头我就盯一下这事,不过庄里的人死脑筋,总舍不得让孩子吃饱饭。”   “唉,慢慢来吧,回头我给庄里寻摸些农具和耕牛,有了这些咱也能多开垦些地来。”甄武扒了一口米饭说道。   薛禄笑道:“那就太好了,庄里好多人转常备军后,咱现在就是壮劳力不足,地种不过来收成就不行。”   ……   三人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的聊着一些事情,等吃完简单消了消食后,三人利索的动了起来,他们收拾完东西,需要去城外五里外的军营中,把张武和薛禄两支人马带上,一起回北平。   可是当三人刚刚出了府邸,骑着马还没走出多远,一阵马蹄声从身后响起,随后一众步军突然出现把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蓝玉骑在马,慢悠悠的走到甄武三人面前,神情倨傲的看着甄武,随后他抬臂手握马鞭指向甄武,眼神冷冷的不屑问道。   “你就是甄武?”   甄武眼球一缩,单从对方宽大的手掌来看,就晓得来人身手定然不凡,再看此人挺直的身板,冷厉的眼神,更晓得当是一员悍将。   “卑职正是甄武,不知来的可是哪位将军?!”   “大胆。”   蓝玉身边一人呵斥道:“凉国公当面,竟敢不下马,找死不成?”   甄武眉头一皱,没想到是蓝玉,更没想到蓝玉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一时间心中大感不妙,他多出听说蓝玉恣意骄横,但是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他沉声对着张武二人道:“我们下马。”   三人下马,然后同时抱拳低头参见蓝玉。   大明军人,面对非直系领导无需下跪,最多单膝点地。   蓝玉看着甄武,也不开口让甄武三人起身,周围本来熙熙攘攘的百姓避散后,不像北平的百姓躲得远远的,反而一个个全都胆大的望着,甚至还有坐在阁楼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让低头抱拳的甄武三人感到格外的屈辱。   半晌。   蓝玉的声音才响起:“听说你颇为勇武,我刚好想要见识见识,周崇周高,你们去试试北平来的好汉是不是真的勇武。”   “是。”   两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虎背熊腰的汉子从众人中走了出来,他们粗壮的胳膊上肌肉鼓鼓囊囊的鼓着,一边拳掌相交,一边戏谑的看着甄武。   甄武也不再等蓝玉让他起身,既然对方来着不善,他也没必要一直怂着,甄武挺直腰板,眼中同样泛着冷厉看向蓝玉。   “凉国公,这是何意?”   “切磋切磋而已,不过是他们两人和伱一人切磋,嗯,对了,你放心,我只打断你两条腿,不会让他们打死你。”   张武和薛禄听闻这话,一起往前一步,站在了甄武的身边。   “大哥,这俩人一看就不简单,我们和你一起。”张武在甄武身边低声道。   甄武没有说话,再次看了一眼周崇周高。   先不说两人雄壮的身材,单单此刻蓝玉让这两人出手,甄武就知道这两人不简单。   可这时蓝玉却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狠厉道:“你俩算什么东西,我说切磋,就得按我说的来,别逼我让所有人动手。”   蓝玉说着,伸手指了指团团围拢住甄武三人的步卒,随后残忍的咧嘴道:“到那时,我怕忍不住直接让人当场打死你们三个,你们要不要试试。”   周崇戏谑的看着甄武说道:“我劝你还是老实和我们切磋,你也别怕,我们最多把你打个半死,不会要你的命,而且很快的,就像你一眨眼,你就会发现你腿断了,再一眨眼,胳膊也断了,又一眨眼,你就开始躺在地上喊娘亲了。”   说完,周崇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兄弟两人纵横战场这么多年,有着绝对的自信,更何况甄武看上去并不魁梧,而且年龄不大,在他们心中和乳臭未干没什么区别。   周高不满的对着周崇道:“哥,你别这样说,把他吓到了,就不好玩了,我还想好好逗逗他呢。”   俩人你一言我一句,丝毫没有把甄武放在眼里。   而这个时候,这里的风声也惊动了很多人来观看。   尤其此地本就是权贵聚集的地方,就像此地东北侧,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耿炳文就在看着这一幕,他眼睛在周崇周高两人身上打量,心中暗自羡慕蓝玉。   他晓得周崇周高,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打斗起来少有人能吃的住两人的一击。   有如此猛将,什么战场不敢趟。   倒是燕王手下的那个千户可惜了,怕是要吃上一顿苦头,不知道若是断胳膊断腿,燕王还会把长女嫁给此人吗。   一旁刚好来耿炳文家中串门的袁洪,也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说起来他和甄武没有仇,但是皇上本来要把燕王长女指婚给他的次子,没想到突然杀出了个甄武,这让袁洪很是不爽。   一个小小千户,能和他的次子比吗?   简直可笑。   放在女子身上,不外乎闺阁千金和青楼女子的差距。   袁洪看着甄武,心中想着。   这下好了,被逼着和周崇周高兄弟两个切磋,这还能落个好?   要知道周崇周高在京师,勇武知名人尽皆知,没几个敢和这两人打斗,这是打出来的威名。   之前两人未成名前,京师有很多不服气的人,不过在找上门去后,无一不是被周崇周高收拾了,其中包括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军中子弟,比如李景隆。   ……   这时场中。   甄武看向蓝玉,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他淡淡道:“你真要切磋?”   蓝玉不屑理会甄武。   甄武又看向周崇周高两人,突然甄武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的冷意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你俩就这么有信心能赢我?”   周崇周高不爽甄武的神色,眼中仿佛看小丑一样看着甄武,嘴中不屑道:“你他娘的别废话了,早点被老子敲断你的腿,老子们也好早点完事,回去喝酒。”   呵。   好猖狂的人。   竟然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倒真想见识见识周崇兄弟俩到底有什么本事。   甄武眯着眼在周崇周高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一直高高在上的蓝玉身上,这蓝玉果然嚣张,京师重地,竟然敢直接寻他麻烦,而且摆明车马就是要他断腿。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武,薛禄,你们两个退下吧。”甄武沉声说着,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丝疯狂。   张武薛禄想说什么,被甄武直接抬手打断了。   他沉着脸。   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这具身体中,具体蕴藏着多大的力量。   更没有人知道日夜不辍的练习下,甄武能把这身力气发挥到何种地步。   既然有人挑衅,那他今天就让这整个京师里的人见识见识,什么是勇武。   什么叫他妈的勇武。 第209章 -甄武真勇与归路难行   晨间的阳光随时间推移一点一点逐渐变的炙热起来,让甄武整个身子也变的微微发烫。   像极了热血在沸腾。   四周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谈笑着,仿佛每一个人都很乐意见到甄武被周崇周高暴打,也很期待看到那一幕让他们觉得刺激的画面。   经济发达的城市,更喜欢以财看人。   权贵云集的城市,亦喜欢以权待人。   这世间弱小的人,哪有什么话语权, 被针对,被欺凌,被苛待,又有什么办法?   说到底,这世界无非弱肉强食。   想要站着活下去,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吵吵闹闹的声音中,甄武以往练刀, 练拳, 练枪的画面也在脑海一一闪过,他很庆幸他有这么一具身体,一具强大无比的身体,而他就像守着宝山的挖矿人,只要勤奋,只需努力的学会掌控这具身体,他一定就能变的无比强大。   甄武紧紧地抿着嘴巴,眼光冷冷的在那些冷漠的步卒身上扫过,然后他沉默着,重重的向着周崇周高两兄弟踏了一步。   四周仿佛响起了惊疑声,就连包围甄武三人的那些步卒,他们眼中也绽放出一丝不可置信。   就好似在他们心中,不相信有人真的敢和周崇周高比斗。   远处阁楼中有声音响起。   “咦,这甄武倒是有种,不过这可不是一个明智之选。”   “哼, 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另一道不屑的嗤鼻声随之响起, 继而阁楼中响起几道笑声, 等到安静了下来后, 所有人的目光已经放到了将要生变的场中。   闲来无事,好戏可观。   场中。   周崇和周高看着甄武的动作都面露不喜,好像甄武不束手就擒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他们顿时在心中决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甄武,好让以后甄武这种角色直接望他们而生畏。   周崇眼神一定,不屑的冲着甄武勾了勾手,嚣张的丝毫没把甄武放在眼中。   而甄武的眸光一敛,先下手为强向来是人间至理,所以甄武不会客气,脚下一用力,身体中的力量瞬间被调动了起来,整个人如一只猎豹,飞扑了过去。   可是周崇两兄弟,却没有他们表现的那么大方,并没有给甄武抢攻的机会,在甄武动的第一时间,两人立马同时也动了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向着甄武而来。   甄武大感不妙,可依旧冷静的判断着两人的路线,腰间用力扭过周崇的攻势后, 刚想一拳砸在周崇的脑袋上,可是侧方一阵疾风扑面,周高出乎甄武意料的,已经凌空跃起,一击鞭腿直直的也向着甄武的脑袋而来。   这一击,迅疾无比。   真若被抽中,哪怕不死,半天也缓不过来。   甄武只好急忙变招,横臂格挡,护住脑袋。   砰。   周崇的腿直接抽中甄武横档的手臂,庞大的冲力一时间把甄武逼的连连退步,可退了几步后,甄武脚底一用力,重重的踏在青石板上,即刻便把略失平衡的身子再次稳住了。   周高见状眼球一缩,有些惊讶。   这一击,若是旁人早就倒地不起了。   甄武怎么可能只退了几步。   旁人不知道,但是他刚才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因为他想要一击把甄武拿下,可甄武看上去却仿佛没受多大的影响。   “哥,不简单。”周高沉声对周崇说道。   而这个时候,甄武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上也多了一抹凶狠。   “就这?京师是不是没人了,让你俩和我切磋。”甄武的声音飘出,随后冷笑两声后声音再次响起,冷冷的直透人心:“看着倒是唬人,可惜没啥力道,长这么大的块头,不如回家奶孩子,还敢来老子面前来丢人,也他娘的好意思叫唤?!”   他试出来了,这两人的力气,差他远矣。   周崇周高两人大怒,心中发狠,一起再次向着甄武冲来。   这次,甄武有了准备,后发先至,与周崇交错而过后,认准周高,几番周旋后,找准机会同样一击凌空跃起的鞭腿,向着周高的脑袋抽了过去。   周高的选择和甄武刚才一样,避之不及后,横臂格挡。   可甄武这一抽,仿佛一柄巨锤直接冲着他砸了过去,手臂根本格挡不住,连带着手臂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不止如此,甄武这一击的冲力依旧不减,庞大的力量让周高整個身子直挺挺的侧翻了下去,脑袋更是重重的砸在了石板上。   “老子这一腿,二十年的功力,你岂能挡得住?”甄武狂傲道。   街道里,自北而来的风徐徐吹动,甄武衣衫与发髻被吹的飘飞,他站在哪里,眉如刀,眸如星,如霸王再世,无敌风采初露端倪。   所有人震惊。   蓝玉微微张开了嘴巴,他看着倒地的周高想要起身,可晕乎乎的挣扎厉害,也没有站起来,一点也不敢相信这一幕。   周高的能力如何,没有人比他清楚,他和周高单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甄武怎有这般勇力?!   而场中,甄武已经和大怒的周崇再次打了起来,周崇这时对甄武认真了几分,可在强挺着和甄武互换了几招后,就扛不住了,嘴角甚至流出了鲜血,他心中大怒,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的力道比他还狠。   一时间,周崇不敢再硬碰硬,开始和甄武周旋起来。   甄武心烦这种打法。   冷眼瞧见周高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个闪身避开周崇,健步来到周高身边,一脚再次横抽出去。   周高刚站起来脑子还嗡嗡的,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甄武抽中,整个人喷出一口鲜血,横飞出去。   而周崇因想要救援周高,心急之下想要急攻甄武,却也在不小心中露出了破绽,被甄武近身抓住手臂,一个过肩摔重重的摔在地上。   周崇只觉得甄武的力气大的无法抵抗,整个背部被摔的仿佛骨头都断了,可他刚刚打算挣扎,却惊恐发觉他竟然再次到了半空之中。   只见甄武双手抓着周崇的手臂,把周崇再次抡了起来,随后重重的再次摔在地上。   “艹你娘,和老子装逼,嚣张啊?切磋啊?…”   甄武一边摔,一边骂着。   可现场除了甄武的声音,其他地方早已鸦雀无声,所有人呆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吓的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阻拦。   这还是人吗?   燕王从哪里寻来的人形凶兽。   这难道就是北平边军的战力吗?   阁楼里。   耿炳文这些人也全惊讶的嘴巴都快掉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他们不禁纳闷,周崇周高两兄弟不是天赋异禀吗?   他们力大无穷的异禀呢?   怎么在甄武手中和个小鸡崽子一样?   这些心里话如果让甄武听到,甄武指定要嗤鼻一笑道:谁他娘的不是天赋异禀。   而张武和薛禄这时候也震惊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好久没有见甄武单人与旁人打斗了,军营中很早之前就没人愿意和甄武切磋了,所以上次见甄武出手还是在战场上,要不然就是遇到一个小喽啰直接被甄武一刀砍死,谁会想到如今的甄武竟然已经这么变态了。   张武看着此刻的甄武,心里都有些突突,他这个大舅哥,刚认识的时候就晓得成长的快,可他也从未想过会成长的这么快。   话说,温柔如水的二贤,怎么有这么一个哥哥?!   这个时候,场中又发生了变化。   甄武看着周崇已经没有还手的可能,也不知道被他摔断了多少骨头,这才作罢,然后甄武拉着周崇的胳膊,一步一步的向着蓝玉走去。   走近后,甄武稍一用力,把周崇丢在了蓝玉身前。   甄武冷冷的看着蓝玉:“这个切磋的结果,凉国公可满意?”   蓝玉被甄武的眼神,看的心里一跳,但下一刻,心中就升起了熊熊的怒火,他蓝玉一生征战何曾被人这般挑衅。   他眼中带着滔天的怒火看着甄武。   可甄武不闪不避同样直视着蓝玉。   这条繁华的街上,那些凑热闹的百姓,这时才全都反应过来,蓝玉是谁,京师人士的他们又岂会不晓得,以往听惯了蓝玉欺负人,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见到有人反抗蓝玉后,依旧不卑不亢,不怕不惧。   他们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个身板挺的笔直的青年,面对一个国公的直视,不仅丝毫没有弯腰,就连脚板上也仿佛钉了钉子,丝毫不曾后退。   哪怕这个国公身边带着五十兵卒,哪怕这个青年身处刀矛林立之间。   “是不是想让人乱刀砍死我?”   甄武嗤笑一声,随后又狂傲道:“你可以下令试试,你看看我们三兄弟可惧你这几十个人,你看看我会不会忍不住拼死也要斩了他们的将。”   他们的将是谁?   是蓝玉。   “斩我?”蓝玉握着马鞭的手掌忍不住的紧了紧,眉间跳动着怒火道:“你当我会怕,你又怎会觉得你能斩的了我?”   “那就试试!”甄武神色略带疯狂的喊着。   惊得在场之人,不管是军卒百姓,亦或者是阁楼上的一些权贵,所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真要出大事了!   一个国公,一个御封郡马,两个人的性子都有些狂傲,无人愿意退一步。   甄武甚至已经看到蓝玉想要不顾一切当街下令围攻他们,而甄武同时也已经暗自绷紧肌肉,想要暴起伤人。   就在这个时候,几道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   街道的两头,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乌泱泱的涌了进来。   “凉国公暂且息怒,凉国公暂且息怒。”五城兵马司的吴唯指挥使一马当先,插进了蓝玉和甄武之间。   “你要阻我?”蓝玉大怒扬鞭指向吴唯:“你算什么东西,滚!小心老子连伱一块收拾。”   吴唯苦笑,他也不想接这个差事,可是没办法呀,只好赔着笑脸,对着蓝玉道:“我哪敢阻凉国公,但是卑职没办法。”说着,吴唯向着皇城的方向指了指:“皇上下旨,让您尽快入宫觐见。”   蓝玉向着皇城方向看了看,再回头时,眼眸中几度闪烁,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甄武,什么话也没说,驱马向着皇城而去。   可是没走多远,蓝玉就对着身边亲信道:“我不想见到甄武回到北平。”   “标下明白。”   蓝玉深深的看了一眼亲信道:“甄武若是回了北平,你的脑袋就别要了。”说完,蓝玉不再理会亲信。   亲信深吸一口气,道:“是。”   而另一边,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把蓝玉的人马驱散,然后吴唯来到甄武身边。   甄武侧目看了一眼吴唯,又回身看了一眼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开口问道:“我等可需随你去趟衙门?”   吴唯摇了摇头,道:“皇上让我给你捎句话。”   甄武刚想行礼,被吴唯拦住了:“不用,不算口谕,只是让我通知你,没事的话,早些回北平。”   说完,吴唯转身指挥着兵马开始有序撤退。   这一场动静,终于是落下了帷幕,张武薛禄跑到甄武身边,关切询问甄武的身体状况,甄武摆了摆手道:“无妨,咱们抓紧时间回北平。”   张武点了点头,然后去把马牵了过来,三人上马匆匆向着城外走去。   皇城里。   蓝玉在奉天殿见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对于蓝玉在城中的闹剧也不提及,冷漠的看着蓝玉拜见后,淡淡道:“起来吧,没有旨意因何回京?”   蓝玉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折,递给走过来的公公,然后开口道:“回禀陛下,柏兴洲屯卫已经安排妥当,有军士在选址建造卫所,想来不需几月便可大功告成,而朵甘,百夷两地不服王化,时常闹出乱子,臣想请旨率大军前去讨伐。”   朱元璋接过奏折扫了两眼:“朵甘,百夷两地讨之无用,反害军士性命,得不偿失。”   蓝玉偷偷瞧了一眼朱元璋的神色,见朱元璋真的只是和他讨论军情,对于他当街拦住甄武的事情,提都不提,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由想着:看来是自己多想了,朱棣把叶升的问题闹到皇上这里,皇上也不得不处理,看来也是想就此息事宁人。   想明白这些后,蓝玉被甄武挑衅而不爽的心情都舒爽了几分。   他朗声道:“皇上,咱们可征当地百姓为兵前去讨伐,柏兴洲被月鲁父子掀动叛乱后,许多百姓对朝廷多有不满,如此也可让柏兴洲安宁一些。”   朱元璋淡淡的扫了一眼蓝玉,他怎么可能再让蓝玉离去,故作思索了一番后,开口道:“叛乱既然已平,天下百姓当一视同仁,此事休要再提了,另外大军在外徒耗军粮,除了在柏兴洲建造卫所之人,其他军士就此班师吧。”   蓝玉不太乐意,他大军在外还没过瘾呢,可是朱元璋下一句话,直接让蓝玉改了主意。   只听朱元璋道:“太子薨已有三月了,朝廷这几月需新立储君,你需待在京师,顺势能镇一些心思不良之人,免生骚乱。”   这话一落。   奉天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蓝玉的耳朵里仿佛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下一刻他的内心顿时激动了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   以他和朱允熥的关系,是在暗示储君要立朱允熥,然后让他给朱允熥保驾护航?   想到这些后,蓝玉再也不想着回军中过瘾了,心花怒放道:“臣遵命。”   “下去吧。”朱元璋淡淡的说道。   蓝玉慢慢的退了下去,一出奉天殿脸上再也忍不住,咧着嘴就笑了起来,而奉天殿中的朱元璋,眼神却越来越冷。   …… 第210章 -徐辉祖与李景隆的选择   蓝玉从奉天殿出来后,直接转去东宫看望朱允熥。   可是刚刚走出没多远,就遇到朱允炆带着侍从向着奉天殿而来,两人远远的相互看着,而蓝玉半生冲锋陷阵,为将为帅的气势,一时间却让朱允炆的眼神有些躲闪。   两人打了个招呼,交错而过。   朱允炆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可下一刻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屈辱,这种屈辱中不仅有着对蓝玉的恨意,还带着对自己懦弱的不甘,他暗自深深的捏紧了拳头,眼神中挣扎的狠厉一闪而过,随后他痴痴的看了一眼奉天殿,最终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等到朱允炆把胸中的郁气缓缓吐出,神情已经再次变成了旁人认为的模样,温文尔雅又宅心仁厚。   可没有人知道他活的有多么压抑。   贵为朱标亲子向来不缺衣食的他,自小怎会心甘情愿苦读圣贤书,又怎愿不管何时都保持着谨言慎行的模样。   他咬了咬牙,脑海中闪现出他以往乖乖的模样。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主动压制童趣的乖孩子,什么乖巧懂事,不过是不得不小心翼翼讨朱标,朱元璋的欢心而过活。   他何尝不羡慕其他权贵子弟鲜衣怒马,欢喜从心,可他不能,一则他身为皇家子弟,二则家中几乎与他同龄的朱允熥,给他的压力太大,他只能让自己表现的更加优秀,只有这样他才能更进一步,只有更进一步,他才是安全的。   皇家子弟出身其实更分贵贱,朱允熥凭借出身,自然而然就有一批军方之人的亲近,而他努力来努力去,也只能得到那些人的不厌烦。   他心中又怎能不恨这世道不公。   可他现在占着嫡次子的名义,这也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不知道那些军方大将心里到底怎么看待与他。   如今朱标亡故,内有朱允熥,外有众多叔叔,朱允炆更加没有安全感,而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心理,在以后的日子中,直接表现在他的所作所为上。   压抑久了,释放的那一刻,总会有些疯狂。   ……   京师中关于甄武和蓝玉对峙的消息,如春日柳絮一样,在一阵风后,便沸沸扬扬的传到了各个地方。   而人员聚集的茶馆或是画舫里,更是把这件事传播的异常火热。   甄武在京师中出名了。   不管是普通百姓,青楼女子,还是权贵之家,几乎都知晓,北平燕王手下有一猛将,一对二把声名在外的周崇周高两兄弟打的和条死狗一样。   更是直面硬抗蓝玉,而毫不退步。   中山王府。   徐增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的观鱼台上喂鱼,他惊讶的手上一抖,整盒鱼食掉进了湖里,各色又大又肥的鲤鱼争相探出水面抢食,配上周围的凉亭,鲜花和绿竹,景色端的是美不胜收。   “你刚才说什么,甄武和周崇周高两兄弟一对二,不仅打赢了,而且还是赢的干净思索,毫无悬念?”徐增寿惊疑的看着他的亲信随从。   “四爷,这消息真真的,城里都快传遍了。”随从好似生怕徐增寿不信,拍着胸脯,一脸肯定的模样。   “乖乖。”   徐增寿惊喜的站了起来,忍不住喃喃道:“我这外甥女婿,也太猛了吧。”   “可不是嘛,据说把周崇抡起来摔,活脱脱一个霸王再世。”随从说道。   徐增寿又是啧啧两声,忍不住道:“这之前只看甄武的身板,可瞧不出这般勇武,奶奶的,亏我以往总是自夸识人有道呢,咋上次只顾着瞧甄武样貌不错了。”   说着说着,徐增寿笑了出来接着道:“我之前还纳闷,怪不得我大姐那般挑剔的人,也中意甄武,这般的话,确实是个少见的英杰。”   这话随从没办法接,从一旁又拿了一盒鱼食递到了徐增寿的手中。   徐增寿接过来,刚捏起一些鱼食,随即又丢到了盒子里面,他把鱼食递给随从,拍了拍手。   “我还逗啥鱼呀,找我外甥女婿玩去。”说着,徐增寿走到一旁的净手盆里洗手。   “四爷,这怕是不巧,据说凉国公被皇上传召后,甄武等人急忙出城回北平去了,现下估计早就出城了。”   徐增寿洗手的动作一顿,想起蓝玉以往的性子,下一刻恼怒道:“糊涂!”   说完,徐增寿再也顾不得仔细洗手了,在空中甩了两下,就急忙向着外面走去。   随从连忙跟上,同时纳闷道:“四爷,这是咋了。”   徐增寿一边走一边烦躁的说道:“还能咋了,若是蓝玉没有回来,早早回北平自是一路平安,但是甄武和蓝玉在城中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以蓝玉的性子能让甄武平平安安离去?”   说着,徐增寿还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怎么这么没有脑子,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吗,这种情况下,不老老实实缩在燕王府,等我过去帮他安排回北平,自己逞什么能,真以为蓝玉是奉公执法的好人吗?!”   随从顿时也明白过来,但是随从脸上一脸为难道:“那四爷现在怎么办?现下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追怕是追不回来了啊。”   徐增寿脚步一顿,紧接着转头向着他大哥的院子里走去。   他大哥名叫徐辉祖,当代魏国公,徐氏一派领头之人。   甄武想要尽快回北平,最快的一条路就是过山东,经沧州,然后入北平,而在山东地界,他徐氏之人不惧任何人,但是想要指挥徐家派系在山东之人,却需要徐辉祖的手令。   徐增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传讯山东之人,让山东之人,进行关照,护送甄武等人回北平。   可是当徐增寿来到徐辉祖院中时,却发现徐辉祖并不在家。   徐增寿急的团团转,最后心急之下,直接让人通报了徐辉祖的媳妇,等两者见面后,徐增寿急忙问道:“大嫂,可晓得我大哥的去向?”   “不是当值吗?什么事惹你这般急躁。”   徐增寿哪有时间解释,依旧急急道:“大嫂怎忘了,今日不上值,至于什么事,我回头再和大嫂解释,现下我确是急找我大哥。”   “你别急,我想想,哦,对了,昨儿夜里你大哥倒是和我说了一嘴,沐侯爷的棺柩再有几日就要到京了,今日需去找皇上商议一下,选那些人提前去迎接,你看你大哥这时是不是进宫了?”   徐增寿一琢磨,觉得徐辉祖确实很大可能进宫面圣了,匆忙谢了一下他大嫂,就带着人连忙向外走去。   刚刚出了中山王府,徐增寿两手准备,一边让人快马去追甄武,一边向着皇城而去。   可到了皇城后,他也不敢乱闯,只能心急的在外面等候着。   徐增寿跺着脚不时往皇城里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神色一喜,看到了徐辉祖,随即连连冲着徐辉祖招手。   徐辉祖此刻身边并非只有他一人,还有曹国公李景隆,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向着外面走着。   两人都是年轻一代,相交很好,尤其是两人袭爵时间相差不到一年,徐辉祖是洪武十八年时袭爵,而李景隆是洪武十七年袭的爵。   两人的父亲同时被追封为王,并且都是保皇党,所以在老将犹存的时代里,俩个年轻人自然而然的报团取暖。   这会儿,李景隆先瞧见了徐增寿,笑着示意了一句徐辉祖。   徐辉祖顺着李景隆的示意看过去,瞧见自家四弟急急躁燥,一点也不稳重的样子,顿时心里就有些不喜,眉头不自觉间已经皱了起来。   他早年袭爵,周旋在各个老将之间,颇为辛苦,加上一直以来佩服他的父亲,所以他颇为注重家风,不愿堕了其父的威名,为此平日间也比较注重他的仪表。   徐辉祖身高八尺五寸,面如冠玉,此刻穿着一身国公爷的朝服,自有一股非凡的英姿,然而徐增寿却没有徐辉祖的心理负担,向来洒脱不羁,今日不仅只是随意套了一件青衫,发髻梳的也有些散乱。   所以徐辉祖刚刚来到徐增寿身边,不等徐增寿说话,训斥的话就脱口而出。   “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家里缺你衣服?还是缺了伺候你的人。”   徐增寿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自是有心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好让徐辉祖说个痛快,但是今日可没这个心情。   “大哥说的是,回头我就改,不过大哥,我寻你真有急事,还是大事。”   “什么大事也不能这么毛毛躁躁的,没看到曹国公当面,还不过来见过曹国公。”徐辉祖依旧训斥,他总觉的他这个四弟的性子,往后出息不了。   徐增寿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转头看向李景隆,俯身道:“见过曹国公。”   李景隆笑着把徐增寿扶起来:“客气什么,叫我九江就成,咱兄弟们不必外道,话说等那日得空一块赛马去。”   “这没问题。”   徐增寿忍着心急,点头寒暄了几句。   等说几句车轱辘话,面上过去后。   徐增寿再也忍不住,拉着徐辉祖向着另一边走去。   这让李景隆颇为好奇,招手叫来等在皇城外他的亲卫,问道:“城里可是出什么大事了?”他今日早早的就入皇城等着朱元璋召见,所以并未听说城中的事情。   等到亲卫和他简单说了一遍后,李景隆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说起来以前他曾败给了过周崇周高兄弟,而他和蓝玉不同心,周崇周高为蓝玉手下大将,蓝玉数次拿他战败之事打趣他,这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他听到有人把周崇周高兄弟,打成死狗,这顿时让他乐起来。   “有意思,这个甄武我记下来,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为什么,单他替咱出了一口气,这个情咱就念他的,咱李景隆也不白念,迟早有一日,咱定当还他一次。”   ……   另一边,徐增寿把徐辉祖拉走后,一五一十的把甄武可能遇到的危机说了出来,又把自己的打算讲给徐辉祖听。   可徐辉祖听完后,却并未如徐增寿想象的那般打算施以援手,反而沉默的不发一言。   “大哥,你不会打算袖手旁观吧。”徐增寿怀疑道。   徐辉祖淡淡的瞥了一眼徐增寿,意味深长道:“我有什么理由插手呢?那甄武与咱中山王府又有何关系?”   “他是咱大姐的女婿啊。”   “大姐?”   徐辉祖声音上挑,随后沉声道:“那是王妃。”   徐增寿有些惊讶的看着徐辉祖,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他和徐辉祖的三观不同,他注重亲情,而徐辉祖眼里却满是身份。   徐增寿沉声道:“即便是王妃,可也改不了王妃是咱大姐的事实。”   徐辉祖再次沉默下去。   良久。   徐辉祖叹了口气道:“四弟啊,你当咱家高枕无忧吗?这些年咱家下面的人和凉国公下面的人多有纷争,如今是什么节骨眼,怎可胡乱行事,而且咱也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甄武,和凉国公再另起争斗,得不偿失呀。”   徐增寿看着满脸认真的徐辉祖,心慢慢的有些沉下去了。   他突然有些不了解徐辉祖。   可徐辉祖却不再理会徐增寿,径直一个人向前走去。   往日洒脱的徐增寿看着徐辉祖的背影,苦涩的笑了一声,权衡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亲情都需割舍?   ……   南京城外,甄武等人直奔济南方向,到下午时,已经过了高邮湖,快要到淮阴城,甄武与张武因快马加鞭,所以马匹到此时,浑身都是汗淋淋的,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甄武脑中回想着地图。   知晓此地有一个万集镇,与张武说了一声,两人转头向着万集镇驱马缓慢行去,打算在万集镇吃些东西,顺便让马也喘口气。   两人找了个饭店,先是伺候着马匹,让马匹狂饮了一番,然后叮嘱小二给马送些草料,之后两人才坐在饭店里点了些吃食慢慢吃着。   等到吃完饭,两人也不急着动身,反而休息了起来。   一直到两人精神都缓的差不多后,甄武才叫上张武动身,然而这次两人出人意料的,并没有返回官路,反而横向往东而去。   而这个时候,饭店对面的一家店中走出几人。   “快,你去通知张百户,甄武他们改变路线了,我们接着跟上去,你通知张百户他们尽快追上来,以免最后跟丢了。”   “是。”一人出来领命后,迅速翻身上马而去。   看路线,正是甄武与张武来时的路线。   不多时,这人就撞见了带兵而来的张百户,张百户听完禀报后,忍不住嗤笑一声道:“还真是白痴,得罪了国公爷,不尽快逃命,竟然还有功夫游山玩水?”   那正好。   张百户一招手,对着他身边的一个总旗道:“通知下去急行军。”   他的百户所就在附近,他本就一直想巴结蓝玉,如今突然蓝玉的人让他办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天降功劳。   更何况,只是杀几个人。   举手之劳。   …… 第211章 -破军   官路上一匹匹军马快速而过,马蹄扬起尘土经久不落。   张百户率军一路追击,终于在一个时辰后,追上了甄武与张武两人,然后张百户率领的近百名军士迅速分作两队进行包抄。   甄武和张武见状,同时勒住马,冷眼看着一众军士向着他俩合拢而来。   “蓝玉果然派人来追杀咱们了。”张武驱马靠近甄武说道:“不过幸好如大哥所言, 蓝玉不知道咱们在城外还有二百军士。”   甄武看着张百户军士合拢的进程,顺便开口道:“这其实可以预料,蓝玉匆匆回京,不可能对咱们的信息了如指掌,退而言之,即便蓝玉知道咱们在城外有二百军士又如何,他不知晓咱们回北平的路线, 便只能跟着咱们的节奏走, 匆忙之间他又能调多少人包困咱们?”   说着, 甄武眼睛一凝,沉声道:“他如果想要用几倍之军留下咱们,除非快马入山东和河南,让人提前布控才有可能,但是在离应天府只有半日路程的地界上,他只能就近谴将追杀,这种追杀不可能有太多兵马,蓝玉他虽贵为国公,可也还只是个国公。”   张武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口语气略有担忧道:“不知道薛禄能不能赶得急。”   “一定能,要相信薛禄,分头行动时我就叮嘱了薛禄,让薛禄去军营接上兵马后, 先把盯梢他的人解决掉,只要没了盯梢的人,就没人会拦住薛禄, 那么薛禄肯定能率军按时赶到此处。”甄武说道。   ……   话说当时, 甄武三人出城时, 甄武就知道蓝玉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们身后肯定有尾巴远远的跟着,所以,甄武没得选择,他想要回北平肯定要过蓝玉拦路这一关。   这也是他决定和薛禄兵分两路的原因。   如果他们三人带着二百军士踏上归程,蓝玉盯梢他们的人,肯定不会贸然行动,一定会等到能把他们整个二百军士全部吃下,才会行动,而蓝玉只要知道他们的位置,想要完全吃下他们的办法太多了。   所以甄武不能那么做。   那样的话,他们即便有着二百军士,但是在蓝玉眼中依然只是肥肉一块。   甄武倒不如趁蓝玉信息掌握不足时,甄武自己做为鱼饵,让追杀的人在不清楚他们具体情况的时候全部跳出来,他反用他的二百军士出其不意,直接打掉这些追杀的人。   只要这次打赢,打的没有尾巴再敢跟踪他们,让蓝玉丢失掉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们自会有一阵安全时刻,到那个时候,甄武等人回北平的方法,可供选择的余地也就多了很多。   这时,张百户带来的军士,已经完成了合围。   甄武冷眼看着为首的张百户,沉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何意?”   张百户饶有兴趣的看着甄武,仿佛是在看着属于自己的猎物,笑着道:“何必明知故问呢。”   “同为大明军人,你当真敢下令袭杀我们?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不怕抄家灭族吗?”甄武冷声斥责道。   张百户不屑的哈哈大笑几声,随后冷厉道:“谁知道是我杀的你们?这世道这么不安全,到处都有土匪恶霸,谁知道你们死在了什么地方,怎么能冤枉到我头上。”   “好,很好。”   甄武也笑了,他双耳灵敏,已经隐隐听到远处又传来疾驰的马蹄声,这一次马蹄声,重且急,他从军已好几年,又常住军营,怎么会听不出这是属于他边军的马蹄声。   什么是骏马。   他边军精挑细选的军马便是骏马。   甄武脸上的笑容一收,沉声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同为大明军人,相互厮杀,他虽不愿意,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放下屠刀的圣人,更何况这事本就怪不得他。   张百户犹自不屑,以为大势在他,嘴里切了一声,嘲讽道:“你能怎么不客气?”   张武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他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斜眼飞了张百户几眼道:“你就不想想,出城时我们是三人,现下为何只有两人吗?”   “那有如何?另一人难不成还能给你们带来千军万马吗?”张百户嗤鼻道。   张武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忍不住看向甄武,甄武也忍不住莞尔一笑,他冲着张百户打了个指响:“你还真猜对了,不信,你听。”   远处沉重又急促的马蹄声,仿佛是天边的一道响雷一般,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耳中,继而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谁的人马?   张百户看向淡然的甄武和张武,脸色猛然大变,随即再也顾不得墨迹,他连忙挥手:“快上,给我杀了他们。”   “快上。”   他身边的一位总旗立功心切,听到张百户下令,双腿用力夹了一下马腹,马匹噌的就向前窜去,他这一动,围拢在甄武两人四周的军士瞬间也动了起来,仿佛潮水一般向着甄武二人汹涌的涌来。   甄武抽出腰刀,熟练的耍了個刀花,心有可惜,没带长武器,但是这也足矣,他一抖缰绳,沉声道:“冲锋,斩将。”   声音一落,胯下军马已经冲了出去,而张武亦是在第一时间随着甄武冲了出去,两人面对团团围困他们的兵士,脸上不见任何惧意,仿佛他们身后也有着千军万马一样,直直的向着张百户冲锋而去。   很快。   甄武就和对方的那名总旗对上了,他马术精湛,仿佛人马合一一样,灵活的侧身避过总旗的一击,再次扭正身子时,一刀已经顺势快如闪电的砍了过去。   总旗只觉得刀光一闪,喉咙处鲜血已经喷溅而出,快的他甚至没感觉到疼,还想着扭头看一看交错而过的甄武。   只是脑袋已经不听他的指挥,他正惊恐这种感受,疼痛继而袭来,随后他开始发觉眼前越来越黑,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再也坚持不住,从马上直挺挺的载落下来。   有军士哗然。   自家总旗不是对方一招之敌。   这让其中一些军士忍不住有一些骚乱。   甄武却对此毫不在意,冲进敌营后,满脑子只想着冲杀,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他有点迷恋这种冲锋陷阵的感觉,只有这种身陷敌营,到处都有刀矛随时袭来的感觉,才能让他觉得刺激起来。   而这种刺激,带动着心脏砰砰跳动。   强有力的心脏把热血充满动力的输送到身体各个角落,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特别的舒爽,甚至忍不住想要吼出声来。   这时,甄武手上已经变成了从对方手中抢来的一柄长矛,长矛在他的手中就像一根满是尖刺的狼牙棒一般,在他的巨力灌持下,让对方的军士挨到即死。   鲜血飞溅中。   张百户看到染血的甄武,瞬间有些胆寒,他的卫所属于内地卫所,很多年没有没遇到这种凶残的人物了,而这个时候,越来越近的边军马蹄声,也仿佛一下又一下踩在他的心中。   随着他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薛禄终于带着人赶来了,薛禄大喊一声杀,所有军士整齐划一的齐声附和。   “杀。”   气势瞬间冲破云霄。   而这一声杀,张百户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了,他拨转马头,仓皇的就向着后面退去,甄武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怒,艹,狗日的还没死,怎么能跑。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和张武毕竟只有两人,冲过来后就陷入到围攻当中,虽然离张百户越来越近,可也做不到飞过去斩了张百户。   对方所有军士在这一刻也有些乱了起来,他们看到了薛禄带人驰援过来,又见张百户仓皇后退,一个个拼命搏杀的心思顿时都消散了下去。   士气肉眼可见的衰落。   薛禄带头冲进敌营里,二百多人对一百多人,仿佛一盆凉水浇在了小火苗上。   终于。   对方的军士开始溃逃起来。   甄武见状也不过多追击,瞧见张武身上已经受了些伤,冲到张武身边把张武护住,一直到薛禄带人到了他们身前,甄武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甄武问张武。   张武咧嘴笑了一下,不过扯动伤口,让的脸上有些变形:“没事。”   甄武翻了翻白眼道:“你可真行,这种小场面还受伤,薛禄若是晚来一会儿,你是不是就得交代这里。”   说起这个,张武也是颇为郁闷,黑着脸道:“你不知道,对方有个阴险小子,抽冷子给我来了一矛,多亏我躲的快。”   “行了,伱少废两句话吧。”甄武说完,瞧见李二牛在左右,招手叫过来李二牛,让李二牛去找药过来给张武,然后就不搭理这茬。   军中常备止血的药材。   甄武骑着马找了个地势稍高点的地方,望了望全局,见到对方已经彻底溃烂,然后驱马下来让薛禄不必过多追击,尽快收兵整军。   他们需要尽快动身出发,不能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   薛禄点了点头后,骑马前去收拢兵士,很快兵士便全部被招了回来,甄武见状,直接下令,急行军向着北平方向奔去。   一直到了傍晚黄昏时,甄武这才让所有军士停歇下来。   趁着军士们休息的时间,甄武把军中的小旗以上的人全部叫到一起开会,大家围拢在一起看着甄武。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甄武的铁杆当中的铁杆,所以甄武也不用和他们来虚的,直接了当道:“大家都知道,这次归路不太好走,有人想要我的脑袋,所以我决定化整为零,以各小旗为单位返回北平。”   话音刚落,张武和薛禄直接跳起来喊道:“不行,化整为零后,我们是没了危险,但你怎么办?燕王殿下留下我们就是为了保护你的,你这样让我们怎么有脸回北平。”   其他的小旗总旗也‘是啊’‘对啊’的附和着,吵的甄武脑袋疼。   “都给我闭嘴。”   甄武沉着脸扫了他们一眼道:“若是我的行踪泄露了,对方铁了心想要我脑袋,我即便有你们二百多人能管什么屁用,还不如我单独上路,不仅不引人注目,有事也更好脱身。”   说完这句,甄武仍然觉得来气,气呼呼道:“都他娘的没长脑子啊,一个个的都给我用脑子想想,一块走是害我还是保护我?!”   二百多人一块走,怎么可能瞒过别人的耳目。   若是蓝玉在山东河南等地布控好,到那个时候甄武几个脑袋也得搬家。   张武等人被说的没了脾气。   甄武见状,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自己和下面的人解释。”   “那我和你一块走。”张武开口道。   薛禄听到后,也抬起头道:“那我也一起,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甄武没好气道:“你不放心个屁啊,我一个人打你十个,你信不信,多你一个多吗?都少和我废话,这次我只带曹小满,其他人一个不带。”   说完,甄武叫起曹小满,两人翻身上马后,甄武又冲着张武交代道:“我俩先走了,剩下的你们安排吧。”   张武有点不甘,但是甄武下定主意后,他也知道他说话不好使,所以只能开口叮嘱曹小满,一定要保护好甄武。   甄武顺耳听了两句,就有些听不下去了,招呼了一声曹小满后,挑了一个方向,一甩马鞭就向着前方而去。   曹小满再顾不得听张武唠叨,连忙跟了上去。   张武和薛禄看着甄武离去的方向,心中各有滋味,他们知道蓝玉的目标是甄武,所以他们知道他们并不危险,即便暴露也是无碍的,只是甄武这样一旦被蓝玉发现就会非常危险。   甄武这样的抉择,说到底无非是不想害他们以及这些军士入险境。   ……   京师,凉国公府。   张百户跪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不停的给蓝玉磕头,蓝玉把最后一口茶喝进肚里后,招了招手,有随从递过来一个马鞭。   蓝玉轻轻扯了扯马鞭的劲道,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仅没有杀了甄武,反而被人设了伏击,反杀了四十多人,好啊,真够给我长脸的。”随着蓝玉的话音一落,马鞭也重重的甩在了张百户的身上。   张百户顿时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可是却不敢喊叫,只能咬牙硬生生挺着,生生受着蓝玉一鞭一鞭的鞭打。   等到三四十鞭过后,蓝玉气也撒的差不多了,把马鞭一丢:“我这人向来讲究功必奖,过必罚,这次丢了我的脸面,罚也罚了,不过听话这点你也值得奖励。”   蓝玉顿了一下,接着道:“回去吧,明日记得报个剿匪战损上来,抚恤金我让人如数给你发下去。”   张百户没想到会有这等好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欣喜,哪怕背上的鞭痕依旧在火辣辣的发疼。   “谢国公爷,谢国公爷。”张百户谄媚的连连道谢。   “滚吧。”蓝玉眼都没抬一下说道,语气显得很是烦躁。   张百户见此不敢多留,忍着疼慢慢起身退去,可刚刚出了这个院子,他脸上就浮现出了笑意,心想着给蓝玉办事果然好处多多,战损什么,他总能多报那么几个。   想到这里,张百户突然觉得背上被蓝玉鞭打的都没之前那么疼了。   就在他喜滋滋的向着外面走去的时候,经过一侧房间,耳朵不小心听到了房间里面两人交谈的声音,而谈论的话题刚好和他有关。   他心生好奇,静步凝神。   下一刻他听出来,房间里正是蓝玉颇为器重的周崇周高两人。   “哥,你说那个什么张百户也是够蠢的,这都杀不死甄武,若是国公爷让我去追杀,我一定乱刀斩了甄武,以泄我心头之恨。”   “行了,国公爷岂会让咱们去。”   “为什么不会让咱们去?”   “那甄武毕竟是皇上指婚的郡马,可以打,可以落面子,但是不能杀,张百户说到底不是自己人,他若杀了甄武,到时候国公爷自然能和他撇清关系,口说无凭,谁又能说是国公爷指使的。”   “哦,原来如此。”   ……   房间外的张百户刚刚还想着发誓为蓝玉效忠,此刻的心却沉了下来,原来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只是之前为何看不清这些,只晓得蓝玉找人办事,便急匆匆的以为是自己发达的一个机会。   财权迷人眼。   可张百户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不甘,他一辈子从家境贫困熬到现在,凭什么总是被人轻视,他心中狠狠的想着,迟早有一日,他也能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 第212章 -书生与东昌卫   中山王府,观鱼台旁的凉亭中,几个空酒瓶乱七八糟散落在其中,徐增寿醉呼呼的斜靠在柱子上,脸颊红扑扑的,不晓得喝了多长时间。   一阵脚步声自远走近,徐增寿仿若未闻,依旧自顾自的仰头举臂喝着酒。   可脚步声瞬间急促了几声。   来人快速走到徐增寿身边,把徐增寿举着的酒壶一把夺了过来,随后用力的丢进了一旁的湖中。   此时,天色已晚,湖边也有些凉意,酒壶摔进湖水中,溅起一朵水花,惹得湖中五彩鲤鱼惊慌逃窜。   “你为了一点破事喝这般醉样给谁看呢?说出去我都替你感到丢人。”徐辉祖怒斥着徐增寿。   徐增寿抬眸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听着自家大哥训斥的话语,竟咧嘴笑了起来,这笑容在醉酒之下显的有几分憨态,可笑声中却也明显带着自怨。   “是啊,我文不成武不就,自小什么也比不得大哥,如何能不丢人。”   徐辉祖指着徐增寿,被气的哆嗦的说不出话。   凉风习习下,徐增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其实我不怕丢人,我本就没有大哥的志向,我一直觉得没事了陪小妹,小侄子玩闹会儿,外甥进京后,再陪外甥逛逛京城,看着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姐大姐夫,看着咱家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平平安安我就觉得是最好的生活,咱家本就是一等国公之家,难道还需我去光耀门庭?!”   这一段从心之话,把徐辉祖听的有些哑口。   徐辉祖叹了口气,把心中的怒气压了压,然后在一旁坐下道:“你可还在怪我对甄武之事袖手旁观?”   “大哥执掌家业,需考虑一家人的安稳,不管如何行事,哪轮得到我怪罪,我只是想起大姐夫的叮嘱,心有不甘罢了。”说到这里,徐增寿看向徐辉祖认真道:“而且大哥不识甄武,我却觉得甄武不管是否与咱家有关,这般送命都颇为可惜。”   “是吗?”   徐辉祖丝毫不动容,淡淡道:“这世界上枉送性命颇为可惜的人多了。”   徐增寿皱眉,醉醺醺中不瞒徐辉祖这般说话,即便徐辉祖说的是事实,可他不想让他大哥变成那般漠然的人。   就在他想要掰扯两句时,徐增寿贴身随从的声音却在这时从远处响起。   “四爷,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随从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等随从进了凉亭后,发现徐辉祖也在,刚才还有些跳脱的神情,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收了起来,然后老老实实的站好,给徐辉祖行了一礼。   “望霄见过老爷。”   什么样的主子,跟着什么样的伴当,徐增寿的伴当望霄自小和徐增寿在一起,两人的习性颇为相似。   望霄也同样对徐辉祖这个老爷特有惧意。   “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徐辉祖沉脸道。   望霄为难的看了一眼徐增寿。   “说!”   徐辉祖冷喝了一声,他讨厌徐增寿主仆两人给他打迷糊眼。   望霄吓了一个激灵,想了想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张嘴就说了起来:“四爷让人去城外追甄将军的人回来了,说是遇到了一队溃兵,打听后猜测应当是甄将军设计把凉国公派去追杀他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一直有些醉醺醺模样的徐增寿,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他摇摇头醒了一下酒,想要详细问问望霄,可下一刻就挥了挥手,冲着望霄道:“你懂个屁,快,你去把人叫过来,我要仔细问问。”   很快,外出追赶甄武的那人便来到了凉亭。   然后,他把他的所见所闻,详细的全部说了一遍,徐增寿与徐辉祖都不是笨人,听了这些话,再联系前后事件,完全能够大概猜测出事实经过。   徐增寿忍不住笑着和徐辉祖分享他的喜悦。   “大哥,瞧见没,我早说那甄武不一般,还真有两下子。”   然而,徐辉祖却并不是徐增寿想象的那样,反而一张脸沉的仿佛能够滴出水来,只听得徐辉祖带着怒火,仿佛正气凛然道:“为一己私斗,反害我大明数十兵士的性命,这个甄武死不足惜。”   徐增寿惊讶的看着徐辉祖。   “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甄武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束手待毙?”   徐辉祖冷哼一声:“遇到这种事情,尤其是他料到凉国公会追杀他的情况下,他难道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吗?难道不可以报告朝廷吗?这还不是他刻意引导发展成这样,如此人物难道不是死不足惜吗?!”   声音越到后面越大,大到仿佛是从光里传出来的话。   徐增寿看着徐辉祖,有那么一晃神觉得徐辉祖仿佛刺眼的让人看不真切,他想着这件事难道不应该先怪蓝玉不讲规矩吗?!   真就成了施暴者无人问津。   反抗者就要遭受指责?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说不清楚是酒意上涌还是什么,只是他真的不愿意和大哥争辩了。   因为他看着大哥那股神情。   他知道没有意义。   可他却不知道,在未来燕王靖难时,他们两兄弟,如现在想法不同一样,相互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觉得燕王不束手待毙,奋起反抗是对的。   徐辉祖却觉得那是大逆不道,公然谋反。   与此同时,皇城里的朱元璋也已经知晓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朱元璋站起身子来,步履有些蹒跚的走到窗前,他看着大明江山,微微笑了起来。   快了。   那些会影响他孙子坐稳皇位的,他会一一梳理干净,就像当年各个割据的军阀,被他一个一个的清理出去。   ……   半个月后,一名书生出现在了山东东昌府内的一条乡间小路上,这名书生身穿一袭青衣,梳着整齐的发髻,悠然的牵着马一边看着四周的风景,一边扭头与同样牵马的书童说笑着。   书生的身材有些高大,眉目间偶尔还透着一丝冷厉,看上去不似一般书生温文尔雅,不过还好是在这山东地界,倒也不惹人新奇。   山东自古多豪杰,民风亦是颇为豪迈,加上山东多有身材高大之人,所以经常也能得见一些书生长得五大三粗,不说旁的,单单这对主仆自入了山东地界,也见了多起书生打扮的壮汉拎着哨棒大打出手。   这不得不让人感叹,到底是儒家圣贤坐落之地,若换了旁的地界,长得那么五大三粗,不从军都可惜那么好的身板。   “少爷,此情此景您不赋诗一首?”书童看着纵横交错的田地,以及小路两旁他们不时路过的柳树,冲着书生笑嘻嘻说着。   书生瞧着这景色,确实精致的很,同样也是来了兴趣。   可是,当他面对田地,举着手打算赋诗一首的时候,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悻悻的放下手臂。   胸无多少点墨,到底让人羞愧。   一旁的书童偷笑。   书生没好气道:“笑你娘的屁,别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我?老子若有这出口成诗的文采,当什么大头兵。”   这一张嘴,唯一剩下的一点书生气质,顿时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而这两人,正是甄武和曹小满。   他们两人自脱离了众人后,寻了个地方乔装变换成他们现在的模样行走,然后一路也不进大城,一直走小路,没出意外的来到了东昌府。   接下来按照甄武预计的路线,经东昌府进顺德府,而顺德府属于北平都司管辖的范围,只要到了顺德府,燕王的名头比蓝玉好使,这也就代表着甄武两人大概率安全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因为两地交界的缘故,他们想要进顺德府,最好的路线便是进东昌城,然后通过官路进入顺德府,可进城便代表着可能遇到危机。   趟若是从其他地方走,道路不仅难行,而且还需绕个大远,算下来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   那么该如何走?   正是因为这个问题,甄武才和曹小满牵马步行,这样甄武有时间好好考虑一下,顺道也能赏赏风景放松一下心境。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天色也越来越晚。   到最后,甄武咬了咬牙决定从东昌城而过,他想着只要快速的南城进,北城出,不见得就倒霉的卡在城中,速度够快的话,上了官道后,半日功夫就能到顺德府,到那时候,甄武谅蓝玉也没胆子在顺德府追杀他。   做了决定后的甄武心里顿时轻松不少,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行了,咱抓紧时间赶路吧,趁天还未黑,早些找个投宿的地方,明日进东昌城。”   说完,甄武直接翻身上马,双腿稍一用力,马匹知晓心意,立刻甩开蹄子跑了起来。   曹小满见状,一脚踩在马镫上,矫健的落在马上,同样催促马匹快速跟了上去。   可让甄武意外的是连续跑出一段时间,竟一个村庄没有见到。   不仅如此,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前还晴朗的天气,在这黄昏时刻,竟然变了天,不仅让天色很快的黑了下去,天边轰隆隆的暗雷声还不时响起,怕是用不了一刻就要下起雨来。   甄武暗骂一声,胯下的军马仿佛也感受到了甄武的心境,躁动不已。   “小满,管不了那么多了,放马彻底跑起来,咱必须要在下雨前,找到投宿的地方。”甄武冲着曹小满吼了一声,随后再不束缚马匹,一鞭子甩在马的屁股上,速度顿时又快了三分。   曹小满也明白,这种时候可不比在家中,若是被淋个落汤鸡,不小心生了病,乐子可就大了,所以看到甄武速度快起来,他也连连催促马匹。   两人两马在小路上疾驰而过。   急速的马蹄声像极了急躁的鼓声。   终于,俩人在雨彻底下起来之前,找到了一个村庄,俩人没有犹豫直接奔入村庄里面,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村庄里黑乎乎的没有一点亮灯,想必是村里的人家舍不得点灯,早早的便入睡了。   “旺旺旺~”   “旺旺旺~”   ……   俩人不掩声迹惹起一阵阵狗叫,可这时俩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天空中细细的雨丝已经飘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把甄武的头发染的潮呼呼的。   而且瞧着雨势,大有越来越大之势。   “小满,叩门求宿。”   曹小满早就已经下马,前去叩门,可响了几声,这户人家没有一点搭理曹小满的意思,曹小满挠着头看着甄武不知道怎么办。   甄武骂道:“艹,换一家啊。”   曹小满连忙换一家叩门,可刚叩了两下,那户人家里就传来几声骂骂咧咧声。   “再换。”   甄武很是无奈,但是他也理解,这晚上又是风雨天,谁敢平白无故的给他们俩人开门,别说这年头,放后世,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也不愿意发这个善心。   雨越来越大,很快,甄武的衣衫已经湿了。   甄武再也坐不住了,认准一个人家也开始敲门:“家里有人吗?小生求学而归,不料误了归期反被困在此地,又值今夜大雨,求好心人发发善心,收留我主仆二人一晚。”   声音传进这户人家里,却没有得到一丝反馈。   没办法下,甄武也只能换一家。   连换三家后,甄武的心沉了下去,同时焦躁的情绪也上来了,谁也不想求人的话一直说而得不到一丝反馈。   就在甄武打算最后再敲一户人家时,这户人家旁边的那户人家突然幽幽的亮起了灯。   这灯在这夜里,真像深夜海上的灯塔,能给人传递出希望的情绪。   甄武和曹小满两人连忙冲着亮灯的人家呼喊,雨夜中眼巴巴的看着那户人家的屋门打开,然后一个温婉浅笑的女子探出头来。   她锁眉看着夜色,黑漆漆的看不真切,扭头冲着屋里喊道:“相公快些,外面的人若真遭了难处,咱帮一帮,自己心中亦是安心。”   “你别急。”屋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没一会儿,一个男子举着灯火走出屋子向着院门口的甄武二人走来,他打着一柄油纸伞主要护着灯火,而他的旁边还跟着刚才探头的女子。   女子亦撑着一柄油纸伞,她与男子一起缩在小小的伞内。   夜里灯火在雨中微亮,显现出两人的模样,男子瞧着甚是文弱,无甚好言,而那女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却是容颜娇媚,她青丝如墨,眉目温婉,纤腰一束,行走举止间都有着一股女儿家的妩媚。   莫说有些看呆的曹小满,即便甄武也不由心想,这种破地方竟然也能出一个这般俊俏的小媳妇,这风情韵味真是难得。   两人走到柴门前,男子挑着灯火透着柴门向着甄武两人映去,见到甄武一身书生打扮,男子微微松了口气。   “读书人?”   甄武点了点头道:“让兄台见笑了,虽苦读诗书多年,没想到遇到这种困境却一筹莫展。”   那男子听到这话,笑了笑:“切莫这么说,谁还不遇到一些难事。”   说着话,男子打开柴门,示意让甄武两人进来,甄武一愣,问道:“你不怕我是凶人?”   男子摇了摇头道:“刚才便听到两位叩门之声了,连叩许久,又连换许多人家,又岂是凶人作风,再者说大家都是读书人,遇到这种情况,怎能坐视不管?”   “兄台大善。”甄武施了一礼,然后让曹小满赶紧牵马进来,这户人家有着简单的遮挡棚安置牛羊,曹小满便直接牵着马,进了遮挡棚中。   而甄武与这两人进了堂屋内。   一进了堂屋,甄武又是一愣,堂屋内贴着通红的几张喜字,而甄武看着左右的陈设,不难猜出这一对竟是新婚没多久的小夫妻。   想到这里,甄武从新媳妇身上撇过一眼。   真是人比花娇。   只是正常人家的女子,咋练就的这般风情啊。 第213章 -被忽悠瘸的书生们   自四月间甄武从北平出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进了秋日。   秋日夜来的雨很快就变的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落在房檐上,落在院落中的瓮里,桶上,一时间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交织在一起的叮咚声,好听又幽幽的飘荡出很远。   曹小满安抚好马匹,冲进堂屋后,整个人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男主人瞧着曹小满的模样好笑的摇了摇头,转头让女主人去寻些干净衣服来。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曹小满连忙说道,说话间咧着嘴从自己怀中掏出他和甄武的行李,他一直弯腰护着这些行李,所以这些东西倒并未被打湿。   男主人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夜越来越深,加上甄武和曹小满两人都是湿漉漉的,双方不便多聊,只是简单相互介绍了一下,男主人便把甄武两人领到隔壁的一间房间里,笑着说了一声若有什么需要呼唤他们即可,随即便返回主屋睡去了。   经过介绍,甄武晓得男主人叫做林霖,女主人未透芳名,只晓得姓唐。   很快,主屋的灯便熄了。   一时间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甄武与曹小满,甄武看到屋里只有一张并不宽敞的床,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说实话,甄武当兵以来爬冰卧雪的次数不少,与兵士们抵足而眠也是有的,所以对于两个男人同床而睡,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此刻曹小满浑身被雨水打湿,衣衫紧贴着皮肤,显露着曹小满的身材,这让甄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往日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觉得什么,可今日甄武满心里尽是抗拒。   迎男而上?   这个成语浮现在脑海中,又让甄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由得叹息,这若是与一女子经历一场这种情况,不说多么浪漫吧。   至少要比现在的感受强上一万倍。   可惜。   问题是曹小满并不觉得什么,还一脸兴致勃勃的想着早点上床睡觉。   甄武觉得曹小满在想屁吃。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让曹小满去地上睡,好像他多不体贴曹小满一样。   他接过曹小满递来的布巾,一边擦拭着身上的雨迹,一边稍稍沉吟后,便有了主意,于是开口道:“小满呀,想不想变的和我一样勇猛。”   曹小满眼睛立马亮了,自从他入军后,最佩服的人就是甄武,方方面面都在跟着甄武学,自然也想变的和甄武一般勇猛。   “想。”曹小满连连点头。   “简单。”   甄武一本正经道:“今儿我就给你开个小灶,就从今晚开始,今晚你就在地上睡,要知道偶尔在地上睡一晚,是能够强健筋骨的。”   曹小满刚打算说话。   甄武语重心长的打断道:“军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要好好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这句话直接把曹小满说的脸色涨红,激动道:“千…少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   甄武点了点头道:“希望有一天,我能拍着胸脯和别人骄傲道,瞧见没,曹小满是我带出来的兵。”   曹小满激动的快要难以自持,甄武伸出手一副我懂你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让曹小满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可是这也让曹小满的心中爆发出一团巨大的信念。   怂蛋子才会让千户失望,他曹小满要做千户手下最出名的将。   甄武目的达到后,快速的擦好身子,换了干净的衣服,等到曹小满也收拾妥当,在地上铺褥子时,甄武怕夜里天寒,曹小满在地上睡惹了病,所以把被子全部让给了曹小满。   这个举动又让曹小满感动不已。   甄武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最满意曹小满这幅单纯样子了。   夜间,雨滴声不见止势。   曹小满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好多次好不容易养好了瞌睡虫,可是脑海中只要一闪现甄武刚才信重他的样子,瞬间就又把瞌睡虫赶跑了,然后变的格外精神。   终于,曹小满忍不住了:“少爷,你睡着没?”   “没呢,咋了。”   曹小满语噎,不过没一会儿,曹小满又想起一事,有些扭捏的开口道:“我娘给我说了个姑娘,我娘想让我到时候请你过去,帮我家涨涨脸面呢。”   甄武吃了一惊。   不过,紧接着便释然了,曹小满十五六的年岁,可不就该娶妻了,这年头可没几个像他一般拖来拖去的。   “谁家的姑娘?”甄武有点好奇的问道。   “李总旗家的。”   李总旗?   甄武脑子里过了个弯,反应过来道:“李二牛家的?”   “嗯,去年过年时说定的,这次咱们回去就要定亲。”   甄武笑了起来,他手下的这些人啊,脉络也是交织的越来越深,李二牛对于薛禄来说,就像薛禄对于甄武一样,被甄武视为左右手。   “好事啊,李二牛家的姑娘我见过,是个好丫头,成亲的时候我指定过去喝酒。”   曹小满美滋滋的应了一声,他其实内心很感激甄武,像他死了父亲的孩子,在甄武的照料下,竟然好多人有意说亲,为此他娘特别自豪,而且在庄子里,许多人家都会主动帮助他家里,只是因为他在甄武身边当亲卫。   他娘曾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要他好好给甄武办差。   想着想着曹小满想到甄武的婚事,好奇问道:“少爷,你是不是和大郡主也快要完婚了?”   提起这事,甄武有些心烦,到如今若说他不想女人,那是不可能的。   “还早呢,按照章程来说,需要建造郡主府,然后把郡主陪嫁的人和东西全部准备妥当后,才能完婚,若是北平那边已经开始准备,算一算,怎么也要明年了。”   “啊,那到时候我是不是也要跟着去郡主府当差?”   甄武翻了个身道:“不用,到时候我和郡主还是在家里过日子。”   曹小满哦了一声,不知道是可惜还是不可惜。   ……   两人絮絮叨叨的聊了一阵,慢慢的到了深夜,才逐渐睡去。   等到第二天,甄武和曹小满醒来都比往日晚了些,甄武起来后第一时间透过窗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雨不仅已经停了,而且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甄武心情大好,出了屋子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凉凉的带着润气,几口下去,仿佛脑子也清明了许多。   林霖夫妻两人,见到甄武他们已经起床,招呼着甄武一道吃些饭食,甄武也不客气,叫上曹小满吃了个饱。   吃完饭后,甄武打算给林霖夫妻一些钱财,可林霖说什么也不收,而且表情决绝丝毫没有作伪意思,甄武不由得感叹,他竟真遇到一位古道热肠的读书人。   随后,甄武也不再多说,想着走时偷偷留下一些便是。   可是,就在他和曹小满想要告辞时,突然很多青衫书生作伴一块来到了林霖的家中,书生们过来后,熟练的直接推开柴门就走了进来。   一边走着,还一边喊着:“泽润兄,大事不好了,那婆娘指使着兵士满城抓书生,放话一定要找到你呢。”   林霖从屋里冲出来,一脸震惊道:“我已退至此处,更是净身出户,为何还要如此,非要把我活活逼死吗?”   甄武两人在另一侧看着。   一开始说话的那名书生这时也看到了甄武两人,疑惑道:“泽润兄,这两位是?”   林霖心情遭透了,却也强自打起精神介绍道:“这位是从北平游学的黄浅兄,字与白,昨夜困在雨中,恰巧借宿我家,另一位则是与白兄的书童半斤。”   说完,林霖转头给甄武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同窗好友,这位叫做焦宗,字合之,后面这位叫…”   甄武与这几位书生一一见过。   随后,甄武看了一眼林霖,从焦宗一进门就喊出来的话来说,甄武不难猜出林霖是遇到了麻烦,按理说,昨夜林霖古道热肠的帮助甄武两人,甄武多少也得表示一下,最不济也得关心的问问能不能帮上忙,但是甄武回归北平之路最忌讳的便是多生事端,所以他不可能为了帮助别人,反把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于是,甄武当即便打算就此告辞,装作没有听到焦宗一进门的话。   这样做虽然说有些不地道,但是大家说到底也只是萍水相逢,林霖是个好人,这点甄武也认可,不过甄武一会儿多留下一些银钱,良心上也就说的过去了。   人生本就如此,甄武也从来没打算活成一个圣人。   然而那个焦宗却有些自来熟,上前拉住甄武的手腕,提议道:“相逢即是有缘,与白兄,今日不如与我们共同商议,帮泽润解了此难,如此传出去亦是一桩美谈。”   额。   甄武有点烦这个人。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是激动附和道:“是啊是啊,多个人也多个主意。”   曹小满看向甄武,他也晓得此趟不能过多耽误,要不然容易生变,可是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发现他若是甄武,他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不过,下一刻曹小满就发现他真的是想多了,他家千户精明的很。   只见甄武脸上先是一脸欣喜的赞同之色,仿佛就要点头答应,可随后脸色大变,连连叹息:“哎呀,真是悔死我也,若知道今日之事,之前定然不会平白浪费那么多时间,此事说起来不怕大家笑话,家父之前给我定了归期,如今只剩五日时间,可此地距北平尚且遥远,我若再在此地耽搁怕是赶不上归期了,若是误归期,家父向来严厉,定然是要被家父打断双腿啊。”   说完,还一副可怜纠结的样子看向林霖。   林霖自小苦读圣贤书,一声书生正气,又怎会让甄武为难,想也没想便开口道:“与白兄不必管我,你上路要紧,我的事情有同窗好友相助,定然能够化解的,不必为我挂心。”   “这真是让我羞愧,都怪我之前在路上贪恋美色,以至于临近归期,要不然我定当为泽润之事赴汤蹈火,其实泽润不知,自昨夜初见,我见泽润如见相交故友,早已视泽润如兄弟一般。”甄武说的自己都信了。   林霖听了异常感动。   其他人都瞪大了眼。   焦宗吧砸了一下嘴巴,喃喃道:“既如此为何不敢为了泽润误一次归期,想必令尊也不会真的打断与白的双腿吧。”   “会的。”   甄武伸出两个手指,伤感道:“在下两位亲兄,都已瘫痪在床。”   “啊!”   众位书生一起惊呼。   焦宗还不可置信道:“令尊所致?”   “合之兄!”   甄武沉声道:“疑人之话,岂是君子所为?”   焦宗一愣,随后深深的给甄武施了一礼,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抱歉,是我言有所失,还望与白见谅。”   甄武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句话,竟让这书生行了这么大一礼,心中不由感叹到底只是个书生啊。   他大气的挥了挥手道:“无妨啦,其实好多人都不理解。”,说完伤感的斜看天空。   其他人见甄武如此,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情的开始劝解甄武,说什么他们父亲对他们也是格外严厉什么什么的。   甄武全当乐子听了一会儿,然后正式提出告辞。   然而,就在两人牵着马走到柴门口的时候,焦宗想起一事,冲着甄武说道:“对了,城门口有兵士在查书生,你们过去后,肯定会被拦住询问,切记莫要提起泽润,要不然你们今天肯定走不了。”   “有兵士巡查?守城卫士?”   “非也,是新调来的张指挥使的人。”焦宗说道。   甄武一愣。   军营的人?   这里是东昌府,军事管辖的是东昌卫,东昌卫怎么会新调来了一个指挥使?难道是蓝玉的人?   甄武装作随意的问道:“东昌城一直有军营兵丁巡查?这过界了吧。”   其中一名书生道:“只是这几日开始的,这群大头兵惹的城里天怒人怨,但又有什么法子,还不是仗势欺人,而且明着针对咱们读书人,但凡是书生打扮的都会被抓住好好询问一番。”   甄武皱起了眉头。   他顿时不太想走了。   不过,甄武还是有些不甘心,眼神示意了一下曹小满,曹小满立马知晓甄武的意思,是想让他骑马过去打探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向着东昌城而去。   甄武冲着曹小满的背影喊了一句:“多买些东西回来。”   曹小满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声。   其他众人有些懵,看不明白甄武两人这是在干吗。   甄武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沉声道:“昨夜大雨无人肯收留我们二人,只有泽润兄仗义相救,如今泽润兄有难,我若这么一走了之,良心如何能安,所以我左思右想,哪怕拼着被打断双腿,也要求个心安,助一助泽润兄,另外,我让书童再去买些东西回来,一来感谢泽润兄,二来买些吃食,大家对酒相商如何相助泽润兄。”   甄武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众人的神色,最后坚定道:“我意已决,各位千万莫劝,别让我瞧不起大家。”   声音坚定有力,足以表明甄武的决心。   众人听的愣愣的。   甄武却有些没底气了,他有些担心这些书生里面有特别精明的,然后看出他在逃避兵士巡查,忍不住试探的问道:“各位,我突然改变心意不走了,大家不会多想吧。”   “怎能不多想。”焦宗激动道。   甄武心中一沉,然后脑子飞快运转,想着怎么狡辩,可还没想到,就见焦宗又一脸敬佩的说道。   “与白兄高义,请受我一拜。”   其他书生连忙反应过来。   “与白兄高义,请受我一拜。”   他们从没有想过,北平的读书人竟然也能做到如此仗义,真是让他们心悦诚服。   另一边,曹小满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东昌城,只看了一眼城门口就觉得不妙,许多军营兵士守在城门口看着来往的行人。   他装着胆子走了过去,沉稳的经过查看,然后在城里仔细探查了一番,最后才买了些东西,骑马返了回去。   这城中对甄武来说确实颇有风险。   …… 第214章 -支招   这个乡间小院里。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甄武等着曹小满打探消息的时候,顺势与众位书生再次返回了屋中,在众人的吹吹捧捧下,聊了一阵,甄武大致了解到林霖遇到了什么困境。   在林霖的嘴中,他之前就与前妻商议好,双方自愿和离, 在衙门也已经办完了手续,之后他与唐氏两情相悦,是以另娶唐氏为妻。   本来这一切都好好的。   可是当东昌卫新指挥使张璞调来后,他前妻却出尔反尔,伙同张璞指挥使千金败坏他的名声,试图威逼他与前妻重修于好。   “我林霖威武不能屈,她以为有指挥使千金撑腰,我就会和她低头吗?更何况唐氏以往孤苦伶仃,如今又是一心系与我身,我又岂能做出对不起唐氏之事。”   林霖义正言辞的说道,说话间脑袋也向着里间的方向偏了偏,试图让声音更好的穿过堂屋,让里间的唐氏听清楚。   甄武注意到这个细节后觉得有些笑,果然是个男子都会不着痕迹的偷偷给心爱女子表明情意。   可是这件事,甄武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一眼林霖的样貌,谈不上多帅,但是却有着一身浓厚的书生气,虽然看着文弱,不过浓眉大眼的五官,还是让人容易一眼便心生好感。   说到底长着一张好人脸,再加上书生属性加成。   如此也难怪有二女争相想嫁的桃花运。   不过此时, 甄武心中却忍不住的猜想,林霖的前妻想来不好看吧, 要不然林霖定然不至于和离另娶,大家都是男人若是两個如花似眷的美人倾心,哪怕自己受些苦费些时间,总会想出一些骚操作,好达成全都要的目的,谁会舍得放走一个。   可现在林霖明显中意唐氏,甄武不得不怀疑林霖前妻的样貌一般。   果然,焦宗下一刻就确定甄武的猜想。   “嫂子花容月貌,岂是你家之前的黄脸婆可以比拟的,现在既然已经和离,断然没有复合的道理,别说只是指挥使千金施压,便是皇上亲至,也没有管家务事的道理,再者说咱们读书人就当知行合一,与黄脸婆没了感情,何苦为难自己?泽润兄与嫂子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甄武偷偷观察了一下所有书生的神情,见所有书生都比较赞成焦宗的话,心中有些瞧不起这些书生。   这林霖说的再光明正大,再义正言辞, 可总归有些喜新厌旧的成分,什么他与唐氏感情有多好, 还不是贪她身子, 这点让甄武略微不喜。   甄武不敢说他是多么专情之人,但是甄武敢肯定他绝对是长情之人,若是喜欢一个人,断然不会因为时间久而突生厌恶,以致想要抛弃。   不过,甄武却不好说什么,毕竟每个人的感情观不同,大家相交本就是求同存异,不能要求感情观一致,而且林霖之前也说了,与前妻曾协商沟通过,双方自愿和离,现下他的前妻有了靠山又出尔反尔,简单想想这也不是一个好女子的所作所为,而且按照这个事情推测,林霖之前的婚姻生活中,怕是他前妻作风也是比较强势,以致两人并不和谐。   这也就不能怪林霖遇到温婉柔情的唐氏后,移情他人。   就在甄武想着这些的时候,这些书生已经开始商议,怎么应对指挥使千金的威压,说来说去都在说那位指挥使千金如何霸道,这让甄武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位指挥使千金,为何插手此事?这说到底只是泽润的家事,她又有何理由插手此事?”   其中一位书生叹了一声道:“与白兄有所不知,我们特意打听过那位指挥使家的千金,据说和黄脸婆…”说到这里,这位书生不好意思的看向林霖:“泽润,抱歉…”   焦宗这时出声打断。   “抱歉什么抱歉,以后就叫她黄脸婆,她不仁在先,难道还不许咱们不义。”说道这里焦宗对着林霖道:“泽润,我得叮嘱你,你不许再念往日恩情,你不听听他们怎么摸黑你的名声,你哪里有孩子,她凭什么诋毁伱抛妻弃子?”   林霖张了张嘴,苦涩的没有说话。   焦宗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着甄武道:“还是我给你解释吧,那位指挥使家的千金好像之前就识得黄脸婆,而且与黄脸婆简直是一丘之貉,据悉也是长得五大三粗,最喜舞刀弄剑,没有一点淑女之风。”   另外的一个书生接着说道:“而且我听说张璞指挥使没调来之前,就一直在给他家千金说亲,可是一直没有结成,为啥,还不是他家千金的问题,听说还杀过人,你说,这种女子你说谁人敢娶?所以这位千金本就为终身大事发愁,如今又见好友婚姻不顺,可不气势汹汹的非要打抱不平?!”   原来如此。   甄武明白了,不由得替林霖感到倒霉。   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光彩,还被这么一个多事的千金大小姐盯上,也够林霖愁的。   众书生又开始相商,甄武提不起多大的精神,这时甄武恰好听到了马蹄声,晓得是曹小满回来了,他起身让众位书生接着说即可,自己来到外面。   甄武直接走到了院门外,看着马匹慢慢在院门口停下,等到曹小满翻身下马后,开口问道:“城里什么情况?”   曹小满摇了摇头,有些沉重道:“比往日多了三成军士,盘查很是严密。”   甄武沉默了下去。   他低头想了想,他通过了解林霖之事,对城中也有所预估。   城里军士大概率是指挥使千金在搜寻林霖,可是甄武却不敢冒险,谁知道东昌卫是不是借此事情暗地里却在搜查他甄武?!   若只认为城中针对林霖,他就一头撞进去,结果暗地里确实是蓝玉针对甄武布下的局,那不就成了羊入虎口。   最终,甄武还是决定静等一两日看看有没有变数,若是没有变数,到时候再行绕路。   可这样总归是耽误了一些时间,这让甄武的心情有些不爽。   也因此,哪怕一直到甄武再次回到屋中时,心情依旧有些沉重,尤其是听到这些书生商议的办法后,心情更不爽了。   一个个竟然打算联名上书衙门大老爷,想让衙门大老爷来管一管指挥使家的千金,而且还有一名书生提议写诗来表达他们的愁苦,以此来感动大老爷,好让大老爷心有所感仗义相助。   这他妈的不是扯淡呢。   这几个读书人,读书读傻了?布政司管得到卫所指挥使吗,别说指挥使这个级别的军官,就说甄武这个千户都不鸟布政司的官员。   不说别的,在北平若是观童的女儿有事情求到他,他也得帮帮场子,布政司的人想要插手,甄武抽出刀子就给他展示一下什么叫做不讲理。   若没有直系或者军方领导下令,甭想让他退一步,他若是怂了才是大问题,不说吃军棍,多少人得笑话他。   简单一句话,我不影响你办公,你也别他妈影响我办差。   说起来,现在的都司就是这么横,要不然朱允炆上位后,那些文臣为什么非想在卫所里插个政委呢。   可那些书生却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在作诗,还想让甄武也来一首,甄武正心烦呢,别说他没有那个文采,有文采也没心情作,所以想到没想就开口道。   “你们这法子不管用,布政司管不了指挥使,有给大老爷作诗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抓一下那位千金的痛点。”   痛点?   “何为痛点?”焦宗开口问道。   甄武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就是那位千金的弱点,她在乎什么,你就打击她什么,到她承受不住时,不得不谋求退步,如此就可借机让她对泽润之事袖手旁观。”   这些书生不是太明白。   甄武想着大家总归有些缘分,而且林霖昨夜确实对他有所帮助,便开口提点道:“遇到这种事情,无非三种方法,第一种就像各位所言,寻求大人物帮助,这是上策,可以直接在源头把问题解决,而且方便快捷,但是布政司管不了都司的人,要找大人物应该找都司指挥啊,我问你们,你们谁认识都司的指挥吗?”   众人无言。   甄武接着道:“第二种就是上门求和,这是下策,打听打听那位千金喜欢什么,送上门求人放手,讨得人家欢心也是一种好办法,但是这种方式我向来不喜欢,估计各位也是,剩下的就是第三种,直面反击,刚才也和大家说了,想让人家放手,你得有钳制她的手法,如此才能逼其相商,最后大家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甄武说完,也就不再说了,任由这些书生各自领悟。   还好这些书生都不笨,只是缺少一些社会经验,所以在遇到事后,思路好多时候打不开,或者说打开了,但没形成自己的条理,现在经甄武这么一提醒,顿时一个个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恍然大悟。   林霖,焦宗他们反应过来后,看向甄武,忍不住又给甄武鞠了一躬,满怀诚心道:“与白兄高才,在下佩服。”   他们一个个的看着甄武的眼神,仿佛变成了甄武的小迷弟,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试想,他们何曾见过如甄武这般仗义,甚至不惜断腿,同时又高才的人。   不过,甄武却不怎么在意这些人的敬佩,其实他心中明白,若是这些人知道他只是个大头兵,怕是就没有现在这般谦卑了。   他们读过书,可以输给同样读书人,但却不可能接受输给一个没有读过几本书的大头兵。   焦宗这时已经把甄武所说的全部理顺了,他头脑相对来说比其他人灵活一些,眼睛一转看向甄武道:“与白兄如此胸有成竹,想来定有办法,还望与白兄仗义直言,不要吝啬,咱们早些帮泽润解了此难,城中亦能少了那些大头兵,还东昌城清明。”   本来甄武打算敷衍两句,可是听到焦宗后面的话,甄武不由得眼中一亮。   对啊。   若是帮林霖解决此事,不正好借此看一看城中军士退不退,若是退了,那不就代表他可以从东昌城而过吗,若是不退,那他也无需再等,军士铁定就是冲他而来,他直接早日掉头绕路才是正经。   甄武的眼睛越来越亮,想明白这些后,甄武认真对待起此事。   他想了想后,开口问道:“你们刚才说那位千金终身大事不顺?”   “对啊,据说张璞指挥使调来后,就曾放出话来,要给他女儿说亲,只是他女儿好像已经误了花期,而且之前也有杀人的丑闻,所以许多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在观望,不过毕竟是指挥使家的人家,即便自己部下当中没有合适的,若想要下嫁,也不可能嫁不出去。”   甄武笑了起来:“那就让她彻底嫁不出去。”   众人看向甄武。   甄武开口道:“她不是诋毁泽润的名声吗,那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帮她再编造一段丑闻,就说她曾和某位书生私定终生,最后见异思迁之类的。”   “啊!这是不是有违圣人之道。”有书生出声道。   甄武摇了摇头道:“咱们编造丑闻不是目的,若她在乎此事,咱们就以还她清白为筹码,让她对泽润之事放手,如此咱们便把丑闻洗白即可,就说是那书生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故意诋毁,这样咱们也能对圣人有所交代,想来圣人也理解咱们只是逼不得已。”   焦宗并不是死脑筋,一拍大腿感叹道:“妙啊。”他们书生搞着个,可没人比得上。   其他人想了想后,也都点头同意了甄武所说。   “焦兄先别高兴。”   甄武这时开口道:“此法有要求的,不知各位能否做到把编造的丑闻,不留把柄的传扬出去?第一不能让官府抓到证据,第二还要尽可能让丑闻传达的够广,如此才能达成咱们的目的,若是做不到的话,咱们就只能另想他法。”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笑眯眯的看向焦宗。   “这不正碰合之的强项?!”林霖说道。   焦宗笑了笑:“羞愧,家境贫寒,所以无奈之下,常脱了书生装,在城中扮一扮算命先生,对于散播流言亦略有门道,说起来,这几日为了泽润的事情,我好多天没有开张了,手上还积了几颗药丸,与白兄要不要送你两颗,保准你晚上龙精虎猛。”   嘶。   这要正经吗?   不过,这肯定是个好买卖。   可他甄武岂用得到那种东西?!   甄武摇了摇头:“你还是留着自用吧。”   众人见甄武听懂了,轰然大笑。   随后,众人开始编排丑闻,说到这时,焦宗突然提议道:“为了可信度,要不咱们说个真实存在的书生?众位谁有往日间不和之人?咱把他编排上?”   “这没有必要了吧。”有人道。   焦宗却摇头道:“很有必要,大家想一想,若是丑闻一旦不由咱们控制,咱们还可以祸水东引,嫁祸到那书生身上。”   众人一想也是。   甄武对焦宗有些吃惊,这些书生玩这套怎么就无师自通?这他妈咋读的书,正经事办不了,全他娘的学怎么甩锅了?   不过,还好这些人良心未失,往日即便有些不合之人,但也只是口角之争,若真把他们编排上了,东昌卫指挥使发起疯来,可是要命的,所以这些人也不敢乱说。   甄武等的心烦,他只想早早的把此事尽快解决掉,想也没想道:“要不就编排我与那位千金的丑闻吧,不过大家编排好一点,别把我编排的太丑陋,若到时候真的出了问题,大不了我去指挥使家请罪,毕竟这个主意就是我出的,有问题我一力担之。”   众人惊了。   所有人吃惊的看向甄武。   甄武怎么敢如此?还是为了一个只认识一夜的人。   他们只觉得甄武一次一次刷新他们对甄武的认识。   这件事多危险,他们可清楚,至少他们不敢,可甄武竟然毫无惧意,以身试险。   这是什么品德?   此等品德无异于皎皎日月啊。   “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大伙还是都出些力气,想想怎么把丑闻编造的好看些。”甄武催促道。   他真没有心理负担,这名字本身就是个假名字,等他出了东昌府,说不定就换回真实身份了,不怕在这里留个污名。   可这些书生却不知道。   林霖双眼感动的甚至都发红了,他没想到昨夜只是心中一软,竟认识一个如此高义之人。   上天对他何其之幸。   他突然对着甄武说道:“与白兄,我愿与你义结金兰,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与白意下如何?”   其他书生顿时也凑起热闹,他们同样被甄武崇高的品德所感染。   甄武心里暗自骂娘。   老子的福分大了去了,脑残了才和你们有福同享。   不过,甄武面对这种情况,只能点头答应,反正是假的,虱子多了不痒,不怕再多几个假兄弟,但是他没有做小弟的习惯,所以互报年龄的时候,甄武故意比最大的那个大了几个月。   其他人也不怀疑什么,一来甄武本身长得就高大,二来甄武这般高尚品德的人,又岂会说谎?   所以,一个个大哥大哥的喊了起来。   甚至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说着,以后大哥有事,就是他们的事。   甄武只是翻了翻白眼,鬼才相信他们的话。   不过,他也不表现出来,反而顺势摆起了大哥的谱,让众人抓紧时间先办事,办完事后大家再正式结拜,如此,一个个开始认真编排起来。   甄武就在旁边听着。   不得不说,这些书生编起故事来是真的好听,甄武都有点感动,编造的故事里,甄武与那位千金情投意合,互相许下永不背弃的誓言,相互之间游过湖,踩过情,还曾一时激动品尝了禁果,这点尺度有点大,可惜不便说的太明。   最后那位千金因为父亲调离的原因,竟然狠心分手,意图令攀高枝。   真他娘够YY。   等到编排完后,焦宗心急的点了几个书生就打算一块去往城中散播,甄武也不拦他,但却假惺惺的叮嘱他注意安全,说什么他们在家中备上庆功酒,等他回来喝。   焦宗笑着道:“放心,我自小在东昌城生活,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就去吧,丑闻尽早在城中散播起来,泽润的事情也能尽早解决,咱们一定要快,不能耽搁,只是你却要辛苦了,估计要在城中奔波许久。”甄武说道。   焦宗摇头,认真道:“咱们都是兄弟,何谈辛苦。”   甄武感动的拉着他的手。   “对,咱们都是兄弟。”   于是,甄武看着他这几位假兄弟,急冲冲的去往了东昌城,而他眼神微凝,在心中推测着这件事情的发展。   想了一遍后,甄武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要城中军士只是为了林霖而来,那么此事应该就能很快解决,如此他也能早日回归。   他有些想朱玉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见到唐氏那般风情的缘故。   …… 第215章 -再遇少女   只是一天时间。   东昌城就掀起了一阵旋风,从寺庙的小集坊开始,很快就席卷全城,东昌卫张指挥使家的千金,曾与一名书生私定终生,传的有鼻子有眼,就连他们曾经做了些什么都描述的清清楚楚,很难让人不相信。   百姓们也都乐意听这个,全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助长了这股旋风。   而一些和张璞指挥使有关系的人家,听到这个传言后,神色都有些古怪,其中有些打算结亲的人家,更是在听说这个后,升起了退意。   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空穴来风。   所以说,要想不漏风,穴就不能空,这里面的道理,得深品,才能入味三分。   而张璞家,一间布置简单又典雅的房间里,一个有些肥胖的女子,单手持着手帕擦着眼睛,正盈盈垂泪。   她的举止很是大方优雅,秀眉轻蹙亦是泣而无声,单从这上面来看,完全也能看出这个女子曾受过良好的教养,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   只是体态着实胖了些,即便这般娇柔的哭泣,也让人很难升起怜香惜玉之心。   “幼芽儿,算了吧,我不想再折腾了。”她哭着也伤心欲绝的说着。   在其旁边坐着另一位明眸少女,她咬着牙,眉间跳动着怒火,此刻听到好友如此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算?”   这位叫做幼芽儿的明眸少女,眼神在好友的腹部一扫而过,眼神更闪动起怒意:“那混账抛妻弃子凭什么算?我就不明白,你孙悌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当年已是下嫁与他,跟着他不远千里来到这个破地方,现下更是怀了他的孩子,凭什么他说和离,你便应了,天底下有你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孙悌听到这话,更勾起了伤心,泣语道:“他既已经变了心,我强留又有何用。”   幼芽儿不满的噌的就站了起来。   她极为不认同孙悌之话,她觉得她若喜欢一个男子,绝不会像孙悌这般退步,定是要绑也要把他绑在身边。   孙悌被幼芽儿的动作吓了一跳,轻抚酥胸舒气,可她此刻看着幼芽儿极为匀称的身材,眼中却忍不住有些羡慕。   幼芽儿自小习武,往日里不喜穿裙,所以常常穿着行走便捷,偏一些男装的便服,这种服饰站立时更能显出一双大腿,极为修长。   她摇晃着脑袋,带着马尾飘动,一双明亮大眼睛里透着认真道:“不,你说的不对,如果他变心你便由他,那不正好让他称心如意,若是连抛妻弃子也没了代价,这世间可还会谴责那些薄情寡义之辈?”   “可现在已经累你名声受损,他们全是读书人,一直这么编排你,你如何嫁人。”   幼芽儿秀眉挑起,好看又不失英气道:“他们以为我会怕,你瞧我怕不怕,我这辈子即便嫁不得人,也不与他们低头。”   说着,她来到房间一侧摆架旁,摆架上放置着很多精美的饰品,而在摆架的最外侧却卡着一柄一人高的银白色长枪。   “你且瞧好,我今日就把这件事解决了,等我找到那抛妻弃子之辈,再差人说与你知。”说完,她捞起长枪,直接一个健步向着外面走去。   刚到外面,她便开口喊道:“张叔~”   声音刚刚喊出去,幼芽儿就见到张叔向她走来,一双眼睛忍不住笑的微眯,这一笑整个人显得阳光无比,仿佛名声受损这种小事,在她的心中,不值一提。   又像是天生喜欢笑的女孩,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忍不住先笑上一笑。   “张叔,你帮我通知一下另外几个千户,再给我多借些人手来,我今天一定要找到那人,帮孙悌姐讨回公道。”   说完,幼芽儿还愤愤道:“他们竟还敢编排我,就这点,我也断不相饶,说什么我与那个黄浅私定终生,还…”说到这里,她脸颊飞起一抹红晕,英气的她初露这般羞意,更有一种风情流转。   张叔急忙劝道:“小姐,这件事你不能再插手了,我已经通知老爷了,而且这件事比较麻烦,咱们需要查出旁人编排小姐的证据,先帮小姐洗刷冤屈才行,之后再设法相帮孙小姐。”   “哪需那么麻烦。”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着秀眉,满不在乎道:“寻到他们后,打一顿还怕他们不招?即帮孙悌姐讨回公道,又证明他们摸黑与我,到时候直接把他们丢给布政司,还怕布政司不还我清白?”   “这么简单?”张叔愣了一下。   幼芽儿站定回头,不明白有什么复杂的,她眉头一挑,看上去很是单纯道:“难道有多复杂?打一顿若是不成,大不了多打一顿喽。”   嘶。   张叔很想和她解释一下,这需要先查证据,还要调查传言的源头,同时还需想好如何扭转风评,等等,但是他此刻听着幼芽儿的话,却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   他家小姐的法子,还真他娘的是个好办法。   想知道什么,直接打的他们招供即可。   守规矩守习惯了,都快忘了不守规矩有多好使了。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老爷过来了,你快避一避。”   幼芽儿条件反射一般,瞬间一缩脖子就想避开,可下一刻她愣住了,心想着:怎这般没出息,现在不用避了啊,怕什么怕。   想明白这些后,她扭头捏了捏小丫鬟的脸颊,咧嘴笑道:“小月环呀,你就以为你家小姐这般胆小?你等着,等着我回来再与你玩。”   小丫鬟还没说话,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   “你还想去哪里?还嫌你闹的动静小吗?给我回去,以后不许踏出这个院子。”张璞大步走了过来,他背着手,一家之主沉稳的派头展露无疑。   可没想到幼芽儿鼓着勇气,冲着张璞一瞪眼,反驳道:“我不,上次我打赢你,你就说过不再驹着我,凭什么现在说话不算话。”   此话一落,下人丫鬟们赶紧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连连后退。   张璞老脸一红,他这个女儿习武颇有天赋,上次比试,他不愿意以力压制,又一时大意输了自家女儿一招,没想到竟被女儿牢牢记在了心头,以至于每次他想要摆出严父的架势,就被女儿拿出来说一下。   偏偏他还没话反驳,今日又被女儿当着下人面提起,张璞有些挂不住脸,忍不住低呵:“张柔甲!”   可他女儿丝毫不惧,反而还埋怨道:“亏你还是我爹,开心就叫我小幼芽,不开心就喊我张柔甲,那有你这么当爹的。”   这个小名叫做幼芽儿的女子,正是甄武辽东所见的那个女孩。   而张璞看着女儿鼓着嘴巴带着埋怨又撒娇的样子,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他宠坏了,他也承认,但是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女儿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看着只是个柔柔的女儿身,却有着一股不屈不挠的生命力,仿佛能冲破所有的枷锁。   若是男儿身该多好,家业可承,张璞想着,却也忍不住叹息着。   ……   甄武这时,正与林霖焦宗几人喝酒,酒已过三旬,旁人都有些醉意了,不过甄武喝的不多,大多数时间他只是在听别人讲着城中如今的状况,然后他结合着听到的信息,在心中估量着。   林霖焦宗几人喝嗨了,竟然开始行酒令,文化人的行酒令,甄武真的玩不了,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连忙借口尿遁溜了出来,旁人正在兴头,也不疑有他。   甄武出来后,耳中还能传来屋里的声音,他稍微倾听了几句,好笑的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些羡慕这些读书人。   傻乎乎的不管什么节骨眼,只晓得畅意饮酒,高谈阔论,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至少不必像他这般活的小心翼翼,思虑重重。   茅房在院外,甄武走过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就在院门口坐下,一边仰头看着天空,一边想着那指挥使千金估计该有动作了。   他也是时候该提醒焦宗等人回城里了。   去城里等着对方的人找过来,然后用帮对方洗刷清白为筹码,让其对林霖之事袖手旁观,只要对方同意,然后把城中军士一撤,他就鱼跃大海了。   想来这个新调来的张璞指挥使,应该不会莽乎乎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为难这些书生。   嗯~应该不会。   正常人谁不会思虑周全,毕竟一旦这事处理不好,惹急所有书生这个马蜂窝,他家千金名声可真就要在东昌城臭到家。   想通这些,甄武打算回屋里提醒焦宗回城。   可就在这个时候,唐氏竟然轻悄悄的走了出来,唐氏看到坐在院门口的甄武,仿佛吓了一跳,她轻摇柳腰,美目飞了甄武一眼,似嗔似怨,让甄武的心中都跳了一下。   这般风情,甄武真的理解林霖。   “弟妹这是做什么去?”甄武开口问道。   唐氏婉儿一笑:“无甚大事,去邻家一趟。”   甄武点了点头,其他的也不好多问,便说要回屋接着饮酒去了,唐氏亦是点头同意,随后自顾自的扭着柳腰走开。   步履间仿佛有些匆忙,有些慌张。   甄武疑惑的想了想,可没想出什么,只好摇头抛到一边,总想着别人家媳妇,也太曹贼了。   随后他进了屋里,趁着几人谈话的空闲,提点几句焦宗,该回城中,等待对方寻来,好进行谈判了。   可他们喝的兴头正盛,完全不打算回城。   即便林霖也在劝说,不着急,明日再说不晚。   甄武看到这一幕,心中暗骂这些人成事不足,这种小事上完全能够看出一些人的习性,若是连放纵的欲望都克制不住,那也没什么好讲的了,及时行乐吧,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吧。   反正注定爬不到顶端。   那最优选择就是开心的混下去。   甄武暗自生气,曹小满理解甄武的心情,也是叹了口气,他和张武薛禄他们被甄武影响颇深,所以玩的时候就是在玩,但是若有了正经事,谁不把正经事放在头位,甄武绝对抽他们。   所以,曹小满完全晓得甄武心中此刻多么生气,因为这若是他和张武几人饮酒,甄武早就掀桌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闷闷不乐的甄武,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紧接着曹小满也一脸惊心的看向甄武,他们两人都听到了马蹄声,而且人数不少。   其他书生还什么也不知道的在喝酒。   甄武大怒,顿时决定不管这些书生了,眼睛示意了一下曹小满,两人就打算冲出屋子先溜再说。   可没想到他这么一站,把几位书生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林霖和焦宗一起上来拉住了甄武,嘴里还絮叨着:“大哥,莫生气,大哥,莫生气,是我们疏忽了大哥,我们给大哥赔酒。”   “赔你们大爷啊赔,艹,听不到马蹄声?”   甄武这时可顾得不照顾他们情绪,一甩胳膊便挣脱了两人,两人都被甄武的力气震的跌倒在地上。   这一下,这些书生都惊醒了几分。   然后,他们只见甄武和曹小满三步并一步矫健的窜出了屋子,这吓的他们一个个站起来惊疑不明的看着这一幕。   而甄武两人到了院中,曹小满已经窜进遮挡棚中去牵马,可甄武却摇头沉声道:“不必了。”   曹小满不明白为什么,疑惑的看向甄武。   甄武耳朵比曹小满灵敏,耳朵一动,便知道马蹄声是从四面包围过来,而且目标就是冲着这个小院而来,这时候他们想骑马走,太引人注目,反更不容易脱身。   显然,有人通风报信,把这里的位置泄露了出去。   这时曹小满也听出来了,来到甄武身边问道:“少爷,怎么办?”   甄武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骂自己玩脱了,但是人生在世,谁没有大意糊涂之时,如今自责不是时候,还是要冷静下来脱身为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低声道:“别着急,这两日咱们一直待在这个小院,应该没人知道咱们的身份,即便有军士寻了过来,想必也是为了林霖,我们退回去,待在众人之中,不要出头,静待之后的变化。”   曹小满点头。   然后,就在两人打算回到屋中时,屋里的众人却在这时全部出来了,他们即便再没有警觉,这会儿也听到了马蹄声。   一个书生跑到院门口先遠處望去,只看了一眼就驚讶道:“是军士,张璞指挥使的人,带头的看着还是个女的。”   所有书生顿时慌了。   甄武看向焦宗沉声道:“不必紧张,合之可还记得我之前如何交代你的?”   焦宗点了点头,喃喃道:“若是张指挥使的人寻来,你让我只管否认编排丑闻之事,但卻可以趁机提出有办法帮他洗清传言。”   甄武点了点头道:“对,他们只要在乎这个,就有商议的可能,一会儿他们来了,你只管上前去应对,不要怕。”   焦宗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甄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扫了一眼其他人,这些人脸色都有些慌张,不用猜也知道往日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估计心里都怕的要死。   他只希望这些书生面对刀子时,别他娘的没下水呢,就觉得水太凉,他是真怕这些书生,除了一张逼嘴能逞强,其他地方都是软骨头。   就在甄武几人简单的几句话后,一众军士已经奔马而来,把这间院子的三面矮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这间小院,三面是矮墙,一面是房屋。   甄武不着痕迹,偷偷的避到了所有书生的后面,这时柴门猛的被人轰开,一众军士拱卫着两个女子走进了院落里面。   “果然在这里。”为首女子笑道。   这名女子,约有一米七的身高,看着窈窕纤细,透过脸上完全也能看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手持着一柄长枪,显得有几分英气。   甄武骇然。   这少女,怎么如此眼熟,竟是当初在辽东被他瞎鸡儿治疗了一通,偏偏瞎猫碰到死耗子,给治活了,然后又在张琪家遇到的那位张姑娘。   辽东一遇,没想到在山东再会。   可当初这位只知道呵呵傻笑的姑娘,现在看上去却是成熟了不少。   …… 第216章 -完美的爱情,多为虚情假意   满园的兵士虽然无声,但是却带着肃杀的气势,一波一波的压在众位书生的心头。   甄武退到最后,还把曹小满拉到自己身前尽量挡住他的身形。   而焦宗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甄武看着他步履间双腿急速又轻微的抖动着,就晓得这小子又紧张又害怕。   甄武倒不是瞧不起他,一心只晓得苦读圣贤书的人,初次面对这种情况,有这样的表现,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只是觉得天下男儿都该去战场上走一遭,听一听那万马奔腾的声音,见一见那一望无际的漠北,如此心胸才会开阔,胆量才会得到锤炼。   不说像甄武一般,仗着武艺一身是胆。   至少面对这般情况,即便再怕,也保持的了平稳。   焦宗其实还好,至少他真的拦在了张柔甲面前,他看着眉目如画,手提长枪的张柔甲,有些意外张柔甲的容貌,不过张柔甲秀眉斜飞着,带着一股英气,却也让他相信了张柔甲曾杀过人的传言。   焦宗稳了稳他激烈跳动的心,刚打算把组织好的语言说出来,但是被张柔甲清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节奏。   “你是林霖?”   焦宗气息一滞,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   张柔甲厌弃的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那你滚一边去,一会儿再和你们算总账,哪个是林霖,给我站出来。”   焦宗哎了一声,仿佛如蒙大赦一般,麻利的就退到了一边。   看的甄武啧啧称奇。   林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主动站了出来,他看向张柔甲身边的孙悌,他看着那个以往最熟悉的人,心中百味杂陈。   他苦涩道:“一定要如此吗?”   孙悌娇柔的直接哭泣出来,侧身避开林霖的眼睛说不出话。   她的身高比张柔甲足足矮了一头,可横向来看,差不多要有两个张柔甲的宽度,如此身材做出娇柔姿态,即便甄武也只觉得有些辣眼睛,并不会心生同情。   感情里,好多时候丑和穷就是原罪。   但是张柔甲心疼,她右臂一抬,长枪便仿佛知晓她心意般探了出去,枪头稳稳的停在了林霖的喉咙前。   她清冷,甚至带着一些憎恶道:“我且问你一句,你与我孙悌姐,可还有以后?!”   孙悌听到这话,哭泣的动作一顿,眼睛中也带着一抹期待的看向林霖。   可是林霖面无惧色,像一個为了爱情可以牺牲的勇士,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坚定又认真。   他慢慢的沉声道:“我与唐氏两情相悦,断然不会辜负唐氏,此话我早已说的很明白。”   孙悌仿佛被这句话抽空了身体当中所有的力气,腿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上,张柔甲见状大怒:“好一个两情相悦。”   说话间,手臂一抖,枪头直接抽在林霖的身上,直接把林霖抽的连连后退。   林霖捂着伤处,疼的额头冒出了汗来。   其他书生一时间全都怒视的看向张柔甲。   张柔甲还欲再打,可突然被孙悌拉住了,孙悌冲着她摇了摇头,张柔甲无奈,只好停下了动作,但依旧冷冷的看向林霖。   “你可知孙悌姐怀了伱的孩子?!”张柔甲实在是恨急了这个薄情寡义之人。   其他书生顿时一惊,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林霖。   林霖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眼神,苦涩一笑道:“刚开始不知道,但是和离后也意外得知了这个讯息。”说到这里,兴许是张柔甲当众挑明了他抛妻弃子的事实,让他有些挂不住脸,所以林霖脸上苦涩的神情,再次变的坚定,乃至有些决绝,说话的语气中仿佛也掺了一些歇里斯底的感觉。   “可是我依然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这几年我过的什么日子,旁人不知道,孙悌难道也不知吗?你把持着家中钱财,我得事事讨好与你,就连和同窗出去饮酒,亦需百般恳求才行,世上可还有活的像我这般小心翼翼之人?”   “唐氏却不同,我和唐氏在一起,仿佛得到了新生,她不仅比你温婉贤惠,亦比你善解心意,即便不论外貌,单凭这点,我也断然要与唐氏在一起,此生此世永不分离,永无悔意,你根本不知道,我每次想到和要你生活一辈子,是一件多么让我痛苦的事情,所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你不是最喜欢钱财吗?我把钱全给你,我一点也不要,唐氏亦不在乎这些,哪怕再清贫,哪怕在这个小山村生活一辈子,我和唐氏亦如吃蜜糖般欢喜。”   林霖好像是压抑了很久,被张柔甲打了一下后,彻底的放开了,不管不顾的直抒心意,可是这些话对于孙悌来说却有些残忍。   孙悌拉着张柔甲想走。   张柔甲挣脱了孙悌的拉扯,大步向前,吓的一众书生退后不止,当走到林霖身前后,她才冷声开口。   “好一个正气凛然的读书郎,你说这般话时,难道不曾想起,你当年是如何与孙悌姐山盟海誓的?难道就不曾想起,当年你只是一个穷书生,连归家的盘缠都没有,是怎么百般恳求我孙悌姐?如今你倒要贪慕起爱情了,可这些年中,若不是我孙悌姐打理家业,可有你一心苦读的可能?可有你数次赶考的盘缠?!”   张柔甲厌恶的看着林霖道:“你即便说的再好,在你们书生间有着何等的好名声,可我今日依旧要撕开你的真面目,说到底你只是一个见异思迁,喜新忘旧,薄情寡义之辈,和唐氏如吃蜜糖,可没唐氏之前,怎不见你如行尸走肉?”   说到这里,张柔甲抬枪道:“去把那个唐氏叫出来,我倒要见一见到底是什么狐媚子,连你这等男子也要当成宝贝。”   林霖不想牵连到唐氏,闭口不言。   张柔甲冲着军士一甩头,马尾飞扬下几名军士向着屋里冲去,林霖几位书生想要阻拦,但不是军士对手,几个呼吸后,便被军士们推开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军士们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屋里竟然没有人。   甄武这时才忽的想起,他在外面见到唐氏离去后,那唐氏好像一直未归。   这里面事情好像又复杂了几分。   这时一名军士手拿着一封书信跑了出来,这名军士在张柔甲面前抱拳禀报道:“大小姐,屋里没人,但是这好像是封诀别书。”   张柔甲好奇的接了过来,打开书信,只扫了两眼,她便皱起了眉头,她向着孙悌扭头道:“孙悌姐,你可识得唐英?”   孙悌疑惑的想了想,下一刻有些惊讶道:“家父以前曾有一外室,好像叫做唐英。”   张柔甲把书信递给了孙悌,同时感到不可思议道:“你自己看吧,那唐氏是唐英独女,人家就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孙悌接过书信,看完后,心中大为震动,当年她母亲排挤外室的事情,她略有耳闻,没想到那外室女,竟然能记恨这么多年,而且不惜代价也要破坏她的婚姻。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啊。   孙悌感到有些可怕。   不过,随后当孙悌看到林霖,突然又有些可怜林霖。   林霖他们这些书生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张柔甲也在此刻看向林霖,她突然笑道:“以前还不晓得男子为何总去青楼,原来只有这些假情假意的东西,才得你们欢喜,真是可笑。”   “你在说什么。”林霖道。   “你自己看喽。”张柔甲把书信从孙悌手上拿过来,扔给林霖。   林霖匆忙看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回忆着与唐氏一幕幕,有些发疯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柔甲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同情,只觉得林霖是自作自受。   不过,这般她倒不好过多的和林霖计较了,眼光一转看向其他的书生。   “现在咱们聊聊,是谁在城中造谣?”   这些书生,本就被事情的发展搞的有些头晕,此刻见到张柔甲开始找他们算帐,一个个立马有些紧张起来,他们知晓张柔甲和孙悌不一样,张柔甲不仅凶,还带着兵,在他们眼中无异于一头母老虎。   焦宗的用武之地终于来。   他挂上一副笑脸道:“这位姑娘,并不是我们造谣的,不过我们可以帮你把风评扭转过来。”   甄武听到这个,忍不住手扶额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林霖都被人家收拾了。   再者说,瞧张柔甲的作风,也不像容易被人挟持的人。   张柔甲确实如甄武所料,小脸一冷道:“谁需你们帮我,我只问你,你们自己承认还是我打的你们承认。”   “啊?”焦宗懵了。   这和他们之前相商的完全不同,张柔甲完全不照着规矩来。   一时间,这几个书生不由自主的看向他们身后的甄武。   甄武立时挑起眉头,心中大骂一声‘艹’,晓得他再不动,就要被认出来了,当机立断的喊道:“小满,牵马,硬闯。”   说话间,甄武脚下用力,一个爆发,直接越过三四米的空间,窜进了遮挡棚中,人在空中,抽出腿上绑的匕首,落地后一个前滚,更是干净利索的斩断了拴马的缰绳,最后顺势抱住马头,灵活的翻身上马,一声爆喝,他率先骑着马向着门口冲去。   这一番动作矫健灵敏,瞬间看呆了众人。   而曹小满早就已经在蓄势待发,听到甄武的话,身体也在第一时间动了起来,眼看他的马匹跑出遮挡棚后,他快速迎了上去,轻松一跃,把马骑在身下,跟随着甄武向着门口冲去。   两人短短几个呼吸完成这一系列事情,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这让张柔甲眼中爆发出一抹兴趣。   她想也没想,跃身提枪就向着甄武刺去,没想到甄武一个侧身,避开张柔甲的一刺,而且还顺势伸出手握住了张柔甲刺过来的长枪。   竟有准备。   张柔甲心惊,下一刻随即明白,原来之前不论甄武的话,还是动作,都只是虚晃其他人的,甄武真正的目标却是张柔甲她自己,想要挟持她。   张柔甲用力想要抽回长枪,可是任凭她如何用力,只觉得长枪纹丝不动,根本抽不回来,她有些骇然的看向甄武。   甄武侧对着她,看不清正脸,张柔甲并不关心甄武的样貌,只顾着心中震惊,这人的力气怎么这般的大。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下一刻,张柔甲发觉长枪处传来巨大的拉扯的力量,她反而被甄武顺着长枪拉的飞了起来,甄武骑马上前,伸手接住空中的张柔甲,然后直接把她屁股朝上的丢在甄武的马上,然后甄武重重的按着张柔甲的背上,让张柔甲起身不得。   “都给老子避开,要不然一刀砍了你们的大小姐。”   甄武爆喝,然后骑马向着门外闯去,那群兵士投鼠忌器,生怕伤了张柔甲,也怕甄武丧心病狂直接杀了张柔甲,不敢过硬阻拦,不消一会儿,甄武横冲直撞下,便与曹小满闯出这群军士向着远处奔去。   军士中有一个千户,沉着脸一边让人把院中所有书生绑了,一边连忙带人追去。   他心中愤怒,自家指挥使的千金,若在他眼皮底下出了问题,他以后哪还有脸见其他人。   乡间小路上,两骑在前,一众军士在后,飞快的驶过。   “你放开我,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张柔甲趴在马背上挣扎着。   甄武笑道:“打赢你又没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和你打。”   “打赢我,我就放了你。”张柔甲愤愤不平道。   甄武笑得更浓烈道:“喂,你是不是搞不清状况,现在是我放不放你的问题。”   “哼,是你搞不清状况吧,东昌卫管辖区域这么大,你能跑到哪里,迟早被围住。”   嘶。   这姑娘临危不乱,能想到这些,还挺聪明啊。   然而,下一刻甄武就发现这姑娘不仅聪明,记性还挺好。   张柔甲嘟囔道:“这声音挺耳熟的,之前就觉得你有些眼熟,但是一直避着我,让我看不真切,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说着说着,张柔甲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在辽东见过你,你是甄百户,对不对?!”   “不对。”甄武黑着脸道。   “你骗不了我,若你只是想要挟持我逃生,你肯定就会随口应下敷衍我,好让我老实起来,但你卻不承認,那肯定就是你,而且我才不信一个书生有你这么好的身手,你是不是又有任務,需要乔装?别忘了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扮成郎中,骗了我一路呢。”   甄武听了张柔甲的话,忍不住苦笑了两聲,随后他稍稍沉吟,没承认也没有反驳,反而装作随意道:“那你先说说你为何在此地?”   张柔甲趴在马背上,马匹颠的她不由自主的发出几声娇呼,甄武忍不住侧目看向她,却看到她趴着时,曲线格外动人。   甄武咽了咽口水。   张柔甲叹了口气,道:“我爹因我小叔缘故,得罪了凉国公,在淮南待不下去了,幸得皇上保全,才有机会调到这个破地方。”   甄武听了这话,整个人有些愣神。   他有些暗恼,他怎么忘了张琪是如何死的,被蓝玉义子张权所害,虽说他为张琪报了仇,可张琪家里又怎会和蓝玉同流合污?!   想通这些,甄武‘吁’的止住了马,这让急速跟随的曹小满从他身边直接疾驰而过,随后曹小满也连忙让马停下来,掉头来到甄武身边。   “怎么了?”   “不用跑了。”   甄武说完,把张柔甲从马背上卸下来,张柔甲双脚落地,差点站不稳摔倒在地上,当她站稳后,第一时间看向甄武。   “果然是你。”   甄武点了点头道:“因为你识得我,所以才多有得罪,如你所说我有任务在身,身份不能泄露,若是你能在其他人面前,帮我把守秘密,我便送你回去,若是不能,那抱歉,我可能…”   “杀我灭口?”张柔甲问道。   甄武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让张柔甲自行领会。   张柔甲眼睛转了转道:“放心吧,你与我小叔关系那么好,不管怎么样,我总不会害你,哪怕是看在我小叔的面子上。”   这时军士们也追了过来,但是他们不敢靠的太近,也听不清甄武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暗中布置起弓箭手。   “怎么信你?”甄武看了一眼那些军士。   张柔甲笑了笑,随后认真道:“你忘了你曾救过我的命吗?若是骗你,我便把命还给你。”   甄武转回头看向张柔甲,她的神色满是真诚,眼睛亮亮的,清澈的眸子里,甄武的倒影清晰可见。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相信她。   …… 第217章 -惊现张玉清牌位!   这条乡间小路上,追击甄武而来的军士中,几名善射的军士很快便找好位置,暗自做着准备,他们手持强弓,远远的看着甄武三人。   军人做事从来是干净利索的,只要有机会,定然会第一时间尝试射杀甄武,若是能够射杀,万事大吉,倘若没有成功,那么再好言协商亦不为晚。   他们并不怕因此激怒甄武,以刚才甄武的表现来看,甄武晓得张柔甲是他的护身符,一旦没了张柔甲,乱箭之下的甄武岂能活命?!   所以甄武为了活命,不会因为他们大胆的一次尝试,就丧心病狂的撕票。   风徐徐吹来,附近树木哗啦作响,那名千户冷眼死死盯着甄武三人,当看到甄武与张柔甲的距离拉开后,正好角度适合射击,同时也不会误伤张柔甲,立马暗中给出一个手势。   几名手持强弓各自瞄着甄武与曹小满的军士,心领神会,瞬间松开了拉的满圆的弓弦。   “嗖,嗖,嗖。”   四五支利箭随着弓弦响起,急速的向着甄武这边射来。   而甄武自然不可能栽在这种小场面下,他本就是领军千户,对这种情况早有预估,所以在弓弦声响起后,第一时间就动了起来。   他手持张柔甲银白色的长枪,从马上一跃而下,并没有像曹小满一样驴打滚一般躲避,反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迎向利箭,他之前耳朵微动,便从不同时间响起的弓弦声判断出,几支利箭的方向和前后。   随后,长枪猛的探出,力急而势重,直接挑飞了先到的几支利箭,当面对最后一支射来的利箭时,更是手持长枪迎着利箭箭尖直刺而出。   甄武傲然的站在利箭的前方,自信又刚猛。   利箭箭尖与长枪枪头瞬间相撞,甄武手中的长枪却晃都不晃一下,仿佛一柄坚硬的铁棍持在甄武手中,让射来的利箭恍若射在了铁板上一样,立马震飞了出去。   所有人顿时震惊。   军士中甚至响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谁面对飞箭如此应对?   这得多大的胆子和对自己有着多大的自信?!   而在甄武身后的张柔甲,她的眼中也爆发出浓重的亮光,如此刚猛的枪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她自小所练的有着天差地别。   她是枪法行家,此刻忍不住就在心中衡量起她与甄武枪法的差别。   她手中的长枪,枪杆进退随心,枪头灵活如灵蛇多变,招式更是虚实不定,她仗着这些向来少有敌手,然而甄武的枪法,却没有那么多花招,甚至简单的有些过分,只是每一击都又快又重,仿佛手拿的是一柄狼牙棒,可狼牙棒挥起来,怎么可能有如此快的速度?!   张柔甲咋舌,然后想象着她与甄武对敌,可脑海中刚刚模拟了一招,她的秀眉就轻轻的蹙了起来,她感觉甄武如此又快又重的出招,她的虚招好像并不管用,只能硬接。   而硬接的结果,好像并不太好。   张柔甲看向挺拔站立的甄武,眼中闪过几抹光彩,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当上百户,也怪不得常常行走天下,甚至乔装深入敌域,有这身本事何处去不得。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想到初次见到甄武时,甄武面对几个小军痞,陪着笑脸不停让步的样子,那时候她心中还暗自恼过甄武怎么那般的怂,现在的她成熟了,又见到甄武这般本事,自不会再认为甄武怂。   可她还是为当初她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一时间,脸上都发烫起来。   这时候的甄武却没有她这么多的想法,甄武只是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军士,朗声呼喊道:“若是再行试探,可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甄武说完,侧头对着身后的张柔甲,无奈道:“张姑娘,还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这一声才把张柔甲惊醒过来,张柔甲连忙冲着那群军士挥着双手摆动,同时大声喊道:“别乱动,这只是误会。”   千户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随后他独自驱马上前,当距离不远后,张柔甲上前几步,开始和千户解释起来。   张柔甲一本正经的说甄武是她的好友,可什么时候认识的,却说不出来所以然,她答应甄武替甄武隐藏真实身份,所以辽东之事就不好提及,再加上张柔甲很少撒谎,所以为难之下忍不住嗔怨的瞪了一眼甄武。   最后,没办法的张柔甲,直接对千户耍起无赖:“反正就是我的好友,我不发话,你不许动他,要不然我就告诉我爹,让我爹罚你。”   千户无奈的挠了挠头,不过他看向甄武时,仍旧存着警惕,不敢太过放松。   主要是甄武这一身武艺,确实很难让人放松。   不过他看到张柔甲转身走到甄武身边,和甄武神态轻松的聊着天,看着张柔甲对甄武确实颇为信任,也没有再做过激的行为。   其实就连张柔甲也不明白,为何认出甄武后,便从心底里认为甄武不会伤害她。   也许是甄武曾救过她的命,也许是甄武曾帮她小叔报过仇。   所以,在她心中甄武是忠义之人。   随后,甄武两人跟着张柔甲他们一起回城,甄武觉得既然城中军士不是冲他而来,那么早日通过东昌城回北平才是正事。   山东地界,到底是有几分危险。   路上。   张柔甲贼兮兮的在甄武身边小声的问道:“你是又有什么任务吗?能不能和我说说?”   说到这里,张柔甲整个俏脸都笑了起来,傻乎乎的连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她拍着胸脯,自卖自夸道:“你也看到了,在东昌城地界,我能帮到你,而且我不和你抢功,你带我过把瘾就行,需要我乔装,我也可以乔装,我扮男子特像,一般人看不出来,不信等回城我扮给你看。”   “下次吧,下次一定。”甄武没心情闲聊,随口敷衍道。   张柔甲却好像信了,神色中有对这次参与不上的遗憾,也有对下次参与任务的期待,这让甄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正想着要不要再找补两句,告诉她下次一定的隐藏含义,突然一队军士跑了过来,一名军士越队而出,在张柔甲面前抱拳禀报。   “大小姐,那群书生全绑了,要如何处置?”   “揍了吗?”   张柔甲因为遇到甄武,差点快忘了这事,此时想起来,恨得牙痒痒,呲着牙道:“先给我揍一顿,让他们招了,然后再扔给布政司,揍的时候记得打重点,别轻飘飘的,要不然我让人打你。”   军士大抵是晓得张柔甲的性子,知道张柔甲只是吓唬他,仰头笑着道:“大小姐放心,这事我们也气着呢,定然轻饶不了他们,你瞧好,绝对让你满意。”   张柔甲听到军士这般说立马笑起来了,清脆带着烂漫的笑声让周围听到的人,都觉得难得,仿佛是被冬日里被阳光照射一般,不由自主的受到感染,让心里轻松不少。   可张柔甲笑了几声后,笑声嗖的又收了回去,她整个小脸都透着不开心的看向甄武。   “造谣我的事,你有没有份?”   甄武一个激灵,立马摇了摇头。   张柔甲狐疑的看了两眼,大概心中是不信的,但是兴许看在认识甄武的份上,不打算和甄武计较。   甄武松了口气。   张柔甲撇嘴,有点不开心道:“本来就不好嫁人,他们这般说我,以后怕是更难了。”   甄武侧目看了一眼张柔甲。   张柔甲生的极为好看的,更兼一副笑脸最是动人,怎么会难嫁,张柔甲仿佛看出了甄武的疑问,张柔甲叹了口气道:“哎,不晓得谁把我武艺很好传了出去,好多人怕娶了我,打架打不过我,所以不敢娶我吧。”   额。   甄武有点同情张柔甲,若张柔甲的武艺真的很好,这年代的男子估计大部分还真不愿意娶,这若是娶回去,打架打不过媳妇,说出去真就丢脸丢大了。   温婉贤惠大行其道的年代里,其他性子的女子,不吃香。   想到这里,甄武突然想到一事,他也不愿张柔甲这個挺好的姑娘,真的嫁不出去,所以开口劝说道:“张姑娘,我觉得伱还是别把那些书生得罪的太狠,这年月书生掌握着舆论,他们帮你扭转风评很简单,若是其他人来做这些事,怕是要事倍功半。”   此话一落。   张柔甲神色不善的看向甄武,俊俏的小脸立马绷了起来道:“你在替他们说话?!”   嘶。   甄武吸了口气,得,谁特么再管这个事,谁是王八蛋。   张柔甲见状,俏脸神色才好转起来,她小腰板一挺道:“即便我嫁不出去又如何,敢造谣我,就得揍他们。”   甄武没有再说话,看着张柔甲动人的腰肢,感叹这性子,有点牛。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军士绑着一个个书生来到此地,军士们带着这些书生,径直的向着甄武和张柔甲这里走来,刚刚走近,军士就忍不住的向着张柔甲邀功。   张柔甲看着那些书生,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心中之前存下的郁气,终于一消而散,欢喜的笑了起来。   而那些书生这会儿也瞧见了甄武。   他们被打怕了,看到甄武骑在马上伴在张柔甲的身边,忍不住就开始求救,各种称呼一时间全部甩了出来。   ‘大哥’‘与白兄’这两个无所谓,但偏偏有人喊了一句‘黄浅兄弟’。   甄武瞬间就僵住了。   他清晰的感受到张柔甲以及全体军士都冷冷的看了过来,甄武努力稳定了一下,冲着张柔甲和善的笑了笑。   “我若说我对这事一无所知,你信吗?”   张柔甲黑着脸:“你信吗?”   甄武苦笑。   张柔甲瞬间就想发飙,可下一刻,想到这事可能与甄武隐藏身份有关,眼睛转了一下,把甄武叫到远处,想听听甄武是如何解释的。   于是,接下来的路上,一众军士带着几个书生在前,甄武和张柔甲在后,两人挨得挺近,张柔甲一路听着甄武如何如何无辜,把锅甩的干干净净。   军士们包括林霖几位书生都看呆了。   所有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黄浅和张柔甲,好像真的认识,而且关系看上去还不一般。   他们回忆了一番传言当中的话语,不由得想到这黄浅不会真是来东昌城找张柔甲讨还情债的吧。   一路上,甄武说的口干舌燥。   张柔甲信没信,甄武不晓得,只知道张柔甲不打算和他计较了,所以一到了城中,甄武就打算告辞离去。   然而,张柔甲下一句话,让甄武脚步踟躇了起来。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东昌城,要不要去看一下我小叔?顺道还能上炷香。”张柔甲随意道,她对于甄武去不去,并不太在意。   只是她曾在铁岭卫时,见到她小叔和甄武是如何亲密,两人时常在书房畅聊,一聊便是一个下午,其中不时伴有爽朗笑声。   她只是觉得她小叔,若是见到甄武来看他,想来在地下也会欢喜。   张柔甲看出甄武有些犹豫,想了想开口道:“若是担心危险大可不必,在东昌卫,我绝对不会让你遇到危险。”   甄武闭目,情绪有些挣扎。   他不是在纠结要不要去看张琪,当张柔甲提醒后,甄武衡量了一下危险不大,就决定去给张琪上一炷香,毕竟说起来,若不是他去铁岭,张琪并不会死。   他情绪挣扎只是因为想起张琪生前是如何的正义,如何的不畏权贵,可这样的一个人死在荒凉的草原上,又有多少人记着?   值不值?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冲着张柔甲点了点头,随后,张柔甲遣散军士,让人把林霖几位书生带去布政司,然后,她才带着甄武向着她家走去。   很快。   甄武便随着张柔甲进了她家,然后过廊穿堂,来到了一个院中,这个院子应该是张家的家庙,放着张家的一些亡故亲人的牌位,好方便供奉。   张柔甲带着甄武进去后,给张琪上了一炷香,说了两句便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甄武。   甄武点燃香,看着张琪的牌位,轻轻开口道:“君之志向,甄武知晓,与君相比,我之志向,虽细节观念处略有不同,可总归是一样的,所以,哪怕我力有不逮,可一息尚存,必会致力于使大明军威强盛,威压众邦,使我汉家子民,不遭兵祸,安居乐业。”   “此道不绝,君亦不孤,还望安息。”说完,甄武把香插了进去。   甄武看着香散发出来的烟,渐渐融于天地间,静静的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转身打算离去,可是转身间,却发现摆放牌位的堂桌一侧,留了一个小开间,里面好像也有着几个牌位。   甄武无意探人隐私,可在匆匆一撇之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张玉清。   甄武心中一惊,一个健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牌位上写着‘亡妹张氏玉清生西之莲位’左下写着‘阳上,义兄张璞立。’   义妹张玉清?   甄武心中翻江倒海,他以前曾听张玉清念叨过,有个失散的义兄,可具体情况张玉清并没有给甄武他们详细讲过,只是说被战乱人群裹挟着走散了,自此再也没有联系上。   这张柔甲的父亲难道就是张玉清的义兄?   可为啥没听张玉清讲过义弟呢?张柔甲的父亲若是张玉清的义兄,那么张琪呢?为何张玉清从未提及?   就在甄武思索这个的时候。   张璞正在听着千户的禀报,当听到自己女儿确实认识一个叫做黄浅的书生,不仅关系匪浅,语多不详,而且还把书生带回家里来了,张璞的太阳穴就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一直以来就为张柔甲嫁人之事发愁。   他女儿自小精神头旺盛,小时候他贪省事,让张柔甲练武消耗精力,没想到越练,精神头越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张柔甲更是仗着一身武艺没少揍人,尤其是不良男子。   简直是凶名在外。   如今传言四起,他岂能不冒火,听到千户禀报黄浅来了他家里,想都没想,就让人去招呼人,必要活活打死那个叫做黄浅的。   什么黄浅武艺不俗。   人数到位,项羽再世也得熬死他。   只不过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只能召集铁杆亲信和他家的一些下人,所以召集起来略微有些费时间。   不过当人手召集足够后,张璞立刻带着人就向着甄武他们所在的院中走去。   这个时候,甄武还在考虑张玉清的事情。   当听到众多的脚步声后,连忙放下此事,只能记在心头,寻思着等回去后找张玉清打听打听,然后,他闪身出来,看向张柔甲。   张柔甲也听到了声音,不过她没在意,这里是她家,她不担心出现意外,所以安慰着冲着甄武摇了摇头。   甄武见状,放松了一些。   之后,两人向着外面走去,可是刚刚走到外面,张柔甲被突然出现的张璞直接拉走了,随后一群人把甄武团团围住了。   甄武一惊,看向张柔甲。   张柔甲尚未说话,张璞冷眼看着甄武,冷冷吩咐道:“乱棍给我打死。”   张璞的眼神冰冷,没有一点柔色,他自小宠溺张柔甲,如今女儿名声受损,他尚未清除谣言,这个叫做黄浅的书生,还敢来他家。   简直是不知死活。   围拢甄武的众人,乌央的就冲了上来,甄武立刻做好准备,就在双方马上就要接触上时,张柔甲蹙着眉头,生气喊道:“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动作一滞。   张柔甲看向张璞,不满道:“爹,你在干嘛啊,他是我的好友。”   “乖,一会儿,爹再给你一个好友,这个先让爹打死再说。”张璞柔声哄了一句张柔甲,下一刻看向众人脸色就再次冷了下来。   这群人立马知晓张璞心意,立刻再次冲了上来。   甄武自然也不客气,后发先至,一脚踹在当先冲过来的一人身上,直接把那人踹飞出去,连带着砸向众人,紧接着,甄武就欲冲过去先下手为强。   可下一刻,甄武止住了身影。   张柔甲挣脱了张璞,冲了进来,挡在了甄武的身前,她说过保甄武平安,就会保甄武平安,她看着张璞,坚决道:“你要杀他,连我也杀了吧。”   张璞瞬间心痛的不行。   以前再如何愁张柔甲嫁人,可也是在精挑细选,现在看着张柔甲为了一个男子,这般对他,他只觉得以往对张柔甲的宠爱都被猪拱了。   张璞火冒三丈,急的跳脚,可看着张柔甲坚定的样子,他却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张璞才稍稍平静下来。   他亦是脸色认真的看着张柔甲,心痛道:“幼芽儿,你真的确定保他了?不后悔?!”   张柔甲秀眉一挑:“这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女儿可曾做过后悔事。”   张璞胸腔不停的起伏,他看向甄武,仔细这么一打量,倒是一表人才,而且看身高身板,想来也是健康之人。   但他还是不确定的问张柔甲:“你确定?”   张柔甲美目白了张璞一眼,不耐烦道:“当然确定。”   张璞心碎了,不过也冷静了。   他百味杂陈的看着甄武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咬牙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撤了下去,随后,张璞冲着甄武,冷冷道:“你跟我过来。”   张柔甲和甄武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两人都跟了上去。   到了一个房间后,张璞没好气的让张柔甲避下去,但是张柔甲梗着脖子不走,张璞瞪着眼,瞪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脾气的让张柔甲留下了。   张璞瞥了一眼甄武,带着点嫌弃道:“哪里人?”   甄武起身:“北平人。”   张璞算了算距离,皱眉嘟囔道:“有点远了。”,随后开口接着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甄武皱眉:“家父已故,还有家母以及几位弟妹。”   “长子啊,也行吧。”说到这里,张璞又叹了口气,他对甄武啥都不知道,就被女儿逼成这样,这让他恼的不行,随即怒火也上来了。   说起来他女儿嫁人让他有点愁,只不过是门当户对,又能接受他女儿武艺高超的合适人选不多,但他女儿千娇百媚,生的又这般端庄大方,岂能嫁的委屈。   所以,张璞忍不住就想刁难。   “行了,我懒得和你说那么多,你先回去找媒人上门吧,若是连找的媒人身份也不行,老子直接把媒人打出门去,你可晓得?”   甄武和张柔甲顿时都懵了。   误会了?   张柔甲连忙想要解释,可她还没开口,就看到甄武眉头皱着,站起来道:“抱歉,在下不明白你说什么意思。”   张柔甲眉头也皱了起来。   张璞立马被点起怒火道:“什么意思?蠢成这样,还想娶我女儿。”   “谁要说娶你女儿了?”   “你不打算娶我女儿?!”张璞压着冲天的怒火道。   甄武看了一眼张柔甲,确实很好看,很让人动心,但还是开口道:“不敢有此打算,而且也不能娶你女儿。”   张璞再也忍不住,他之前就对甄武多有不满,又压着一肚子气,随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水壶水杯都摔碎在地上。   壶里的茶水在地上漫出,慢慢流到张璞的脚下,可张璞仿若未觉。   张柔甲看着甄武的眼神中,也跳动着些不满意,任哪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被拒绝的干净利索,心情也不会好几分。   尤其是张柔甲想到甄武的武艺,难不成也怕打不过自己?!   她心中哼哼着不开心,可想到这本就是误会一场,所以还是动身拉住张璞的胳膊柔声劝道:“爹,不必生气,这只是误会一场,我与他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想有什么?!满城传的还不够过分?”张璞如同一个暴怒的狮子一样扭头瞪着张柔甲。   张柔甲很少见张璞如此和她生气。   忍不住也有了些气,鼓着嘴道:“城里传都是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把他带回家?!你说啊,你老子我一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只盼着你以后嫁个好人家,往后的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和和谐谐,可你找的是个什么混蛋玩意儿,老子乱棍打死他都不冤,嫁人嫁人,你自己这么糟践你的名声,你除了这个混账东西,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这句话重了!   张柔甲甩开张璞的手,小脸绷了起来。   “我怎么糟践名声了?”张柔甲看着暴怒的张璞:“我一生行事磊落,即便旁人多有重伤,可自认从未错过任何一事,女儿晓得你一直为女儿的婚事发愁,在安庆时你便想要为女儿挑选一个好人家,如今来了东昌亦是,好像女儿难嫁成了你的心病,既如此,那女儿就解了你的心病,以尽孝心。”   话音一落,张柔甲噌的一步越到房间墙壁上悬着的一把宝剑旁,她利索的抽出宝剑,手腕反转,宝剑顺着她翻转的力气,斜飞向着她的马尾砍去。   这番动作,快的很,甄武和张璞都还来不及阻止,张柔甲手握宝剑,已经把她长发从中砍断。   以往跳动的马尾,没了。   张柔甲斜提着宝剑,气质与这世间所有的女子皆为不同,仿佛真的是一株幼芽,不屈不挠,在绽放着庞大的生命力。   她说道:“我张柔甲即便是削发入了尼,亦是世间一等人,何须嫁人来证圆满?这世间我尚且不怕,世间人言我又有何惧。”   张璞看着女儿这般动作,嘴唇有些哆嗦。   张柔甲又冲着张璞说道:“阿爹若是真疼女儿,就莫要逼女儿斩下另一半头发,世间缘法女儿不怕,若有便来,若无不盼,所以此件事,还望阿爹莫要插手了,也莫要像以前一样为了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了。”   张璞知道张柔甲的性子,向来有着一股刚性,自然不敢多逼,生怕张柔甲再做出格的事情。   张柔甲这时看向了甄武。   甄武也看着张柔甲,见惯或者说记住张柔甲暖人笑意的模样,再看张柔甲小脸冷冷带着一丝丝不开心,便惹人心疼。   “我让人送你出城。”   张柔甲说道,可下一刻,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要与我打一场。”   事情发展成这样,真的不是甄武所看到的,但是好像发展成这样,不管从哪方面讲,他都逃不出干系。   他有些愧疚。   张柔甲仿佛看懂了甄武愧疚,更不开心了,冷冷的俏脸,也冰了几分。   “张姑娘,不必吧”甄武苦涩道。   “你不打,我不让你走。”   甄武张了张嘴,最终道:“那好吧。”   很快,两人来到了院中。   张柔甲扔给甄武一杆长枪,等双方做好准备后,张柔甲提枪就冲了过去,可她刚欲一枪刺出,就见甄武的长枪已经探了过来。   张柔甲换招硬接。   一击。   张柔甲被长枪上涌动的力气,震的连连后退,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子,招式练的再灵活,也有着天生缺陷。   可她不认输,紧紧抿着嘴,再次全力以赴的衝了上来。   甄武心中对张柔甲有所愧疚,不再强攻,一時间甄武陷入了张柔甲连环的招式当中,而张柔甲的招式确实灵活,让甄武很是头疼。   几招后。   甄武便明白,除非他以力破之,要不然他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他却不愿意以力破之,他刚才与张柔甲一擊后便晓得张柔甲的力气不大,他若是以力破之,很容易伤了张柔甲。   又周旋了几招,甄武觉得差不多了,故意被张柔甲枪杆扫中,他捂着伤处连连退步。   张柔甲深深的看着甄武,她知道甄武放水了。   可最后,张柔甲还是把长枪一收,仿佛是对着一旁张璞说,亦或者是对着她自己说着,给刚才甄武拒绝她,自顾自的想要找个理由:“果然是觉得打不过我,所以才不敢娶我,这样的人我亦不屑。”   说完,她又傲娇的扬起头。   甄武深吸口气没有说话,可脑海中张柔甲这幅倔强的模样,却仿佛印入了他的脑海。   张柔甲打赢后,没有食言,直接让人护送着甄武出城,甄武在城门口汇合了等着他的曹小满,两人一路快马向着顺德府而去。   又几日过顺德府,进了真定府,甄武與曹小满彻底放松了下来,而这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份。   甄武听到了朱元璋带朝臣,焚香祷告立朱允炆为太孙之事,一时心有唏嘘。   而这一天,东昌城头,张柔甲看着北平的方向发呆,一袭疾风吹的她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一直到张璞来到城头。   “幼芽儿,回家喽。”   张柔甲冲着张璞一笑道:“城中又有些书生传我与黄浅的闲话?”   “没有,你爹这点事还是搞的定的。”   “切。”   张柔甲白了张璞一眼,然后随着张璞向着城下走去:“我还不知道那些书生的德行,不过无所谓啦。”   她知道,她即便嫁人,可娶她之人,即便嘴上再不说,心里能不因为此事小看她?   人之常情,她晓得。   但她还是笑了起来,迎风笑,她念叨着:“天也好,风也好,我也好,自逍遥嘛。”   随后,一阵笑声伴着风远远飘去。   …… 第218章 -一肩挑两房?   九月间,大事不断。   朱元璋册立太孙朱允炆后,又开始了进一步的安排。   加封宋国公冯胜为太子太师,令其坐镇开封,协助周王负责河南练兵事项。   加封颖国公傅友德为太子太师,令其坐镇太原,协助晋王负责山西练兵事项。   同时两境公侯均受宋,颖两公节制,以及再次强调诸军无王令不得调动。   甄武在真定府一间客栈里,打听到这些消息后,陷入了沉思,想着想着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冯胜是周王的老丈人,傅友德和晋王是儿女亲家,朱元璋这时候这样安排,应该是怕周王以及晋王威望不足,压制不住一些老家伙,所以让冯胜和傅友德过去帮忙。   看来朱元璋杀蓝玉的刀已经提起来了,谋划反而开始转变为如何在杀掉蓝玉后,军方还能保持稳定。   这些安排中大抵也有几分警告冯胜和傅友德的意图,我朱元璋要搞事,你们老老实实看着就行,也许其中还带着一些保全冯胜和傅友德的意思,要不然不会让两位刚好去周王和晋王封地。   朱元璋明显有意在控制,这时候谁在京师,谁完蛋。   但甄武想到这个却有些迷糊了,历史上朱元璋杀的简直兴起,基本上把和他打天下的老家伙一锅端了,勋爵里面也就剩下那么几个,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李文忠,沐英和郭英,然后再加上一个聪明人刘基。   甄武掰着手指头点了点,差不多就剩这几个。   是什么原因,让之后的朱元璋刹不住闸了,非要和勋爵们不死不休,就连洪武三十一年,躺在床上等死时,还在追杀‘胡玉党’。   难道是蓝玉死后,军方许多侯爵不罢休?又搞出了些事情?   甄武想着还真有可能。   这年头的军方派系之中,联系太过紧密,好多都是生死兄弟,那种情感,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形容的,而且大部分也都是造反出身,胆子大的一逼。   “哎。”   甄武叹了口气。   在册立太孙时,蓝玉也得到了加封,加封为太子太傅。   那日大朝会,蓝玉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郁,因为他在前几日刚刚得知册封太孙的是那個庶子朱允炆。   他第一时间就知道被朱元璋诓了,他忍不住暗恼最近被甄武这个小蚂蚁,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如今他再行谋划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册封朱允炆。   这也就罢了,竟然还只加封他为太子太傅。   他顿时火冒三丈,整个人在朝堂上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了,朝堂上奏事一点也听不到耳朵里,一直忍到下朝,出了大殿后,再也忍不住,对着身边的普定侯陈恒,冷声道:“我不堪太师耶?!”   又居宋,颖二公之下,加上太孙被朱允炆得了去,蓝玉说话的声音,哪怕极力压制,可是音量也有些控制不住,幽幽的在大殿门口前飘荡了出去。   许多人一愣,条件反射的看了过去。   有人立即反应过来试图避之,但是也有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来到蓝玉身边连连附和,更滋养了蓝玉的不满之心。   当天晚上,凉国公府,蓝玉招来黄辂,汤泉,马俊,董翰等几位他的裨将以及几位义子,借酒消愁。   酒过三旬,蓝玉的不满越浇越盛,往日嚣张的性子再次发作,在酒宴上不时癫狂的语出狂言。   他觉得他这些日子过的太不顺了,先是太子朱标逝去,继而姻亲叶升被坐胡惟庸党斩首抄家,紧接着就是他回京,被滞留于京师,现在倒好,太孙便宜了朱允炆,宋颖二公又水涨船高,他呢?捞了个太子太傅。   呸。   谁他娘的稀罕这个太子太傅。   蓝玉仰头把杯中酒直接灌进嘴里,酒水顺着喉咙入胃,烈酒仿佛火一般在他胸中烧了起来,他却有些难过,甚至内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又让他倍感寂寥。   这些年到底活了个啥?   蓝玉看着灯火通明,极为繁华的凉国公府,复又转头看着自己的一众亲信和义子,心中一时澎湃,忍不住开口来了句:“我亲家靖宁侯征南征北,受多少苦,熬得做个公侯地位,也把他做胡党全家废了,我自征进回来,见上位好生疑我,料想他必是招出我来,如今上位有病缠身,新立太孙年幼,天下兵马都是我总着,你们心下可有想法?”   一众人听得这话,仿佛脑中惊雷一般,一下子好似酒也醒了。   蓝玉幽幽又道:“众位且想今日,太师都不教我做,我想上位容不得人,试看之前,公侯年年被废几个,日后众位怕也难保全,你们与我征战多年,好不容易熬得个千百户,总小旗的倒还日日担心受怕,何苦来哉。”   黄辂咽了口唾沫,往日也是一员悍将的他端酒杯都忍不住有些颤抖,他强自镇静的饮了一杯酒,看向蓝玉忐忑道:“国公爷有何示下?”   蓝玉盯着黄辂,最后又在众人脸上扫过,蓝玉把众人的神情记在心中,然后突然一笑:“这酒太烈,糊涂,今日不说其他,众位畅饮,若是大家还随我一心的话,早晚不说,要晓得来我跟前听候。”   众人见蓝玉笑了起来,也连忙都笑起来,一个个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然后,又是一阵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   真定府。   此地去往保定府,可以从无极路过,甄武考虑了良久,终于还是决定从无极这条路上回北平,他想着顺路偷偷去甄氏祖宅看一看。   这一趟南京之行。   甄武真觉得学到了不少,也成长了不少,以往混迹在军伍当中,见多了莽汉,性子越来越受影响,做事风格也越加趋向于直来直去,遇到敌手更是开始总是想着一刀砍死,以图省事。   这样不行啊。   这样只能做一个好的将领,但是却不是一个好的家主。   他现在手中有着不少可用之人,张武,薛禄自不用说,单说小岭庄里一些父亲战死遗留的孤儿们,甄武不仅多有救济,而且也对他们的教养,多为操心,这些人说句不客气的话,心中说不定不敬几分皇上,但拿出来真的敢为甄武去拼命。   这年头所有将领都是这样做的,各自部下有些孤儿,但有余力,多数自己就承担起养他们成人的责任,甚至很多人都把那些孤儿收为义子。   所以,那些人忠心自不必说。   但问题是这些人,同样在朱棣的掌控之下,甄武若是和朱棣利益一致,则不需要担心什么,但是若甄武和朱棣的方向不同,又会如何?   虽然说他和朱棣现在是蜜月期,他不仅经受朱棣多次恩惠,亦要迎娶郡主,家中四妹五妹也深受王妃教养之恩。   对于朱棣来说,甄武他们三支护卫军,也是他唯一依仗的最核心力量,所以看上去双方不可能有什么矛盾。   但未来呢?   未来朱棣统御的将是整个大明王朝。   即便甄武他们依旧是朱棣最为信任的力量,但是甄武他们也必将不会是朱棣唯一可以信重且依仗的力量了。   而且面对整个大明王朝,朱棣需要衡量的也会越来越多,甄武他们也不可能只凭着朱棣的信重就能安然无恙。   到那个时候,即便朱棣一直信重甄武,从不想着对甄武下手,但是朝堂中其他人呢?若只是一个小白,没有一点手段和安排,在经受多次中伤后,朱棣还能像现在一样对甄武信任不疑?   朝堂凶险,他肯定需要和其他人进行博弈或者是为自保做出各种安排,而这个时候往往有些举动是见不得人的。   但他手下现在的力量,都是朱棣给予的,朱棣有着几分掌控力,甄武真的不好确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甄武没有其他可用之人,甄武的所作所为,必然瞒不过朱棣。   这样又岂能当好家主,保护好家人?   至少要有一些独属于他的力量吧。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甄武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而当有了这个想法时,甄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宗族。   宗族在很多影视剧以及当中,常常作为反派,要么就是被当做主角的包袱,从不会给人一种好的印象。   但宗族若真的那么不堪,又岂会大行其道几千年。   独行侠在这个世界不好混。   虽然承认宗族后,需要履行一些义务,但是同样也会得到宗族毫无二心的帮助,这一点极为难得。   毕竟这年代动辄就有株连之事。   甄武若是想要做点见不得人的事,让宗族之人负责,宗族之人也许会蠢的坏事,但绝对不会反叛。   这对于甄武来说就够了。   至于宗族会不会拖后腿,甄武相信只要有效管理好,这点也不用太多担心,他对他自己有信心。   这也是甄武想从无极路过,偷偷观察一下甄家老宅的原因。   甄武在无极待了五日,这期间不是打听甄氏的情况,便是了解一下甄氏嫡支的人品作风,说来嫡支也惨,现存老爷子只有两个儿子,老大死了,老二参了军,而且也死了。   问题老大还没孩子。   唯一一支便成了甄武这一支。   之前在北平救助伯娘时,伯娘曾暗暗点过甄武,想让甄武回老宅继承甄氏家业,只不过当时甄武瞧不上,也嫌麻烦,并没有搭理这一茬。   现在…甄武笑了笑,依旧不着急,老爷子就剩他们这一支,难不成还真想让其他旁支入主甄氏?   老爷子没得选。   所以,甄武在打听差不多后,就和曹小满骑马离去,并没有让甄家发觉。   现在不是甄武见甄家老爷子的时候。   不为别的,现在露面,装不了逼,镇不住一些旁支小崽子。   而此刻甄氏祖宅,甄武的伯娘唐氏在陪着甄老爷子闲聊。   甄老爷子身体瞧着不是太好,而且人也上了年纪,躺在摇椅上,在两个俊俏小丫鬟的伺候下,听着儿媳唐氏说着最近家中的事情。   唐氏很早就从北平回来了,刚开始还只是负责一些内宅之事,可当甄老爷子病了一遭后,也开始打理起外面的家业。   田庄,生意,管事们汇报,总需主家来拿主意。   唐氏把家中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完,合上账簿后,忍不住再次劝老爷子:“父亲,上次儿媳与您说的,您觉得意下如何,儿媳总归是个妇道人家,咱家里总不能一直这般,小叔已过世,父亲何故还气着不放,且小叔养育的孩子极好的,您还能真不认孙子?”   甄老爷子眼皮动都不动,依旧只是看着院中的榆树,短短一年时间,连续听到两个儿子亡故的消息,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小。   本来身板还可以的他,瞬间苍老下去,一连几月更是病发不断。   甄老爷子咳了一聲,苍老的声音响起:“程儿亡故,倒是苦了你了。”   老大甄星程,老二甄星辞。   一个为前程丢命,一个辞家再也未归。   唐氏感懷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摇头道:“儿媳不苦。”   甄老爷子叹口气,看着树叶开口问道:“你说从老二家过继一个孩子给你和老大,你看使得?你不是说老二家三个小子吗。”   唐氏低头想了想,甄武家最小的男孩小七也已经五岁,马上六岁了,这般年纪早就记人了,哪怕过继过来又能对她亲昵几分?   终是没有母子缘分。   若是如此,还不如谋划一下甄武呢,说起来她也确实喜欢这个侄儿,有主见,聪慧,还有本事,若是这样一个人执掌家业,定然能使家业蒸蒸日上。   只是…   甄老爷子看出她的心思,叹道:“你说老二家大儿已是千户之位,不用想定是和他爹一样,是个有主意的,即便我同意他一个武人,执掌家业,但是他也必然是老二那一支的,又怎会过继你名下。”   这时,老爷子懒洋洋的脑子扭动着,看向唐氏:“如此一来,以后甄氏家业就與你和老大没关系了,你能舍得?”   唐氏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舍不得,只是…”   “我又何尝想让老大一支断了呢?!”甄老爷子晓得唐氏的心病,主动说了出来。   “其实儿媳也不敢奢求能把大武过继到我们名下,不过…”唐氏纠结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甄老爷子生了好奇之心:“不过什么?”   唐氏咬了咬牙,开口提议道:“父亲,伱看可不可以让大武一肩挑起两房来?我也可帮大武挑个儿媳,日後生了儿子,便记在我们这一支,帮我们延个后,这样也不影响他们父子亲情,还能让我也有个念想。”   甄老爷子耷拉着眼皮,沉默下来。   良久。   堂里才响起甄老爷子的声音:“确实也是一个法子,不过…”甄老爷子又沉吟了一下,看着唐氏期待的样子,顿了下道:“算了,等回头探一下老二家的口风再说吧。”   唐氏听闻此话,忍不住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喜极而泣。   …… 第219章 -心心念念是北平   九月末的北平城,北风带着凉意开始出现在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冬日临近下,北平城的人们也开始为如何过冬做起了准备。   柴火,木炭,棉毛以及腌制一些便宜的蔬菜,好方便冬日里下饭,没人觉得麻烦,年复一年早就习惯了这般生活。   只是一些从南方迁过来的老人,有时会忍不住对着孩子们念叨两句,南方这个时节还是如何如何的秀美宜人,说着说着,往往这些老人就会陷入回忆。   离家千里,落户别方,回不去喽,回不去的小时候,也回不去故乡。   这些老人心中晓得,总会在某一个冬天撑不过去,说不定比预计的还要早一些,毕竟北平城真不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年年冬日里,天天死老人。   不过也幸好是在北平城,万没有漠北,辽东等地的苦寒。   此刻,张玉清一边给孩子们缝制着棉袄,一边也在给孩子们讲古,她点着小六的脑袋,感叹的说着。   “你个小丫头生的时节好,不仅落在春日里,还碰上这天景好,没有那些乱糟糟的兵祸不说,还有这棉衣穿。”   张玉清咬断拉扯出来的线头,接着道:“以往哪有这好东西,还是皇帝老爷心疼咱老百姓,当初苦心婆心说这是好东西,逼着大伙种,你瞧这才几年,咱家也能穿上这个,要我说这北平城也是忒冷了些,年年有冻死街头的,有了这个,冬日里不晓得好熬了多少。”   小六没心没肺的咧着嘴傻笑一声,算是回应了张玉清,她还小,分辨不出时代的差异,也不觉得北平城有什么好或者有什么坏,满心还只顾着玩,转头又笑嘻嘻的把小七手上的红绳翻了一个新花样,然后递给小七翻。   眉眼飞扬的好似颇为得意。   小七不开心的嘟起嘴,只觉得六姐烦人的很,弄的和四姐之前教他的一点不一样,不过小七性子也倔,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研究小六手中的花式,想着非要翻过来。   张玉清瞧了一眼俩小的,就晓得两人心思没在她的话上面,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俩小的没良心,这些话若是说给老大听,老大肯定不让话掉到地上,绝对应和着聊的她开心。   想到这里,她算了算日子,老大办差也有好几个月了,想来也快回来了,回头是该让老三去打听打听。   其实张玉清对于甄武的去向,只晓得甄武是去南京城办差,其他的并不了解,不过在张玉清心中只要不是去作战,她就天真的以为没有危险,这次甚至还曾暗自庆幸过这差事不错呢。   后来燕王回来了,甄武被皇帝老爷指婚迎娶郡主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她就满脑子只剩下这个事情了。   这件事可以说把家里惊的不轻。   甚至惊的她,到现在都不敢说与四邻和老街坊听,生怕只是误会一场,尤其是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整宿整宿睡不着,又开心又惊心,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受。   不过,过了这么多天后,到现在她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去想那么多。   在她心中,甄武只要娶妻就是好事,她也算能给地下的丈夫有所交代。   于是开始忙活着给甄武的婚事准备起东西来。   虽说王府的人说了不用她准备什么,只需要到时候配合王府就行,但她还是把甄武那个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了好几遍,然后花大价钱去买了些饰品装饰,还特意去定制了一些高档的床品。   即便这样,她犹有些不安心,盼着老大回来好好商量商量。   而这些日子里,相对于张玉清只顾着琢磨甄武婚事,二贤却不太好过,张武与她大哥一道去办差,结果张武先回来了,刚开始二贤也没怀疑什么,只不过她与张武本就是夫妻一体,没过多会儿,便从张武的神情反应以及话语中察觉到了些什么。   张武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二贤。   这把二贤吓的半天缓不过神来,即便张武一直安慰说‘大哥武艺高强,而且机变无双,定不会有事’,可二贤还是惶惶不安,踏实不下来。   以至于,这两日总往娘家跑,生怕张玉清晓的这个,担惊受怕。   这日,二贤又回了家里,张玉清见到后,开心的很,二贤自小和她贴心,在她看来比其他几个姑娘强多了,但是她还是故作板脸道:“又往娘家跑,小心你婆子心里埋怨你。”   “娘,婆婆心好着呢,才不会埋怨我,这遭还是婆婆让我来的,她昨儿吃了香满楼的蛋黄酥,觉得好吃,非让我给你带来几个,让你尝尝。”   二贤说着家常,见张玉清还不晓得甄武有危机,便也不主动提及,以免让张玉清跟着担忧。   她走过去摸了摸小六小七的脑袋,挨着张玉清坐下。   张玉清放下手中的针线,想了想,让小六小七出去玩,然后没主意的和二贤商量道:“你说你哥迎娶郡主,那郡主,娘也见过,不仅生的极好,人穿的也华贵,我总觉得咱们给你大哥准备的院子,不够妥当,你帮娘想想,咱们再准备些什么才好?”   说起来家里人对于甄武迎娶郡主之事,只有张玉清最为震惊,二贤老三听张武说过,心里对此事有准备,四妹五妹经常往王府跑,帮甄武和郡主送书送了好多遭,心中也有所怀疑,小六小七便只晓得要有大嫂了,至于大嫂是不是郡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冲击力。   所以家里人只有张玉清对此事最为惦念和不安。   二贤与其他人还有些不同,听闻甄武要娶妻时,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开心,总觉得自小伴着自己长大的大哥,要变成旁人的了。   可她也晓得,这总归难免的。   现在二贤又听张玉清提起这茬,心中忍不住再次泛起一丝酸楚,有些没好气道:“和你说了好几遭了,大哥迎娶郡主是要住在郡主府的,哪用咱家准备什么,我听旁人说,大郡主的府邸已经开始建了,以后大哥说不定都不回家了,而且郡主人家是皇室贵女,婚嫁的礼法章程能和咱老百姓家一样?你天天跟着乱操心什么。”   “瞎说,我儿子娶妻,我还不能操心了?”张玉清不满的瞪了一眼二贤。   随后,又气冲冲的说道:“我儿子,我还不晓得,娶媳妇后指定是要回来住的,怎么可能一直住在郡主府。”   二贤无奈,没法和张玉清掰扯迎娶郡主也叫做尚郡主,只好哄道:“好好好,你说的对。”   张玉清这才作罢。   下一刻,张玉清又想起一事。   “这些日子,好些人家打听老三的情况,像城东的钱家,人家也是千户家,还差人递过话,说是有意结亲呢,你看咱是不是该给人一个回复?我觉得是时候也该把老三的亲事提上日程了。”   二贤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事我看还是等大哥回来再说吧,要不然小心大哥埋怨你。”   “他敢埋怨我。”   张玉清有些不服气的嘟囔了两句,不过却也同意了二贤的主意,不打算自专了。   两人正说着,老三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他进来弯腰见过张玉清,然后就打算回自己院里洗漱。   张玉清见老三风风火火的,进来后话没说两句,又打算风风火火的走,顿时就来气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疯跑,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就不能在家老老实实歇一日?!”   “这不是同僚有约嘛。”老三咧嘴笑道。   张玉清一听这个更气。   “你才几个同僚,你哥休沐时还晓得在家里,你呢?有两个同僚瞧把你忙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比你哥的官还大,还要忙呢。”   这话直接让老三黑脸了,纯纯不讲道理,拿儿子撒气嘛。   可没想到,张玉清还不罢休,接着说道:“你等着,等把你大哥的婚事忙完后,立马也给你娶个媳妇,保教你受媳妇拘着。”   老三眉头一皱,看向二贤:“姐,又有人来提议我的婚事?”   二贤点了点头。   老三黑着脸,一脸不情愿的冲着张玉清道:“娘,我可和你说过,那些女的我不娶,我要找个对我心意的。”   这两年老三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竟然敢反抗张玉清了。   张玉清怎么可能接受的了这一点,听了老三的话,火冒三丈的提着扫帚疙瘩就起身过去,挥着就往老三身上招呼,试图镇压住老三。   “这事你也敢拿主意了?你老娘还在呢,由得了你吗。”   老三一边躲着一边喊道:“你能由着我哥,为啥不能由着我。”   “你能和你哥比吗?你看我不打死你。”   扫帚疙瘩打在老三身上,老三皮糙肉厚并不觉得疼,不过怕累到老娘,所以逃似的跑远,一直跑到这个院子外,让张玉清追不到。   张玉清站在屋门口,举着扫帚疙瘩冲着老三道:“小兔崽子,还敢跑了,有本事你再也别进我这个院子。”   二贤赶紧上前劝张玉清,顺道瞪了一眼老三,才把张玉清重新劝会床上。   她就晓得,在家里这老娘只偏着她大哥,其他人都得老老实实的听着。   “哎。”   她真想大哥早些回来,这家里只要大哥不在,总会有那么几天乱糟糟的。   老三躲在院子外,不明白张玉清为啥这么大的火气,见到小六小七在院子里翻绳玩,冲着小六小七贼兮兮的喊着,想要把小六小七叫出来,问问今天到底发生了啥。   可小六小七压根不理他。   老三怒了,摆出三哥的架势道:“赶紧给我过来,你们两个再不听话,小心我揍你们。”   小六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无妄之灾嘛,怎么还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   她不开心的绷着小脸,模仿着张玉清的语气,冲着老三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你进这个院子啊。”   小七觉得好玩,也冲着老三模仿的喊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你进这个院子啊。”   老三眼睛一下子瞪直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对了。   奶奶的,这真是反了天了。   他啥时候敢这样对大哥?   ……   甄武两人一连几日快马,终于远远的看到了北平城。   那座巍峨的城墙真的让人魂牵梦绕,不仅甄武,就连曹小满看到它,整个人的呼吸也仿佛变的轻快了。   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家。   也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北平城。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眷恋道:“走,进城。”   说完,快马向着北平城而去。   很快。   两人就进了城,两人走在北平城的街道上,有点贪恋的看着这些日子以来,北平城出现的变化,一直等心情平静下来后,两人才加快速度向着王府而去。   他们需要先到王府复命。   到了燕王府后,甄武让人前去通报,然后静等回复,而朱棣书房里,朱棣正在和宋晟闲聊,当听到通报说甄武回来后,忍不住当着宋晟的面就欣喜站起来。   南京城事情他早就知道了,觉得甄武替他长脸的同时,也在担心着甄武。   如今见甄武安然归来,自然是喜出望外。   朱棣给一脸疑惑的宋晟解释了一句,宋晟感兴趣道:“可是一对二击败周崇周高的那个甄武?”   宋晟之前在蓝玉军中,蓝玉匆匆回京,本就让他好奇,所以对蓝玉回京后的一些作为有所耳闻。   周崇周高在蓝玉军中名望甚高,甄武败了周崇周高后,许多听闻此事的将领,都感兴趣的查过甄武是何许人也。   不查不要紧,这一查惊了很多人的眼球,包括宋晟。   从一介总旗入军,漠北斩北元丞相咬住,辽东斩蓝玉义子张权,数次冲阵,斩获颇丰,短短几年因功当上了实职千户,不夸张的说,绝对是一位勇将。   就好似当年的常遇春常大将军,亦或者常常身中数箭,依旧前冲不止的傅友德,傅大将军。   永冠三军。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老将凋零的时代,年轻一代仿佛新春一般换发生机。   朱棣见宋晟对甄武感兴趣,便笑着让人直接把甄武带到书房。   当甄武进来后,宋晟眼光亮亮的看着甄武。   甄武虽说身高不矮,但算不得壮硕,只能说身条特别匀称,刀锋般的眉毛下,一双星眸,带着一丝冷厉的感觉,不过嘴角含着的一丝笑意,让甄武多了一分和善。   单从外形上来看,宋晟看不出甄武有多么勇武,但是越是这般越让宋晟称赞。   随后,几人寒暄了几句,算是简单的认识,宋晟知道朱棣有事要与甄武说,所以也不讨人嫌,便开口先行告辞。   等到宋晟离去后,朱棣看着宋晟的背影,沉思了一下,笑着看向甄武问道:“这一趟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略有波折,不过危险也谈不上,总得来说挺顺利的。”   说完,甄武好奇的开口问朱棣:“宋将军怎么会在北平?”   甄武知道蓝玉出征,宋晟是挂着副将的,如今大军班师返回,按理说像宋晟这种中高级军官在谴派结束后,该回原卫所才对,而宋晟之前在甘肃,应该也是直接回甘肃才对。   为什么会来北平?   下一刻,朱棣给了解释。   “他被我父皇调到了辽东,路过北平。”说到这里,朱棣感兴趣的问道:“你可晓得把宋将军调过去的目的?”   甄武想了想,不过没想多久,很快便明白了,甄武脸色认真的沉声问道:“难道是为了辽东都司的谢熊?”   朱棣点了点头道:“不瞒你,辽东之地许多人是蓝玉之前的部下,去年父皇就想清洗,但是苦于官官相护,只是抓了一些下面的人,而宋将军与蓝玉不和,资历也够,所以这次便被调到了辽东,这一次应该是想要好好整治一番。”   说着,朱棣翻出了一个册子,远远的扔给了甄武。   “这是最近朝中的一些安排,你看看即可,不要让太多人知晓。”   甄武点了点头,开始看起了册子。   这一看,甄武心中又是一惊。   这里面全是最近朱元璋的一些安排举动,有的是不着痕迹的调动,有的则毫不掩饰强调过去,只要是蓝玉征伐过的地方,都被朱元璋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是一张大网。   甄武手握着册子,只觉得这册子锋芒毕露,已是杀机尽显。   朱棣冷哼了一声:“蓝玉现在应该也察觉到了,只等他出昏招,一旦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后,必被一击必杀。”   朱棣的语气冷冷的,可是甄武却从朱棣的神色当中看出一抹伤感一闪而过。   不晓得朱棣是不赞同朱元璋这么做,还是觉得朱元璋为了朱允炆这般大动干戈,摆明了立定朱允炆为储后而失落。   大局已定,朱棣又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好好表现,守护好他的北平城。   甄武低头又看了一眼册子,突然皱眉问道:“殿下,魏国公为何被调来北平?”   册子上显然写着魏国公徐辉祖调入北平,负责开平屯军。   朱棣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辉祖最近和蓝玉走的比较近,想来也是要保全徐帅一脉的缘故,不想让辉祖插手此事。”   “而且北平这么多年来,蓝玉始终试图安插人手,所以也借此机会清理一下,说到这里,刚好和你说一下,再有几日辉祖应该就会过来,到时候你和高煦去接一下,另外你和高煦陪着辉祖清理一下北平左右卫所中的人。”   说到这里,朱棣看向甄武,敲着桌子道:“该清理的由着辉祖动,不该清理的你可知道怎么办?我让高煦也过去,就是要高煦的莽撞劲,你借着高煦的莽撞劲给我把大局控制好。”   甄武起身郑重道:“卑职明白。”   朱棣的意思很明显,自己人不要让徐辉祖乱他娘的搞,甄武能拦的拦,拦不住的话,就放朱高煦咬人。   朱高煦对这个大舅,怕是没什么感情。   朱棣见甄武明白,点了点头,然後想到甄武剛剛回来,便不打算在公事上多说,不过话锋一转。   “郡主府已经开始动工,你回头可以去看看,其实按法规来说,玉英即便嫁给你,也不需侍奉你父母婶娘的,但我念在你是家里长子,又独自支撑家业,所以郡主府那边你可以看着帮你家里人也规划上。”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一下,接着道:“若是你家裡母亲和弟妹觉得住在郡主府不习惯,我也在郡主府旁边留了一块地,你回头可以在那块地上,也起一座府宅,以后可与郡主府分东西两府,你往来照料也方便,或者和玉英与你家里人住一府也无妨,只是你莫要让玉英受了委屈。”   这些其实都是徐妙云的安排,徐妙云说与朱棣听后,朱棣想了想也觉得合适,便这般做了。   说到底,这也是因为甄武家里没什么人,朱玉英即便和甄武家里人一块住,除了甄武母亲外,也就几个弟妹,本就不用朱玉英侍奉什么人,所以猴精猴精的徐妙云,才想着卖甄武一个好。   这样也能盼着日后小两口感情和睦,毕竟女儿嫁了人后,过得好,过得坏,还不是得看夫婿,真可心里疼和面上过得去,相差远了去了。   这些道理徐妙云门清着呢。   甄武确实也吃这一套,他比较重视家里人,自然不愿意让朱玉英在家摆什么郡主身份,而朱棣这些话,也算是给了甄武一个态度,所以甄武脸上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堂堂秦王,能做到这份上,真的算是优待甄武了。   朱棣笑了笑,没好气道:“行了,不是你当初求着要娶玉英的时候了。”   甄武有些不好意思。   朱棣挥了挥手道:“少在我这里这幅样子,没什么事就滚吧,回去先歇两日,等辉祖快到北平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   甄武应是后,转身退了出去。   一路出了燕王府后,甄武心情大好,他垫脚向着清水胡同处望了一眼,然后牵上马带着曹小满向着清水胡同走去。   终于,回家了。   不晓得,家中此刻是何等模样,弟妹们又乖与不乖。   …… 第220章 -朱高煦与五妹   清水胡同亦如往日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连谁谁家堆放在外面的破家具,依旧还是没有公德心的在门口扔着。   只是被风雨又夺走了几分光彩,变的更加灰暗,更加陈旧。   甄武走在清水胡同中,走着走着,突然对着身后的曹小满说道:“今儿天还早,你也不用陪着我了,早些回小岭庄吧。”   曹小满有些意动,不过想了想后,还是说道:“您手上怎能没有使唤人,等过几日我再休息。”   “怎么?我没你还不行了?”   甄武语调上扬,转身踹了曹小满一脚:“滚吧,这两日不用你在我身边待着,再说我家里有马仁马毅还能缺了使唤的人?”   “那我真走了。”曹小满顿时咧着嘴再次确认。   甄武点了点头。   曹小满这才牵着马跳脱的向着外面走去,他离家这么久,早就想家中老娘了,出了清水胡同后,曹小满本想直接策马出城,可想到家中小妹,想了想还是掏钱给小妹买了些好吃食,这才快马归家。   他在家中也是顶梁柱,一些好的吃食点心,他若不花钱买,母亲是万万舍不得给小妹买的。   曹小满想着,这些吃食绝对能哄的小妹乐开颜。   另一边,甄武到了家中,一进门就把马匹扔给了梁方,梁方看到甄武回来了,笑的满脸褶子,本来已经变淡的刀疤,在他的笑脸中又明显起来,这让他反显的有几分凶狠的气质。   梁方刚打算让人去后宅通报一声。   甄武就伸手拦住了他:“不用麻烦了,我这就去后宅。”说着,甄武看到家中多了几个眼生的人,有男有女,纳闷问梁方:“家里又进人了?”   梁方点头道:“说起来还是老夫人心善,咱家去年新买的那个庄子,庄里的田地成分本就不好,赶上今年雨水少,今年秋收成有点差,这导致庄子上好多佃户家日子不好过,这不好多人家就求到了老夫人头上,老夫人心善就挑了几个特别困难的人家,收了几个丫头和小子。”   “没降租吗?咱家也不差这点。”困难时期,家业若是大的就降降租,不管是田租还是房租啥的,虽说情理法理都没要求,但可以全当积德啊。   “降了,咱家是附近几个庄子上收租收的最少的了,可还是不行,这些人啊,越穷越能生,有的人家七八个孩子,怎么养的活。”   甄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是所有百姓的通病,没办法,而且据甄武了解,上等田庄里还好,差一些的田庄里基本上所有的田庄,每年都有卖儿卖女抵租子的,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出路。   一个孩子为奴,不仅孩子能活,一家人都能松快一两年。   当然前提是别遇到心黑的主家。   这会儿梁方又开口道:“大爷,你也晓得,咱家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老夫人心善收几个,可那些人也不能真当咱家是菩萨家吧,这几日好几家佃户背着庄里的管事上门,想要求老夫人收留的。”   “你给拦回去了?”甄武侧头问道。   梁方点头道:“说与三爷后,三爷让我全部挡回去了,不过我总觉得这也不是个事。”   甄武想了想:“这样吧,回头你让庄里的管事来一趟吧,到时候让我娘看着再挑些人进府。”   梁方有些不明白。   甄武笑了笑道:“现下是用不了这么多人,可之后就要不够用了,你甭操心这个了,按我说的去办就行。”   梁方见甄武这么说,也不多嘴,点头应下,随后他牵着马去安置马匹,甄武一个人进了后宅,先拐去了张玉清的院落。   刚刚走到院落口,就瞧见老三在院落门旁跳脚。   甄武走过去,挑眉道:“干嘛呢?一点没有稳住样。”   老三听到声音回头,眼睛刚刚落到甄武身上,立刻惊讶的叫了一声:“哥?!”   “怎么?这才几个月就不认得了?”   “不是不是,我是见到你太激动了,哥什么时候到家的,你咋不让人提前说一声呢,我去城外接你。”老三兴冲冲的说着。   院里的小六小七听到声音,一眼看过来后,两人立马丢下红绳,全部冲了出来。   小七别看小几岁,却比小六跑的快,跑出来后,直接抱住了甄武的大腿,然而还没抱一会儿,就被后到的小六,拎着脖领提溜到一边,然后小六一把抱住了甄武的腰。   这个小丫头,前两年还天天想着飞高高,只能抱住甄武的大腿,可现在已经长到了甄武的腰间。   小七斜楞着眼睛不开心的看着小六。   甄武乐的挨个摸了摸俩人的小脑袋,刚想问问最近乖不乖,就见老三急赤白脸的要揍这两个,小六小七立马开始围着甄武转。   甄武被三人转的头疼。   “行了,我这刚回来,你们干嘛呢?”   老三气哄哄的和甄武说道:“他们两个竟然敢喊我小兔崽子,哥,你就说该不该给他俩立立规矩。”   甄武护着俩小的,一把推开老三。   “喊你两句怎么了?能掉块肉?”   老三惊讶的看着甄武,甄武以前可不是这样教他的,他若是喊甄武一声小兔崽子,甄武能活活打他个半死。   这…没这么欺负老三的。   小六小七得意的给老三做鬼脸。   而这里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屋里的张玉清和二贤,两人走出来看到甄武后,都是一脸激动,而二贤犹为夸张。   这几日她自己带着担忧,还要挂着笑脸陪着张玉清,心中已经快要不堪负重。   如今见到甄武安然回来,如何能不激动。   甄武冲着两人笑了笑:“我回来了。”说完,看向差点哭出来的二贤,问道:“张武和你瞎说什么了?”   他看到二贤这么激动,心思剔透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缘由。   二贤点了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最后不知道咋了,噗嗤笑了出来。   甄武没好气道:“傻妹子嘛。”   说完,甄武上前一边问张玉清最近身体可好,一边和张玉清向着屋里走去,张玉清只说了一句身体好着呢,然后嘴上就开始不停的给甄武说着家里最近发生的事。   甄武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给张玉清垫一句,好让张玉清能说个痛快。   一直说了一个时辰,张玉清才口干舌燥。   这会儿,张玉清才发现二贤还在。   “你咋还不回去,你说说你,嫁人了还一整天待在娘家,快回去吧,回去吧。”张玉清嫌烦的说道。   二贤无语。   这可真是最亲的儿子回来了。   ……   到了晚间的时候,四妹五妹也从王府回来了,今年王妃空闲时间不多,一般两人去王府都是去找几位郡主玩。   吃饭时,甄武开口问道:“谁晓得郡主府建在什么地方?”   四妹和五妹对视一眼,两人都乐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兴高采烈道:“我们知道,就在什刹海那边。”   甄武想了想位置,在城西,挨着燕王府西苑,往北就是太液池,说到太液池还有另一个名字,北海,中海和南海。   这地方有点神圣,不能多聊。   甄武衡量了一下,那边距燕王府倒是比清水胡同远了点,不过也远不到哪里,反而景致却要比现在强很多。   是个好位置。   想到这里,甄武看向张玉清道:“娘,殿下在郡主府旁边留了块地,我想着明日回笼回笼银钱,咱在那边也起一个宅子,刚好我也觉得咱现在住的有些小,现下还好说,等到我和三勇若是有了孩子,就太拥挤了。”   “又置新宅子啊?”张玉清有些吃惊。   四妹五妹大概是从朱玉英那边听到了些什么,正一脸期待的看着甄武。   甄武冲着这俩丫头笑了笑道:“咋瞧你俩被大郡主收买了呢,我问你俩,我若是和大郡主吵架,你们帮谁?”   俩丫头被甄武这一句逗的咯咯笑了起来,冲着甄武直说没羞。   甄武脸皮厚,任由俩妹子笑了一阵,这才冲着张玉清点了点头,然后想想饭桌也不是说话时候,便开口道:“一会儿吃完,我详细和您说说。”   张玉清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开始吃起饭来。   等吃完饭,甄武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和张玉清说了一遍,顺道也解答了一些张玉清的疑问,张玉清这才明白,最后同意下来。   晚间甄武回到自己院里,见到焕然一新的院落,有些失神。   他此刻才明白为何张玉清对换宅子有些不乐意。   这焕然一新的院落,张玉清不知道收拾了多久,终归是一片心意付之东流。   ……   接下来几日,甄武把银钱归拢了一下,主要是铺子里,以及把庄里粮仓清了清粮,铺子上现在也就分三大块,石冷的皮毛生意,老王的小玩具生意,以及两座酒楼,两座酒楼是在酿出二锅头后开的,凭借着二锅头的口感,很快就打开了市场,甄金甄火一人负责一座,而石冷有时候也把二锅头销到辽东等地。   算是日进斗金。   其实经过这些时日的发展,每一处铺子都有不少学徒和跑堂的,有的是府里送过去的田庄子,有的是掌柜们自己收的人。   甄武趁着有空,也让掌柜们各自带着器重的小子们,来府里见了一面,好好的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灌了一口鸡汤。   只吃的这些人双眼冒光,大感真香。   期间四妹五妹调皮的过来瞧了瞧。   那些小子们看到四妹五妹,一个个都羞的低下了头,唤了声姑奶奶。   他们身上的服饰洗的发白,相较于四妹五妹总是近乎崭新衣服,颜色艳丽好看,显得差距高不可攀,就像四妹五妹有时候会羡慕郡主的服饰头饰华贵少见一样。   甄武看着这些人的神色,见都挺老实,便满意的让他们散了。   这时,朱高煦突然来了。   一进来就大咧咧的喊道:“甄哥,你这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太没把我当自己人了吧。”   等说完这句话,朱高煦才发现甄武的院子里,四妹五妹也在。   没正形的朱高煦,本来还当自己家一样,瞬间就拘束了起来,他笑着看向四妹五妹道:“良姐姐和淑妹妹也在啊,今儿咋没去找我大姐二姐玩?”   甄武一愣,这语气咋听的挺熟的。   这可不是好消息。   四妹这些年长进很多,面对朱高煦也是一脸淡然,表现得落落大方。   “见过二殿下,说起来今儿是不巧,所以未去找大郡主和二郡主,二殿下此番过来,可是大郡主和二郡主有话说与我们?”   朱高煦摇了摇头:“没,我是来找你大哥的。”   四妹微笑点头,不失礼节。   反而五妹自见到朱高煦后,便蹙起了小眉头,绷起了小脸。   朱高煦冲着五妹,挑眉道:“你咋还生气,之前我已与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五妹不咸不淡的施了一礼:“怎敢让二殿下道歉。”   说完,五妹拉着四妹就向外走去。   甄武疑惑。   下一刻,朱高煦就帮甄武解了疑惑,只见朱高煦拦在了五妹身前,皱着眉头,脸上故作嫌弃的表情道:“那次与你解释了,弄脏你衣服,我不是故意的,你怎这般小气,再说我大姐二姐也说了我,你不依不饶是为那般?”   五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小女子不为那般,也不愿与二殿下多言,可以让小女子过去了吗?”   朱高煦眉頭立馬烦躁的跳動了起来,破罐子破摔道:“我就不让,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讨厌。”   “我就讨厌了!”朱高煦挑着眉,仿佛在说和你杠上了。   五妹扭头冲着甄武委屈的喊道:“哥,你看。”   甄武这时候大感头疼,当然不是为了五妹求救为难,五妹和朱高煦之间明显玩闹性质比较多,即便甄武不管,朱高煦明显也不会把五妹怎么样。   他感到头疼的是朱高煦为难五妹这个行为,怎么那么像小男生故意和喜欢的女孩做对,想要引起女孩的注意。   这就要命了啊。   要知道这俩人万万没有可能的,先不说甄武要娶朱玉英了,单單朱高煦这个人就不行嫁。   甄武皱着眉头,把朱高煦拉到一边,五妹得意的冲着朱高煦哼了一声,然后才和四妹走远,而朱高煦被四妹哼了一声,不仅不生气,反而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好像五妹哼一下,就是对他有意思一样。   这特么不是愣小子是什么。   “喂。”甄武出声把朱高煦叫醒。   朱高煦回过神后,不好意思的冲着甄武挠了挠头,然后又悻悻的笑了笑,甄武只能装作什么也看不出来,话锋一转道:“你过来有啥事啊?”   “哦哦。”   朱高煦这才想起正事:“我父王让我们明天去接我大舅。”   “这么快?”   朱高煦点头道:“明天就到北平了,而且我父王和我说了,这次让我随你办差,期间全部听你的,你说咱们怎么做?”   “不着急,明天接了魏国公后再说。”   朱高煦点了点头,他打心眼里觉得和甄武办差安心,甄武聪慧他是晓得的,所以有甄武操心,他只管行动即可。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朱高煦才告辞离去。   而等朱高煦离去后,甄武想到五妹的事情,发愁的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最终决定要早点把四妹五妹的婚姻大事安排出去。   要不然任其发展说不定真出大事情。   甄家基因好,四妹五妹长得也漂亮,他是真怕了被人惦记的日子了。   只是要对不住朱高煦了。   可能会伤害到他少年时最纯真的一次感情。   …… 第221章 -蓝玉命终洪武二十六年   关于四妹和五妹的终身问题,甄武在琢磨的时候,同时也有不少人家在打着四妹五妹的主意。   自甄武要迎娶郡主的消息传出去后,大部分人都看的出来,用不了多久,甄家将会成为北平城中数的上的显赫之家,加上甄武声名在外,不管是人品还是能力,有口皆知,所以他家中的弟弟妹妹都被一些有适龄子弟的人家盯上了。   四妹其实还好。   因为很早之前谭渊就与甄武聊过四妹的婚事,想让他家长子谭忠迎娶四妹,虽然当时被甄武以四妹年幼,他未娶妻的借口拖了过去,但是谭渊在不少酒桌上都言及过,谭忠婚事有意甄家四女。   而且谭渊确实也是让谭忠一直等着四妹。   导致现在,虽说两家没有定亲,但是在外人眼里,以两家关系来看,几乎是认定了两家将要结亲。   毕竟,甄武父亲曾是谭渊信重的部下,而甄武也曾被谭渊提携照顾,即便后来甄武因功屡屡升职,甄武对谭渊依旧保持着最诚挚的敬意就能看出,两家关系不一般。   所以,在四妹的婚事上,没什么人和谭渊相争。   然而,老三和五妹就不一样了。   这两个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外面也没有两人婚事相关的风声,自然被许多人留意,在他们眼里若是能结亲,不仅和燕王府挂上一丝关系,便是多一个甄武这个大哥,也是值得的。   更何况从甄武往来的作风来看,甄家的教养是极好的,尤其是五妹还在王府得王妃指导,这还能差了?   妥妥的良配。   甄武却不晓得他家已经成了香饽饽,对于如何给五妹找一个如意郎君有些发愁,说起来四妹五妹两人当中,甄武比较偏向五妹,五妹的性子比四妹要柔顺一些,估摸着是常常与姐姐形影不离,少拿主意,养成了习惯听从的性子。   这种性子容易吃亏。   所以才让甄武颇为为难,不敢大意,因为甄武只要想到当年那个怯生生找他要钱买手帕的小姑娘,若因他的大意,婚后受了委屈,甄武心里不仅自责,而且同样心疼的不行。   说起来,甄武还是比较愿意让她们自由恋爱,至少找的能碰她们心意,可这年月里,哪有机会自由恋爱,她们才能接触几个适龄男孩?   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朱高煦,谭忠,王通…   想到这里,甄武眼中一闪,王通是不是可以?   与此同时,王真家里,王真也在和他媳妇聊着天。   王真媳妇自从听到甄武要迎娶大郡主后,心情就一直不好,好好的女婿飞了,她自从上次见过甄武后,对甄武的消息就比较关心,关心着关心着,简直变成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但没想到最后让燕王府抢了去。   这去哪说理。   王真没好气道:“我告诉你,你别给我气受,这事还不是你宝贝女儿的错,她非要端着,若是她早早点个头,甄武还能驳了我和谭渊的意?说不准外孙都抱到手里了。”   “哎。”   王真媳妇重重的叹了口气,她也晓得是这个道理,说到底还是太宠着女儿,可她小时候受过重男轻女的父母苛待,体会过那种无奈,所以才在有了自己女儿后,加倍宠溺,可没想到这般宠着,反而害了女儿。   女儿哪哪都好,偏有着这么一个傲娇性子,如今年纪也稍微大了,还不知道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真的是愁煞她这个当母亲的。   若是日后嫁的不如意,不晓得想到这时,会不会后悔没有早日点头,嫁给甄武。   她又叹了一口气,顺手从一旁拿起巾布,帮王真擦了擦手,道:“夫君,咱可就这一个女儿,你可得好好帮娟儿留意点,一定要帮娟找个好的人家。”   “这不用你说,只是你要说着点娟儿,这性子不好,下次若咱俩再有中意的,万万不会再由着她了。”王真一边说,一边坐在床上。   王真媳妇顺势也坐了下来,点了点头,随后转念一想,接着道:“对了,通儿也到了年岁,你记得也帮通儿留意着,若有合适的人家,咱也需早做准备。”   这话一落,王真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后,王真开口问道:“娟儿经常也去王府,她有没有和你提过甄家两姐妹的品性?”   王真媳妇眼睛一亮道:“娟儿倒是说过,说甄家常去王府的两个小姐妹,容貌性子都没得说。”   王真满意的笑了起来道:“甄武做不成女婿,还不能从他家讨个女儿过来?!”   王真媳妇连连点头:“这倒也使得,听说甄家四姑娘生的好看,性子还爽利,娟儿还夸过,定是一个好的贤内助呢。”   王真侧目,摇了摇头道:“四姑娘不要想了,谭渊这个老家伙定下了,只能琢磨五姑娘。”   “啊?甄家五姑娘不是才十二三嘛,是不是小了点,做长媳压得住人吗?”王真媳妇口气里有点不太乐意。   王真撇了撇嘴道:“嫌小?等大了还轮到你吗?你可晓得甄武家如今都是香饽饽。”   王真媳妇一愣,不过她以前本就是书香世家小姐,稍一琢磨,也就想明白,一时间上心后,忍不住开始着急了:“那你回头快去甄武家说说啊,别到时候又被人抢了去。”   王真一把拉着媳妇躺在床上,他媳妇不满道:“你别乱动,说事呢,虽说咱家也不是非要和甄家结亲,可你们在军中关系本就亲密,若能和甄家结亲,自然是好的,更何况甄武这个当家人,显然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以后通儿在军中有甄武照应,也能安稳几分,哎,哎,你别脱呢,手咋还伸进来了…”   “休息了夫人,你说的我都晓得,我和谭渊若是有意甄武家妹子,谁敢和我抢。”   “上次娟儿的事,你也是这么说的,咋被王府抢了去了。”   “哎呀,也就王府能抢了我的,其他人谁敢,甄武那小子也不能答应。”王真急哄哄的丢下一句,然后满脑子就剩下软玉般的媳妇。   随着一阵动作,夜色也越来越深。   而甄武这时躺在床上想着,看来等回头,得让老三叫谭忠和王通俩小子多来家里玩一玩,让四妹五妹多见见,最后问问四妹五妹,若是没意见,就与他们两家结亲得了。   不过想通过后,甄武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   总觉得便宜了那两个小子。   ……   第二日,甄武与朱高煦碰头后,带着一众人去北平城几十里外接魏国公徐辉祖,甄武和朱高煦笑着拜见徐辉祖,却没想到徐辉祖脸上不咸不淡。   对甄武不假颜色也便罢了,对朱高煦也冷着脸。   朱高煦看到徐辉祖这幅样子,狗脸也立马冷了下来,再不愿意搭理徐辉祖了,策马去了一边,但是甄武却没有资格,哪怕徐辉祖端着架子,他也得陪着说笑。   徐辉祖深深的看了两眼甄武,看的甄武心里发毛,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徐辉祖,明显徐辉祖对他有着一丝厌恶。   “你俩过来干嘛?”徐辉祖冷着脸问道。   甄武解释道:“殿下让我们二人到国公帐下听令,我俩在北平久了,不管是地界还是各处将军,相对熟一些,也能帮国公鞍前马后,做些跑腿的活。”   这话说的客气,其实表达的就是徐辉祖来北平地界办差,有他们两个帮助会顺利很多。   徐辉祖不傻,自然也听出来了。   可让甄武万万没想到的是,徐辉祖竟然冷冷哼了一声:“怎么?没有你们,我在北平地界还办不了差了?燕王这些年在北平倒是威风!”   朱高煦本来不愿意搭理徐辉祖,可没想到徐辉祖竟然这么说朱棣,这让向来崇拜朱棣朱高煦,立马怒了。   甄武见状连忙拉住朱高煦。   朱高煦狗脸还想埋怨甄武,甄武虎眼一瞪,手上用力死死的按住朱高煦,才让朱高煦老实下来。   徐辉祖冷眼看着这一幕,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   甄武转头看向徐辉祖,笑了笑,可笑着笑着,笑脸一收,声调偏冷道:“燕王殿下深记藩王职责,固守边塞,羽翼皇室,所以才十年如一日,尽心当差不敢大意,而且前些日子圣旨有云,北京地界的兵马,无王令不得调动,燕王殿下自然要对北平军马视察与规整,是以,若无燕王令,国公在北平确实办不了差,不过却也谈不上威风不威风,都是为皇上效命而已。”   这一段话,说的坚定有力。   朱高煦听了,乐的眼睛眯了起来,冲着甄武竖大拇指。   徐辉祖也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有些意外,他不再和甄武逞口舌,开始向着北平而去。   甄武和朱高煦在后面跟着,甄武看着前方的徐辉祖纳闷,这徐辉祖是不是有病,有他娘的这样做事的?   亏得徐辉祖还是徐氏掌门人。   然而到了北平后,徐辉祖又刷新了甄武的认识,徐辉祖与燕王那么近的关系,竟然不住进燕王府,非要住招待所。   这让甄武真的是无语。   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很快甄武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徐氏掌门人可能是庸人吗?不仅不可能,反而很可能超出常人的聪慧。   也许徐辉祖已经察觉到,将来朱允炆上位后,与藩王定有争端,所以才这么想和燕王撇清关系。   可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甄武和朱高煦没办法,安顿好徐辉祖后,回燕王府报告了一声,朱棣听了这个,沉默良久也没说什么,挥手便让甄武和朱高煦退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甄武和朱高煦陪着徐辉祖办差,经过一段日子后,甄武不得不感叹徐辉祖是个人物,军伍之中的事,大小悉知不说,调动,整顿,以及查探自有章程,仿佛把北平周边的卫所全部了然于胸一般。   从这方面来看,徐辉祖显然有着名将底子。   可惜。   选择错了,终归误了终生。   大势之下,岂是人力可以扭转的?!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来到了洪武二十六年的二月间。   这段日子甄武跟在徐辉祖身边,偷学到了不少东西,但也忙的遍地跑,所以并未关注朝廷的事情,当他好不容易得空回到北平时,耳中再次听闻到蓝玉这个名字,蓝玉案已经发了。   根据朝报上说的,蓝玉打算在朱元璋籍田时,发动叛乱,幸得锦衣卫提前查探出端倪,才避开这场叛乱。   朱元璋大怒之下,当即捉拿了蓝玉,进行审问。   而后,身着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频频出动,蓝玉的一些亲密部下与义子,以及和蓝玉同为东宫属臣,支持朱允熥的当朝礼部尚书詹微,当天便被拿下。   继而开始株连蔓引,连绵不绝。   至甄武得到消息时,已有五千余人,丧命在这场案件当中,而这场案件仿佛才刚刚开始,无数的锦衣卫,快马奔向了无数的地方。   就连北平也不能幸免。   在锦衣卫到了北平后,甄武与朱高煦开始跟着徐辉祖,在锦衣卫的配合下也动了起来,之前许多蒙古降将,连接被株连进去。   阿鲁帖木兒,乃兒不花,一个又一个被抓了起来,就連观童也差点陷进去,幸亏甄武放出了朱高煦,让朱高煦狂咬了一顿,才把观童解救出来。   不过也吓的观童,连续多日闭门不出。   等到了六月份,这场动乱才算停歇了下来,这让天下间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日,甄武在家中看着死在这场动乱的名单,心惊肉跳,蓝玉之前战功太盛,总着天下兵马,好多善战之将都因此丧命,各地镇守一方的都督,指挥使级别的官员,更是死了一批又一批。   甄武窝在自己屋里一天没有出来,家里人最近被動乱吓得也不敢打扰甄武。   这一遭,大明中层将领当中善战者,基本上被杀了一半。   若有这些人在,朱棣未来靖难,怎么可能打赢?这些中层将领必会因为镇压藩王,一一崛起成为大明朝新的勋贵。   不过也说不准,朱允炆这孙子不见得会多么大方。   然而,甄武这时却来不及想这个了,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个事情到现在还没结束,因为他在名单上,并没看到多少封爵之人。   那么,下一批大肆杀戮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让朱元璋不再控制级别?   就在甄武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一队锦衣卫带着从蓝玉身上全须全影剥下来的人皮,向着四川而去。   朱元璋念在蓝玉是他的儿女亲家,决定宽大处理,改蓝玉碎剐凌迟为剥皮,让人送去蓝玉女儿蜀王妃那里留念警示。   而镇守四川的是与蓝玉多年生死与共的景川侯曹震。   …… 第222章 -朱元璋赐死傅友德   日落西山,甄武家中。   余晖依旧是释放着能量,让这个世间不至于彻底陷入黑暗,而一直静悄悄的甄武院落,在此时突然响起一点动静。   小六贼兮兮在月亮门前探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空空的,晓得甄武是在屋里,然后她眉眼一笑,倒背着双手,摇头晃脑的走进院子,一边走,还一边扭头冲着院子外的张玉清等人拍着胸脯保证着什么。   可当小六刚刚推开屋门后,刚还得意的样子,立马狼狈了起来,只见甄武伸手把她提溜了起来。   小六惊的尖叫了一声,院子外的张玉清等人刚刚挂上担心,小六咯咯的笑声就又传了出来。   张玉清忍不住埋怨道:“这死丫头。’   而屋里,甄武把小六放在桌子旁,伸手就在小六瓷一般细致的脸上揉了又揉,小六笑声几次因为变化的嘴型打断,可即便这样,小六的脑袋也不躲不闪,任由甄武施为,好像兄妹两个都挺享受这种互动。   “你跑过来干啥?”甄武揉了一会儿后,把小六揽起来坐在他的腿上。   小六嘿嘿笑了笑,立马把张玉清等人卖了个干净。   “咱娘他们烦的哟,担心大哥也不敢进来,非让我来陪大哥,我能怎么办,我也很苦恼,你说说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呦。’   甄武也不知道小六跟着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弹了小六一个脑蹦,没好气道:“你個人小鬼大的东西,你操什么心。”   小六也不在意,咧嘴笑了笑后,开始不老实的在甄武腿上动来动去,想要爬到甄武的背上。   甄武拿她没办法,便由着她。   这丫头自小和甄武亲近,向来有啥就和甄武说啥,从不藏着掖着,相较于张玉清他们偶尔有些含蓄的表达关心,甄武与小六相处起来更开心一些。   随着时日长了,自然显得他偏疼几分小六。   不过,甄武从心里不觉得他偏心,他对每一个家人都愿意付出百分之百,所以在晓得家里人担心他的情况后,有些自责。   所以当即便背着小六出去了,想要安一安家人的心。   当张玉清他们看到甄武出来后,一个个都露出了放松的笑容,老三还背着甄武给小六竖了竖大拇指。   在他们心中这世间动荡再大,只要甄武无事,家里便依旧祥和。   吃饭时,张玉清问甄武:“这段时间闹得动静可不小,之后没事了吧?”   甄武沉思了一下道:“北平应该是没事了,其他地方估计还要再闹一段时间。’   张玉清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   她虽然不爱关注这种事情,可现在老百姓都知道蓝玉谋逆了,加上甄武如今身在军中,她自然也会忍不住多注目几分。   吃着吃着,张玉清突然有些纠结道:“老大啊,以后你可不要起什么乱心思,即便为了家里人也要平平安安的,脚踏实地些。’   甄武点了点头道:“放心,我心里有谱,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张玉清这才稍显安心,不过紧接着又是感叹道:“你说说凉国公贵为国公了,为什么还想不开,真真是贪心不足,好好的日子不过,乱搞什么,这下好了,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那么多人。”   四妹五妹听了这话也是连连点头附和。   她们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一点,作为国公定然不愁吃不愁喝,而且尊贵少有,怎能还不满足   倒是老三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也猜测到一些什么。   甄武摇了摇头没有和张玉清她们过多解释,不过心里却有些感叹,他家中的人尚且如此认为,其他百姓怕更是如此认为的。   这世间底层百姓,好像没有真理权,他们根本看不到深层次的原因,只能相信朱元璋昭示天下的告示。   可里面几分真几分假,有识之士自辩之   蓝玉真的有谋逆吗?   单这一点甄武就在脑海中打上一个问号,战功赫赫的蓝玉能把谋逆的事情,计划的这么草率?   估摸着即便真有谋逆,也多是身不由己,不得不行此险招。   甄武觉得有些可惜,作为一个穿越者,在经历这段历史时,没办法探究一下历史真实的隐秘,说出去多少是个遗憾   但遗憾也只能是遗憾,这件事他如果了解到隐秘,怕是朱元璋顺手也就带走他了。   哪怕他是朱元璋的孙女婿。   蓝玉有必死之因,得必死之果,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虽然朱元璋有为保朱允炫皇位安稳的因素诛杀蓝玉,看上去好像蓝玉这么一个战功赫赫的元帅在政治中牺牲有些可惜,但是看蓝玉之前的作风,杀了也不冤枉。   只是那些跟着蓝玉的裨将都督,以及之后波及到的王弼,冯胜,傅友德等人。   为大明征战一生,落得个这个下场,多少让人惋惜。   甄武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抛出脑后,随后看向老三道:“一会儿吃完饭,和我去书房。”他想着是该早早的培养培养老三,不能总让老三野性生长,   老三吃饭的动作一顿,不过反应过来后,赶紧点了点头。   他确实有很多的问题想不明白。   应天府,南京城,皇宫内   朱元璋在心力交瘁下,不幸再次病倒,虽然被诊治及时,并无什么大碍,可却让朱元璋更加苍老了起来。   越是这种时候,皇宫里的人越小心了起来,这导致整个皇城内压抑的仿佛头顶着一片浓重的黑云。   朱元璋冷眼看着这些,不仅没有疏解这种气氛,反而动辄杖毙一两个犯错的太监,让皇城中的压抑气氛,多添了一份惶恐。   他知道他老了,威不足摄人时,便需让人怕起来。   他知道他还不能放手离去。   他要撑着,帮朱允炫再多撑几年。   这日,朱元璋处理完奏折后,整个人便疲惫不堪,不得已下便早早的躺在软床上歇息,可到了晚上时分,锦衣卫指挥使蒋讞来报。   朱元璋想要打起几分精神,可终是难采精力的流失,最后无奈下只能斜靠在床边召见蒋獻。   “出什么事了?需要这时来见朕。”朱元璋鼓着精气神,让他的话语中显得底气十足。   “启禀陛下,臣搜查到蓝玉之前写给景川侯曹震的一封信件,其中言论多有不轨,而自五月间,景川侯曹震更是多方为蓝玉奔走,曾多次去信舳舻侯朱寿,怀远侯曹兴,会宁侯张温,以及普定侯陈恒等,因此事涉嫌多位侯爷,臣不敢自专,请陛下示下。”   朱元璋身体一震,下一刻大怒。   这些人都曾与蓝玉共事过。   他本有意放他们一马,可奈何风起不止,不识好歹,竟还有人想要挑战他的耐心。   真当他不敢杀个天翻地覆吗?!   朱元璋紧紧的皱着眉头,打算想一想此事如何处理,才能让影响降到最低,可想着想着,脑袋一阵疼痛,疼的朱元璋再没有精力细细琢磨,最后一时发狠懒得再想。   “即刻起,凡涉及蓝玉谋逆案,无论品级,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咱就不信了,还杀不绝吗。”朱元璋的声音冷冷的,带着浓浓的杀气。   “臣领旨。”蒋讞说完,便打算退下去,可刚刚退了两步,朱元璋捏着眉头,忍着身体的痛楚,声音冷冽的问道:“宋,颖两公,可有什么异常?   蒋璩心中一跳,脑子立刻就打算上上眼药,若是再办一个国公,以后谁敢惹他锦衣卫,不过下一刻仿佛感受到了朱元璋冷冽的目光,蒋璩心中又是一跳,不敢乱上眼药老老实实的说了起来。   “禀陛下,宋,颖两公并无异常,亦没有特别举动,闲时除了去兵营视察,便是去晋王与周王府邸。   朱元璋听了这话,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冯胜和傅友德的表现,按理来说应该是朱元璋所愿意见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朱元璋听到冯胜两人如此,依旧心中不安。   他在诛杀蓝玉后,常常能想到军中大小将领在私下骂他容不得人,骂他兔死狗烹,这些他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了,他不怕,他知道他和军方失心了。   但这些无所谓,他只要能掌控住局面,对军方压榨的越狠,以后那些人才会越拥戴宽容的朱允炫   前提是掌控住局面。   朱元璋忍不住开始怀疑冯胜和傅友德,若是带头起了乱子,该怎么办?他如今精力不行和他们周旋不起了。   即便冯胜和傅友德不起乱子。   可是当他死后,周王身后有冯胜,晋王身后有傅友德,这两位军方元帅立起旗帜来,朱允炊焉能坐稳皇位?   一不做,二不休。   随着朱元璋越老,他的疑心越重,也越来越没了耐心。   “通知下去,把宋颖二公,定远等侯,快马召回京师来。”朱元璋冷冷的吩咐   蒋讞心有凛然,不晓得他说错或者说对了那句话,他连忙应是,然后在朱元璋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锦衣卫发达了。   六月间,冯胜,傅友德,王弼等人应召回京,而蒋璩同时针对众位牵扯其中的侯爵开始下手。   随着一个一个侯爵倒下,一批一批的人再次被杀。   时间终于来到了洪武二十七年。   安全度过洪武二十六年的朝臣们,夜里烧香拜佛感谢上天,他们不忍回望,去年整整一年属干杀戮的一年。   不过也有一些人不受影响。   那便是朱元璋儿子们   他们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在这种时局下,权柄掌握越来越多,尤其是边镇诸王。   朱元璋在杀了一大片军中将领后,内心中越来越不相信外人,逐步让已经能够独掌一面的诸子,掌控起越来越多的军队,也只有这样,越来越苍老的朱元璋才能安心睡眠。   晋王,燕王,辽王。   在众多老将死去,仅存几位还被闲置在京的阶段,这三王,迅速崛起,担负起北击蒙古的重责。   他们备军,整军,构建起一道铁一般的防线。   而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把目光从北方收了回来,北方既然大定,那么朱元璋决定再次对于国内进行整顿和梳理。   这一日,苍老的朱元璋带着蒋獻,走出了皇城。   他背着双手,微眯着眼睛看着太阳,他轻轻笑了笑,挥别龙辇,一步一步不慌不忙的来到了傅友德府邸。   他要见见老朋友,说说心里话。   傅友德见到朱元璋后,颇为吃惊,连忙引着朱元璋进了正厅,朱元璋摇了摇头不肯坐下:“人老了,不想坐,带我转转你家,瞧瞧有什么好景。”   傅友德上前道:“花园倒是有一景瞧着不错,可陛下见多识广,我倒担心入不了陛下的眼   “瞧瞧去。”朱元璋摆着手,让傅友德在前面领路。   傅友德应是,带着朱元璋向着府里花园处走去,朱元璋看着傅友德腿脚依旧麻利的很,心中很是羡慕,同时也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一会儿,一众人便来到了一个凉亭。   朱元璋站在凉亭里,看着前方的美景,感叹道:“确实是别有风韵。”说完,朱元璋回头看向傅友德。   “今儿不忙,友德可有兴致与咱饮两杯。   “陛下既有兴致,臣这就让人送过来酒食。”傅友德说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在凉亭中坐了下来,一边听着傅友德吩咐下人的话,仿佛兴致又浓了几分,兴之所至下,也冲着蒋讞道:“你去寻两套金杯玉碗来,今儿咱与友德好好歇上一歇。”蒋讞应声下去。   很快。   一众酒食经过太监的检验后,便摆在了桌子上,黄橙橙金杯装满清澈的酒液,朱元璋一边看着,一边开口问道。   “友德,可还记得咱们是那年相识的?   傅友德敬了朱元璋一杯酒后,想了想道:“应该是至正二十一年。”   朱元璋点头道:“嗯,咱也想起来了,那时候陈友谅杀了徐寿辉称帝了,你不满陈友谅的作风,投了咱,之后这些年里,你替咱战陈友谅,取张士诚,后随徐达北征漠北,西伐巴蜀再带着蓝玉和沐英南平云贵,这些年里南征北战,论将之功,无人可胜你,这些咱都记得。”“不过你也说说,咱对你咋样?这些年里可有让你不满的地方?”朱元璋问道。   傅友德起身直接单膝跪下,朗声坚定道:“陛下对臣恩厚如山,臣铭记于心。”   “起来起来。’   朱元璋不满道:   “动不动就跪下,还怎么说话。”   傅友德起来站好。   朱元璋接着道:“那你可埋怨咱杀了蓝玉?”   傅友德心中一凛,连忙摇头道:“蓝玉谋逆,其罪当诛,臣怎敢埋怨。”   怎敢吗?   朱元璋心力咀嚼了一下,笑了出来,和气的像是个小老頭,没有一絲杀气:“不管你埋怨也好,不埋怨也好,咱都是为了大明江山,咱其实也想和大家相安无事,共享富贵此生,可是有些人总是做的过分,咱也没有办法。”   “不过,咱也老了,没几年活头了,不管杀了谁也好,用不了几年,咱自然也会去陪他若有冤枉的,到了地下,再好好和咱诉说,咱到时候定好好分辨一番。”   朱元璋说着说着,轻轻咳了起来,他端着金杯站了起来,看着凉亭外的美景,浅浅的饮了一口,接着问道:“咱今儿过来,还想问问你,前几日你与王弼几人私下谈了些什么?’   傅友德一时间心中震动,惊讶的看向朱元璋。   他很想解释解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闲聊了一番,可這解释的清楚吗?他们既然私下相见,便犯了忌讳。   朱元璋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一挥手,旁边蒋讞递过来一壶酒,他慢慢的转身,在金杯里倒了一杯酒。   “友德若是不想要闹得难堪,便尝一尝咱的这个酒吧,这里景不错,配的上友德。”   傅友德看着朱元璋,慢慢的眼神移动到了金杯上,他焉能不明白这里面的是什么酒?他对这一幕,虽有所预料,可临到头仍旧有些苦涩,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一定要如此吗?’   他没想反抗,他知道朱元璋既然敢来这里,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傅友德苦涩,他如何不晓得。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傅友德抬头看向朱元璋,随后跪了下来道:“恳请陛下看在臣往来战功的份上,饶了臣的家眷。”   朱元璋想了想,沉思了良久后,慢慢吐出一句话:“除爵,子活。”   傅友德如释重负,这般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他站起身来,贪恋的看了一眼这天地,最后面向朱元璋再次道:“一杯喝不痛快,陛下可愿让臣整壶喝?’   朱元璋无所谓的把壶递给了傅友德。   傅友德打量了两眼酒壶,打开壶盖,直接向着嘴里灌去,清澈的酒順着壶口涓涓而下,傅友德仰头贪婪的饮着   像极了每一次大胜而归的畅饮。   朱元璋看着,仿佛也看到了那个伤重不退,总是悍勇的先锋大将傅友德。   可没办法。   若他还年轻,他容得下,可他老了。   就像太阳慢慢西落,朱元璋的生命也即将逝去,他努力的撑着,绽放着最后的余晖,想要让明天变的更好。 第223章 -成婚在即   大明朝内部波涛汹涌时,北平城却显得一片祥和,郡主府以及甄家新宅已经落成不说,在这日甄武与朱玉英正式成婚的日子,也终于定了下来。   甄武的父亲因此被追封了一个五品的散阶,而张玉清同时也被封了一个五品诰命。   加上这日,甄武家乔迁新居,简直是喜上加喜。   这次乔迁新居,需要搬动的东西比上次要多很多,但是相对上次来说更为轻松,主要是家里下人多了,只需盯着下人忙活即可。   张玉清不放心老三一个人在老宅,所以便留在老宅看顾着,而四妹五妹在新宅指挥如何放置搬来的东西。   甄武带着小六小七,忙里偷闲逛起了宅子。   这个宅子的设计图,甄武之前就看过,虽比不得郡主府大,但是相差也不多,正经四进带跨院的大宅门。   坐北朝南,进宅门后就是一熘男仆居住的倒座房,过影壁进垂花门,便是前院和小花庭,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正厅正房,这里将是甄武居住的院子,两侧厢房,配两侧耳房,这规模住上二十个丫鬟绰绰有余。   正房后面是二房二厅,是张玉清居住的院子,这个院子连接着左右跨院,用来安置弟弟妹妹或者是甄武以后的孩子们。   最后剩下的就是后罩房,属于女仆的居住所在。   小六小七跳脱的跑来跑去,他们极喜欢这个宅子,对每一处都新鲜的不行,看着看着小六叹了口气,她想起了蜂尾胡同夏日院中的木板床,也想起那一日五姐烧在厨房的那把火。   那一天,家里真和天塌一样,然而却没想到住的越来越好。   小六瞥了一眼没心没肺只顾着傻乐呵的小七,想了想忍住了呼他两巴掌的冲动,叹息的对着甄武道:“大哥,你瞧瞧,咱娘还整天说我命好,小七命才好,估计都不记得过过苦日子。”   甄武一愣,小六这丫头,虽然常常还是童真模样,可偶尔的言行也有了大姑娘的样子,这让甄武感触良多,忍不住的摸了摸小六今天梳的哪吒头,眼光却看向了小七。   确如小六所说,在小七的记忆里,怕早就没了在蜂尾胡同那座宅子生活的岁月。   这样挺好。   甄武倒有点期待他家出一个纨绔子弟,要不然显不出来他奋斗的成果。   有些他装不了的逼,小七帮他装了,想想确实也不错。   只要不是个混蛋玩意,甄武倒也不介意小七散漫一生。   而此刻,蜂尾胡同中,张武今天格外暴躁,暴躁完又带上重重的失落,坐在院子里发呆,二贤见了好笑,拎着一把凳子来到张武身边陪他坐了下来。   她晓得张武又受了自家大哥的刺激。   张武侧目看了一眼二贤,有些苦恼道:“你若不是嫁给我,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偏生跟了我,让你越活越回去了。”   二贤美目白了一眼张武,同时温柔的把小手塞进了张武的手掌中,柔声道:“不晓得你乱说什么,也不晓得你乱想什么,这两年你对我无微不至,爹娘又如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待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便是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想嫁给你,再者说咱也不是买不起好的宅子,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呢,你在这里生什么气。”   张武感动的攥紧二贤的小手,他心中只觉得有这么一个贴心媳妇,真是不枉此生,可他张武一辈子傲气不愿意落人之后,想了想还是狠狠道:“你放心,日后我定有出息,到时候咱也置办一座大府邸。”   二贤点了点头,在她心中其实并没想过要住的多好,她伤感的摸了摸肚子,不明白为何肚子总没动静,如今不仅婆婆着急,亲娘也急,便是甄武也拐弯抹角的说过几次。   她想着,若能怀了孩子,便是一辈子住的差又如何,但是这话却不能和张武说,而且这两年无孕,她心中也有羞愧,愧疚下也不愿意和张武聊这个话题。   二贤强颜笑了笑,不想让张武看出他的心事,道:“你偏就喜欢与我大哥比较。”   张武心大,确实没发现二贤的心思,咧着嘴,状态有些得意的笑着:“旁人想与大哥比较,还比不得呢,也就我张武还能比上一比,其他人谁不是被落的远远的,再说人生在世总不能和比自己差的比。”   二贤温柔的笑了笑,有时候她真觉得张武和她大哥挺像。   至少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子。   ……   中午时,甄武来到正厅,纳闷的瞧见从他之前院里搬来的家具,并没有直接安置在正房当中,甄武疑惑的找到四妹五妹询问。   四妹五妹俩人听了甄武的话,相互对视一眼后,俩人都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可任由甄武催问,就是不告诉甄武缘由。   一时间惹急了甄武,眉头皱了起来,四妹和五妹也不怕,仍自顾自的调皮笑着,笑的甄武虎目都瞪了起来,四妹才挑着眉笑道:“大哥莫要恼我俩,若要恼便去恼我们嫂嫂,我们可是得了嫂嫂的令。”   这更让甄武摸不着头脑了。   五妹笑道:“大哥这几日便在其他院子里寻个屋子住下吧,王府的人午后便会过来。”   等到了午后,王府的人果然过来了,被人引进正房后,把正房侧房厢房的尺寸格局记了一遍,然后问了甄武的一些需求,这才离去。   这一下甄武看明白了。   正房的布置,王府打算自己来。   这倒说得过去,以后朱玉英会常住这里,朱玉英自然想亲自布置,可是按照规矩来说,王府置办了郡王府,完全没必要再配送一套家具。   这多少让甄武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按照甄武的意思,以后等朱玉英搬过来后,自己掏钱按朱玉英的心意重新添减些东西就行。   可现在瞧着却是不用了,王府比他想的妥当,而且也大方的多。   甄武不由得对朱棣这个老丈人高看一眼。   然而,甄武万万想不到,他高看一眼的朱棣,此刻正在和徐妙云发着牢骚,甚至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整个房间都响着朱棣不乐意的声音。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好嘛,别的王爷女儿成婚后是多了个上门女婿,可你瞧瞧我这像上门女婿吗?女儿还没成婚就晓得胳膊肘往外拐,拐一点也就罢了,拐的也太多了吧,满脑子把自己当婆家人,我花银钱给女儿置办的郡主府,现在倒成了给甄武的嫁妆了,有这样当女儿的吗?我看她的郡主府不如直接叫甄府。”   徐妙云一直柔声安抚着,她倒谈不上恼,女儿家本来就是如此,但心里也有点埋怨朱玉英,养这么大的姑娘,就不能替父母考虑考虑感受。   真就亲生父母无所谓呗,变着法想去讨好婆婆去。   朱棣依旧不罢休,嘴里仍然说着:“咱金银玉石这些暂且不说,一座一应俱全的宅子,一座上等田庄,单单仆户也给了玉英二十户,现在还要给甄武家打造家具,我让他们住甄府就够大方了,这是嘛呢?可着她爹这个大户吃吗?谁家上门女婿是这样的?老百姓家娶媳妇还知道给彩礼呢,这倒好,我全倒贴了。”   “咱总归是占个名义,说出去甄武总是咱家仪宾。”   “这名义老子才不稀罕,你让甄武给我送百八十万两的彩礼来,老子把女儿给他了,以后他们爱咋过咋过,奶奶的,这不比我亏个底朝天强?”   徐妙云很少见朱棣算计这些家长里短,此刻见朱棣彷佛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锱铢必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我去驳了玉英的意?”徐妙云故意说着。   朱棣气息一滞,烦躁的挥了挥手,说起来他倒不是心疼这些外物,只是第一遭嫁女儿心情不爽,再加上朱玉英不掩饰的心偏,让他心里难受。   他难受就想找点事。   可这节骨眼找事不好看,只好背着外人,在徐妙云这里发牢骚。   徐妙云见状,轻轻帮朱棣捏着肩膀道:“行啦,嫁女儿哪有像你一样当做买卖的,甄武没什么长辈,只有一个没主意母亲,这些年支撑门户不容易,咱多帮衬也是应当,再说你也算是看着甄武长大,以后他和玉英不得把咱们当爹娘孝敬?说起来你还是多了个儿子。”   “再者说,亲家母没埋怨你抢了人家最出息的儿子,你一些外物有什么舍不得的。”   朱棣听了这些话,又想到甄武纯孝的品质,这才让他心里好受了些,不过想到女儿,他眉毛又是一挑道:“玉英呢?这几日鼓捣什么呢?”   徐妙云含笑道:“你还不晓得,自前年定下后,婚事一拖就是近两年,好不容易定下日子了,可不得天天鼓捣着她嫁人的事,今儿还不晓得忙啥呢。”   朱棣又没好气的挑了挑眉头。   不过,想到婚事拖延的原因,朱棣又想到了朝堂局势,前儿傅友德死讯传了过来,朱棣就静坐书房好久,他和傅友德配合出征好几次,如今对傅友德逝世,多少也感到一些伤感。   同时,在这股伤感中,朱棣也感受到朱元章与军方的关系愈行愈远,他因此受益节制越来越多的军队,如此情况下,心中不免想着,也许只要他好好表现,展现出军方对他的认可度,朱元章也许会改变主意,重新立储。   可几率有多大?   朱棣心中也晓得,几乎小到没可能,不过也无所谓,即便日后朱允炆上位,年纪轻轻的朱允炆还不得依靠他们这些叔叔掌控军方,毕竟北方不安稳。   可是真就认命,给侄子当个乖叔叔?   朱棣摇了摇头,把这些惹人烦躁的想法抛之脑后,转念一想道:“玉英婚事拖了这么久,其他几个不要拖了,也需早早准备,而且高炽也该受封世子了,高炽和高煦你尽早挑些人选,早日给他们纳妃。”   “我晓得。”徐妙云说道,这些事情她早就在准备,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朱玉英出嫁的事情,需要先把这事操办好才行。   而朱玉英此刻,正在她的屋里,脑袋点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八音盒。   她都着嘴埋怨甄武,自几个月前来看过她后,再没主动看过她,虽说是成婚日期将近,可她一算距离成婚还有一个月时间,又要一个月见不到,这让朱玉英颇为苦恼。   要不要遛出去寻他一次?或者让人寻他过来一趟?   朱玉英摇了摇小脑袋,心想着:不行不行,甄大哥笨的很,总是会问什么事,总不能说想他了,那多丢脸。   可真的好想见他。   想和他诉说一下想念,想和他分享一下喜悦,想告诉他今早见到的第一缕阳光,想知道他午间用的什么饭食。   心念一个人很累,可也惹人迷醉。   想着想着,朱玉英落在八音盒上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   朱玉英整张脸立刻绽放出浓郁欢喜。   八音盒这么久了,该坏了。   让甄武过来修一下合情合理吧。   想罢,朱玉英抱起八音盒就开始鼓捣,可是它该怎么坏,才能坏的自然呢?朱玉英鼓捣着八音盒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无处下手的感觉。   摔一下又怕真的摔坏了,若是修都没法修,那朱玉英可就心疼死了。   之后的一个时辰,一旁的锦儿看着朱玉英傻乎乎的捧着八音盒,一边晃来晃去,一边嘴里不知道都囔着什么。   一直到朱玉英看到一盆水。   锦儿吃惊的看到朱玉英把视若珍宝的八音盒丢进水里,然后勐的又捞出来,朱玉英连擦都没擦,就给八音盒上劲,查看效果。   叮冬叮冬的声音没有之前清脆了。   锦儿吃惊的问朱玉英:“郡主,坏了?”   朱玉英眼睛一笑道:“嗯,坏了。”说完,不等锦儿说什么就接着快速道:“你快去找甄大哥,让他过来给我修一修。”   锦儿闻声,立马明白了朱玉英的意思,眼睛里忍不住也流露出笑意,自家这个郡主啊,再有一个月就要成婚了,也忍不得。   可是她见到自家郡主,嫁给这么一个中意的人,也替朱玉英欢喜。   随后,锦儿就打算去寻甄武,说起来,两人马上就成婚了,没多少可避嫌的,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别说锦儿了,便是徐妙云也不多过问。   可锦儿刚刚走到屋门口,迎面撞上了朱高煦,朱高煦瞥了一眼锦儿,也不搭理锦儿,笑着就走了进来道:“大姐,什么坏了?在门口就听到你们说话了。”   走进屋里的朱高煦,一眼看到了湿漉漉的八音盒,他上前拨弄了两下,一撇嘴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这不用找甄武,我就能弄好。”   说着,朱高煦直接上手了。   朱玉英笑脸一下就黑了,她白眼看着朱高煦,认真道:“我劝你别乱动?”   朱高煦得意道:“放心,给你弄不坏,别的东西我还不敢说,之前我去冷暖阁研究过这东西的构造,其实很简单,你这个也就是进水了,晒晒就没事了。”   说完,朱高煦拿着八音盒粗暴的甩了甩,然后上劲:“你听,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一会儿我给你拆开擦一擦,保准没事。”   没事的话,朱玉英折腾个什么劲。   朱玉英黑着脸从朱高煦手中抢过八音盒,一言不发再次来到水盆前,她当着朱高煦震惊的面,再次把八音盒丢进水中,泡了一下。   等再次拿出来后,朱玉英指着滴水的八音盒道:“你再说一遍,你能修?”   “我…你…”   朱高煦愣了半天,看着神色不善的朱玉英,咽了口唾沫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说完,朱高煦匆匆就走了。   这他娘的自己想弄坏,谁他娘的能修好。   再说,这他娘的是修八音盒的事吗?   朱高煦暗骂自己自讨没趣。   朱玉英看着朱高煦匆忙离去的背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眼光瞥到停在门口的锦儿:“你还不快去?!”   锦儿身子被吓的一僵,然后连连点头匆忙的出去了。   …… 第224章 -婚礼   当甄武见到朱玉英的时候,朱玉英正双手捧着脑袋,坐在圆桌旁不知道想着什么,修长的双腿并着,在圆桌下伸的直直的,两只小脚丫左右晃动着,显示着朱玉英此刻心情应该很好。   锦儿轻咳了两声,朱玉英被惊醒过来。   她稍稍抬眸便看到甄武踩着阳光,从屋外走进来,刚刚还散漫可爱的朱玉英,整个人勐地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睛里的笑意彷佛涟漪一般,瞬间扩散到了整个脸庞。   她笑的极甜极美极得意,就像小孩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棉花糖。   锦儿忍不住的想要扶额叹息,心中只觉得自家郡主太没出息了,怎见一面甄武便能开心成这幅模样。   甄武看着自己的小未婚妻甜美娇艳的样子,心中也莫名有些笑意,可是他仍旧有些纳闷,所以笑着问道:“瞧你这般欢喜的样子,莫不是玉音宫没事了?”   “啊?”   朱玉英的笑脸顿时凝滞住了。   她差点忘了这个事,不过好在朱玉英反应很快,而且很有表演天赋,脸上神情经过细微一调,刚才还笑颜如花的样子,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泫然欲泣的模样。   朱玉英水润的嘴巴一撅,可怜巴巴道:“坏了呢,我一直伤心着呢。”   甄武眼睛不自然的瞪大了。   这脸色变的…   当他看不出来?   先不说甄武混了这么多年,一双眼睛练得很毒,哪怕洞悉人心的能力差点,可朱玉英偷偷背在身后的双手,像是翅膀似的想要起飞,怎么也不是难过时能做出的动作。   这小丫头。   甄武也不说破,他大致能猜到朱玉英因何这般,所以嘴角含笑,眼中带着宠溺,柔声道:“没事,我帮你看看。”   朱玉英小脑袋点了点,把一直放在桌子上的八音盒推到了甄武面前。   甄武上手简单看了两眼就明白了,他略显诧异的看向朱玉英。   朱玉英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埋怨道:“都怪锦儿,她办事一点都不稳重,那么大一盆水都没看到,还把它掉进了水中,把我心疼坏了呢。”   “嗯?”   甄武扭头看向锦儿:“是吗?”   朱玉英也扭头看向锦儿,背着甄武小眉头轻轻一挑,漂亮的眼眸中威胁之意立显。   锦儿还能怎么办?只能俯身下去,带着愧疚道:“都是奴婢大意,差点毁了甄将军送郡主的心爱之物。”   “倒谈不上毁,只是小问题,一会儿便能修好。”甄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朱玉英顺势冲着锦儿,哼哼了两声道:“这次便看在甄大哥的面上,放过你,若是有下次…哼哼…”   “会怎样?”锦儿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   “你还想有下次?”朱玉英瞪眼。   锦儿可怜的连连摇头,可心里没底,不由得弱弱的问道:“那下次…还有吗?”   朱玉英不满的道:“当然没有,不对,应该是当然不能有。”   “嗯,肯定不会有了。”锦儿这才放心的重重说道。   朱玉英满意点了点头,眼珠一转,话锋一变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有事吗,去忙吧。”她挥手不耐烦的把锦儿挥退。   甄武没搭理朱玉英主仆俩人的互动,他来的时候,晓得是八音盒出了问题,所以带着一些简单的工具。   这时,他已经开始拆了起来。   这东西本就是甄武安装的,自然很熟悉,而且甄武手脚麻利,没两下,就把一些零件拆开,放置在桌子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朱玉英就捧着脑袋像个小迷妹一样看着甄武。   看着看着,朱玉英忍不住开口:“甄大哥。”   “怎么了?”甄武头也不抬道。   “没事。”   过了一会。   朱玉英柔柔的满是爱恋的又开口道:“甄大哥。”   甄武把手上的动作放下,抬起头,朱玉英一下子脸红了红,甄武看到这幕,心中不由得一荡,想到再有一个月,眼前这个娇艳的少女,便成了他的媳妇,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朱玉英感受到甄武炙热的眼神,头微微侧了侧,可心中却是一甜,嘴角不由自主的挂起了一丝笑意。   甄武笑道:“怎么了?一直叫我。”   朱玉英摇了摇头:“就想叫你。”   甄武没好气道:“不知道你小脑袋瓜里,一直在想什么,算了,你和讲讲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吧。”   朱玉英眉眼笑着连连点头,然后开始从每天早上一醒讲起,小嘴巴兴奋的说个不停,甄武就一边忙着,一边听她讲着。   可听着听着,甄武就发现不对劲了。   从朱玉英的话中,明显可以听出,朱玉英这些日子,没少往他们的小家划拉东西,甄武听的都有些心颤,想着朱棣没有跳脚找他麻烦,真的是好脾气,也真的是疼朱玉英这个女儿。   到最后,甄武实在忍不住了。   “你啊,别总惦记你父王那点东西了。”   朱玉英不明白的瞪大了眼睛,解释道:“没事啊,我父王又不生气,而且四妹五妹说了,我这样你…你母亲会开心的。”   甄武拍了拍额头,张玉清在四妹五妹心中怎么是这个样子啊。   “别听那俩丫头乱说,我母亲最是亲和,你不必刻意讨好的,当长辈敬着孝着便成,以后啊,总归是咱们自己关起门过日子,比你之前郡主日子好坏不说,但我定也不会让你委屈的,到时候若是得空了,我带你也去打打猎,咱们也到处游玩游玩,而且我还晓得很多好玩的东西,到时候也琢磨着做出来,给你逗闷,等你再大两岁,咱再生个孩子,女孩的话就把她养的想你一样好看,男孩的话我就教他练武……”   甄武说着。   朱玉英羞涩不已,可是也不愿意打断甄武的话,反而眼睛亮亮的,越来越期待婚后的生活。   而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朱棣,轻轻的叹息一声,年轻真好啊,然后摇着头走远了,只要女儿和女婿这般情投意合,没有功利,他什么也舍得给。   一直到日暮稍稍西斜。   甄武才从朱玉英院里出来,走着走着,撞上了朱高煦,两人闲聊着向着外面走去,刚刚走到前殿处,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甄武的眼中。   甄武纳闷,同时也感叹:“这家伙还没死啊,命可真硬。”   朱高煦看了过去,发现是右卫军中百户倪谅,他也知道甄武和倪谅向来不和,说起来自从甄武声名鹊起后,倪谅在右卫中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不仅各位领导不喜欢,就连同僚和部下也多排挤。   倪谅也寻人调动了几次,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成行。   朱高煦贼兮兮的在甄武耳边道:“听说这老小子又攀上高枝了。”   “嗯?”甄武疑惑的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小声道:“上次听我父王说了一嘴,之前阿鲁帖木儿等人伏诛,都是这小子向我大舅告的密。”   甄武有点惊讶:“那殿下还留着他?”   “谁知道我父王咋想的。”朱高煦无所谓道:“不过留就留着呗,反正留着也无事。”   可是甄武皱起了眉头,他隐约觉得不妥,随后一想,倪谅这小子不会是锦衣卫的暗探吧,所以朱棣明知道,但碍于朱元章的情绪,还是留着他。   不过留着终归是个隐患。   看来找机会得和朱棣聊一聊,或者有机会的话,直接弄死这老小子。   甄武一边想着,慢慢的也走到了燕王府门口,这时甄武发现朱高煦还跟着他,甄武眉毛一挑道:“你这是?”   朱高煦咧嘴一笑道:“咱不是凑巧碰上了嘛,顺势去你家歇会。”   甄武伸手指了指天色:“这什么时辰了,你要去我家歇会?”   “咋,这会儿就不能和你聊聊,说出去你多少也算我师傅,我有些军伍上事情找你请教请教不成?”   “请教?去我家?”   甄武不动声色道:“那这么着吧,咱去你院里聊去,省得你去我家,到时候还需返回来。”   朱高煦瞪着眼睛吭哧吭哧说不出话了,眼睛咕噜咕噜转着估计是在想什么说辞。   甄武心里暗骂,这他娘的是要找他请教问题?   狗东西打什么主意,还能瞒得过他?   甄武直接上手,拉着朱高煦就掉头想要再回燕王府,脸上也挂上兴致勃勃的神色道:“说起来,确实好久没与你畅聊了,你让人备点晚饭,咱一边吃一边聊,好好聊个痛快,对了,王府还有没有河鲜?你让人整点,咱好好喝两盅,我刚好馋了。”   这下朱高煦不愿意了,可话赶话,他也不好拒绝,只好任由甄武拉着他又进了燕王府,到最后,他一脸死了爹一样的神情,看着甄武大吃特吃,别提多郁闷了。   而甄府,五妹晓得甄武不回来吃饭后,便吩咐着厨房摆饭,她有些小郁闷,今日她安排饭食,特地让人备了甄武喜欢的河虾,本还想央着甄武许她和四姐一块跟着王家姐姐去踏青呢。   不晓得王府有啥好的,还留在王府进食。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甄武的婚期终于到了。   头几日,甄武就开始忙了起来,忙着准备婚礼所需的东西,宴席,装红挂喜,婚礼邀请人员,时不时还也要配合王府装饰郡主府,天天忙的晕头转向。   主要家里没有长辈,张玉清和甄武商议后,也没有往无极送信,便只有王府给的几个得力仆人帮忙。   所以,甄武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当几个用。   终于到了正日子。   这日,甄武早早的被四妹叫醒,甄武一宿没睡几个时辰,头有点疼,一边捏着眉心,一边问兴高采烈的四妹。   “什么时辰了。”   四妹边吩咐下人给甄武摆些吃食,同时顺嘴道:“已经卯时了呢,大哥该起了,一会儿还要乘马绕着北平城走一圈呢。”   按照规矩会有布政司礼法官员引着甄武在城中走上一圈,让全城跟着燕王府喜事热闹热闹,然后回到郡主府行礼。   甄武锤了锤脑袋,清醒了几分,然后爬起来,坐到桌上,看着桌上摆着金丝花卷,清爽小菜,以及枸杞红枣粥,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粥里又放了枸杞,这几日一天三顿有枸杞,我鼻子都冒火。”   四妹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道:“咱娘非让放,而且也说了,你今日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进食,所以让我务必盯着大哥全部吃才行。”   甄武无奈,拿起花卷就狠狠的咬了一口,他觉得再不成婚,他就要变成一团火人了。   就在甄武吃饭的时候,陆续已经有亲近人家过来了,昨夜没走的二贤和张武,已经开始张罗的招待了起来。   一般来这么早的人家,几乎算是通家之好,过来吃点饭就要开始帮着主家忙活,而且一般也都是带着媳妇过来的,媳妇们也帮着招待女宾,像谭渊,王真,薛禄都是带着媳妇早早的过来了。   相对并不亲近的人家,赶到开席前过来就可。   吃完饭,甄武穿好新衣,等到吉时后,在布政司官员的领着下,骑上一头挂花的高头大马,一行三四十人,开始向着城里走去。   敲锣声,鞭炮声,道喜声,在城中响起,立时让全城热闹不绝。   城中早早就知道甄武迎娶大郡主的事,这般全城热闹的大事,老百姓也愿意凑热闹,很多人家也早早的醒了,聚团的来街上凑热闹,讨喜钱。   一些活泼的小孩,更是跟着甄武一行人跑来跑去。   甄武骑在马上和被观光的猴子一样,不时听到街道两旁传来几声惊呼。   “看,新郎官。”   “好俊的新郎官。”   “那可不,要不怎么能迎娶郡主。”   ……   甄武听到这些话,很不屑,甚至想回一句:说什么废话呢,试问天下谁人不知甄公是个大帅比。   布政司的官员中有人拎着大兜铜钱,一路不时撒两把,惹的围堵的人争抢,前方开路的人鞭炮不断,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过来。   一些清水胡同,蜂尾胡同的老街坊,此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叹:“老甄家是真的发达了。”   甚至一些甄武父亲的老战友,看到这一幕,想到当年甄武父亲多么的困难,更是感触的连连叹息。   有子如此,足可安息。   而相对于全城的欢腾,甄武就无聊了很多。   等到一圈转完,进了郡主府,一顿麻烦的流程后,甄武才把朱玉英迎出来,甄武看着一身红装的朱玉英,心中火热,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吃的枸杞起了作用,反正现在特别渴望见一见红盖头下,朱玉英那副娇艳的容貌。   两人来到正厅,拜见朱棣和徐妙云,三拜六叩后,甄武给朱棣和徐妙云敬了茶,等到两人轻轻喝了一口,这才算是礼成。   下一步便是入洞房了。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入洞房直接就入在郡主府,没有张玉清什么事,但是甄武之前便与王府协商过,在经过朱棣的点头后,改成入到甄府里。   一群人又从郡主府来到了甄府,甄武带着朱玉英给张玉清磕头拜见,张玉清眼含泪水的连连道好。   到了这时,甄武和朱玉英才在一群婆子媳妇的引领下,进了洞房,房间里床上是红彤彤的被褥,格外喜庆,甄武和朱玉英两人老实的听从婆子的安排,坐在床上。   在一顿花生,大枣,桂圆之类的吉祥说辞和流程后,甄武被赶出了洞房。   接下来就只剩一件事了。   敬酒。   等到天黑吉时,才能回屋,抱着小娇妻睡觉。   而敬酒这事,甄武有些头疼,因为他不仅要去郡主府,敬一些北平官员,还要敬听闻此事赶来北平贺喜的客人,最后他还要回到甄府,敬一圈他的好友以及部下们。   饶是甄武酒量过人,也有些心颤。   其实甄府这边还好,甄武备着陪酒的,总能替甄武挡一挡,但是郡主府那边,朱高煦早早的就放出话来,说要把他喝爬在桌上。   甄武琢磨了一下,治朱高煦,还是得让朱高炽上,朱高炽稳重定然晓得给他留面子。   同样都是小舅子,这差距。   甄武叹了一声,向着郡主府走去,不管怎么着,今儿就是耍赖也要留着脑子,入洞房。   …… 第225章 -洞房花烛夜   郡主府。   朱棣自甄武和朱玉英从郡主府离去后,心情就比较低沉,作为一个父亲,哪怕心理有准备,哪怕女儿嫁的再如意,可看着女儿背影慢慢走远,一直到消失不见,心头还是升起一阵一阵不舍的情绪。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   朱棣眼光中好似泛起了朱玉英从小的一幕幕,从小小的双手就能抱起,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再到天真烂漫,满院子的欢跑,如今真的全部成了过往,好像随着朱玉英嫁人,一切都要翻篇了。   朱棣叹了一口气,徐妙云眼中同样带着一抹伤感,轻轻的握住了朱棣手,想要给朱棣安慰,也想要从朱棣这里得到振作的力量。   可没想到。   朱棣他清高。   “瞧你没出息的样,不就是女儿嫁人嘛,做这幅儿女态作甚,赶紧收拾收拾,今儿且忙呢。”朱棣彷佛很嫌弃徐妙云这幅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徐妙云略显吃惊,随后没好气道:“是,殿下最是脱俗,便只有妾身是那凡夫俗子,舍不得玉英。”   “行了行了,你去后堂与那群女客说话吧,我去前边瞧瞧去。”   朱棣说完,抬腿就向着前院走去,前院宴席已经开吃了,许多人见到朱棣都起身行礼,朱棣挥手示意大伙随便,随后招来一个下人问话。   “甄武呢?还没过来?”朱棣话刚刚问出,就瞧见甄武从外面匆匆进来。   朱棣摆着老丈人的脸,等到甄武走过来,训斥了一声:“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没有一点利索劲,还不快随我一道去给各位大人敬杯酒。”   甄武老老实实应声,心里却暗自滴咕,这朱棣真有意思,以前不是一家人的时候,每次见甄武都是笑脸相迎各种夸,这成了一家人反倒端起了架子,亲疏远近真被朱棣玩明白了。   不过这也理解。   而且现在朱棣也是甄武长辈,这年代长辈都这样,别的不说,单说朱亮朱能父子俩,朱亮每次见甄武都是一顿勐夸,转头对朱能就是横眉怒目的挑刺,甄武对这种交流方式,也见怪不怪了。   朱棣带着甄武来到一个堂屋里,这里基本上坐的要么是北平府的高官,要么就是外地来的贵客。   一群人见过朱棣之后,开始对着甄武这个新郎官打趣,甄武老实的陪着,也不敢多皮,敬酒的时候,这一桌也耍不了滑头,实实在在的走了一圈。   朱棣瞧着差不多后,就让甄武出去照顾一下外面的客人,甄武正盼着呢,听到朱棣这么说了后,便起身和众人告辞去了外面。   刚刚来到外面,甄武就被朱高煦逮了个正着,拉着甄武,把甄武按到了他们桌上。   朱高煦带着笑,挑眉冲着甄武示威。   甄武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朱高炽,挤眉弄眼的给朱高炽示意了示意,没想到朱高炽这家伙憋着笑,装作没看到。   没办法下,甄武只能回头看向跟着他一块来的马毅,想让马毅回甄府寻几个帮手过来。   可没想到却被黑炭老三朱高燧瞧见了。   “姐夫,你甭想找人来挡酒,今儿没几个人够份,他们陪不了我们这个酒。”   甄武没好气道:“去去去,小孩家家懂什么,喝的了酒吗?没事瞎凑什么热闹,去找小孩坐一桌去,要不就去内宅去,让岳母给你寻些点心吃。”   朱高燧今年已经十一二岁了,说实话这个年代这个岁数,尤其是王府家的儿子,自小学习武艺,身板要比普通人家的强很多,所以也已经开始饮酒了,只是多数饮的都是小度数的黄酒。   朱高燧眼睛立马瞪了起来,气的胸膛呼哧呼哧的,不过甄武也不在意,之前就与他们三兄弟很熟,开玩笑也不是第一次开,更何况现在甄武还是朱高燧的姐夫。   可没想到朱高燧转头冲着朱高煦道:“二哥,你看。”   朱高煦眉毛一挑:“欺负我家老三,当我们兄弟不在吗?告诉你,今儿这事还真不能善了了。”说着,朱高煦问朱高炽:“大哥,你说呢?”   朱高炽和气的看了一眼甄武,转头冲着朱高煦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大姐自小照顾他们这些小的,向来关系亲近,没想到被甄武娶走了,这让朱高炽也忍不住想要灌一次甄武。   一时间,大有哥三齐心协力,同进退的架势。   朱高煦顿时大笑:“甄…姐夫,今儿可不单我老二针对你,所以你今儿非得倒在酒桌上。”   嘿。   这哥三,这会儿倒是一条心。   行吧。   小舅子对姐夫都这样。   甄武一撸袖子:“来吧。”他虽说的豪迈,但是也不能真的愣头青的莽干,要不然真得喝倒,所以甄武眼睛一转就打算先针对朱高煦,把朱高煦灌怂了,接下来就好办。   说起来,也就朱高煦咋呼。   甄武咣咣的摆在桌上六个大碗,拿起一坛酒就全部满上,然后看向朱高煦道:“咱先来六碗再说别的。”   其他桌上的人,一直注意着这边,见此情况全都起哄。   朱高煦年轻气盛,跟着也摆上六碗满上,甄武见状,没二话,端起自己眼前的酒,仰头一干二净,随后眼睛眨都不眨,连续六碗下肚。   这事也讲究个气势,你强他就弱。   而且甄武和朱高煦喝过不是一次两次,甄武晓得朱高煦不是他的对手,而且酒量这六碗下去够朱高煦缓一会的了。   朱高煦也晓得这点,本能的就怂两分,所以才想在今天联合旁人把甄武喝倒,可没想到甄武上来直接把他架起来了,又见甄武眼不眨的连干六碗,心里顿时又憷两分。   旁观的人,看到甄武这么痛快,尤其一些军中之人,更是不断叫好。   这种情况下,朱高煦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六碗喝了下去,喝完后连忙夹了几快子菜压了压,可一时间酒劲还是从胃里往上涌,不敢再冒尖说话了,想着彻底压下去再说。   甄武看向朱高燧,眉毛挑了挑。   朱高燧还小,怎么敢和甄武这么喝,眼神立马躲开了甄武。   甄武咧嘴一笑,看向朱高炽,立马又换了一个策略道:“高炽啊,你哥三你最年长,当晓得今儿我真不能喝多,要不然小心你大姐回头找你们麻烦,所以咱俩随意一点?”   朱高炽一愣,本来还担心甄武也找他连干六碗,没想到甄武这么说,他眼睛在朱高煦身上转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连喝六碗的代价,顿时觉得甄武说的话有理有据。   所以当即,便顺着甄武的这个台阶就下来了。   可这让朱高煦不乐意了。   酒意上涌后,大骂朱高炽和朱高燧是叛徒。   朱高炽本来还有点愧疚,可被朱高煦一骂,立马彻底倒向了甄武,他语重心长的对着朱高煦道:“老二啊,今儿是咱大姐大婚的日子,图的是开心,你这么喝酒是做什么,太不懂事了。”   朱高燧连连点头。   朱高煦这个急先锋被这么背刺,气的哇哇叫,一时间也不管甄武了,倒上酒开始找朱高炽和朱高燧拼起酒来。   甄武乐的看热闹,一边起哄,一边趁功夫拖时间散酒。   就这般,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甄武倒也拖过很长时间,到后面张武过来帮甄武忙,甄武这才一桌一桌的不失礼节的转完。   不过即便如此,甄武回到甄府时,也已经喝的脚步不稳,整个人轻飘飘的,天晕地旋。   这个状态真的不能再喝了,可甄府还有很多客人等着甄武,甄武只能硬挺着走了过去。   还好甄府的客人大多都是军中好友,甄武也有着张武,薛禄,胡长勇等人挡酒,甄武一个眼神,张武等人不等客人多说,将对将,兵对兵,一个个主动迎了过去。   甄武抓紧时间醒酒,马毅还激灵的让人备了醒酒汤给甄武喝。   到了晚上的时候,张武,薛禄,胡长勇已经喝多,被人抬了下去,甄武的这些军中好友,在喝倒了几个人,倒也心满意足,便放了甄武一把。   毕竟谁也晓得,甄武今夜还要洞房。   甄武也感谢众人放他一马。   慢慢的,吉时已到。   甄武在一众人的打趣调笑下,被马毅扶着,跌跌撞撞的向着后宅走去,到了后宅门口,小喜替了马毅,扶着甄武来到他的院子。   甄武脚步虽有些飘,可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他之前没住在这个院子,此刻眯着眼看着这个院子,也觉得新鲜,等来到正房门口时,立马有两个小丫鬟迎了上来。   “见过郡马爷。”   甄武看了一眼,立马便晓得是朱玉英陪嫁过来的,之前倒是见过跟在朱玉英身后,小喜上前叫了两声姐姐,然后和两人交代了几句,转身便走了。   然后甄武便被这两位扶着进了屋里。   甄武挥手让她们退下后,自己先来到桌子旁,拿起水壶咕冬咕冬的灌了一壶水,随后在桌子旁坐下,看着里间的方向,喘息缓了两下,这才觉得身体舒坦了很多。   而里间的朱玉英红盖头下的一张俏脸,早已经染上了红晕,当她听到动静时,心跳就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变的很紧张。   随后,她感觉到甄武走进里间,又慢慢的走近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这让她的身体本能的绷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可即便轻轻的也被甄武察觉到了,甄武忍不住笑了两声,他看着这个属于他的妻子,心中突然颇有感触。   结婚了。   有了一个合法的妻子。   以后永远会有这么一个人,伴着他,陪着他,直到两人慢慢老去。   甄武侧头看了看窗台上摆放的龙凤红烛,心神激动的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把朱玉英头上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朱玉英容颜落到了甄武眼中,甄武有些恍忽,惊艳的让他想到初次见到朱玉英的时候。   她一双大眼睛含羞带怯,细致白嫩的脸上带着澹澹的红晕,而这抹红晕好似慢慢扩散到白皙如天鹅般长颈处。   朱玉英感受着甄武炙热眼神,心中欢喜又羞涩,忍不住想要低下头。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甄武略带沙哑道。   朱玉英心中又爆发出一股甜蜜,忍着羞涩让甄武看着,可甄武看着看着,朱玉英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了甄武的怀中,她伸出胳膊环在甄武的腰间,闷呼呼又难以欣喜的说道:“夫君,玉英现在心中好欢喜。”   甄武反手也把朱玉英抱在怀中,软软的暖暖的身体,让甄武心中一荡:“我现在也欢喜。”   朱玉英感受到甄武的热度,双手也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她心中欢喜冲晕脑袋,胡乱的释放着情意,表达着心意:“夫君,你晓得吗?这辈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下辈子做马做牛我也甘心。”   “别瞎说。”   “没瞎说,玉英真的甘心。”朱玉英晓得能嫁给一个自己中意喜欢的人,有着多大的幸运。   甄武鼻息更加火热起来,不着痕迹的压着朱玉英往床上倒去,怀中小小的人只顾着欢喜,想着情意,不留意下和甄武一起倒在床上。   朱玉英轻呼一声。   甄武话响了起来。   “乖,不许瞎说,上辈子咱们比翼双飞时,若不是你乱说,我怎会许愿今生随你一块做了人。”   朱玉英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她带着憧憬问道。   “夫君你是说咱们上辈子是比翼鸟吗?”   “那可不。”   甄武说完,直接吻住了朱玉英水润的嘴唇,帐中气氛升腾。   一夜分分合合,吱吱呀呀,彷佛略过了八千字。   而这一夜,北平城的王姑娘夜里轻抹了几次泪,东昌城的张姑娘耍了一夜的枪。   第二日,当甄武醒来时,只觉得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整个人有些神清气爽,甄武不由感叹之前憋太久了。   他侧头看了看朱玉英。   朱玉英还睡着,长长的睫毛下精致的小脸异常好看,这让甄武忍不住在她脸上啄了一嘴,朱玉英彷佛感觉到了,小脑袋和小猪一样往甄武怀里拱了拱。   甄武瞧她这幅样子,哪怕察觉到时辰不早了,可也不忍心叫醒朱玉英。   这却把门外的人急坏了。   因为按照礼节,还需有人拿着落红去王府报喜,告知王府郡主夫妻和谐无碍,这若让王府等急了,还不晓得会怎么乱想。   此刻,门外站着八个丫鬟,领头的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   锦儿忍不住上前对着婆婆说道:“叶嬷嬷,你瞧这时辰也快到了,是不是该叫醒郡主和郡马了。”   “锦儿姑娘,要不你叫吧。”叶嬷嬷有些为难,先不说她家郡主有时就有些脾气,单她摸不清甄武的脾气,就不愿意在第一天触霉头。   锦儿也不愿意。   因为她和叶嬷嬷在来之前都被王妃提点过,过来后要仔细留意一下郡马院里有没有屋里人,若是有瞧瞧性子,不合适的话早早想法子打发出去。   谁成想过来后,甄武院里别说屋里人了,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这怎会是堂堂一个千户将军?   所以当夜锦儿和叶嬷嬷便商议过,都担心甄武是不是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人道,因此她俩才都不敢轻易叫门。   毕竟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若是因为叫门被甄武发作了,她们谁也受不了。   其实说起来,她们不晓得,甄武家只是因为甄武职位高升慢慢好起来的,说到底有些暴发户的小家子气,再加上张玉清往日也太过慈善,总觉得进了家门就是一家人,对下人也颇为优待,所以家中谁也没有觉得没人贴身伺候,不符合他们现在的家世。   以前夏菊和冬梅倒是和二贤说过,可二贤和甄武提过一次后,被甄武否了,只是进了两个小丫头陪着小六和小七玩。   等到后来家里下人多了,四妹五妹,包括老三和甄武,都觉得身边有人不自在,谁也没有选贴身的丫鬟。   所以就这般一直到了现在。   但这些锦儿她们不了解,锦儿和叶嬷嬷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叫夏菊和冬梅过来?”   叶嬷嬷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理。   刚想差人去通知一声夏菊和冬梅,就见小喜跑了过来,她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口便问道:“四姑奶奶让我过来问一下,大爷可否起来了。”   锦儿连忙把不敢叫门告知小喜。   小喜纳闷的看着一众王府过来的人,有些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敢的,她笑了笑道:“那我问问大爷。”   说完,小喜来到门口,向着里面问道:“大爷,你可起身了?”   屋里顿时响起一阵声响。   其中带着朱玉英娇羞的埋怨声。   等了一小会儿后,甄武的声音响起,随后朱玉英唤锦儿她们进来。   朱玉英有两个大丫鬟属于贴身服侍的,一个锦儿,一个绣儿,甄武每次叫绣儿的时候都感觉怪怪的,不知道多秀儿才能叫这个名?   此刻这群丫鬟进来后,锦儿带着两个小丫鬟上前服侍朱玉英,绣儿带着两个小丫鬟服侍甄武穿衣。   甄武对众人的服侍也不抵触,不习惯归不习惯,可也晓得娶了朱玉英后,免不了这样,所以便任由绣儿她们忙活,同时眼光扫见朱玉英把昨晚铺在床上的白布仔细折叠后,用红布包起来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盒中交给了锦儿。   锦儿连忙给了一直在外间等待的叶嬷嬷。   叶嬷嬷看到木盒,这时才安心,她舒了口气口,刚打算让人送到王府,不过随后她想了想甄武院里的情况,怕其他人说不清楚,还是决定自己去王府报喜。   想明白后,叶嬷嬷也不耽搁,连忙向着王府而去。   到了王府,见到王妃后,叶嬷嬷仔细的把甄武院里的情况,说给了徐妙云听,徐妙云松了一大口气,以前打听归打听,可再打听也不能打听出来旁人的屋里事?这世间不是没有那种外表看着干净,私下满是荒唐的人。   徐妙云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倒是真给玉英找了个好夫君。”   叶嬷嬷也笑着点头,她也觉得甄家极为干净。   不过下一刻,徐妙云想到一事,朱玉英虽说有落红,可一分钟能落红,十分钟也能落红,这其中差别,作为过来人可晓得不同。   徐妙云想了想,吩咐叶嬷嬷回去后仔细问问朱玉英,两人的夜间事到底如何。   叶嬷嬷应声,她自小看着朱玉英长大,自然也担心朱玉英,而且以后她和朱玉英在甄家相当于最亲近的自己人,所以她更要仔细体察着些朱玉英,不能让朱玉英有委屈。   这也是王府给朱玉英的心腹头子。   所以,当叶嬷嬷再回到甄府后,瞅准一个机会,询问朱玉英,朱玉英起初还害羞的不愿意搭理叶嬷嬷。   可叶嬷嬷一直缠着朱玉英诉说厉害关系,最后把朱玉英烦透了,朱玉英才忍着娇羞来了句。   “郡马,厉害着呢。”   …… 第226章 -四年   叶嬷嬷得到朱玉英的回答后,笑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冲着朱玉英的背影,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   开心成这幅模样,仿佛她夜间也能享受到似的。   朱玉英听到后更羞,逃的步子更大了一些,结果不小心下又引动昨晚受到冲击后的不适,她的秀眉蹙起,忍不住轻呼了声。   刚好过来的甄武瞧见,连忙上前扶住了朱玉英。   甄武只瞧了朱玉英一眼,便明白过来朱玉英为何身体不适,关心道:“今儿左右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我送你回屋里歇息着吧。”   朱玉英摇了摇头道:“母亲晓得后不好。”   她想要强挺着。   甄武捏了一下朱玉英的小鼻子道:“母亲又不是什么也不懂,自会体谅你这个儿媳妇的,再者说,你瞧母亲像那种坏婆婆?”   朱玉英立马又摇了摇头,仿佛生怕甄武冤枉他一样。   不过,下一刻朱玉英看到甄武脸上含着的笑意,便明白过来甄武是在打趣她,朱玉英羞恼撅着嘴道:“你还逗我,都怪你昨夜…昨夜…”   “昨夜怎么了?”甄武瞧着朱玉英的样子好玩,故意逗朱玉英。   朱玉英忍不住秀拳打了甄武两下:“都怪你昨夜那般,害我被所有人笑话。”   “我的傻媳妇哦,天经地义的事,谁会笑话你。”甄武说完,看着朱玉英确实有些头疼,直接把朱玉英公主抱了起来,向着屋里走去。   朱玉英又是轻呼一声,仿佛感受到院里丫鬟们火辣的眼神,刚想挣扎,就听到甄武坚定的声音。   “别动,我抱你去屋里歇息,一会儿若是有事,我再叫你。”   朱玉英羞涩又欢喜,环着甄武的脖颈,把头迈进了甄武的怀中装鸵鸟,当甄武把她放到床上时,朱玉英还有些舍不得甄武离去。   甄武看着朱玉英依恋的眼神,笑了一下,轻轻的在朱玉英水润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乖,你再睡会。”   朱玉英眼睛里带着欢喜,点了点头,哪怕觉得头一天在婆家就睡觉有些不妥,可心中却甜蜜蜜的,特别享受甄武的疼爱。   屋外院里的叶嬷嬷把刚才那幕全部看进眼里,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副姨妈笑,心中忍不住替朱玉英开心,觉得朱玉英真的没嫁错人,更是纳闷在外面威名赫赫的甄将军,没想到在家里也有这般柔情蜜意时。   而锦儿看着如胶似漆的甄武和朱玉英,心中替朱玉英开心的同时,忍不住也有些羡慕,世间女孩谁不想嫁一个这般的人。   锦儿羡慕的想着,可想着想着脸上也慢慢的浮现出一抹红晕,甄武没有贴身丫鬟,她却是郡主的贴身丫鬟,若有一日郡主身体不适,还有人比她更适合帮着郡主伺候郡马吗?   别说没有,即便有,锦儿也对自己的身段有信心。   锦儿憧憬的想着,若真有那一日,侥幸再有个一儿半女,那么这辈子都有指望了,只是郡马瞧着实在不像多情的人。   这样好是好,不用担心外面进人和郡主抢郡马,可院里人也没多少机会。   锦儿一时间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替郡主欢喜了。   这个时候,甄武却不管这些人的心思,在新婚的这个时间段里,满脑子只想着他可人的小娇妻。   ……   之后日子平淡的一天天过去,偶尔两人去王府住上几日,每次过去,甄武要么与朱棣这个老丈人聊聊工作,要么就与朱高炽哥三天南地北的闲扯,总之一直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渐渐的时间来到了洪武二十八年。   这一年,朱元璋依旧在梳理着军方格局,把唯一还有可能威胁到朱允炆的大将,宋国公冯胜赐死,自此开国大将再无一人在军中任职领兵,晋王,燕王再次瓜分冯胜手下的军方势力,同时保皇党中的徐,李二代掌门人,徐辉祖和李景隆同样收益匪浅。   一时间军方被朱元璋清理的人人胆寒,可朱元璋却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手握军方大权的,不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铁杆一脉,在他看来,现下情况已无人对朱允炆的皇位产生威胁,等他归天后,皇权自可安然交接过度。   所以,那怕朱元璋的二儿子秦王朱樉在三月间,被人下毒毒死,以及想到朱樉往日残暴作风而想到的坏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开始拿出更多的时间教导朱允炆。   而同样在这一年,正月,北平都指挥使周兴,携甄武等燕王护卫五千余人,出征辽东女真野人,联合都督宋晟率领的辽王府中护卫,都督刘真率领的宁王府中护卫官军,击中优势兵力,直杀到松花江北岸,杀的女真野人慌乱逃窜,胆寒不已,称臣投降都懒得要,这才班师而归。   王府护卫军战力,一战打的全国震动,所有人越发对诸王塞边感到满意,而军方一些等着看朱元璋笑话的,彻底没脾气了,军方后继有人,也没人再对朱元璋清洗军方势力感到质疑。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二百年后,这女真族里面竟也出了个人物,从辽东起家,在中原内乱时窃取了中原大地,窃取了也就窃取了,好好发展也没什么好说的,偏就知道盯防着汉家人,最后让至少与世界发展齐平的中国,落后西方国家几百年。   甄武等人从辽东回来后,甄武便把老三,以及四妹和五妹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老三的婚事很多人惦记,可这时老三已经长大了,甄武没有替老三做主,询问了一番老三,老三还是中意石暖那个丫头。   说起来,石暖一直等着老三,老三没有负了人家的道理,而且石冷把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对于甄家也越来越重要,甄武也不能不对人家有个交代。   甄武想了想后,觉得现在以他的情况,想要提拔老三,给老三一个饭碗并不是难事,所以也没有强迫老三娶一个对他有帮助的妻子,便点头同意了老三,只不过甄武没打算亲自去找张玉清说和。   老三是个男人,真铁了心娶石暖,就自己想办法做通张玉清的工作,这是甄武明着说给老三的,老三这些年确实也长进了不少,并没有一味的莽,死缠烂打的缠着张玉清,又摆事实又讲道理,磨了小一年,张玉清才终于松了口。   甄武把石冷的卖身契当着石冷和老三的面撕了,随后分给了石冷一些铺子上的份子,也算是抬了抬石冷石暖兄妹两人的身份,如此以来,算是甄家和石家合伙做生意。   老三婚礼时,甄武看着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步入洞房,也是感触良多,忍不住回想起他与老三除见到石暖时,石暖凶巴巴的摔了老三个狗吃屎的场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甄武心态越来越老的缘故,只觉得时光流水,过得好快。   四妹的婚事,相对于老三,简单了很多,可能四妹早早便察觉到或是听到了些什么,在甄武问询她对谭忠如何感受时,只一脸娇羞的让大哥做主。   甄武无语的想要抽四妹,这羞答答的样子,哪还有小时候敢和甄武二贤炸刺的模样,到底是长大了,甄武叹息了一声,扭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很快还是给谭渊透了口风,谭渊当月便和甄武急忙忙的定了日子,择日把四妹娶了回去。   本来甄武还想在这一年把五妹也嫁出去,可四妹嫁出去,甄武心疼的着实舍不得嫁五妹,想着五妹还年轻,便打算再留五妹一两年。   可他这一留,还留出了个乱子。   燕王府同样在这一年给朱高炽和朱高煦哥俩张罗婚事,朱高炽的婚事一切顺利,娶了张氏又实封世子之位,而朱高煦却和朱棣大闹了一场,说什么也不愿意娶中卫千户韦度之女韦氏。   具体在王府怎么吵的,甄武不得而知,只知道第二日朱高煦来了甄家,直接和甄武挑明了想纳五妹为妃。   甄武什么话也没说,当场扣着朱高煦回了燕王府。   之后,不知道朱棣用了什么法子,朱高煦最终接受了安排,娶了韦氏,受封高阳郡王。   晚上,朱玉英可能是因为想到自己能嫁给甄武想到庆幸,又或者想到可能是因为她嫁给了甄武的缘故,所以导致朱高煦娶不得五妹,感伤的哭了好一阵,甄武仔细哄了半天,俩人才抱着沉沉睡去。   说起来,甄武之妹,真嫁的了朱高煦为正妃。   毕竟这个时候朱高煦也并非朱棣长子,朱棣也没有成为皇帝。   转眼间又来到了洪武二十九年。   这一年,二月,朱棣再次领命北上讨伐兀良哈部,先是带着甄武等精骑,巡查震慑有所骚动的大宁,全宁等地,随后沿河北上,遇敌便闪电出击,三月,朱棣在彻彻儿山大败元军,俘虏元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又率军乘胜急进,攻克兀良哈秃城,迫元将哈剌兀远遁,这才胜利班师。   这一战,甄武率百骑轻进,直冲元将哈剌兀的中军大帐,杀得哈剌兀的近卫军各个胆寒,慌不择路,直接把哈剌兀的中军冲的七零八碎,吓得哈剌兀连续三天三夜奔马远遁,直接奠定了胜局。   因此,甄武越级升任右卫正四品指挥佥事之职,受封明威将军,督掌右卫操练一事,兼领右卫所属骑兵。   这一年,甄武二十五岁,让所有人都明白,甄武即便不是郡马爷,单凭能力,也能在北平城当上响当当的实权人物。   很快,时间又来到了洪武三十年,朱棣率军联合晋王再次出塞,可惜这次并没有看到蒙古踪迹,早早便再次返回北平。   而这一年,甄武把五妹嫁给王真长子王通。   五妹对嫁人没多少抵触,对嫁给谁,心中憨憨的也没有打算,只是出嫁头头天晚上抱着朱玉英哭了好久。   不仅是姑嫂俩人感情好,也有些舍不得离开家里。   这些都还好。   甄武本以为早已经想通了的朱高煦,不晓得又抽什么疯,在婚礼上还想大闹一通,甚至想要把王通暴打一顿,只是被甄武给拦了下来。   甄武看朱高煦心情不好,陪着朱高煦喝酒,等到朱高煦喝的大醉后,朱高煦竟然指着甄武的鼻子埋怨,说什么他不信甄武早早看不出来他喜欢五妹,不信五妹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同时还感叹命运不公,说什么,偏就世道针对他,就连甄武也不理解他,不支持他,到最后还质问甄武,是不是瞧不起他。   甄武没有说话,只是摇头的一直喝酒。   可没想到,这事在朱高煦心中埋了针,由此也开始疏远起甄武来,以往朱高煦往军中跑,总是往甄武的右卫来,可自此事后,朱高煦再往军中跑,便只去中卫丘福以及老丈人韦度那边。   甄武察觉后,叹息了一声。   命运总是这么无常。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洪武三十一年。   甄武知晓历史,晓得朱元璋就是在洪武三十一年时逝世的,越到这个时候甄武越发的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即便是家里人也都感受到了,只是家里人询问,甄武谁也没有说。   这种事情,也没办法说。   甄武只能自己承受着,静静的等着历史上演。   这些年,尤其是甄武娶了朱玉英后的这几年,甄武好多次想要和朱棣说一说,想让提早做些准备,可每次话到临头,都收了回去。   现在他敢肯定一句,朱棣虽经常对朱允炆口出不屑,以及面露不服,可朱棣真的没有提前准备造反。   至少,朱棣从没有找甄武相商造反的事情。   不过有没有和道衍和尚相商,这甄武不得而知,但是甄武在朱棣心中,可信度绝对排的进前十。   若是连和甄武都没有商议过,以及透过口风,甄武是真的不相信,朱棣早早的便想好了要造反。   恐怕在朱棣心中,一直盼着朱元璋改主意,重新立储呢,这一点从这些年,朱棣拼了命的表现就能推测到。   这些年中,但凡有北元踪迹,朱棣总是第一时间想要出兵讨伐,有点胜利就给朱元璋报喜,哪怕没有北元踪迹,朱棣也是常常带人巡视,整备军事,更是时常把自己的成绩送往朱元璋处,让朱元璋了解。   顺道拍马屁似的,让朱元璋指点请教。   而朱元璋也确实吃这套,越来越对朱棣满意和喜欢,来往信件和旨意多是夸赞朱棣。   甄武想到这些,不由得叹了口气,朱棣终归是要失望啊。   但是这个事甄武也没办法和朱棣说,朱棣不问,甄武总不能主动上去说朱允炆肯定会当上皇帝,而且还会削藩,咱们要早点做准备。   这是脑残才能做出的事情。   老大造反想带上你,和你撺掇老大造反,这两种性质差别大了。   最起码,一个人的秉性能从这种事上看出来,甄武若是敢撺掇朱棣,以后就等着被朱棣一直提防到死吧。   别的不说,被部下黄袍加身的那位,最后怎么对部下的?   部下若是敢表现出一点野心,上位就敢翻脸不认人。   再者说,道衍靖难后如何?先不说他想不想,就他后来撺掇朱棣起兵这事,他敢揽一点权势吗?老老实实窝在庙里当和尚得了,这也就是朱棣,若是换成朱元璋,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甄武就在这种心情下,时间来到了五月份,这一日一个喜事砸的甄武再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朱玉英有喜了。 第227章 -恭送洪武大帝(上)   开平。   今年朱棣早早的又带大军北上,屯扎开平备边,距现下已经有半月时光了,可蒙古各部什么动静也没有,安静的彷佛北方草原连个人影都没有,估摸着是被打怕了,没有一个部落敢冒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甄武接到从北平快马赶来报信的马毅。   甄武激动的曾的就站了起来,一脸惊喜的看着马毅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郡主真的有喜了?”   说起来,刚结婚的时候,甄武担心朱玉英年龄太小,怕生孩子出现危险,舍不得让朱玉英怀孕,便做着一些防孕措施。   当时朱玉英死活不愿意,可是在甄武掰开了揉碎了的讲道理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配合甄武,导致这些年,张玉清和徐妙云没少安慰朱玉英,一个婆婆,一个亲娘,变着法劝朱玉英别着急,说什么这世间多的是好多年才有孩子的。   朱玉英每次也不好反驳,只能听着两人好心的安稳,可每次到了晚上,就冲着甄武一顿埋怨,尤其是在去年得知朱高炽媳妇张氏怀了孩子后,白日里羡慕了一天,到了晚上委屈的和甄武哭上了。   其实生孩子这件事,真不是甄武多想,更不是杞人忧天,这年头产子本就是一道生死关,虽然说以他和王府的权势,能给朱玉英找到最稳妥的产婆,可朱玉英的身子,在甄武看来多少是娇弱了些。   娇弱的常常还受不了夜间事,甄武又怎么敢让朱玉英年纪轻轻的就去闯关,不过现在看架势,甄武若再不松口,朱玉英就要哭死了,甄武心疼下,也不得不同意。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求什么,偏偏不来什么。   甄武和朱玉英开始积极准备怀孕后,偏就一直怀不上,这还让朱玉英一直埋怨甄武,怪甄武之间一直避孕导致现在怀不上。   甚至有一段时间,朱玉英都快疯魔,经常寻摸一些求子方子拿药吃,甄武看了都觉得受罪,每天晚上也格外的卖力。   如今终于怀了,如何不让甄武大喜。   马毅此刻也特别开心,笑着对甄武道:“大爷,真真的,你走后半个月查出来的,大夫说已经有一个月了,老夫人让我来给你报喜,我紧赶慢赶终是赶上了,也幸亏大爷还在开平,要不然小的面对草原可不晓得去哪里寻大爷。”   甄武来回踱了两圈,最后手背一敲手掌道:“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寻燕王殿下请假去,这就随你回北平。”   “啊?”   马毅疑惑道:“大爷,不入草原打仗了?”   “打啥打,这都半个月了。”说着,甄武还小声道:“今年不见得打的起来,蒙古人和乌龟似的全缩起来了。”   “那感情好,若是明年也不打仗,小少爷和小小姐若是落在这光景里,定当福禄一生。”   甄武听着马毅的吉祥话,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不过下一刻,甄武想到一事,心中又是一惊,这两年怕是不安稳啊。   朱元章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死的,这节骨眼…   不过,甄武眼中冷芒一闪,管他呢,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得护的一家老小平安无事。   想罢,甄武也不再耽搁,与马毅交代了一句,就向着朱棣处走去。   等见到朱棣,朱棣正拿着一个奏折面露伤感,甄武一时好奇,朱棣回过神后,苦笑两声解释道:“父皇终是老了呀。”   说着,朱棣指了指奏折道:“把我当小孩子,好好的唠叨了我一遍,说我这样不妥,该先广派斥候,重在探得蒙古各部踪迹,不要总是贸然动大军,还让我对兵士们好点,注意各处屯田事项,不要让兵士们吃不饱饭,总之东一棒槌,西一榔头说了一大堆,这倒让我想起未入藩时,父皇常常关爱我等的课业。”   朱棣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随后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上次三哥与我通信,也说起父皇越来越唠叨,你可晓得我父皇怎给我三哥去的信?”   朱棣轻笑一声接着道:“父皇传授我三哥,他老人家早年当牧童的人生经验,让三哥教他的卫军如何在口外牧放马羊;如何与卫军分配马羊;又如何调教小马驹子的习性;如何让卫军像鞑子一样利用羊毛、羊奶生活;如何在空闲时筑城,总之事无巨细,好像我们在他心中越来越小了一样,只是…哎,三哥在两月前不幸病逝了,如今大哥,二哥,三哥,一个个的走了,倒不晓得啥时候轮到我。”   朱棣伤感着,他年幼时与那些年长的王爷都曾在一起学习过,也曾亲密无间,互相嬉闹,只是随着一个个年岁越大,慢慢的也有了争端,导致这些年都起了些间隙。   “殿下,正年富力强,自当长命百岁。”甄武说道。   朱棣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甄武却在此时想着,如今朱棣为朱元章诸子之长,今年在节制诸军的同时,更是节制诸王,加上一直以来朱元章对军方的梳理清洗,导致再无大将,这一切的一切,总感觉有些天命所归的意味。   多的不说,至少朱棣后来靖难成功,朱元章少说也有着一定的功劳,毕竟是他一步一步的把朱棣推到这个位置,又是他把军中能和朱棣对打的大将一个个的送进地府的,虽说朱元章这么做的目地是为了朱允炆,可朱允炆不争气啊。   朱棣这时回头,彷佛刚才伤感的心情已经收拾妥当,问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提起这个。   甄武咧嘴一笑道:“我刚刚得知,玉英有喜了。”   朱棣一愣。   “嗯?”   甄武点头,向着朱棣确认了一下,朱棣一下子也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好消息,你也知道,你俩孩子这事,王妃一直挂念着,这下好了,估摸着王妃也得开心坏了。”   说着说着,朱棣还笑了起来:“这刚有亲孙子,转眼又有了亲外孙,这可抵了所有的坏消息,家里可都安排妥当了?这可不能疏忽。”   甄武这时开口道:“家里想必都有所安排,而且定然也已经通知了母妃,不过我这心里还是担心玉英,所以想着请假早些回北平照看着,殿下也知道,我家里只有母亲一个长辈,我也放心不下。”   “是这个道理。”   朱棣点点头,随后又想想,彷佛做个决定道:“那我也甭在开平等着了,瞧这样子,今年蒙古人是不打算露面了,正好父皇也说了我,直接班师回北平吧。”   “既如此,那我便随大军一道回去。”甄武说道。   朱棣点头道:“那就这么着了,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我这里还需安排些事情。”   甄武点了点头,随后起身退下。   很快,朱棣便通知了军中将领,大军开始做起了回北平的准备。   甄武在这时意外的撞见了一身英气勃发的朱高煦,他今年十九,正是一生当中最好的年华,与北平当中的一些富家子弟喜欢享受不同,这些年一直待在军队当中苦熬体质,现在已经极为善战。   朱高煦看到甄武后,本能的想回避,可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他看着甄武那张彷佛没有变化的脸庞,心中不由得又想起那个端着一碗红糖水的姑娘,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疼。   这一年来虽说他已经释怀很多,可心底深处仍旧有些不甘,只是他心中明白朱棣和甄武的考虑,大姐嫁给甄武后,若他再娶甄家女,反倒把甄家架在了火上,天下人,护卫军众人又该如何看待甄家,总归有些捧杀的感觉。   更何况韦家是中护卫老人,一直忠心耿耿,朱棣和徐妙云早就商议确定好的,更与韦家透过口风,如今怎能只因为他不愿,而让韦家心寒,他是皇家子弟,他有责任娶朱棣给他安排的女子。   他堂堂一个男子,亦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让朱棣失望,只是心里真的有些疼痛。   朱高煦眼神飘忽,不与甄武对视,想要就此错身而过。   可没想到,甄武主动喊了他一声。   下一刻,只听甄武说道:“你大姐有喜了。”   “真的?”   朱高煦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丝惊喜,朱玉英常回王府,他也晓得朱玉英有这个心病,如今听闻朱玉英有喜,心中忍不住替朱玉英欢喜,不过笑着笑着,朱高煦觉得这么开心,不符合他这一年来对甄武冷澹的作风,脸色涨红的又把笑意憋了回去。   他朱高煦才不是没出息的人,人设立的住。   甄武无奈的摇了摇,没管朱高煦这幅心里活动,话锋一转道:“我听说你前日把你身边一个将校打一顿?”   “咋了?”朱高煦嚣张的一昂头:“父王罚了我,你还要说教我几句?”   甄武皱眉,以往朱高煦在右卫时,可没这么肆意,甄武不由得有些埋怨中护卫:“丘福和韦度就不拦着你?回头我倒要和他们聊聊去,身边人也任由你这么打,还指望日后旁人为你拼命。”   朱高煦本想硬杠甄武几句,可看着甄武好像还和以往一模一样的为他着想,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小声都囔了句:“谁人和你一样,不把我郡王当回事,说的好像谁都敢拦我似的。”   甄武没听到,也不在意朱高煦都囔什么:“得,先不与你多聊了,回头去中卫营瞧瞧再说。”说罢,甄武就打算离去,可突然想到一事,停下脚步,笑着又冲朱高煦道:“对了,你这个做二舅的,记得给你大外甥备点好东西。”   说起这个,甄武脸上笑意更浓:“到时候,记得来家里喝酒,说起来咱哥俩也好长时间没喝了。”   朱高煦一时间有些意动,他和甄武感情本来就好,当初只是因为五妹嫁人,他心里别着一股劲,加上看到甄武就想到五妹,便不想见甄武,可这般疏远不代表俩人感情就澹了,所以自然也想和甄武好好聚聚,重温一下以往。   他犹豫了一会儿,刚决定要应下,可随后想到一人,脸色又寒了起来:“你那五妹夫到时候也去?”   额。   甄武有点愣了,也不知道这事咋在朱高煦心中过不去了,随后,想了下道:“老三张罗着他们,咱们几个聚咱们的。”   朱高煦脸色缓和了些,不过仍旧傲娇道:“行吧,到时候我瞧瞧,若是有时间就去凑凑热闹。”   甄武点头,随后两人错身而过,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   而与此同时,应天府。   朱元章自从得到三儿子逝世的消息后,身体便开始不对劲起来,常常卧床不起,每日最多起床走上那么几步。   晋王朱棡,也是他看重的儿子,朱元章没想到又又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从朱元章小时丧父起,他的亲缘好像就一直很澹薄,偏生他还是一个特别重视亲情人。   他把每个孩子都封了王,每年给他们衣食无忧的财粮布匹,又精心给每个孩子选了三支亲王护卫军护卫安全,更是耗费心血教育孩子,不想孩子成了废物,又担心后世子孙,编录了《祖训录》,可没想到,年长的几个孩子,竟然一个个的先他而去,而年长的几个孩子,还是他浇注最多心血的,这接连串的打击,朱元章都不晓得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如今,他的身体情况,让他清楚的知道,他所剩时日也不多了。   这日,他撑着起身,在亲侍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到殿外,他看着这朝气蓬勃的天地,看了良久,突然笑了。   他小声又满足的说着:“用我身心骨血滋养这天地,使其安泰祥和,便是操劳至死,便是骂声滔天,便是罪孽深重,亦使我心满意足啊。”   朱元章得意的问身边亲侍:“如此天下,较蒙元时如何?”   亲侍刚欲回答。   朱元章便拦住了,自问自答道:“咱比你晓得,咱是一点一点走过来的,这天下更是咱从无到有收拾出来的。”   当年天下有多乱,底层汉民有多难,没有人比朱元章更清楚。   朱元章眼神彷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到了那个先旱灾,再蝗灾,又至瘟疫的年景,那一年一片一片的活人死掉,逃荒的人一窝一窝的求命,短短半个月,他家里父亲,母亲以及大哥便先后死去,生生饿死,连下葬都没有地方。   而城中官家和富户依旧在醉生梦死,逍遥度日。   无一人管这天下落难百姓。   起初他也没想管,他只想活下去。   可这世道逼着你去为恶,逼着你去拼,去搏,既然如此,那他就随了这世道的意,他来,他抢,他争,他来为这天下落难百姓,搏个朗朗乾坤,他来为这天下落难百姓,斩尽贪赃枉法,仗势欺人的官。   他让这天下百姓,有地方可鸣不平,有希望可熬苦日。   朱元章做到了,他把大明朝带来了。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简简单单可以让人热泪盈眶的八个字,代表着汉民不再低人一等,不再仰望他人,可以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风轻轻吹过,彷佛带着朱元章一生的功过。   朱元章幽幽叹息,不曾后悔,不曾遗憾。   只是可惜朱标早死,没给大明留下一个最好的新君。   …… 第228章 -恭送洪武大帝(下)   应天府五月间的风是柔的,是热的,可即便是这轻轻的风,彷佛也把朱元章最后的精气神给吹走了。   朱元章身体一软,一直扶着朱元章的近侍感受到后,脸色立马大变,连忙焦急的让人去传太医。   皇宫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太医来了。   朱允炆很快也来了。   乱糟糟的一阵忙碌后。   太医和朱允炆才来到了外间,刚刚走到外间,朱允炆就焦急的抓住了太医的胳膊,一双眼睛带着慌乱的问道:“我皇爷爷病情如何?”   太医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求殿下恕罪,陛下体弱气虚非病之故,微臣实在无能为力。”   非病之故,那便是大限将至了?!   朱允炆一下子彷佛心死了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塌了下来,他今年才刚二十一岁,以前有朱元章在他前面挡着,他还不觉得什么,可现在意识到朱元章就要倒了,朱允炆面对偌大的大明天下,手脚感到一阵的发软。   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没有听到声音后,更是吓的头也不敢抬的连连磕头。   这番动静,惊醒了朱允炆。   朱允炆看向太医,伤感的问道:“我皇爷爷…还有多长时日?”   太医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短则两三日,长则一两月。”   朱允炆的心又是一沉,他看着瑟瑟发抖,异常惊恐的太医,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随后想了想道:“这些天你便在隔壁歇息着吧,方便随时传召,另外这件事切忌勿要传出去。”   太医坚定的发誓说着:“微臣决然不会说与第三人知。”   “行了,你下去吧。”朱允炆说完,挥手让一个宫女带着太医下去了。   朱允炆看着太医走远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进了里间,细心的开始照料起朱元章。   一直到了晚上夜里,朱元章竟幽幽的醒了过来。   朱元章眼神里略显迷茫,不过很快便明白是在自己的寝殿,刚想起身就听到,朱允炆惊喜的喊道:“皇爷爷,你醒了?”   朱元章看着朱允炆有些疲惫的神情,不难猜测出朱允炆一直在照顾他,他冲着朱允炆笑了笑,示意朱允炆把他扶起来。   等到朱元章斜靠在床上后,他轻轻的拍了拍朱允炆的手,看着朱允炆有些慌乱,有些担心的眸子,安慰道:“不要怕。”   朱允炆点了点头,可是神情并没有舒展太多。   朱元章想了想,再次开口安慰他钦定的下一任皇帝:“皇爷爷晓得自己身体情况,或早或晚,大明天下总是要交给你的,你也别担心,你皇爷爷都帮你安排好了,如今天下已经安定平稳,朝内并无强臣,皇爷爷到时再为你选几个顾命之臣,与你而言,当可无忧…”   说着说着,朱元章的气息越来越弱,不得不停下来换气喘息,等到朱元章缓好后,才再次开口说起来。   “至于外敌,这些年虽屡屡打击蒙元,致使蒙元各部分裂,可其势依旧不小,仍时时觊觎中原,这点不可大意,不过早些年咱便做了准备,令诸王塞边,如今诸王已长,更屡有胜迹,已可御敌于外,所以你亦无需太多担忧,只要你日后多加勤勉,心不懈怠,应当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朱元章说完,又拍了拍朱允炆的手,神情中略有得意,他自认他为二世的这番安排,胜过诸朝开国之皇。   朱允炆点头道:“是,孙儿日后定当尽心勤勉,使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他晓得这些年朱元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他安稳坐上皇位,他为此感动,也为此感到羞愧,尤其是想到他上有众多叔叔时。   说到那些叔叔,真的各个不凡,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更多有瞧不起他。   想到这里,朱允炆突然想到了一件他一直担心的事情,脸色变的有些纠结。   “有何担忧,无需这般,说出来咱帮你出出主意。”朱元章问道。   朱允炆一咬牙,开口道:“虏不靖,诸王可御之,若…若诸王不靖,熟可御之?”   这话一落,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彷佛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朱元章有些懵了,好似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重视亲情,自不愿他死后亲人手足相残,可他不得不承认,朱允炆所说的,并不是一点可能也没有。   他沉思了一番后,反问道:“你意如何?”   朱允炆一愣,问问题的他一时间变成了回答问题的,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可随后朱允炆的心中就是一颤,他清醒的认知到若是这个问题回答不好,说不定朱元章为了避免亲人相残废了他,他可不敢认为朱元章卧床之下,就没有这个能力。   可怎么回答?   朱允炆以前也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有点无解,不能亲人相残还不能没有办法。   朱元章彷佛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朱允炆。   一直到朱允炆思索清楚后,开口道:“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其甚则举兵伐之。”   朱元章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叹道:“如此极好,没有比这般更妥当的了。”   其实朱元章分封诸王,本来就存着自己的私心,他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皇帝昏庸,导致天下大乱,朱家其他子弟自可乘势而起,再续朱家天下,要不然他也不会留下,若皇帝被朝臣蒙蔽,诸王可起兵以清君侧的话。   而且诸王亦可帮中枢压制军中悍将,不使军方祸乱。   只不过朱元章万万没想到他一死就乱了起来,或者说在他的意识里根本乱不起来。   朱元章挪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给朱允炆支招道:“其实你不必太过担心诸王,咱让诸王节制诸军,是因为咱对军方太狠,等你日后多加施恩笼络,朝中诸军自然心向朝廷,等诸王只剩下三护卫之军后,又岂敢轻叛朝廷,你对诸王也多些宽容,他们都是你亲叔叔,一家人自是多予信任,这样有他们帮你御敌,亦是件好事。”   燃文   朱允炆低着头应了声,不愿意让朱元章看到他满是不信的眼神。   朱元章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已经又有些累了,拍了拍朱允炆的手掌,示意朱允炆助他躺下来,朱允炆听话的伺候着朱元章,慈眉善目,看着格外仁和。   躺下后的朱元章挥了挥手,让朱允炆退下,表示自己要休息。   ……   随着时间流逝,转眼间来到了六月天,朱元章的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这一日更是感觉大限将至,先后召来驸马梅殷和兵部左侍郎齐泰,各自对两人交代一番,令其辅左朱允炆,随后又召来朱允炆,针对官场上一些贤才,提点了一番,其中便有被他打压的方孝孺以及很早之前给朱允炆选的伴读讲师黄子澄。   等说完这些话,朱元章整个人才安心下来,他睁着眼看着床的上方,不知道想着什么,想着想着朱元章彷佛连思维也控制不住了,一点一点开始从脑海中流逝出去。   迷迷湖湖间,朱元章想要侧头再看一看这世界,可艰难的扭过头来只瞧见几个孙儿和小儿子跪在下方,大点的孩子一个不见,朱元章有些生气了。   他彷佛忘了曾交代过不必让诸王前来奔丧,想让诸王在这种动荡时刻,驻守封地严阵以待。   他只觉得悲从心来,标儿呢?樉儿呢?棡儿呢?   对了,这几个孩子好像都不在了。   那老四呢?   朱元章艰难的开口,气若游丝道:“老四呢?他怎不来送送咱,他就不想见见咱,就不想让咱再最后看他一眼吗?我那么多儿子怎么都没来。”   这一刻,朱元章彷佛再也不是帝王,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临死前惦念起了儿子。   趴在朱元章嘴边的朱允炆听了这话,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他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着:“皇爷爷别着急,孙儿这就让人去通知四叔。”   说完,朱允炆起身就向外跑去。   可刚刚来到外面,就被齐泰拦住了,齐泰沉着脸对着朱允炆道:“殿下,这种时刻万万不能让诸王进京,更何况陛下之前对此事亦有所交代。”   朱允炆嗡的一下,反应了过来。   这种时刻最是动荡,诸王在外,只要他把局面尽快稳定下来,诸王即便想要闹事,他有六军可大势压人,若是诸王在这个节骨眼里待在城中,以诸王尤其是燕王常年征战沙场的英武,一个政变说不定就送走了他。   可朱允炆为难道:“那皇爷爷惦念燕王,可如何行事?”   齐泰脸色不变,反而一脸刚毅的询问朱允炆:“殿下可确定,陛下有说这话?”   朱允炆立时明白了齐泰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点下这个头。   就在这时,房间里众位皇子皇孙嚎啕大哭的声音,嗡的一下响了起来,朱元章身边的近侍带着哭腔的大悲喊道:“皇上,驾崩了。”   朱允炆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他跌跌撞撞的跑进屋里,三两步扑在了床前,嚎啕大哭道:“皇爷爷!”   可朱元章再也不会说话了。   永远的停在了这一天。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洪武大帝,明太祖朱元章崩,时年七十一岁。   这世界他来过,又走了,留下了一场传奇,供后人探讨,学习和书写。   ……   北平城。   大军熙熙攘攘的从开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次是扫兴的,但对于朱棣来说得知朱玉英怀孕,也能稍微弥补这次被扫的兴致。   他不否认他对大女儿有些疼爱,这世间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第一个孩子,都会多着一份情感,那是他初为人父的见证。   朱棣本想直接去甄武家瞧瞧,可想到甄武还需去军营处理一些事情,他即便作为父亲,贸然闯门也是不妥,便只好作罢,先行回了燕王府。   回到燕王府后,朱棣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去向寝殿,刚刚走近寝殿,朱棣就瞧见徐妙云和长媳张氏在逗着才几个月的小孙子朱瞻基,他脸上顿时又透出一股喜意,上前直接把小孙子疼爱的抱在怀中。   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小孙子格外喜欢。   说起来,他没想过造反,但是他特别想当皇帝,这一点并不矛盾,再说明白点就是合法继承。   朱棣对于合法继承很痴迷,尤其是这几年他日思夜想,甚至天天期盼,导致小孙子出生那夜,他竟梦到了自己父亲朱元章将一个大圭赐给了他,并对他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   大圭是什么东西,代表着权利,朱元章把权利赐给他,又对他说那番话,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心心念念此事一个多月,晋王朱棡病逝消息传来,他伤感过后,再次想到这个梦,瞬间激动起来。   他变成最长之子。   这种种迹象,可不证明了他有机会当上皇帝吗?   尤其是这些年,在他的表现下,朱元章对他常常夸赞,有时候还是勐夸,这难道只是逗他玩?   谁家当爹的会这么逗儿子玩,还专门给儿子画大饼吃,这不有病吗。   此刻的他觉得他肯定不会。   所以,朱棣格外疼惜这个孙子,甚至把这个孙子看成吉兆的象征,他抱在怀里稀罕了好一阵,才扭头对着徐妙云道:“玉英怀了孩子,你怎没去瞧瞧,看看那边缺什么,你帮着准备准备,还有一些补品,玉英身子骨弱,可不能大意。”   徐妙云含笑,觉得自从有了孙子朱棣也年轻了几分,彷佛随着孙子的降世,老天爷又还给了朱棣几分活力。   “早就去过了,昨儿还去陪玉英说了说话,玉英好着呢,殿下也别忧心,我瞧着玉英天天挂着笑,都有她几分小时候的模样,可把玉英开心坏了。”   “那就行。”   朱棣点了点头,又冲着张氏问道:“高炽呢?怎么没见他。”   张氏面对朱棣还有几分拘谨,站起来伏了一下身道:“前几日好像一个军田庄子出了问题,世子带着人下去调查去了。”   “什么问题,还需他亲自过去。”   “好像是庄子上的百户,巧夺威逼,划了不少军田在他名下,却让庄里的军户帮其耕种,然而却不给军户好处,结果被人上报了过来。”   “好大的胆子。”   朱棣顿时生气了,把朱瞻基递给了徐妙云,随后愤愤道:“这是把军户当他私奴吗,简直是不要命了,回头高炽回来,你告诉高炽,给我严查,不管查到谁给他撑腰,一律给我法办了。”   说完,朱棣还不甘心:“这般蛀虫,害我屯田根基,不亚于损我大明根基,百死不足赎其罪。”   徐妙云把朱瞻基递给了张氏,起身劝解朱棣:“事情已经发了,生气有何用,再说高炽你又不是不知晓,定会处理妥当的。”   朱棣点了点头,烦躁的压压这口气,可这时本来一直安静的朱瞻基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连带着朱棣也不晓得是不是被朱瞻基哭的,还是因为什么原因。   在这一刻,竟然莫名觉得一阵的心季。   彷佛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样。   而这时候,甄府张玉清的院落里,张玉清,二贤,朱玉英三人聚在屋里闲聊着。   婆媳姑,三人其乐融融。   张玉清一边缝着一个虎头小鞋,一边笑呵呵的对着朱玉英说着:“玉英啊,以后你可一定管着点老大,有了孩子后不能让他可劲的宠着,他那个人我这个当娘的最清楚,可会疼小的了,你瞧瞧家里这些弟弟妹妹,这些年除了偶尔对三勇说两句重话,其他的都变着法子疼,要不是我时常骂这点,一个个都得被宠出毛病来。”   朱玉英笑着道:“瞧娘说的,夫君他有分寸的,才不像娘说的那般,就说这次夫君走时,德妹妹不是还非缠着要去军中玩吗,结果怎么着,被夫君好好罚了一顿,你瞧这两日老实的就待在自己院里,以往这丫头可没这么安静。”   顿了一下,朱玉英又接着道:“再说,夫君即便疼孩子,这不是还有孩子祖母嘛,您替我俩束着点,不管他是小皮猴还是小兔崽子,总会成才,要不然夫君兄妹几个,怎么各个良善有出息。”   张玉清一下子被说的笑了起来,她眼里满带笑意道:“就你会说话,偏我这个老婆子爱听这话,咱娘俩可是投了缘,不过说起小六来,老大最疼小六了,我是真没想到老大竟舍得罚她,不信你问二贤,老大每次没了笑脸,只有小六能逗的老大笑起来。”   说着,张玉清指了指二贤。   二贤此刻眼睛正看着朱玉英的肚子,满脸的羡慕,脑子里不晓得在想着什么,突然听到母亲提及她,慌了一下,问道:“什么?”   朱玉英和张玉清都晓得二贤的心病,这么多年没孩子,不晓得听了多少闲话。   张玉清叹了口气,她这个大女儿啊,不晓得为啥命咋就一直不顺呢,同样都是她女儿,四妹五妹小时候虽说也随着吃了苦,可也从未像大女儿一般操劳,长大了被甄武宠着,嫁人也是顺顺利利的,五妹去年刚嫁暂且不说,四妹孩子却已经有了。   至于小六和小七,那就更不用说了,连一丁点苦都没怎么吃。   都是一母同胞,分了这不同命数,真真让张玉清叹息伤感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女儿命里的困苦啊,不顺啊,是不是都集中在了前半生,就为了给后半生攒一个大福分。   张玉清有些发愁的问道:“最近吃的药,依旧不管作用?”   二贤眼神暗澹的点了点头。   朱玉英关心道:“也别太忧心,前几日我又让我母妃帮我寻了一些方子,听说都极灵验,一会儿你随我去我那里,我取给你,你再换换方子试试。”   二贤又鼓起一些希望,期待的点了点头。   朱玉英这时又道:“其实我觉得咱家人都没啥问题,你瞧,我和四妹不都顺利有了嘛,我听人说,这事男的也有原因,要不你回头也让妹夫喝上几天药试试,并非我愿意背后说人,也不是咱故意推脱责任,主要是妹夫家本就子嗣单薄,总归有些原因,若真是妹夫的原因,你便是泡在药罐子里也没什么用处。”   张玉清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你嫂子说的有理,说到底都是为了有孩子,让张武喝些药,也是一个尝试,兴许有了呢,不过这些话,你需在房里和女婿说,这事你要照顾着些他的颜面。”   二贤听了一边琢磨着,一边点头,想着等张武回来,便找机会和张武说一说,这些年虽说公公婆婆和张武都未说过她什么,可她也晓得,他们都想要个孩子。   若不是她娘家有些显赫,兴许婆婆要同她商议,帮张武纳门妾呢。   再试试,二贤心中想着,若实在不行,大不了就主动做那贤惠人。   就在这个时候,锦儿欢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老夫人,郡主,大姑奶奶,听前院说郡马回来了,现在已经进了大门,正往这边来呢。”   屋里的三人顿时都兴奋的站了起来。   …… 第229章 -燕王奔丧   这几年中,甄武常随军出征,每次离家短则四五个月,长则八九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短短一两个月便归家的。   所以张玉清三人听闻甄武回来,不免有些惊喜。   此时阳光西斜,把屋里照射的亮堂堂的。   张玉清惊喜的站了起来后,瞧见朱玉英比她反应还大,曾的就从床边跳下来,一时间张玉清再顾不得惊喜,心里忍不住一跳,道:“哎幼,你咋也还起身了呢。”   “娘,没事。”朱玉英笑着道:“这才多长时间,不影响。”   “那也不行,你给娘好好坐着。”张玉清固执道。   朱玉英可怜巴巴的向着屋外望去,像极了小孩想要出去玩耍的样子,张玉清不吃这套,拉着她重新又坐了下来。   二贤看到这一幕,本来一直稍显沉重的心情,顿时轻快了很多,心中不仅感叹大哥和嫂嫂的感情真好,要不然自家嫂嫂万万不会,只听到大哥回来的信息,便有些望眼欲穿,按捺不住。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耽误,院里已经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朱玉英眼睛亮亮的,她听出来是甄武,自从得知怀了孩子后,朱玉英就常常想着甄武晓得后会是什么模样,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想要告诉甄武,她帮他怀了孩子,他们有了属于他们的后代。   “娘,我回来了。”   甄武的声音刚刚响起,人已经三两步间风风火火的随着声音闯进了屋里。   他整个人一顿,和张玉清二贤心不在焉的打了一声招呼后,一双眼睛立马落在朱玉英的身上,满满的再容不下其他。   朱玉英笑着,轻轻颌首,彷佛是在告知甄武,真的怀了。   甄武的眼光便从朱玉英的脸上转移到了腹部,他想象着有一个宝宝在那里生长着,心中激动的忍不住想要叫喊一声。   张玉清以前哪见过甄武这般模样,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大儿子一直以来都是稳重的,遇到任何事情都是不急不缓,对于所有事情都是游刃有余。   像今日这般风风火火,和个毛头小子一样激动,发生在老三身上才合理一些。   不过,张玉清也理解甄武,想当初甄武的父亲知晓,她怀了甄武后也是这般。   “快当爹了,还这般慌慌张张的,不担心吓到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怕吓到你媳妇和孩子吗。”张玉清眼含笑意故意训斥甄武。   甄武不舍的把眼光从朱玉英身上移开,笑着和张玉清玩笑道:“不怕,媳妇和孩子都随您,不怕吓。”   张玉清三人一时间都笑了起来。   “说什么胡话。”张玉清说道:“瞧你一身风尘仆仆的,还不快去洗洗去。”   “得咧。”   甄武应道,随后对着朱玉英道:“你先和咱娘二妹歇着,一会儿我再来与你说话。”   朱玉英笑着点了点头,只觉得怀了孩子,夫君也回来了,便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甄武退出来后,回到自己的院中,一边洗漱一边想着,以后要怎么照顾朱玉英。   首先吃的。   怀孕的人,也不能一直随着其他人的饮食来,回头便让人把自己院里的小厨房收拾出来,想吃些什么可以开小灶,晚上亦可以晚息灶台,也不担心晚上朱玉英会饿。   然后,朱玉英身子骨有些弱,这样不行,没事得带着她去花园走走,不能让她总闷在屋里,还有家里的狗之类的也需要束的紧些,不能让这些东西惊了朱玉英。   随着甄武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乱想,慢慢的也洗漱好了,甄武来到院里,瞧见在一旁忙碌的绣儿,招手道:“绣儿,你先别忙呢,我交代你些事情。”   绣儿放下手中的活计,小步快走过来道:“郡马爷,您吩咐。”   甄武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了起来。   说着说着,瞧见绣儿憋着笑,甄武反问道:“怎么了?”   绣儿笑道:“早前老夫人和王妃都叮嘱过呢,咱院里的小厨房已经收拾好了,只要郡主有想吃的,咱随时可以生火,老夫人和王妃还备了很多东西呢。”   甄武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张玉清和徐妙云怎么说也都是过来人,两人能想到的肯定要比甄武想的全乎,他倒是多担心了,不过那又如何,疼媳妇嘛,不寒碜。   “那就好,行了行了,你忙去吧。”甄武厚着脸皮打发走绣儿,然后转身去了张玉清的院子,陪媳妇去了。   ……   西瓜苑。   并不是种西瓜的地方,而是小六的院子,自从朱玉英嫁过来后,甄武家一改之前的作风,迅速的进化规整出真正显赫人家的模样。   先是强行给所有家里人安排了贴身的丫鬟,出门安排了随从小厮,然后又把家里的下人分工进行了梳理,打扫的负责打扫,做饭的负责做饭,谁院子的归谁负责,又统一把所有下人分了等级。   什么一等大丫鬟,二等丫鬟,三等小丫鬟,或者谁院里的总管事之类的,奖惩制度也进行了精细修改,让整个甄府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虽说之前张玉清在冬梅两人的帮助下,也曾梳理过,但梳理归梳理,并没有像朱玉英这般细致。   这让甄武不得不感叹,朱玉英到底是王府出来的郡主殿下,若没有朱玉英的话,他家的规矩章程,估计真的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慢慢改进才能有这番样子。   这让甄武想到后世的一个笑话,世间大部分人,哪怕突然暴富,也过不出真正豪门生活的细致和规矩。   这和钱多钱少,饮食物品贵重与否没有关系。   这是自小生活的方式和习惯。   有钱有势的日子过多了,才能自然而然进化出来的模样。   说回西瓜苑,这个名字是小六自己取的,当朱玉英让甄武给各个院子取名字时,小六刚好在甄武身边玩闹,听到后,心血来潮的非要叫这个名字,甄武也就由着小六。   而朱玉英让甄武给各个院子取名字也是为了方便称呼。   免了下人们常常说着‘大爷院子’‘老夫人院子’之类的话,甄武的院子取名为‘呈祥苑’,张玉清的取名‘聚福苑’至于老三的,甄武给取了‘敬勇苑’,想让老三不要总晓得逞凶斗狠,对勇力保持敬畏。   此时西瓜苑中,十四岁的小六竖着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甄武过来哄她,生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言不语。   一旁的贴身小丫鬟红豆,弱弱的问道:“姑奶奶,大爷回来了,咱真不去瞧瞧?”   “瞧什么瞧,上次罚我,回来了也不晓得来找我,我才不去找他呢。”小六越说越气,起身从旁边捞起一把软弓,眼神看向小红豆。   小红豆立马识趣的把窗户全部打开,然后赶紧退到一边。   小六愤愤的搭上一根箭羽,然后直接把软弓拉成满怀,嗖的一声射出窗外,正中窗外不远处的箭靶靶心。   “哼,自有了嫂嫂,就对我越来越不好,现下嫂嫂怀了小侄子,他哪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妹。”   小红豆暗叹,心想先不说大爷记不记得有这个妹子,若是让大爷晓得他妹子又在屋里射箭,姑奶奶怕是又要被揍的遍地跑了。   正想着,小六突然说道:“小红豆,你去把小七给我叫来。”   “啊?”   “啊什么啊?”   小红豆为难道:“又要拿七爷撒气呀,大爷如今在家,七爷肯定会找大爷告状的。”   小六不听小红豆的话,只拿眼瞪小红豆。   小红豆没办法,匆匆去小七院里请小七去了,可是没一会儿,小红豆就跑了回来,她对着小六苦着脸道:“七爷说他不在家。”   ……   家里总有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但是家里若没了这些事情,也就没了烟火气。   第二日,燕王府。   朱棣如往常一样,来到他的书房,先是处理了一下军务,等到所有事情处理完后,朱棣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将要到中午了,想着用了饭食后,要不要去甄武家瞧瞧。   就在他琢磨这些的时候,三保从外面匆匆闯了进来。   三保一进书房,整个人便跪了下去,脸色苍白的说道:“殿下,大事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朱棣初始还不相信,只是皱起眉头,可下一刻便慌了起来,这种事情谁敢乱说!   三保的声音还在书房中响着:“南京城信鸽急送来信息,说是皇上五月间病急渐深,到五月初十……到五月初十……”   说着说着,三保就再也说不出来。   可其中意思已经完全传达出来。   朱棣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被这个消息砸的晕晕的不知所措。   一天后,朱元章的遗诏,也送到了北平城,朱棣颤抖的打开遗诏看着: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与民……诸王临国中,母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不可能。   朱棣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满脑子都在想着,父皇怎么可能会死,又怎么可能不让诸子奔丧,他狂躁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一直到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朱棣再抬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大哭道:“父皇怎么就突然走了,他前些时还唠叨我,他前些时日还在唠叨我啊。”   ……   随着遗诏的传达,朱元章驾崩的消息在北平城也传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燕王府,就连甄武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知道将会有一个新的时代绽放。   可王府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动静,朱棣也只是带着朱高炽哥三在王府进行祭拜悼念朱元章。   期间只有道衍出入几次,至于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就在所有人认为将会一直平静下去的时候,然而在一周后的这一天,朱棣突然召集了所有护卫军骑兵,共八千骑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应天府。   八千骑兵轻装疾行,顺着官路,一路就近补给,毫不掩饰消息。   如此,朱棣的行为很快就传到了南京城。   南京城中,驸马梅殷的府邸里面,梅殷听到这个消息,愤愤的把信件搓成一团,满怀激愤道:“若听我言,何至于此,本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搞这种手段,偏生太孙听信黄子澄的鬼话,什么对礼规颇有钻研,有钻研会让先帝只停棺七日就匆匆下葬?”   一旁的宁国公主,脸色一变道:“慎言,如今新皇已继位,可莫要再称呼太孙。”   梅殷冷笑:“是啊,他倒是着急,生怕晚一天继位,还说什么诏行三年丧,说的好听,连先帝的身后事都不愿意大肆操办,在皇城里装模做样行丧算哪门子丧。”   梅殷这么生气不是没有原因,说起来,朱元章五月初十驾崩,朱允炆与齐泰和黄子澄商议后,在五月十六日便把朱元章匆匆下葬。   同日,即皇帝位,昭告天下,大赦天下,定明年为建文元年,又在黄子澄等人说着什么‘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上位不能一日疏于朝政’的劝解下,哭哭啼啼的决定在皇城坐行三年丧期。   这般一代帝王朱元章的丧事便匆匆了结。   相较于当年朱元章给朱标办理丧事,简直是天差地别。   仁善的朱允炆,他的真实性子初露端倪。   可朱元章不是只有孙子,他还有儿子,朱棣本打算听从遗诏老老实实待在封国,可这欺人太甚,朱棣不得不来讨个说法,哪怕违了朱元章的遗诏。   宁国公主对朱允炆给她父亲办的丧事也颇为不满,可她还是叹了口气,劝解梅殷道:“咱们又有什么办法,新皇不听你言,你生气又有什么用,再者说当初父皇临走前,特意交代你辅左新皇,你便是有些不满,也不能枉顾父皇的命令吧。”   说到这里,宁国公主顿了一下道:“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是父皇留下的顾命之臣,还需多为新皇考虑,他这般着急,说到底还不是怕我那四哥来着。”   梅殷重重的叹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皇城内,奉天殿里。   朱允炆召集来齐泰,黄子澄,一脸慌慌的询问:“如今燕王入临,将至淮安,朕该如何是好?”   齐泰是应天府解元出身,现任兵部左侍郎,不过马上就要升任兵部尚书,在朱允炆登基后,第一时间认命齐泰和黄子澄同参国政,说起来齐泰是有些本事的,至少要比黄子澄强,有一次朱元章询问他边境将领,齐泰能够一个不错的说出来,然后朱元章又询问边关图形,齐泰竟然从袖子里拿出册子,总结归纳了这些图集。   要知道这可是抽查,并不是事先准备的,所以齐泰很得朱元章的看重,临死前还被朱元章召授顾命辅左朱允炆,从这些上来看,齐泰至少能评一句胸中有物,至于是不是纸上谈兵再说。   而黄子澄呢,这家伙早早被选为东宫伴读,历经的职位,都是编编写写,要么就是给朱允炆讲讲课,但他得朱允炆信重,重点是他还认为自己很厉害。   关于他俩有一个比较出名的地方就是,当朱允炆想要削藩的时候,齐泰建言先把朱棣收拾了,而且提的建议有模有样,以防边为名,派兵将戍守开平,然后把朱棣的护卫兵全都调到塞外,等削去朱棣的羽翼,自然可以缓缓削平朱棣。   若是朱允炆听了齐泰的话,还不晓得怎么样,但是朱允炆显然更信任伴读讲师黄子澄,黄子澄建议先易后难,挑软柿子捏,结果收拾到朱棣的时候,朱棣有了准备,起兵直接反了。   说起来朱允炆的重要班底还有一人,方孝孺,不过他此刻还未入京,但方孝孺不用介绍,挺出名的,字周礼,号十族居士。   此时齐泰二人听了朱允炆的问话,齐泰还未说话,黄子澄就一脸自信的跳了出来,他最近可牛大发了,仗着和朱允炆的交情,直接开口道:“陛下,可还记得曾问过臣下,关于诸王势大的事情?”   朱允炆点了点头。   他记得,那时候他刚刚当上皇孙不久,面对燕,晋二王,心里很没底气,所以便询问黄子澄:“诸叔藩王皆拥重兵,如有变端,怎么办?”   当时黄子澄非常自信的回道:“诸王仅有护兵,只能自守,倘若有变,可以以六师监之,谁能抵挡?汉朝七国不可谓不强,最后还是灭亡了。大小强弱之势不同,而顺逆之理更相异啊!”   简单的意思就是,诸王敢跳腾,一巴掌就能拍死,不用丝毫担心。   也正是这句话,加上后来黄子澄对朱允炆的影响,让朱允炆有了自信,因此往来也称呼黄子澄为黄先生。   而在黄子澄的心中,确实也没把朱棣当回事,只是不知道黄子澄给朱允炆讲汉朝七国历史时,是不是忘了有一个人叫做周亚夫,要不然他怎么把周亚夫的作为忘了一干二净。   齐泰不晓得俩人打什么哑谜,默然不语。   黄子澄大咧咧道:“可提前通知京营做好准备,另外谴一人持先帝遗诏前去阻拦,怒斥燕王何故违背先帝遗诏,自可让燕王知难而退。”   朱允炆得到办法,大喜:“幸亏有黄先生,要不然朕还不知如何处理,那么你觉得该谴谁去?其实朕不欲与四叔此时动刀兵,要不然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朕,所以最好选一良臣前去,劝燕王北归,如此才皆大欢喜。”   黄子澄思索。   这时齐泰站了出来道:“遗诏是微臣代发通告天下的,便由微臣前去吧。”   朱允炆又是一喜:“如此便有劳齐侍郎了,此番若功成而返,朕升任你为兵部尚书之事,对其他朝臣亦有话说。”   “微臣定当不负厚望,功成而返。”   朱允炆点了点头,随后又说了些事情,便让他们各自办差去了,齐泰持着朱元章的遗诏,带着些许兵士,没有过多耽搁,直接向着淮安而去。   他心中其实有些担心,担心朱棣征战沙场惯了,不听劝阻,然后一言不合下砍了他。   不过在他摸了摸怀中的遗诏后,这丝担心便消散不见。   彷佛是朱元章给予了他力量,让他觉得他现在很勇。   齐泰又摸了摸遗诏,眼神锐利的望向前方,他不相信朱棣敢不听朱元章的话!   …… 第230章 -燕王带头,群王起哄   大宁,宁王府。   朱权自入藩大宁后,大宁早已不是以往动荡的模样,蒙古诸部不是往北远遁,便是降了了大明,构建成一道属于蒙古人的防线,而这些降的蒙古部落,虽说在与大明边军的战斗中曾战败过,但是在得到大明的一些支持后,战力迅速再次爬上一等,尤其是朵颜三卫之精骑。   加上大宁外部东有辽王朱植,西有燕王朱棣,朱权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美。   除了需要经常调集兵将配合朱棣,日常去北方草原扫扫黑,打击打击那些头铁的蒙古部落,朱权在大宁的生活,可以说想干嘛就干嘛。   在他看来,他只要守住边境,盯死蒙古人,他这辈子在他的封地中就能安然的逍遥度过,而警惕蒙古人这点工作,先不说他本就是皇室子弟,有这个责任,便是对比一下之前在皇宫的日子,这点工作也不值一提。   入藩大宁,不亚于鱼跃大海。   可是当朱元璋的死讯传了过来后,这个往日都是笑颜,兴趣爱好颇为广泛的年轻王爷,一时间也没了笑意,没有了玩心。   甚至一连数日后,还影响着整个宁王府都变的气氛沉沉的。   不过,当他接到朱棣带兵直奔应天府的消息后,宁王府终于传出了朱权的笑声,笑声中带着畅快,还带着一道夸赞。   “四哥好勇!”   这句话把一直陪在朱权身边的亲侍惊了一下,他偷偷的看了一下朱权的神色。   可没想到朱权笑过后,整张脸再次变的阴沉了下去,一双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朱权今年二十一岁,与朱允炆同龄,以往不是没有羡慕过朱允炆的身份和待遇,可他晓得,他的生母分量轻,加上他在诸兄弟中年幼,所以羡慕归羡慕,但是从没有妄想过,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可朱元璋是他的父亲,在父亲死后,不能奔丧也就罢了,最多郁郁不甘,但是朱元璋还被匆匆下葬了事,这如何不让为人子的气恼。   朱允炆就那么迫不及待的登基为帝吗?父皇生前对他那么宽容和喜爱,他这么做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和心痛吗?   真他娘的孙子。   朱权觉得若不是他还有着几分理智,知道他自己没有什么分量,定当也要带着兵马去应天府走上一遭,好去问问他那个大侄子,往日仁义和善难不成都是装出来的吗?父皇把天下都给了他,他就不舍得给父皇大肆操办一下丧事吗?   他父皇可是洪武大帝。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大明王朝的一代雄主啊。   即便是普通人家的老人离世,后人也还想着风光大葬,热热闹闹的把老人送走,更何况皇家帝王。   朱权越想越气,最后眼光一定,沉声对着身边的近侍吩咐道:“你去给我传出声去,给我好好闹上一闹,就说那狗贼齐泰篡改遗诏,假借矫诏罔顾人伦,阻我众兄弟入京奔丧。”   近侍大惊。   “殿下可否三思,这可不是小事。”   朱权横了亲侍一眼,轻轻摇头坚定道:“你不懂,为人子者,我也只能帮父皇鸣一下不妥不公和…不值!更何况…”   朱权一顿,再次沉声道:“兄弟之间,不管谁去应天府讨说法,我朱权总应该帮帮场子,更别说那是咱挚爱的四哥。”   ……   一时间,整个大明朝热闹了起来,朱元璋分封出去的诸王,开封的周王,青州的齐王,兖州的鲁王,辽东的辽王,宁夏的庆王,甘州的肃王…都开始吵闹了起来。   朱棣带头,群王起哄。   一个个都在骂着齐泰老贼,篡改遗诏,离间骨肉亲,其中有真的为不能奔丧而感到伤感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多的是遗诏也损坏了他们的利益,令他们封地军民听从朝廷的节制,少了很多的特权。   天下目光顿时集中在了朝廷上,朝廷的目光却看向已经奔赴淮安的齐泰身上。   齐泰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淮安城拦住了朱棣。   朱棣外衣披着白麻丧衣,腰间一条白绫随风飘荡,他一张脸阴沉的看着前方拦路的齐泰,横鞭怒斥:“齐泰,你敢拦本王的路?!”   “不是我要拦燕王之路。”   齐泰面无惧意,淡然的从怀中取出遗诏:“是先帝在拦燕王之路,不过臣倒要替先帝问问燕王,不好好待在自己封地,何故出现在淮安。”   朱棣一下子被气的上头了,大怒道:“狗贼,胆敢用我父皇之名欺我,以为本王的刀不利乎?”   可齐泰还是一脸风轻云淡,好似身具遗诏,如镀金身,他仰头大笑道:“燕王刀利,天下皆知,我齐泰又岂能不知,皇上又岂能不知,如今燕王携刀而来,即便杀了我齐泰,我齐泰也问一句,燕王此番何故,莫不是想要造反吗?”   “燕王可否给我齐泰,给皇上,亦给天下人一个解释,燕王莫以为天下没有忠义之士,更不要以为天下忠义之士的刀不利。”齐泰朗声仰头说着,像极了即便身死也要无愧于天下,也要求得忠义之名的倔强士子。   这让甄武看的都有些惊讶,这家伙有点东西啊,听说还是朱允炆的核心班底,怪不得能得到朱允炆的信重,真实能力暂且不提,这股假模假样风骨倒是真的能忽悠人,而且这嘴皮子,忽悠朱允炆估计还真不成问题。   朱棣就问一句刀利吗?齐泰不仅回很利,还补一句天下忠义之士的刀更利,直接说明了,朱棣若是敢无视遗诏乱来,便会被定为乱臣贼子,到时候天下群起而攻之,朱棣刀即便再利也没用,把朱棣怼的哑口无言。   朱高煦的小暴脾气噌的就起来了,骂骂咧咧道:“直娘贼的,小爷懒的和你多废话,赶紧小爷滚开,要不然小爷直接带人冲了你个狗日的。”   齐泰眼睛不屑的横了一眼朱高煦,直接把朱高煦点炸了,朱高煦脸上发狠,刚想直接冲过去,就被一边的朱高炽紧紧的拉住了。   朱高炽冲着朱高煦摇了摇头,眼光示意朱高煦听从朱棣的。   朱高煦愤愤的压下气,暴躁的冲着朱棣道:“父王,和他废什么话,敢拦路直接砍了了事。”   朱棣没有理会朱高煦,却觉得朱高煦说的很有道理,眼睛带着狠厉的看向齐泰,阴沉道:“本王再问你一句,你让不让路。”   齐泰摇头,道:“我也劝燕王莫要自误。”   自误?   误你娘。   朱棣近些年常在军营,更是连连带兵出击,什么时候有闲心耍这个嘴皮子,当即噌的一声就抽出了腰刀。   甄武等人一直看着朱棣,在朱棣抽出腰刀的下一刻,所有人皆是心神一收,腰刀也全都应声出鞘,然后凶狠的看向齐泰,蓄势待发。   边军善战,那是真正在战场打出来的,不敢说每个人都杀了几十上百人,但是至少人人手上有着人命。   当他们蓄势待发时,就像平静的海面瞬间卷起了滔天大浪,整个气势狂躁的,带着无畏无惧的气势压向齐泰。   齐泰身下的马匹,被吓的鸣叫,忍不住慌乱的向后退去,连带着齐泰也有些狼狈,不过很快齐泰便稳住了马匹。   但稳住归稳住,齐泰却仍然能够直面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滔天杀意,细细闻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泰还感受到了血腥之气。   他仿佛能够看到,下一刻被这千军万马踏成肉泥。   齐泰赶紧在心中默念起‘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可默念着,齐泰仿佛孔夫子有些不够用,连忙又把遗诏冲着朱棣展开了。   “燕王,你就算是杀了我,你便以为你能到得了南京城吗?”   朱棣冷笑一声:“到不到得了,杀了你再说。”   他的话音一落,就要下令冲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天荒随朱棣快马而来的道衍,拦住了朱棣。   道衍冲着朱棣摇了摇头:“殿下,心要静,莫要冲动。”   气头上的朱棣平静不下来。   道衍在其身边低声喝道:“殿下难道真要不顾一切?要担那反贼之名?即便殿下无惧,可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一着不慎,燕王府数百之人,护卫军数万之众又会怎样?王妃会如何,王孙会如何?大郡主如今也还怀着孩子,殿下难道还想看她一尸两命吗?”   这一连串又急又沉的话,直接把朱棣的怒火砸了下来,朱棣想到徐妙云,想到朱瞻基,想到朱玉英,想到燕王府那么多人,仿佛被浇了盆凉水一样,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军士,随着一个个脸面略过,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甄武脸上。   此刻,甄武脸上毫无惧意,就好似朱棣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是朱棣不知道,甄武心中已经快要着急死了,他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记载此事,但是他这么多年从军,晓得若是此刻真要冲击应天府,只能是有死无生。   八千人深入敌区,没有补给,若是第一时间攻不进皇宫,斩了朱允炆,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死翘翘,问题是这点人怎么攻进皇宫?京营那么多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就算攻了进去,这点人也稳不住局面。   但是这种情况,甄武也不能拦朱棣,他在朱棣身边不是谋臣,此刻也不是在商议军情,他若是拦了不仅显不出来他多有本事,也讨不到好处,反而还显得他贪生怕死一样。   毕竟就这点事,只要是上过战场,千户以上职位的,谁看不出来,那些人还不是一个个都和甄武一样,抽出刀,等着朱棣下令。   这些人精估计都在等着道衍和尚出手呢。   护卫军都知道,这老和尚以前可不随朱棣出征,这次一把年纪了还硬挺着快马过来,要说不起点作用,谁也不相信。   只不过这老和尚心态是真滴好,不到千钧一发不出手,甄武差点就打算豁出去和京营拼命了。   朱棣冷静下来后,他看着甄武的神色,心里很是欣慰,想着到底是一家人没有二心,即便他打算带众人赴死,这女婿也没有一点退意,没白把女儿嫁给他。   只不过,回头得好好批评批评,媳妇怀着孕呢,也不稳重一点,多少为媳妇想一想啊。   这时候,道衍在朱棣身边依旧劝道:“殿下,如今新皇继位,大义之下,天下人都看着我们,我们一无名义,二无理由,在有人拦路,明言新皇意思下,时机不利于我等,不如回北平去。”   “可我此来就是为了给我父皇讨个说法,怎能灰溜溜回去。”朱棣声音突然拔高,一脸悲愤道。   道衍和尚看了一眼朱高炽,退了下去,接下来就不是他的事了,他知道朱棣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那么朱棣足以做出明确的判断。   朱高炽知意的上前劝道:“父王,儿子也想为皇祖父讨个说法,可现在新皇不许咱们过去,咱们又有何法,总不能枉顾新皇之命,您看要不咱们先回北平,与诸位叔叔商议后给新皇上奏询问说法。”   朱棣脸色越发悲愤起来。   一旁的甄武也有点看明白了,他与朱棣这么多年,多少也晓得朱棣性子和作风,此刻在甄武看来朱棣显然退意已生。   现在朱棣这幅样子,应该是要开始演了。   果不其然。   就见朱棣悲愤着,悲愤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仿佛伤心欲绝一般,几番抽搐才对着老天喊道:“父皇啊,儿臣无能,无法替您前去讨要说法,您莫要怪儿臣,怪就怪那君命难违。”   朱棣哭丧着,又一转头看向齐泰,悲愤道:“齐泰贼子,你不忠改我父皇遗诏,离间我家骨肉亲情,可俺朱棣却不是那不忠不义之人,如今我侄儿做了皇位,他既然不想俺去京師,俺這便回北平去了,可你齐泰,俺朱棣定不與你罢休。”   说罢,朱棣还不甘心,又哭了几声,眼泪横流道:“你回去替我,给我大侄子问个话,问问他,为何听信小人之言,匆匆葬了我父皇,我等兄弟念他继位之初,时局动荡,也愿固守封地替他稳定朝局,可他为何不愿多留我父皇几月,也好等朝局稳定后,让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可入京见我父皇最后一面。”   “如今天人永隔,我竟连我父皇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也没有得见,我枉为人子,更愧对他多年教养之恩,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朱棣声音悲切,演技高超,不仅护卫军中将士都深为触动,即便是齐泰带来的些许軍士也有些动容。   所有人都理解,为人子,若无法得见父亲最后一面,定然是人生一大憾事。   甄武等高级将领见状,一个个怒吼道:“殿下,我等不回去,我等帮殿下冲过去,问问新皇到底何意,为何不让殿下见先帝最后一面,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一个个情绪激动,仿佛他们受到了侮辱一样。   甄武在其中,除了台词说着,还驱马让马头高高扬起,这表演一下子脱颖而出,超过了别人。   朱棣看见后,直接训斥甄武:“胡闹,你想害我不忠不义吗?我大侄子既然不想让我过去,那我就回北平,你再敢生事,我定罚不饶。”   甄武老实的低下头,弱弱的连连保证。   观童等护卫指挥,以及谭渊等千户看着到这一幕,一个个先是大惊,然后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暗骂起甄武。   真他娘的贼,大伙都在飚台词,你他娘的加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样显得我们都很呆。   ……   随着一众人吵吵闹闹下,所有人最终还是在朱棣带领下,掉头向着北平而去。   路上,甄武抽空回头看了看应天府的方向。   要削藩了啊。   只是不知道这一趟,他们放了放狠话,是不是也催动了朱允炆削藩的决心。 第231章 -建文新政   削藩!   一定要削藩!   齐泰看着朱棣回转的兵马,井然有序,纪律严明,心不断的向下沉着,朱棣善于用兵,单单从眼前的这支部队上就能够看出端倪,更何况朱棣跟过众位名将,属于在战场上一边学,一边实践出来的悍将,他晓得如何利用兵士,在战场上达到胜利的目的,这点也在朱棣近些年屡屡出击,屡屡获胜当中验证了出来。   齐泰又想到刚才朱棣眼泪横流的样子,他侧头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将士,这些人显然被堂堂一介亲王,不顾脸面,当着万千将士的面嚎啕大哭,所震惊与触动。   他也有所触动,他没想到战绩显赫的朱棣,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当众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不说,还哭起来扮可怜,齐泰觉得兴许等他们回去后,等到他身边的军士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后,恐怕许多人都会表示理解朱棣违背遗诏的行为,而不会谴责。   孝子嘛。   百善孝为先。   一个孝顺的人能有多坏。   自古以来人们对孝顺的人就多有宽容。   齐泰眼神不由的凝起来,他看着前方回转的军士,仿佛还能越过众多军士,看到一马当先的朱棣。   这么一个善于用兵,且能放下脸面的亲王,若是不消减他的权利,将永远会给中枢带来一定的威胁。   这如何能行?   就在齐泰想着这些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人,问道:“齐侍郎,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齐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随后,众人也开始行动了起来,准备回京复命。   齐泰把遗诏好好的收了起来,摸了摸遗诏,仿佛又向遗诏求取了一下力量,信念逐渐坚定了起来。   ……   燕王朱棣被齐泰阻拦回去的消息,迅速的传到了众位王爷耳中,许多王府都响起可惜的叹声,甚至有人还暗戳戳的想着四哥也不给力的想法。   对于他们来说,侄子做皇位,多多少少都让这些王爷不太服气。   不过不服气归不服气,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朱允炆很早就被定为太孙,继承皇位基本上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这一点他们没得黑。   他们也只能在朱棣带头挑事的时候,不高兴的骂一骂齐泰,表示表示存在感,可他们没太多想法,不代表他们认为朱棣也没什么想法。   朱棣的实力,众人皆知。   若说朱棣带兵去应天府,只是纯孝的为朱元璋讨说法,他们是不信的,尤其是周王不相信,他是朱元璋第五子,他都有想法,更何况朱棣?   说起周王来,他岳父是冯胜,朱元璋还在世时,曾弃封地奔凤阳去找冯胜,一下子把朱元璋惹急了,直接下令要把周王迁到云南去,不过不久后朱元璋改主意把周王留在了南京,只不过余怒未消的朱元璋一直到两年后才准许周王返回封地。   后来朱元璋收拾蓝玉的时候,冯胜又进出周王府,这让朱元璋本就担心周王有什么小心思,更加担心了,朱元璋一发狠,赐死傅友德后,第二年就把冯胜也赐死了,其中多少也有想要绝了周王的心思。   不过效果好像不怎么管用,此时的周王,显然心思未绝。   另一边,朱允炆被诸王抗议不能奔丧搞的有些心烦,幸好他把最大的刺头朱棣阻拦了回去,这让朱允炆安心了一些。   可安心过后,朱允炆莫名觉得一阵屈辱,他小心翼翼在朱元璋身边伺候了六年,六年,谁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这六年间,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证明过他皇孙有多了不起,有多风光,他满脑子想得就是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到手。   如今终于拿到手了,但是他发现这天下依然有他需要顾忌害怕的人。   那一个个分封出去的王,就像一根根刺一样深深扎在他的心中,让他夜里都睡不安稳,这一夜,翻来覆去的朱允炆,终是起身来到了殿外,他看着漫天的星斗,心中恨恨想着。   “我已经是大明朝的帝王,是这天下唯一的君,凭什么由他们这般快活,想抗议就抗议,想带兵奔丧就带兵奔丧,以前瞧不起我,忽视我,不尊我的人,现在难道还要由他们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夜里的风有些寒,可哪怕再寒,依旧把他心中的那团存在了很多年的火,吹的越来越旺。   不过,朱允炆知道,他没有政绩,初登皇位,最重要的就是先坐稳皇位。   当务之急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他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这需要帮手。   第二天,朱允炆便开始了他的动作,先是下旨召汉中府教授方孝孺入京就任翰林院侍讲之职。   方孝孺此人,才名远扬,品性端正,人称‘小韩愈’,在洪武年间就多次被人举荐为官,但可惜朱元璋用不到他,不过朱元璋却也比较欣赏品行端正的人,所以曾与朱允炆说过方孝孺,言辞多为赞赏,而且明言告知朱允炆,方孝孺定会一生忠于朱允炆,因为方孝孺师从宋濂,而宋濂是朱标的老师。   同时,朱允炆升齐泰为兵部尚书,翰林院修撰黄子澄为太常卿,让这两个心腹同参朝政。   并且当天下朝后,朱允炆便召两人入奉天殿密议,询问两人他该从何处入手,当做他的继位后的第一件政事。   齐泰和黄子澄都有些激动,以前他们哪里能参与这种事情,这可是治理大明朝,他们一言一行都会对大明朝产生着巨大的影响,这种感觉让他们忍不住的心神澎湃。   而两人恰恰还属于那么特别自信的人,皆以为自己是大明第一能臣,都雄心勃勃的想要开创出属于他们的建文盛世,想着超越洪武年间,流传千古。   黄子澄对朱允炆的询问,早有准备,他在朱允炆还是太孙时,就想着这一天,借助朱允炆来实现他的政见。   “陛下,先帝年间,条令律法多苛刻严厉,其中不少律法让官员苦不堪言,微臣觉得陛下可适当进行修改,如此亦能收群臣之心,到时候朝堂和睦,群臣齐心,定能使大明朝国力昌盛,陛下也定会被广颂仁名。”   齐泰皱眉,看向黄子澄说道:“殿下继位不满一月,便修改先帝的定下的律法,是不是不妥。”   这是对朱元璋的一种否定。   朱允炆有些意动,可想到齐泰所说也有些担心,不过在他仔细想了想后,笑道:“齐尚书怎也有不转弯时,律法修改出来后,朕便对旁人言明,皇祖父在时,朕便求得皇祖父修改了,只是没有来的急颁发,如此自不会对我皇祖父有所损伤。”   黄子澄笑着点头称赞,可齐泰依旧皱了皱眉头,这种做法说到底还不是自欺欺人吗?不过他认真想了想,修改了律法对他也有好处,而且也确实如黄子澄所说,此法不失一个收买人心的好办法,先帝政严已久,也是时候推行宽政了,所以也点头同意了。   然后,三人就开始针对《大明律》进行了查阅和修改。   在三人的商议下,一共挑出了七十三条需要废除的条令,同时觉得有必要取消了诰与榜文的法律地位,而且决定以后不再颁发榜文。   说起诰与榜文,朱元璋建立大明朝后,颁发了一套法典,然而这套法典有疏忽的地方,所以朱元璋经常用诰的方式进行补充,同时朱元璋遇到一些经典案例后,也会张贴榜文,公告天下,收录法典当中,让官员遇到同类案件后,以此来进行审理和定罪。   一直到修订《大明律》时,这些诰和榜文都被修订了进去,而经过朱元璋的张贴的榜文,刑法皆比较严苛,让不少人都苦不堪言。   说起来,朱元璋嫉恶如仇,尤其是针对官员的刑法犹为严苛,一心想着用重典,打造一个朗朗乾坤,而且朱元璋也不怕没官可用,在他的想法中世上不缺想当官的人,若是实在没有,大不了就他自己来,他精力足够,再不行,铐着那些犯法的官员去审理案件,强迫着官员干完活后,再斩的斩,绞的绞,流放的流放。   简单想想这一幕,带着镣铐的官员审问同样带着镣铐的罪犯,除了洪武年间,其他时候还真见不到这种事情。   不过可惜,在朱元璋才死了一个多月,朱元璋耗费心血制定的律法,便被朱允炆挑出来一些进行推翻。   到了七月初,朱允炆把他们商议好律法颁发出去,朱允炆也巧妙用借口,掩盖他对朱元璋指令的否定,一时间朝堂内外群臣欢呼,朱允炆真落了一个行宽政,赦有罪的好名声。   一些文人士子,也开始大肆吹捧起朱允炆的仁君之名。   毕竟当官的环境好了,受益最大的除了群臣,便是有机会当官的文人士子,他们怎能不发了疯的欢呼雀跃,以及大肆的对朱允炆表示赞赏和认同。   朱允炆感受到这番变化后,心里特别开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或者对自己不信任的缘故,对被人的认可,格外看重。   于是,朱允炆决定进一步对户部下手。   江南地区自大明朝建立以来,便收以重税,尤其是松江和苏州两府,可以说江南地区是大明朝主要的钱财来源之地,为此朱元璋还特意禁止苏州和松江两地人氏出任户部尚书,就是担心有人心念家乡,犯了律法。   朱允炆在齐泰和黄子澄的帮助下,针对各地赋税不公情况,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同时也把朱元璋禁止苏州松江两地人氏出任户部尚书的条令废除了。   这个政令颁布后。   一时间,江南地区的地主富绅也开始欢呼起来,直念叨应天出了个好皇帝,甚至恨不得给朱允炆摆长生位,这一来一去,他们不知道省了多少的钱财。   官员当中亦有富绅子弟,他们表现的更为直接,很快,好多感念皇恩的奏折便飘进了皇宫。   这一下朱允炆彻底得意了起来,觉得自己挺有当皇帝的天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歌功颂德。   想让天下康宁,看起来并不是太难。   ……   等到了七月末时,他心心念念的方孝孺进京了,如此方孝孺,齐泰,黄子澄齐全了,朱允炆心满意足的感慨自己天下归心,有三位大贤相辅佐。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三位但凡少个一两个,他以后都不见会那么惨。   真的是单单三位班底,没想到就聚集了卧龙凤雏。   这一日,雨天。   大雨噼里啪啦的在皇宫里响着,朱允炆心血来潮的站在宫檐下,看着北方静静的听了很长时间的雨声。   一直到他看向北方的眼睛发涩。   朱允炆才终于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削藩,他觉得时机已到。   他忍了两个月了,他无法再忍受诸王带了的哪怕只是一丝丝的压迫感,他要把这些威胁全部清楚干净,一天都不愿意再等了。   朱允炆当即召见了方孝孺三人。   方孝孺三人没有耽搁,冒着雨匆忙来到皇宫,然后在太监的带领下,直入奉天殿。   朱允炆早就等的焦急了,见到三人,连忙让三人坐下商议。   等到三人坐下后,朱允炆想了想后,看向齐泰沉吟片刻,直言道:“上次你去劝燕王回北平时,也曾说过燕王势大,而今诸王皆佣兵在外,且多有不法,朕当如何?”   齐泰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后,立马几人都明白了朱允炆的心意,这也正和他们的想法,当即,齐泰站起身来,道:“陛下,自古以来便多有藩王作乱天下之事,我们需以史为鉴,不得不防,所以臣以为当削藩以安天下。”   “怎么削?”   齐泰眼中仿佛又闪现出朱棣的样貌,然后又想起朱棣手上纪律严明的军队,他简单的思考了一下,便沉声道:“回陛下,两种削法,一种削其势,去其军,然后置大将守诸王封地,即可赋闲诸王于王府,另一种便是削其人,迁其地,一劳永逸。”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朱允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色几度闪出狠厉。   良久。   朱允炆开口道:“朕若意第二种法子,又该从何处削起?”   齐泰仿佛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直接吐出两个字。   “燕王!”   朱允炆皱眉:“若削燕王,可燕王极善用兵,北方士卒又极为悍勇,怎容易去削?”   “擒贼先擒王。”   齐泰沉声道,然后开始细细的和朱允炆说起先削燕王的理由,以及如何调兵,如何布置,最后如何成功削掉燕王。   这番理由充沛,安排也有理有据,内外周祥,虽说有可能直接逼反燕王,闹出动静,但是若从未来的结果来看,不失一个办法。   朱允炆也有些意动。   然而,黄子澄这时却跳了出来,道:“陛下不可。”   朱允炆看了过去。   黄子澄道:“燕王势大,又是诸王之长,更兼是陛下亲叔,如何能把矛头直指燕王,若依齐尚書所说,大軍調动,万一起了兵戈,天下人该如何看待陛下。”   朱允炆顿时犹豫了,他很在乎天下人的看法。   “那黄先生以为如何?”   黄子澄道:“其他诸王在先帝时便多有不法,削之有名,占之大义,臣以为可以先从其他诸王入手,这样亦可消减燕王羽翼,以防燕王煽动群王作乱,而周王是燕王同胞弟,不若先从周王下手。”   朱允炆考虑了起来。   齐泰见状,立馬和黄子澄分辨了起来,两人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的极为激烈,让朱允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实认真分析起来,两人的办法都有道理。   可是朱允炆忘了朱元璋教他的,施恩军方,收揽军方之心,等到势成再削藩,不说轻而易举,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荡,就比方朱标若在,他若削藩,全国大军心向朝廷的情况下,就算朱棣再能打,他又能抵多少大军?   偏偏朱允炆没有一件事按照朱元璋所说的办,反而在齐泰,黄子澄的劝说下,屡次对朱元璋的施政方针进行否定和修改。   房间里,齐泰和黄子澄依旧在吵着,两人谁也说不服谁。   最后吵的朱允炆头疼,朱允炆一拍桌子道:“够了。”   齐泰,黄子澄顿时同时闭嘴。   朱允炆想了想后,坚定道:“朕初登大宝,不欲与燕王动刀兵,便从周王入手吧。”说完,语气又略带森然道:“你们先谴人给朕搜罗周王不法罪证,然后再行捉拿,必要一次功成,此事就此说定,不必再议,还望各位同心协力,不可让朕失望。”   齐泰三人都俯身称是。   黄子澄脸上有些得意,齐泰看到后,心中一叹,这一次争论,算是让他看清了,谁才是朱允炆最为信任的人,他有些失落,心想着,看来以后不能与黄子澄多做争执了。   奉天殿外,大雨依旧下着。   朱允炆在朱元璋死了不到三月的时间,他曾对朱元璋承诺着‘以德怀之,以礼制之…’的话,被他抛到了脑后。   这个被许多人称赞仁义的建文皇帝,开始摩拳擦掌的对着叔叔们下手。   而且还是直接下狠手!   只是可怜了逝世的洪武皇帝,经历了丧父,丧妻,丧子的一生后,还要经历匆匆被下葬,被最疼爱的孙子否定政见,以及诸子被他所指认的新皇削爵,甚至被逼死。   …… 第232章 -反不反?   时间匆匆间就来到了八月份。   北平城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大明朝正在酝酿着一股滔天的风暴,所有人在感伤过洪武大帝的逝世后,渐渐的恢复到往日平静的生活当中。   甄武也不例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亦如往日一般来到燕王府办差。   燕王府前殿右侧是亲军指挥使司,甄武作为右卫指挥佥事,有着属于自己的班房,他过来后,先是去观童那边点了卯,与其他同僚说说笑笑的,返回自己的班房。   甄武一边让曹小满开窗通风,一边把身上累赘的东西卸了下去,好方便一会儿办公,等他坐下来后,已经有其他侍卫送上茶水,甄武满意的喝了一口,这才开始拿起桌上的册子处理起公务来。   他负责右卫练兵事项,其中涉及到军械,备御,操练等方面,所以虽说甄武需要经常往各个军营跑,但也需要时不时坐班办公。   甄武一口气处理了一个时辰,基本上处理的差不多后,这才抬头起身,一边伸腰松快一下筋骨,一边习惯性的又溜达到隔壁的陈贤这里。   陈贤桌子上摆放着高高一摞公务册子。   “呦,今儿瞧着更忙呀。”甄武幸灾乐祸的说道。   陈贤是右护卫军中另一个指挥佥事,负责屯田事项,如今时值八月,将要秋收,所以陈贤这些日子忙的和狗似的,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功夫。   相对于摸鱼的快乐,让甄武更开心的是同僚更为忙碌的身影。   虽说不仗义,但就是开心。   陈贤抬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甄武,刚想说话,经历司的人又捧着一叠公务过来,甄武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陈贤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然后一边埋头处理公务,一边恨恨的说道。   “你等着,总有你忙的时候,到时候我也天天去你那边瞧着你办差。”   甄武撇了撇嘴,一点也不担心这个。   他最忙的时候,就是有军情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甄武根本没机会在班房坐着,他得一个个军营得转过去,尤其是他还掌着右卫骑军。   下一刻。   陈贤大抵也想到了这一点,心烦之下,手上一不小心写错了字,这一下陈贤更烦了,扔下笔就是烦躁的叫了一声。   甄武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陈贤气呼呼拍着自己的脑子道:“甄武你可真够烦人的,你说你好好的军营不去,这些日子天天来班房作甚,这里有什么好待的,你这不是没罪找罪吗。”   甄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能和陈贤说,天天来班房是不想错过机会,想要等着朱棣第一时间召唤,好参与朱棣的大业嘛。   第一时间在场和不在场,是一个概念吗?   完全不是。   就在甄武打算胡诌点什么的时候,曹小满突然跑了过来,一脸慌慌张张,脚下一时不稳还差点摔倒在地上。   甄武见状,立马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曹小满如今不是毛头小子了,这些年也经过了不少的历练,不仅多谋,且颇为稳重,要不然甄武也不会把他五十亲卫全部交给曹小满统管。   可现在曹小满这个样子,如何能让他不失望。   甄武不等曹小满说话,直接冷声训斥道:“有什么可慌的!若是路都走不稳的话,就把你那双腿供上来。”   曹小满晓得甄武生气了,迅速的稳定了心神,然后才开口道:“禀佥事,前边之前传来告示,说是周王蓄有异谋,结果被周王次子告发,现已被曹国公捉拿,而且朝廷旨意已经告示天下,周王被贬为庶人,徙往云南蒙华。”   “什么?”陈贤立时惊讶起身。   甄武有心理准备,倒并不吃惊,只是琢磨着他等了好多年的大势终于要来了,不过下一刻,他想到曹小满的话,皱眉道:“周王次子告发?哈,这天下还有儿子告发亲爹的?”   坑爹也不能往死了坑啊。   陈贤吃惊过后,听到甄武的话,整个人也显得懵呼呼的,这可真是一大奇闻。   周王次子想干嘛?抢世子之位?周王若是被削了爵位,他还能抢到什么,陈贤想着想着,突然眼光一闪,不对,若是得了某人的青睐,或者说若是得了某人的指示,周王次子还真能捞一笔大的。   那若是这样,周王不管是不是真的蓄有异谋,这其中怕是免不了莫须有的罪名啊。   陈贤看向甄武。   甄武此刻眼中也闪着思索的光芒,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瞬间明白,对方都想通了其中关键,随后,又不约而同的想到朱允炆也够狠的,这才继位多久?周王一点动静还没有闹出来,就被干净利索的收拾掉了。   想到这里,甄武再也坐不住了,抬腿就往外走。   陈贤疑惑道:“你干嘛去啊?”   “见殿下去。”甄武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   陈贤一愣,下一刻噌的就跳了起来,一边向着甄武追去,一边骂道:“你他娘的可真贼,去见殿下,也不说叫上我。”   甄武撇了撇嘴,去朱棣面前刷存在感,表忠心这种事,会做的就会做,不会做的总让人提醒也没啥意思,再说了,自己一人去表忠心,不比两个人一块去强啊。   不过,陈贤追上来,甄武也不会阻拦,俩人一边聊着,一边向着朱棣办公的地方走去。   可是,让甄武没想到的是,当他来到朱棣书房前,已经有好几个将领等在了外面。   先不说观童,唐云,谢礼三卫指挥使,便是朱能,张玉,丘福等人也全部等在书房外,陈贤有点吃惊,甄武却一边暗骂这些人真贼,一边也赶紧匆匆的来到了人群中。   他们都知道朱棣虽自小养育在马皇后膝下,占了个嫡字,可与周王却是同母兄弟,如今周王出了事情,朱棣又怎么没有感触。   更何况,在场之人,通过这件事情,谁猜测不到朱允炆隐隐冲着诸王而来,而身为诸王之长,权势最大的朱棣,又岂能真的置身事外。   若是朱棣出了事情,那他们不被牵扯致死,至少也将永诀建文一朝了,若是侥幸被发配到无关紧要的地方保住官位,那算是烧高香。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愿意朱棣这个主心骨倒下。   甄武来到观童身边,问道:“殿下在里面?”   观童点了点头道:“殿下得到消息后,就请来了道衍大师。”   甄武嗯了一声,这也不出甄武所想,朱棣自入藩北平后,道衍便是朱棣最为倚重的谋臣,不管是军务上的事情,或者说屡次出征,朱棣没少问计道衍。   “多长时间了?”甄武压着声音又问道。   观童刚想回答。   书房里突然传出朱棣的声音。   “一群人在外面叽叽喳喳的作甚,都给老子滚进来。”   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不再吭声,可没一个人想打头进去,唐云眼睛一转,就压着声音对观童和甄武道:“是你俩吵到的殿下,你俩快点带头。”   甄武和观童脸一下子都黑了。   他们不傻,若是一两个人过来,不仅能在朱棣面前卖个好,还不会被训,但是一群人聚在朱棣书房门口,哪算是怎么回事,不被朱棣骂一顿就见鬼了。   而且现在明显的谁带头,谁被骂。   这谁愿意替别人顶雷,找这个不自在。   甄武黑着脸道:“唐指挥使,你这就不地道了,我可刚过来,怎么就能说是我们吵到的殿下,再说了,我顶头上司在这里呢,怎么也论不到我带头,你让观童指挥使带头就带头,捎上我就没意思了。”   观童听着甄武的话,前半部分还连连点头,听到后半部分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   可他还没来的急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谢礼,念叨了句:“你俩费什么话。”说着走到甄武身边,直接推着甄武就向前走去:“别让殿下等久了,这时候你这个女婿不上,你让谁上?”   观童和唐云反应贼快,俩人立刻默契的不再相互针对,点着头,就直接上手帮着谢礼推搡着甄武。   这三位都是指挥使。   甄武也不能真的较真反驳,没两步便被推的直接撞开了朱棣的书房,甄武见状只能在心中暗骂,三只老狐狸,然后老老实实的带着众人走向朱棣。   朱棣脸色阴沉着,不用猜,便知道朱棣因为周王的事情心情很不好,果然,也不出众人所料。   朱棣见众人进来后,直接怒斥道:“你们一个个至少也是个千户,没有军务吗?闲着没事聚在老子书房口做什么?难不成想看老子死没死?老子告诉你们老子好着呢,你们要是一个个没事做,老子就让你们去营地里跟着士卒操练去……”   甄武等人全部低着头,听着朱棣骂骂咧咧,不过谁也没人往心里去,都晓得朱棣来脾气后,在士卒或者不亲近的人面前,还压压脾气,但在甄武他们这些心腹面前,有时候骂的话贼难听。   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老板,忍着呗,而且这老板除了这一点,其他地方没得挑,对自己人不仅信任也大方的很。   骂着骂着,朱棣转头看向了甄武。   甄武忍不住心一慌,他就晓得第一个进来会承担朱棣大部分的怒火,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中都窃喜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看着给所有人顶雷的甄武,忍不住想给甄武竖个大拇指。   甄武,好人一个。   观童,陈贤,包括洪武二十八年接了朱亮班的朱能,心中还幸灾乐祸起来,默默念叨着,甄武你也有今天,这次不被骂成孙子才怪。   此时的朱棣心中,估计真的憋了很大的一团火,他沉声指着甄武问道:“你来说,过来做什么?”   朱棣说出这句话后,脸色就越来越沉,显然这句话甄武要是回答不好,朱棣便要直接在甄武身上撒气了。   可是任谁也没想到。   甄武眼中满怀关心的看向朱棣,然后轻轻的情真意切的来了句。   “其实并无要事,只是担忧父王,便想来陪陪父王,没想到其他将领也在。”   话很简单,并没有奇特的地方,最多就是解释了一句和众将并非一块过来的。   但效果是显著的。   朱棣听了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把满腔的郁气憋了回去,他看着甄武情真意切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是知道甄武很少叫他父王的,自从甄武和朱玉英成婚后,除了甄武和朱玉英回燕王府时,随着朱玉英唤过几次,其余时间一般都是称呼他殿下。   如今,在朱允炆剑指诸王的节骨眼,甄武竟然当众称呼他父王。   其中意味,不得不说让朱棣心有触动,而且他看着甄武那般真挚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训斥,毕竟甄武换了称呼,便是以女婿的身份来关心他,这说不出什么错来。   观童等人对甄武的表现有些吃惊,不过所有人转念一想,他们也不差啊,他们在这个节骨眼来找朱棣,一样的忠心耿耿啊。   不过怎么瞧着朱棣心有感触的样子,又让甄武这小子把好处给捞走了。   中卫指挥使唐云,向来急智,在慢了甄武一步后,也不气馁,连忙上前道:“殿下,卑职亦是担忧殿下,周王之事,事发突然,还望殿下保重身体,我们大伙还指望着跟随殿下征战漠北,建功立业呢。”   其他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来不及再多想,连忙附和。   再不说,汤都没了。   “殿下,我等亦是如此。”   一个个的声音连续响起。   ……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后,一个个有些心痛,好好的表现机会,最后只能说一句话,这多让人难受。   想到这里,他们一个个的又看向甄武,心中感叹,这狗日的有朝一日爬上都司指挥也他娘的一点不奇怪。   朱棣感受到众人与他同心,心中郁气有些消散,不过他看着只晓得附和,显得呆呆的那些人,没好气道:“什么你等亦是如此,除了这个,连个话都不会说。”   嘶。   后说话的几人都觉得仿佛被打了一闷棍。   朱棣怼完之后心情好了几分,他挥了挥手道:“行了,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我说过带大家征战漠北,建功立业,定当做得到的。”   “是。”   众人应是慢慢的退了下去。   甄武在最后,顺道把书房的门关上了,同时还瞥了一眼,一直坐在一旁一语不发的道衍和尚,他那双三角眼里,仿佛已经闪烁起毒蛇般的光芒。   众人顺路走了一截,然后各自散去。   陈贤本想叫着甄武同行回去,可突然看到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人作伴而来,陈贤见甄武迎着朱高炽三人而去,想了想没上前凑热闹,自己先回去办公了。   说起来,他今天是真的忙,好多事情没做呢。   而甄武走到朱高炽三人面前后,开口问道:“是要去殿下书房?”   三人点头,朱高炽好奇问道:“我看好多将领从那边过来,你们这是刚从我父王书房出来?”   甄武嗯了一声道:“刚刚出来,现下殿下正与道衍大师在书房。”   “道衍大师也在?”   甄武点头。   朱高炽思索了一下后,开口道:“那我兄弟三人便不过去了,晚上再与父王说吧。”   这时,朱高燧忍不住开口问甄武:“大姐夫,你可晓得我周王叔被我那堂哥贬为了庶人。”   甄武点了点头,随后看到朱高燧眼神中有些慌乱,笑了一下拍了拍朱高燧的肩膀道:“不用担心。”   朱高燧被甄武这么一拍,不知道什么原因安心了很多,但他也不愿意承认,梗着脖子道:“我才没有担心,周王府又不是我燕王府,哪能相比。”   甄武笑着点头称赞道:“没错,你说的很对呢。”   朱高炽见状,感到好笑道:“以前听三勇说过,大姐夫最爱当他们是孩子,如今一见,看来三勇所言非虚,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大姐夫成熟稳重,便是连我们兄弟三人,也常常得大姐夫教导,受益匪浅。”   他也是当哥哥的,晓得甄武这般哄着朱高燧,或者以往常把三勇他们当小孩来哄,是自己一人担起了所有的压力和不安,从没让外面的风雨刮进家里。   他也想做到这些,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两个弟弟太调皮的缘故,还是两个弟弟事太多的缘故,总之经常不把他当回事。   甄武冲着朱高炽,笑道:“说什么话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回头有时间,记得来家里看看你们大姐,她如今身子重,心思也重,你们若能陪着说说话,她定然特别开心。”   “嗯,有时间便过去。”   甄武随后看向朱高煦,这小子今儿不知道怎么了,一句话没有吭。   ……   就在三人闲聊的时候,朱棣书房里,道衍清退了房中所有伺候的人,同时让人严密看守,不许任何人再过来。   他看着朱棣道:“殿下,不知可否想明白了。”   朱棣纠结道:“朱允炆虽说贬了周王,可不见得会对付我,我毕竟是诸王之长,是他亲叔。”   道衍一挥僧袍,怒视朱棣道:“殿下何故自欺欺人,以殿下如今权势,皇宫那位焉能睡的安稳,更何况,他贬周王,殿下难道看不出目的是你燕王吗?即便你不想称皇,可你舍得交出这些军权吗?你难道忘了你的追求?若你交出这些军权,那漠北草原可还轮得到你去征战?你便心甘情愿被贬为那庶民?虚度光阴,或者悄无声息的死在异地?”   朱棣脸上纠结的更厉害,可还是拿不定主意。   其实自朱元璋逝世后,道衍便一直建议他争位,当初也是他建议朱棣带兵前去应天府奔丧,然后择机而动。   当时他同意了。   因为若是去南京城发动政变,他敢去搏一搏,毕竟历史上有着许多发动政,最后成为皇帝的人存在,他只要谋划得当,动作迅速,不是没有机会功成,更何况当时朱允炆刚刚继位,尚无根基,一介文弱书生,怎是他的对手。   可他被阻拦了回来。   现下朱允炆已经坐稳了皇位,更是凭借着几道宽容的政令,颇得人心。   他还能怎么样?   他若还想争,便只有造反一条路了。   可是造反,不是一件小事,这不是买菜逛街,是要起兵掀起一场战斗。   他有什么本钱,又有什么依仗来打赢呢?   他只有一座北平。   以一城之地对抗全国?朱棣没有疯,这事他不管从哪个方向来看,都没有成功的可能,不仅他没有可能,整个历史上,也没有一个藩王起兵造反成功的案例。   一个都没有。   历史上记载的全是藩王作乱,作乱的结果或被镇压,或惹得天下大乱,唯独没有当上皇帝。   这种情况,朱棣怎么敢造反?!   “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朱棣心乱如麻的说着,不敢轻易下决定。   可他不知道,历史正等着他去创造和书写。   …… 第233章 -小六与老三   常言道,人逢大事需静心。   可朱棣实在是静不下心,耳边道衍和尚分析局势的声音,仿佛是一只贪吃奶酪的老鼠一样,一直往他心底钻去。   谁不想当皇帝,更何况朱棣压根瞧不起文弱的朱允炆,他可以很自信的肯定,当皇帝他一定能比朱允炆当的更好。   但是…每当他想要同意道衍和尚的提议,眼中顿时就浮现出一个无底深渊。   无底深渊中还闪现着好几个人影,他无需认真分辨,便能认出全部都是历史上有名的野心家,他们仿佛在冲着朱棣笑着,欢呼着让朱棣快来啊,来和他们一起被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人嗤笑和鄙视。   人类文明不断,他们亦永无宁日。   想到这一点,饶是朱棣对脸面看的并不重要,眼前也忍不住有些发黑。   ……   到了午后。   甄武瞧了瞧天色,决定提前结束自己摸鱼的一天,他让曹小满留下一人,等到点后再落窗关门,然后他便带着曹小满等人,溜溜达达的向着外面走去。   隔壁的陈贤透过窗户,看到这么潇洒的甄武,嫉妒的想要发狂,甚至恨不得也直接早退,可陈贤想了想,若是他耽误了事情,朱棣不晓得会怎么收拾他,想明白这些后,陈贤也只能大叹一声,然后满心悲愤又处理起公务来。   甄武这边刚刚来到燕王府门口,没成想撞见了观童,甄武想躲一下,可已经躲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来。   观童狐疑的看了看甄武,又看了看天色,脸上一黑道:“没到落衙的时辰啊,你这是干嘛去?”   甄武大感倒霉,不过也不慌,睁着眼睛瞎扯淡:“去军营视察一下。”   嗯?   观童脸更黑了。   骗鬼呢?   没想到,甄武接着一脸关心的问道:“指挥使怎么从外面回来了?是去忙什么军务了吗?”   观童一愣,脸上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两下,也来得及想别的理由,开口便道:“刚刚也去了一趟军营。”   “哦~”   甄武长长的哦了一声,随后脸色唰的变的正经起来,心悦诚服的称赞道:“指挥使不辞辛劳,一心为公,甄武佩服。”   观童听到这话,尴尬的脸色顿消,他端着架子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决定也称赞甄武一句:“你也不错,快要落衙了还需跑一趟军营,亦是一心为公的典范,行了,快去吧。”   甄武应是,两人心照不宣,随后连忙走出燕王府。   等走出一截路后,曹小满在一旁还憋着笑,他对甄武和观童斗智斗勇,感到非常有意思。   甄武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另一个护卫憋不住笑,噗嗤笑了出来。   甄武一脚踹在他身上:“你也笑,很好笑吗?”   那人摇着头把笑意再次努力憋了回去道:“没有,我笑是因为,我也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   等一行人快要走到家里时,甄武看到了一个卖酸枣的,想了一下,直接向着卖酸枣的走了过去。   朱玉英最近饮食不振,若是有酸枣开开胃,想来是很好的,甄武想起朱玉英以及朱玉英肚子里的孩子,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   朱玉英怀孕已有四个月了,在甄武的细心观察下,朱玉英的小腹已经微微鼓起,略微显怀了,这让甄武既有着对孩子的期待,也有着对朱玉英的担忧。   所以,甄武常常劝着朱玉英多吃一些,想着让朱玉英身体更健康一些,好保证母子将来平安无事,可朱玉英的饭量着实有些小,哪怕任由家里变着花样给朱玉英做吃的,朱玉英吃的依旧不如甄武的一半多。   也是因为如此,甄武本就想着让人给朱玉英寻摸一些酸果子开胃,如今见到酸枣自然不愿意错过。   这个挑担卖酸枣的老乡,生意不是太好,甄武走上前,没理会老乡热情的推销,自顾自的拿起几颗,在袖子上擦了擦就扔进嘴里一颗。   刚刚咬破果肉,下一刻,甄武就酸的直接吐了出来。   好家伙,这也太酸了,酸的都有点上头。   老乡本来因为来了客人,绽放出光彩的眼神,又失落了下去,他叹了口气,他晓得他的枣子太酸了,一般很少有人喜欢吃这么酸的。   今年看样子是卖不出去了,耽误一天的功夫倒也罢了,只是这两担卖不出,应了儿子的玩具也要食言了。   老乡神色低落,本来以为甄武就此会转头离去,可没想到甄武吐干净嘴里的枣子后,兴致勃勃的问道;“老乡,你这枣子怎么这么酸。”   老乡也是实诚人,不会睁着眼说瞎话,见甄武有聊天的兴致,便懊恼的和甄武聊了起来:“不瞒将军,今早我去山上打枣时,特意尝了尝选中的这些枣树上的枣子,当时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可谁能料到我挑中了头彩,只有我吃的那几颗好吃,其余的都酸的倒牙。”   说着说着,老乡还叹气道:“赶明老汉我说什么也不去那片打枣了,平白让人瞎忙活,你说冒火不冒火,瞧着枣子个头都挺大的,咋就那么酸呢。”   甄武笑道:“你明儿去哪里打枣咱也不管,但是今儿你这些枣子,咱给你包圆了。”   嗯?   “你刚才说这些你全买了?”   甄武点了点头。   “不是骗我的?”老汉不相信,同时纳闷的问道:“您刚才可尝了,这枣子酸的很呢。”   “晓得。”甄武笑着解释了一句道:“不瞒老丈,我夫人就喜酸口的吃食,如今怀了孩子,酸口更重,这些正碰心意。”   老汉一瞬间绽放出笑容,脸上一时间也爬满了苍老的皱纹,不难看,反而看着还喜庆:“那老汉可要恭喜将军了,盼将军喜生贵子,到时候生了小将军,接着带着咱大明儿郎揍那些蒙古鞑子。”   甄武笑眯眯的点头,这话爱听,随后头也不回的说道:“小满,付钱,全拎家里去,记得钱银给足,单老丈那句揍蒙古鞑子就值得赏。”   “好嘞。”   曹小满应声,来到老汉身边一边付钱,一边商议让老汉陪着走一遭,他们身上没带装具,需要借用一下老汉的扁担和框子。   老汉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现下天色近晚,在他心中已经不奢望卖出去的时候,突然被甄武全部买走,这让他如何不惊喜。   他甚至想要帮忙挑着送过去,只不过曹小满他们都是当兵的,不差这点力气,随便走来一人挑起就随着甄武往甄府走去。   等到了甄府,甄武没功夫处理这些事,吩咐小满处理好后送去厨房,让人洗好后,选些个头大的给各个院里送些,然后就径直进了家里,向着张玉清的聚福苑而去。   老汉到现在心里的开心劲还没有下去,他看着高门大户的甄府,侧头瞧到旁边的公主府,心中突然又是一颤,来到曹小满身边小心的问道:“刚才那位将军,难道是杀的蒙古人屁滚尿流的甄武将军?”   曹小满自豪的点了点头。   北平城周围多军户,差不多和农户一比一的比例,所以甄武的名声在军中传扬开后,自然而然的也就传的人尽皆知。   老汉张口咋舌:“那甄武将军的夫人?”   “自然是永安郡主。”   乖乖!   老汉心里一跳,俺的枣子,竟然有幸让郡主娘娘吃上一吃,这可是烧高香的缘分,等回去和婆娘一说,怕是婆娘和孩子都不敢相信。   ……   另一边,甄武见过张玉清后,便向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此刻,小六正陪着朱玉英歇着,她时不时的好奇看一会儿朱玉英的肚子,想着小侄子啥时候从嫂子肚子里爬出来。   朱玉英笑着点了点小六的额头,她也比较喜欢这个小姑子,长得还和小时候一样粉妆玉砌的不说,性子也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容易讨人欢喜。   “今儿留下来,陪嫂子用膳可好?”   自从甄武和老三都娶妻成婚后,家里便分开吃饭了,一般都是大厨房做好后,下人们送到各个院子里,除非遇到什么节日,或是有什么喜事,大伙会聚在张玉清的院子里一块热闹热闹。   其余的时候,也就小六和小七,常常跑去陪张玉清吃饭,甄武和老三一般都是和媳妇在自己院里吃。   小六眉开眼笑的提条件:“那嫂子让大哥带我去军营里耍一趟,我就陪嫂子一块吃饭。”   朱玉英翻了白眼,没好气道:“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惦记着往军营跑做什么,臭烘烘的有什么好玩,听嫂子的,咱不去。”   小六不开心的摇了摇头。   朱玉英佯怒:“小心你哥又生气,也不是嫂子说你,你哥总盼着你读些书,学些女红,可你天天舞刀弄棒的,能不惹你哥生气,到时候你兄妹俩又该置气了。”   “置气就置气,才不怕他。”小六挑着秀气的小眉毛说道:“还不是小时候他总逃懒,净用那些刀啊箭的逗我玩,现下想让我学女红,晚了。”   说着,小六突然又兴致勃勃冲着朱玉英道:“而且,我大哥小时候还教我打铳,啧啧啧,嫂子你听听,谁家小孩玩铳啊,为这事二姐追着我念叨了大半个月。”   小六说完,还愤愤的双手抱胸。   朱玉英却噗嗤笑出声来,她记得以前听四妹五妹讲过,家里之前进贼人,小六还持铳打人呢,人没打中,结果小手肿了好久消不下去。   “还不是你一直缠你大哥,惹你大哥烦的。”朱玉英说道。   此话刚刚落下,外间侍女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郡主,郡马爷回来了,已从老夫人院里出来,正往这边走呢。”   朱玉英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起身想要去外面迎一下,小六笑嘻嘻的上前搀扶住朱玉英。   朱玉英笑着又点了一下小六:“你啊,嘴上埋怨你哥,一听你哥回来了,眼睛就亮亮的。”   “哪有。”小六嘴硬。   两人刚刚来到外间,院里已经响起甄武的脚步声,俩人随即快走两步,来到屋门前。   甄武看到后,顿时埋怨道:“和你说多少次了,我回来不需你出来迎我,怎么又起身了。”   朱玉英眼里满是柔情,看着甄武,温柔的笑道:“坐了许久,本就想站起来走走。”   甄武上前扶着朱玉英向里间走去,当把朱玉英安全的送到床上坐下后,他才挑眉看向小六:“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回去?还想留下吃饭啊。”   小六一下子破防,张牙舞爪道:“我就要留下来吃饭,但我不是想和你一块吃饭,我是陪我嫂子一块吃饭。”   “随你吧。”   甄武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笑着对朱玉英道:“今儿回来时遇到卖酸枣的,我尝了一口特酸,便全买回来了,一会儿洗好送来后,你尝几个,瞧瞧爱不爱吃。”   朱玉英眼睛亮了亮道:“这两日正想着吃些什么酸口的呢,定然是爱吃的,只是你军务本就劳累,倒还叫你操心这个。”   “说什么呢,这不都是我应该的嘛。”   甄武说完,心里略显感叹,这年头的女子和后世的女子真的有很明显的区别,至少不会拿着生孩子的事到处打拳,好像她们生个孩子,孩子不叫她们妈似的,搞得男的因为这个多亏她们似的。   不知道这点有什么好打拳的。   男女体质不同,职责不同,共同繁育培养下一代的事,非要分个重要和不重要,拿这点谈条件的女性,属实脑残。   小六被甄武忽视,气的咬牙。   说起来前段时间俩人置气,小六单方面宣布冷战,好几天没有找甄武说过一句话,那时候甄武刚刚知晓朱玉英怀孕,正忙着呢,也没空搭理小六。   等到甄武顾得上小六后,只是主动和小六说了一句话,小六就开心的再也不和甄武冷战了。   小丫头憋了好几天的大招,被甄武一个平a,就破的干干净净。   现在小六吃狗粮又被忽视,已经又在酝酿下一个大招了,心里发狠的想着要多少天不与甄武说话。   这时甄武回头冲着小六来了句。   “一会儿,送来枣子后,你也挑着吃几个。”   小六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心中酝酿的大招烟消云散,她得尺进尺的说道:“那你要喂我…我和嫂子吃。”   “行,喂你嫂子几个后,也喂你几个,多大个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   几人闲聊间,慢慢天黑了。   等到三人吃完饭后,小六精神头足的又缠着朱玉英说话,甄武与两人说一声后,来到了外面。   甄武冲着绣儿吩咐了一声:“你去告知一下老三,让他吃了饭后,去正厅找我,我有事寻他。”   绣儿应声,然后去往了敬勇苑。   甄武来到正厅后,等了没一会儿,老三便匆匆的走了过来。   “刚吃完?”甄武问道。   老三点了点头后,开口问道:“怎么了哥?”   甄武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泡茶,他觉得是该针对之后的局势,再做些准备了。   等泡好茶后,甄武倒了两杯,示意老三自己来取一杯。   老三取走一杯后,轻轻吹了吹,然后放在一边,静等着甄武说话。   甄武这时才开口道:“你如今已经是总旗,手下可有当用之人?”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郑重道:“这次与之前不同,这次我要你绝对可以信任,而且你能够保证他们对你忠心耿耿的人。”   老三想了一会儿后,点头道:“有。”   随后,老三和甄武说了三个人名,甄武牢牢的记在心中后点了点头。   老三疑惑的问道:“哥,你之前不就从我身边调走了几个人吗,这次怎么又要调走?这几人我当心腹结交的,你如今又要调走…”   “舍不得?”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哥,你部下那么多当用之人,为什么不用他们呢?”   之前甄武便从老三身边,调走了几个老三可信任的人,然后通过别人,安排到了北平比较重要的位置。   这次甄武还打算用老三的人,不仅如此,甄武还会给他们升职,然后再通过其他人,把他们调到城门处,让他们去守城门。   甄武针对老三的疑惑,没有开口解释。   他确实很多可用之人,但是他的目标太大,身为朱棣的女婿,他身边得用的人很容易被波及以及怀疑,老三身边的人相对来说就不怎么显眼,哪怕波及到老三,但是老三手下的小人物,一般不惹人注意。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甄武打算给老三谋一个功劳傍身。   燕王府八百兵士,勇夺九门,应该算是朱棣打响靖难的第一战,也是极为危险且最重要的一战,若是老三在其中起到较大的作用,后面应该可以跟着他顺势起飞。   当然这些没必要和老三多说。   不过,甄武在想了想后,还是提点老三道:“北平城快要乱起来了,这些日子你安分一些,若这样你的职位依然受到了波及,不要冲动,老老实实认命回家,此事我自有打算,明白吗?”   老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 第234章 -第一场雪   甄府正厅附近的下人,早就被清退,里面只有甄武和老三的身影在灯光中摇曳。   马毅把眼光从甄武两人的影子上收了回来,忠心的守在附近,聚精会神的不让任何一人靠近。   他不关心甄武兄弟两人说什么。   他只晓得自从来了甄府后,他以及他的后代性命和前程全部系在了甄家身上,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损害到甄家的利益。   而甄武这个家主在马毅眼中,雄才大略,定能带领着甄家走向强盛,所以只要甄家不倒,他马家子弟跟着甄家,便一辈子饿不到肚子。   只这一点就比世间许多人强上不少,更何况他们兄弟两个还颇受器重,不仅大哥马仁被大爷点了外府管家,他更是常伴大爷左右,得大爷信重。   正厅里,甄武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后,看向思考的老三,这些年来,甄武对于老三的教育,除了灌输老三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外,最重要的便是在培养老三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常常给老三一些不详的信息,让老三从那些信息中去汲取有用的关键因素。   因为在甄武看来,一个人必须要学会拨开迷雾,透过表面去探寻事实本质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事情的本质,然后才能选择出最为正确的解决方法,要不然哪怕机缘巧合解决了某件事的因果关系,也只是误打误撞,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好运,迟早要完。   老三思索到现在,终于眼光一定,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哥,难道燕王会出事?”   甄武听到老三这么说,对老三有些满意,看来他这些年对老三的培养,是有一定的成效的。   “不确定,只是提前做些安排,以防万一罢了,毕竟咱家一身荣辱皆系在燕王府身上,多做些准备总没坏处,不过这些事情你莫要对别人说起,哪怕是你媳妇也不行,晓得吗?”   老三点头道:“哥,我不是小孩子,这些我晓得。”   甄武莞尔一笑,随后看着老三,有些欣慰道:“行,大哥也晓得了,往后不把你当小孩子看。”   说完,甄武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当年的莽少年,谁能想到有如今这般稳重的样子。   “行了,天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老三还想和甄武聊一会儿,细细的问询一番,不过刚刚张开嘴,就瞧见甄武嫌烦的挥了挥手,老三晓得自家大哥的性子,只好无奈的闭上了嘴,他起身闷声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大哥也早些歇息。”   甄武嗯了一声,不再搭理老三。   老三这才转头出了正厅,路上,风略微有些凉,不过老三心中只顾着想事情,倒也不觉得风凉,他还在琢磨着刚才甄武与他说的事情,若是燕王出了事情,那北平的格局真就要大变样了,只是真若如此,到时候自家大哥…自家大哥身为燕王女婿,岂能不被波及?   大哥这些年虽未对他明言过,可他也晓得,是有些不对付的人的,更何况他家突然发迹,又怎么没有眼红的人。   家里一直不出事还罢,但凡出点事情,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人跳出来挑衅。   想到这一点,老三有些心惊的停下了脚步,他一直放松的双手徒然捏紧成拳,紧紧的仿佛用出了全身力气。   老三咬着牙,发狠的想着“若真到了那时候,谁要是欺负大哥大嫂,我甄勇必定一刀砍了他的狗头。”   大哥持家这么多年,他甄老三也不再是老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仔。   总能伤人。   莽少年嘛,随着年岁与成熟,哪怕变的稳重了,可心底深处总归还是带着一些莽劲。   没一会儿。   老三便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刚刚一进屋,石暖便迎上来帮他去了外衣,石暖一边把外衣放置在一旁,让下人准备洗脚水,一边随口问道。   “大爷寻你什么事,怎么这个时辰找你说。”   “哦,没啥。”   老三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就是问了问我最近在军中的状况,白日里大哥忙,顾不上,也只有这会儿得闲才想到唠叨我。”   他跟着甄武学的,外间的事从不让家里人担忧。   “什么叫唠叨,大爷那是关心你。”石暖回身没好气的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咧嘴一笑,也不在意,走过去,在石暖身边坐下,伸手握住石暖细腻柔软的小手把玩。   可老三玩着玩着竟来了兴趣。   “大嫂如今也怀了孩子,你说咱是不是该加把劲呢。”   石暖有些羞意,也有些意动,不过她还是把手抽了回来,叉腰道:“琢磨什么呢?不许琢磨,等…等一会儿歇息了再说。”   “你都这么说了,还等啥,现下就歇息。”老三说完,急忙忙的把石暖拦腰抱起,向着床边走去。   “别闹,还没洗脚呢。”   “今儿不洗了。”   ……   另一边,甄武回到自己的屋里,没看到小六,随口问朱玉英道:“小六回去了?”   “嗯,刚走没一会儿呢。”朱玉英满脸都带着笑道。   甄武净了净手,走到朱玉英身边坐下,好奇道:“怎么这般开心,可是小六和你说什么了?”   朱玉英听甄武提起,忍不住又笑出声来,然后才和甄武絮叨起刚才小六和她的聊天内容,说什么小六找她告状,小七从母亲那边卖乖讨要了好几次钱,偏她去要,母亲一次都不给她。   甄武听了也乐了:“这小七猴精猴精的,例钱不够花销,竟还把主意打到母亲那边,嘿,回头我得和母亲说说,不能给这小子太多的钱,给多少花多少,也不晓得他小小一个人都花在哪里。”   没想到,这话说出去后,朱玉英摇头道:“你莫要和母亲去说,这些日子母亲无聊的紧,我身子重也没办法时时去陪着母亲,弟妹也需操劳着后宅,偏偏小六小七玩心重闲不下来,母亲便用些零钱,吊着俩小家伙常常过去陪母亲玩呢,都不是大钱,你莫要让母亲多想。”   甄武突然愣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一不注意便疏忽了张玉清。   以前张玉清无聊了还可以去找一些老街坊闲聊,可随着他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张玉清与那些老街坊渐渐的也有了距离感,即便张玉清再放低身段,再怎么主动寻她们过来聊天。   可那些老街坊照样还是越来越拘谨和小心,话里话外也常常带着讨好的功利心,想要张玉清让甄武照顾一下她们的丈夫与儿子,慢慢的张玉清也觉得没意思,联络便也越来越少。   如此,张玉清的活动圈明显的进行了收缩,甚至大多时候张玉清也只在她的院子活动。   天长日头远,张玉清平时又没事可做,怎能不无聊。   甄武有些自责,叹了一口气,朱玉英仿佛晓得甄武的心思,开口劝慰道:“夫君别担心,等孩子出生后,咱们让母亲多照顾照顾孩子,母亲有了新的惦念,便不会觉得无聊了,而我呢,刚好也偷偷懒。”   朱玉英冲着甄武甜甜一笑。   甄武心中略显宽慰,便也笑了笑,不愿让负情绪影响到朱玉英。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阵,等到夜深后才睡去。   之后的日子,在甄武把老三给的人调动到守城门口后,便没有多余的动作了,平日里要么去燕王府当差,要么就是去军营逛逛,在家中的时候,主要是照顾着朱玉英,若得了闲工夫,便去张玉清的院子里,陪张玉清聊天,再就是教育教育小六和小七。   一天天过的清闲却也充实。   甚至某一刻,让甄武觉得,日子就这么永远过下去,此生亦觉得满足,可树欲静风不止,转眼间时间来到了十一月份。   北平城的人们又开始准备起过冬的物品。   可朝廷的一道旨意,却打破了北平城的安详。   工部侍郎张昺出任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司,而之前与朱棣交好的北平布政使与都指挥使全部调离到了其他的地方。   大明三司制度,布政司,都司,按察司,三司各不统属,各对中央负责,属于整个北平地界最大的三个衙门。   放在后世,相当于北平省高官,与北平军区司令,全部换成了朱允炆的人。   这对于封地就在北平的朱棣来说,无异于老虎进了家,而且在周王刚刚被贬为庶人的节骨眼上,所有人都不得不猜测朝廷的这道旨意,是不是来者不善。   一时间,北平所有的将领,有担心的,有欣喜的,有等着看热闹的,还有恨不得放声高歌的。   而张昺,谢贵,张信三人在走马上任后,整个北平城瞬间被搅的鸡飞狗跳,张昺,谢贵两人动作频频,不仅大肆任用自己人,更是不断的召见北平文武官员,又是密议,又是收买。   其中不少文武官员,感受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变局后,与张昺和谢贵开始眉来眼去起来,继而仿佛找到靠山一般在北平城抖擞起来。   而往日在北平威风八面的燕王护卫军,在这种时刻却齐齐的全部哑了声音。   这也让一些小人更加上跳下窜起来。   颇惹人心烦。   又几日后,张昺,谢贵,张信三人聚到一间密室协商事情,张昺皱着眉烦躁道:“话说,咱们查了这么些天了,一点也没查出燕王的问题,这让咱们怎么对皇上交差。”   他们来之前,三人便得了朱允炆的密旨,让他们三人查探燕王阴暗违法之事,一旦查到第一时间具实直言上奏。   可他们来了之后,查来查去,不仅没有查到燕王违法乱纪的事情,反而通过查看的信息以及其他人的评价来看,燕王实实在在是一个军务勤勉,且奉公执法的藩王,最多的问题就是对军队插手过多,可这点是之前洪武皇帝命许的,如何能当做不法证据。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朱棣之前一心想着在朱元璋心里刷好感,怎么可能去做一些明显落人口风的事情。   谢贵此刻开口道:“现下查不到,便慢慢查呗,我还真不信燕王就没有一点腌臜事。”   张昺皱眉道:“糊涂。”   谢贵不解,看向张昺道:“张布政使有何看法?”   张昺走到门前看了看,确认左右无人后,再次回到屋中,沉声道:“你们以为皇上让我们来北平是为了慢慢查的吗?周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吧,交给锦衣卫后,不到五日时间,周王的罪证就一一摆在了皇上面前,随后皇上让曹国公以备边的名义,整军出发,但是到了开封,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拿了周王,那周王的罪证是真是假谁在乎?皇上意欲削藩才是真的。”   谢贵听着,神色越来越郑重起来。   而一旁的张信却不喜的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年岁不大,在张昺和谢贵两人面前落了辈分,所以一般时候也没他说话的份,但这些他并不在乎。   他信任能力至上的道理。   因为他早年接了父亲卫指挥的职位,戍守边关,大小战争没少打,就是凭借着能力爬上的都指挥佥事之职。   洪武大帝在时,就多有称赞。   所以,他有些看不惯两人阴谋密议的样子,但是他被朱允炆点将协助张昺和谢贵二人,他也不能耍脾气,撂挑子走人,只能忍着陪着两人。   可陪着归陪着,张信的思绪却飘到了其他的地方,他以前就听父亲讲过,父亲曾在燕王手下出征漠北,颇为敬佩燕王,认为燕王颇有洪武皇帝的风姿,那么顺着父亲那层关系,他也算是朱棣的部下。   张信想着,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够见一见燕王。   他这边想着,另一边已经讨论到了最激烈的地方,谢贵问张昺道:“那张布政使有什么好的办法?”   “我觉得咱们可以从军中入手,先打打草看看能不能惊出蛇来。”   张昺捋了一下胡子,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道:“之前皇上不是曾下旨,北平营州等卫,军户全家在伍者可免一人,家中单丁者需放为民嘛,我之前查看过,其他卫所有所实施,可燕王护卫军并未照此行事,我们不妨逼一把燕王,看看燕王会不会清退他的护卫军。”   谢贵恍然大悟道:“若是燕王不肯或者拖延,便是有不轨之心,皇上亦可依此事问罪燕王。”   “不错。”   张昺点了点头道:“哪怕燕王不上钩,愿意清退护卫军士,咱们一来消减了燕王的军卒,二来咱们的动作皇上亦看得到,到时候自有时间再慢慢的搜罗证据。”   说完,张昺眼神一定,沉声道:“咱们还可以针对燕王看重的人下手,直接清退出军中,看燕王会不会为此寻私,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合适的人。”   张昺说完,看向谢贵。   谢贵陷入沉思。   张信此刻开口道:“燕王护卫军,咱们无权插手吧。”   谢贵突然在此时眼光一亮,不过他先看向张信不屑道:“咱们再无权插手,可燕王护卫军也不能违了皇上旨意吧,咱们帮着督促一二,燕王还能挑出错来,发作咱们?”   谢贵说完就不再理张信,转头看向张昺。   张昺看到谢贵的神情,期待道:“想到合适人选了?”   谢贵点头。   “谁?”张昺急问。   谢贵慢慢吐出两个字:“张武!”随后谢贵才解释道:“张武不仅为燕王看重,而且还是永安郡马的妹夫,永安郡马甄武的名头,这些日子想必大家都听了不少,便是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不得不说上一句英武非凡,咱们若是拿张武立典型,不仅能逼燕王,说不定还逼的甄武为其出头。”   “甄武年轻气盛,若是为其出头,惹出乱子来,不知道燕王又做何感想,是要保女婿,还是要戴上一顶抗旨的帽子,而更重要的是张武其人恰恰是家中独子,正适合咱们耍文章。”   张信眼中稍一思索,便晓得张武是谁了,他惊叹道:“那张武如今可是百户身,这如何使得,这不是坏人前程吗。”   谢贵浮出一抹冷笑道:“放军为民的旨意,有说只限于军卒吗?再者说我们说他符合,他就符合,难道还能由得燕王吗?”   张昺笑道:“是极是极。”   张信张了张嘴,看着张昺和谢贵,俩人没人在意他说什么,张信最终什么也没再说,他不自在的向着外面望了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原来,北国今冬下起了第一场雪。   …… 第235章 -朱老板退与不退?   下雪了。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一片的雪花如同鹅毛一般,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房檐上,树梢上,不消一刻,便堆积了厚厚一层。   朱玉英肚子已经大了起来,她斜靠在窗前,看着外面丫鬟们的嬉闹声,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向往的笑意,她喜欢下雪天,因为某个人。   锦儿在一边捂嘴偷笑:“郡主,我可是得了郡马的令,你便再眼馋也是不让你出去的,郡主若是想要玩雪,还需等到小少爷出生后呢,到时候锦儿和小少爷陪郡主一块玩。”   朱玉英嘟了嘟嘴,摸了摸肚子道:“还好久呢。”   锦儿又偷笑了起来。   这时,外面几个丫鬟尖叫起来,俩人打眼一瞧,小六小七俩人互相丢着雪球跑到了这边,一时间雪球误伤了其他丫鬟。   俩人身后跟着夏菊和冬梅,惹得夏菊连连呼天喊地:“哎呦,我说七爷,你咋儿还跑大爷院里,郡主怀着孩子,若是不小心惊了郡主,老夫人也要罚你们。”   “我看着呢,才不会伤了大嫂。”小七冲着夏菊不忿的说着,然而却一不留神被小六一团雪球直接砸在了脑袋上,整个小脸唰的黑了下去。   朱玉英瞧着也有意思,冲着外面的夏菊喊道:“无妨的,锦儿绣儿看着呢,惊不到我,就让他俩在院里玩吧,我瞧着也欢喜。”   小六听到后笑眯眯道:“大嫂,你瞧我再给你砸两个,保准好看。”说着,捏了一团雪球就向着小七冲了过去。   小七吓的连忙跑开。   “甄六德,你再欺负我,以后我再也不帮你跑腿了。”   “你敢,到时候揍的你帮我跑。”   俩人你追我赶,院子里一时热闹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冒着雪回来了,他皱着眉看着院里乱糟糟的一片,上去就一手提溜住一个,把小六和小七俩人扔到了廊下。   甄武拍了拍手:“俩王八羔子,可是撒了欢了,不晓得冷?”   俩人瞬间站在了一条战壕上,一起摇头道:“不冷。”   甄武看着俩人都是裹着厚厚的棉衣,小脸冻得有些高原红,一挑眉道:“不冷脱了棉衣去院里玩。”   俩人对视一眼,一起冲着甄武做了个鬼脸,抽冷子就跑走了。   甄武嘿了一声,真是俩小王八羔子,四妹五妹小时候冻得别说玩雪球了,门都不愿意出,看来回头真得给俩人上上艰难朴素课。   他转头叮嘱夏菊和冬梅,让她们看好小六小七,随后便回了屋里。   可是甄武还没和朱玉英说上几句话,外面马毅开心的声音就远远的响起:“大爷,大喜事,大喜事,二姑爷那边派人过来报喜了,说是二姑奶奶有喜了。”   甄武身子一顿,下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起来,笑意直冲胸怀,忍不住畅意的大笑了起来。   我的老天爷,二贤可算是怀了孩子。   甄武不晓得多忧心这个二妹妹。   这年头女子若是没有孩子,可没有后世那么宽容,外人的唾沫星子先不说,单单在家里也觉得低了两分。   而且没有孩子这事,基本上是全怪在女子身上。   这点没道理可讲。   朱玉英在一旁也笑了起来,连连说道:“哎呦,这可是大喜事。”   她是女子对这件事感触最深,加上二贤常与她说些心事,所以朱玉英也由心的替二贤欢喜,嘴上念叨着什么终是熬过来了,有了便好,有了便好的话。   甄武开心归开心,但是也没有忘记媳妇,见朱玉英情绪波动比较大,连忙劝说道:“你也怀着孩子,跟着瞎激动什么。”   “我这不是替二妹妹欢喜吗。”朱玉英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对了,母亲晓得了吗,若是晓得后还不晓得怎么欢喜呢。”   甄武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母亲晓得后定要去二贤家里,我不与你多说了,我去陪母亲走一趟,你在家乖一些。”   朱玉英点头,她晓得她不便多动,不过想了想后,还是冲着甄武的背影道:“夫君与二妹妹说一声,等天好后,让二妹妹来家里,我也惦念着二妹妹,想见见二妹妹呢。”   “知道了。”甄武说完,便匆匆离去。   等甄武到了聚福苑,张玉清果然已经动了起来,正念叨着让人准备一些补品,然后带着要去二贤家呢。   张玉清见到甄武,神色一振:“老大,你来的刚好,你二妹有喜了,天可怜见,这多久了,终于有了,不枉我天天替二贤期盼着,咱得过去看看,咱得过去看看的。”   甄武点头道:“我过来就是陪您一道过去的。”   说完,甄武扶着张玉清重新坐下后道:“你别急,你先坐着,我去让人备车,等收拾好后,我来叫您。”   “那你快去啊,你说你不先去准备车,你跑来陪我说什么话。”   “得,我这就去。”甄武无语。   “快去,快去。”   甄武在张玉清的催促下,来到外面让人备马车,又琢磨着给二贤带点什么东西,等到全部收拾好后,甄武这才去屋里请出来张玉清,然后让张玉清坐着马车,他与其他人骑着马向着二贤家里走去。   二贤家还住在蜂尾胡同,只不过早已不是甄武他们之前住的模样。   这些年,张武买了旁边人家的院子,然后推倒,加上原本的院子,整体进行了重新翻盖,那段时间张武一家人还借住在甄府。   张武在军中人缘不错,叫着军中的军卒帮工,没用多久便全部完工了。   现在也算是一个大宅子。   等到甄武一行人到了张家,张玉清被请进了内宅,甄武把身上的雪花抖干净后,在张父的陪同下,落座在厅里喝茶。   张父身体一直不算太好,整个人显得有些闷气,不过此刻脸上却挂着笑意,精神头十足。   估摸着之前也是盼了好久。   不过甄武却突然纳闷问道:“张武呢?他让人去我家报喜,他不在家等着我,不会跑其他地方玩耍了吧。”   甄武说着,想到这种可能性,脸色都黑了。   张武若是在二贤怀孕的节骨眼上,不把心思用在二贤身上,甄武绝对要好好收拾一番张武。   张父听到此话,连忙摇头。   他笑道:“刚刚让人去你家报喜,王府来人便把他叫过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喝茶,咱爷俩聊一会儿。”   甄武点头,脸色好转,就说嘛,张武也不是那种人。   当年要不是看张武有点舔狗性子,又极为喜欢二贤,甄武才没那么容易把二贤嫁给张武呢。   随后,甄武也不管内宅几个女的怎么欢天喜地的感叹不易,他与张父一边喝着茶一边聊了起来。   张父之前也是从军的,俩人聊起来也有不少共同语言。   不过又过了很长一会儿,张武还没回来,这下就连张父都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他开口问甄武道:“最近军中有什么大事吗?张武这孩子怎去这么久。”   甄武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若有什么大事发生,甄武是必然会知道的。   不过,甄武想了想后开口道:“若说事情,也就前段时间都司指挥使换人了,现在正乱糟糟的瞎搞一通,但他们也管不到咱…”   说着说着,甄武有点说不下去了,这些日子的闲散舒适,让他猛不丁的失了一些谨慎。   张昺谢贵等人来北平,其他人也许只是猜测,可甄武却可以肯定,就是奔着燕王来的,这种情况下张昺谢贵真管不到他们吗?   怕是要找事啊。   张父看到甄武的神色有些严肃起来,心中也跟着有几分担忧。   甄武笑着宽慰道:“您别担心,没什么事,这样吧,我让人去王府问问。”说着,甄武就叫来了马毅,让马毅去王府打听打听。   马毅应是后,麻利的去了。   没一会儿。   马毅略显慌张的跑了回来:“大爷…”他说完,有些纠结的看了一眼张父。   张父心中顿时一跳。   甄武脸一沉道:“出什么事了,如实说。”   “大爷,二姑爷在王府和人吵起来了,好像是王府的人要把二姑爷清出军户,转为平民。”   “清出军户?转为平民?”   甄武一皱眉头道:“这不是瞎胡闹吗,张武堂堂百户官身,怎么能转为民籍。”   马毅苦着脸道:“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只是若不是如此,二姑爷怕也不会与人在王府吵起来。”   张父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看向甄武,一脸担忧道:“他舅哥,这到底是真是假啊,张武熬到这百户身可不容易,你是亲眼看过来的,而且当年我为了总旗职位,更是落了一个终生静养的病,如今两代人积累的功劳,不能无缘无故被人抹干净吧。”   “您先坐好,别着急,我不仅是他舅哥,还是他上司,总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总得了解之后再说。”甄武说归这么说,但是他心中却已经生气了。   好好的大喜日子里,遇到这种糟心事,任谁也会动点气。   更何况,谁不晓得张武是他妹夫和部下,这事没人和他打声招呼就这么做,当他不存在吗?!   想到这里,甄武坐不住了。   “我去王府瞧瞧去,我倒要看看观童他们几个意思。”   说完,甄武叫上马毅就向着王府而去,张父看着甄武离去的背影,站在厅前长叹一口气,这一天他都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一方面儿媳妇终于有了身孕,若是男丁的话,张家血脉得到传承,可另一方面家中顶梁柱张武的饭碗说不定要保不住了。   若没了张武的俸禄和军田,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下去。   ……   甄武因为心中有着怒气,所以即便城中路面有着积雪,可一路还是走的不慢。   到了王府,甄武把马扔给马毅,和守卫点了一下头后,就直接走进燕王府,直奔亲王指挥使司,观童的办公地方。   甄武没有绕廊下走动,踏雪而行,脚下积雪被甄武踩的发出让人舒服的声音。   刚刚走近,一阵噪杂的声音中,张武愤愤不平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甄武的耳中。   “指挥使,你让我怎么同意,那怕我张武可以大方的不在乎这个百户职位,我孩子呢,我媳妇如今刚刚怀了孕,我便丢了这个可以袭下去的职位?我后世子孙又如何看我?这可是我与我父亲一刀一枪,数次险死还生打出来的职位,我怎能就这么丢了。”   观童叹息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这事他也晓得,下至百户,上至亲王,可以世袭的东西谁愿意丢了。   这时候,甄武猛的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房间众人都是一惊。   甄武扫过众人。   屋里人不算少,燕王三护卫指挥使都在,除了这三位,还有两个一脸嚣张的人,甄武不认识。   可甄武不在乎认识不认识。   他阴沉着一张脸,走到张武面前,拍了拍张武,随后转身看向观童,阴沉道:“观童,这事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就不要怪我甄武不讲情面了。”   观童在看到甄武进来后,有些心虚的不想看甄武。   同时心里暗骂倒霉,怎么还是把这王八蛋给惊了过来。   观童求助的看向唐云和谢礼,俩人不约而同的把头转走了,谁也不想平白惹怒了甄武,毕竟那家伙不仅能打,还特么是燕王女婿。   观童叹了口气,只好上前把甄武拉到了一边,苦着脸解释道:“之前朝廷下达的单丁军户放归为民的旨意,你也晓得啊…”   观童的话还没说完,甄武就咬牙切齿道:“可张武是百户身,怎么能当普通士卒一般对待。”   “我也不想啊,张武那么能打,向来是你的先锋大将,你当我愿意放吗?可你瞧那两位,都司的人,特意过来点名让我处理张武,而据他们所说,谢贵密旨请示过皇上,皇上特旨放为民的名单里面有张武,这你叫我怎么办,再说了殿下之前可和咱们都说了,让咱们老实点,不许与都司起冲突,我要是起了冲突殿下还不骂死我。”   “没别的办法?”甄武问道。   观童摇头道:“我是没有,不过你若是能打发走那俩人,你去打发走,咱能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定有转机。”   甄武向着那两个人看去,那两人也一直看着甄武这边,见甄武望过来后,还嚣张道:“你们亲王指挥使司办事就这么墨迹吗?还能不能处理此事?”   甄武火气顿时上来了,三两步走过去,一巴掌直接把一人抽飞了出去。   “狗日的,我们亲王指挥使司办事,用他娘的你们都司教?给老子滚。”   “你…这就是你们护卫军的作风吗?好,很好…”另外一人指着甄武,龇着牙说道。   甄武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抽飞了:“日他娘的,什么狗日的小猫小鱼,敢和老子这么说话。”   两人倒在地上还打算开口嚣张,甄武瞪眼过去,顿时吓的两人不敢再说了。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对视一眼,本来还想放一句狠话,可是看到甄武挑眉的神情,也不敢放了,转头跑了出去。   甄武拍了拍手,看向三卫指挥使道:“瞧,这不打发了吗,刚好给我点时间,我好琢磨琢磨怎么把张武的职位留住。”   观童一拍脑子:“哎呀,我的祖宗,你这叫打发吗?”   甄武瞪眼道:“那怎么着?俩小喽啰过来,咱们就乖乖的放了咱们军中大将?没这个道理!”   “你知不知道都司说不定正在找殿下的麻烦。”   “知道啊,挺明显的。”   甄武随意的说道,但是随后脸色一正道:“不过即便最后张武的职位保不住,也得让狗日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吧,想撸了张武的职位,可以,让谢贵亲自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逼咱们,殿下不好闹事,我无所谓,有种把我的官职也撸了,我正好去当我的郡马爷去,当我稀罕这个官吗?!”   甄武还真不稀罕朱允炆的官,不仅他,在他看来张武的官,丢了也就丢了,回头朱棣给的更高。   但是这事不能就这么消无声息的过去。   总要闹上一闹。   好让世间明眼人评判一下,这般逼迫一位堂堂亲王,可是仁义侄子做出来的事。   而且,甄武也想借此事,看看能不能催化一下朱棣造反的决心。   甄武早就等不及了,可朱棣还在一退再退,退到什么地步才是个头啊,哪怕没做好准备,可是先下定决心也行啊,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弄得甄武心里慌慌的不踏实。   早点领头带着大伙创业不香吗。   不去扬名立万,窝在北平当个小小的藩王有什么出息。   不过接下来谢贵的动作让甄武有点吃惊,这家伙来的也太快了。   仿佛谢贵一直守在王府外一样。   甄武打发走那两个都司的人后,不足一刻钟,谢贵便带着人来到了王府。   观童深吸一口气,谢贵是都指挥使,他们三个卫指挥使扛不住,只能去请朱棣,接下来就要看朱棣到底会如何做了。   是退?   还是为了甄武硬刚上去。   …… 第236章 -谢贵与朱棣   外面的雪,好似越下越大。   在北平都司指挥使谢贵已经走进燕王府的情况下,观童再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与唐云谢礼两人商议了一下,让两人先行拖延,他自己则匆忙去后殿禀报朱棣了。   甄武没在意三人的动作,反而宽慰的看了一眼张武。   张武并不傻,只是好多时候因为自己的悍勇,让人错估了他的聪慧,此刻他见他的事情把都司指挥都惹了出来,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之前都司的人针对他,真正的目的怕是冲着甄武,或者是燕王而来。   他心有些踹踹不安,有些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同意观童的劝说。   可下一刻,他看到甄武安宁的眼神,心中的不安又消散了不少。   他看着甄武,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大舅子,想到不管是战场上亦或者是生活上,他每次遇到危难,甄武都会第一时间站在他的面前,替他分担大部分的压力,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又有些感动。   不仅如此,甄武还把最疼爱的妹妹嫁给他,一直以来也从来没奢求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这样的大舅哥,张武只觉得他无比幸运。   “大哥,一会儿若是都司为难与你,或是殿下责备的话,我来承受,大哥因为我牵扯进来,我定然不会让大哥受到责罚,不说其他,若真让大哥因此受到责罚,单单二贤也指定埋怨我呢。”张武感动的对着甄武说道。   甄武正满心琢磨着一会儿可能出现的情况,突然听到张武说的车轱辘话,纳闷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定睛看了看张武,不晓得张武自我感动个什么。   “你来承受?都司指挥使亲自下场为了责罚你个百户?你够格吗?别烦我,滚一边好好待着去。”   说完,甄武又叮嘱张武道:“还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对你或者对我怎么处理,你有意见全给我憋着,若是想发牢骚,回去后,由着你和我发,一会儿你只管闭紧嘴巴就成,听到没有?”   张武愣了愣不愿意,不过看着甄武认真的神情,还是不开心的点了点头。   ……   另一边,朱棣正在后殿发呆,自从朱允炆上位后,他的工作一下子变的清闲起来,他不习惯,不过也在学着适应。   可真的闲的蛋疼。   当他听到观童求见后,朱棣来了几分精神。   他连忙让人带观童进来。   观童跟在三保后面走进来,如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今天朱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突然发现观童有些老了。   朱棣眼中浮现出,当年第一次领兵北征漠北时的画面,那时候观童还算是年富力强,面对乃儿不花的众多将士,身无惧意的去乃儿不花的营中进行劝降,可现在观童真的老了啊,没想到一转眼已经快要十年过去了,现在的观童怕是马都不能高强度骑行了。   人啊,总归都会老去。   “殿下,都指挥使谢贵来了王府,现在已经去往前殿,卑职觉得谢贵此来有些来者不善,还望殿下前去应对。”观童说道。   朱棣回过神,一挑眉道:“不是让你等不要和都司起冲突吗?怎会来着不善。”   观童苦笑道:“我等并未主动找事,可都司并不愿相安无事啊。”   “那你们就退两步,怎么?以往威风惯了,现在就退不得吗?”朱棣不高兴说道,他真不愿意和都司起冲突,他每次想到这个都有些烦,不太愿意面对他们。   观童又是苦笑道:“殿下,我等愿意退,可甄武不愿意啊。”   “甄武?”   朱棣疑惑道:“他怎么了?”   随后观童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朱棣讲了一遍,朱棣听的牙都咬了起来,张武是谁?他手中排得上号的悍勇之将,尤其是许多人已经步入老年后,朱棣犹为器重这些表现出色的年轻人。   现在都司要把他手中器重的人直接清出护卫军。   这是要干什么?   拔牙吗?   可他娘的,他朱棣什么时候成了老虎了?!   好吧,就算是老虎,可是老虎并未有伤人之心啊。   朱棣深吸了两口气,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后,吩咐道:“你去让所有人都来后殿,咱在这里等着,既然躲不了,那今儿就好好和谢贵会一会,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   观童神色振奋了一些,连忙下去通知此事。   没一会儿。   甄武等人便来到了后殿,他们拜见了朱棣后,都司指挥使谢贵,张信等人也被请来了后殿。   双方对立而站,朱棣遥坐王位,冷眼看着谢贵等人。   一时间,殿内有些安静。   甄武此时也在看着对方,张信不用说,甄武是听说过的,军中年轻一代中算是打出来的名声,要不然也不会被朱允炆调来协助谢贵。   而谢贵如今已经近五十岁,年轻时随朱元璋造反,搏了个卫指挥的职位,后来朱元璋清洗军方大将时,谢贵水涨船高升任都指挥,算是连越了好几级。   大明军方配置,百户所,千户所,卫指挥所,都司,五军都督府,也就是说谢贵如今的官职,已经是大明高层,再升便是入五军都督府了。   可谢贵这个人的能力并不好说,因为这些年谢贵并没有打过什么仗,至少甄武不晓得谢贵有什么能力。   谢贵等人也在观察着甄武等人,其实在场双方对彼此的一些事情不说门清,大致也都了解一些,所以谢贵他们好多人都好奇的在打量着甄武。   甄武感受到后,不满的冷哼一声,打破了殿中的安静。   观童脸一黑,他知道甄武悍勇无敌,一人就能挑都司的这些人,可他娘的这时候是个人斗勇的时候吗?所以他连忙出来打圆场,哈哈的笑了两声,看向谢贵。   “不知谢指挥使此来是为何事?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尽可直言,大家都在北平城内,当相互协助。”   场面话场面说。   然而,谢贵却丝毫没理会观童的场面话,只是淡淡的不屑的瞥了观童一眼,仿佛在说你一个降归的蒙古人,凭着劝降幸进上来的人,岂配和我说话。   观童脸彻底黑了,心中升起了微怒。   其他两卫指挥使一时间感同身受,他们与观童同等职位,谢贵瞧不起观童,就仿佛在瞧不起他们两个。   两人同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可是谢贵仿若未知,而且还直直的看向朱棣,语气生硬道:“燕王,我听说你的护卫军中对皇上的旨意,执行并不彻底,不知可有此事?”   朱棣武人作风浓郁,向来不喜拐弯抹角,冷声反问道:“你是说张武?”   “原来燕王知道。”谢意嘴角撇着:“那不知道燕王是何意?”   “张武是我器重之将,不可同普通士卒相比,再者说,我护卫军已被清退二千余人,如此不够吗?”朱棣沉声说着,眼中仿佛带着庞大的气势压向谢贵。   不过,谢贵胆大,毫不在意。   他笑了笑道:“燕王清退军士,本就是按旨意办事,何来够与不够,至于张武,皇上给我特放之人中便有其人,若是燕王一意想要留下张武,下官不好多说什么,但下官只好如实上奏皇上,请皇上定夺。”   朱棣眼中瞬间就跳动起怒火。   这话什么意思?   威胁?   上奏朱允炆,让朱允炆借机削藩?!   这一下仿佛打在了朱棣的七寸。   朱棣压着怒火咬牙道:“当真一定要如此?”   谢贵神色淡淡不再说话,可不说话,便是回答了朱棣。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严峻了起来,旁边的一些内侍,仿佛连呼吸都不通顺了。   甄武默然而立。   张武与张信同时心惊。   谢贵眼中突然闪烁着几分期待,好似等着燕王发难,而观童唐云三人一起上前道:“殿下。”   他们三人眼中带着关心,脸上挂着焦急,都冲着朱棣摇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朱棣闭眼深呼吸,手掌紧紧的握着椅子把手,像是要把把手直接捏碎一般。   终于,朱棣呼出了深深吸进胸腔的那口气,他逃避的没有去看甄武和张武,把自己的脑袋低了下去,同时殿内也响起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观童,去把张武百户腰牌服饰收回来,从我田产中选些田地来赐给张武,现在立刻就去,给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办了!!!”   朱棣说到后面,就好似吼了起来。   观童连忙应是,匆匆下去处理此事。   张武本想上前劝解朱棣,打算拒收田产,不过被甄武拉住了,甄武冲着张武摇了摇头,张武出于对甄武的信任,再次站定沉默下去。   朱棣这时才抬起头,看向谢贵:“如此,可满意了?”   “下官不知殿下何意,再者说下官满意不满意并不重要,皇上满意才重要。”谢贵淡淡说道,对朱棣退缩有些失望。   他本来还盼着朱棣暴起发难,然后他上奏直达天听,做出一番大事情呢。   朱棣不愿意再与谢贵多说一句话,嫌烦的看了谢贵一眼,直接开口逐客:“那你是不是可以滚了。”   谢贵也不生气,点了点头,不过在他刚刚打算离去时,突然又转回身来,他眼睛先是看向甄武,然后再次看向朱棣。   “对了,听我手下的人说,他们被郡马爷欺负了,不知可有此事?”   朱棣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排在桌子上,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狮子一样站了起来:“堂堂郡马爷难道还欺负不得你的人吗?”   “当然可以。”   谢贵淡淡说着,他身后有着朱允炆,对暴怒的朱棣并不害怕,反而还尽力挑衅着:“不过下官既然是他们的上司,他们受了欺负,下官总不能无动于衷,总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讨公道?你要如何讨?”   谢贵点头后,看向朱棣意有所指道:“若是燕王殿下一意徇私,不处理的话,下官只好上报皇上,让皇上主持公道了。”   朱棣七寸一疼。   又是朱允炆。   有他娘的后台了不起啊?!   他朱棣啥时候受过这个气,奶奶的,掀桌子。   就在朱棣打算发飙的时候。   甄武心中叹了口气,站了出来。   既然选择退了,就接着退,没必要再翻脸了。   “殿下,甄武愿受责罚。”   朱棣看向甄武。   甄武眼神清明,冲着朱棣点了点头,他没等朱棣说话,转头看向谢贵:“打了你的人两巴掌,按军规我还你十军棍。”   说完,甄武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来人,给老子备军棍,老子还他狗娘样的,当老子惧这些?!”甄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外面立马响起了杂乱的声音。   不消一会儿。   军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便传进了殿内。   朱棣听着这个声音,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他的身上,他此刻只觉得窝囊极了,堂堂亲王,不仅护不住自己手中的大将,连女婿也护不住,这让妻儿以后如何看他。   唐云和谢礼以及殿内的近侍,附近的军士,听着这个声音,眼睛也漫起血丝,忍不住生起了滔滔怒火。   在燕王府欺负燕王护卫军,被别人在家门口这么欺负,以前他们从来不敢相信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这是何等的丢人。   又是何等的窝囊。   他们还配当一个军人吗?!   所有人全部看向了谢贵等人,带着怒火。   谢贵这时心里痛快了,他挑衅的扫视了所有人一眼,不屑的笑了笑,这才得意洋洋的和朱棣告辞。   不过当他们一行人走出燕王府后,一直显得没有城府的谢贵,脸上得意洋洋瞬间收了回去,变成了一脸沉重。   他能力再差,也不至于表现的那么表面。   张信不解问道:“燕王殿下已经一退再退了,我们应当无需再针对燕王了吧。”   谢贵扫了张信一眼,冷哼一声道:“堂堂亲王,这般退步才是可怕,谁晓得他心中想着什么,看来要早些给皇上去信知晓,提早盯防燕王,以防不测。”   张信张了张嘴。   呵。   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你要燕王如何?   这不都是你们说了算吗?   额。   这天下好像真是皇上说了算。   ……   另一边,甄武被打完军棍后,朱棣已经拂袖走了,甄武叫上张武,两人与唐云谢礼告辞后,作伴向着外面走去。   此时天色略有些暗,可是在白雪的映衬下也不影响视线。   “大哥,你没事吧。”张武关心的问道。   甄武摇了摇头,军棍虽重,但是可以耍滑头,而且他的身板吃这十军棍影响不大,他拍了拍张武的肩膀道:“今日之事莫要和家里人说,不要让家里人担心,你被去了职,最近就好好待在家中,没事不要出门,等…等我需要你时,你来帮我。”   张武一愣,仿佛察觉到甄武话中隐藏的杀意,他郑重的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再问,仿佛不管什么事,只要甄武叫他,他都不讲二话。   当两人走到燕王府门口时,俩人突然撞见了倪谅,张武咬牙道:“这狗日的最近和谢贵眉来眼去的,现在嚣张的不行。”   甄武看了一眼倪谅就收回眼神来,他轻轻道:“他的时辰未到,不要心急。”   随后两人带着随从返回来了张家,大伙又是一阵闲聊,张武期间和家里人说了一句,因为二贤怀孕所以告了段假期,惹的二贤和张母埋怨了一阵,便是张玉清也念叨了张武几句。   说什么无需如此,还说什么朱玉英怀着身孕,甄武不依旧没告假吗。   张武只是挠头憨笑,张父却有些心忧。   甄武晓得张父有所猜测,但是甄武也懒得管张武之后怎么和张父交代,随着天色越来越晚,他和张玉清便告辞离去。   路上甄武想着,距离朱棣起兵估计是越来越近了。   等到时候,还需好好的劝慰住家里人,不能让家里人自乱阵脚。   随着甄武想着,一行众人回到了家中,朱玉英兴奋的询问甄武二贤的情况,甄武一点一点的陪着朱玉英说着,只是某一刻心血来潮,轻轻的抱住朱玉英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会保护好你们母子两人。”   而同一刻,燕王府里。   朱棣怀中抱着朱瞻基,看着徐妙云,朱高炽哥三以及几个幼女,突然难过的有些想哭,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没有让众人看出异样。   只是他低头看向朱瞻基嫩嫩的小脸时,突然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若大侄子真的逼迫太紧。   他便反了他个狗日的。   总不能束手就擒,让一家老小随他遭了这个难!   朱棣眼中厉芒尽显,朱瞻基伸着小手却咯咯的笑起来了。   …… 第237章 -朱棣夜访与密议   北平城如今仿佛是个筛子,午后都司与燕王的冲突,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传的到处都是,除了不关心此事的百姓和普通军卒,大部分权贵好似当时在场一般,把事情经过了解的清清楚楚。   一时间,像付大生,倪谅这些和朱棣或者甄武关系不好的人,心中窃喜,甚至当晚忍不住多喝几杯进行庆祝,嘴上骂骂咧咧的说着落井下石的话,畅意的如冬日抱暖阳,夏日饮冰水,比过年都要开心。   而朱能,张玉这些护卫军的将领,听说后除了感到异常的愤慨,一个个心中也挂满了沉甸甸的担忧。   至于那些不管朱棣失势与否,与他们都没有太大关联的人,他们坐在窗前不由的感叹了一句‘北平城变天了’然后伤感的惋惜。   他们对朱棣是有好感的。   这些年里,谁不曾跟随过朱棣北击蒙古各部,谁不曾见过朱棣统领大军,百战百胜的风姿。   即便不说朱棣。   谁又不曾见过,那个在战场上无敌悍勇的甄武,那个向来无惧无畏,百战当先,杀的蒙古各部屁股尿流的悍将。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统帅,在自己的王府被逼的惩罚那个屡立战功的悍将,只是因为那位悍将抽了别人两巴掌,抽的还是指手画脚多管闲事的都司不知名的小人物。   世道公正吗?!   不管公正不公正,朝廷此举让人寒心啊。   若是此举常往,日后可还有在战场上面对异族能够舍命无畏的勇士?!   毕竟朱棣不是普通的王爷,他是数年如一日,守卫边塞,抵御蒙古的塞王。   甄武也不是普通的军卒,他是身具战功,数次跃马草原的军中之将。   他们与大明有功。   洪武爷让军中之人寒心,没想到新皇依然让军中之人寒心。   不少人想到这些,幽幽的叹息出声。   而外面天地,白雪熙熙攘攘越来越大,仿佛这一夜也没有止意,随着白雪堆积的越来越厚,这世界寒意也越来越重。   可在这个夜里,朱棣吃完饭后,带着王彦及一众护卫,来到了甄武家。   朱棣捧着大管家马仁送上来的热茶,一边暖着手,一边看着马仁匆忙的让人往正厅送炭盆。   等到几个炭盆摆上,正厅里的温度逐渐升起,甄武才披着毛皮大氅慌乱的跑了过来。   “父王,怎这时候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您让人通知一声,我去王府便是,父王何故还亲自过来,这大雪夜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得了。”甄武说着。   朱棣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只不过今夜心思不宁,便想着来你这里走走,顺道聊一聊。”说完,朱棣补问了一句:“玉英睡了?”   “没呢,白日了睡足了,那会正哄她歇息呢,听说您来了,还闹着要来见您呢,不过被我劝下了,家里现下路面未清,全是积雪,她身子又重,不敢让她乱走动,父王若是要见玉英,我现在让人清下地面,只是劳父王稍待一刻。”甄武说道。   朱棣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不是来见她的。”说着,朱棣看向了马仁,对着甄武接着道:“让你家里人下去吧,咱爷俩唠点心里话。”   甄武点头,让马仁等人下去了。   朱棣随后眼神示意了王彦,王彦一众人随即也退了下去,团团看守住了正厅。   正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了朱棣和甄武。   甄武心中噗通跳了一下,他好像意识到朱棣要与他聊什么了,想到这个可能,甄武血液迅速的流动起来,心情也激动起来。   朱棣没有注意甄武的变化,他烤着炭盆,眼睛看着碳中明灭不定的光芒,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你为了张武,直接抽了都司的人两嘴巴?”   甄武一愣,激动的心情猛地也平静了下来,他琢磨着,朱棣大晚上过来,不会想要埋怨他冲动吧,他想了想,刚想开口解释,朱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愧疚,还带着对自己所作所为无奈的愤慨。   “你为了张武抽他们,我又何尝不想为了你,直接抽谢贵两巴掌,替你撑腰,可是…”朱棣顿了一下,再开口问道:“你心中可埋怨我?觉得我…我这个亲王当的失败?”   朱棣看向甄武。   甄武听到朱棣的话,心中莫名的有些触动,他突然意识到此刻的朱棣,可能是朱棣这一辈子最软弱,最彷徨的时刻,甄武轻轻的叹了口气,想到以往朱棣待他真如子侄一般对待,心潮涌动的抬头看向朱棣,随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在我心中父王是我最为敬佩的人,又何来失败一说,而且我晓得,我能去替张武撑腰,是因为我身后有父王在,有父王护着我,所以我可以任性妄为,胡闹一通,但是我同样晓得,父王不可以这样,父王需为护卫军和燕王府的所有人考虑,不能再向以往那般只凭着有理便能无所顾忌了,这是因为…因为父王身后再没有人护着父王了。”   甄武说完,正厅里陷入了沉默。   朱棣眼中仿佛闪烁起泪光,只是别过头,让甄武看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   甄武才听到朱棣伤感的声音:“是啊,若是我父皇仍在,谁能欺的了他的儿子。”   朱棣的手掌随着这一句话说完,慢慢的捏紧,炭盆里的火光映衬在朱棣的眸子里,仿佛像是跳跃的怒火和不甘。   朱棣很快把刚才所有软弱的心思收了回来,再次变成了那个坚定的战场统帅,他轻轻开口问甄武:“若是我不甘燕王府就这么败了,你意何为?”   声音轻轻的,可落在甄武心中不亚于重锤。   甄武心中呐喊着,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话,他为了能听到朱棣对他说这句话,足足努力了近十年,也等了近十年。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干脆明净且坚定道:“不管父王如何决策,甄武都愿与父王同往,百死不悔。”   “好。”   朱棣徒然站了起来,他看向甄武:“明天等我叫你,来书房相商。”   说完,朱棣不打算再多聊,大步向着外面走去,正厅的房门打开,风雪一时间齐齐涌入,可这些风雪却丝毫动摇不了他的身躯,他迈步踏入风雪中,就像踏进了一场耗时四年的战场中。   王彦等人迅速跟上,随着朱棣慢慢消失在风雪之中。   甄武笑了。   ……   一夜无话,第二天雪已经停了,晶莹剔透的雪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让整个世界都裹上了雪白的颜色。   甄武一直等到午后,才等到朱棣相召的消息,他立刻出门向着王府而去,路上的他不停的做着深呼吸,让清晰的空气在他的胸膛中流转,神情坚定的去赶赴一场注定导致天翻地覆的会议。   甄武心想,任何一个男儿若是参与这场会议和活动,都定然会为此而自豪与激动。   起兵,造反,沙场,扬名,觅公侯。   男儿世间走一遭,还有比这个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业吗?!   等甄武到了朱棣的书房处,这里已经被层层戒备仿佛一只蚊子都不会放进来,甄武上前与樊光华说了几句话,随后自己一人来到书房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有三个人。   朱棣,道衍,张玉。   甄武对道衍有所预估,但是对张玉此刻出现在这里,有些吃惊,这些年甄武与张玉相交并不深,三护卫虽说守望相助,但相互之间各有各的圈子,哪怕是朱能,这些年与甄武等人也渐渐有些疏远。   当然,这个疏远也是相对于甄武与张武和薛禄之间的关系,对于外人来讲,他们还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所以,甄武并不是太了解,张玉啥时候得到朱棣这么深厚的信任。   不过这些甄武也不在意,在朱棣指了一个座位后,便坐了下来,等着朱棣说话。   朱棣想了想道:“此次召你们三位过来,想来你们也心有预计,你们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们,如今新皇意欲针对我朱棣,我不打算束手待毙,叫你们过来就是想与你们共同商议个法子,决出之后该如何应对。”   说完,朱棣看向道衍:“大师,你先来说说吧。”   道衍和尚点头,不慌不忙的在甄武和张玉两人身上扫过,随后开口道:“新皇使张昺与谢贵入北平,其意咱们虽明白,可在天下人眼中,却也是应有之意的正常调动,所以咱们可动,但是不可大动,当务之急应该先暗中培植力量,静待时机,另外,贫僧可以先借助僧道之流,广传殿下身具龙气,祥云绕体,有天子之相,等到殿下揭竿而起时,可保北平安定不乱,如此可徐图天下…”   说着说着。   朱棣脸黑的打断,道:“大师你先等等,你说的培植力量本王晓得,但是你这僧道之流,就没有必要了吧。”   道衍也不气恼,含笑道:“殿下莫要面嫩,自古以来此法虽用的多了,但百姓依然信的,只要信,与咱们而言就可信。”   朱棣挥手,无奈道:“随你吧。”   道衍点头,只是在场众人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用烂的法子,在关键时刻给大家争取到了一个先手之机。   接下来,几人对于如何暗中培植力量进行了详细的探讨,比如挑选信重将校之事,四人针对护卫军中所有将校进行了讨论,四人都觉得可以信任的,才会进行暗中联络通知,然后又协商挑选了一些悍勇之人,补进燕王府,当做府兵,以防对方闪电袭拿朱棣。   之后又对朱允炆接下来的动作,进行了猜测,然后又针对朱允炆可能会选择的做法,细细相商了一番应对之策。   一直相商了两个时辰,几人这才把所有该商量的商量好。   等到甄武从燕王府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   甄武不由叹了句,冬日里天黑的真快,他只期盼他们准备的时间能够更多一些。   而这个时候,谢贵也听说了昨夜朱棣夜访甄武家的事情,谢贵好笑的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他觉得朱棣这时候还去安慰甄武,多少有些天真。   因为他已经写好了让皇上提早盯防朱棣的奏折,在今早已经让人快马送去了京师。   在他看来,朱棣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双方各有心思,也各自暗中做着自己的动作。   之后的日子,甄武表面上依旧如往日一般轻松,可是暗地里却忙碌了起来,他先是暗中联络了一些信任的将领,如张武,薛禄,顾明等人,让他们暗自组织可信任的军卒,然后甄武又亲自挑选了一批信任的军卒补进了燕王府守卫朱棣。   这一批人,在甄武看来是很危险的,但是只要熬过去,日后这些人每一个人,至少要得封个世袭千百户。   机会和危机同在,只看谁能把握的住。   若是死在这个过程中,谁也别怨。   就在甄武忙碌这些的时候,时间来到了建文元年。   京师朝廷浩浩荡荡的在南郊大祀,奉太祖配,修《太祖实录》,而甄武却在新春的几日后,遇到了一件私事。   蜂尾胡同的刘大爷摔了一跤,还发起了烧。   当天甄武便请了大夫去给刘大爷看病,一直忙碌了一天等刘大爷稳定下来,这才回去。   第二天,甄武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后,拎着一些补品又来到了刘大爷的家中,他自来熟的直接闯进去,探着头看着刘大爷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笑道:“老爷子,你这个样子咋吃我给你带的烧鸡和二锅头?”   刘大爷听到声音,侧身躺着的他,动都不动:“小兔崽子,东西放下就给老子滚吧。”   “嘿,要说没良心,还真数的着你,我这大老远来看你,也换不到一个笑脸?再说,昨儿你烧糊涂了?不记得是我给你请的大夫?要不然你一个老头死家里,都没人知道。”   甄武一边撇嘴说着,一边进屋来,帮着刘大爷简单的收拾着东西。   刘大爷这才有了动作,转身看向甄武,瞪着眼道:“嘿,小兔崽子,当年要不是我可怜你们娘几个,借了不少钱给你娘,你早就死在十年了,给我看个病怎么了?”   甄武翻了翻白眼,心里吐槽,即便借了钱,原主还不是死了十年了。   不过,这不能说,而且甄武确实也记这个情,更何况,甄武穿越过来后,刘大爷对他也颇有帮助,要不然甄武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对这个破老头颇为照顾。   即便甄武搬走,也常过来看望,而且二贤嫁给张武后,二贤在甄武的影响下,对刘大爷也多为照料。   他们家穷时受到的恩惠,在二贤心里,也觉得需要好好偿还。   甄武摸了摸刘大爷的额头,笑眯眯道:“命不错,烧退了。”   刘大爷看着甄武虽说没正形,但是神色对他的关心不假,突然有些感伤,他晓得,甄武说的没错,这次若不是甄武,他死在家里,都没人晓得。   这让他倍感唏嘘。   突然。   刘大爷心血来潮的问道:“你小子猴精猴精的是不是晓得我的身份?”   甄武一愣,然后灿烂笑着点了点头。   他比划了一个抽刀的动作,然后开口道:“绣春刀嘛,早就猜出来了。”   随后,甄武来兴趣道。   “要不要拿出来,让我耍耍,我对这刀还是蛮感兴趣的,还有你别告诉我,你的级别配不起飞鱼服和绣春刀。”   …… 第238章 -锦衣无名与剑指朱棣   飞鱼服和绣春刀?!   这两个名词刚刚落进刘大爷的耳中,刘大爷的眼神便在一瞬间绽放出一抹光彩,继而脸上浮现出一抹狂热的自豪。   皇帝御赐,锦衣卫特服与配刀,代表着荣耀之物,在一些人眼里比自己的生命还有贵重,而刘大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也配耍绣春刀?”刘大爷不屑的看了一眼甄武,仿佛甄武玷污了绣春刀一般。   甄武顿时不喜的眉头轻皱,下一刻脸上也露出一抹不屑,冷哼道:“绣春刀很好?在我眼里还不如我北军制式腰刀。”   他亦有他视为荣耀的刀。   刘大爷想要分辨,可气息一急,惹的他连连咳了起来,甄武皱着眉头,看着有些狼狈的老头,心中一软。   “行了,行了,我真服了,是我甄武不配耍绣春刀行了吧。”   刘大爷咳完,然后坚强的坐了起来,斜靠在床上,他看向甄武,眼中带着审视,在这一刻这个苍老的老头,再次变成了掌管北平暗探的锦衣卫头子刘义。   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沉稳,不急不缓,像是职业习惯一般在探查着甄武的心理:“咱不说配不配耍绣春刀的事情,不如开诚布公聊一聊,你既晓得我是锦衣卫,这些年又对我小恩小惠不断,可是想利用我做些什么?”   俩人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把身份摊开明说了。   可甄武有些疑惑。   利用?   确实,一个锦衣卫暗探头子,如果能用,再用的好的话,可以做很多事情。   但是甄武打算利用刘义吗?!   他并没有这个想法。   甄武看着脸上皱纹纵横,老态尽显的刘义,嘴角一撇,反问道:“我若想利用你做些什么,又怎么会只是小恩小惠,直接施以大恩,再辅以交情,难道不好?我甄武又不傻?真想利用你,岂容你逍遥这么久?”   可这话刘义不信。   “你不仅不傻,而且世间少见的聪慧,所以你又岂会做那般明显的事情。”   刘义眼中仿佛凝聚着一生沉淀下来的智慧道:“大恩犹如心里针,难偿最易变大仇,你给我大恩,我不接便是,咬咬牙无非是反目成仇,只要杀了你,恩义自然两清,老头子纵横天下这么多年,这点心肠还是有的,反倒是小恩小惠如蜜里藏糖,一遭又一遭,又甜又暖,最噬心防,你甄武不缺这点心机。”   甄武愣了,刘义说的他都有点晕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这么厉害。   他敢肯定他对大恩小恩之类的没什么研究。   不过他对刘义说的话有点兴趣,好奇问道:“你说的这套恩义论,靠谱?听着像是那么回事,可真是这个道理?”   然而刘义没回答甄武的话,反而冷声自顾自说着:“不管你耍什么手段,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老头子今儿不瞒你,我幼时离家从军,犯不孝,曾在战场上舍好友逃命,犯不义,后来当了锦衣卫替先帝监察百官,也曾为了功劳,不仁的杀过无辜,老头子不仁不义不孝,活到如今,只剩一个忠字吊着一口气,对先帝忠,亦会对先帝指认的新皇忠,决计不会再丢了这个忠字,也好死后能堂堂正正的去面见先帝。”   刘义顿了一下,坚定道:“所以,你不用想着怎么利用我,白费心思,我也帮不上你和燕王。”   甄武有些无语,他对刘义真的没有利用之心。   他犯愁道:“话说,你来北平少说二十年了吧,不后悔?”   刘义坚定的摇了摇头。   甄武接着问道:“你应该是千户吧,打了一辈子仗,放弃深宅美眷,隐姓埋名,一个人孤零零的这般晒着太阳过日子,也不后悔。”   刘义不明白甄武为啥突然问起这个,但是依旧带着警惕的说道:“虽说羡慕过旁人,可先帝需要我如此,我便心甘情愿。”   嘶。   甄武吸了口气。   心甘情愿,这个字眼有点重啊。   他突然有些感慨,朱元璋不管怎么残暴杀害忠臣,可不能否认,朱元璋始终有着一批忠心耿耿的人,也不知道朱元璋怎么洗脑的,不,或许不能说洗脑,应该是朱元璋身上到底绽放过什么样的魅力,让刘义这些人这么多年不为名利的仍然愿意誓死追随。   不为名利,这有点恐怖。   不说别人,单说甄武,若是甄武给不了别人名利,还会有多少人愿意把性命交给甄武?   恐怕并不多。   可能甄武需要一个伟大的追求,这个目标能够吸引到同样一批狂热的信徒,才能如此吧。   甄武摇了摇头,把这些闲杂的思绪暂时抛下,认真的对着刘义道:“老头啊,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利用你做什么,这么多年照顾你,只是你对我们娘几个有过帮助,其实我听我娘说起过,你对咱整个胡同的人都曾施以援手,对邻居而言,你是个好人,再加上我与你脾气相投,所以你大可把我当做一个忘年交,不必担心你的忠字因我而丢。”   “这样最好。”刘义冷哼道。   甄武也不在意,反而笑眯眯道:“你们锦衣卫也太敏感了,话说回来,你们锦衣卫很少有朋友吧。”   刘义眼中伤感一闪而逝,嘴里念叨了两遍‘锦衣卫’,然后苦笑了两声道:“知道我为什么和你挑明吗?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锦衣卫了,新皇把我的职位收了回去,我便是想帮你,也没办法。”   嗯?   “为啥?”甄武问道。   刘义看了一眼甄武,淡淡道:“前些时候新皇让我搜查燕王不法证据,不过这些年里燕王虽有些不法,但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事情送上去,新皇并不满意,怕是还觉得我与燕王有勾连,要不然张昺和谢贵为何来北平?”   原来如此。   甄武这才明白朱允炆为什么针对燕王,没有启用锦衣卫。   要知道锦衣卫办事可比张昺和谢贵猛的多。   原来是朱允炆可能认为锦衣卫和燕王有勾连,这可真是个大聪明。   不过,下一刻甄武又想到另一点,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允炆借机撸掉刘义,换自己信任的人掌握锦衣卫暗探,也是应有之义,毕竟锦衣卫暗中发展这么多年,情报网还是想当可怕的。   甄武琢磨着现在北平锦衣卫暗探会是谁掌握?   这可不好猜了。   刘义这时横了甄武一眼,撇嘴道:“是在想锦衣卫如今谁掌管?”   甄武被猜中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可他没想到,刘义长叹一口气道:“不用猜了,以后不见得再有暗探了,因为新皇有意裁撤锦衣卫。”   “啊?”   甄武不敢置信的吃惊出声。   刘义没说话,侧头看向窗外,仿佛外面有着他这一生的时光,只是不知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到底值不值。   甄武见状,确认了刘义的话后,忍不住想笑,锦衣卫被放弃?   朱允炆啊朱允炆,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奇人。   怎么每每出人意料呢。   不按常理出牌,可真的优秀。   甄武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任谁有这样一个对手,怕也能笑出来。   笑声把陷入回忆的刘义惊醒,刘义侧了甄武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反而转化话题道:“可否借你些银两?”   “你要干嘛?”甄武问道。   刘义淡淡道:“我可能撑不了几个冬天了,想趁着还有命,回集庆看一看,看一看还有哪些老家伙还活着。”   他语气很淡,淡的仿佛看淡了生死。   “那我让人护送你回去看看吧,路上不安全。”甄武想了想说道。   可是没想到刘义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借些银钱即可,若是真的不小心死在路上,那么死在哪里,就永远的留在哪里吧。”   甄武张着嘴,想要再劝一劝,可看着刘义的神态,最终还是只问了一句:“确定了?”   “确定了。”   “那好。”甄武语气同样变的淡淡的,他接着说道:“到时候我去送你。”   刘义点头没有再说话。   甄武便也没有再开口。   他没有见证刘义的一生,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刘义的心境,在他看来,也许他与刘义的缘分,确实也到了尽头。   两日后。   刘义一人驾着一辆马车,在甄武的目光下,从北平出发向着京师而去,他路上走不快,也并不着急,悠悠哒哒的观景赏月似的享受着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   幸运的是一路平安,并没有遇到什么波折。   可这一路依旧走了两个月时光,到了三月间,刘义才来到南京城。   只不过这一个少年从军,百战而活,又替朱元璋在北平隐姓埋名几十年的刘义,再次回到南京城时,相熟的人之中,只有一个老太监前来迎接他。   老太监早已老的不像样子,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一样,所以早就没在宫中当差,被放出宫后,在一个小宅子里养老。   他的身边伴着一个小太监,算是他的养子,也算是他的徒弟,叫做小安子,有一点让老太监欣慰的是,小安子不是白眼狼,被他尽心推到了御马监的监督太监后,并没有忘了他,经常得空便来看一看他,因此两个残缺人,相依为命下,处的倒真不比普通人家的父子差。   小安子此时好奇的问老太监:“爹,什么重要的人,怎么还劳你亲自过来接他。”   老太监期盼着望着来路,感叹道:“你不识的,当年拱卫司时,仗义疏财的刘三爷,可是出了名的红人,只是后来他去了北平,一去还是二十多年,如今当年的那些老人死的死,散的散,忘的忘,可不管怎么样,咱不能忘,要晓得当年若不是刘三爷,咱便被太祖皇帝砍了脑袋,你说咱晓得刘三爷回来,岂能不来接一接,说起来不知这一别多年,刘三爷是不是风采依旧。”   小安子心中好奇,又连续问着老太监关于刘三爷的事。   老太监谈意也浓,便捡着一些当年的旧事,说与小安子听,这让小安子听的心中澎湃,对刘三爷越发好奇。   可当小安子见到刘三爷后,却有些失望。   活脱脱一个普通老头,一点也不像老太监口中风采照人,意气风发的青年好汉。   不过小安子也是宫中当差的,脸上不会露出什么神情,他见老太监和刘义聊的正热闹,瞧了瞧来来往往的人群,上前建议道:“爹,刘三爷,要不回去再聊吧,这里属实不是谈话的地方。”   老太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请刘义去他家坐坐。   刘义看着京师,心有感触,这里虽是他的故地,可却没有什么落脚之地,便点头随着老太监去了他的宅子里。   南京城变化太大,大的刘义都找不到多少熟悉的面貌,老太监看出刘义的陌生感,笑着一一给刘义介绍着。   刘义一边听着,一边好奇的观察着周围,可是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他的职业习惯,他发现南京城的氛围有点不对。   不过,刘义也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一直到三人到了家里,落座上茶后,刘义才开口问出他心中的疑惑:“城里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看怎么常有军卒匆匆来往,莫不是京师里一直如此?”   老太监有些疑惑,他不是太清楚这些,转头看向伺候在旁的小安子。   小安子有些纠结。   老太监不高兴道:“有什么可瞒的,便是有什么事,刘三爷想知道也有法子从其他处得知。”   小安子冲着老太监赔笑了两声,这才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皇上调兵谴将去往北平备边呢。”   北平备边?   刘义心中一惊,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北方,心中不由想着:这是剑指燕王啊,他忍不住微微叹息,他的那忘年交与燕王牵扯太深,想来定然也会波及其中,只是不晓得那小子可有法子脱身转安。   想着想着,刘义又想到了自己身上,他苦笑一声,他自己还狗嫌人烦的,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刘义情绪一下子失落了下去,他想着自己的一生,忍不住小声牢骚了一句:“这新皇真不像太祖爷啊,竟不喜我锦衣卫,呵,可怜我锦衣卫多年为大明操劳征战,如今却落得这么个尴尬之境。”   老太监没有听到。   小安子却听的清楚,他本就是伺候别人的人,练得就是耳聪目明没嘴巴,听到刘义的话,破天荒的对刘三爷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也觉得新皇与太祖极为不似,太祖以往虽对他们太监不假颜色,可也没嫌弃的刻意疏远,然而新皇对他们太监,仿佛他们这些残缺人能玷污了新皇圣洁的气质一般,对他们从来都是不掩饰的厌烦,甚至常常因为一件小事,便大肆惩处。   小安子心中叹息,太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   而就在刘义等人在闲聊的时候,朱允炆伙同方孝孺等人商议的除燕政策,在很快的时间内便传到了大明各地。   朱允炆以备边为名,调都督宋忠屯兵开平,都督徐凯屯兵临清,都督耿瓛屯兵山海关,团团把北平城包围其内,不得动弹,又调北平,永清二卫军于彰德、顺德,北平城其余卫所兵,或差遣归于宋忠,或差遣归于耿瓛。   一时间,全国震动。   朱允炆其意几乎可以说世人皆知,要知道当初朱允炆便是让李景隆以备边之名率军赶往开封,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的周王。   如今又见备边。   怎能不让天下人吃惊!   …… 第239章 -装疯与长子   北平城。   关于朱允炆针对北平布局的旨意,甄武等人在第一时间知晓后,全部匆匆的跑到了燕王府,与朱棣商议对策。   这一道旨意,无异于图穷匕见,其中杀机肆意,让甄武等人不得不惊心不已。   一下子,北平兵马被调离,还被朝廷三面大军团团围住,哪怕甄武知晓历史,清楚的知道朱棣会赢,可面对这种局面,也有些心慌。   朱棣私密的书房中。   甄武,道衍,张玉,朱能,丘福,张武,金忠等人全部聚在一起,吵吵闹闹的讨论着,朝廷给的压力太大,除了甄武还能保持一点心态,其他人一个个的神情都有些狂躁,仿佛变成了一点就燃的炸药桶。   丘福骂骂咧咧的拍着桌子道:“朝廷这般什么意思,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完全不给活路,这还商议个屁,让我说,咱们现在就反了他,趁朝廷三路大军尚未就位,直接号召咱们护卫军闹他个天翻地覆。”   张玉皱眉道:“怎么号召?谢贵三万都司兵马守在城中,现在又对咱们严加密防,三护卫全在城外屯田,怕是还没号召起来,先让谢贵得了借口,杀进王府。”   甄武点头附和道:“确实不妥,不算屯军,三护卫常备兵马也就几千人,更何况我们右卫和左卫营地都在城外,一有异动绝对会被谢贵发现,直接就会被卸了刀,现下情况很明显,谢贵的三万人如果解决不了,咱们根本没机会号召军队。”   “那你们说怎么办。”丘福暴躁的说道:“难道要等三路大军就位,到时候即便不说谢贵三万大军,我们若是稍有异动,单单宋忠耿瓛的三路大军合围,就够咱们受的,别说北平城,哪怕给你天下第一坚城,我就问问在座的,谁敢说守得住。”   在座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朱棣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当他确认朱允炆确实要对他下手,当他不在期望共存的时候,朱棣身上的软弱和彷徨便全部消失不见了。   那个数次统兵作战,攻入敌境屡战屡胜的朱棣沉声道:“慌什么,你们守不住,老子守的住,将军战场拼杀若失了勇气和底气,还从什么军?就你们这点心态,哪怕给你五十万大军,你又能打什么胜仗,讨论事情就讨论事情,都别他娘的给我嚷嚷。”   众人被说的没脾气。   朱棣眼睛扫过众人,突然点到甄武:“你是什么想法,给老子好好说,这次你说不出个一二三,老子非抽你。”   在场的人,顿时有些疑惑,不明白朱棣为什么突然这么和甄武说。   不过道衍和尚却没有意外。   许多人从来都只注意甄武悍勇无双,常作为先锋大将,锐不可当,可是他和朱棣知晓,甄武内有乾坤,另有智谋。   从最早甄武练兵之法,便可看出甄武不是只知道冲杀的莽将,再到洪武二十三年支持朱棣冒雪奇袭,洪武二十四年献策伏兵黑山岭,以及之后数年屡次当做先锋大将,每每找准对方命门冲杀,更可以得出,甄武聪慧机变,天生的战场奇才。   更何况,此刻其他人脸上都焦急的慌乱暴躁,唯独甄武脸色还能平静,若说甄武心中没有想法,朱棣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可甄武脸色淡然最大的依仗就是知道朱棣最后会胜,哪能想到朱棣会点他来说。   不过甄武也并未慌张,这么多年军中生涯不是白过的,兵书也不是白读的,对局势自有一番看法,而且在其他人心神慌乱之际,甄武晓得最重要的就是要给予大家一定的信心,所以他想了想后,起身来到地图前。   甄武一边点着地图上的位置,一边报着地方名称:“大家看,开平,山海关,临清,这三者位置虽说围困北平,可三者距离北平的远近并不相同,那么单这一点就足够咱们进行周旋,先说开平和山海关,只要我们能够掌握北平城,依仗殿下威望,绝对可以在三天内收密云和永平,如此有密云兵阻开平,永平兵阻山海关,卑职不夸言的讲,给卑职密云五千兵马,卑职敢破宋忠他三万大军,至于耿瓛鼠辈耳,只知据守城关当缩头乌龟,何其父耿炳文一个德行,焉敢犯我永平?只要宋忠,耿瓛被逼退,整个北平诸卫咱们定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收服,到时候整合完整个北平周围的物资和兵马,再去面对临清北上兵马,他们将不足为惧,即便朝廷再派大军征伐,我等亦有根基可以与朝廷周旋相抗……”   随着甄武说的越来越多,凝神听着的众人慢慢的点头平静了下来,他们不得不承认甄武说的有道理,他们本身就是异常优秀的将领,之前也只是听闻朝廷的政策,压力太大导致没有细细思索,现在听甄武帮他们梳理清楚,一个个的自信也全都找了回来。   只要有兵他们亦敢以千破万。   “不过…”甄武说道这里,突然顿住了。   朱能问道:“不过什么?”   甄武还没说话,张玉便开口解释道:“前提是我们要掌握北平城,若想要完全掌控北平城,谢贵的三万兵马如何处理?而且我听甄武的意思,甄武像是在打谢贵三万兵马的注意,然后用这三万兵马收密云怀柔永平等地?”   说完,张玉还看向甄武。   甄武承认的点了点头:“如今我们无法召集兵马,那么起家之本只能打在谢贵的身上,若有这三万兵马稳定局面,殿下便有时间号召咱们护卫军以及之前殿下旧部,多了不敢说,短时间至少能凑集五万兵马,有这点人咱们才能彻底逼退宋忠和耿瓛,才能正面面对朝廷之后的讨伐,而且谢贵三万兵马,我敢说相较于谢贵,其中的军卒绝对是心向殿下,这般情况下,不打这个主意,未免太可惜了尽得军心的优势,只是如何施为收编这三万人马,我暂时没有主意。”   说着说着,甄武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道衍和尚道:“这事怕是需要大师想些法子。”   这应该难不倒道衍,毕竟在这个阶段,道衍和尚绝对可称的上第一谋臣。   道衍也确实没让甄武失望,直接点头应下此事,不过他稍微思索了一下道:“不过贫僧有个问题,我们想要谋求谢贵的三万人,至少要有本钱,如今护卫军指望不上,而燕王府府兵加上各位家里的人丁护卫,不足一千人,这太少了,只依靠这些想要以小博大太难,若是再清除一些非精锐军士,便更难,所以现下要想办法拖延朝廷一些时间,暗中再积累些精锐军卒以备之需才行。”   “另外,如今朝廷旨意已下,北平在谢贵和张昺的把持下,器械不能调拨,咱们军卒没有铠甲刀剑亦无法发挥战力,这也需要时间打造准备,所以当务之急,大家不妨商议一下,如何能让朝廷放松警惕,谋求更多的时间准备。”   书房里又陷入了沉默。   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情况,随着讨论,已经非常明显了。   护卫军无法调动的情况下,必须要依仗暗中的力量击溃谢贵,然后收编谢贵的三万兵马,而暗中的力量太少,不足以以小博大,所以需要麻痹朝廷,拖延时间进行准备。   朱棣这时拍板道:“就先商议此事。”   随后,大家针对如何能让朝廷放松警惕,商议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你一个主意我一个主意,商讨的激烈无比,可真正有效的办法却并不多。   一直过了好久,都没有确定下来办法。   如今朱允炆已经磨刀霍霍,想让朱允炆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般办法是行不通的。   最后,商议来,商议去,朱棣气的拍着桌子道:“怎么?非要老子疯了,我那大侄子才能对我放心不成?!”   可这句话一落,全场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甄武忍不住一拍脑门,这么多年大明生活,咋儿忘了朱棣在历史上装过疯,卖过傻呢。   道衍眼睛亮亮的,含笑道:“殿下圣明,此法当为上策。”   其他人不敢建议,但是全都期待的看向朱棣。   朱棣眼睛一转,便也全然想明白了,他忍不住笑了两声:“这倒也使得。”   他本就不是好面子的人,对这种事无所谓,更何况生死关头,为了性命丢点人不算什么。   只不过,朱棣为难道:“各位可知疯子该是个什么姿态?我接触的并不多,若是装的不真,怕无法瞒过张昺和谢贵等人。”   大家一时间深思起来,所有人都晓得,当朱棣疯了的消息传出去后,张昺和谢贵绝对要来燕王府亲眼见上一见才能放心,若是瞒不过他们,这法子便没一点作用。   等到众人回想起一些疯子的姿态后,一个个开始给朱棣叙述起他们认为疯子是什么样子,朱棣也不多言,静静听着,然后全部记在心中。   听着听着,朱棣表演属性不知道被激活了,还是怎么着,自己在心中也忍不住的展开了联想。   随着时间流逝,众人一直商议到天黑,这才散去回家,然后各自暗中开始准备起自己的工作。   之后的日子里,甄武等武将负责搜罗可信任的士卒,用各种方法暗中送进燕王府,而燕王府后苑中,建造了一批穴地式层叠的房屋,用来安置士卒,又清空了地下室,日夜启炉锻造兵器,朱高炽和道衍等人不仅想了很多法子掩盖声响,还为此养了很多鸡鸭鹅等掩人耳目。   燕王府本就是故元皇宫,宫内十分深邃且留有暗道,甄武等人的动作也异常小心谨慎,所以张昺和谢贵等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等到宋忠等都督就位后,北平城周围大部分屯军也全部收到调令,被派遣到了开平等地,一时间全天下的目光,都看向了北平城。   而就在这个时候,燕王朱棣被吓疯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当天,心有怀疑的张昺和谢贵,便作伴来访燕王府,可燕王府根本没时间招待他们,疯子朱棣在燕王府到处疯跑,哭的伤心欲绝的徐妙云指挥着府里的人,想方设法的要拦住癫狂的朱棣。   朱棣神色一点也不似作伪。   张昺两人看到这一幕,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立马信了大半,可还是打算再三确认一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棣直接冲出了近侍宫女们的封锁,冲着他们两人跑了过来。   他们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赤脚散发的朱棣直接撞开,然后眼睁睁看着朱棣直直的冲出了燕王府,在大街上狂乱发疯。   徐妙云惊慌失措的连忙让人追上去,她自己也匆匆的想要跟上,可当她来到张昺二人身边时,突然顿住身子。   她血红的眼睛,看着张昺和谢贵两人,咬牙道:“王爷若是真有什么好歹,我一定与你们二人不死不休。”   说完,徐妙云才转头又匆匆的追了上去。   大街上人流不少,徐妙云追着燕王府的人去寻朱棣,可当她看到朱棣一身狼狈,仿佛一条狗一样在和一个乞丐抢吃的,她的心防仿佛瞬间被击破了一样,在大街上嚎啕的哭了起来。   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可是太祖皇帝的亲子啊,替大明镇守边疆二十年,怎么就落到了这份上。   随着徐妙云过来的张昺和谢贵,见到这一幕,突然也倍感唏嘘。   一个王爷疯疯癫癫的和乞丐抢食,一个端庄的王妃当街嚎啕大哭,这由不得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并且就算是他们也觉得这个时候,朱允炆再针对燕王,也有些过分。   最后,两人悄然离去,他们仔细商议后,把这些事详细的写在奏折上,让人快马送往了南京城。   而这个时候,甄武却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因为朱玉英要生了。   这一日,朱棣在城中发疯,传的城中沸沸扬扬,当甄武想要给家里下达封口令时,已经不小心的传入了朱玉英的耳中,这导致直接惊的朱玉英胎动要生。   甄武一下子也被惊的寒毛就立起来了,一边惊呼叫人,一边安慰着朱玉英:“别担心别担心,等孩子出生后,咱们带着孩子一起去看父王,咱们先把孩子生下来。”   朱玉英忍着疼点着头。   最近一直住在甄武家中的产婆,听到甄武的呼唤,手脚麻利的准备起来,打算给朱玉英接生,也是幸亏产婆不凡,多次替权贵人家接生,在甄武慌神之际,主动站出来主持大局。   让丫鬟们烧水的烧水,帮忙的帮忙,一时间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甄武看着朱玉英疼痛得样子,心里心疼的整个都揪了起来,朱玉英疼的整个脸皱成一团,一双眼睛无助的看着甄武。   甄武柔声安慰着:“不要怕,不要怕,我在呢,我一直在呢。”   可甄武没办法一直在,最后还是被产婆们赶了出去。   他在院子里坐立难安,不停的走着,听着房间里朱玉英的嘶吼,一声声仿佛刀子一样往他心上扎。   他真恨不得以身替之。   甄武这样的心境下,甚至连四妹和五妹一家子过来都不晓得,妹夫们也都理解,在老三的陪同下关心着此事。   张玉清想要安慰两句甄武,可是她也紧张的不行,这可是她甄家第一个孙子,她虽说是过来人,也是女子,但作为旁观者的时候,不比甄武的担心少。   时间仿佛从来没有过的这么慢。   从下午时刻,一直经过了一夜,到天微微亮时,一声响亮的啼哭才划破天际。   产婆出来报喜,母子平安。   甄武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冲进了屋子,直奔床边,他紧紧的握住朱玉英的手,不愿意再放开,而张玉清这会儿笑的满脸开花的看着她的长孙,稀罕的不行。   夏菊和冬梅,也是喜笑颜开的张罗着打赏和报喜。   很快满府的人便知晓了,在这破晓时刻,甄家长孙,他们的小少爷,来到了人间。   …… 第240章 -震惊天下的第一把火   房间里。   甄武握着朱玉英的小手,两人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心疼的帮朱玉英整理了一下散乱的碎发,仿佛自有一种不用言语的情意在两人身上流转,朱玉英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产后的疲惫。   清洗收拾妥当的幼崽,被张玉清四妹五妹和六妹,以及一些丫鬟好奇的围着打量个不停。   小六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可刚伸出手就被四妹一巴掌打断了。   “小丫头家家的,不要乱摸。”   小六不忿的叉腰反驳:“我不小了。”   一群女眷都是一愣,本就心情不错的她们,随后一个个的笑出声来,她们先不说张玉清,即便是四妹五妹也是看着小六从小不点慢慢长大的。   对于小六孩子气的话,仿佛还能看到曾经的自己。   四妹捂嘴轻笑道:“等你嫁人再说吧。”   小六气呼呼的不知道嘟囔了两句什么。   其实女子和植物有些类似,到了年岁,自然的就想要开花结果,天性释放,母性泛滥,如今一转眼,不知不觉间小六也到了出阁的年纪。   不过,她碰上北平城这个节骨眼,注定了是要耽误。   此刻,小六眼睛咕噜一转,突然又贼兮兮的笑了起来,上前抱住四妹的胳膊,撒娇道:“四姐,你啥时候把你家小谭承带来,让他小姨耍一耍。”   四妹没好气的捏了捏小六的小脸蛋:“可不敢给他小姨耍,谁让他小姨最没个稳重样。”说着,四妹还和张玉清纳闷道:“娘,你说说,小时候可没见小六稀罕过小七,每次让他带小七玩会儿,总是死皮赖脸的耍赖,逼急了就闹着喊着叫大哥,这会儿是咋了,怎么还稀罕上小孩了。”   张玉清笑着没搭理她们姐妹两个,五妹这时却笑着接过了话头道:“四姐还说这个,你和小六吵闹推脱,带小七的事还不是次次都落在我头上。”   四妹和小六对视一样,想到从前的日子,都嗤嗤的笑了起来。   一母同胞的兄妹姐弟几个,小时候挤在一块生活,少不了吵吵闹闹,可当一个个成年出嫁后,再忆起前事来,别有一番感触在心怀。   独生子是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即便是两个孩子的,想比好几个孩子打打闹闹间,也是少几分感觉。   另一边,甄武听着四妹她们谈笑着,嘴角也挂起了一抹笑意,他看着朱玉英柔声道:“我把孩子抱过来再给你瞧瞧?”   朱玉英期待的点了点头。   张玉清一直也留意着甄武这边,听到了甄武的话后,没等甄武说起,便抱着孩子走了过来,她抱着孩子微微曲了曲身子,好让床上的朱玉英看的真切。   “玉英你瞧,孩子的小鼻子和你一模一样呢。”张玉清开心的说着。   四妹五妹她们也随之走了过来,一个个大嫂,大嫂的叫着,然后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孩子哪里像甄武,哪里向朱玉英。   朱玉英刚生完孩子,身子疲惫,没有多少心劲说话,只是带着笑意静静的听着,只不过想起朱棣,心中略带着一些忧心。   甄武也看向孩子,第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像一些里写的什么感受到血脉之类玄之又玄的说法,并没有感觉到。   然而当他想到这个小家伙是他造出来的,他平静的心里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然后他看着小家伙,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升起一股想要呵护他一生的冲动。   这就是父子之情?   第一次做父亲的甄武有些好奇。   不过随后他又有些感慨,这小家伙出生在这个时间段,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北平城显而易见的会有几场动荡,但是等到这小家伙能跑能跳,调皮捣蛋时,刚好是他老子创业结束时。   罪他老子受,福他来享。   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就在甄武想这些的时候,一侧头察觉到了朱玉英对朱棣的忧心,甄武心中又叹了口气,这要怎么和朱玉英说?   虽然说朱玉英肯定是值得信任的,但是朱玉英毕竟是深闺的妇女,现阶段朱棣装病的事万万不能出疏漏,万一因为朱玉英演技不到位,让张昺谢贵察觉到了,那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些,甄武还是觉得不能和朱玉英实话说,至少现在不能,还是等到朱玉英歇息几日,等身体缓过来后,带朱玉英去王府看看朱棣再说其他。   这样朱玉英坐月子期间,探望朱棣,也能增加一些真实性。   估计朱棣这只老狐狸,到时候肯定也会和甄武一起瞒着朱玉英,想办法让朱玉英真情流露来达到欺骗张昺和谢贵的目的。   只是可怜了朱玉英,也可怜了甄武,要好好照顾朱玉英的情绪,免得朱玉英得了什么产后抑郁什么的。   甄武心烦的摇摇头,朱棣装疯装病只是史书上的一笔,可真正的经历这个事情,才知道其中暗藏的凶险和麻烦。   他心中发狠的想着,为了朱玉英的健康,等到朱玉英探望过朱棣后,大不了到时候透露一些真实情况给朱玉英,然后让朱玉英装病瞒着所有人,包括家里人,然后让朱玉英躲在屋里,连家里的下人也不见,想来也能隐瞒过去。   只是这般多少有些麻烦,且容易出现疏漏,还是盼着朱玉英作为王府女儿,足够坚强吧。   他们要造反,家里人必须要学会承担这些压力的。   这时候,一直和朱玉英谈笑聊天的四妹突然转头看向甄武,说道:“哥,谭忠之前说是有事寻你,你看要不要和他聊聊去?”   甄武回过神,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谭忠找他是什么事。   五妹这时也开口道:“王通也说要寻大哥有事呢,这倒是奇了,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能出什么事!”   甄武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四妹五妹以及朱玉英一眼后,说道:“你们是武将家的闺女,又都是长媳主妇,别说没什么事,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要相信大哥,相信你们夫家可以处理好,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好家里,不要让男人因为家里的事情操心,至于外面的事情,少操心,知道吗?”   四妹五妹听甄武训话,习惯的点头应是。   张玉清却不乐意了,只觉得,大喜的日子,让甄武唠叨,平白坏心情,所以嫌烦道:“去去去,你妹夫们既然找你,你就快去,少在这里影响我们娘几个说话,我们妇道人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用你说什么说。”   “嘿。”   甄武没好气道:“得,我走,你们娘几个聊。”   说完,甄武起身向着外面走去,到了外面后,一路丫鬟下人给甄武道喜,甄武含笑的不时点头,等到了正厅,谭忠王通加上老三小七四个人还连连向甄武讨喜。   甄武瞪了几人一眼,走到主位上坐下道:“行了,都是家里人,你们还凑什么热闹,倒是也让你们陪了一夜。”   老三开口道:“大哥说什么话,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再说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们许久未见还能好好聊一会儿,并不觉得累。”   谭忠王通也是点头附和。   随后,几人闲聊了几句,甄武才问谭忠和王通:“我听四妹五妹说,你们有事寻我?是想让我给你们解惑?”   两人对视一眼后,谭忠点头道:“没错大哥,这些日子北平也太怪了些,之前护卫军被差遣开平,我父亲和王通父亲都被留守,而且三哥身为总旗也被闲置了起来,再加上昨日燕王殿下出了状况,我们几个着实有些担忧。”   “你们父亲有和你们说什么吗?”甄武问道。   两人都摇了摇头。   甄武思索起来,现在北平城张昺和谢贵的眼线不知道有多少,天知道有没有人盯着他们,若是他们不担忧,一副沉稳的样子,绝对引得张昺谢贵起疑,想来谭渊和王真没告诉这两人,和他没告诉老三一样,都存着担心。   他们虽说这些年也都有些历练,但显然还嫩了些。   那这般的话,甄武也不能和他们实话实说。   他便叹了口气道:“如今局势确实艰难,不过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你们不必操心,若是有用到你们的情况,我与你们父亲自会通知你们,这些日子你们便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莫要惹事,明白了吗?”   这话虽然是对着谭忠两人所说,但是说到后面,甄武的语气严厉起来,惹得老三和小七也不由自主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低头应是。   一代大哥,威势如此,恐怖如斯。   ……   几天后,暂且不说北平城里,朱玉英去探望朱棣时,如何哭的稀里哗啦,南京城中,朱允炆收到张昺和谢贵的奏折后,沉思了起来。   说实话,他第一感觉便是不相信。   他对他的四叔印象可是相当深厚,在他的记忆中朱棣从来是披着甲提着刀,见到他就是一口一个‘大侄子’,如此胆气冲天的武人,又怎么可能被吓疯。   朱允炆随即召来方孝孺三人,进行商议。   等到方孝孺三人过来后,简单的了解到事情,几人开始商议起来,齐泰一如既往对朱棣保持着很大的警惕,建言不管朱棣如何,朝廷既然布局已经完成,当把事情做绝。   可是方孝孺和黄子澄皆不同意。   这两人都是比较在乎脸面的人,也不愿意朱允炆的名声受到损伤,俩人一人一句说着自古圣贤的仁义之道,听的朱允炆连连点头赞同,最终决定暂缓对燕王的动作。   只是他们不知道,朱允炆的名声和信用在军方,尤其是边军已经快要烂透了。   齐泰见状暗自叹息,不过他不想就这么简单作罢,想了想后,再次进言道:“既然如此,下月便是先帝忌日,陛下不妨下旨让燕王与燕王世子进京祭奠,这样不管燕王是否真疯,只要进了京师,便成了没牙的老虎,也将不再是一个威胁,不知陛下以为这般如何?”   朱允炆想了想,觉得齐泰的这个法子不错,便点头应下,随即直接下旨让人送往了北平城。   北平城虽仍然阴云盖顶,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却一时间得到了缓解。   不过朱允炆虽然暂缓了针对朱棣动作,但却没有停止他的削藩政策,他大刀阔斧的想要把他的建文一代打造成青史留名,后人称赞的建文盛世,所以他立马把目光转放到了荆州的湘王朱柏身上。   那个年仅二十八岁的湘王,虽然在朱元璋的教导下,也带得了军,打的了仗,可自幼还是更喜爱读书。   他在封地特地设了‘景元阁’招贤纳士进行校对,整理书籍,又喜游山玩水,每每出行便载书相随,不论寒暑卷不离手,遇到好景便留恋几日,若是心有所得,便赋诗刻与山石之上,逍遥自在,日子过得不差仙神,自得其乐的还起了个道号,唤作‘紫虚子’。   他以为凭借着太祖亲子的身份,一辈子不争不抢,便可逍遥一世。   可没想到,就在朱允炆把目光放到湘王的身上后,朝廷中便有人质控湘王,意图谋反,伪造宝钞,擅虐杀人等罪名,朱允炆当即下旨斥责,命湘王入京受询。   不过朱允炆旨意下达后,心中阴暗的性子再次发作,他怕湘王不尊重他这个皇帝,不会乖乖的回京,便又安排军卒乔装为商队,暗中入荆州,打算武力逮捕湘王。   四月时,大批军卒突然出其不意的出现,很快的包围了湘王府。   府中的朱柏听到消息后,又惊又怒,他的妻妾儿女一时间也全都惊恐的跑了过来,缩在了朱柏身边,心惊胆战。   朱柏惊骇的念叨着:“朱允炆他要作甚?贬了五哥,逼疯了四哥,还不知足?如今还要逼死我不成?”   王府外,负责捉拿湘王的将领,语气很冲的向着王府喊话,话语中多有不尊。   这又让朱柏又是生怒,更是也心惊,那外面喊话的将领,一言一句,语气冰冷,足以看出朱允炆惩治他的心有多么的坚定。   可是天下间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酷爱学问的王爷,颇有刚性,朱允炆如此威逼,他怕虽怕,但不仅不会软弱,还会激发出他的反抗心理。   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定了心中的惧意,看着天空,悲伤道:“我读史书,观历代大臣,遇到昏暴之朝被下狱,往往多自尽而亡,而我身为太祖之子,父皇逝世,我既不能探望病情,又不能入京参加葬礼,何等抱憾沉痛,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何乐趣,如今难道还要受辱与奴仆之辈吗?我岂能苟且偷生,如此又怎配做太祖之子。”   吴氏听闻朱柏的话,哪里还不明白朱柏的决定,脸上一时间泪流满面。   朱柏感伤的看过去,轻轻道:“只是如此,我这辈子却要对不起你了。”   吴氏摇头,语气更咽却坚定自豪的说道:“妾身只愿下辈子仍旧能够嫁给王爷,这辈子妾身无怨无悔,欢喜的很。”   “好。”朱柏说完,转头又向着王府大门外的方向望去,只不过这时的眼中满带不屑。   外面负责抓捕的将领,依旧嚣张的喊着话。   可是一直静悄悄紧闭大门的湘王府,没过多久,竟然升起了滔天的大火。   火里隐隐浮现着朱柏的妻妾儿女。   而穿着一身亲王服侍的朱柏,抹泪送走了妻女后,翻身上了一匹白马,含笑纵入火海,如同战场上冲杀的将军,不曾有一点踟躇。   太祖亲子,岂能没有胆气?!   朱家人从不缺这点刚性。   火光越烧越大,渐渐的仿佛遮住了半边的天,红彤彤的让整个荆州府的百姓,都愣愣的看向那场滔天的大火。   慢慢的,随着时间流逝,大火终于熄灭了。   可无数人心中的那团火,升腾了起来。   建文元年,四月,湘王自焚王府。   …… 第241章 -世子入京与回归   湘王自焚的消息,迅速的传到了天下各个角落,同时也传到了北平城。   若说周王被贬,许多人还能保持理性看待,可湘王的自焚却在所有人心中久久不能平息,试问堂堂一个亲王,要如何的绝望,才能以自焚而明志。   至于朝廷的反应,在怒斥了湘王数条罪状后,把这件事情定性为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这理由简直有些可笑,一个亲王能对什么样的罪状生畏自杀,连辩都不敢辩上一句。   谋反?他湘王有什么资本和资历来谋反?   若真是谋反,又怎么可能在王府被包围时,连反抗都不反抗呢?   难道一个连自焚都不惧的王爷,还害怕刀剑拼杀吗?!   若不是谋反,难道是私印宝钞,欺辱下人和百姓?这至于吓的一个亲王自焚吗?!   ……   燕王府内。   “朱允炆。”朱棣咬牙道出这个名字,眼里充满了怒火:“逼死了亲叔,还敢推卸责任,把罪名按在湘王身上,如此行径,真以为天下任他摆布吗?!”   甄武等人的脸色,也都异常难看,谁能想到朱允炆上位短短几月就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削藩削藩,削的还是藩吗?这要的是命!   这一下,足见朱允炆的决心,足见朱允炆对他叔叔们的忌惮和残忍。   张玉此时开口道:“殿下,现下情况,再让世子三人入京吊唁,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朝廷这般行事狠辣,足以证明朝廷的决心,卑职怕世子三人入京易,出京难啊。”   前几日他们收到朝廷旨意后,便决定让世子三人入京吊唁,而朱棣在装疯的情况下,再添一条生病,用来逃避入京的旨意。   现下这个节骨眼,朱棣是万万不敢进京的,即便朱棣敢,在坐的众人也不会同意朱棣入京的。   可不入京就代表心虚,甄武他们也怕朱允炆立马针对燕王行动,所以只能让朱高炽三人入京,用来拖延时间。   朱棣何尝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听到张玉的话,眼光不由的看向了道衍:“大师,咱们还差多少时间才能准备好?”   道衍苦笑:“殿下为何明知故问,这种事情谁会嫌准备的时间长,自然是越久越好的。”   朱棣脸色纠结起来,难以决策。   朱高炽看到朱棣这般,主动站出来,说道:“父王,儿子愿与二弟三弟去一趟京师,帮大家争取一些时间,父王也知,大家如今都在悬崖边上,多些时间准备总是好的,不能因为一点危险,便止步不前,若是如此,那之后还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到时候又该如何,总是要一点一点闯过去的。”   朱高炽拿出了他身为世子的担当,脸上不见惧意。   朱高煦这时也傲然开口道:“对,父王不用担心,那京师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有何惧之?何况我入京师,该怕的应该是京师之人。”   朱高煦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盛的自信,那股视天下于无物的胆气,一下子震动了在场人的士气,所有人赞赏的看着朱高煦,一时间心中都少了几分担心,多了几分豪气。   朱棣同样赞赏的看着朱高煦,他向来欣赏这般英勇无畏的人,而这种气质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忍不住为之自豪。   然而朱高煦此刻却看向甄武,他说的话有些熟悉,他的眼前仿佛闪现出第一次从军出征的时候,他跟在甄武身边,看着甄武胆色冲天的跃马扬鞭,说着豪气干云的话语。   那时候他羡慕的很,总想着有一天也能如甄武一般,如今他好像找到了那种感觉。   甄武冲着朱高煦微微笑了笑,仿佛猜到了朱高煦的心思,不过随后笑脸一收,脸色认真起来,他上前一步对着朱棣说道:“殿下,让我随高炽他们走一趟吧,我去总能提防一些宵小。”   这话一落,朱高炽和朱高煦脸上都浮现了一抹欣喜,他们是最清楚甄武的,尤其是朱高煦,他只觉的若是甄武随行,心中定然会踏实很多。   朱棣也有些意动,但同时也有些不舍,他晓得此番的危险。   可是,道衍却摇头道:“不妥,甄将军之名想必朝廷有所记录,甄将军若随往,世子等人想要脱身,怕是要更难一些。”   甄武瞬间反应过来,他若是过去,朝廷看管朱高炽等人的力量,定然要提升几个档次,这并不是他自信,而是这些年实实在在打出来的威名,朝廷若是看到他在,岂能不增派力量以防甄武。   想到这里,他眉头轻轻皱起。   朱棣立时也想明白了,心中烦躁的斥责甄武,撒气道:“你去什么去,怎么?我三个儿子不够,还要搭上你这个女婿?不是我总说你,玉英刚生了孩子你不知道?你不好好关心玉英,凑什么热闹,给老子退下。”   甄武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朱玉英刚生孩子他能不知道吗?而且朱棣刚才不是也挺意动的吗,真有意思。   不过甄武也没脾气,想明白他随往确实不妥后,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朱棣咬了咬牙,看向朱高炽。   他本就不是犹犹豫豫的人,简单一思索,便果断的下定决心道:“那你带你二弟三弟走一趟,尽可能的在城中帮父王周旋一番,尽量多拖延一些时间,父王知晓你聪慧,父王也相信你。”   说完,朱棣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你自小稳重,也要照顾好你的两个弟弟,遇事多思量几遭,莫要大意,若到了危机时刻,父王准你以安全为主,只要保的性命,带着你弟弟们安然回来,咱爷几个什么也不怕,你是否明白?”   “儿明白。”朱高炽俯身道。   朱棣点了点头,看向众人道:“行了,咱们不能聚太长时间,就此散了吧,接下来还望诸位加紧准备,莫要辜负了世子给大家争取的时间。”   “是。”众人应道。   随后,众人悄悄的安全撤离。   第二天,甄武骑马送朱高炽等人来到城外时,发现道衍和尚已经等在城外。   甄武与道衍点头打了个招呼后,叮嘱朱高炽三人道:“你们到了京城要晓得藏拙,一旦吊唁结束,便立刻开始设法归来,以免有什么意外突发,来不及回归,有一点你们要晓得,多争取些时间虽是好事,但是咱们与朝廷总归是要在战场上拼杀的,你们能安然回来对殿下,对军心才是最大的利处。”   朱高炽挺着大肚子,沉稳的点头道:“姐夫放心,我们明白。”   甄武拍了拍朱高炽厚实的肩膀,他其实不担心朱高炽,所以随即转头看向朱高煦道:“到京师后多听你大哥的,正是你们兄弟齐心时,莫要耍小性子。”   朱高煦翻了个白眼,不满甄武的区别对待:“我又不是小孩,这话你对三弟说才对。”   甄武没好气的瞪了朱高煦一眼,不过却也拿朱高煦没法子,便摇头不再理会朱高煦,最后转头看向朱高燧。   朱高燧眼睛亮亮的,衬着他的肤色更黑,他此时期待的看着甄武,等着甄武对他的叮嘱,然而甄武想了想,也没想到该和朱高燧说些什么。   这孩子,他接触的最少,性子了解的也不多。   最后,甄武只好拍了一下朱高燧道:“你没啥好说的,姐夫放心,当好跟屁虫就好。”   朱高燧眼睛一下子就不开心的瞪直了,随后气呼呼的的转过身子,不想甄武。   甄武不在意的笑了笑,冲着一旁的道衍道:“大师,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道衍饶有兴趣的看了甄武几眼,才说道:“本来是有,不过全被你说了。”   这倒是巧了。   甄武与道衍又白话了两句,随后两人便和朱高炽等人挥手告别。   朱高炽三人也不耽搁,翻身上马,带着随从侍卫,在甄武和道衍的目送下,向着京师而去。   良久。   两人收回目光,道衍却看向甄武,看的甄武心中发毛,道衍的三角眼如毒蛇一般闪烁了两下,突然开口道:“甄将军,我有一事不明,可否为贫僧解惑?”   甄武一愣,好奇道:“我还能帮大师解惑?”   道衍点头。   甄武笑道:“那大师敬请直言。”   “贫僧观甄将军,好似甄将军对我们以一城而搏天下之事倍有信心,不知信心何来?”道衍淡然的问道。   可是甄武又愣了一下,下一刻他心中震惊,说起来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不比老和尚活的年岁少,而且甄武自问深耕过表演路数,从不认为自己表现的很明显,不知道这老家伙怎么看出来的。   “大师没信心?”甄武反问。   道衍一笑,也不粉饰话语,实话实话道:“贫僧从不在意输赢,何需有无信心。”   妈的。   甄武心中暗骂,这真是个疯子,盼着撺掇着朱棣掀起战争,就想着施展他的能力,压根不管能不能赢,估计这一场战争,对于道衍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只不过这场游戏输了的代价,是付出生命而已。   而死,对于这个老家伙来说,怕是真的一点不在乎,甚至别说他自己死了,天下百姓死光,这老家伙也不见得动容。   亏他还顶着个光头。   甄武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又问道衍:“大师觉得新皇上位后的政策是否是对的?”   道衍不假思索道:“削藩以集皇权,免政令不通,施仁政减刑法,某求天下之心,怎能不对?”   说着,道衍眼睛看着甄武,仿佛他很诚恳的真的这般认为。   甄武却不相信道衍真的是这般看法,不过他还是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初登皇位,军心不稳,便削北方塞边之王,足见眼光之短,施仁政减刑法,却重文人而抑武将,心中只有江南没有漠北,又见格局之小。”   甄武说到这里,看向北方草原的方向,顿了一下道:“如此政策,长此以往,这天下新皇可守得的住?前宋软弱可欺历历在目,难道要重蹈覆辙?只为了博得一些文人士子之心?”   “大宋不好吗?士子归心,繁华荣盛,百姓富足。”   “好,不过大明能更好,因为我汉家人的疆土,从来也不只是江南,我要的富足是大江南北皆为富足,如今我们生在大明,生在这个可以去比肩汉唐的时代,为何不去重现或是超越汉唐光辉,何必比较前宋?”   道衍哈哈大笑起来。   甄武也笑了两声,接着道:“其实我只是个武将,富足不富足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的很简单,北平是我的家,漠北也要是我的家,再往北,往南,往东,往西,都是我的家,新皇做不到这一点,殿下却可以,更何况天下军人皆以开疆拓土为荣耀,他们明白新皇给不了他们这点,这般情况我又岂能没有信心?!”   “好一个信心。”道衍笑的更开心了,他没想到从甄武嘴里,还能听到造反这事,能有这么高尚的理由。   他突然发现他越来越喜欢甄武了,比他还会给自己戴高帽,突然心血来潮道:“听说你刚生了儿子?”   嗯?   甄武疑惑的看向道衍。   道衍笑道:“若是不嫌弃贫僧才学,让你儿子拜我为师如何?”   “当和尚?”甄武脸有点黑。   道衍脸一下子也黑了。   甄武哈哈笑了两声:“开玩笑开玩笑,大师不要这么严肃嘛。”   道衍并不觉得这点很好笑。   和尚不丢人。   两人一边聊,一边向着城中而去。   ……   等到道衍回到庆寿寺后,先是把积累的事情处理了一下,然后叫来一个小和尚,他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小和尚回答道:“已经把湘王被逼自焚的事情,传扬了出去,相信很快就能让所有百姓都了解到事实真相。”   道衍点了点头,随后又叮嘱道:“我之前给过你都司军卒家中的地址,可还记得?一定要多在军卒家中附近下下功夫,多利用信男信女,让军卒和其家属,有意识的知晓跟随燕王会飞黄腾达,和燕王做对会下九幽地狱,不得超升,这些事情应该不用多教你吧。”   老和尚心中的信仰,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而且还是比较有效的一种工具。   “明白。”小和尚说道,也不觉得为奇,也算是有什么样的主持,就有什么样的小沙弥。   “行了,下去吧。”   道衍挥退小和尚后,侧头看向外面开满花瓣的梨树,阳光照射在上面,很是好看。   他突然又想到和甄武的一番谈论,嘴角不由自主的挂上笑意,他虽不在意输赢,但是能赢肯定是好的,而且按照甄武所言,若燕王得了皇位,在甄武等人的协助下,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这造反,兴许不见得会遗臭千古。   他虽然不在乎。   但是能香,肯定也高兴。   ……   就在甄武他们加紧准备的时候,时光匆匆流逝,北平城的诸位,谁也没时间多关注朱高炽三人到了京师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一直到了四月末。   本来平静的大明,一件事突然又震动了所有人。   朱允炆动作利索的把齐王和代王,如闪电一般的连续拿下,废为了庶人。   这消息传到北平城后,甄武再也坐不住了。   他隐隐感觉到北平城上悬着的那把剑,就要斩了下来。   当削藩成了习惯,当王爷被废不再被惊讶,当朱允炆聚起大势时,朱允炆岂还会在意朱棣是不是真疯?   甄武偷偷来到燕王府,劝说朱棣,是时候想办法让朱高炽三人回来了。   朱棣此时也有些心慌,有些怕。   朱允炆一个接一个,动作丝毫不停,从周王,湘王,再到齐王和代王,速度也越来越快,朱棣同为王爷,如何不心慌。   他儿子不回来,他想要反抗也会投鼠忌器,不由得有些后悔让朱高炽等人入京了。   朱棣又连忙叫来道衍,三人仔细商议后,都觉得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需要把朱高炽等人先召回来再说。   朱允炆这般狠辣,当叔叔的很危险。   随后,等到甄武和道衍两人离去后,王府便传出一个消息。   朱棣重病将死,需要朱高炽等人回来侍疾。   这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张昺和谢贵的耳中,俩人连忙来王府探望。   现下已经将近五月,天气已经转暖,朱棣卧室里却摆满了炭盆,张昺和谢贵刚刚走进来,就被一阵热浪扑的连连后退。   他们进来后,还一眼看到朱棣脸色苍白的捂着大棉被,即便如此,朱棣仿佛还冷的浑身发抖。   俩人大惊,连忙向旁边伺候的徐妙云,询问朱棣的病情。   徐妙云仿佛哭的神魂有些颠倒,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缠着俩人说了小半天,才把病情说清楚。   可就这小半天的功夫,把张昺两人说的浑身冒汗,脸色通红,仿佛蒸笼里蒸过一般。   俩人早已难以忍受房间里的温度,心中暗骂自己没事找这个罪受,一时间不愿意再在屋里多待,想要赶紧出去凉快凉快。   然而徐妙云这时候却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缠着俩人,不让两人离去,哭着祈求两人让她的儿子回来见一见朱棣最后一面,要不然朱棣死不瞑目,她的儿子更是会悔恨终生的。   两人不想答应。   可他们不答应,徐妙云就是不让他们走,最后没办法了,他们也实在受不了房间里的温度,这才应承了徐妙云,说是会给皇上上奏,尽量让朱高炽等人回来。   徐妙云听到这话,哭着放过了他们。   等到张昺和谢贵离去后,徐妙云赶紧让人把炭盆拿走,同时让人取来冰块,要知道张昺谢贵受不了,她和朱棣更忍的难受。   可成大事者,就得忍人所不能忍。   张昺和谢贵回去后,确实也没有食言,在他们看来朱棣真的要病逝了,让朱高炽等人回来也是应有之意,等到朱棣一死,燕王府削与不削,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不用再像之前一般小心翼翼,周密布局。   奏折向着京师而去。   而甄武此时,却在家里擦起了武器。   他想着,快了,这次真的快了。   …… 第242章 -齐泰心累了!   南京城的风,才五月吹的便是热浪,虽然偶尔仍旧带着一丝来自秦淮河上的清凉,可扑到人的面容上,依旧使人有些烦躁。   即便是皇宫里也是一样。   朱允炆躲在奉天殿中,心中总有一股说不上的躁动,除了炎热外,可能还来自最近朝廷异常安静的缘故。   自湘王自焚的事情发生后,朝堂上针对他削藩的政策有过一时的争吵,可当他雷霆般拿下了齐王和代王,朝堂中开始诡异的安静了起来。   皇上圣明,喊的他都有点不真实。   而且他明确能够感受到有一些人对他的阴奉阳违,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甚至有点不安,不安到总让他有一股冲动,想要暴虐的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然后全部关进大狱中严刑惩戒。   可是他又想要脸。   朱允炆叹了口气,轻轻舒缓着心中的郁气,同时还自我安慰的想着,也许就像黄先生所说的,想要打造一代盛世,便不能在意那些跳梁小丑,要不然只能陷入到无止休的争论当中。   就像太祖爷,他老人家想做的事情,谁又能阻挡,当年那么多政策,有着那么多的人不满,甚至抵触,可太祖爷何曾在意过,最后还不是把大明带的越来越强盛,越来越稳固。   真理是握在少数人手中的,国家是少数人掌控的。   想到这里,朱允炆眼神坚定了起来。   削藩政策,他与黄子澄等人商议过好多次,绝对是没有错的,既然没错,他就要坚定的走下去,只要他打造出一代盛世后,那些跳梁小丑自然会消失不见。   现在万万不能被他们拖了后退。   朱允炆拿出了那张写满各位王爷的名单,看着那个用红笔重重抹去的三个名字,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现如今哪个还敢仗着太祖亲子的身份,来和他摆长辈的谱?!   不知死活。   他是他们的君,就该让他们跪下来祈饶。   朱允炆嘴角笑意不知道何时消失了,脸上反而变的有一丝阴郁,他眼光冰冷的再次看向名单,直直盯住了一个名字,珉王朱楩。   就在他思索怎么收拾朱楩的时候。   黄子澄匆匆跑了过来,他气息有些急促,显得事态有些紧急。   “陛…陛下,燕王…”   黄子澄气息不稳,说话有些续不上去。   可朱允炆对这个伴了他很久的心腹之臣格外的包容,他阴郁收回后,变成温和的笑容,说道:“黄先生莫急,难不成燕王世子他们又要奏请返回北平?咱不是商议过吗,不让他们回去了。”   黄子澄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把气息平息下去,他脸色有些沉重道:“陛下,咱们估计留不下燕王世子三人了,北平八百里加急的信件,说是燕王病重,恐有性命之忧,急召燕王世子三人回去侍疾。”   “什么?!”   朱允炆猛地就站了起来,刚才不急不缓的样子全部丢到了九重天外,他急的直接从桌后走了出来,亲自走到黄子澄面前接过黄子澄递出来的信件。   他打开一字一句的看着,仿佛生怕错过重要信息或者说生怕看错了信息。   等到他全部看完,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扬,可他竭力的控制着,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平静。   “黄先生,你说燕王病重,此事是否有假?”   黄子澄反问道:“陛下不信任张昺谢贵?”   朱允炆神色一滞,随后肯定道:“自然是信任的。”说完,他转身返回自家的位置坐下,他忍不住开始想起朱棣如果真的病死后,对他的好处,想着想着忍不住来了句:“这可真是个好…好让人悲痛的消息。”   嗯?   黄子澄看着朱允炆的神色,脑袋上冒出了问号。   这可不是悲痛的样子。   不过,黄子澄也懂,朱允炆很早就把朱棣视为心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军中没有根基的朱允炆,自小就有些痛恨军中大将,从蓝玉开始,到现在的诸王之长的朱棣,每一个人都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也不喜欢这种压力。   尤其是现在的他,再也不是只能够在压力下忍气吞声的皇太孙了。   朱允炆眼中厉芒一闪,问黄子澄:“那燕王世子,黄先生以为放其归去,还是不放?”   黄子澄来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放,首先陛下阻人行孝,有违仁义之道,其次若是燕王真的病逝,燕王世子等人也不足以抵挡陛下的削藩之策。”   “不足以抵挡吗?”朱允炆嘴里念叨了一句,他有些担心燕王三子,怕他们有才干,若真是放回去,再给他造成麻烦。   黄子澄明白朱允炆的担心,建议道:“若是陛下担心,不妨请魏国公兄弟二人前来询问一番,燕王三子与徐家有亲,一直以来多有来往,想来魏国公兄弟对燕王三子秉性都了解,顺道也能试探一下徐家对于陛下的忠诚。”   朱允炆眼睛一亮,这法子好,随后侧头冲着身边的太监吩咐道:“你去把徐辉祖和徐增寿请来。”   太监领命,匆匆下去。   没一会儿,太监便带着徐辉祖兄弟二人来到了奉天殿。   朱允炆也不和徐辉祖两人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把燕王病重,想要让燕王三子回归的事说给了徐辉祖两人听。   然后直接开口问道:“燕王三子的秉性,不知魏国公兄弟二人可知晓?”   徐增寿在听到朱棣病重后,就有些担心,现在听着朱允炆的意思,还想让朱高炽三人永留京师,不让回去探望,更是心急。   他现在早不把朱允炆当什么仁孝的人了,这些日子朱允炆连续搞掉几个叔叔,足可见其手段狠辣。   不是逼死的,就是贬为庶人,一场富贵都不愿意给,难不成还会念亲戚之情。   徐增寿这般想着,神情不免露出了一些小小的端倪。   就在朱允炆和黄子澄眼光要转到徐增寿身上时。   徐辉祖却突然站出来,再次把朱允炆和黄子澄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他一脸平静,语气坚决,看上去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大义灭亲。   “臣为其舅,自认颇晓他们秉性,高炽稳重多智,高煦英武悍勇,高燧心机深沉,皆为不凡,尤其高煦,生性乖张暴虐,又有野心,必不甘为人之下,若是方归北平,必然会惹出大患,所以臣以为万万不可准其回归北平,当圈其宅院之中,严加看守,以绝后患。”   声音清冷,不带一点感情。   徐增寿心中有些惊讶,忍不住对徐辉祖有些不满,可是当他看到朱允炆和黄子澄皆是满意的神色,心中一下子又骇然起来。   这回答,不仅关系着燕王府,还关乎着他们徐家。   朱允炆这时转头看向徐增寿,笑呵呵的问道:“增寿以为如何?”   徐增寿心思急转,也幸得他向来聪慧生活在权利圈里,有着几分面具功夫,面上一时间露出几分憨笑。   “皇上也知我,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是仗着父兄混日子,倒没想过三位侄儿有什么出息,不过若说玩耍,我倒觉得三位侄儿都挺不错的,各有各的爱好,便说斗蛐蛐吧,我那高炽侄儿是真有两下子,前几日斗的我晕头转向的,一点都不给我这个舅舅面子,不过我也有法子,好好哄了几句,就把他那两下子学过来了,皇上可知我怎么哄的?我说送给他一个美婢,他两眼放光的什么都和我说了,还有…”   “行了,行了,说的都是什么啊。”朱允炆没好气道:“你就只说该不该让他们回去吧。”   徐增寿面上为难道:“这皇上就难住我了,我向来也不关心这个,哪知道该不该,这不是朝堂诸臣该决议的吗,而且想必朝堂诸臣必有见解,不过皇上若真要让我说,那我只能说皇上仁孝天下皆知,燕王若真是有疾,情理上是不是该让他们回去。”   徐增寿说完,又连忙恐慌说道:“皇上可莫要怪我乱说或者说错,我肯定是没有皇上思虑的周全,这事还是看皇上如何决定。”   朱允炆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随后烦躁的挥了挥手:“行了,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徐辉祖兄弟两人应道。   两人慢慢的退了下去,刚刚出了奉天殿,徐辉祖一双眼睛狠厉的就看向徐增寿,脸上怒气隐现,咬着牙沉声道:“你想把咱们徐家害的万劫不复吗?!”   徐增寿干笑两声:“大哥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岂会听不明白?!”   徐辉祖冷笑,然后再次压低声音警告道:“我告诉你,皇上削藩之策天下皆知,更无人可挡,你若是真担忧燕王,最好不要做什么小动作,要不然反而害了他。”   说完,徐辉祖挥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可徐增寿看着徐辉祖的背影,嬉皮笑脸的神情却在此刻消失不见,心底只剩下一个问题。   “无人可挡的事,就该是对的事吗?”   不过下一刻,他又变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一点不知愁一般。   另一边,奉天殿内犯愁的朱允炆再次问黄子澄:“黄先生,朕有些拿不定主意,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黄子澄想了一下,开口道:“陛下,臣还是刚才的意思,应该放其回归,就像徐增寿所言,皇上仁孝之名天下皆知,阻人行孝落人口舌,我知陛下的担心,我亦想早日全部削藩完成,可在这个过程中,也不能有了污点,陛下想想,日后青史如刀,若是有了污点,又该如何描述陛下呢?”   朱允炆叹了口气。   黄子澄的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就想里子面子全都要。   罢了,朱允炆心想,料朱高炽几个也给他带不来多少麻烦。   想到这里,朱允炆便开口道:“那就放其归北平吧,记得大张旗鼓些,也让天下人瞧瞧朕的胸襟。”   “皇上圣明。”黄子澄诚心称赞道。   然而,就在太监大张旗鼓的传旨让朱高炽等人回归北平时,在家中的齐泰好不容易休息一次,打算好好的和家中女眷放松放松,这些日子的操劳。   可齐泰还没来得及真的操劳,突然听闻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气的跳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不断。   这他娘的不是脑残是什么?   打算削燕王,还把燕王的儿子放回去?   这时候要什么面子啊。   等事情一锤定音后,什么面子找补不回来。   齐泰怒得一边穿衣服,匆匆的往皇宫里面走,一边让人以他的名义,速去调兵阻拦朱高炽等人出城,两件事同时进行。   一方面,负责调兵的人匆匆找到了守军统领,向其诉说齐泰的要求,然而两人想谈时一时大意,却让一个百户听到了这件事。   这个百户姓张,叫做张陆齐,曾经本以为告发蓝玉,便能得到重用一发冲天,可是没想到朱元璋和朱允炆都不喜欢他这个二五仔。   不仅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备受打压,在军中愈发不好过了。   现下他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个念头升起,便熊熊燃烧起来,再也熄灭不下去。   是想要永远这么平凡的下去?还是放弃这个百户职位搏一搏?   张陆齐心中纠结。   可当他想到当初蓝玉,仿佛对待随时可以抛弃的牛羊一般对待他时,他心中的那团火瞬间烧遍了全身。   他狠狠的咬牙道:“张陆齐,你可是要发誓做一番惊天动地大事业的人,怎么能永远在这里当牛做马?!”   拼了!   张陆齐想罢,麻利的偷偷溜出来,直奔朱高炽等人的住所。   可没想到朱高炽等人却去了魏国公府。   张陆齐又连忙赶到魏国公府。   等到张陆齐见到朱高炽等人后,朱高炽他们还在为朱允炆准他们返回的旨意开心,可听了张陆齐一番话后,如同一盆凉水一般直直的从头浇到脚下。   朱高煦暴躁的咬牙恨道:“这齐泰狗贼焉敢坏老子大事,老子发誓总有一天要活活劈了他。”   “还说什么废话。”   一向动作稳重缓慢的朱高炽,这会儿却不见肥胖的影响,噌的就跳了起来,一边动作麻利的通知其他人集合,一边回头骂着朱高煦:“还不趁这个功夫赶紧跑,难道等着一辈子待在南京城吗?”   朱高煦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可他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瞬间又让朱高煦急的满头大汗,他们来这里本是想和徐家告别,并没带几匹马,朱高煦紧张道:“老大,咱们马不够,回去取吗?”   情势紧张下,朱高煦脑袋都感觉有些僵,不过他晓得若是等军卒出动后,他们再想回去,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来不及了。”朱高炽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他一边想,一边来回踱步,终于一咬牙道:“不能回去取,咱们去偷舅舅家的马,可以让小舅舅帮个忙,而且大舅不是有两匹脚程快的马吗,对咱们逃命也有帮助。”   朱高炽说完,矫健的朱高煦已经窜出去,向着徐家马棚跑去。   偷几匹马而已,小菜一碟。   ……   另一边,齐泰在见到朱允炆的第一眼后,就干嚎道:“皇上糊涂啊,怎么能准燕王三子回去呢,这三子回去,即便没有了燕王,也能够皇上带来大麻烦啊。”   朱允炆本能的不满,冷测测的看了一眼齐泰没说话。   而一直和朱允炆商量事情的黄子澄却不满道:“皇上如何办事,难道还不如齐尚书吗?”   齐泰气息一滞,顿时觉得憋的难受。   他先是和朱允炆请罪,然后忍着焦急,尽量语气轻缓的劝说朱允炆,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处坏处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朱允炆。   可朱允炆一直无动于衷,有点抹不开面子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   齐泰深吸一口气,不忍放弃,简单想了一下,便打算退后一步,试图让朱允炆先把朱高炽等人,拦在城中再说,放不放人回去,再细细商议一番。   这个时候的齐泰,一点也不藏私,发挥出了毕生功力,把口才展现出最佳的情况。   可在朱允炆心中,齐泰就是在唠叨,但是朱允炆想起齐泰是朱元璋生前嘱托的辅佐大臣,往日又忠心耿耿,他不得不听着。   齐泰一直唠叨了很长时间,唠叨的朱允炆都有些烦了,甚至想要应了齐泰的话,却没想到今日守军将领在此时求见。   等到守军将领进来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朱允炆暗自开心起来。   将领说道:“启禀陛下,燕王世子三人带着随从已经匆匆出城而去,臣接到齐尚书的指示后,时间紧迫并未来的急阻拦,现来请示陛下,可否派兵去追回?”   朱允炆本来就不想坐出尔反尔的事情,听到这话当然更不愿意。   他看了一眼齐泰,挥手道:“算了,既然出城了,就由他们去吧。”说完,他还对着齐泰一摊手,安慰道:“齐尚书,事已至此,只好如此了。”   齐泰一瞬间心如死灰。   他忍不住看向黄子澄,只觉得心好累,甚至不由得升起一股念头。   算了,毁灭吧。   …… 第243章 -告密与告密   相较于齐泰,北平城的众人在收到来自京师的飞鸽传书后,确认朱高炽三人已经安全踏上归路,甄武他们心中的担忧都放下不少,然后开始一心的投入到接下来的准备当中。   甚至他们在感受到时间紧迫后,不由自主的都也少了几分以往的那份谨慎。   六月,朱高炽等人安全回到北平,还没让甄武等人开心几天,紧接着云南的珉王获罪,被朱允炆废为了庶人,迁徙福建漳水。   众王在本就心惊之下,一时间都多了几分恐慌,唯恐朱允炆下一把火烧到自己的头上,随便被朱允炆找两个理由,直接废了,所以大多数的王爷老老实实的在自己封地里,躲在王府不敢出门,小心翼翼的活的不如个百姓。   而不愿意束手待毙的朱棣等人,却恰恰相反,在越发严峻的时刻,更加忙碌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朱棣明明只吃了一碗粉,朱允炆非说他吃了两碗粉,怎么办?   总不能也学湘王刨肚子吧,最优质的办法肯定是再吃一碗让朱允炆瞧一瞧。   至少不受那冤枉气。   这一日,天气有些阴,整个北平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在这种天气下,在燕王府日常办公的文武官吏,心情都好了不少,尤其是临近落衙的时刻,许多相熟的人脸带笑意的坐在一起闲聊,等着下班回家。   倪谅也不例外。   可是等到落衙后,倪谅刚刚走到燕王府大门口时,一抬头瞧见了甄武的身影,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败了,心中大念晦气,他本能的想要避开,不愿意和甄武打照面,可下一刻他站稳了身子。   现在难道还用避甄武?!   说起来俩人矛盾不轻,而且倪谅也把甄武恨的通透。   他嫉妒甄武,也恐惧甄武,他害怕哪天甄武心情不好了来找他麻烦,虽然这些年甄武并没有主动针对过他。   可有没有和能不能不是一回事,单单这点他就接受不了。   不过也是他福大,时来运转,这种日子终于快到头了,燕王府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而甄武最大的依仗朱棣更是疯了,甚至病重。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朱棣死后,甄武的脸色,他曾在夜深人静时不止一次想象过,到了那个时候,他要如何的羞辱甄武。   甚至那些排斥他,瞧不起他的护卫军将士,他都要一一羞辱过去,这点他做得到,因为他不会受到朱棣倒台的影响,早年他和朱标的那点香火情,让他很简单的搭上了张昺和谢贵的线。   他被这两人信重,他是卧底!   这么自豪的身份他会告诉别人吗?   倪谅暗自冷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说朱棣现在还没死,还没到他报复的时刻,可如今也是到了他嚣张的时候了。   于是,倪谅挺直了腰板,迎着甄武大步的走了过去,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要怎么说两句,才能淡淡的表露出他的高姿态,还能带着一点对甄武淡淡的羞辱。   这个有点难度,不过也不算太难,他早在心中模拟了无数遍了,早就等着这一天。   随着两人越来越近,倪谅脸上挂着高姿态的微笑,眼睛早早的放在了甄武身上,等着甄武看过来后,便打算开口小小的先羞辱一下,讨回一些利息,好稍解一下多年积压的屈辱。   然而甄武这时不知道在和曹小满交代着什么,侧着身子对着曹小满说个不停,注意力根本没在路上,一直和倪谅擦肩而过,眼睛也没有看一眼倪谅。   倪谅气急。   没装逼呢,怎么能擦肩而过。   他不甘心的冲着甄武喊道:“甄武。”   甄武和曹小满说话的动作一停,回头看去,心中有些纳闷这狗东西往日都躲着他走,今儿怎么还主动叫上他的名字了,吃错药了吧。   不过今儿他真的忙,没空搭理这个老东西。   甄武点了点头,嫌烦的挥了挥手,仿佛在赶走一条老狗。   倪谅简直快要炸了,顿时想要破口大骂,可是下一刻他憋了下来,他不想那般掉份,失去高高的姿态,所以他故意笑眯眯,却咬着牙提醒甄武:“殿下如今已经病重,你可晓得?!”   你的依仗快要倒台了,倪谅心花怒放期待着看到甄武焦急和害怕的神态。   可甄武依旧只是淡淡的说道:“知道啊。”说完,仿佛一点不愿意再和倪谅多说一句话,转头又和曹小满说了起来,而且一边说,一边又在往前走去。   倪谅忍不住了,直接跑到甄武面前挡住甄武的去路。   甄武眉头皱起。   倪谅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很不满意甄武这幅样子,再次明显的提醒:“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指示张武,欺辱我儿之事?如今你可否后悔?!我告诉你,哼哼,你后悔也晚了,我…”   然而话没说完,甄武就疑惑道:“你有病吧?有病早点回去吃药,少他娘的耽误老子的功夫。”   说完,甄武还喃喃自语:“狗东西真他娘会挑时间烦人。”   倪谅怒急,忍不住推搡了一把甄武,道:“你…”   甄武被推的退了一步,眼睛中的凶光顿时冒了出来,他已经快要忙上火了,恨不得一天当两天过,倪谅还来影响他,这让甄武整个人瞬间就暴躁了起来。   他伸出手一把攥住倪谅的脖领,硬生生把倪谅提的脚尖沾地,甄武咧嘴凶残道:“你他娘再给老子多说一句话试试,老子敲掉你满嘴牙,你有种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倪谅被甄武捏着衣领,气息不通,脸很快就涨的通红,挣扎了一下,却敌不过甄武的巨力,想到甄武往日的战绩,耳中又听到甄武这句话,简直是又惊又俱。   他想说话试一试,但又不敢赌。   不过幸好,甄武没空搭理他,没让倪谅纠结多久,便直接把倪谅甩到一边去,径直的带着曹小满向着燕王府后苑中去。   倪谅看着甄武的背影,脸上发烫,仿佛感觉周围所有人都在笑话他,这让他感到屈辱,心中的恨意更加浓烈了起来,同时他心中又为刚才没敢说话,感到羞愤不已。   只想杀了甄武洗清这股感觉。   他沉声咬牙道:“甄武,你给我等着。”   而甄武走出一截路后,把事情全部交代给曹小满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倪谅是什么意思,这狗日的是觉得他又行了?!   真他娘的有意思。   另一边倪谅咬着牙在心中又把甄武蹂躏了一遍后,心情这才舒爽一些,他走在回家的路上,阴天的风吹的他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突然意识到最近燕王府中的一点反常。   最近燕王府的工作不忙啊,甄武为什么这么忙,不对,不止甄武,他仔细的回忆起他见到的观童,张玉,甚至道衍和尚,一个个好像都在忙着什么事情。   这件事让他想不通,他也不着急回家了,他返回燕王府,看着燕王府的大门,深思了片刻,围着燕王府的院墙走了起来。   一直走到了一个侧门处,他看到地上竟然有一抹黑灰。   倪谅捏起来看了看。   竟然是碳。   六月天,燕王府怎么会用到碳?   倪谅越来越起疑,随后直接去往了他试图策反,试探了良久的一个小吏家中。   这个小吏在燕王府颇受重用。   等倪谅到了这个小吏家,两人私下落座后,倪谅直接说明了来意:“这些日子你也猜出来了吧,我是朝廷的人,现在朝廷意欲削藩,你跟着燕王只是死路一条,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愿投靠朝廷。”   小吏脸色纠结,这些日子他正因为此事苦恼。   倪谅冷哼一声道:“你难道还会觉的燕王能敌得过朝廷?你不妨看看周王如何,湘王如何?齐王,代王,珉王又如何,现在立功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你难道要一心寻死吗?”   小吏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脸色纠结的更厉害了。   倪谅见状,又下猛药,幽幽的补了一句:“更何况你以为你们的动作能瞒的过朝廷的眼睛,最近燕王府采买了不少木炭吧,朝廷早有准备,现在就看你如何抉择了,即便你不为你自己的前途考虑,你也不为家里人考虑吗?”   小吏一脸震惊的看向倪谅,倪谅仿佛智珠在握一般,也淡淡的看着小吏。   片刻后。   小吏终于泄气的点了点头。   倪谅忍着心中的开心,说道:“既然打算立功,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吧,到时候我自会替你向朝廷请赏。”   小吏组织了一会儿思路,随后开口一五一十的说道:“确实,最近王府不仅采买了许多木炭,而且还有很多生铁运进王府,不仅如此,有一次我听一位公公说漏嘴,说是燕王殿下的病都是装的…”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房间里,不停的响着低语声,等到倪谅离去时,倪谅依旧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   朱棣怎么敢反?   可若是不反,这些异常举动又该如何解释?   夜晚,夜深人静时,倪谅在床上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脑海中不停的闪过朱棣,甄武等人的面容。   之前他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暗暗后悔过和甄武家悔婚,当时也曾幻想过,若是和甄武家结亲,他家现在又该是何种模样。   可现在他是真觉得庆幸。   幸亏悔了婚。   要不然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他们怎么敢?   真是一群疯子。   倪谅想着想着,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等到第二天,倪谅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告知张昺和谢贵,他想要再确定一下。   他装作往常的样子,照常来到了燕王府,可这时候他多了其他的心思,闲暇时总想着试图往燕王府后苑溜。   可是燕王府审查严密,他根本去不了后苑。   不过,他流连在后苑的院墙边时,却在鸡鸭的叫声外,隐约听到了一丝打铁的声音,这让他彻底确定了,朱棣确实在为谋反做准备。   当天下午,他便直接从燕王府出来匆匆去往了都司衙门。   都司衙门里的谢贵听闻了这件事,连忙让人把张昺和张信叫了过来,三人听到朱棣试图谋反的消息,都是惊的半天缓不过神。   最后还是谢贵先回过神,镇定下来。   他开口道:“这样,咱们赶紧给皇上奏明此事,同时…”谢贵看向张信道:“你把士卒收拢起来,让士卒严加防范燕王府,一旦皇上下旨指示,咱们直接带兵围了燕王府,咱们有三万人,不怕燕王有什么其他心思。”   张信应是。   随后,几人开始商议如何给皇上上奏,等到词句斟酌好后,由张昺执笔书写,几人皆具名其上,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南京城。   而谢贵又几番调兵遣将进行安排,准备随时逮捕朱棣,这一番安排几人心中都安定了下来,觉得朱棣插翅难逃。   等到几人散后,张昺,谢贵,倪谅心情都比较激动,觉得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而张信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有些心事沉沉。   他替朱棣不甘,自洪武后期以来,他没少听闻燕王朱棣在战场上取得的成绩,在他看来朱棣这个藩王真的是扬威域外,更何况他父亲曾在燕王部下任职。   张信一路想着,到了家中后依然有些坐立不安,他本能的想要找他母亲聊聊天,可他发现他母亲并不在家,询问后才知母亲去了庆寿寺上香。   他知道他母亲心善,在父亲走后开始礼佛,其中主要也是在帮他赎战场的杀业,祈祷他长寿,免得和他父亲一般,落得个壮年早逝的下场。   而这时候,张母刚刚从庆寿寺出来,她与丫鬟上了马车,向着家中慢慢行去。   张母仿佛依旧在回味着在庆寿寺的听闻,感叹道:“这里的大师讲的真好。”   丫鬟笑着捧张母:“可不嘛,奴婢以前还不觉得,现下也觉得佛法无边呢,而且像您这般心诚,就像大师说的,定能保有您和老爷长命百岁。”   张母听了这话,确实开心,不过佯怒谦虚。   “你小丫头懂什么,想要长命百岁,富贵长存,还要像大师所说的那般,不可为恶,更不可助纣为虐,说起来北平真如大师所讲,还真是洞天福地呢,也不晓得咋回事,我自来了北平,这身体都觉得轻快了很多。”   丫鬟笑道:“大师不是说了吗,这北平可是有龙气的呢。”   “也对。”   ……   两人一路闲聊,也不觉得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家里,张母在小丫鬟的扶持下进了后宅,竟发现自己儿子一直在她屋里坐着。   张信看到张母进来,连忙起身招呼道:“娘,你回来了。”   张母笑眯眯的点头。   张信说道:“我看娘今儿心情不错,您想吃点什么?我让人早早去准备,您出门走了一遭,当吃些好的,不能亏了娘的身子。”   “瞧你说的,就走着几步路,还能亏了身子?这些日子变着花样照顾娘的胃口,娘晓得你一片孝心。”张母为自己儿子的孝顺很是开心。   不过,知子莫若母,这简单的一会儿,她便瞧到儿子心中存了心事。   于是,张母开口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来吧,坐下和娘好好说说。”   张信纠结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愿意母亲跟着他一块操心。   可是张母佯装恼怒:“说不说?你以为你官当的越来越大,娘便给你出不了主意?当年你爹还不是事事和我商量。”   “不是。”   张信连忙摇头,虽然他也知晓母亲不是真的生气,但也不愿意违逆母亲,他看了一眼小丫鬟,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退下后,才焦躁为难的叹了口气。   “哎,儿子现在真的为难,朝廷怕是要让儿子逮捕燕王了,自从新皇上位后,太祖亲封的几个王爷接连遭重,现下连燕王怕是也不能幸免了,可惜了燕王多年镇守北平的功绩。”   张信一边说着,一边还叹息重重,他也是在边境战阵中成长出来的将领,对于边关统帅,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尤其是朱棣这个战功赫赫的统帅。   他们是一类人,自然的相互欣赏与吸引。   就和政见相合的文臣一样。   张母大惊,连忙询问事情的具体情况,等到张信详细的和张母说完后,张母焦急道:“儿啊,你可千万不要任意妄为,你父亲生前在燕王帐下,就曾和我说过,燕王不凡,必定会大有出息,这些年你不也常常称赞燕王?”   “更何况,我在北平听人偷偷说过,燕王身具大富贵,与其做对是要下九幽地狱的,而且北平本就是洞天福地,燕王又具有龙气,你可不要连累家族啊。”   张信苦恼道:“那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抗旨不成?”   张母急道:“你可曾听过百姓言论,现下新皇刚刚继位,便容不下人,连续对亲叔叔下手,而且还把湘王活活逼死,这是天大的恶行,你不能助纣为虐啊,儿啊,你一直以来纯孝,不说为了家族,单是为了娘也不能这么做,这是遭天谴的,更何况还是和燕王做对,你想想这些年,燕王可有败的时候?”   张信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些年燕王还真没有败迹。   “这不就是了,你要想个法子躲了这个差事啊。”   张信又摇头苦涩道:“躲不过去,我被皇上派到这里,就是监视燕王的。”   “那如何是好?”张母也是心急的不行。   母子两人在房间里絮絮叨叨了很长一阵,张信纯孝不愿意母亲为此事过多忧心,最后一咬牙道:“娘,要不然我帮燕王?”   张母一愣,想了想后,随后郑重的点头道:“我看使得。”   张信也随着张母重重的点了点头,仿佛是想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随后他站起身向着窗外看去,他不晓得他这么做是对是错。   不过他知道,若是让他凭借着本心选择的话,他是愿意帮助朱棣的。   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战场冲杀的将军,做事从来不能犹犹豫豫。   张信看向张母道:“娘,既然决定了,那我就不能耽搁了,我现在去燕王府给燕王告密,好让燕王提前有个准备。”   张母有些忧心,不过想到这些天她在城中听到的一些言论,想到在寺庙里得到的一些指示,顿时也心安了很多。   她点了点头。   张信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出门,向着燕王府而去。   倪谅与张信,告密与告密。   朱棣与朝廷的第一次交锋,打平。   …… 第244章 -张信几番波折见朱棣   张信家距离燕王府并不近,而且他为了避开张昺和谢贵等人,特意饶到了小路而行,他骑着马也不敢催马狂奔,免得惹人注意,可即便这样他也觉得周围看到他的人,仿佛都不怀好意的探查他的踪迹。   以往堂堂正正行事的他,何曾遇到这种情况。   等到他来到燕王府时,张信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张信下马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此刻的激烈跳动的心。   他上前对着拦住他的军士,低声道:“我有要事求见燕王殿下,烦请通报一声。”   军士面无表情的拒绝道:“抱歉,燕王病重,外客一律不见。”   张信眉头一皱,他若亮出身份,倒也能进了燕王府,可他不想亮出身份,这里人多口杂的,指不定因为他亮出身份,惹出什么骚乱。   毕竟这种事情,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随后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颗碎银子递到军士手中。   “劳烦通报一声,我真有要事与燕王殿下相商。”说完,张信还拿出他的名册,接着道:“你把这个给燕王一观,燕王定会见我。”   军士把碎银子颠了两下,就在张信以为有戏的时候,军士脸色一变,直接把碎银子又拍回张信手中:“当燕王府什么地方,还敢贿赂,若不是看你态度还不错,直接叫人把你打出去。”   说完,军士还嫌烦的挥着手。   张信眼一瞪,可看到军士也瞪起眼来,他立马识时务的陪起了笑脸,不过笑归笑,心中却连连叫苦,他奶奶的,没想到想要告密也是一件有难度的事。   还好他不是毛头小子,不会逞意气之争,既然做了投靠燕王的决定后,也不会轻易改变,随后他调整了一下心态,放下身段,带上笑脸,开始和军士纠缠起来,言语中不断求着军士前去通报。   可没想到,这军士油盐不进,属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任凭张信如何纠缠,也无动于衷。   到最后反而惹急了军士,道:“滚滚滚,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军士说着,还欲打算叫人。   张信连忙后退几步,安抚军士,这时张信已经察觉到他们吸引了不少周边人的目光,他心中暗恼这个军士,可他看着这个脸色坚定的军士,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压下心急。   他瞧了瞧天色。   这个时候行人以及进出燕王府的人还比较多,张信寻思着等再过一会儿,等到人少时,大不了报出身份来,这般总能见到燕王,若是一直和这个军士纠缠,反而不妥。   想到这里,张信也不再和军士多做纠缠,他也明白,现在燕王府绝对是守卫最严格的时候,所以干脆的转身离去。   他在附近找了个饭馆,随便点了些吃食,一边吃,一边等着时间流逝。   慢慢的,随着天色一点一点黑了下来,燕王府门口人也越来越少。   张信找准一个没人的空档,再次来到燕王府门口。   军士瞧见张信后,没等张信开口,就先皱眉嫌弃道:“嘿,怎么又是你,都告诉你了,殿下不见外客,你就不要再多做纠缠了,没用的。”   张信脸黑,冷哼一声,拿出他的腰牌来,避开其他军士递给了这个军士。   这个军士疑惑的接过腰牌一看,下一刻脸色一变,刚想要行礼,却被张信提前拦住了,他低声在军士耳边道:“不要声张,速去通报燕王,就说张信有要事求见。”   这一次,军士不再拒绝阻拦,他和张信说了一句稍后,便匆匆向着燕王府跑去。   都司指挥,想要求见燕王,不管燕王见不见,都不是他一个小卒子拦得住的,必须要进行通报。   随着燕王府一层一层的通报上去。   窝在寝殿装病的朱棣,得到消息后,愣了。   张信要见他?   朝廷在北平的三号人物见他,能有什么事?   怕又是来试探的。   朱棣一想到大热天烧炭盆,盖棉被就有点发憷,想了想后,还是决定不见了,于是便和三保交代了一声,让三保告诉军士打发走张信。   三保应声,他也觉得这时候应该减少与朝廷的人会面,以免出了什么疏漏。   很快。   燕王的回复,一层层的又传到军士手上。   军士面对张信时,再次变成了冷淡的样子:“抱歉,燕王病重,见不得客,还请张将军回去吧。”   张信本来还信誓旦旦的打算进去,可得到这个回复,整个人都变的不好了,这他奶奶的要怎么进去,难道要大闹一通,这若闹起来,张昺和谢贵不知道就见鬼了。   朱棣谨慎是好事,可对他也谨慎就不是什么好事啊。   张信气的不行。   可他不能回去。   耽误一天,便少一天。   北平虽说离南京远,可八百里火线加急的信件,彻夜不休的情况下,用不了几天也就收到回复了。   到时候燕王如果没有准备,都司兵马一动,包围燕王府,燕王想必插翅难飞。   现在可真真是千钧一发之际   张信心急如焚,甚至动了心思想要硬闯试试,可刚一动身子,便被几名军士拦了下来,这一下他是彻底没了办法。   就在他急的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甄武带着曹小满从燕王府走了出来,张信眼睛一亮,有些事情和别人说不得,难道和甄武也说不得吗?!   张信两步并做一步,闪身拦住甄武。   甄武眉头轻锁的看向张信。   张信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低声在甄武身边说道:“甄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甄武心有疑惑,不明白张信寻他何事,但是甄武也不怕张信什么,于是点了点头便跟着张信走到了一边。   张信左右看了看后,才小声在甄武的耳边轻语道:“劳烦甄将军带我去见燕王殿下,我有要事相告。”   甄武扭头看了一眼燕王府门口守卫的军士,心中了然,猜想应该是朱棣不愿意见张信,所以甄武便也装模作样起来。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带你去,现如今殿下病重,正在静养,便是我也见不到殿下。”   张信抬眼撇了两眼甄武,狗东西忽悠谁呢。   不过他正心急,没空和甄武计较,压着声音,主动透露信息道:“甄将军不必再瞒我,我知晓燕王无病,而且意欲谋反,这些事情已经有人告密给我们几人,我此来就是想要告知燕王殿下,让殿下早做准备的。”   甄武被这话,直接惊的心中一跳。   任谁在暗中造反,被人当面点破,也怕是要慌上一慌。   不过,还好甄武向来沉稳,一下子便稳住了,他干笑了两声,并不承认:“这是哪里话,燕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怎会做谋反之事,还请张将军告知是谁告密,这件事定要严惩不怠,诬告堂堂亲王,若不严惩岂不让忠心之士心寒。”   张信侧眼看着甄武,觉得甄武装的很有意思。   忠心耿耿?   日月可鉴?   可真能给老丈人脸上贴金。   怪不得许多人说燕王一家子厚脸皮。   甄武若是不心虚的话,别跟着压低声音啊。   但张信识大体,懒的嘲讽甄武,而且这时他心中已经把他当做燕王的人了,自然也把甄武当自己人看待,所以便直接了当的告诉甄武道:“倪谅,倪百户,你们右护卫中的人。”   甄武心中又是一惊。   倪谅?   这个老家伙倒真是内奸的好苗子,但不对啊,自己曾特意嘱托过,让下面的人一定要瞒着倪谅的。   按理说倪谅也不知道他们在准备谋反的,那他告什么密。   甄武皱着眉头想着,刚想要开口狡辩不认,顺道再反咬一口倪谅。   张信却在这时幽幽的又补了一句:“其实谁告密不重要?就连燕王意图谋反是真是假也不重要,甄将军可以想一下周王,湘王几位王爷,反正现在倪谅状告燕王谋反,张昺谢贵和我,已经联名上奏给了皇上,相信不出几天,皇上逮捕燕王的圣旨便会送到北平。”   甄武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容。   他沉声问道:“张将军此言当真?”   张信郑重的点了点头,无比肯定道:“若不真,我岂会在此时来找燕王。”说完,张信还焦急道:“现在时间紧迫,甄将军还是速带我去见燕王吧,这件事情可真拖延不得。”   “张将军既然联名上奏皇上,诬告燕王谋反,为何又前来告知。”甄武仍旧不松口风。   张信生气道:“当时情况由得我不联名吗?难不成我前来告知还做错了不成?还是甄将军依旧不信我,以为我在试探燕王?我与甄将军说了那么多,甄将军难道不会自己判断一下真假?甄将军也是带兵的悍将,当知晓这种事情要宁肯信其有吧,我好心好意前来告知,你如此待我岂不让我心寒。”   他理解甄武的谨慎,也明白甄武的做法没有错。   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先不说此事他可以完全可以不来,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对朱棣有利的,然而今天他在燕王府着急忙慌的这么长时间,正主都没见到不说,现在还被怀疑,这能让他心中不气吗。   张信犹自不平,愤愤道:“我若真心存试探,大可硬闯,以燕王现在的情况,难道还能真的阻拦我吗?我又何苦编造一些瞎话来欺骗你,若是甄将军还和我装傻,那就恕张信就此离去,再不过问燕王死活。”   甄武心中一咯噔。   要遭。   他一直在观察着张信的神情,到现在他真信了几分,见张信这么说,连忙哄道:“张将军说哪里的话,主要殿下确实病中,带将军过去,我免不了受责备,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便是拼着责备,也要带张将军进去一遭,还望张将军莫恼。”   说完,甄武带着张信就向着燕王府里面走去,军卒这次没有阻拦,别说甄武是护卫军中大将,单是郡马的身份,保一个人进去,也是没有问题的。   张信一边走,一边平复心情。   过程虽然曲折,但是只要能见到朱棣,一切便不值得计较。   不过,走着走着,没想到甄武还在出言试探他,只听甄武说道:“据悉,张将军的母亲也来了北平?”   张信点头。   甄武笑着说道:“说起来我母亲与张将军母亲年龄相仿,可我父亲早逝,平时只有母亲一人在家,日子过得甚是无聊,我心中为此倍感心焦,不知可否邀请张将军母亲去我家小住些时日?她们两个一般年纪,想必定能聊的来。”   张信停下了脚步,看向甄武。   甄武含笑不闪不避,一脸真诚。   在甄武心中,张信所言他肯定会宁肯信其有的,但是张信这个人值不值得带到朱棣面前,尚待确认,因为见到朱棣,他们的事情很容易彻底曝光,而且若是张信这个人真心投靠,那作用可就大了,所以他有必要试探一下张信这个人。   两人在原地站着不动,仿佛天地间都在这个时刻安静了下来。   甄武的意思很明显,张信不同意,他就会找借口再次打发张信,但是张信带来的信息,他们会暗中做好准备。   最终,还是张信率先动了,他不傻,他知道既然想上贼船,肯定是要上彻底的,若没点把柄被人家握住,人家也不可能真的信他。   再者说,他来告密这么大的恩情,若是见不到朱棣,还能叫恩情?那不白忙活了。   张信低头解下自己身上的一个玉佩,递给甄武,淡淡道:“你让你的人持我玉佩去请我母亲吧,我母亲看到玉佩定会随之前去,说起来这些日子我母亲也正无聊着呢,我也寻思着怎么帮母亲排解一下,甄将军此言倒是正和我意,只不过请我母亲时,还需小心一些,莫颠了我母亲,也别出些意外,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张信出乎甄武所料的敞亮。   这一下甄武是真的相信了张信这个人。   甄武是知道张信孝顺的,这一点甄武在张信的卷宗中看到很多事例能证明,所以张信肯定不会不顾他母亲的死活,来欺骗他们。   可张信心情有点不爽。   他冷着脸,补了一句:“这下甄将军可以信任本指挥了吗。”   甄武一愣,下一刻笑了起来。   “您这说的什么话。”   甄武一边接过玉佩,递给曹小满,眼神示意了一下曹小满,让曹小满速度去请人,一边笑着说道:“什么信不信的,我甄武何时不信任过张哥您,你这可把我冤的心寒,你不会认为我请婶婶去我家,是不信任你吧,这可是误会了,说起来我请婶婶来我家,也是为了张哥和婶婶着想,我敢说我家的护卫肯定比张哥家的强,毕竟我家还住着郡主,守护力量不能不强,现如今这北平城乱糟糟的,谁知道什么时候闹出动乱来,所以婶婶在我家住着也能让张哥安心几分不是,张哥也不用谢,这都是小弟应该的,没别的就是觉得和张哥投缘。”   俩人一边走着,甄武还一边白话着,脸上不红不紫,甚至还想叉两下腰表示一下理直气壮。   张信对此是真的无语。   很快,甄武便带着张信来到了朱棣的寝殿,两人在外间候着,三保进去通报。   朱棣一听甄武带着张信过来,心中来不及埋怨甄武,就吓得连忙钻进了棉被里。   等到甄武两人进来后,两人一起参见朱棣。   朱棣还在浑身打着摆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一样,整个人浑身无力道:“有什么事吗,不是说了,不是重要的事情,不要来见我吗。”   甄武说道:“张指挥使有要事相告。”   朱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侧头看了一眼张信,但就一眼就累的朱棣喘息,发抖,双手攥着被子想要再蜷缩的紧些取暖。   张信看到这一幕,心中夸赞朱棣演技的同时,也有些心疼朱棣。   他叹了口气:“殿下还是把被子取走吧,这样不方便详谈,殿下也没必要再装…再病着了。”   朱棣没理会张信这句话。   张信又叹了口气,这一家子不仅厚脸皮,还都他娘的是戏精。   他再次开口道:“殿下,倪谅控告殿下意图谋反,并在后苑暗中打造兵器,并且私下联络军士,招兵买马,现在都已经上奏给了皇上,若是殿下还病着,不信卑职,那卑职也就不耽搁殿下了,免得殿下真捂出病来。”   张信笃定的语气,和说出来的真相,让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时间仿佛一时间静止了一样。   就连甄武都觉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下,开口道:“殿下,你还是坐起来吧。”   朱棣听了甄武的话,脸黑的坐了起来,不装了,主要也确实太热。   朱棣看向甄武,眼神仿佛在问询,甄武冲着朱棣郑重的点了点头,朱棣出于对甄武的信任,立马变出了一副笑脸,起身来到张信身边,感动的拍着张信的肩膀道。   “我这都是被逼无奈啊,还好皇上身边有你这样的忠臣,若有你相帮,皇上肯定能够信任我的。”   张信无语的吸了口气,没好气道:“殿下,真没必要这般,皇上不出几日,定有针对燕王府的旨意下达,现下殿下还是速速想些法子,早做准备吧,我过来主要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帮的上殿下的忙,若殿下不需要,那我真就回去了。”   朱棣心中一惊,又看向甄武。   甄武郑重的又点了点头,然后上前把朱棣拉到一边,轻语在朱棣耳边,把张信母亲请回他家,张信应当可信的想法说给了朱棣听。   朱棣一边听,一边在心中琢磨,很快也就得出和甄武一样的判断,张信是可信的。   那他还装个犊子。   下一刻。   朱棣直接激动的两步来到张信身边,拉着张信的手,仿佛是拉着徐妙云的手一般,道:“这时何等恩情和忠义,若没有你,我朱棣的命焉能还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若我朱棣还有以后,我定会好好报答与你,永不相负。”   张信听到这话,心里这才暖了起来,觉得今天的波折都是值得的。   不过下一刻,他又反应过来了。   甄武黑脸都演完了,朱棣可不就剩下红脸。   怪不得朱棣这些年没败过。   …… 第245章 -勇夺九门(上)   朱棣的寝殿中。   朱棣还在说着掏心窝子话,好好的拉拢着张信,一直到他觉得火候差不多后,才问出他最关心的事情:“那谢贵现在是如何安排的?”   朝廷既然已经知道他要谋反,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好好破局。   打算谋反的那时候,他就不怕朝廷知道。   张信身份转换的很自然,想也没想便开口道:“谢贵已经使他所信重之人把守北平九门,这些人皆是他的心腹之人,另外又让我带领一部分军士严阵以待,只待皇上旨意到达,便惊起而速围王府,到时候王府外有重兵,北平九门亦有重兵,两层包围下殿下如何是好。”   甄武听了此话,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   这种场面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历史上的几句话,而是正在真实发生的事情,他参与其中斗智斗勇,感受着重重的压力和四伏的杀机。   哪怕他知道朱棣必胜,可这也只能给予他坚定的信念,却不会带来局势上的好转。   谢贵这番安排很妥当,甄武不得不承认,哪怕谢贵再怎么无能,但谢贵也是当了大半辈子的军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现大的纰漏。   这种办法,也绝不是他们随便想一个办法就能安然无恙的,更何况他们还图谋谢贵的兵马。   甄武看着朱棣也陷入了思索当中,出口提醒道:“殿下,是不是请道衍大师过来相商。”   朱棣立马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去请道衍。   这老和尚阴恻恻的,又琢磨了张昺和谢贵许久,当有良策。   可没想到老和尚过来后,沉稳的一笔,不仅什么也没有多说,反而让他们静等朝廷诏书下达。   而就在他们商讨的之时,北平布政使张昺,正在家中得意洋洋,燕王反迹终于露出来了,这对于他来说,他不仅不觉得逮捕燕王会有危险,反而还期盼着朝廷的削爵诏书早日到达。   他等着借此事一跃成为朱允炆的宠臣,盼着因此官路畅通,荣登巅峰,他很早就身处这个名利场,对巅峰的景色,早已梦了好久。   至于危险,谢贵的安排,在他看来天衣无缝,别说单凭燕王,哪怕再借燕王几百兵勇也定让燕王插翅难飞。   这一点他是坚信无疑的,因为他设身处地的想过,即便他是燕王,在这样的安排下,也只有认命投降的份。   想到这。   “燕王?哼,即便亲王之尊又如何?还不是要在老夫面前伏低做小。”张昺冷哼一声自言自语,这些日子燕王府的连续示弱,早助长了张昺心中的张狂。   而亲王之尊的示弱,这种身份差带来的爽感,足以让他的虚荣心满足到爆。   这时候他最宠爱的小妾走了进来,见到他正在书桌前发呆,小妾微微一笑,扭动着弱柳之腰,款款而来,动作轻轻的取出墨块,在石砚中添了点水,细细研磨起来。   她晓得每当这个时辰,张昺都要练习一会儿书法。   而张昺回过神,看了一眼小妾,满意的点了点头,暗自庆幸这次来北平,没有带正房夫人。   正房夫人哪有这个情调,岂肯算着时辰过来红袖添香。   今天张昺心情刚好有些激动,见到小妾的美态后,不由得又有些兴奋,他顿时想要肆意的把玩一番。   红袖添香,哪有口算长短来的舒服。   那就来吧。   ……   相比于张昺的会玩,甄武的日子就过得简单了很多,当他从燕王府回来后,在家门口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不想让自己的略显紧张的状态影响到家里人。   他挂上一副笑脸,和梁方打了声招呼后,便向着聚福苑张玉清的院子走去。   张玉清这时正和张信的母亲聊着,她听说是甄武特地请了人来陪她解闷,口上虽埋怨甄武乱来,耽误别人家的功夫,可心里却开心的很。   尤其是张母和她年纪相仿,俩人的儿子都有出息,经历也比较相仿,都是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后,步步高升,所以俩人只是相互聊一聊各自的儿子,话题立马就打开了,说个没头还热络。   张母也乐的有人与她聊天,加上是张信同意的,她不仅信任,也愿意亲近张玉清。   俩人说着说着,这会儿又说到了天气和地域上。   “说起来,当年孩子他爹在永宁当差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后来随着孩子去了贵州那个地方,还真真是熬人的不行,那地方天热的很,到这月份日子都过不下去,各种飞虫到处飞,你烦不说,还拿它们没办法,如今又来了北平,我这身子骨真就觉得哪里都好起来了。”张母说着。   张玉清笑道:“这世人都说北方苦寒,可若真生活的久了,去了别地还真不习惯。”   张母笑着应是。   北方苦寒,可再苦寒也有人心之向往。   永宁位于居庸关以北,开平以南,也属于北平都司的下属卫所,早年张信父亲为永宁卫指挥佥事,常被朱棣征调出征,这也是张信对朱棣倍有好感的一方原因。   张玉清这时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其实我老家在淮南,只不过我小时候老家发生了一场动乱,当时乱糟糟的都在逃命,我也就被裹挟着逃命,其他的如今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我前面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婶,她也在拼命的跑啊跑,我就跟着她也跑啊跑,当时还盼着她拉我一把,可当时都只顾着跑呢,谁有功夫照顾旁人,也幸好逃命逃命竟然遇到了孩子他爹。”   说到这里,张玉清又叹了口气:“孩子他爹那会儿还说带我回去寻亲呢,可没成想兜兜转转竟离淮南越来越远,来了北平一眨眼也生活了二十年,如今啊,即便是回去怕也不认识了,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瞧上一眼。”   “既是想回去,便让郡马带你回去一趟,对于郡马来说当不是难事。”   张玉清摇了摇头,道:“这些年家里老大少有不出征的年份,即便不出征,也要常随燕王去巡边,总不能就为了带我回淮南一趟,就让他耽误了差事,孩子们忙的是保家卫国,咱当娘的,你说还能为一点矫情小事,耽误孩子吗?”   这话说到了张母心中,俩人都是疼孩子的母亲,观点一致,连连点头:“是啊,不管如何,总不能耽误了孩子。”   俩人相视一眼,皆开怀的笑了起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可站在门外听到此话的甄武,却心酸的叹了口气。   不过,甄武很快就把这种心情压了下去,他笑着推门走了进来:“瞧您俩位聊的开心,我还担心您们相处不来呢,这倒让我安心了。”   张玉清俩人见到甄武进来,都看了过来,张玉清纳闷问道:“刚打外面回来?怎这个时辰才回家。”   “今儿有事耽误了,娘可吃了?”甄武回了张玉清的话,顺口又问。   张玉清点头,看了一眼张母笑道:“吃了,还是我这个老姐姐陪着我吃的。”说到这里她又佯怒道:“说起来我就想怪你,平白劳动老姐姐过来…”   话没说完呢,张母就笑道:“无妨的,我在家中也是烦闷。”   甄武趁势说道:“那您在我家多住几日,您两位也作伴解解闷。”   张母不明所以,她并不清楚这次过来是要在甄武家小住。   甄武直言道:“最近时日,北平可能有些不安稳,张指挥使会比较忙,可能照看不及,所以也是托我照料一下,您也不用客气,我家里护卫平时多,即便我也忙,你与我母亲在一起,也无需担忧安危,如此张指挥使也能放心。”   张玉清不明白北平为何不安稳,可张母听了甄武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她瞬间想到,这是张信投靠燕王,燕王让甄武保护她,以解张信的后顾之忧,想明白后,张母起身郑重的感谢甄武。   “多谢郡马爷,如此我就打扰了。”张母说完,心中还不由的想着让张信投靠燕王是正确的选择,瞧瞧,这刚投靠,人家就保护起来她,这燕王和甄武还能不是好人?!   甄武不清楚张母的心思,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   张玉清倒是很开心,这还是头遭有客歇在她的院子里,连忙让她身边的大丫鬟去收拾客房,她一边叮嘱着大丫鬟,说着说着嫌烦的看了一眼甄武,抽空问甄武道:“你吃没吃呢?”   甄武摇头。   “那你就快回去吧,你媳妇给你留着饭呢,别在这里打扰我们姐俩闲聊了。”张玉清挥手打发甄武。   甄武没好气的应声。   不过出来后,叫来了夏菊,夏菊现在是这个院里的管事,甄武叮嘱夏菊暗中多盯着点张母,见夏菊明白甄武的意思后,随后他才回了自己院里。   到了自己院里,早就得到消息的朱玉英,刚热好了饭菜,甄武逗了两下儿子,在朱玉英的陪伴下一边温馨的聊着,一边吃着热饭。   有时朱玉英甜甜的一笑,还撒娇想要再尝一口,甄武便故意逗朱玉英,夹好菜在朱玉英嘴边转一圈,放进自己嘴里。   惹的朱玉英嗔怨不已,又脸颊粉红。   这生活,虽说没有张昺的刺激,可也是人间一等美好。   ……   时间匆匆流逝。   这期间有一日风雨天,恰逢朱棣和道衍议事,房檐上的瓦片吹落惊动了朱棣。   朱棣看到这一幕,本就心中不踏实的他,更有些不安,觉得此非祥兆。   然而道衍却说是祥兆。   朱棣破口大骂,老和尚妄语,瞎比扯淡。   不过,老和尚也不慌,只是含笑解释:“殿下难道不知道飞龙在天,从以风雨?如今可不正应殿下一飞冲天之势,而瓦坠,这是老天想让殿下换个黄屋子住呢。”   朱棣琢磨了一会儿,狗脸似的又开怀大笑。   暗自用老和尚说的话催眠自己,大事定可功成。   转眼间,时间来到了七月,削燕王爵并逮捕燕王府官属的密诏,快马加鞭的送进了布政司衙门,布政使张昺看完密诏后,速拟疏草让人持疏草去通知都司谢贵,张信等人。   布政司吏李友直,奈亨两人接过疏草便向着都司衙门而去。   可两人刚刚出了衙门便对视一眼,俩人都感觉到了事情不简单,他们都识得密诏是什么样子,两人来到一个拐角,大胆包天的打开疏草看了起来,可这一看两人尽皆惊心。   片刻后,俩人都回过神来。   “你欲如何?”李友直定神问奈亨。   奈亨眼睛一凝道:“燕王这些年可没做过什么错事,如此何其不公,更何况以往燕王待咱们何其优待,如今怎能见死不救。”   李友直听到奈亨和他是一样的意见,心中紧绷的弦松了松,他点头赞同道:“没错,所以我打算暗中通知一下殿下,你看如何?”   “可以。”奈亨没有犹豫同意道,不过随后又问道:“可咱们如何见的了燕王。”   他焦急不已,他知晓他们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若不能尽早通知燕王,他们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李友直也在急急思索,眼睛急转,不过很快他就有了主意,沉声道:“我有办法,我与甄郡马相交不错,咱们先绕路去往他家,通知给他,他定能通知给燕王殿下。”   奈亨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快走,咱们路上走快些,也能争取一些时间。”   说完,俩人匆忙的向着甄府奔去。   这时候甄武正在家中练武厅不安的走动着,他算过时间,朝廷的诏书估计也就这一两日便到了北平,按照当初他们商议的,他们这些将领今夜就要宿进燕王府,以备生变。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精神一直躁动的跳动着。   如此情况下,当甄武听到下人来报,李友直来访,甄武一下子就站直了身子,随后动如脱兔般的向着正厅处奔去。   他双腿用力下,速度极快。   没用多少呼吸,便来到了正厅。   李友直看到甄武过来后,脸上立马绽放欣喜,连忙把甄武拉到一边,低声道:“速去通知燕王。”说着把疏草递给了甄武。   甄武打开,眼睛迅速扫过,心中一惊,朱允炆的削爵诏书来的好快啊,不过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甚至甄武在看到诏书后,一直躁动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大战开启。   全身心投入大战即可,也再不用这般焦躁的等着。   甄武把疏草还给李友直,道:“多谢了,这件事我会帮你请功的。”   李友直差点以为甄武有了精神病,翻着白眼道:“还请个什么功,这会儿还能有什么功,燕王自身都难保了,难不成我还指望燕王给我好处?你速去通知燕王吧,只是我等能力有限,拖延不了多长时间,最多不到两个时辰,兵马绝对包围燕王府。”   甄武点头:“行,事态紧急,就不与你多说了,还请你们两位尽量拖延。”   “不用你说,我们自然晓得。”李友直说完,就带着奈亨离去。   甄武看着两人背影,喊道:“还望多多拖延,以后你们肯定不会后悔今天的抉择的。”   李友直背着甄武头也不会的摆了摆手,仿佛对甄武的话毫不在意,可他日后却无比庆幸今天的举动。   甄武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曹小满!”   曹小满就在不远处,迅速的过来抱拳等令。   “你速去燕王府通知燕王,就说诏书已到,让燕王速速通知诸将着甲赶往燕王府。”   曹小满领命不敢耽搁,连忙跑到马棚,翻身上马率先向着燕王府报信而去。   甄武也没有耽搁时间,一边往后宅走,一边招手叫来附近伺候的马毅,吩咐道:“这几日我应该回不来,北平城要乱了,你带着家里的人,守好家里,但凡家里出现一点意外,我要你的脑袋,明白吗。”   甄武说的要脑袋,那是真要脑袋。   谁敢期盼一个战场杀将,会有多少慈悲之心。   马毅大声坚定回道:“是,大爷,小的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让外人踏进家里一步。”   甄武点头,挥手:“快去安排。”   说话间,甄武已经来到了后宅,一进去,甄武就喊道:“锦儿绣儿,速帮我披甲取刀。”   两人听到甄武的吩咐,虽然吃惊,但还是表现出王府出来的绝佳素质,什么也不问不语,连忙动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朱玉英,疑惑的看向甄武。   甄武这时已经快步走进屋里,他伸着胳膊让锦儿绣儿帮忙披甲。   他这般匆匆的神态,又要全身披挂,自然让朱玉英担心不已。   甄武安抚道:“你不要太担心,我纵横沙场也有十年了,从未出过意外,这次北平城要小小的动荡一番,你在家里安心护着家里,咱娘容易胡思乱想,也需你去安抚一下,还有小六小七还小,也需你照料一下,如今时局不得不把这些让你担起来了。”   朱玉英点头,她轻呼一口气,把心中所有的担忧和不安,放在心底,死死的压住,起身也上前帮着甄武披甲来。   她是王府出来的郡主。   嫁的是沙场悍将甄武。   她晓得这是她应该面对的。   很快,甄武已经穿好甲挂好刀,他看着朱玉英,在朱玉英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朱玉英不躲不闪,伸手抱了一下甄武。   “我等着夫君胜利归来。”   甄武点头,随后大步向着外面而去,身影仿佛顶天立地,豪气仿佛冲破云霄。   他带上他的随身护卫,骑上马向着燕王府狂奔而去。   北平城!   它要焕发新生了!   …… 第246章 -勇夺九门(中)   燕王府的气氛在早间还有些内紧外松,可朱棣在得到曹小满的禀报后,随着朱棣的几道急令下达,整个燕王府瞬间变的紧张起来,一队队披甲军士突然出现,直接接管了整个燕王府的所有事物,各个大门在很快的时间内,被精锐士卒守卫起来,并且紧紧关闭起来。   燕王府的一些侍女,太监和文吏,见到这个状况,一个个吓的全部小心翼翼起来,心中只觉得今日比朱棣以往挂帅出征时,还要让人肃然。   天气恰逢这个时候转阴,一大片阴云在整个北平城的上空凝结,阴沉沉的像极了黑云压城欲催毁全城的末日气氛,也像极了两军对垒时,双方将士马上要冲杀前,让人无比窒息的那种静谧的氛围。   静只是指人,可马的嗤鼻声,甲叶的哗啦声,更使氛围显得恐怖。   曹小满是甄武身边的人,朱棣自然不会怀疑曹小满,几个传令兵已经奔马出了燕王府,去通知护卫军中的将领着甲前来集合,然后朱棣又通知燕王府文吏前来开会。   而道衍也早早的来到了朱棣的身边,伴着朱棣,俩人站在大殿前望着外面凝神,道衍轻轻的开口询问:“殿下,您是否准备好了?”   朱棣深吸了一口,身体仿佛又浮现出第一次参军和第一次挂帅出征时的那份激动,人好像真的需要刺激,他朱棣可能就需要这种征伐。   “老和尚不必担心我,自我决定反了的那一日,心中就做好了今日这番场景的准备。”朱棣说完,侧头对着三保吩咐道:“去后面把世子他们全部叫过来,也是让他们出大力的时候了。”   三保应声,匆匆而去。   很快,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都走了过来。   朱高炽一如既往的沉稳,仿佛今日的事情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心境,而朱高煦和朱高燧脸上沉重的同时,眼中也不时闪过几分说不明道不白的色彩,似兴奋,又似嗜血,就如重压之下心性有些变态的暴力狂,不暴力舒缓不了心中的压力。   朱棣回头看向朱高炽哥三,沉声道:“你们…”,刚刚开口,朱棣眼神瞥了一眼有些肥胖的朱高炽,顿了一下,目光放在了朱高煦和朱高燧身上:“算了,就老二老三吧,三保应该和你们都说了,如今是我燕王府生死存亡之际,稍后诸将来了后,你们俩个与诸将一起拼杀,明白吗?”   “明白,父王。”两人齐声应道,说完后还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朱高炽,他们并没有觉得不公,只是在这种时刻,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瞧不起的心思。   朱高炽心中苦涩,抬头看向朱棣,却没想到朱棣说完后,已经又转回身子背对着他们,他想要争辩两句,说一说他也自小也学了武艺,读了兵书,也可帮朱棣征战拼杀,可想到自己的身体,随即又没了底气。   他心中升起一抹苦恼,可这时却感受到一道温暖的目光,朱高炽看过去,发现道衍正满脸赞赏的看着他。   道衍的目光很是温和,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在安慰他。   朱高炽一时间得到了鼓励,心中好受了一些,他冲着道衍微微笑了笑,想到道衍也不必上阵,却备受朱棣看重,一时间心中又重拾雄心,发誓要好好把内政搞好,不让朱棣为之操心,这样亦是在帮朱棣分忧。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脚步声重势沉,殿中的几人都转头看去,只见甄武披着甲,坚定的一步一步走进殿中。   朱棣连忙招手,让甄武到身边来。   甄武快走两步,到了朱棣身边,朱棣才焦急询问:“那诏书如何说的?”   甄武在几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削王爵并逮捕殿下与诸子,及燕王府一众属臣,具押赴京师!”   朱棣深吸一口气,早就猜想到诏书不会轻易放过他,可他总以为他和其他被削几王有些区别,在他看来他至少是诸王之长,又替大明镇守北平多年,多少能让朱允炆忌惮,没想到朱允炆对他下手,也是这么不留情面。   他略显失落,不过下一刻又坚强起来。   既然如此,侄子叔叔各凭本事吧。   朱棣大步向着他的座位走去,然后坐下来:“等文武官员到齐再说。”   甄武应声,走到朱高炽他们身边,沉默等着。   不一会儿。   一个个官员将领便来到了正殿,各自找好位置默然而立,很快,所有人便到齐了,这些人当中有早就通过风,知道朱棣要造反的,也有不知道但是大致有所猜测的,还有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   朱棣在所有人脸上扫视一眼后,眼光落在了甄武身上,开口道:“甄武,你先给大家说一下发生了什么。”   甄武应是,然后站了出来,可是他刚刚打算开口说话,外面突然跑来一个军卒。   军卒一脸焦急,远远的就直接向着朱棣跪下来,道:“启禀殿下,北平都司指挥使带着兵马已经团团把王府包围住了。”   来的好快。   甄武惊呼,他得到消息到现在最多一个时辰,谢贵竟然已经集结好了军队,要知道从张信那边得到的信息,谢贵是打算尽起城中七卫兵,以困王府的。   想要集齐七卫兵,这般速度不可谓不快。   狗东西这么迫不及待吗。   其余殿中众臣听闻,惊呼声不时传出,一个个交头接耳的开始密语起来,朱棣看着这一幕不动神色。   燕王府外面,谢贵,张昺,张信三人并肩而立,七卫兵皆着甲持戈,密密相连的围困着燕王府邸。   谢贵看着紧闭的燕王府大门,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张昺。   张昺心中冷哼一声,暗骂朱棣不识好歹,不自缚双手,迎他们进去也就罢了,还搞这种小手段,平白让他们多费功夫,他心中瞬间决定,等逮捕了燕王等人后,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也就太对不住燕王等人现在给他们制造的这些麻烦。   “谢指挥使,你差人喊话吧,把圣上的旨意传达清楚,最好让燕王等人束手就擒,也免得咱们徒造杀孽。”张昺冷淡的说着,仿佛朱棣已经是案板上的肉。   谢贵点头,一挥手,一个军卒上前,便喊了起来。   可声音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一丝回应。   谢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装死?装听不到?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他扭头吩咐了一番,不到片刻,一众弓箭手出列,箭矢上绑着诏书内容,劝降之语,在谢贵的一声令下,如漫天蝗虫一般射进燕王府内。   如此再不降,便可强攻。   弓箭破空之声连续响起。   箭矢飞进燕王府,射到柱子上,窗户上,地上,又惊的殿中众人骇然,这还只是意欲劝降,若是真强攻,漫天飞箭可就不像现在这般软绵绵了。   这他娘的,都司竟然来真的,真打到他们燕王府门口了。   很快,有军卒收拢了箭矢上的纸张,送进大殿,朱棣和众人都接过查看,朱棣和甄武提前知晓诏书内容,所以并不惊讶。   可殿中其他的文武将领看着纸张上的内容,一个个气的满脸怒容。   他们是燕王府的人,身处北平,边疆军事重镇,不管是文吏还是武将,有几个没见过战场,现在竟然有人拿死来威胁他们。   而且燕王府下属所有臣属具要押赴京师,几个意思?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呗?   这谁若是不拼命,算他娘的孬种。   所有人看向朱棣,他们这些人还有一部分不晓得朱棣决意造反,但是朱棣不通知他们,并不代表着他们不忠心,不和朱棣一条心。   只是朱棣把不准他们嘴严不严,或者说不敢肯定他们的忠心。   但是这么多年来,在朱棣润物细无声的拉拢下,还真没有几个心有二心,尤其是军中将领,在战场上常常性命相托,交情不是一般朋友可以比拟,这种情况更不会心生二心。   就在这个时候,徐祥突兀的站出来冷着脸质问朱棣道:“殿下,这般情况,难道殿下要束手就擒吗?”   徐祥是右护卫副千户,与谭渊王真年纪相仿,算是右护卫的三剑客,但是他并不清楚朱棣已经决意造反,主要是徐祥善于交往,与北平城其余几卫将领多有相交甚好的好友,所以当初朱棣等人没有暗中通知徐祥。   “你欲如何?”朱棣并没有因为徐祥的质问而生气,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徐祥。   徐祥咬牙道:“君如此待我们不公,我们凭什么还要视君为父?我徐祥打了大半辈子仗,从来没有怕过,更何况投降?!如今那朱允炆想要押我入京问罪,简直可笑,我徐祥便是冲出去死在都司兵马手中,也决计不会这般窝囊的被治罪。”   “更何况我何罪之有?!殿下何罪之有?还不是他朱允炆视殿下为威胁,意欲除之而后快,殿下舍的王爵被削,可我徐祥舍不得大半辈子拼杀才得来的职位,不可能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送给朱允炆。”   “如今我只想问问殿下,若是殿下意欲束手就擒,那就看在徐祥往日功劳的份上,让徐祥一人出王府搏个痛快,若是殿下不欲束手就擒,徐祥跪求殿下,带着卑职反了他朱允炆吧,大不了我们闹个轰轰烈烈死了便是,反正这般屈辱认罪,和周王湘王府等人一般,决然是不可能的。”   徐祥的话,在殿中落的掷地有声。   甄武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往日总是开朗交友的徐祥,竟有这番刚烈之性。   朱棣看着徐祥,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绽放出一抹满意,这才是他朱棣的兵。   殿中众人顿时反应过来,不管是之前知道要造反的,还是不知道要造反的,一个个都开始起哄。   “殿下,咱们反了吧。”   “反了反了,杀他个天翻地覆。”   “艹他娘的,拿死威胁老子们,老子们在漠北辽东征杀的时候,何曾怕个死字,反了反了。”   “求殿下带我们反了吧,咱们杀向南京,让殿下做个皇上。”   ……   各种噪杂的话,七嘴八舌的连续响起来,相对矜持的文吏看着这一幕,心惊肉跳,真他娘的一群滚刀肉,不过他们倒也不是怕,只是对这般莽撞觉得有些不妥。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期盼着朱棣带着他们造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朱允炆要一网打尽燕王府属臣,朱棣不带头,他们最多也只有一线生机。   这时候,甄武也不甘落后,站出来道:“殿下,您就带我们反了吧,新皇兴许念亲情之面,饶殿下一命,可我们这些人与新皇没有什么情面,定是严惩不怠,甚至很多人都会因此死去,殿下就愿意看着跟着您大半辈子,忠心耿耿的部下都一一死在新皇手中吗?他们可都是为大明流过血立过功的,不死在战场上,死在新皇的手上,何其之冤。”   众人听了甄武的话,撺掇的声音一时间更大了起来,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可不就是这个理吗,朱棣也许能活,但他们能有多少活路,即便朱允炆没弄死他们,但是往后的日子,拿他们的命给朱允炆表忠心的那种人还不是多了去了。   朱棣叹了一口气,抬手压了压,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站起来环视众人,叹息道:“我与新皇本为叔侄,又有君臣之分,按理说新皇要削我爵位,问罪与我,我便是看在太祖的份上,也该听从,可我实在看不得众位因我而丧命,既如此,那我就带着大伙反了,闹他个天翻地覆,往后便有逆贼骂名,我朱棣一力担之,只求我众位护国将士能保得性命。”   众人齐齐欢呼,他们活命的机会不大,把命拿出来,跟着老板冒险做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完全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事,毕竟一旦成功,他们便都成为开国功臣,身价倍涨。   所有人一时间开始七嘴八舌的吵着要杀出燕王府。   朱棣再次压了压,让众人安静,朱棣眼睛狠厉一闪道:“在此之前,有些朝廷内应还需处理,杨璟把人带上来。”   随着朱棣的这声冷喝。   杨璟当头,军士压着被绑缚的倪谅,中护卫指挥佥事卢振以及长史葛诚走了进来,军士们脚踹在倪谅三人的大小腿的关节处,直接让三人跪在大殿中央。   甄武看向倪谅三人,他只晓得倪谅是叛徒,没想到卢振和葛诚也是,想来应该是张信那边送来的信息,不过也说不准是朱棣查出来的。   毕竟朱棣暗中的力量,甄武并不晓得。   说起来燕王府明面府兵是樊光华掌管的,樊光华以后会有个出名的儿子叫做樊忠,而燕王府暗中的力量却是杨璟掌管,他曾陷入胡惟庸案被朱棣所救,没办法抛头露面,杨璟有个儿子,叫做杨洪,现在被编入薛禄旗下熬资历呢。   朱棣冷眼在倪谅三人脸上扫过,冷哼一声,说道:“这三人已被查出是为谢贵内应,如今这三人该如何惩处,大家都来说说。”   众人都看向倪谅三人。   如今已经确定造反了,还能怎么处置?   哪怕这些人中有人与他们三人关系不错,可这时也只会咬牙道:“杀。”   “杀。”   “杀。”   ……   朱棣满意道:“好,便杀他们来壮威。”说完,朱棣又冷声问众将:“谁来杀?!”   谁杀?将来若是失败,铁定就是个死,若是不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众将士没有人犹豫,皆抢着想要杀。   甄武在这种事上绝对不会错过,他站出来,咬牙道:“殿下,卑职与倪谅有旧仇,卑职求殿下,让我来杀倪谅老贼。”说完,甄武还扭头看向众将道:“还望众位给个面子。”   其他人基本都知道甄武和倪谅有旧仇,所以也不和甄武争,一个个开始争着要杀另外的两人的名额,   倪谅这时早就已经胆寒不已,他看着殿中杀气腾腾的众人,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造反!他们怎么敢呢。   他以为所有人应该和他一样在得知削燕王爵时,应该迅速找人钻营以图保命才对。   怎么会是这番众志成城的模样?   他哪里知道,这还要感谢一下他的大腿朱允炆的骚操作。   甄武冷笑着看着倪谅,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仿佛再也回想不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倪谅时,倪谅那份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时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许多人都要忘了。   可二贤,他最心疼的妹妹,就是因为他家,曾受许久流言蜚语之苦。   当时少年感叹着来日方长,这日可够长。   如今终于能堂堂正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砍了这狗东西的脑袋。   这会儿,众人的争辩已经有了结果,张玉和丘福,仗着老资历抢到了剩下的名额,他们与甄武抽刀走了出来,一人拉着一个,来到殿外,冷漠的直接挥刀斩下。   三股鲜血喷涌而出,像他们都积攒了许久的憋屈和愤怒,势要喷涌而出,让这天地,改天换色。   甄武三人冷眼看着倪谅三人慢慢死去,随后三人返回大殿,单膝跪下,张玉朗声道:“内应以诛,请殿下下令,让我等杀出王府,我等必护殿下安全出府,到时候广召护卫军士前来共谋大事。”   这是张玉想的办法。   可朱棣摇头道:“如今满城皆兵,如何出的去,还需智取。”   说完,朱棣看向道衍。   道衍点头站出来道:“贫僧有一计,可取北平,围困王府兵马多为张信部下,而张信前些日子意欲帮助殿下,所以我们只需智取张昺与谢贵二人,那么围困王府的兵马自然不战而散。”   “至于谢贵心腹把持的九门,他们定然猜想不到我们能解王府之围,只要拖延入夜,趁夜突袭,定可一战功成,一旦杀了张昺谢贵以及谢贵心腹之将,北平七卫之兵无将领组织带领,众将自可收服让其归降,如此大事可图。”   “那如何智取张昺和谢贵?他们两人可就带着兵围着王府呢。”有人出声问道。   道衍含笑自信道:“诱其入王府,瓮中捉鳖!”   甄武眼睛一亮,好办法。   朱棣和道衍对视一眼,如今形式,如推测的一般无二,并无意外,天时在我。   …… 第247章 -勇夺九门(下)   燕王府外。   谢贵等人同样信心百倍的看着紧闭的燕王府,可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谢贵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他招手叫来自己的下手,彭二。   彭二与张信的职位一样,在都司仅次于谢贵,说出去也是都司指挥一级的人物。   现在围困燕王府的军士当中,除了张信集结调遣的,剩下的便是彭二的人。   他来到谢贵身边,俯身听令。   谢贵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当头,正是一天里最毒的时分,他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细汗,问彭二:“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禀指挥使,距箭矢入王府已有半个时辰。”彭二说道。   “半个时辰了啊。”   谢贵端着架子念叨一声,脸上开始浮现出冷厉之色,这种鬼天气谁愿意在外面多待,既然燕王不识抬举,那就强攻得了,半刻钟解决战斗,也能早些回去躺在摇椅上喝冰饮。   想到这里,谢贵眼神一定,道:“我欲给燕王留面子,可燕王不愿意配合,那就不能怪本官得罪他这个亲王了。”   说完,谢贵就打算下令强攻。   附近的军卒们听到他们的话,也有些振奋,穿着甲在这种天气下站着,饶是再厉害的汉子也要发虚,都盼着早点完成工作,好回营地阴凉处乘凉。   一时间,军卒们也蠢蠢欲动,气氛顿时凝结了起来。   可张昺却在这个时候打断谢贵:“且慢。”   谢贵看过去。   张昺稍一沉思道:“谢指挥使,咱们既然等了,不妨再等一会儿,依我看咱们不如派人再射一轮箭,两次相劝,这般也好对天下军民,朝堂众臣有所交代。”说到这里,张昺还小声在谢贵耳边低语道:“这差事本就惹人眼红,咱们办好了差,也不能落个强逼皇族的名义,与咱们以后不利啊。”   谢贵侧眼看了看张昺,他微微皱了皱眉道:“若再射一轮箭,燕王依旧没有动静如何?”   “事不过三,若再无动静,那天下军民也说不得我们。”张昺杀气腾腾的说道。   谢贵稍稍考虑了一下,他虽然觉得这不符合战场之道,但是想到燕王确实是案板上的鱼肉,无处可逃,也就释然了,既然这样还真不如多为以后考虑考虑。   而且也只是再等半个时辰的事情,相较于以后的发展,这点劳累不算什么,再者说再上等半个时辰,燕王难道还能跑了?   呵呵。   什么最为善武的藩王,这么多年朱棣能立下那多功劳,还不是凭着他是太祖之子的身份吗,若朱棣是个普通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那就依张布政使。”谢贵说完,低语吩咐了一番彭二,彭二立马下去准备,谢贵见状,侧头又看向一脸淡然的张昺,心中不由感叹,不得不说这些文官会当官,本事大不大另说,考虑的倒是周全,看来以后要多向这些文臣学习学习。   不一会儿,一队弓箭手便准备妥当。   随着谢贵的一声令下,又一批箭矢随着不断响起的破空声射入王府。   而王府众人,听到连续不断的破空声,一个个都紧张起来,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可利诱,要如何利诱才能让张昺谢贵两人入府?   这个问题没等甄武等人多考虑,朱棣就已经开始下令,先是让朱能带精锐军卒去了端礼门前埋伏,然后谴官吏前往燕王府外邀请张昺和谢贵入府一谈。   只要张昺与谢贵一旦进府,埋伏在端礼门前的朱能等人必齐齐杀出。   可让朱棣没想到的是,张昺和谢贵不傻,俩人不仅拒不入府,反而言辞难听的让朱棣早早自缚王府属臣,出门服罪。   这气的朱棣在殿中跳脚,嘴上还骂骂咧咧说着,他还是燕王,都服软的想和他们谈谈,他们还想怎么样?竟然敢这么无视他,真是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甄武听了有些无语,没想到朱棣还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这种局势下,他怎么还觉得自己燕王的名头好使呢。   朱棣胡乱的撒了一通脾气,但是也晓得现在时间紧张,所以把气压到心底,转头问道衍:“现下该如何是好?”   道衍并未慌张,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这个穿着一身黑僧衣的老和尚,看向殿中众将,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观童,唐云,谢礼三人身上。   “三位将军可愿意受些捆绑之苦?”   随着,道衍这句话落,有人不明所以,但是机智如朱棣,甄武,张玉等人,第一时间明白了道衍的打算。   周瑜打黄盖。   以诈降而诱之。   观童,唐云,谢礼,是护卫军三卫指挥使,若这三人被绑,送给张昺和谢贵,足以表明朱棣认命的态度,如此之下再请张昺谢贵入府,便容易了很多。   第一次邀请张昺二人拒绝不入。   可以。   但第二次朱棣听从他们的意见,自缚王府属臣了,再邀他们入府,这般他们难道还不来?   他们好意思拒绝第二次吗?还是朱棣满足他们条件同意配合的情况下。   即便好意思,那再加个身份尊贵的人亲自去请,张昺和谢贵难道还不肯来?   诸葛亮都没这么难请。   道衍看向朱高炽三人,眼光在这哥三身上流转了一番,最后竟然把眼光放在了甄武的身上。   道衍心中思索,朱高炽哥三虽说都聪慧不凡,可身上多少都有些皇孙的傲气,让他们低首忍气多少有些风险,毕竟若是这次再邀请不来张昺和谢贵二人,之后就真的麻烦了,不如直接让甄武去,甄武不仅沉稳,而且向来也颇为机变,即便出现些意外,相信也能处理好。   想到这里,道衍开口道:“甄将军可愿前去再邀张昺与谢贵二人,这次殿下在偏殿设宴静等他们。”   甄武怎么可能不愿,直接点头应是。   随后,他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等一切敲定后。   甄武拿着绳索走到观童三人身边,道:“三位老长官,甄武可要对不住了。”   观童没好气道:“费什么话,快来吧。”   甄武笑了一下,上前把观童,唐云,谢礼三人绑在了一根绳上,妥妥的让三人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过甄武绑的时候,倒留了活扣,他把活扣留在观童手中,让观童紧紧攥住,冲着观童眨了眨眼,然后牵着三人向着端礼门走去。   此时,埋伏在端礼门后的朱能等人,早撤了,张昺谢贵心有警惕之下,在门后袭杀风险太大,而且即便杀了,也容易惹的围困王府的军卒骚动冲门,所以道衍临时决断,让甄武骗张昺和谢贵入偏殿再进行袭杀。   燕王府外,就在张昺谢贵等的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大门终于再次缓缓打开了。   只见甄武牵着三护卫指挥使,站在台阶上冷漠的看着围困燕王府的军卒们。   谢贵看出朱棣意欲配合的意图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意,他一挥手,一队军士上前打算接过甄武手中的观童三人,可这队军士刚刚走到甄武面前,就被甄武突然一脚踹飞了出去。   甄武的动作出乎所有人预料。   就连观童三人也没有想到,这他娘的可不像诚心邀人入府的样子。   而甄武仿佛知晓观童等人的心思,心中冷哼,老子几十年的表演功力,岂能让你们看出来什么。   围困王府的军卒们瞬间反应过来,齐齐包围上前,甄武冷眼看着,不惧不怕,神色甚至丝毫没有因此产生变化。   他冷声对着张昺谢贵道:“就凭他们也配从我手中接人?!”   张昺和谢贵齐齐皱眉。   甄武的声音紧接着再次响起:“还是劳烦张布政使与谢指挥使上前接人吧。”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谢贵哈哈笑了两声,以壮声势,他挥手让围上前的军卒退下,示意不必紧张,然后他和张昺两人走上台阶,慢慢的来到甄武身边。   甄武脸上冷漠,还带着一些让张昺谢贵看出来的不爽,说道:“我父王已经打算具绑王府属臣,不论文武,只要你们言及,便如你们之愿。”   “只是…”甄武把绑着观童三人的绳索递到谢贵身前,但是却在谢贵握住绳索时,他却又紧紧握住并不放开。   甄武神色坚决的说出下句话:“只是…我父王想要邀请两位入府就宴,还望两位给个面子。”   意思很明确,他们不进府,观童三人就不会交给他们。   张昺不满的冷哼:“我们若不给呢?你们难道还欲抗旨不成?当我的军卒不存在吗?!信不信一声令下踏平燕王府。”   甄武看向张昺,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冷笑。   “现在王府众属臣皆在正殿,但是想要我父王把人给你们送出来,你们怕是在做梦,真有本事就强攻,还踏平王府,我倒想要看看,我甄武也不怕说与你们知晓,我父王愿意配合你们,但我甄武却不惜此命,有种你们试试,看我甄武能不能在众军之中杀出包围,或者再猜猜看我能杀多少人才会毙命。”   “若我甄武侥幸不死,你两位怕是要过不安生了,只是…你们可有胆与我赌上一赌,看看我不死的话,你们能活上几个时日。”   甄武的声音杀气凛冽,越到后面声势越重,仿佛带着甄武屡次冲锋陷阵的气势,滔滔的压向张昺。   张昺顿时想起甄武的卷宗中,数次在万军之中阵斩敌方大将的履历,一时间心中惊惧。   这怎么敢赌,即便敢,可傻子才会和甄武这种注定要亡命的人赌。   他们可有着大好人生。   其实甄武的这番话若是对着谢贵说,说不准效果还差点,谢贵说出去也是战场上打出来的,可是张昺一个文官,怎么可能抵挡住沙场悍将意欲搏命的狠话。   谢贵见状连忙开口,又带着点打圆场的意味道:“甄郡马最好别冲动,燕王既然想要配合,你还是不要自作主张的好,只是燕王一直想邀我们进去,不知燕王作何打算,还请直言相告,不然我们是不会进去的。”   甄武转眼看向谢贵。   他仿佛格外屈辱,最后不得不忍下气来,泄气道:“我父王有事相求两位。”   “哈哈。”   谢贵没忍住笑了出来,果然不出他所料,燕王想要配合,又邀他们入府,除了有事相求,想要保住他燕王的面子,他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他看了看一脸不忿,却不得不如此的甄武,心中只觉得畅意。   甄武黑着脸,不耐烦的问道:“就说应不应吧,若是不应,你们就摆开车马强攻吧。”说完甄武就仿佛要回去,好似他不满意朱棣配合他们的想法,激起双方械斗才合甄武之意。   谢贵瞧出甄武这番心思,连忙拦住甄武说道:“容我与张布政使商议一番。”   说完,两人借步远离了一些甄武,开始商议起来,张昺刚被甄武直面威胁了一番,心中很不爽,不愿意给朱棣留面子,可是他真不愿意多生事端,也想着安安稳稳的完成差事,这样他能在朱允炆那里得个优字评价。   而谢贵同样是这个想法,他也想让朱棣乖乖配合,不见血的完成差事。   不过,谢贵看出张昺心中不爽的想法,他为了让张昺能接受他的意见,开口道:“我知你不喜甄武,我同样不喜,但是若咱俩入府相见燕王,我有办法辱一辱甄武,你看如何?”   张昺好奇的看了两眼谢贵。   谢贵也不明说,见张昺同意入府,便带着张昺再次来到甄武身边,谢贵端着架子道:“我们可以随你入府,不过你还是先把观童等人交给我吧。”   甄武脸上纠结起来,仿佛在考虑交不交,可纠结了一会儿后,最后还是咬牙把绳索给了谢贵。   谢贵满意的接过来,对于甄武这般选择,并不意外,他从这台阶下的彭二招了招手,彭二懂事的上前从谢贵手中接过绳索,然后带着观童等人连忙退下。   甄武这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着张昺谢贵两人,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谢贵和张昺各自带着两三个随身军士,挺直着腰板,嚣张的大步踏进了燕王府,甄武看到这一幕,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这两个狗东西骗了进来。   甄武跟在两人身后。   走着走着,谢贵突然说道:“甄驸马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够勇,只不过等我们见了燕王后,我们若是让燕王先把甄驸马绑了送给我们,甄驸马猜猜燕王会不会绑了你?”   说完,谢贵和张昺都饶有兴趣的看向甄武,他们知道甄武对燕王极为忠心对燕王的话向来不做他想,而燕王也同样极为看重甄武。   甄武的神色有些震惊,仿佛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脸上阴晴不断闪动,片刻才咬牙拿定决心,他对着谢贵和张昺,郑重的弯了半身的腰。   “刚才是甄武无理,还望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使我父王为难,自我微末时,父王便对我优待至今,甄武一直无以为报,只要两位不使父王为难,甄武愿自缚双手给两位请罪,要杀要剐绝无二话。”   谢贵和张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肆意,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到时候他们就是要好好羞辱一番甄武这个沙场悍将,一时间他们看向甄武的眼光像极了看待笼中待宰的野兽。   谢贵冷哼一声,再野,再能打又如何?!只要掐住弱点,还不是任他宰割。   而张昺刚才被甄武威胁的憋屈感,一时间尽消,他看着甄武和一个狗一样的求他们,心中顿时如饮了一杯冰水般舒爽。   他先是感谢的看了一眼谢贵,然后又高高在上的打量起甄武,眼光肆意,就好似在琢磨着要如何折磨甄武。   鞭打?让其讨饶?不够,还需想些别开生面的侮辱法子。   “甄郡马,刚刚不是很嚣张吗?”张昺忍不住不屑的说道。   甄武无言。   张昺再次出口嘲讽道:“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说到底也只是个臭丘八而已。”说着张昺还伸手,侮辱性的点了点甄武的脑子:“要学会动脑,学会看清局势,知道吗?”   甄武双拳暗中捏紧,可面上也只能老实的点头称是。   他知道他这番模样,才换的几人接着往前走。   很快。   随着甄武屈辱的忍让下,几人来到了偏殿。   朱棣早就站在偏殿门口等着了,当看到张昺两人后,匆匆走过去迎接张昺两人,朱棣带着讨好的笑容道:“哎呀,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两位,来来来,咱们先入殿稍歇,刚好府里新进贡来一些瓜果,消暑解渴最是合适,咱们先进来吃些瓜果,再言其他。”   张昺和谢贵对朱棣的态度都特别满意。   这种身份差带来的爽感,让他们自卑的小人物心理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几人入殿落席,不一会儿,王府侍女便带着切好的瓜果进来,朱棣笑意盈盈张罗道:“吃,吃,不用客气,你们在外面站了良久,应当也渴了,咱们先吃点再说。”   张昺谢贵也确实渴了,看着水灵灵的瓜果,口齿早就开始生津,听到朱棣的话后,再不客气,俩人拿起瓜果就吃了起来。   一边吃,俩人还一边状若无人的讨论着,脸上神情,肆意的态度就仿佛燕王府偏殿是他们家的凉亭。   “这果子不错,真甜。”   “不仅甜,水还多呢。”   “水多好啊,水多常是肥田出,进出肥田最开怀嘛。”   ……   说着说着,张昺饶有兴趣的看向朱棣,仿佛意有所指道:“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可强扭的瓜解渴啊,你说我都强扭了,还管他甜不甜,燕王殿下,你说是不是呢。”   朱棣拿起一片瓜果咬了一口,咀嚼着瓜果,也好似咀嚼着张昺这句话,心中感叹要不人家张昺是文臣呢,话说的就是好听。   他喃喃的在嘴上复述了一遍:“强扭的瓜解渴,是这个道理,那么…”朱棣的语气突然变的阴沉沉起来:“我就把天下这瓜扭下来解解渴,管它甜不甜。”   说完,张昺和谢贵还没反应过来朱棣此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朱棣突然暴怒起来。   他噌的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瓜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今天下万民,兄弟宗族尚相互体恤宽容,可我身为天子亲叔,性命竟存于旦夕之间,何等的荒唐,这天子待我何其不公,我还有何不可为的,想我朱棣镇守北平二十余年,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担负镇守边疆之责,不敢有一点疏忽,更是在漠北辽东卧冰爬雪,与敌对战,不顾生死,我有何罪,要让天子来削我王爵?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我朱棣数位弟弟遭此毒手,尚不敢替他们声张一句,如今竟把剑悬与我头,我如何能忍。”   朱棣这番憋屈的话,仿佛憋了好久,他怒火冲天的质问着张信和谢贵二人。   殿外埋伏的众将听了这番话,亦是感同身受,怒发冲冠。   朱棣咬牙喊道:“众将士何在!”   甄武,张玉,朱能,丘福,张武等人齐齐冲入偏殿,举着闪着雪亮的腰刀,不用等朱棣下令斩杀,便向着谢贵和张昺冲去。   也无需下令,早已商议好的,摔瓜为令!   谢贵和张昺大惊欲逃,可哪里还来的急。   他们满脑子只闪过一个念头,朱棣怎么敢真的造反,他难道不怕城中三万军卒和朝廷百万大军吗?!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最快的甄武已经冲了过来。   他直奔张昺:“狗东西,这下看看老子够不够勇!有没有脑子!”   话毕,甄武一刀已经快如闪电的砍下,直接把张昺砍的鲜血喷溅,朱能在后面狂吼:“甄武,你他娘慢点,我还一个没杀呢,给我个机会。”   可是这话却埋在了争先抢后的糟乱声音之中。   甄武砍了一刀,之后不欲相争,被挤出了人群。   他和朱棣看着乱糟糟的场面,没人阻止,他们知道谁都需要一场暴力,来抒发内心的憋屈。   偏殿中张昺和谢贵的惨叫很快就逐渐弱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被乱刀砍的死的不能再死。   众人也不用收拾,任由张昺和谢贵的惨不忍赌的尸身放在偏殿,也任由鲜血的味道回荡在偏殿之中。   这气味同样也刺激着众人血液加速的流动。   至于张昺和谢贵带进王府的几名军士,早就被王府的人偷偷的干掉,至此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张昺和谢贵已经丧命。   朱棣冷眼看了一眼张昺和谢贵的尸首,冷哼一声,带着众将再次来到正殿之中。   正殿中,一张大大的北平城地图,已经铺在地上。   朱棣环视众将,冷声问道:“如今谢贵心腹皆把持九门,城中更有三万守军,而我们披甲精锐士卒只有八百多人,我问你们,可怕?”   “不怕。”   “不怕。”   “谁怕谁是孙子。”   ……   “好。”朱棣称赞道,然后带着众人看向地图:“四个城墙九个城门,我们八百精锐士卒,只能分攻四处,先说南城墙,此处有三门,前门,哈德门,宣武门,而且都司指挥佥事马宣镇守前门,马宣其人素有悍将之称,又是谢贵心腹,决计不会降了我们,当为最难攻下的一处城墙,但是我依然只能给二百军卒,众将,如此情况,谁愿带兵攻打此处?!”   甄武等人齐声道:“卑职愿攻打南城墙。”   朱棣在众人身上扫视,最后眼光落在甄武身上,如此险战,他只能挑最能打的去,所以朱棣沉声道:“甄武听令,着你率二百军卒,天黑时趁夜攻打南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黎明前务必给我拿下南城,控制三门。”   “卑职领命,黎明前定拿下南城,控制三门。”   “好,右护卫所有将官听令。”朱棣再次沉声说道:“自观童以下,百户以上将官,均听甄武节制。”   “卑职等领命。”   朱棣点了点头,看向甄武:“你们去一边尽快商讨如何攻打,咱们最晚拖延至天黑,兴许中途就会被外面军卒提前发现谢贵两人已死,所以早些有了腹案也能应变。”   甄武领命应是,然后带着谭渊,王真,张武等右护卫的将官去往一处,商议怎么攻打南城。   而朱棣这边,朱棣依旧在分配着任务。   只是甄武在听到是张玉带兵攻打东城墙时,略微注意了一下,东城墙有齐化门也就是后来的朝阳门,他家老三的亲信下属柱子被甄武偷偷安排在了齐化门,而今日他出门时,已经让老三去往齐化门,在柱子的安排下,俩人混在守军当中。   甄武见张玉也领命带着人去往一边商议,和谭渊等人说了一声,让他们先商议,他自己来到了张玉身边。   张玉疑惑的看向甄武。   甄武笑了笑,在张玉身边轻声道:“我家老三被我偷偷安排在齐化门的守军当中,现下不知道是否被对方发现,若是没有发现,等你攻打齐化门时,定有内应呼应,他们皆会臂绑红巾,倒时还望张将军照料一下,别伤了自己人。”   张玉惊讶,紧接着就是惊喜,城门难攻,谁不知道,若是有内应必然会轻松很多,别说照料,他捧起来当宝贝都不为过。   “你之前就料到会有九门之战?”张玉轻声问甄武。   甄武摇头道:“只是略有猜测,而且也只是闲暇时随手安排了一下,并没想到会起到多大作用。”   这话算是谦虚,张玉明白,他抱拳对着甄武道:“佩服佩服。”   甄武笑了笑没接他这句话。   随后,两人散开,各自开始忙着商议各自今晚的任务。   这时,朱棣也把任务全部分配好了,他再次朗声说道:“众位将士。”   所有人都看向朱棣。   朱棣沉声道:“拿下北平,咱们才有生机,今夜便是见证生死之时,我在这里等着众将士,勇夺九门,奋勇拼杀,最后功成而归!”   他的声音沉沉的,仿佛潜藏着暗雷。   可这种声音,恰好能激励甄武众将。   甄武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今夜势必要杀个天翻地覆,谁挡谁死。   …… 第248章 -勇夺九门(续)   北平,东城,齐化门。   一个总旗队在城楼里等着到夜间换班,因为现下距离夜间还有些时间,所以这些军卒都待在休息室里闲聊着。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突然聊到了燕王府身上。   白日里都司集结兵马,围困燕王府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他们即便是小人物,但是也对这件事情倍感兴趣。   “哎,你们说这次燕王会如何?”有人出声问道。   很快就有人应答。   “还能怎么,现在除了咱们守城的,七卫兵马全部调过去了,铁定难逃了呗,依我说以后咱北平城还有没有燕王都是两说。”   “嘿,说起这个,当今皇上可够狠的啊,这一个接一个,不会是想把太祖爷所有儿子全部收拾了吧。”   “这还真没准,只是可惜了燕王,说起来这些年里也没听说过燕王做过什么荒唐事,可现下落得个自身难保,这世道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有你们说说好端端的一个亲王,一下子贬为庶民,这谁受得了。”   这句话惹的许多人叹息,大部分人都会对王子落难,心生怜惜,哪怕王子落难后的待遇也比他们强,因为他们代入其中只要稍微体察一番,便会倍感酸楚,更因为他们懂得平凡的生活有多么不易,富贵的生活有多么难得。   不过也有人是不在意的,这人开口道:“说那么多干嘛,不管怎么样,总之燕王是好是坏,和咱们这些小人物有啥关系,不知道你们平白操这份闲心干嘛,真真应了那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许多人听了这话,虽说不爽,可也无话反驳。   毕竟这件事总归和他们关系不大。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总旗柱子开口说话了,他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所有人不解的看过去。   柱子顿了一下,解释道:“你们想想看,日后谁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征调出征,你们需知这些年燕王带军可没有败过,可若是没了燕王,换个将领带兵,没准就打个败仗连累咱们,那句俗语怎么说的,一将无能累及三军,你们接着想想,若是到时候和蒙古人打仗,打赢了还好,能少死点人,可若是打输了,咱们在场的人若是出征,怕是要死一半人呢,你们说这有没有关系。”   “嘿,还真是这个理。”有人赞同道。   紧接着又有一个上点年纪的老兵附和的说道:“可不嘛,想当初我跟着徐帅北征时,那是净打胜仗,蒙古人见了我们就跑,我们只需要追着砍就行,仗打的那叫一个舒心,当时这里还叫大都,我都没觉得累呢,就打到了这里,吓得蒙古狗皇帝撒腿子就跑,你们说跟着一个好将军,好不好吧。”   说完,这个老兵还笑了起来,仿佛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许多年轻一点的军卒听的心神向往。   老兵装模作样的捋了下胡子说道:“你们这群小崽子别不信,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问问你们长辈,咱北平七卫当初都是徐帅留下来,只要家中有长辈绝对记着这事呢。”   这话一落,柱子立马笑着接道:“何须问啊,我老爹天天给我讲,耳朵里都起茧子了,提起这事,猛不丁我还想起来了,燕王还是徐帅的女婿呢,我爹还总让我对燕王忠心一些呢,可是现在燕王有麻烦,咱也帮不上忙,哎,只恨咱人小力微呀。”   这句话仿佛说中了老兵的心怀。   老兵叹了一口气,跟着念叨了一句:“是啊,燕王还是徐帅的女婿呢,说起来当年燕王年轻时在徐帅帐下历练,我还曾远远的看过徐帅罚燕王板子,燕王倒也没白吃那些板子,也没愧对徐帅的教导,这些年带兵屡屡打胜仗,徐帅若是知道,在地下估计也会开怀,只是…哎…”   之后的话,老兵没说。   不过在场人都知道老兵是感叹,燕王被皇上削爵。   柱子把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见气氛沉重,开口道:“行了行了,不聊这个了,要不然一会儿让人听到了罚咱们,咱们还是赶紧再准备准备吧,想休息的也可以再休息休息,这马上也要该咱们站岗了。”   众人应声,四散休息。   可是柱子没有休息,他反而转身来到了一个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小兵身边,俩人又偷偷的溜到了无人的地方。   等左右无人了,那小兵才抬头冲着柱子笑道:“柱子哥,干的好,没想到柱子哥还有这方面的本事,三言两句就把所有人对燕王殿下的态度探了出来。”   柱子憨厚的挠了一下头,不好意思道:“甄总旗,别夸我,这还不都是你教的嘛。”   小兵不乐意道:“再是我教的,也得你做的好才行啊,还有,别叫我总旗了,现如今你也是总旗,再说咱们的关系不用这么客气,你妹妹都快要和我大舅哥定亲了,还客气什么,你就叫我三勇吧,我哥他们那些人都这么叫我。”   这小兵正是甄家老三,甄勇。   柱子嘿嘿一笑,道:“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刚才你可有观察清楚?”   甄勇点了点头,眼神掠过一抹狠色,道:“瞧的仔仔细细的,有几人的态度对燕王很不忿,若到时候燕王府的人真来攻打城门,咱们顺势呼应时,先砍了那几个立威,到时候你是总旗,加上其余人本就对燕王有好感,再借用燕王的名义,足以让他们跟着咱们闹起来。”   柱子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只是听甄勇这般讲,身体就有些激动起来,他隐隐感觉到,这将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个选择,若是搏赢了,他也能尽享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柱子又有些佩服的看了一眼甄勇。   试探,杀人立威,假借燕王名义号召军卒,这些事情他可想不出来,他不由得有些感叹和羡慕,羡慕甄勇的家庭条件。   小时候,甄勇也只是个愣头青,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若是没有人教导,甄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番变化。   这一切还真离不开,那个在北平城声名远播的悍将甄武。   人家哥哥熬出头了,自然带着全家起飞,这种事情羡慕也羡慕不来,他没有哥哥,而且他还是当哥哥,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熬出头,然后带着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最后再一步一步提高家里人的见识和学识。   不过还好。   柱子有些庆幸,他和甄勇关系匪浅,凭借这一点,足够在甄勇步步高升时,捎带上他喝点汤。   要不然,这个总旗的职位怎么会落到他头上,他心里清楚的很。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甄勇突然又开口道:“不过…”   “不过什么?”柱子问道。   “不过只是呼应一下,是不是功劳太小了。”甄勇说完,转头看向城楼守将所在的方向。   柱子惊呼:“你不会是想要杀守将吧。”   “有什么不可以吗?”甄勇反问。   柱子震惊的问道:“这…这…咱们打的过吗。”   可没想到这话惹的甄勇疑惑的看向他,甄勇皱着眉头道:“这个守将很猛吗?”   柱子点了点头。   甄勇眉头皱的更深了:“比得上我哥?”   柱子正点着头,听到甄勇这话,脑袋一下子猛地又摇成了拨浪鼓。   现如今甄武若是自称北平第二猛,谁敢说自己是第一?   谁他娘的能和甄武一样,单手拎着一百多斤的石锁当绣球一样抛来抛去。   甄勇见状嗤鼻道:“那他猛个屁啊。”   柱子长大了嘴巴,很想和甄勇说一说,若是比甄武猛才叫猛,那这天下怕是没有几个人能说猛。   甄勇不明白柱子的想法,他在家经常和甄武过招,在他看来只要不是甄武那个级别的,他都有机会赢。   而且他一直想要证明自己,他不想给他哥丢人,他看着守将的方向,眼神一下子坚定了起来:“等着,老子定会斩了他,好让我哥也瞧一瞧我的本事,也让外人瞧一瞧我哥的弟弟也不是孬种。”   柱子有些咋舌,不过心中却也甄勇激起了一股天下有我无敌般的雄心。   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而人生又有几回搏。   ……   随着时间流逝,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包围燕王府的军卒们,足足守了大半天,一直不见命令的傻等,一个个心绪早就有些低沉,而且腿脚也开始发虚,若只是这些还罢了,可当他们想到领导现在可能在燕王府里好吃好喝,一个个又开始出现了躁动。   即便是彭二,他也有些躁动,他几次三番的想要进府询问,可都被门卫呵斥了回去。   他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硬闯。   可这般等着等着,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一时间,一股不安的感觉开始不断的在心头萦绕起来。   终于,他忍不住了,他想要找张信商议个法子,觉得不能再这般傻等下去了。   但是当他刚要迈动脚步时,张信的阵营中,却突然爆发出一股骚乱,许多士卒竟然胆大包天的开始了溃逃。   而这种溃逃刚刚出现,在所有士卒本就不耐烦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扩散到了全军,所有的军卒哄的开始呼喊着叫嚷着四散而去。   这些军卒一个个恨不得把事闹大,好来个法不责众,撺掇起别人跑路时一个个不予余力。   “艹他娘的,这些当官的在耍猴子玩呢,让老子在这里干站大半天,什么也不干,老子不陪了。”   “老子也不玩了,大伙都别傻等着了,跑吧。”   “对对对,跑喽,谁等谁傻逼。”   ……   彭二见状,哪还有心思找张信商议,连忙呼喊着想要控制住军卒,可是张信阵营那边闹腾起来的人,一直往他阵营里面冲,不仅冲的他阵营中的军卒混乱不堪,还撺掇着他的那些军卒跑路。   这时又有一道呼声,顿时吸引了彭二的注意。   “谢贵和张昺已经被燕王杀了,谢贵和张昺已经被燕王杀了,咱们还待着干什么,这时候不走等着吃席吗?”   军卒的骚乱,仿佛火上浇油一般,瞬间更加沸腾起来。   彭二心中立马一惊。   他心中的不安终于映进了现实,他惊恐的向着燕王府望了两眼,一咬牙翻身上马,指挥着他此刻还能控制的一些军卒,意欲强闯燕王府。   彭二一边下令,一边还转头向着张信看去,想要让张信速速收拢军卒与他一起强闯燕王府。   可他只看了一眼,差点没有一口血吐出来。   只见张信不仅没有在制止骚乱,反而还利用张信都指挥的身份,在遣散军卒,也正是有张信这个当官的带头,许多想要溃散的军卒才没了担心,疯了似的四逃。   这一下彭二哪里还不明白,张信早就已经叛变。   彭二咬牙吐出张信两个字,随后便不再管张信,谢贵是他一直以来的长官,他不可能不管谢贵,他大声的又收拢了几个军卒,然后一声令下,让军卒向着燕王府攻去。   而这时候,观童三人已经偷偷的解开了身上的绳索,他们见彭二还在组织军卒攻王府,都晓得彭二留不得,三人顿时齐齐向着彭二杀去。   “杀了彭二。”观童冷哼。   唐云和谢礼眼中亦带着冷芒,三人都从军卒手中抢过一柄武器,几步间就杀到了彭二身前,彭二顿时心中又是一惊,可是惊中却不乱,马头一转,就欲骑马向着观童三人踏去。   仿佛想要把三人活活踏成肉泥。   观童三人,年岁都已经大了,不敢逞勇,连忙闪避。   可恰逢此时,燕王府里杀出了一批人,仿佛一面倒的屠杀一般,直接把还听从彭二命令的一些军卒,杀的四散而逃,而后燕王府的军卒也不管逃卒,动作干净利索的把彭二团团的围住,打算进行围杀。   张信到这时,终于把所有的军卒全部撺掇的开始散了,他连忙来到观童三人身边,道:“三位指挥,你们速去禀报殿下,就说王府围兵已经尽散,可九门还在他们手中,还需速速夺回,莫让城门守军得了消息,有了准备,至于彭二,有我在,他定然活不过今天。”   观童等人也知道事情轻重,拔腿就向着燕王府跑去。   此刻,燕王府里,朱棣带着八百余精锐军卒,已经分四队站在殿外,他们凝神等待,只等着门外的事情大定,然后疾行猛攻九门。   观童三人来了。   他们禀报道:“殿下,外面军卒已经尽散,可攻九门。”   朱棣点了点头,猛然转身,眼光在甄武,张玉,朱能,丘福等人的身上扫过,然后又顺延到了他们身后的众将及军卒。   他沉声道:“天下所有人都以为我朱棣会束手待毙,会当孬种,可我今天要告诉天下人,我朱棣敢做天下人都不敢做的事,谁欲取我命,我便要他命,如此而已,不死不悔,所以我朱棣反了,张昺死了,谢贵死了,如今已经再没有退路,除了杀出一条生路,别无他法,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杀。”   “杀。”   “杀。”   ……   甄武等人带头下,全部军卒齐声大喊,声势震天动地,仿佛比以往出征还要气势无双。   “抽刀。”朱棣嘶吼,同时抽出了他自己的配刀。   噌噌噌。   无数清凉的抽刀声,顿时响彻在燕王府里,一柄柄闪亮的长刀,聚集着这些日子以来日夜不停铸造的心血,仿佛一时间让燕王府变成了刀林一般。   杀气,凉意,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朱棣横臂刀剑遥指燕王府外。   王府里响起朱棣坚定的声音。   “出发。”   甄武,张玉,朱能,丘福四人率先而动,身后无数军卒紧随其后,不断响起的脚步声和甲叶声仿佛连燕王府都震动起来。   四人出了王府,皆是看都不看王府门前擒拿彭二的人,他们像是一条遇到分叉的河流,自然的变成了四股,向着四个方向而去。   …… 第249章 -九门具下   城中突然出现的四路军卒让所有百姓胆寒。   甄武的目标是南城,他带着二百余人直奔城南而去,毫不停留。   而南城墙有三门,最宏伟的便是前门。   前面也是北平城的正门,叫做丽正门,后世唤作正阳门,左右又分设一文一武两门,崇文门与宣武门。   他们二百余人,需要拿下这三个大门,来确保北平城牢牢握在他们手中。   而整个南城墙加上三门守军足足两千余人。   二百对两千。   十倍之差。   可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打,而且也只能赢。   甄武等人奔入南城,自动又分成三股,谭渊带五十人袭崇文门,王真带五十人袭宣武门,而甄武带着剩余的一百人袭前门。   如今北平并不是后世经过永乐和正统,两个年间大肆修建过的,城楼,箭楼,瓮城,千斤闸等一应俱全,可北平毕竟是以前的元大都,现在又大明边疆军事重镇,所以防护设备即便没有以后那么恐怖,可依旧不容小觑。   城楼在大门正中,两侧立着两座箭楼,交叉活力阻断了所有攀登城楼的路。   而这两座箭楼上每一个开窗二十扇。   足足四十个射箭窗,若是不拿下箭楼,别说甄武只有一百人,便是有个一两千也不好攻下。   不过这些问题,他们之前都已经商议过来,他们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机会行动就行。   甄武领二十人攻一座箭楼,薛禄领二十人攻一座箭楼,等到箭楼一乱,张武与朱高煦带着剩下的六十人直奔城楼,奇袭之下只要斩了守将,军卒无人带领,自然只有四散和投降之路。   而据说是位悍将的马宣,应该就在城楼之中。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   一些宅院里还能传来嬉笑打闹的欢乐声,而甄武领着众人已经压着鼻息偷偷的摸到了城门附近。   甄武回头看向张武与朱高煦,他开口沉声道:“攻进城楼后,杀人不是首要目的,杀马宣才是最主要的,若是杀不了,便让对方乱起来,只要不让马宣组织起有效力量反击,等我过去,定然一刀斩了他,听明白了吗?”   “明白。”两人齐声应是。   不过,随后朱高煦便嗤鼻道:“马宣而已,我一人就可斩他。”   甄武没搭理朱高煦,这家伙现在是挺能打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不去帮别人,非要来他的队伍,也不知道朱高煦想什么呢。   “行了,开始行动。”   说完,甄武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二十人,直奔左侧箭楼。   箭楼外的守军,压根想象不到会有人从内部攻打他们的,在他们的意识当中,大家需要防备的只有城外攻城的敌人。   可当他们看到甄武后,又很疑惑,然而就在一人疑惑的想要发问时,甄武已经骤然爆发,仿佛一个闪身便来到了这个守军身前,一刀毫不留情的砍下。   直接让这名军士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毙命当场。   甄武冷喝道:“给我杀进去。”   说完,甄武已经带头向着里面冲杀而去,箭楼的守军在短暂的惊愕后,立马惊呼起来,可他们的声音刚刚起来。   甄武带着他的军卒也在此时齐声喊了起来,而且声音更大,更齐,还带着冷冷杀意。   “军事警备,燕王有令,护卫军接管城防,凡抵抗者格杀勿论,凡异动者格杀勿论,弃刀抱头可绕不死。”   “军事警备,燕王有令,护卫军接管城防,凡抵抗者格杀勿论,凡异动者格杀勿论,弃刀抱头可绕不死。”   ……   声音一道一道不停歇,甄武等人一边往里面冲,一边喊着,而这时薛禄等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们的声音和甄武他们的声音融合起来,仿佛平地里的一颗炸雷,顿时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箭楼中不管是守军还是弓箭手,所有人都疑惑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燕王会来接管城防。   不过甄武他们得益于朱棣在北平城多年累及的声望。   许多守卫听到甄武等人的喊声后,稀里糊涂的就丢下了刀,或者生怕杀气腾腾冲进来的甄武等人误杀,连忙丢掉刀,一个个抱头相互挤在一起。   甄武等人见到这些投降的,也不管他们,只闷头往里面冲。   等冲到箭楼里面后,正好迎面走来一个百户。   这个百户满头问号,他们守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换防,而且为什么是护卫军的人接管,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一问。   可看到杀气腾腾的甄武以及看到甄武手中鲜血淋淋的腰刀后,顿时明白来者不善,他连忙组织人打算反击。   “来人,敌袭……”   然而,话还没说完,甄武已经动如脱兔的,冲过来直接一刀砍下,这个百户能混到百户也有几分身手,来不及再说话,连忙一个驴打滚躲避。   可他躲得了一刀躲不了两刀。   甄武一刀捅穿了这个百户的心脏。   他至死眼神里还带着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护卫军的人会突然杀过来。   其他守军和弓箭手,有的发愣,有的开始反击。   箭楼里顿时响起了厮杀声。   可大多数箭楼的人打归打,仍然是一头雾水。   这些事情,甄武也不会和他们解释,他也不管冤不冤杀,毕竟造反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造杀孽?!   现在他的目的很明确,谁组织反击谁死,不会讲一点情面。   除非全部弃刀抱头。   也是因为甄武他们这般,箭楼的人被杀的摸不着头脑,渐渐的也没人组织反击,一个个军卒不得已之下只能慌乱的弃刀投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随着甄武等人的冲杀,箭楼的军卒,终于再没有人敢异动,全部弃刀抱头,到了这时甄武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一个抱着脑袋的百户才站出来,弱弱的喊道:“甄郡马?甄郡马?”   甄武看过去,刚刚经过冲杀的他,浑身都是鲜血,眼睛里也带着杀气,吓的这个百户心中一跳。   他连忙道:“我啊,老徐,上次征辽东时,咱们还说过话。”   甄武想了想依旧没啥印象。   不过他还是哦了一声:“老徐啊,那你老实站着别乱动,保你死不了。”   老徐连忙点头,但是随后他又鼓起胆子问道:“甄郡马,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们咋还带人杀进来了。”   甄武看着他,淡淡的来了句:“军中有坏人,没办法,只能我们接管城防。”   这样啊。   老徐理解的点了点头,可下一刻又苦涩道:“那也没必要杀进来啊,你进来说一声不就行了。”   说一声?   只是说一声,不见血,箭楼守军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听从他们二十人的命令。   毕竟燕王接管城防,本就不合规矩。   他甄武也没那么傻,更何况甄武还要遣散这些军卒,不杀一些人,怎么可能让这些人乖乖的听从遣散。   甄武冷哼一声,没回答老徐这句话,吓的老徐不敢再多嘴。   下一刻,甄武却对老徐吩咐道:“老徐,你把这里总旗职位以上的人,全部叫过来。”   老徐一愣,想要问问为什么,可是对上甄武仿佛吃人的眼神,顿时不敢问了,连忙把箭楼当中所有总旗职位以上的人叫到了甄武面前。   “没了?就这三个?”   “没了,其余的都死了。”老徐说道。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越过老徐他们几人,对着其余抱头的军卒道:“行了,你们没事了,刀甲留下,然后全部回家,到家后不要再出门,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今夜你们谁出门谁死,明白吗?”   那些军卒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甄武大怒:“怎么?想死是吗?”   “不是不是。”一群人这才连忙应答。   “那还不快脱下甲给我滚,再晚一会儿,老子当你们是敌人全部砍了。”甄武怒斥道。   这群军卒吓了一个激灵,有一个开始脱甲后,剩下的就和比赛似的脱甲,然后又一个个头也不回的跑走,仿佛生怕晚了被甄武一刀砍死。   甄武看着这群军卒慢慢散去,然后在箭楼中找了个房间,让老徐几人进去,然后关门上锁。   如此,箭楼大定。   军队很重要的一个标志便是有人组织和带领,只要没了领头之人,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称不上军。   士卒去械遣散回家,将领关押看守,如此相当于看管着所有守军,而且还没有危险。   毕竟刚才一意抵抗的已经死了。   剩下的不足为惧了。   甄武在他的士兵中点了两人道:“你们俩守在这里,里面的人若是敢出来,直接砍死,无须禀报。”   “是。”   甄武转头看向其他人:“其余人跟我攻城楼。”   说完,甄武带着众人又向着城楼攻去。   城楼处军卒更多,此刻也更乱,不过有了甄武等人的加入,对于局面的控制显而易见的提升起来。   但也只是提升起来,做不到一锤定音的控制局面,因为城楼里有将领在组织着反击,他们成队形的抵抗,让张武和朱高煦一时间没有攻破。   “艹,你俩他娘的吃干饭长大的?”甄武过来后怒骂。   张武和朱高煦听了倍感羞愧。   组织反击的将领也在大怒的斥责甄武等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城门何时有被燕王接管的条理,今天谢指挥包围王宫,不见谢指挥,反见你们,我看你们就是在造反,人人得而诛之。”   甄武暗骂一声,不敢让这个人多说,拎着刀就直直的冲了过去。   他的刀势重且急,很少有军卒能挡的住一刀,即便挡住了,也会被甄武随之而来的一脚远远的踹飞。   他如今虽然称不上超人,可是一个打十个绝对是没有问题。   有了甄武的加入,组织反击的将领立马感受到了压力,再加上张武和朱高煦羞愧奋发之下,他们显然抵挡不住甄武三位猛将,没一会儿便被甄武三人冲破了队形,然后分割起来一一斩杀。   而那个将领也被朱高煦抢先一步斩在刀下。   “哈哈,这个马宣,也不过如此嘛。”朱高煦得意的说道,他平生最恨有人称悍将,当然甄武除外,朱能勉强也算吧。   其余人像张武,谭渊,王真,最多算半个。   这个马宣也敢称悍将?!   狗屁。   甄武没有反驳,他也觉得朱高煦说的很对,这个马宣看着很稀松平常。   可这个时候,一个投降的军卒弱弱的说道:“他不是马宣将军,马宣将军今儿带人去了崇文门。”   啊?!   甄武,张武,朱高煦同时一惊。   谭渊有麻烦了。   想到这个,甄武再也不敢耽误时间了,直接开口道:“张武,你带一些人,把这里控制住,该遣散回去的,就遣散,该看守的就看守,我先带一些人去支援谭渊。”   张武同样担心谭渊,说起来他娶了二贤,谭忠娶了四妹,在甄武的关联下,他们两家也不是什么外人,所以他连忙应是。   甄武不多说话,带上人就走,朱高煦见状与张武说了一句,也追着甄武,去支援谭渊了。   夜逐渐的深了。   九门处都在响着厮杀声,而甄武一队人的脚步声也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好远,可他们还没到崇文门时,远远的就听到巷子里的嘶杀声。   这…   谭渊不仅没有攻上城楼,竟然还被马宣逼的巷战了?!   甄武等人顿时加速支援过去,他们一到战场,直接参与进去,甄武和朱高煦都是悍勇难挡,很快就杀的他们身边无人敢近身。   马宣骑在一匹马上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当认出甄武后,更是心生退意。   他是都指挥一级的人物,有自己的护卫队,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百分之百听从他的,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组织起反击的力量,不仅逼退了谭渊,还想要剿灭谭渊等人。   可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明白,燕王府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他不仅剿灭不了谭渊,说不定还会被留在北平城。   想明白这些后,马宣也不纠结,直接下令,带着人奔出城门,向着蓟州而去,在他看来燕王已反,谢贵等人又生死不明,他在北平于事无补,不如退往蓟州,集结军队,等各方大军合困北平。   马宣想跑,甄武等人想留也没有留下,只是气的谭渊吱哇乱叫,仿佛受了多大的屈辱一般,不过甄武有些没好气,谭渊虽说被马宣逼入巷战,可要知道谭渊也只有五十来人,哪怕等甄武等人过来时,队形依旧不乱,可见悍勇。   这也幸亏全是精锐,要不然,恐怕什么结果还不好说。   再加上他们借着燕王之令,许多军卒迷迷糊糊之际,也不知道该帮谁,并未出手,这才能让他们抵挡这么久。   崇文门在马宣退走后,再没有人组织对抗,很快就被甄武等人控制在手中,就在甄武打算带人再去支援王真时,王真的人已经来报信,说宣武门也已经被控制起来。   甄武大喜,他连忙让人去王府报信。   他站在崇文门上的城墙上,看着这个砖石砌就的伟大城墙,心中突然雄心万丈,这以后的路就从他叫下的这座城池开始了。   如今南城三门,尽在我手,不说优势多大,至少想跑,谁也拦不住,若是等到九门皆在手中,大门一关,整合一下城中力量,继而就可蚕食周围。   而周围的卫所都是朱棣的老部下,兵峰所向之下,不说全部投降,又有几个敢挡?!   ……   燕王府,朱棣,道衍和朱高炽等人在正殿中静等着消息,张信在杀了彭二后,朱棣也让张信带着他的兵去驰援九门之战。   可如今已经到了深夜,一个好消息都没传回来,朱棣哪怕面上还能保持着镇定,可私底下双手却不由的总在捏紧。   这可关乎着生死。   若是九门都夺不下来,那么何谈天下。   道衍也有些紧张,该思考的都已经思考全面,可战场总是需要人去打的,打的结果怎么样,往往不由一个人的意志而转移,并且常常也会出现意外。   不过,道衍看出朱棣的担心,想了想后,还是出言宽慰朱棣。   “殿下无需忧虑,殿下在北平多年,全城卫所兵何人不知殿下之名,只要奇袭得当,加上殿下的命令,即便人少,亦有很大胜算,更何况殿下手下将领,皆是最善战之人,所以殿下还需放宽心,静等好消息。”   朱棣虽然心中苦涩不减,可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之后,殿中随着朱棣的这句话落,又陷入了沉默。   气氛略显压抑。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长长的‘报’,响彻在正殿之中。   战时无需通报,传令兵可直入大殿。   朱棣三人皆是眼光一亮,起身相迎,只见曹小满浑身染着鲜血的跑了进来,直接跪在殿中,自豪道:“南城墙三门俱已攻下,甄指挥让卑职请示殿下,是否连夜派人去往护卫军屯田庄里,召集护卫军入城。”   护卫军中的人有些被宋忠调遣走了,但是有些屯田兵却还留在庄子里,他们以前不敢正大光明的召集,可现在已经决计要反,当然要召集最忠心的军卒前来。   有了最忠心的军卒,整合城中三万七卫兵,将不再有任何压力。   “准,你速去告知甄武。”朱棣心情大好,说话的声音也响亮起来。   曹小满站起身打算退去,不过刚刚退了两步,他仗着是甄武亲卫与朱棣也算熟悉,心血来潮的问道:“殿下,卑职可否多问一个问题。”   “你问?”朱棣心情大好,也不计较。   “殿下,我们攻占的时间可比其他三路晚了?”曹小满问道。   军人之间,谁不愿意比个高低。   朱棣哈哈大笑道:“没晚,你们抢了先,最难打却用时最少,你们没让我失望。”   曹小满整个脸上顿时灿烂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自豪,他再次跪下,朗声道:“我们右护卫天下无敌,只殿下令有所指,指那打那,定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亦定能替殿下扫平一切之敌。”   朱棣听了这话,更加开怀。   他喜欢这样的兵。   朱棣伸手指了指曹小满,对着道衍道:“瞧见没有,这个小兔崽子跟着甄武,也养了个这么狂妄的性子。”   道衍含笑道:“有其将必有其军,不意外。”   “哈哈哈。”朱棣畅快的笑了起来:“行了,你快去告知甄武吧。”   “是。”曹小满这次心满意足的退了下来,他出了大殿后,脚步仿佛都轻快很多,当初分四路进攻,他们右护卫独负责一处,可这一处却是最难的,然而他们打的却是最快的。   如此,以后谁敢不高看两眼右护卫。   朱高炽看着曹小满退去,心中有些羡慕,不由也有些感叹他的这个大姐夫手下皆是悍勇之人。   而就在曹小满刚刚退下后,又一声‘报’传进了正殿。   “启禀殿下,东城两门,具以拿下,张指挥请示殿下,其他几处可需支援,我们已收编五百余人,都是对殿下忠心不二之人,有余力帮助其他几处。”   张玉?!   他也想在这次九门之战中,压其他将领一头。   朱棣不会管下属将领中的比较,有比较才有动力,他只在意他要的结果。   他忍不住大声称好,九门之中五门已下,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这时他才觉得他真正的拥有了北平城。   ……   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到黎明前北平九门皆已经全部拿下,而昨晚通知的护卫军屯田兵,也在赶来的路上。   他只待整合城中守军,就可出击蚕食。   朱棣站在正殿中看向南京城的方向,他心想着,如今他反了,不仅拿下了北平城,很快还会积累起了不少兵力,只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后,诸王会是何种神情,朱允炆是何种神情,这天下军民又是何种神情。   想必都会吃惊吧,想来也定然会有趣。   朱棣很期待,期待和这天下位置最高的人,在天下所有人的眼中来一场对决。   让天下人来看看,这皇位,到底该谁来坐。   …… 第250章 -誓师靖难与攻伐四方   黎明的光乍现,洒在了前门楼子上,也洒在了甄武的身上。   甄武听完曹小满禀报的全城局势后,翻身从地上起来。   他走到城楼前,静静站着望着天边,看着这道划破黑夜的光,在慢慢的吞噬着黑暗滋养自己,心中突然觉得这一幕像极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不一会儿。   张武也走了过来。   甄武侧头看了一眼张武,问道:“全部解决干净了?”   张武咧嘴笑着点头,可笑容有点残忍:“干净了,倪谅全家一个活口没留,我终于算是把这口恶气出了。”   甄武点了点头,昨夜他让张武带五十人趁乱去倪谅家灭口,他们双方的仇恨已经无法化解,有些事他哪怕不愿意做,可为了家里人的安全,也不得不做。   像他这种注重家里的人,命门太明显,他只能尽量在树了死敌后,直接解决个干净。   “对了,这些事你别和二贤说,她那个人一点不像个北方姑娘,也不知道跟着我娘学的什么破性子,一点没有小六那般爽朗,她若知道后,指不定怎么为难自己呢,兴许就瞎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又瞎琢磨着因为她徒增杀孽,哼,什么狗屁脑子。”   甄武语气很不好。   张武听了略微有点不喜,若是别人这么说他媳妇,他一准急,不过甄武说自家妹妹,他好像没道理反驳,只好老实的点头道:“我晓得,现下她还大着身子,这些事情定然不会说给她的。”   甄武侧了一眼张武,冷哼一声嘲讽道:“你晓得?以前哪一次不是二贤白你一眼,你就唏哩呼噜的全部说个干净?就说上次我从应天府回来的事,惹了蓝玉这种事情也是能和家里人说的?”   张武脸一红,想要杠两句,可他找不到杠的底气。   甄武没好气道:“行了,懒得说你,以后不能让二贤知道的,你就别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想知道就让她来问我。”   说完,甄武又看了看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接着道:“不与你说了,这里交给你守着,我去王府一趟。”   “是。”张武领命。   随后,甄武带着曹小满几人,下了城楼向着王府而去,现下天刚蒙蒙亮,街道上没人,可今夜真正睡着的怕是不多。   甄武也不管这些,等到了燕王府,发现燕王府来了不少外人,甄武找到了一圈,见朱高炽还闲一些,就上前询问道:“这怎么回事?殿下呢?”   朱高炽笑了笑,仿佛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指了指正殿,亲切的在甄武耳边道:“父王正忙着在殿中和他们叙交情,套近乎呢,那些人昨夜怕是都被吓到了。”   甄武立时明白过来,如今燕王占了北平城,城中的一些官吏,定然是要站队的,要不然第一个清洗的就是他们,朱棣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朱允炆,不会让大本营乌七八糟的,绝对是要打造成铁板一块。   “动作都够快的啊。”甄武念叨了一句,不过他也明白,昨夜遣散那么多军卒,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甄武顿时也来了兴趣,好奇问道:“都谁啊?”   朱高炽往正殿望了一眼,也兴致勃勃掰着手道:“布政司参议郭资,按察司副使墨麟,都司指挥李浚,陈恭,还有一些卫指挥。”说完,朱高炽还笑意盈盈的冲着甄武挑了挑眉,表示着,他对这些人过来心中有多激动。   甄武听了也有些咋舌。   好家伙。   北平三司来全了啊。   朱棣的影响力还真的恐怖,若是这些人铁头似的非要和朱棣做对,他们整合北平城估摸着还真麻烦。   可现在他们除了占了个九门外,也就占了军械处和几处大粮仓,虽说这些地方也是最重要的地方,但是郭资他们连夜过来拜见朱棣,也足见他们对朱棣的感官,这其中不得不说朱棣在北平二十年,没白待。   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朝廷的令,除了朝廷来的人,对其他人真不见得好使。   甄武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这总归来说是个大好消息,有这些人配合,北平城的整合速度将会提升很多,而他们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   这时,朱高炽突然开口问甄武:“二弟呢?二弟怎么没和你一块回来。”   甄武摇头好笑道:“你还不晓得他?我们南城战事平了后,他就又兴冲冲的去了别处,估摸现在不知道和谁在一起吹嘘呢。”   朱高炽点了点头,眼中有些羡慕,不过也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突然回神道:“对了姐夫,今儿刚从道衍大师哪里得知,小外甥也要拜道衍大师为师?”   “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朱高炽顿时灿烂的笑了起来道:“这倒是好事,我本还担心瞻基一个人无聊呢,如此他们兄弟两个倒可以做个伴,也正好多亲近亲近。”   嗯?   甄武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瞻基也要拜道衍为师?”   “对啊,姐夫没听道衍大师说起过吗?”   甄武摇头,他还真不知道,若是知道,当日就不会应承道衍,同时心中不由的琢磨起来,不知道此举到底是道衍的注意,还是朱高炽的注意。   这些人都有着八百个心眼子。   都属于那种有枣没枣打几杆子再说的主,自己儿子和朱瞻基混在一块,不管有没有用,怕是一不留心下他就会被儿子牵扯进朱高炽他们兄弟之争中。   这他娘的算是什么事。   若是意外也就算了,但若是被人计算的,那他娘的就太不爽了。   不过甄武想归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还笑道:“那这可是好事,兄弟两个跟着和尚学本事,不无聊不说,还能相互扶持。”   朱高炽听了甄武的话,也很开怀的连连点头,随后他转眼问道:“对了,小外甥定大名吗?”   “没呢,最近忙也没来得及,只是听你姐的,定了个小名叫三月,你说这三月叫的,咋听都有些女儿气,不知道你姐想什么呢。”   朱高炽哈哈的笑了起来,他晓得甄武并不是真的在埋怨朱玉英,只是随口牢骚一句,毕竟满北平谁不知道俩人琴瑟和鸣,属于典型的两情相悦成就的好事。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忙碌了起来,甄武也开始配合着,和其他将领去军营里,整顿筛选七卫兵马,重组成军。   ……   三日后。   短短三日时间,甄武等人便把北平牢牢的控制在手,都司的三万兵马,在加入数千护卫屯田军后,经过筛选和重组,依旧只留下三万人,无数护卫军中的人,安插在三万人当中充当中高层将领,来确保全军听从指挥。   而北平城的全体军民,在燕王府张贴在全城的告知军民书中也得知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朝廷有奸臣蛊惑皇上,残害皇上亲族,今朝诸王之长燕王,按照太祖皇上《祖训》中所说的,亲王治军统领而讨之,意欲锄奸恶,还朝堂清明,是为奉天靖难。   所有北平军民在明白后,大部分人都哦了一声,表示这得支持,一个个又恍然大悟,怪不得好几个亲王被皇上害了,原来是有奸臣。   那咱不能坐视不管。   甚至许多北平军民还很自豪的说着‘咱北平虽然离京师远,但也不能当俺们北平不存在,瞎搞是不成的,要知道俺们北平可是有燕王,是不会饶了那些奸臣的。’   普通军民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爱,给他们一个正义的理由,他们便义无反顾。   而这场说是靖难,实为造反的战争,也在这时候拉开了序幕。   这场战争一旦启动,朱棣和朱允炆必然只能留存一个,不管朱棣真实想法是什么,造反的本质在这一刻便牢牢的定下,无法更改。   这三日中,甄武也回了两趟家,家里人也看到了告知军民书,不过朱玉英出身王府,她是知晓皇权争斗的本质,所以一下子便猜测到了她父王和男人走上了造反的路。   甄武见状也没有瞒朱玉英,不过当他告知朱玉英后,本还想安慰安慰朱玉英,可没想到朱玉英很坚强,可能骨子里也带着些朱棣的坚毅。   朱玉英立马接手了家中所有事物不说,还让甄武不要担心家里,主动的分担起甄武对家里的担心,好让甄武全身心的投入到正事上面。   甄武见到这一幕,感叹连连,这就是一个好妻子啊,不仅不会无理取闹,在关键的时刻,还晓得怎么帮助丈夫。   倒是张玉清听说这事后,特意寻到甄武好好的叮嘱了一番,只是这番叮嘱有些好笑,她让甄武好好帮燕王打仗,还说燕王的侄子和咱也是一家人,他被人蒙蔽了,咱不能坐视不管,有十分力就要出十分力,要不然也对不住燕王对咱家的照顾。   张玉清说的很是正义和天真。   或者说有时候的正义,就等于天真。   甄武笑着的应是,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说为了皇上,肯定会出十分力气打他们。   说着说着,甄武忍不住更想笑,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连忙和张玉清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燕王府。   张玉清很不满意甄武的态度,和朱玉英唠叨着,说什么甄武不把这个当回事,让朱玉英往后说着点甄武,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娘家的事,就是咱甄家的事。   朱玉英也觉得好笑,不过朱玉英也不会和张玉清详细解释,只是仔细的哄着张玉清。   而甄武从家里的事情脱身出来后,便一心开始准备起接下来的战事。   九门之战后的第三日,在兵马整合完成后,一众将领在燕王府商议接下来要如何行动,他们围着一个巨大的北平都司的地图,各自提着意见。   道衍总结了所有人的意见后,提出了战略总纲。   “现在四个位置咱们必须要尽快占领,要不然任意一个,都有可能威胁到咱们北平城。”说着,道衍走到地图旁,一边点在地图上,一边说着地方名字。   “第一个就是居庸关,此处为北平咽喉,佥瑱从西直门败逃后,就驻扎在居庸关,而开平宋忠带着三万多兵马本来想趁咱们立足不稳夺回北平,不过听到咱们已经牢牢掌控后,退守怀来,一旦朝廷大批兵马来袭,宋忠可直入居庸关,来到咱们北平城下,所以居庸关必须要掌握在咱们手中,而且必须要击溃宋忠,如此北方基本无忧。”   “第二个,依旧是北面,密云的古北口,此处东连大宁,拿下此处,即可阻大宁进兵,又能和居庸关相连,有这两关在手,北方才敢说再无兵扰之忧,而且这两关皆险峻,宜急取,缓则会被增兵固守,再难攻下。”   “第三不是一个,而是一条线路,自北平东进,通州,蓟州,遵化,永平,先说蓟州,据消息称马宣自崇文门败退后,便召集兵卒驻防在蓟州,此人虎视我们北平,不得不杀,而且拿下蓟州,还需东进两路,一路遵化至松亭关,一路永平至山海关,松亭关北面便是大宁,一旦大宁进逼北平,行军路线定然首选松亭关,至于山海关,这也不需要多说,北连辽东,辽东兵进北平,必过山海关,更何况耿璇就在山海关,所以这两个地方如何重要,当不用强调。”   “第四可以稍缓,但也需尽快拿下,以阻朝廷大军进军,那就是涿州以及雄城,有这两城在手,我们才会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周旋和战略缓冲。”   说完,道衍看向朱棣道:“朝廷得到消息后,二十日可调集大军至真定,所以这些地方我们需要在二十日内,全部拿下,所以这导致咱们需要进行分兵进攻,而我们现在只有三万兵,还需留八千守北平,剩下的两万二,如何分配,又谴何将攻何处,还需殿下做主。”   朱棣陷入了沉思。   众将也都皱起了眉头,两万二分兵四处,平均下来一路五千多。   五千多,打鸡毛啊。   不说别的,五千怎么打居庸关,怎么打宋忠的三万人,又怎么从通州一路杀到遵化和永平。   张玉为难的开口道:“大师,守城兵马中,还能不能再挤出来点,这点兵马确实少了些。”   道衍想了想,点头道:“最多还能挤出两千人。”   两千?!   好吧,聊胜于无。   朱棣是军中老手,立马就想通这样不行,他摇头道:“这个兵不能平均分,居庸关和蓟州这条线,五千多人肯定打不下来,打宋忠至少需要一万人,东进蓟州这一路也至少要八千人才行。”   这两路要一万八,那剩下的便只有六千了。   六千再分两路,还玩啥?   就在所有人为难之际,甄武皱着眉头站了出来:“这样吧,给我两千人,我去打密云古北口,但是我只要骑兵。”   朱棣脸上一喜道:“两千?有把握?”   甄武点头道:“两千骑兵可佯装八千兵马,而且密云卫指挥使与我交情不错,以前对殿下也多为推崇,所以也许能直接招降,不用打,另外我要骑兵还有一个原因,只要我快速拿下密云,就可以从密云饶永宁,直达居庸关关外,如此和关内兵马内外合击之下,佥瑱守不住居庸关,到时候我们兵合一路,定能直接灭了宋忠,这般也好先确保北方大定。”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喜,这倒是个好法子。   朱棣对北平周围的地形配置了如指掌,按照他的想法,两千人攻密云有点不太可能,但若是甄武带两千人攻密云,那还真没准能成。   至少甄武带两千骑兵的话,没有上万人,谁也拦不住甄武,即便打不下来,也能搅的密云自顾不暇。   这就是悍勇之将的好处。   兵少配悍将,这般倒可以弥补兵力不足,朱棣想着想着,突然把目光放到了朱能身上,甄武倒是给了他提示,能打就加加担子嘛。   朱能一看朱棣看过来后,心中立马就明白了:“殿下,我愿领四千人一路南下,拿下雄城。”   “好。”   这一下就盘活了,朱棣吩咐道:“张玉,你向来稳重善谋,我给你一万人,你给我把通州,蓟州,遵化,永平,全部拿下来。”   一万?!   张玉一愣,不是八千吗,不过瞬间他反应过来,朱棣肯定是想自领八千去打居庸关,这是怕他兵少,特意从朱棣自己的兵里,拿出两千给他,以防意外。   可这样的话,居庸关和后面的宋忠,就变成了最难打的了。   张玉试探道:“殿下,要不我领八千去打居庸关吧。”   朱棣摇头,坚定道:“不,我亲自去。”   众将见状,便不再多言,朱棣如果没有这种自信,这些年也不会屡屡打胜仗,只是他们略有些担心朱棣,不过朱棣倒是很满意这样的分配。   他用的最顺手的前锋大将就是甄武,一旦攻不下居庸关,便把甄武从密云召回来嘛,再说说不定甄武会很快打下密云,一旦他们合兵一处,别说宋忠只有三万人,五万人他也有把握破之。   宋忠,宋忠,哼,这名字就注定了什么。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各自回去休息准备吧,明日殿内议事后,就直接去城外誓师出征。”朱棣拍板道。   众将俯身称是,一一退下,同时每一个人都开始思索起,接下来的战事要如何来打。   ……   第二日,甄武等人先去燕王府正殿议事,朱棣坐在王位上,对着北平城所有文武官员颁布着他的法令。   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去除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二年,且开始自命官属,升甄武,张玉,朱能,丘福为都指挥佥事,擢李友直为布政司参议,拜金忠为纪善。   这种不必管朝廷,自己做主的感觉,让朱棣有些迷恋。   甄武也很爽,说出去以后也是都指挥了,这和卫指挥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其中可有着天差地别。   而护卫军中其他人,也都水涨船高,谭渊,王真升任卫指挥佥事,张武,薛禄升千户,就连老三也因力斩齐化门守将,升为百户。   而且显而易见,这些人还会在很快的时间内,火箭似的往上跳跃,因为甄武这个都指挥和他们之间还差着很多官职。   这也是兵少的缘故,等到兵多了,不说张武等人,甄武估摸也还会往上走一走。   杀人放火金腰带,想要升官,真的莫过造反。   甄武一眨眼的功夫,从卫指挥,跳到了都指挥,这若是正常升迁,够甄武熬十几年的。   接下来,朱棣下令,原布政司参议郭资领观童,唐云,谢礼三人守北平,大军则四路进发出征。   而且事不宜迟,散会后,朱棣便带着众将来到了城外。   城外早已搭了高台。   朱棣等人登上高台,看着排列整齐的军卒,任风吹着招展的军旗,都颇有感触,以往是替朝廷替大明出征,如今则是为了他们自己。   朱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心情,然后声音开始在这天地间回荡起来。   “我皇考太祖高皇帝,起于微末,经艰难百战,才定天下,成就帝业,他老人家就想着传承万世,所以才分封诸子藩王,以巩固宗社,可奸臣齐泰,黄子澄包藏祸心,残害我宗族,周王,湘王,齐王,代王,珉王,不到一年皆被削夺,湘王犹为可怜,竟还被害的阖家自焚于室,此等人间惨事,闻者无不捶胸顿足,悲愤异常。”   “而今,我太祖存世之子之长,燕王朱棣,固守北平二十年,兢兢业业,无不小心谨慎,更是循公守法,遵循君臣之道,可奸臣犹要害我,命张昺谢贵入北平,迫我备受寒苦之疾,又诬告我试图谋反,打算取我性命于北平,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何等的奸佞之臣,而我本想念在孝康皇帝与我同父同母的份上,待陛下如太祖一般尽守为臣之道,从容赴死。”   “可是,我转眼一想,欲伐大树,先剪附枝,亲亲之藩如若灭亡,朝廷将孤立无援,如此不正合了奸臣的意,如此社稷在奸臣之下,岂不危矣,我又怎能对当今陛下不管不顾,任他待在豺狼虎豹身边,无依无靠呢?!而且《祖训》高皇帝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所以,我不得不起兵,不得不带着你们帮大明朝除去那些奸臣,还皇上一个安全的所在,这也不单单是我朱棣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天下所有忠心之士都该去做的事情啊。”   “今日,我朱棣问众军士,你们可愿随我清君侧,去除奸佞?”朱棣嘶吼的问出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清君侧,除奸佞。”   全场将士皆跟着喊了起来。   声势滔滔,直破云霄。   良久。   等到声音弱下来后,朱棣才压了压声音,沉声道:“好,等到事毕,诸位忠勇之名必被天下人千古所传诵,而我朱棣亦不会亏待诸位,燕王府已经备好了赏银和前程,只需众将士奋勇拼杀,博得荣华富贵。”   “现在,各军出发!”   随着朱棣命令一下。   甄武,张玉,朱能各自带着自己的人下了高台,来到属于自己的兵马前方,带着兵马开始动了起来。   二万多大军,陆续有序的奔赴四方,试图打造出一个安全的大本营,而所有将士也被朱棣的一口鸡汤灌的心潮澎湃,想着怎么努力拼杀,好拼出个荣华富贵。   而就在甄武等人动身的时候。   朱棣靖难誓师的消息,传到了大明各个地方,大宁的宁王,辽东的辽王,被贬往云南的周王等等,也包括京师的朱允炆,及京师当中的所有的朝臣。   听闻此事的人,仿佛都被朱棣惊爆了眼球。   不约而同都惊呼一声:“朱棣他怎么敢!!”   …… 第251章 -朱允炆出兵与密云降   京师。   昨夜下了一场雨,丰沛的雨气一扫整个南京城的干燥,包括人类在内的天下万物都仿佛得到了滋养,焕发出更精神的状态。   哪怕到了第二日,皇宫之中,一些低矮的角落,还存着一些小水洼,被风一吹,清凉的水气便伴着风充斥到整片天空中,一点一点的中和着阳光所带来的炙热感,并给整个皇宫增添了一份湿度。   奉天殿里,当朱允炆听闻燕王朱棣举兵反了,整个人震惊的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   这一日,他本正与方孝孺等人讨论《周官》法度,意欲锐意改革,大兴文治,可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直愣愣的砸在他的头上,让他哪还有什么心思讨论别的。   他拿着朱棣上书的告示看着,看着朱棣一口一个为了帮他,清君侧,除奸佞,正义的不能再正义。   朱允炆气的直接把告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巧言令色,当朕是什么?无知的三岁小儿吗?难道朕还需他来清朕之侧,当朕不辨是非,不明忠奸吗?”朱允炆怒火冲天的说着,那些怒火仿佛也在燃烧的越来越旺。   他本就讨厌有人和他摆叔叔的谱,燕王竟然还敢拿着叔叔的名义来反他。   要知道他是大明的皇帝。   皇帝是不需要几个长辈压在头顶的。   他需要的是所有人都伏地称臣。   “陛下勿恼,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何至让陛下动气。”方孝孺连忙劝解道。   朱允炆意识到他有些失态,呼哧呼哧的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静下来,等到他把气压了下去后,朱允炆才开口问计方孝孺三人,只是神情中依旧显示着他满心的不爽。   “如今情况,朕当如何行事,各位还请畅言。”   黄子澄想了想,上前道:“北兵素来强悍,如若不早御之,河北之地恐会尽失,到那时将真成为麻烦,所以臣建议,尽早出兵讨之,等拿下燕王之后,再行问罪即可,现下无需和燕王多言。”   齐泰同样附和道:“臣也觉得这般最好,燕王起兵反抗,陛下可乘势显露朝廷之威,大军直接荡平燕王,如此也能震慑其他诸王,这般对我们日后的削藩之策,亦有好处。”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眼光闪了两下后,随即下定决心:“那便直接大军讨之吧。”   随后,几人开始商议如何进兵。   而在几人商议的惹火朝天时,朝外许多军方大将翘首以盼等着朱允炆传召,可等来等去,也只等到个心寒。   这等兵事,朱允炆竟只和几个文臣商议,便定了策略,完全没打算和军方之人商议什么,好似只需要军方之人前去执行即可。   很快,朱允炆等人便定好了策略。   第二天,朱允炆带朝臣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在众目睽睽之下削了燕王朱棣的属籍,同时又发布诏书以示天下。   诏书大意:家门不幸,亲叔们屡屡试图谋逆,去年周庶人意欲不轨,联络燕王,齐王,湘王造反,朕念在大家都是亲戚,制止了周庶人朱橚的罪行,今年齐王又和朱棣,朱柏合谋不轨,湘王朱柏畏罪自焚而死,齐王朱榑被朕废为庶人,而燕王朱棣,朕念在和朕是最亲的份上,没舍得治朱棣的罪,可朱棣竟然起兵造乱,危害宗社,此等行为获罪与天地祖宗,义不容赦,所以我简单的发兵讨伐燕王朱棣,在这里也要告知内外臣民军士,都要怀忠守义,与国同心,扫兹逆氛,永安至治。   朝臣听了这个诏书,神色都有些古怪,一时间都‘啊,对对对’的附和朱允炆。   之后,朱允炆开始调兵谴将起来。   拜长兴侯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督甯忠为左、右副将军,率师讨燕,又令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都指挥杨文帅自辽东进军,都指挥盛庸、潘忠、杨松、顾成、徐凯、李友、陈晖、平安等,自山西,河南,山东分道并进。   置平燕布政司与真定,尚书暴昭掌司事,擢程济为翰林编修,充军师,号百万之军,意欲以雷霆之威直捣北平。   朝臣们听完这番安排,神色又古怪起来。   这是简单的发兵?!   许多人头上冒出了问号。   而军方之人本来都还挺期待的,期待朝廷终于用到了他们,他们也终于能支棱起来了,可没想到朱允炆安排了两个文官当军师,掌司事。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   是在说他们不会打仗吗?还是信不过他们?   安排军师的意思是要他们听文官怎么打仗呗,安排掌司事的,是要警告他们如果不听从就会被罚呗。   这有点意思了。   许多接到命令的一些将领,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爽起来,没想到打了一辈子仗,还能遇到这种情况。   不和他们商量商量也就罢了,出征也要让他们听别人的,这咋不直接让文官挂帅呢。   可不管他们心里爽不爽,朱允炆这番安排,几路并进,兵峰直指北平,气势汹汹下让许多心中倾向朱棣之人,不由的忧心忡忡。   而这还不算完,北平行都司,大宁,宁王府,朱权听到人禀告朱棣反了,带着兵已经打起来了,一屁股惊的跌坐在地上。   “什么?我四哥反了我大侄子了?”   宁王府的属臣点头。   朱权惊的喃喃道:“还得是我四哥啊,真他娘的够勇,削到他头上,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一点不惯着我大侄子,我辈楷模,我辈楷模啊。”   属臣有点无语朱权的搞怪,忍不住再次出言提醒道:“殿下,咱们现下是不是该商议下如何行事?”   朱权吧唧了两下,仿佛还在为朱棣造反这事回味,一直到属臣再次出言询问,才回过神。   他想了想问道:“朝廷什么反应?”   “还没消息传来,不过很快当有消息传过来。”   朱权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他北平行都司的一些将领,出言道:“咱们大宁都司指挥卜万,陈亨他们什么情况?”   他的封地虽然在大宁,但是能控制的军队也就是他的营州三卫护卫军,而北平行都司也就是大宁都司,其他卫所和北平都司的情况一样,都是都司控制的,自然也有朝廷安排的都司指挥。   洪武后期他们能节制都司,那是朱元璋在收拾军中将领,只相信儿子们,所以放权给儿子们,但是朱允炆上位后,诸王日子变的不好过起来,都司自然也不听诸王的了。   属臣早就搜集了都司的动作,开口道:“据消息称,卜万正在调集军卒,打算出兵松亭关进攻遵化。”   说到这里,属臣纠结了一下,建言道:“殿下,先不说朝廷的反应,怀来的宋忠进驻居庸关,山海关的耿璇攻永平,再加上咱们大宁的卜万出松亭关,就这三方兵马,燕王就不好抵挡,更何况朝廷定会调遣大军进驻雄县,自南而上,咱们若是对此事不闻不问,事后朝廷可能会责难殿下,所以殿下还需考虑一下到底是出兵助卜万,还是只发声谴责一下燕王,这需殿下尽快做个决定啊。”   朱权低眸陷入了沉思。   只能帮大侄子吗?   不,即便不帮朱老四,也万万不能帮朱允炆。   王府中仿佛有风吹过,隐约也带着铮铮铁衣的厮杀声。   良久。   朱权睁开眼看向属臣,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现在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   他站起身向着北平的方向望去,老四在北平待着那么多年,如果老四也抵抗不了朝廷,那么他等到老四倒台后,也就别挣扎了,主动去京师给大侄子卖乖吧,可若是老四挡住了,他也可乘势整顿大宁,到时候手握十万大军,也可谋图中原。   同是皇家子孙,朱允炆这样的货色都能当皇上,凭什么他朱权当不得皇上。   属臣不理解朱权的安排,可见朱权神色坚定,也不好多说什么。   ……   就在各方云动之际,仿佛全天下的风都往北平城吹来,而北平仿佛只是滔天大海上的一个小帆船,任谁也觉得倾覆只是早晚的事情,区别只在于朱棣能够坚持多久。   辽东兵出山海关,大宁兵出松亭关,宋忠居怀来,定会出兵居庸关,而朝廷大军数路并进,如此情况北平的朱棣就像一个泰迪狗一样,被几只金毛,二哈,萨摩耶等体壮个大的围着,看着泰迪狗东跳一下,西吠一下。   不过,这个时候北平的众将都没时间,也没心思关心这个,甄武带着两千骑兵已经进了密云境内。   他广派斥候,多立军旗,虚张声势,不让密云兵探查出他的真实兵力。   而密云卫指挥衙门中。   郑亨在听着旗下之人禀报:“甄武兵马已过怀柔县,从对方的斥候来看,兵力恐不下五千,如何阻敌还请郑指挥示下。”   “阻敌?”   郑亨眉头一皱,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拿起燕王让人发布在北平,并且让人四散周围县城的告知军民书。   他眼光扫在堂下众将问道:“这个大家都看了吧?朝廷出了奸臣意欲残害燕王,燕王已经起兵靖难,我们何去何从,大家商议一下吧。”   堂下众将面面相觑后,都低下了脑袋,没人愿意冒头说话。   郑亨看到众将的反应,感到好笑,他想了一下,再次开口道:“那行,我再换个问法,现在甄武带着五千兵来袭,众将谁去阻敌?我也不让你们打穷酸仗,给你们凑集八千人,谁去?”   还是没人说话。   这谁敢说话啊,密云众人算是和甄武认识的比较早的,有些人早年就和甄武在古北口一块打过仗,那时甄武还只是一个百户,一马当先就敢冲击德立索儿数千人,连军卒被甩在身后都不管不顾,非要斩将不可,真正猛的一塌糊涂,后来众人被调遣出征,与甄武也常有交往,对于甄武的勇猛更是心知肚明。   而且这狗日的胆子奇大,真他娘是艺高人胆大。   不说别的,单说甄武率千人,就常常敢冲击数倍自己人马的阵营,敢就算了,战绩还不凡,只要对方人马不上万,基本上都会被甄武一马当先的冲的七零八落。   这种战绩当前,谁敢和甄武打。   更何况甄武这次带了五千人。   五千人啊。   拿八千人和甄武五千人打,脑子有泡啊。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甄武冲过来一刀砍了。   说起来在场许多人和甄武关系不错,以前还经常喝酒,有些人去北平时,还常常去找甄武,当时大家还为甄武是自己人庆幸欣喜,可现在若是对敌,一个个都有些发憷起来。   不过有交情归有交情,战场上谁会讲交情,总不能打起来后,仗着交情和甄武来一句,别养鱼,他娘的砍彻底点。   想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有些退缩起来。   郑亨来气了,直接指着堂下一人道:“老李要不你去?”   老李听到郑亨点他,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就猛的摇起脑袋:“郑指挥,不是我推脱,我最近身子刚好不太舒服,要不让老顾去,老顾不是常常自言咱们之中最勇猛的嘛,让他和甄武打打嘛。”   郑亨还没说话,一旁的老顾立马跳起来了:“哎,我说老李,你这什么意思,你不舒服,难道我就舒服吗?你就不能挑个身体无恙的去?”   “那你说谁去?”   “我看老云可以。”   老云也跳起来:“呸,你俩怂不怂,不敢就不敢,装什么身体不舒服啊,这让我这种身体真不舒服的怎么办?显得我很假,好不好。”   一众将领看向老云,老云被憋了一下,不过下一刻梗着脖子,叉腰道:“怎么?我说的没道理吗?”   行吧,行吧,谁不要脸谁无敌。   郑亨这时真的气笑了,他起身从桌后走出,一边走着,一边骂骂咧咧道:“这他娘的还打个屁啊,你们不愿意表态,我来表态,先不说老子和甄武几乎是通家之好,单说老子在密云听了燕王大半辈子的令,也没道理再给别人卖命去,燕王既然想靖难锄奸,老子就随燕王走一遭,这些年风里来火里去,脑袋上本就悬着把刀,是死是活老子也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就是一死,如此也不枉这么多年的帅将之情。”   说到这里,郑亨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视:“各位也都听出了我的意思,愿意随我跟随燕王的就老实站着,一会儿大伙一块去投燕王,若是不愿的,我也不为难,你自行散去,南下也好,北上也罢,别逼我下狠手,密云古北口,我定是要握在手中的,现在你们表态吧。”   郑亨说完,再次回到座位上坐下,冷眼看着众人。   半响,无人异动。   “既然无人走,那我便当你们考虑好了,日后若有二心,别怪我郑亨不讲多年袍泽之情,现在所有人下去整备军务,做好士卒心理准备,我嘛,去见见县令那帮犊子,不听话就解决掉,等甄武到密云,众位与我举城降了燕王。”郑亨拍板道。   众将俯身称是,一一散去。   密云地区顿时开始了整顿,其中也有两三个人不想跟随燕王的,但他们人数太少,而且念在往日的交情上,也没人捣乱,直接偷偷的出城而走,其余人知晓后也不在意,只念叨一句人各有志,然后接着整顿军事。   如此这般情况下,很快密云地区便空前凝聚起来,意欲投降燕王。   等到甄武带军杀到密云县城下,郑亨带着众人已经在城下等候着甄武。   甄武见到此番状况,心中顿时心花怒放,他本来还一路思索怎么劝降郑亨,可眼下显然是不需要了。   “老郑,你这是?”甄武带着几位军卒近身后,还不敢相信的问道。   郑亨含笑道:“意外不意外?”   “意外。”   甄武点头,再不迟疑,大笑起来,笑毕才开口说道:“但更是高兴,如此咱们大家又可并肩作战了。”   这话一落,郑亨及他下属其他将领也都开怀的大笑起来,毕竟能和一个悍将并肩作战,那绝对是一件享受的美事。   谭渊,王真,张武这时也各自带着亲卫过来,见状同样开心的和郑亨等人打招呼。   大家都是北平军方圈子里的人,哪怕交情不深,相互之间也都认识,更何况谭渊等人因为甄武的原因,和密云等人也颇为熟悉。   一时间,大家都亲切的聊了起来。   郑亨这时邀请甄武去城中酒楼进食,说是早已准备好了,甄武也不推脱,吩咐他的大军在城外造饭歇息后,他就带着一些人随着郑亨去了城中。   甄武这般坦坦荡荡,还惹的郑亨新奇,纳闷问道:“你就不怕我在城中埋伏?要知道没了你,我可不把三五千兵马放在眼中。”   甄武侧了郑亨一眼,道:“你老郑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玩不了这些花花肠子,再者说,若是连这点信任也没有的话,大家以后还怎么并肩作战,怎么奉天靖难?!”   郑亨笑着点头道:“我郑亨,就服你这一点,性子里从没有怕这个字。”   一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随后众人来到密云县最大的一座酒楼。   吃饭时,郑亨还打算上酒,但是被甄武阻止了,甄武摇头道:“不瞒众位,我还要星夜驰往居庸关,与殿下内外夹击下,拿下居庸关,若是拖的久了,宋忠定会派人固守居庸关,到时候反而不好办。”   说到这里,甄武见所有人都把眼光放在了他身上,他想了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众位,今日我甄武有一言不吐不快,便与大家说说心里话,燕王殿下起兵靖难,可朝廷定然会派兵攻伐,此等局势不可谓不艰难,这点我不隐瞒,相信众人很快也能察觉,但是实话说与众位,殿下是什么为人,这些年里相信大家都知晓,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而且不少人应该也得到过殿下的恩惠。”   “所以,大家不妨大胆的想一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等打进了南京城,到时候大家会得到什么样的封赏,大家想,有多大胆子,就用多大胆子想。”甄武眼睛在众人身上流转。   不少人顺着甄武的思路,大胆的一想,然后心惊的跳了一下,但惊归惊,很快一个个双眼都冒起光来。   若真有一日,打进南京城,朱棣不当皇上,在座的也不同意啊。   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开国功臣!   那他们这些人不说封爵,职位和待遇也要往上猛窜几级啊。   这时候,甄武的声音再次响起:“局势确实艰难,但是回报显而易见也是非常丰厚,此等机会百年难遇,我等身为武人为何不搏?一旦搏赢了,日后几百年子孙后代,都会受益与我等此刻的抉择,即便输了,最多也就身死而已,用一条命换子孙后代福禄无穷,各位这种买卖做得做不得,不用我说吧,再说我等武将本就是要征战沙场的,谁会怕死!”   郑亨眼睛都放光了,连道:“做得做得,如何做不得。”   甄武笑着接着道:“所以说,此番单单为了咱们自己,也需要众志成城,同心协力,攻克艰难,一旦咱们齐心协力,我相信咱们肯定能打进南京城,还请众位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与我不离不弃奋战不息。”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甄武说的热血沸腾,一个个叫嚷着肯定不会二心。   郑亨甚至直接开口道:“这样,我也带几千兵马,与你赶赴居庸关,一起与殿下灭了他宋忠。”   甄武听了这话,有些意动,不过下一刻他摇头,建议道:“你去也可以,但是密云谁守?而且你也不能带太多兵,以我对密云的了解,你最多也只能抽调两千骑兵,多了密云则不稳。”   郑亨想了想后,点头道:“行,那我就抽调两千人随你一起去,至于密云…”郑亨在其余众将身上看了看,最后选中了和甄武关系最好的老李:“我走后,老李统管密云事物,守好密云。”   这番也算是表忠心。   甄武明白。   其余众人也全都明白。   ……   而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朱棣这里陷入了僵局。   他带兵来到居庸关下后,就开始猛攻,可佥瑱来到居庸关后就整顿兵卒,操练严守,不仅一时难以打下来,反而佥瑱边打边练兵,把佥瑱的韧性给打了出来。   这让朱棣愁的饭都吃不下去,若是拖延久了,等到宋忠带兵增员居庸关后,他将永远有北顾之忧,根本没办法一心一意对付朝廷兵马。   这他娘的还怎么靖难。   朱棣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陷入了难题之中,可居庸关本就坚固险峻,他一时还真没什么办法。   这也幸好宋忠本事稀松,当初听闻他们掌控北平后,就直接被他们吓的退守怀来,连居庸关看到不敢看一眼,导致居庸关只是被从西直门败逃的佥瑱把守,而佥瑱只有居庸关原本的几千守军以及临时召集的一些军卒。   并且宋忠退守的怀来距离居庸关并不算近,这也给了他时间拿下居庸关。   可这个时间并不长,佥瑱肯定早已派兵去怀来通知了宋忠,等宋忠得到消息后,到时候别说宋忠三万人过来,哪怕只过来五千人固守居庸关,他也将彻底没脾气。   朱棣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向密云方向望了望。   那里还有他最后一个希望,甄武。   但愿甄武能创造一些奇迹,早日也出现在居庸关。   可是朱棣又认真想了想,甄武只有两千人,这般还真有些为难甄武,除非密云郑亨直接举城降他,要不然甄武想要速速赶过来,怕是机会不大。   朱棣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愁的他眉毛紧紧的皱着,一点也松不开,他不由得想着,这时候若是有个神兵天降,那该多美啊。   …… 第252章 -朱棣怒斩佥瑱   居庸关依山势而建,南面过昌平便可直达北平,而北面往东过永宁通开平,往西过怀来通宣府,再往北走,便是塞北草原,将会直面蒙古铁骑。   地势不可谓不重要。   所以多年来,居庸关建的也雄壮坚固,青色石砖一层一层砌厚码高,挡了不知道多少年塞北平原的风,不见被侵损的痕迹,反而还多了一份来自年日的厚重感。   可居庸关今日的关墙上,又多了一抹血色。   朱棣在简单的吃过饭后,再次下令军士强攻居庸关,军卒们一波一波的冲击攀登,可一波一波的被挡下来,只留下关下尸身和鲜血漫流,朱棣遥遥看着这一幕,心中心疼的要死,可也只能咬牙装作无动于衷。   慈不掌兵正是此理。   而且居庸关,他必须要尽快拿下来,一刻不再他的手中,他便有着一刻的不安全感。   居庸关上的佥瑱,不停的在墙头上左右奔走指挥,或壮怀激奋的鼓励军心,或亲自上前拼杀一番,周围的厮杀声遍布,滚木,巨石等战备物资不要钱的往下扔着,砸倒大片的燕军,可即使这般连绵不绝的燕军依旧爬上云梯,短兵相接下,锋利的刀矛也不时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一场大战不知道打了多久。   朱棣终于受不了这个损失,鸣金收兵,而城头上的佥瑱累的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过佥瑱喘了几口气后,又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先是下吩咐让后勤兵抓紧时间补充物资,又让前线兵赶紧趁息休息,受伤的再安排下去医治,整个关内一时间被他处理的井井有条。   这会儿,他才有时间遥望燕军阵营。   远远的有几骑,特别显眼,佥瑱一下子认出来,当头的正是燕王朱棣,他畅意大笑,若论攻伐之战他尚且差上几分,可给他这么一个险关,他若还守不下来,一头撞死得了。   他得意之下,也不管朱棣能否听见,双手合拢在嘴边冲着前方喊道。   “燕贼朱棣,有我佥瑱在此,想破居庸关,下辈子吧。”   风把他的声音送到了朱棣身前,隐隐约约间让人听不真切,可朱棣依旧脸色黑了下来,这种时候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朱棣恨恨的捏着拳头,他平生最烦打这种险关,没什么计策可言,他咬牙道:“让众军士休息,夜间再攻,老子非取了佥瑱狗命。”   而居庸关上的众军士,听了佥瑱的话,精神却都被鼓舞起来,佥瑱见状,转头又开始给军士们画起了大饼,什么援军三日内必到,朱棣必败,到时候各位都将会被论功行赏之类的话。   守军们也都听的津津有味。   ……   北平城,燕王府如今已经变成了军事总指挥处,道衍坐镇其中,在朱棣前线带兵之际,他负责统筹战略全局。   朱棣甄武等几路军马是打是退,什么时间打下什么,或者哪路军需迂回支援,以及这些军马的后勤配备等等,全部包含其中。   这工作不可谓不重,这也是他日后攻盖诸将的主要原因。   这也幸好朱高炽,金忠,李友直等人能干,可以帮他分担很大一部分工作,要不然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真的扛不住。   然而,这一日,他在劳累的同时,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他已经全部了解到了朝廷的动态,而朝廷的反应也太快了些,朝廷几路进军,来势汹汹,他们若是不能尽快把北方安定下来,哪里还能空出心思来准备迎战朝廷兵马?   可居庸关迟迟不下,朱棣这个前线的长胜统帅都没办法,他一个老和尚就更没办法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   居庸关必下的啊。   他想着是不是把守城军马再调拨出来一些,去支援朱棣。   这时候,朱高炽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大师,好消息,好消息。”朱高炽跑两步就喘的不行,肥大的肚子一颤一颤的,颇有憨态。   道衍看过去。   朱高炽也不等道衍询问,直接开口道:“密云来了信使,郑亨他们举城降了,如今甄武增兵至四千,已经星夜驰往居庸关,而且信使言及,最晚明日定然能达到居庸关关外,到时候就近召集民夫,最多花费一上午打造攻关器械,下午即可与我父皇同攻居庸关,想必一两日定能攻克,我父王估计也快收到甄武的信了,这几日父王一直心焦,收到信后当也能松一口气。”   “好。”道衍哈哈的大笑起来,这消息真如甘霖一般,来的及时。   道衍嘴里又嘟囔了两句‘甄武’的名字,眉开眼笑。   真乃福将。   朱高炽也很是开心,只不过开心之余,心中不由的也有些思索,是不是该让世子妃带着孩子多去大姐家里走动走动,亲姐弟之间,没道理疏远了感情。   想到这里,胖子也眉开眼笑起来。   而此刻的甄府,却也颇为热闹。   小六提溜着小七的耳朵,把小七带到了一脸迷惑的张玉清面前,怒气冲冲的告状道:“娘,你还管不管小七,今儿他竟然逃课,若不是被我发觉,指不定还要瞒到咱什么时候。”   张玉清看向小七。   小七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个动作也恰好认同了小六的告状。   张玉清不高兴道:“你这孩子咋回事?怎么还学会逃课了,你可晓得你能去学堂上学多惹人羡慕,你大哥三哥,小时候家里穷,暂且就不比了,但你不晓得你六姐多想去学堂?偏人家不收女子,你当初又不是没瞧到你六姐怎么央求你大哥的,可你大哥也没得法子,这你还舍得逃课?”   在张玉清意识里,根本没有学习苦不苦这个概念,只觉得许多人家都盼着送孩子过去,当是好地方的。   小六不满意道:“说他呢,怎又说起我了,娘我可告诉你,你再不管他,他就要上天了。”   “行行行。”   张玉清念叨着,再次说小七:“你给娘说说,怎么想着逃课的?”   小七这时猛的抬头,道:“我不想读书,我想去当兵打仗,我想去找大哥三哥。”   这话一落,张玉清惊奇的打量了小七的小身板几眼,最后噗嗤笑了出来,她笑着对小六说着:“你瞧瞧,他三哥当初也是这么念叨的,还真是兄弟相通呢。”   说完,张玉清转头又看向小七,她摇着头可惜道:“但不巧啊,咱家三个孩子,你大哥,二哥参了军,你确实没机会了,前段时间你二姐夫不还因为家中独子,被去了军籍?这也是燕王现在用人,而你二姐夫本事也大,才被又招了过去,可你个小不点有什么本事?还想当兵?别做白日梦了,该去上学就去上学,想买什么就买些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些什么,若是缺钱,就找娘要,娘给你,家里啊不指望你去挣功劳。”   小七耷拉着脸,满身透着不情愿。   这话说得他好像只能当个废物一样,当然当废物也不是不行,只要不让读书就成,但是这话小七不敢说。   小六看着小七没打好主意的样子,嘿了一声,警告道:“你再这般不听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嫂子去。”   这话吓了小七一跳,   “别别别,我去还不成吗。”小七立马怂了。   这些日子朱玉英拿出了当家主妇的架势,镇着家里下人都老老实实的,让小七不由得也有了几分惧意。   甚至,私下里心中没少念叨,说什么朱玉英越来越像甄武了,还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他们不知道,这会儿的朱玉英却完全没有管家时那副威势,她抱着小三月,任由小三月伸着两只小手试图够着她的小脸,整个人反而愣愣的看着外面的天地,眼神中满是担忧。   小三月短小的胳膊一直够不到朱玉英,嘴上一撇,不知道嘟囔出几句什么音符,就打算要哭出声音。   朱玉英被动静惊回神,她看向自己的儿子,眼里又变的满是温柔,脑袋低了低,好让儿子的小手能摸到她的脸。   小三月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朱玉英心有感触柔声起话来:“小家伙一点不担心你爹,没良心,不过好像确实不该担忧,我夫君最厉害了呢,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们一定能打赢,和你外公都平平安安的,等到时候,咱们让你外公赏赐你好玩的,等你再大些年岁,咱再跟着爹好好学学本事,也当一个威风赫赫的小将军,好不好,三月。”   小三月吱吱呀呀开心的不行。   ……   居庸关,这一日有些奇怪,朱棣在昨夜又试探的攻了一番,可今日至中午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这有点不寻常。   佥瑱琢磨着,朱棣难道是知道他的援军快到了?算算时间他给宋忠去的信使,如果快的话,应该也到了。   那么朱棣是怕了?不打算打了?   嗯。   佥瑱仔细的考虑了一番,觉得很有可能,只是他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收到援军将至的信件?   难道是急行军来不及送?   想到这里,佥瑱招来几名斥候,让他们向着怀来方向去探,看看是不是宋忠派的人快要到了。   几名斥候领命后,骑上马向着怀来方向而去。   佥瑱站在城头,看着朱棣的阵营,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旁边有个善于拍马屁的军卒,见状上前奉承道:“佥将军,燕军攻势一弱再弱,而将军防守安排的又滴水不漏,想必不出几日燕军就要退了吧。”   佥瑱自得道:“他除了退去,难道还有他法?都说燕军善战,我看也不过如此。”   “再善战也要看和谁打。”   军卒奉承道:“这还不是遇到了将军,当然我们也有一些小小功劳,到时候朝堂封赏将军时,还望将军莫要忘了我们。”   佥瑱与这些人并肩作战几天,确实也对他们倍有好感,听了此话,点头直接承诺道:“放心,本将军绝对不会忘了你们。”   说着说着,佥瑱自己心里也火热起来。   他此番阻朱棣数日,如此忠贞且善战,又立此功劳,怎么不得升上一两级,尤其是他想到谢贵等人都死了,位置空出来了啊。   越想佥瑱越得意。   甚至,忍不住之下,冲着关下朱棣阵营叫嚣道:“燕贼,怎么怂了,有种过来啊?!”   然而,他刚刚喊出这句话,朱棣阵营一时间竟然真动了起来。   这……   他暗骂自己乌鸦嘴,不过这时也只能硬撑,他强撑出一个笑脸,对着周身的军卒道:“不怕,土鸡瓦狗而已。”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朱棣没打算再退,他早得到了甄武的让人送来的信件,约好了此时进攻,再上今日他们上午又好好休息调整了一番,势必要一扫之前的憋屈。   而另一边,甄武与郑亨,谭渊等人站在关外,看着居庸关伟岸的城墙。   甄武不得不感叹这种关隘的重要,此等险关,只要兵力充足,任蒙古多少骑兵前来,也足矣让他们无功而返,当然有人叫门不行。   开门不开门另说,主要是太丢人,敢领兵出征,就要做好死的准备,要不然当打仗是做什么?过家家抖威风?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这个世界朱瞻基还只是个小娃娃,以后有没有叫门战神都另说。   当务之急是现在,甄武看着居庸关感慨,没想到今日他们竟然要先攻打此处。   这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居庸关另一面军士怒吼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甄武轻声道:“殿下他们动了。”   郑亨听到后,立马上前请命道:“甄将军,郑亨请命打头阵,定破了居庸关,生擒佥瑱。”   他们昨夜赶到此处驻扎起来,不仅从永宁抽调了一些简单攻城器械,又强自动员农夫匠工打造了一些简单云梯,到此时足以攻关。   而郑亨初降,正是需要功劳傍身。   不过甄武却摇了摇头,他说道:“不是不给你机会,只是咱们不能拖延,而且我已有了决策。”   说完,甄武转身看向众将。   他朗声道:“此战没有退路,不留余地,各部皆为先锋,不破不止,谁想要这个先登之功,就凭本事来拿,也让我看看众位的杀气和悍勇。”   众将神色一正,一个个眼中开始冒起了杀气,他们侧头看了看其他人,心中顿时燃烧起熊熊战意。   同等职位的军人交往之间,地位往往看的就是功劳,而功劳是打出来的,不是别人吹出来的。   甄武为什么年纪轻轻能让人信服,哪怕谭渊这个长辈,在战场上也愿意听从甄武,那是因为甄武这些年不要命拼杀出来的战绩能让人信服,而不是看在亲情的份上。   不能打的人若是指手画脚,任他是皇上指派的或者是亲戚什么的,也没人愿意听从。   战场也是生死场,即便是当将的,可谁没和下属朝夕相处过,看到他们死,谁又能真做到无动于衷?   甄武虎目扫视众人,一挥手:“各部出击。”   此话一落。   郑亨,谭渊,王真,张武等人皆率着自己的部众,奋勇争先的向着居庸关冲去,而甄武有意让出先登之功,带着曹小满一百人并未参战,只在关下看着局势,以防哪边出现疲态,好进行支援。   大战一瞬间启动。   而居庸关南墙,这时朱棣他们和守军已经接触上了,朱棣这次下的是死命令,双方刚一接触,战事很快就白热化起来,佥瑱他们立马便感受到不一样,顿时便明白,这将是最后一次攻防。   若能抵挡住,朱棣不得不退。   若抵挡不住,关破人亡。   不过佥瑱有信心,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对防守早已得心应手。   他怒吼:“来啊,老子若是怕你们,就不姓佥,众将士给我狠狠的把他们打回去。”   守军们也齐声怒吼。   可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慌张的跑了过来,甚至一个脚下不稳,直接摔倒在佥瑱身前,可即便这样,传令兵爬起来就连忙慌张道:“报,佥将军,北面也出现了大批军卒。”   佥瑱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援军,甚至还有些欣喜的问道。   “我们的援军到了?”   然而传令兵却哭丧道:“不是,是燕军的人马。”   “放你娘的狗屁,燕军的人怎么从北面过来。”佥瑱大怒。   “是真的,标下看着是护卫军和密云军,咱们北面没有准备,守军也少,定然挡不住啊,还请佥将军速速派人增员。”传令兵都快急哭了。   佥瑱犹自不信。   凭什么燕贼的援军先到!   不可能。   没道理。   他宋忠三万大军在手,难道是乌龟,除了知道缩在怀来里,走的也巨慢吗?!   佥瑱一脚踹开传令兵就向着北面城墙跑去,当他来到北面时,看到汹汹冲上来的甄武兵马,整个人顿时心如死灰。   完了。   挡不住了。   城中守军守南面已然吃紧,完全顾不上北面,北面若破,南面还有什么好挣扎的,更何况这次南面朱棣破釜沉舟,也有被破之危。   这大势已去啊。   佥瑱瞬间判断出居庸关被突破定然是早晚的事,这让有败逃习惯的他,脑海中瞬间又浮现出战略性撤退的念头。   不是他不为国努力,实乃燕贼太狡猾。   留得残躯,才好报国。   佥瑱在心中好好的安慰了自己一番,然后就连忙下了城墙,开始暗自准备起来,想着关破之时,趁乱突围而去。   可他这样的做法,却加速了居庸关破的时间。   将为军心,军心不再,便定为败军。   居庸关城墙上,许多军卒久不见佥瑱,不管是南墙还是北墙,守军随着压力越来越大,逐渐开始有军卒登上城头,一时间燕军仿佛潮水一般从缺口涌入,继而把缺口冲的越来越大。   等到关门被冲进关中的军卒打开,燕军大军齐齐冲入关内,关中守军再也抵挡不住,抱头投降的投降,慌乱逃命的逃命。   甄武这方的兵马还好,朱棣那边被阻了数日,许多军卒战友亲人身死,冲入关内后,成队的大肆在城中追着守军砍。   甲叶声哗啦哗啦的响着,吓得一些装死和躲藏的军卒心惊肉跳。   到此刻,大局已定。   这一战,南城丘福先登,北城张武先登。   双方谁早谁晚不得而知,朱棣进关后,也没有阻止军卒们的泄愤,他还带着满腔怒火没撒出去,见到一个将领就询问:“佥瑱呢?”   可问谁,谁也不知道。   最后问到丘福和张武,俩先登的人也直摇头说没有见到。   就在朱棣以为不小心跑了佥瑱的时候,甄武带着人走了过来,他见朱棣为没逮到佥瑱正怒气冲冲,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朱棣不满意的看过去。   甄武一挥手,曹小满绑着佥瑱走了过来,甄武笑道:“本打算让一让先登之功,可功劳有时候净往身上跑,我好好的待在关下,这孙子趁乱逃出关门后,竟然一头撞我怀里,殿下你说这巧不巧?”   朱棣眼睛一亮,紧接着笑了起来。   他被佥瑱气了好几天,如今见到正主,乐的不亚于破关。   佥瑱可能料到了他不得好死,破罐子破摔的怒斥朱棣:“燕贼,起兵作乱,你不得好死。”   这更惹的朱棣大怒。   “不得好死?”   朱棣冷哼:“好,我倒要看看谁不得好死。”朱棣说完,还更生气了,怒骂道:“狗日的,死鸭子还敢嘴硬。”   说着,朱棣直接抽出刀,毫不犹豫的冲着佥瑱的脑袋就砍了过去。   他的刀异常锋利。   朱棣又是含怒而出,一刀下去,仿佛没收到阻碍的便把佥瑱的脑袋砍了下来,咕噜噜滚出好远,而鲜血喷溅在朱棣的身上,朱棣也毫不在意,反而觉得多日焦躁忧烦的情绪,随着这一刀全部消散了下去。   “把这狗日的尸首和尸身全部挂在城头,给老子晾几天。”   有军士应是走出来把佥瑱的尸首拿了下去。   朱棣转头看向众将,眼光在甄武,丘福,张武身上掠过后道:“如今战事未平,有功暂且记下,其余人也不必心急,立功的机会多的是,现在传令各部,整休一番,随我先灭了宋忠再说。”   “是。”   众将朗声应道。   …… 第253章 -宋忠的迷之操作   居庸关被拿下的一个时辰后,一个消息让朱棣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宋忠的兵马,已经到了十里外。   朱棣连忙让军卒固守北墙,同时召集诸将议事。   这消息喜忧参半。   忧的是宋忠的人来的太快,而他们拿下居庸关的时间尚短,对居庸关一切事物不熟悉不说,连守关物资也没有准备,若宋忠三万大军趁他们立足不稳时攻关,他们压力太大。   不过,这也并不是坏事,至少比宋忠龟缩怀来强,这样不仅不用他们主动去打怀来,他们还有居庸关可以固守,攻防转化之下,他们再想法子破宋忠的三万人,要简单许多。   要知道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里,朝廷兵马正在杀向北平的路上,若是宋忠一意固守怀来,他们指不定要费多大心思,才能攻破怀来,一旦攻不破,等到朝廷大军就位后,宋忠再来居庸关捣乱,哪怕居庸关坚固易守,也足矣牵扯他们很多兵力。   而朱棣他们有富余的兵吗?   完全没有。   所以,当初制定战略的时候,宋忠的三万人是要在朝廷大军就位前,必须灭了的,如今听闻宋忠的人来了,哪怕他们掌握居庸关的时间不足,这消息对于朱棣他们来说,也是完全能接受的。   甚至觉得这种局面并不算太坏。   所有将领在很快的时间内,都琢磨透了这件事,随后大家开始热闹的商议起来,谁守墙,怎么守,谁又领偏师移驻关外等等。   可就在大家献策,考虑的越来越周全时,前方斥候又带回来一个消息。   宋忠的前军又掉头回去了。   所有人听闻这个消息,都愣了。   丘福虎眼一瞪,不可置信道:“还没打呢,就跑了?”   传令兵点了点头。   嘶。   这什么意思?   朱棣想了想后,叹了口气道:“不战而退,估计并不是宋忠大军,应当是来驰援居庸关一小部分兵马,可惜,没有留下他们,看来宋忠军中有能人啊。”   大伙瞬间反应过来。   之前听到宋忠军马,便以为是宋忠大军,倒是闹出了笑话,只是宋忠他们这一退,虽说他们没了关破之危,可怎么破掉宋忠守在怀来的三万兵马,这就让他们有点头疼了。   朱棣接着说道:“现在看情况,宋忠是不打算来攻咱们了,那么咱们就只能攻过去,别无他法。”   理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怎么攻?   众将思索了起来。   郑亨有些苦涩道:“现下咱们的兵力,留下一些防守居庸关做退路,能主动出击的也只有八千人,而八千人攻一个有三万人防守的城池,这…”   郑亨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的顾虑所有人都明白,这也正是所有人在苦思的麻烦所在。   就连甄武也皱着眉头,努力想着破敌之策。   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不由的看向了朱棣。   朱棣这时恰好也在看着甄武。   甄武一愣,心里发毛,朱棣可别把他当菩萨,他是真没法子,再说历史上朱棣自己能赢,别人不知道怎么赢的,他朱棣自己能不知道?   这会儿不想法子,看他做个鸡儿。   不过,甄武显然是误会了,朱棣没打算问计甄武。   他自有计较。   朱棣深吸一口气,开口轻轻的问甄武道:“若是野战,你率众将,可有把握破宋忠三万人?”   野战,八千破三万?   兵力有些悬殊。   不过甄武转目看了看在场众将,丘福,谭渊,王真,张武,郑亨,随着一个个看过去,甄武心中信心逐渐递增。   这是什么样的班底。   未来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侯爷。   甄武眼中大定,坚定道:“若野战,甄武定能破宋忠。”   “好。”   朱棣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看着众将道:“我们虽人少,可众志一心,宋忠人虽多,可军卒新集,其心不一,我朱棣亦相信你们定能破之,而宋忠其人刚愎自用,轻躁寡谋,稍加辱骂,定可逼其出城与我等决战,现在众将听令,调集军卒,饱餐早睡,明日随我出兵怀来。”   朱棣的一番话,瞬间把众将的气势鼓舞了起来。   众人齐声应是。   ……   而这时居庸关至怀来的路上,彭聚看着离居庸关越来越远,松了一口气。   好险,若是让朱棣探查清楚,他只有五千人,怕是所有人都要交代到居庸关。   幸好逃的快。   彭聚遥望居庸关方向,看了几眼后,又出言催促军士,一直等他们再次回到怀来时,他还有些庆幸没被朱棣留下。   然而,他匆忙逃回来的举动,却不被宋忠理解。   “你说什么?只是查探到燕贼占了居庸关,你便掉头回来了?”宋忠瞪着眼睛怒问,络腮胡陪着他的暴躁,让他像是一头被刺激到的雄狮。   “卑职只有五千人马,而燕贼既然能攻下居庸关,定当不下万众,而且据查探朱棣手下大将甄武也在其中,此人极善骑兵冲阵,卑职打不过,如何能不走?”彭聚说的义正言辞,让暴躁的宋忠都一时间没了脾气。   打不过还不让跑?   还真没一点毛病。   宋忠只好烦躁的挥了挥手,让彭聚下去,可他却被这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难受得他不行。   一直到朱棣带着八千人出现在了怀来城下,宋忠憋的这一口气,顿时炸了出来。   “什么?朱棣他竟然敢只带八千人来攻我?他什么意思?怎敢如此小瞧与我。”宋忠在议事大厅中,暴怒的扶着桌子,恶狠狠的盯着前方的传令兵。   斥候被吓的战战兢兢,但是依旧强撑着说道:“禀宋都督,燕贼并未隐藏行迹,阵型也是寻常阵型,人数很好辨认,标下等人可以确认燕贼只有八千余人。”   “艹他奶奶的。”   宋忠大骂一声,随后对着众人吩咐道:“都随我去城头。”   一众人匆匆来到城头,众人定睛一看,远远的阵型连绵,细细数下,确实只有八千,其余人众将脸上都露出了笑脸,只有宋忠脸色更黑了几分。   因为他又注意到城下不时有几队人奔走呼喊,认真一听全是辱骂他的言辞。   一旁的彭聚观察到宋忠的神色后,连忙上前劝道:“宋都督莫要中计,燕贼这番正是想激怒都督,好让咱们放弃城防,与他们城外决战。”   宋忠沉着脸未言。   他的得力下属孙泰却不屑的撇嘴道:“即便是计,彭指挥难道还以为咱们三万人,打不过他们八千人吗?”   彭聚被噎了一下,这种涨他人威风的话,他万万是不敢应的,被砍了祭旗也一点不怨,可他想了想后,依旧开口劝道:“暂不论打得过打不过,只是咱们有着大好城防可以防守,为何要与燕贼对阵?只要咱们拖延下去,朝廷大军进逼北平,燕贼不退也要退去,更何况燕贼常年攻伐域外,部下皆为善战之将,不说别人,甄武之名,想必众位都有所耳闻,真乃悍将也。”   彭聚不提甄武还好,一提甄武,孙泰立马挑起了眉头,他开口反驳道:“悍将?难不成是孙某久居江南,孤陋寡闻乎?什么猫啊狗啊,也能称之为悍将,我孙某倒想见识见识。”   说完,孙泰单膝跪在宋忠身前,脸上狰狞一笑道:“孙泰请命,愿带五千兵马,破了燕贼,望都督下令。”   彭聚连忙也单膝跪下道:“都督不可。”   “有何不可?咱们部下兵卒亦是北方子弟,与燕贼无异,又有兵力优势,如何打不得?诸位将领若是怕了燕贼,我孙泰却不怕。”孙泰气势汹汹的说着。   这一句一下子也牵扯进其他的将领。   其他人将领不得已,只好匆匆表态,一时间有赞同出战的,也有不赞同的,城头吵得熙熙攘攘。   宋忠黑着脸看着这一幕,本来他还有些难以抉择,可恰好此时,城下甄武带着一队人奔驰到城下,辱骂道:“宋忠狗贼,难不成只敢缩在王八壳子里?敢不敢来城下看爷爷一眼?!”   甄武这一队的其他人,也连连向着城上喊话。   “乌龟王八蛋,有种别怂,出城一战。”   “孙贼,敢不敢出城一战?”   ……   声音隐约飘上城头,宋忠脸色又沉了几分,气的他直接拂袖下城。   其余众将见状,连忙跟上。   宋忠一边走,怒气也逐步积累着,等再次回到议事大厅中,宋忠终于再也忍不住怒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咬牙道:“给老子点兵,老子要尽起三万兵马,踏平燕贼,不如此不足消我之恨。”   彭聚还想再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迎上宋忠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是。”   宋忠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紧接着再次沉声道:“速去准备,明日出城迎战,定要一战功成。”   众将顿时齐声应是,下去准备去了。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   到了晚间时分,其他众将都在积极准备中,平静下来的宋忠却又有点后悔了,觉得不该如此冲动。   说起来,宋忠其人虽暴躁好名,可骨子里却也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说难听点就是有些胆小惜命,要不然他当初手握三万大军,在得知朱棣控制住北平城后,就直接退守怀来。   尤其是宋忠想到朱棣,甄武这些年极为善战,后悔的情绪又浓郁了几分,他把孙泰叫了过来,打算和孙泰再商议一下。   可他还没说话,孙泰仿佛猜到了宋忠的心思。   孙泰直接开口道:“都督,咱们手握三万人,而朱棣只有八千人,若是咱们只一心防守,无其他作为的话,朝廷众臣该如何看待我们?皇上该如何看待我们,但是若我们擒了朱棣,皇上又该如何奖赏我们?!”   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直接把宋忠的小心思又压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道:“确实也是此理,若无作为,皇上怕是要撤了我的职了,可燕王善战,若有意外该当如何?”   孙泰想都没想道:“怎么会有意外?大家军卒同为北地兵,三万打八千,只要军卒奋勇争先,何愁破不了燕贼,就算燕贼部下再能打,可他们能打多少人?三万人累也累的死他们。”   宋忠听了不由的点头,不过随后又浮现一抹担心:“怕就怕军卒不拼命啊。”说完,他还自言自语的念叨:“还需想个法子,激励激励军卒。”   宋忠开始思索起来,想着想着他不由眼前一亮,对着孙泰道:“有办法了,你一会儿让人在军卒中散布散布消息,就说是我让人查探到的,众军卒家在北平附近者,其家人皆被燕兵所杀,尸骨累累,堆积成山,等明日我带众将士出击,与大家共报血海深仇。”   孙泰眼睛也是一亮:“此法甚妙,当初屯兵开平时,这些军卒全是调遣的北平周边几卫的,大部分家都在周围,若是给他们和燕贼添一笔血海深仇,军卒们岂能不奋勇拼杀?!”   宋忠自得的点头:“那你还不去办,办好后,明日咱们大破燕军。”   “得嘞。”孙泰兴冲冲的下去散布这个消息去了。   ……   而朱棣阵营中。   朱棣很快便得到了这个消息,然后他连忙召集来众将,等到众将来了后,朱棣直接笑着开口道:“我本以为还要废些功夫,可没想到宋忠脑子有问题,不仅明日打算与咱们决战,竟然还和军卒们诬陷我等杀了军卒们的家人,这不是天助我也,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有些迷惑。   甄武甚至开口问道:“殿下,哪里来的消息?”   朱棣不满意的瞥了甄武一眼,然后自得道:“我在北平这么多年,莫说北平府,便是周边几府之地,哪里没有我的人,连这点消息也弄不来,我还奉天靖什么难。”   甄武理解的点了点头,这倒合理,只不过,下一刻甄武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殿下,这消息保真?”   “千真万确。”朱棣说道。   甄武忍不住扶额,不可置信道:“殿下,难道是我太笨吗,我怎么理解不了宋忠?决战就决战,他三万人堂堂正正和咱们对战胜率不低的呀,为啥自断臂膀呢,这种谎话一戳就破,他撒来干嘛,要知道咱们军中和他军中的士卒许多都在一个庄子里,谁不认识谁啊。”   朱棣笑道:“我也不理解,他脑子估计有些异于常人,不过对咱们却是一件好事,叫你们来也是让你们连夜统筹出,咱们军中那些人的亲人好友在对面当兵,再置些布来当做旗帜,写上他们的大名,对战时就让这些人举着大名当排头,我倒是要瞧瞧,到时候乱起来,宋忠怎么收拢军卒,他军中众人忙着寻亲,还打个什么仗。”   众将听着朱棣的话,脑海中也想到了这一副场景,一个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本来还心存担忧的他们,一时间都信心百倍起来。   有时候真没办法,对手总来一些迷之操作,平白给他们拉高胜率。   …… 第254章 -甄武弯弓毙猛将   怀来城内外,双方各自做着大战前最后的准备。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来到了第二天。   宋忠起床吃饭后,深吸了一口气,穿上甲衣向着校场而去。   校场中,无数军卒静立其中。   一旁的孙泰见到宋忠过来了,立马迎了上去,在其耳边低语道:“都督,消息已经全部传达了下去,军士们皆怒急而愤慨,想必此战定可一战而功成。”   宋忠点了点头,随即大步登上高台。   他看着军士各个红着眼,散发着浓浓的煞气,心中又惊又满意,他没想到,这番效果会这么好,竟把军卒们的怒气值全部激了出来,而且看样子,在这等怒气冲冲的情况下别说砍燕王,砍他都不讲二话。   更何况北方军卒本就善战,如今又愤而出击,岂能不胜?   想到这里,宋忠昨夜有些忐忑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念头,等捉了朱棣,定要好好畅饮一番。   “都督,该训话了。”孙泰提醒道。   宋忠回过神,上前一步,他面对着煞气四溢,精悍无比的军卒,不由自主的也挺直了腰板,冷峻的对着下面说道。   “昨日的消息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不错,本都督可以告诉你们,这全是真的,尔等家人皆已被燕贼所杀,你们可想知道原因?”   军卒红着眼睛抬头看着宋忠。   宋忠朗声沉声说道:“只因为燕贼朱棣起兵谋反,而尔等却与我驻军怀来,忠于朝廷,是故燕贼朱棣便倒行逆施,行顺他者生,逆他者亡之事,残暴无情的不惜血洗军民,光天化日之下亦不惜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而今,他竟又带兵攻我怀来,意欲全部把尔等灭口,如此行径何等霸道,今日我且问尔等,尔等可忍的下这口气,去做那引颈就屠之事?”   军卒们的情绪仿佛瞬间被点燃了。   一个个嘶吼着‘不能忍’‘报仇报仇’‘杀出去’等种种不一的话语,他们身上的煞气一时间全部转变成了冲天的杀气,而这杀气仿佛成了实质一般,化成呼啸的风,吹的军旗猎猎作响。   宋忠对军卒的状态暗中满意,不过面上却并不表露,反而阴沉着脸,让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那好,本都督便带你们报仇,随我出城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孙泰见状,高呼:“片甲不留!”   其余众将紧接着跟着也喊了起来,军卒们受到感染,举着枪矛重重砸地,随之也跟着高呼。   万千将士的齐声呐喊,声势滔天。   让城外的朱棣等人,也听到了这番动静,然而朱棣等人却没有一人受此影响,反而一个个全部笑了起来。   宋忠把军卒的情绪煽动的越大,等到谎言戳破后,受到的反噬也必将越重。   朱棣眼神示意了一眼丘福道:“宋忠他们应该也要出城了,你下去准备吧,等他们全部出城,阵型不稳时,便让咱们昨夜统筹的兵丁做先锋,先扰他一波,等到宋忠阵型彻底大乱时,大家齐齐杀出,定能一战破了宋忠。”   “是。”丘福领命,然后转头就去准备了。   而城中,宋忠等到众将士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后,才冷峻的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向着城外走去。   军卒们压抑着怒火随行。   昨夜军卒中有人偷偷哭过,有人到现在还接受不了现实,有人一双眼睛血红浑身透着暴虐,这些人突闻家人惨死,任谁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而这种情绪,在军士们的相互感染之下,一个个到现在脑袋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报仇雪恨。   可当他们刚刚来到城外后,燕军竟然有一队军卒来攻。   偷袭?   也不能算。   毕竟老远就得到了消息。   那这算什么?   要知道他们都不是新兵,这种事怎能没有防备,燕军此时来攻能占什么便宜?!全部被他们留下都一点不意外。   宋忠,孙泰,彭聚等人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个不由得浮起一抹怀疑,这朱棣真的会带兵?!如若会带,怎么会犯这种失误?!   这种算不得突袭的突袭,都不用他们下令,军卒们就自动做好了防御的阵型,以备敌袭,朱棣不应该不知道这一点啊。   然而,下一刻他们全部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燕军这队人,丘福带队一马当先,其余众军卒每一个人都张竖旗帜,旗帜上大大的写着他们的名字,奔涌而来。   远远地,双方军卒会面。   宋忠兵马军卒本还严阵以待,各个警惕,可当他们看到旗帜上的名字,所有人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抹疑问,然后,随着双方人马越来越近,当他们看到旗帜下的那一张张面容后。   所有人都淡定不了了。   甚至更多的人直接惊疑出声。   “咦,那不是我侄子吗?这脸长得一模一样。”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大侄子也在。”   “老刘,你眼神好,帮我看看那是不是我弟?”   “没错,我看清了,是你亲弟,但是你亲弟怎么帮燕王,不是说你老娘他们都被杀了吗?啊,那个是咱们庄里的二狗子,他怎么也在?快找找他爹,告诉他一声,他儿子还活着。”   “你们看,我们村的三狗子也在。”   ……   一声声惊呼不断的响起,继而引起了骚动,而骚动从开始的一点点,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轰然扩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尤其是在丘福带着人,到了他们近前后,不仅不进攻,反而列队停了下来。   双方人马隔着一块空地相望。   丘福他们还好。   宋忠军中的人却再也安耐不住,一些人在丘福阵营中看到自己的亲人好友连连向着他们呼喊,而没看到亲人的那些人,却也在焦急的一一打量,试图找到他们的亲人。   慢慢的宋忠军中有一人再也忍耐不住,趁军官不注意,竟脱离队伍向着丘福那边跑了过去,在骚乱之际没人阻拦他,被他就这么跑了过来。   他向着丘福那边的一人喊着:“二狗子?!”   二狗子听到这个倍含感情的呼声,情绪激动起来,连连冲着丘福道:“丘将军,那是我爹,让我爹过来吧,让我爹过来吧。”   丘福点了点头。   二狗子连忙向着他爹招手,他爹匆匆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二狗子,抱得极为用力,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足以表达他的思念和害怕。   二狗子有些不好意思,挣扎了一下。   他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奶奶怎么样?你娘怎么样?他们是不是被燕王杀了?”   他爹眼中不由得蓄起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提起这个话来,心中就好似被人直直的捅了几刀那般疼,他从没想过,听朝廷调遣备边,保护家小,可家小竟然也有可能比他先死的情况出现。   他万万接受不了这个情况。   二狗子把头摇的飞快:“奶奶和俺娘都好着呢,小弟和小妹也好,就是小弟前些日子调皮扯毁了衣服,让俺娘打了一顿,不过俺娘说给爹你纳了双好鞋,等爹再回家,冬日里指定不冻脚。”   说完,二狗子咧嘴笑了起来。   可番话,却把他爹说了热泪盈眶,豆大眼泪从眼眶中滚滚滑落。   “爹,你哭啥?这么多人看着呢。”二狗子不乐意的说道,他根本体察不到他爹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情绪波动。   他爹草草的把眼泪一抹:“爹是高兴,爹是高兴。”说完,他又想起一事,问二狗子:“对了,宋都督说燕王把咱庄子里的人都杀了,是只有咱家没事吗?”   “没有啊,庄子里的人都好好着呢,燕王怎么会乱杀人。”   “真没有?”   “真没有。”   他爹瞬间就激动起来,忍不住连连说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等他念叨了几句后,他仿佛恍然大悟般,连忙转头冲着他的老战友们喊道:“庄里人都好好着呢,燕王没杀人。”   而这时候,宋忠他们早已经控制不住躁动的军卒了。   越来越多的军卒开始向着丘福那边跑去,若是有亲人朋友的两两相认,若是没有的,穿来穿去的找人问询。   好好的一个决战,此刻仿佛变成了认亲大会。   宋忠见状心知不能再放任不管了,直接下令强行整军,不惜杀人立威,可这一杀人,威没有立起来,却更激的军士们不满起来。   有军士高呼:“宋都督以家人性命欺骗我等,我等怎能还为他卖命,大家何不倒戈走。”   这句话,瞬间引起了很多人的响应。   一声一声的‘倒戈走’立刻又以很快的速度蔓延起来,甚至有些重情义的,直接把昨夜憋的怒火向着宋忠等人发泄了起来,他们呼朋唤友,组成一队一队向着宋忠杀去。   宋忠这时终于慌了。   连忙组织自己的护卫军,以及收拢家没在北平附近的军卒。   那些军卒没被他欺骗,也还算听话,他们仓皇列阵,开始抵挡倒戈的军卒。   倒戈的士卒有些多,更搅得整个大军阵营乱遭遭的,宋忠晓得这样不行,必须杀上一批才能止住,他不由得看向了孙泰。   孙泰极为悍勇,这是在南军中出了名的。   而这种军变时刻,就需要悍勇之人站出来镇压一切。   宋忠不再犹豫,冲着远处收拢控制军卒的孙泰,高声吩咐道:“孙泰,着你带人,铁血镇压,不必留情。”   声音远远的传到孙泰耳中。   孙泰眼中顿时射出一抹嗜血的光芒,他早就对好言好语安抚军卒烦的不行了,这些北方蛮子,既然不听话,那就杀的他们听话。   只是骗了他们一句而已,何至于闹出兵变,果然和燕贼一样,脑有反骨。   孙泰挥舞着手中长枪,一枪扎透了一个到处乱跑的兵士的喉咙,他冷哼道:“凡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说完,他带着他的亲卫,直接冲进了骚乱的阵营之中,大开杀戒起来。   他也确实悍勇,所过之处无人可挡,一个个军卒毙命在他的手中,如同一个阴府收人的鬼差,长枪探出便带走一人的性命。   不远处,朱棣看到这一幕,眉头皱起道:“没想到宋忠手下还有此等悍将,我看较之谭渊,王真你们二人,也不遑多让了。”   谭渊和王真神色一脸沉重,大家都是行家,能看的出来孙泰不容小视。   “按消息来看,此人应当就是孙泰。”郑亨开口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叹息道:“本想他们再乱些,咱们再动,如此也能再多些胜算,可这人这么一搞,怕是等不下去了。”   甄武认同朱棣的话,若是让孙泰这么杀一会儿,说不准还真镇住了骚乱,所以他开口向着朱棣道:“殿下,下令吧,再拖下去与我们无益。”   朱棣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前方宋忠阵营,随后收回眼神看向众将,道:“众将听令,竭力冲杀,给我斩了宋忠。”   话音一落,朱棣马鞭已经甩下,率先向着战场冲去。   轰隆隆。   随着朱棣一马动,仿佛万马随之奔腾一般,无数的马蹄声,伴着军士的吼声,瞬间压向了对方。   甄武策马在朱棣身侧,眼睛死死的盯着远方的宋忠,他想要这斩将之功,而以他悍勇,他也没道理输给其他人。   想罢,甄武脚下用力一夹,马匹通晓他意,速度一瞬间又快了几分,直接越过朱棣向前奔去。   其他众将见状,那还不明白甄武的心意,所有人不约而同齐齐加快速度,想要和甄武抢夺斩将之功。   可他们知道他们机会不大,因为甄武一占速度之优,二占悍勇之优,这让他们不得不有些不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棣却冲着甄武大喊:“甄武,你不要管宋忠,你去给我解决了孙泰,不要让他把阵型收拢起来。”   谭渊等将听到这话,顿时一喜。   没了甄武,大家就能好好抢上一番。   而一马当先的甄武,听闻这话,眉头皱了起来。   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事。   问题是,他还不能不听朱棣的话。   可宋忠的人头,他是真的想要。   甄武想了想后,眼中厉芒一闪,心中发狠,大吼道:“搭弓。”   众骑军奔进射程,齐齐取弓搭箭,而甄武也在这时取出了他特意制定的强弓,他骑在马上,随着马的迈动而浮动,双臂用力,瞬间把强弓拉成了满圆。   可是当其余骑兵射出两轮弓箭后,他依旧没有松弦。   朱棣等人看到这一幕,全部有些疑惑,要知道这时他们已经快要和对方接触上了,然而甄武却不受影响,他眼睛已经放在了孙泰身上,死死的盯着。   孙泰离他还有点远。   不过随着他们的奔行。   近了。   随后,更近了。   下一刻,不到一百米了,而甄武仿佛已经感受到几步之外,宋忠兵马向着他刺来的长矛。   甄武的手指终于在这时松开了,弓箭应声向着孙泰急速射去,弓弦急促的轻微颤抖发出阵阵嗡嗡之声。   他这把弓二百米照样能保证足够的杀伤力,更何况他现在距孙泰不到一百米。   如此强弓下,如此距离下,速度何其之快。   箭矢仿佛闪电一般,便出现在了孙泰的眼前,让孙泰只觉得眼中一花,箭矢便直接射透了他的喉咙。   孙泰震惊的向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   脑海中在弥留之际,只剩下一个念头,到底是谁射来的长羽箭,怎么这般的快速,快的让人根本反应不及。   然后,孙泰便再也没了意识,一头栽下马来。   察觉这一幕的人,不管是那方阵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甄武。   “就这玩意,还想阻我斩将之功?哼!”甄武的冷哼之声在战场中响起,同时他一个侧身躲过向他刺来的长矛,顺手把弓挂在马上,腰刀挥出划过一人的喉咙。   此时宋忠的阵营本就骚乱不堪,别说组织箭雨阻拦甄武等人,长枪盾牌兵都乱糟糟的,直接被甄武冲了进去,势不可挡的向着宋忠杀去。   朱棣等人看到这一幕,一个个咋舌。   这他娘的什么胆子。   到了对方脸上,才收弓。   重点是,一箭还真把孙泰给射杀了。   那是孙泰啊,悍勇至此,他们上去都不见得能拿下的孙泰,被甄武一箭射杀,只是因为孙泰耽误了甄武抢功劳!   这孙泰若是在甄武脸上,甄武难不成还要嫌烦的一刀剁了他?   不能这么暴躁吧!!   宋忠也看到了这一幕,直接吓得他胆寒不已。   其他人兴许对孙泰的悍勇,不够熟悉,可是他非常熟悉,等闲人根本不是对手,可孙泰竟然就这么死了?!   被人一箭射死。   宋忠看着越来越近的甄武,转眼又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大军,顿时知晓大事不妙,一时间也不敢再留,调转马头,带着他的人就向着城里逃去。   “妈的,想跑。”甄武怒吼。   其余杀进战场的谭渊众将,也是大怒,一时间一个个更加奋勇。   然而,宋忠军中并不是没有试图力挽狂澜之人,彭聚一些人皆自带着军士奋力抵挡,染血而战,不逃不退。   他们都竭力拦着甄武等人,在大军中混战不休。   可是他们阵型真的太散,虽然有着三万人,可是许多人在认亲过程中,直接倒戈,这让他们的兵力并不占忧,再加上甄武等人的冲杀,渐渐的让他们的人越来越少。   没办法下,他们只好一边抵挡,一边往城中退去。   甄武等人死死咬着,跟进了城中,之后又是一番巷战。   一直到打了两个时辰后。   整个怀来城已经没有其余抵抗力量,大部分的地方已经被肃清,只剩下了彭聚带着几百人苟延残喘的还在挣扎。   朱棣有些惜才,制止了最后的攻伐。   他上前看着彭聚,道:“降了不杀,而且我保证以后你的地位不比现在差。”   彭聚看了两眼朱棣,冷笑了两声,这种境遇之下的他,没有埋怨宋忠不听他的建议,只是提刀向着朱棣杀去。   但他怎么可能靠近的了朱棣,刚冲了几步就刺死当场,而彭聚手下的那几百人,见到彭聚身死,亦不肯降,反而更加激愤攻击。   朱棣叹了一口,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   彭聚的几百人尽皆战死,无一人存活。   朱棣有些感触,他是认识彭聚的,曾随他数次出征,而彭聚手下的人,也全是百战而留的北地精锐之士。   可惜啊。   全部死在了这里。   但是他没办法。   这天下他想做主,不单是因为他想当皇上,最主要的是他想带着精锐之士扬名域外,领兵出征,封狼居胥,名传千古。   然而朱允炆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也不放心他这么做,朱允炆更是带不好那些精锐之士。   朱棣想清楚后,随即收拾好心情,向着怀来城县衙走去。   等他到了后,一眼就看到甄武丧着一张脸,坐在衙门台阶上,朱棣有些纳闷问道:“咋回事?”   甄武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一旁的张武笑的和狗尾巴一样,道:“禀殿下,宋忠被我捉住了。”   朱棣更疑惑,转头看向甄武:“你不是第一个杀进城的吗?而且你那路也是最快打完的,怎么便宜了张武?”   甄武叹了口气。   张武咧着嘴笑道:“甄指挥找了半天没找到,我去上个茅房,竟然发现那孙子藏在茅房里,这不就便宜了我吗。”   “茅房?”朱棣愣了,忍不住想笑。   这样的货色也好意思带军。   “把他带上来吧。”朱棣说道。   宋忠很快被带了上来,朱棣看着宋忠一脸狼狈的样子,很多话突然都不想说了,没意义,他想了想只是问了一句:“当时说我杀军卒家人,是谁的主意?”   宋忠没有挣扎,直接承认:“是我想的主意。”   朱棣看着宋忠,又无语了很久,这就是朱允炆选的将?!   他嫌烦的挥了挥手道:“杀了吧,留着也没用。”   朱棣不仅不想亲自动手,看都懒得看一眼。   甄武倒是看着宋忠冷哼一声,嘲讽道:“宋都督可真是得天独厚,活这么大年纪还有脑子,真难得,还晓得藏在茅房里,怎么不吃两口。”   宋忠哭丧着想要求饶,被军卒直接带了下去。   随着宋忠身死,这一场大战算是落幕了,之后朱棣开始在怀来整顿,把降兵重组成军,编入队伍,而在他整顿的时候,因为怀来被攻破,其余像是开平,龙门,上谷,云中等地皆不得长守,所以这些地方守将,一一前往怀来,降了朱棣。   而宣府的谷王,也怕朱棣攻宣府或者拉拢他,吓的弃城仓皇逃去了京师。   至此时,北平城北面彻底大定,再无北顾之忧,而且他们也尽得北面卫所精锐士卒,实力大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来自北平的信,又让朱棣慌乱起来。   大宁都司都指挥卜万,与其部将陈亨,刘贞引兵十万,出松亭关,意欲进攻遵化,张玉紧急求援。   …… 第255章 -朱棣二十年的积累   自从起兵后,考验一个接一个的接踵而至。   怀来宋忠的危险刚刚解决,大宁卜万便引兵来攻,而且显而易见,哪怕把卜万解决后,还要马上面临朝廷大军的征伐。   这种情况,就好似在面对着滔滔大海,一波波袭来的海浪仿佛永没有止歇一般。   朱棣站起身凝望这片天地,他知道这是他踏上这条路,所必须要承受的代价,不管压力再大,再如何艰难,他也只能硬抗着走下去。   一直走到最后,要么永坠黑暗,要么得见光明。   只是他心中没有底气。   作为燕军领袖的他,比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朝廷带来的窒息感。   朱棣不由得想到道衍和甄武,这两个人真的有着相似之处,其余人或多或少,对于起兵造反之事心有忐忑,可只这两人心态能稳到不动如山,俩人好似都不曾考虑未来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真应了那句,奇人必行奇事。   朱棣想着想着,突然笑了出来,一时间暗恼自己,他有两个奇人相助,何必在这里纠结与忐忑,即便关卡再多,一关关闯过去便是。   想到这里,朱棣又坚定了些信念,他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清凉的空气入肺,让他的脑海也清明了不少,随后朱棣的脸色一正,转头吩咐亲卫,让人通知甄武等众将来前来议事。   等众将过来后,朱棣带着他们在县衙议事的地方落座。   朱棣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敲了敲桌子,道:“叫大家过来,是有两件事通知大家。”   说完,朱棣稍微一顿,看到甄武等人都已经凝神静听,然后才再次开口道:“当初咱们在王府商议的战略,如今我们这两路军已经全部完成,再无北顾之忧,而张玉也不辱使命,至今已克通州,蓟州,永平与遵化,其中通州房胜举城降,蓟州马宣被斩,蓟州毛遂以蓟州降,遵化指挥蒋玉,永平府陈旭,郭亮等皆以城降,可以说北平府已经尽在我手。”   众将脸上顿时都浮现出喜色。   战略目标一一被拿下,积小成大,总有一天能打进南京。   可下一刻。   朱棣再次开口道:“不过美中不足,张玉没能攻占下松亭关和山海关,而且还有一个坏消息,那就是张玉写信求援,现在大宁卜万已经引兵十万来攻遵化,如果抵挡不住,卜万便会从遵化长驱直入,杀到北平城下,而永平虽降,但陈旭等人不仅不能支援遵化,还需谴人支援他们以抵挡山海关,所以我打算谴徐忠带其部下支援永平,其余众将则随我驰援遵化,各位有什么想说的。”   所有人都是一惊,狗日的大宁还真趁这个节骨眼搞事,大家以前常常一起出征,这真是一点面子也不讲。   “山海关现在有什么动静吗?”甄武问道,既然大宁已经动了,山海关可万万不能再出问题。   朱棣说道:“山海关暂无动作,不过不可不防。”   甄武点了点头,山海关没动,情势就不至于太过危急,毕竟他们怀来整编两万降卒,加上他们本身的兵卒,以及开平等地的一些守军,足有三万多人。   可惜开平等地还需防备蒙古,抽不出来多少守军,也只有开平守将徐忠能抽出来两千人,参与靖难,那么让徐忠支援永平,其余人支援遵化,这个决策没有一点问题。   而甄武他们三万人,加上张玉手中的一万多人,也有近五万大军,可以和卜万一战。   只是时间上有点紧。   他们需要尽快击溃卜万,在朝廷大军攻来前,支援南下的朱能。   毕竟朱能只有几千人,利用地势和城关拖延朝廷大军几日问题不大,挡肯定是挡不住的。   朱棣见众人都没有意见,随后挥了挥手道:“行了,既然没什么说的,就各自下去准备吧,之后需疾驰行军,各位谁也别拖了后腿。”   “是。”众将起身应是。   然后,相互向着外面走去,可甄武刚刚打算迈动步子时,朱棣突然出声道:“甄武,你等一下,我另有事情交代你。”   甄武一愣,点了点头后,再次坐下。   其他人也没多想,不一会儿便全部离去,一时间议事厅里只剩下了甄武和朱棣。   甄武看着朱棣陷入沉思,也没有打扰,一直等到朱棣思索明白,理清了思路,才听到朱棣开口道:“卜万来攻,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   “时间。”甄武想也没想便直接开口道。   其实北平现在就像个四处漏风的筛子,除了朝廷大军来攻的最大危机,便是居庸关,古北口,松亭关,山海关。   现在居庸关和古北口,彻底已经堵上了,但是东面的松亭关和山海关还在朝廷手中,这导致两关之人要想出兵随时都可以出兵,不过幸好甄武他们已经攻下遵化和永平,有这两地阻拦缓冲,他们也有时间进行支援,不至于陷入太被动的局面。   而且还有一点值得庆幸,那就是朝廷想要不经过北平,给与松亭关和山海关支援,根本做不到,所以松亭关和山海关想要出兵,只能依靠各自背后的大宁和辽东。   而单纯以大宁和辽东的兵力,一下子不可能直接打不死他们。   怕就怕,大宁和辽东两地和他们纠缠不清,钳制他们的力量,让他们无法全力对抗朝廷。   总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两地的问题,要不然头上总悬着两柄箭,也不是个事,可卜万不傻,应该不会给他们机会。   甄武不由得有点迷糊,历史上朱棣骗宁王参与靖难,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大宁问题,还顺手得了朵颜三卫是啥时候的事?难道是现在?   这些历史甄武了解的不是太明白,但是以他现在的军事目光来看,他们根本没时间进攻大宁,能把卜万打回松亭关,老实一阵子,那就烧高香了。   朱棣这时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没错,确实是时间,若是在以前,我定不惧卜万的十万人,甚至有信心破了他,长驱直入打到大宁,但眼下朝廷大军正在来的路上,我们没有时间和卜万对决,只能尽可能的让卜万安分一点,因此,刚才我虽说让大家驰援遵化,但并不想把宝压在战阵对决上,我们还是需要智取,以此来暂缓大宁的进兵,好腾出时间面对朝廷大军。”   “殿下是有什么良策吗?”甄武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卜万副将陈亨,你可还记得?”   甄武回想了一番,才想起好像是在他的婚礼上见过一面陈亨,至于其他的便并不了解。   朱棣也没有让甄武多想,主动说道。   “说起来,陈亨与我相交不错,陈亨曾任燕山左卫的卫指挥,又当过一段时间的北平都司指挥,那时候他与我合作的还算不错,而且陈亨有个族弟家住北平,这些年也颇受我照拂,所以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招降陈亨,一旦招降陈亨,咱们里应外合打上一场,足以让卜万实力大损,乖乖的退回松亭关。”   甄武眼睛一亮,不过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陈亨肯降吗?   朱棣仿佛知道甄武的疑惑,开口道:“我有五成把握陈亨肯降,其实陈亨此人颇重情意,但有个缺点很明显,就是太过小心谨慎,不敢冒险,若是高煦在此的话,应当是让高煦前去,以表我的诚意,同时激一激他,只是可惜高煦不在此地,只能由你前去…”   说到这里,朱棣看着甄武郑重补充道:“有一点与你说明,你须知陈亨亦有五成概率不降,若是高煦前去,他身为皇家子弟,即便陈亨不降,高煦亦无性命之忧,但你只是一个郡马,到时候怕是会有不小的危机。”   五成概率吗?   这个概率已经不低了。   甄武不由得佩服起来朱棣,他们起兵以来,密云郑亨,开平徐忠,通州房胜,蓟州毛遂,遵化蒋玉,永平陈旭,郭亮,以及北平城那些官员,全部在短短时间内降了他们。   现在再加一个五成概率的陈亨。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朱棣提前布局的,还是这些年里被朱棣的个人魅力所感染,若不是这些人降了他们,他们怕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定然会被朝廷几路围攻,一点浪花都溅不起来。   这估计也是朱允炆忌惮朱棣的原因。   没人知道朱棣镇守北平这么多年,到底积累出多少的人脉。   说起来,就连谷王仓皇逃向京师,这都让甄武感到奇怪,谷王身为朱棣的弟弟不可能有身死之危,然而谷王守着偌大的宣府竟然都不和朱棣周旋一二,直接弃宣府而逃。   谷王这一逃,虽明面上没了和朱棣合谋的可能,但说到底对朱棣是有利的,不说别的,谷王只需放出话来,说是将要出兵讨伐的朱棣,朱棣还能自如的在这里商议从怀来驰援遵化?!   不可能,至少朱棣做不到现在这般淡定。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甄武不清楚,但是甄武能清楚的感受到朱棣有着一股经营多年的暗中力量。   只可惜这些力量,朱棣应该只会和道衍道明,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不过不管怎么样,朱棣能靖难成功,除了朱允炆太弱鸡的缘故,也不得不说一声朱棣是真的厉害,在朱允炆瞎搞送上大势后,朱棣趁势而起,一跃成为了历史上唯一一个藩王造反成功的人。   甄武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他起身对着朱棣道:“父王,小婿难道还怕危险不成?甄武便去见一趟陈亨,而且小婿保证,定竭力劝降陈亨。”   朱棣同样起身,激动来到甄武身边,拉住甄武的胳膊,感触道:“如此甚好,只是有些对不住你和玉英,不过到时候,你若是真遇到危机,我准你降了朝廷,哪怕你被人送入京师,总有一日,我们还是能再相见的。”   甄武心中有点感动,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道:“父王何须说那些外道话,您静等我的好消息吧。”说完,甄武一顿接着道:“如今事不宜迟,我这就下去准备,连夜去往遵化。”   “等等。”   朱棣出言拉住甄武:“你去遵化前,先去一趟北平,我手书一封,你转交给陈亨族弟,他定会随你一行,有陈亨族弟在,不管你设法见陈亨或者劝降陈亨,都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甄武脸上欣喜:“如此最好不过。”   “不要大意,还需谨慎小心行事。”朱棣叮嘱道。   甄武应是。   朱棣看着甄武,张了张口,神色有些纠结,不知道想说什么,大抵心中也有些舍不得甄武,要知道甄武在战场上对他的利处更多,但现下卜万的问题不解决,他便没了以后,不得不让甄武前去冒险。   他看着甄武良久,最后叹息一声,只吐出一句:“行了,那你下去准备吧,出发前,来我这里取手书。”   甄武嗯了一声,随后匆匆下去准备去了。   ……   当夜,甄武便带着曹小满,向着北平而去,到了北平后,甄武顺着朱棣给的地址,找到了陈亨族弟。   陈亨族弟看了朱棣的信,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点头应下,甚至看到甄武有些惊讶,还笑着开口解释道:“甄郡马不必如此,我家久居北平,更是和燕王颇多交集,如今燕王靖难遇到了麻烦,我总是要偿还一下之前的恩情,即便最后输了,大不了改头换面移居他乡而已。”   甄武有些感慨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亨族弟又道:“甄郡马放心,我族兄的性子我了解,之前便对燕王颇多推崇,想必是愿意助阵燕王的,不必太过忧心。”   甄武点头道:“如此那便麻烦你了,只是如今时间紧迫,你看…”   陈亨族弟一拍脑门道:“你瞧我瞎耽误什么功夫,我现在就去换下衣服和家里人说一声,你在堂中稍后,我很快便好。”   说完,陈亨族弟匆匆下去换衣服了。   而甄武没有心思坐着,起身走到堂外向着他家里的方向看去,他随只是离家短短十几日,可却仿佛像是外出征战了许多年一般,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儿子的画面,由此又连伸出朱玉英,张玉清,小六和小七。   曹小满见状,建议道:“指挥,要不要回去一趟?”   甄武摇头道:“没有时间,而且回去又要匆忙离去,徒增他们的担忧,不如不回。”   曹小满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没一会儿,陈亨族弟换好了衣服出来,众人也不多寒暄,骑上马便向着遵化而去。   几人一路疾驰,一路上饭都没时间吃,只是实在困的不行时,在路上随便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接着再次赶路。   等到甄武他们到了遵化后,才知晓卜万带着兵已经出了松亭关,驻扎在沙河,而张玉带着一万多人,龟缩遵化城中严阵以待。   这一下,让甄武有些犯难了,两军对垒中,想要瞒过其他人会见对方大将,何其之难。   甄武只好带着众人先寻到了张玉。   几人见面后,一阵欢喜寒暄暂且不提,张玉听闻甄武的来意后,皱眉说道:“我倒有办法让你见到陈亨,只是不敢确保安全。”   甄武抬头看着张玉:“还请张将军细细说来。”   张玉点了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以一万多人面对卜万近十万,说实话压力确实很大,所以不得不多思办法,巧的是我昨天刚刚重金收买了对方的一个小旗,但是忠诚度不敢保证,若是让他带你过去,不知道会不会中途喊上一嗓子,或者闹出什么事端来。”   甄武想了想道:“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朝廷兵马一日比一日近,越早解决此事越好,即便危险也要试上一试,这样,张将军你设法联络那个小旗吧,到时候大不了我挟持住他的性命,逼其配合。”   “这样也行。”   张玉说道:“那几人混入其中去见陈亨?!”   甄武直了直陈亨族弟道:“就我们两人。”   “就你们两个?”张玉问道:“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甄武豪气一笑,反问道:“张将军,你此刻便是待在一万大军之中,难道便不危险?”   张玉顿时没了脾气,还别说,遵化城朝不保夕下,他也不见得多安全。   他苦笑道:“都言甄郡马浑身是胆,如今一见果然不凡,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不劝了,到时候我领骑军远远待命,给你掠阵,真若出了意外,你尽可能闹出动静,我只要看到,定率人冲阵,出其不意之下,兴许能救出你来。”   甄武点头感谢道:“如此便多谢了,只不过,但愿别出什么意外,不单是为了我的性命,咱们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劝降陈亨。”   张玉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啊。   陈亨若降,几乎等同于卜万之危顿解。   随后,张玉下去暗中联络那位小旗去了,同时又让人准备了两身大宁军卒俘虏的服饰,供甄武两人乔装。   只待收买的小旗那边搞定后,甄武两人就要暗中潜入敌营,会见陈亨。   打仗打仗,从来不只是冲冲杀杀,那是无所不用。   只要能抓住老鼠,谁还会管是怎么样的猫?!   …… 第256章 -问题不是降不降   张玉收买的小旗叫做曹成,联络到后,甄武以一步之内必杀曹成为威胁,又以二年内必保曹成做百户官为利诱,哄的曹成诚心愿意配合,答应设法带甄武两人入大宁军营。   几人商议了一番,确保没有纰漏后。   在黄昏时刻,曹成带着甄武两人向着军营而去。   等众人进了军营,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陈亨的帐前,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得天之幸,一路上并没出现意外。   期间更没有出现什么撞见熟人,或者将领突然严查的故事情节,倒是让几人紧张了一路。   甄武和陈亨族弟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笑意,随后甄武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曹成。   这小子心里素质真挺不错,一路上不管是守卫的问询,还是一路走来的姿态,都格外松弛和自然。   若是出现在甄武大营当中,在甄武不熟悉情况下,估摸着也能瞒的过甄武。   甄武一时来了点兴趣,这曹成其他方面暂且不说,至少是个当卧底的好苗子,心中不由思索,要不要寻个机会,把他收入自己麾下。   他现下是右护卫的扛旗之人,自然希望他下面有着各色各样的人才。   要知道如今朱棣下面三护卫各自抱团,哪怕是后来投降的将领亦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一个团体融入进去,所以显而易见的是,日后军中定然分为三系。   而在原本的历史当中,等到靖难成功后,中护卫领头的有朱能,丘福,陈珪等人,左护卫领头的有张玉,张辅父子俩人。   偏偏他们右护卫什么都没了。   唯一能让人留下点印象的,谭渊,王真,张武等,也全都死翘翘了,结果就是连个扛旗的人物都选不出来,导致其他将官只能靠拢其他两系。   当然这一世不至于那么惨,只要甄武不死,右护卫就倒不下去,他也会尽力保全谭渊,王真等人,让右护卫的荣誉自大明境内,飘扬到域外。   但什么事也不好说,并不是他想保就能保的,尤其是战场之上。   这时,曹成已经和陈亨帐前的守卫沟通好了,他回头看向甄武两人,开口道:“你们两个,和我一起进去面禀陈将军。”   甄武两人应是,上前几步跟在曹成身后,一步步走进军帐之中。   进了军帐后,曹成见帐中只有陈亨一人,主动的退后两步,守在军帐门口戒备,机灵的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不闻不问。   这更让甄武对他有些满意,只是曹成并不知道,他已经入了甄武的眼睛。   陈亨此刻正背对着甄武等人,他一心看着地图,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小声的唤他‘族兄’,他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可当他回过头来后,看到他的族弟,又看到甄武后,顿时脸色大惊。   甄武这时已经暗暗戒备起来,他面上虽然什么也没有显露,但是甲衣下的肌肉却紧紧绷了起来,仿佛有着庞大的力量在肆意流动,只要陈亨有意为难,他便暴起挟持陈亨。   当然陈亨为难甄武的可能性不高,甄武在来之前就细细考虑过,按照朱棣所说,陈亨极重情意,有着五成降朱棣的可能,那么即便陈亨不降,也不至于做出拿甄武去立功的事来,更何况此来还有陈亨族弟。   但事无绝对,甄武不得不防。   下一刻,甄武松了一口,陈亨如他所料,无意为难甄武。   只见陈亨向着军帐门口望了一眼,见甄武他们过来,并没有惹出动静后,才极力压抑着声音说道:“你们怎么在此,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陈亨这般,也表达了出一些他的态度,这让甄武心中有些喜意。   甄武笑道:“陈将军,许久未见,风采如故,还是这般威风凛凛。”   陈亨没好气的瞪了甄武一眼,没心思和甄武寒暄,直接去了账外,对着守在军帐附近的亲兵道:“你们全都后退十步,另外,没有我的命令,任谁都不要放进来。”   “是。”亲兵领命,带着所有军士远离军帐十步守卫。   陈亨见状,这才心中稍宽的再次返回军帐之中。   “甄郡马,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我拿了你去向朝廷请赏?!”陈亨挑眉冷哼道。   甄武也不在意,笑道:“殿下与我特地说过,陈将军为人重情义,晓善恶,是值得我们信重的人,我又有什么不敢来见陈将军的。”   陈亨再次冷哼一声道:“不必给我戴高帽,有什么事情直言吧,说完赶紧走,别把我害了。”   甄武被憋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而且他听陈亨的这句话,显然苗头有点不太对,心中不由得一沉。   他稍微想了想后,开口道:“那好,甄武便不和陈将军拐弯抹角了,不知陈将军,如何看待朝廷对燕王的讨伐。”   这句话,猛不丁一听好像没有拐弯抹角,可细细一想,压根还是绕着弯子想要劝降。   甄武心中有些庆幸,幸亏他的老长官是劝降能人,以前吹牛打屁的时候,没少从观童那里听一些劝降的门道,要不然他此刻还真有些抓瞎。   然而,没想到陈亨这老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眼就瞧出了甄武的打算。   而且丝毫不给甄武留面子。   “这还叫不拐弯抹角?够老实的啊,甄郡马。”陈亨的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人心一般,冲着甄武冷测测的笑了两声。   甄武顿时有点尴尬,狗东西直来直去也就罢了,还知道拿反话捅人。   而且,想必这狗东西,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此来的目的,这会儿还他娘的明知故问。   甄武眼光一定,既然如此,那就直言说了,再绕弯子倒显的他不诚心。   他脸色变的严肃了几分,冲着陈亨弯了一腰,再次起身后道:“陈将军见我来此,想必知道燕王是诚心想请陈将军相助的,我甄武是实诚人,从玩不来弯弯绕绕的,便直言相问,不知陈将军是什么打算。”   一直没好脸色的陈亨,这时破天荒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实诚?!   狗屁!   不过这笑意却也只是一闪而逝,并未让甄武察觉到。   陈亨反问道:“相助?你以为我没有相助?若是没有我有意拖延,以大宁的常备军力,十天前就兵出松亭关了,要不是这十天时间,咱们现在该是在北平城下,你信不信,难道我这般相助还不够吗?”   额。   事,也许是这么个事。   但确实相助的也不太够啊。   可这话该咋说,才能理所应当的让陈亨再相助相助呢。   就在甄武为难之际,陈亨族弟焦急劝道:“族兄,甄郡马不是这个意思,现下朝廷大军越来越近,燕王殿下哪有时间和你们周旋,你即便不直接降了燕王,也不该助卜万从大宁出兵吧。”   这话一落。   陈亨冷眼立马瞪了一眼族弟,吓得族弟缩了缩身子。   甄武看到这一幕,知道这族弟估计也使不上大用,便故意深吸一口气,以退为进道:“陈将军,真就打算这般讨伐燕王?!”   然而,出乎甄武所料,这话的效果却异常的好。   “唉。”   陈亨重重的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几眼甄武说道:“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和你们逗笑了,燕王与我相交几十年,我官至都指挥,也多靠燕王相助,更何况这种节骨眼,燕王让他的香饽饽冒险前来,如此信任我之下,我又岂能不感动?”   “哪怕不说私交,朝廷这一年来的作风举动也颇让人寒心,大兴文治咱一个老粗也说不出来啥,但太祖在位时,让咱军方盯着文吏们好好干活,咋皇上一上位,给军中都安排了一个个文吏督军?这多少没有道理啊,咱是帮皇上守天下,拼命的啊,这皇上都不愿意和咱们走一走心吗?”   “而且皇上连削几位藩王,咱也不多说什么,但不能动燕王啊,燕王这些年镇守北平,对边境了如指掌不说,边境诸将谁不心服口服的听从燕王调遣,这般齐心协力下,才能把蒙古人防备的死死的,但是换一个人谁行?要知道蒙古可还没灭呢。”   陈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   “所以,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我若能降燕王,不用你多说,早就降了燕王,但问题不是降不降,是降不得啊。”   陈亨这番话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   甄武本来听的心花怒放,可听到陈亨最后一句话,连忙问道:“为何降不得?”   陈亨又叹了口气道:“首先我家里人在大宁,我如何弃家人而不顾,其次便是卜万此人,你们也许不晓得,但是我清楚,卜万智勇双全,我一旦稍有异动必被发觉,而且我虽然是卜万副将,但卜万知晓我与燕王的关系,一旦过五千军卒的调动,无他令,我根本调动不了,如此情况下,你们说,我即便降了燕王,又有何用?”   嘶。   军帐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这是甄武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以为他此次过来的难度在与如何劝降陈亨,没想到陈亨本就有意降燕王,这点并没有什么难度,有难度的竟然是陈亨即便降了也没什么作用。   这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卜万军中,陈亨这个副将竟会被卜万如此防备。   甄武一下子心急了。   朱棣现在估计盼着他的好消息呢,难道真得和卜万花时间战场对决吗?可这种大军对决,怎么可能在十天半个月内结束,然而十天半个月后,朝廷大军怕是要打到北平城下了。   怎么办?!   陈亨此刻也是叹息连连。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眼睛一亮道:“如果卜万死了呢?”   “你想要刺杀卜万?”陈亨问道。   甄武郑重的点了点头,哪怕他明知这般会让他陷入到巨大的危机当中。   陈亨想了想后,却摇了摇头道:“不行,你根本杀不死卜万,卜万武艺了得,哪怕你再悍勇,稍挡一刻,千万大军冲过来,任你是神仙也得死在里面,而且即便卜万死了,还有刘贞呢,他和我同为副将,军权不见得落在我身上,除非卜万死了,我刚好立功,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甄武起身在帐内走动起来,不对不对,他们好像陷入了思维误区,甄武试图从头捋着,他们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时间和大宁军周旋,那么卜万死不死不重要啊,只要大宁军自乱起来就可以。   而卜万是镇军的灵魂人物,那么该杀掉卜万,不对不对,怎么又陷入思维误区了,卜万死了,刘贞说不定变成新的镇军灵魂人物,那难道还要杀了刘贞?   他甄武也不是三头六臂。   军中大将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那怎么办?   甄武嘴里念叨着,卜万,刘贞,念叨着,念叨着,甄武一个办法浮上心头,眼睛又是一亮,如果刘贞和卜万闹起来,再加上陈亨煽风点火,大宁军主将和两位副将斗起来,那不就行了?!   这般大宁军不战自溃啊。   想到这里,甄武两步间来到陈亨面前道:“离间计可否使得?”   陈亨想了一下,便开口问道:“离间卜万和刘贞?”   甄武重重的点头,思路也越来越清晰,一边想着一边说道:“对,就是离间,现在燕王在驰援的路上,我可以让燕王手书给卜万一封信,恰巧让刘贞捕获,无非信中内容多下点功夫,卜万常年待在北地,定于燕王也有私交,到时候多说上两笔内容,或者夸大些亦是无妨,就说卜万意欲带十万大宁军,联合燕王,意图抵抗朝廷,而且现在已经按计划兵出松亭关了,并且还可以在信中诋毁你与刘贞,就说你俩不降,还需暗中除掉你们两人才能合兵一处,这也能让你们二人同仇敌忾。”   陈亨眼睛也亮了起来,他点头补充道:“到时候我在一旁煽风点火,我与刘贞联合起来和卜万闹一场,还可以用此事太大的理由,先绑了卜万,甚至与刘贞共同上奏,向朝廷请示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下,还打什么仗,只能退回松亭关再说,而且朝廷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定然会罢免卜万,说不定连我整个大宁军都不信任,只会让我们驻守松亭关。”   “没错!就是这样。”甄武振奋道。   陈亨也颇为振奋,他满脸笑意道:“此计看样子可行,咱们再细细商议一下,看看如何才能做到最好。”   甄武点头。   随后,两人就热切的商议了起来,陈亨族弟也时不时的说些建议,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后,才商议妥当。   甄武不敢再敌营多待,办法商量好了后,便告辞离去。   他们再次随着曹成小心翼翼的出了敌营,等到走远后,曹成还想返回去,甄武却突然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还回得去?”   曹成大惊道:“甄郡马,这是何意,我一路配合,为何还想要了我的性命?”   甄武一愣,这是什么联想,不过下一刻就释然,冷声道:“哼,若是要杀你,还能等到现在。”   “那你什么意思?”   甄武看了他一眼道:“随我入燕军吧。”   这…   曹成有些纠结。   甄武明白他的想法,不屑道:“是不是觉得燕王朝不保夕?鼠目寸光,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随我入燕军,选吧,你也别指望跑,你家在哪里,我让人一查就查出来,哪怕你家在大宁,也足矣让你满门丧命。”   “可我随你入燕军,我家里人不照样保不得命。”   甄武瞥了下嘴道:“你一个小卒子,谁会在意你的去留,回去后选个身材相当的死尸,换上你的皮甲,挂上你的腰牌,造个战死的假象不就行了,说不定还能领一份抚恤,只要你不死,迟早还能见到家里人。”   “那…”曹成简单的思考了一下,便咬牙痛快的点头道:“好吧,我入燕军,陈将军那么大的官都敢跟着燕王搏,我有什么不敢的。”   甄武笑了笑,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只是感觉有些滑头,不过这从来也不是坏事,日后观察一下本性如何再说。   ……   之后,甄武再也不耽搁,回到遵化城后和张玉交代了一声后,又托张玉办一下曹成的事情,他便把曹成扔进曹小满的队伍里,带着人快马加鞭的向着朱棣而去。   这一遭差事匆匆,他甚至没有来的急见一见,在张玉麾下的老三。   说起来,老三手下多是齐化门降兵,张玉舍不得让出来,便让老三跟着他了,甄武本来还担心张玉以后战死会不会连累老三,不过想到他自己麾下战死的人更多,便也同意了此事。   军中搏功名,哪有百分之百安全的。   老三这些年成长了不少,甄武也该适当的再放放手了,而且据悉老三和张辅关系不错,这说不定也是老三的造化。   甄武叹息一声,不再想这些,再次加鞭催马的迎着朱棣而去。   一路疾驰,仿佛又回到了他当年做斥候入草原的时候,人不下马,只为赶路,说起来当年要不是这一趟差事,他的马上功夫,也不至于这么扎实。   等他一路风尘仆仆的见到朱棣后,朱棣大喜的迎甄武进屋,随后朱棣挥退所有人,两人在屋里密议了许久,才商量好一切。   朱棣亲自动笔开始写信,信的内容已经商议妥当,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写信,可当他写完后,发现甄武在一旁已经累的睡了过去,朱棣这才想到,甄武为了赶时间一直没怎么睡觉。   他心中不由的有些心疼。   心想,这到底是亲女婿啊,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卖命。   朱棣感叹一声后,没有出声打扰甄武,反而小声的让人叫来了张武,和张武细细的叮嘱了一番,让他快马加鞭的去往遵化,让张武和张玉商议后,施行离间。   张武领命后,偷偷看了一眼睡过去的甄武,便退了出去,匆忙去往遵化。   ……   一日后,张玉亲自解开一个被俘的大宁军卒的绳索,好言宽慰相劝后,让其带着朱棣的信件,秘密交于卜万,并且承诺只要完成这个差事便给他百金。   大宁军卒以为会死,没想到性命保住了不说,还捞了这么大的一件好事去做,激动的连连点头应下。   然而当他走进大宁军营后,没多久,他便一个不慎被军中副将刘贞抓了个正着。   刘贞,陈亨简单审讯了一番后,随即在他的身上,搜到了朱棣写给卜万的书信。   两人对视一眼,打开书信观看起来。   可下一刻,两人同时脸色大变,仿佛惊的神魂俱动一般。   良久。   等到他们两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他们都静静的看向外面的大宁军营,而他们眼中的军营上空仿佛已然风云齐至。   …… 第257章 -朱允炆再下狠辣之手   朱棣屋里。   甄武这一觉睡的颇沉,等他醒来后,只觉得连日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再次变得精神奕奕,可下一刻,他想到此时并非在家中,整个人噌的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远处,一直在研究南下后如何作战的朱棣,抬头瞥了一眼,就再次低头看向地图和朝廷动态的军报,只是嘴上淡淡的来了句。   “醒了?”   甄武回头看了一眼他睡的床,认出这是朱棣的屋子和朱棣的床,顿时有点尴尬。   这…   和朱棣睡过一张床,不知道算不算解锁了一个成就。   朱棣大概猜测到甄武会尴尬,低声笑了两声:“咱爷俩不用客气,反正遵化事情不解决,我也睡不着,随便在桌上眯一下就好,倒是你累的紧,当老子的难道还不通情理的叫醒你?让人把你弄上床,你也能睡的踏实些,不过如果你再不醒,我就不得不叫醒你了,将士们都已经休整好了,马上就要行军。”   说着,朱棣开始简单的收拾起桌上的军报。   甄武见状,上前帮着收拾,同时开口道谢:“多谢父王照顾。”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再说你应当也看的出来,我一直待你和其他女婿不同,是真把你当儿子看待的,和高煦他们没多少区别。”   朱棣挥了挥手,这番话说的仿佛很自然随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情之所至,还是特意给甄武灌这种感情鸡汤。   不过下一句却让甄武一瞬间有些冒汗。   朱棣拍了拍甄武的胳膊道:“世子多疾,高煦性子又颇为莽撞,只有你让我放心些,所以你便是想着为我多出些力,也要多注重身体,毕竟这场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   嘶。   世子多疾,汝当勉励之的翻版?   这他娘的不像好话啊。   问题是他也不需要朱棣画大饼啊!   甄武吓的收拾军报的手都不小心的哆嗦了一下,他连忙掩饰住,匆匆把军报收拾好,放入箱中后,一本正色的说道:“世子心智坚毅,又兼聪慧,高煦悍勇无双,且领军有道,而甄武只是有些莽力气罢了,不过我们三人定当互相勉励,助父王靖难功成。”   朱棣嗯了一声,不过神色仿佛不喜甄武这般正经,好似他一腔澎湃感情说给了猪听,于是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不用给他们两个戴高帽,你既然醒了,便下去带你的兵吧。”   “是。”甄武见朱棣让他退下,连忙抱拳退了出去。   等他出去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可心中不由的想着,是不是等到爵位捞到手后,设法远离远离这一家子,这些年走的太近,等到那哥俩闹起来后,先不说他牵扯进去与否,单是从感情上来讲,他也不愿意见到他们哥俩分道扬镳。   而且这一家子都不是简单角色,分道扬镳后,斗起来,能斗的你来我往的,而朱棣不知道什么心思,还乐意看热闹。   唉。   甄武叹了口气,朱棣说不定也乐意看一看他的热闹,真到那天可咋整?   人在世上,又岂能真的万事由心。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   甄武摇了摇脑袋,寻到曹小满几人,快马回自己的部将当中了。   如今他们军卒三万多人。   除朱棣亲统两万多大军外,甄武以副将之职,统一万军为前军兼先锋,他下属谭渊和王真分左右,各领三千人步军,而剩余的四千骑军具被甄武直接统管。   张武,薛禄,顾明,柳升等人都在骑军之中任千百户,实掌军卒。   他们右护卫的基本都充斥在这一万军当中,属于甄武正儿八经的班底。   等到甄武回到前军后,叫来了谭渊和王真等人,了解了一下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又吩咐薛禄等骑军派斥候探路。   一番细密安排后,众军再次动了起来,向着遵化而去。   一路急行军后。   天黑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遵化城,两军会军后,兵力直达五万人,这让双方所有人都喜上面容。   晚上,朱棣召集众将议事。   这时,甄武才知道对面的大宁军卒已经撤军向着松亭关而去,甄武和朱棣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振奋,都猜测到计划应当还算顺利。   其余众将都不知道甄武他们的计划,还在激动的讨论大宁军卒动向的意图,甄武看了一眼张玉,便也学着张玉,装模作样的听着众人发言,自己却一句话不说。   朱棣也是这般心思,计划没有彻底成功之前,不易让太多人知道。   于是,大伙热热闹闹商议了一阵,朱棣才拍板决定,严阵以待,静观其变。   散会后,甄武第一时间去找了老三。   当他见到老三时,发觉短短十几天,老三仿佛黑了些,不过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更加干练了一些。   老三见到甄武,也特别开心,笑着给甄武讲着他们如何如何厉害,怎么行军,又怎么连破通州,蓟州,遵化等,说的老三整个人有些眉飞色舞,像是一个炫耀自己本事的小孩子,这让甄武听的心中都轻松了下来,不由自主的为老三而感到一些自豪。   甄武拍着老三的肩膀,连声道好。   “想家吗?”甄武见老三说累了,才开口问道,这说起来也是老三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   老三梗着脖子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想家,等咱们打完了仗,风风光光回家,到时候才好和娘,小六小七,还有…我媳妇,好好念叨念叨呢。”   甄武莞尔一笑,刚欲再说些什么,突然有一个军卒过来,说是朱棣让他前去商议事情,甄武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老三。   老三脸上浮现一抹不舍,不过也洒脱一笑道:“哥,既然殿下找你,你便先过去吧,我去寻谭忠他们聊聊,好久没见四妹夫和五妹夫了。”   甄武点头,随后重重的拍了一下老三的胳膊,这才扭身离去。   老三看着甄武离去的背影,莫名的发起了呆,他与甄武说的开心,可这次他直面战场后,才知道其中有多么的危险,从齐化门开始,他身上的小伤就从没断过,如此足见甄武从军十年,遇到过多少的危机。   他好像从来没有为大哥分担过什么。   大哥就这么扛着家,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好远好远的路。   以前他还常常自豪的和别人显摆,他大哥冲锋无敌,每战必先,可如今他见到甄武后,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父亲去世后,家里如何的一贫如洗,大哥又是怎么一往无顾的踏入军旅之中。   当兵啊。   只要经历过战阵。   耳中便会不停的回响惨烈的厮杀声,常搅得人夜里睡不安稳。   这时,突然一人拍了一下老三的肩膀:“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老三被惊回神,回头一看是张辅,连忙把心中莫名升起的软弱藏了起来,让脸上再次回荡起笑容,道:“没啥,走,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小时候在北平城,那几个没少和我与其他卫所的人赛马赌钱。”   张辅来了兴趣:“走走走。”   两人说说笑笑的去找谭忠,王通去了。   而甄武这时已经见到了朱棣。   朱棣见甄武来了,就对着张玉道:“世美,你说说吧,具体情况应该你最了解。”   张玉,字世美。   字为名之延伸,玉者,传世之美。   而有字,便代表了张玉不是甄武这样的草根出身,据说张玉降明前,在故元官至枢密院知院,而枢密院为元朝中央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使最大,但一般都是太子挂职,再往下便是知院,正经的正二品大臣,类似于现在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   这般也可以解释为何朱棣器重张玉。   张玉听到朱棣的话后,点头把他收到写给卜万的信件后,如何实施的过程讲了一遍,随后,他顿了一下再次开口道:“今日上午时,大宁军营便有些不对,慌乱中仿佛故意卖了个破绽引我来攻,但我想了想后,没有轻动,信中既然说了卜万意欲带兵与我们合兵一处,我若贸然出动,兴许不妥,果然,到午时,他们见我们没有动静,便缓缓开始撤军,慌而不乱,想必是陈亨那里定是取得了进展。”   朱棣点头道:“没动是对的,说不定便是卜万,刘贞的试探之举,好让卜万自证与我并无瓜葛。”   说完,朱棣站起身走动了几步道:“那现在来看,咱们只能等陈亨的消息了,一旦陈亨有好消息送来,咱们就可移师南下对战朝廷大军了。”   甄武这时也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现在咱们也不差三五天,朱能如今也打下了雄县,即便朝廷大军兵峰太盛,也可以把雄县让出来,帮咱们争取三五天,而松亭关却不得不慎重,还是等到陈亨消息送来,等他掌握局势,确保大宁军不会再兵出松亭关,咱们再动才好。”   朱棣,张玉都点头,表示认可。   而大宁军营当中,刘贞也在和陈亨商议着。   刘贞愤愤道:“上午故意卖破绽给燕军,燕军都不为所动,而且燕军张玉敢以一万军对阵咱们十万军,足以见他多么有恃无恐,如此看来那封信的内容当是真的,卜万确有意助燕王。”   陈亨点了点头道:“是啊,我怎么也没想到卜万是这样的人,他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又不是燕王的,怎么会想要帮燕王,如此做法真真令人不齿,我陈亨羞与他为伍。”   这话让刘贞非常赞同,眼睛看向陈亨,仿佛是在看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倍感亲切。   这时,陈亨脸色纠结了一番道:“不过咱俩毕竟是副将,绑了主将,虽说有情可原,但于理不和,你看咱们是不是快马向朝廷说明此事?而且咱们也需尽快带大军回松亭关,要不然等燕军反应过来,指不定还要另起幺蛾子。”   刘贞连连点头:“对,你说的不错,依你之言,咱们就这么办,这样你去下令,让全军加速撤离,我来写奏折,到时候加上你的名字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   “行。”陈亨答应的很痛快。   随后,两人齐齐动了起来。   ……   信使日夜兼程,几日后,朝廷收到了陈亨,刘贞送来的急信。   朱允炆在书房中气的把奏折直接摔在了地上,愤怒道:“卜万胆敢与燕贼合谋,万死都难消我恨!”   黄子澄从地上捡起奏折看了看后,上前道:“陛下,恼怒无意,当下还是尽快思索对策才是。”   他倒是很沉稳。   朱允炆哼了一声道:“这还需思索什么,拟旨罢免卜万所有职位,下其入狱,先抄其家,等战事毕了,朕再好好处置他。”   黄子澄想了想,这番处置也妥当,大宁军如果和燕军联合在一起,朱棣造成的麻烦,将会成倍的往上增,想到这里,黄子澄再次开口问道:“那陛下,大宁军卒如何行事?”   朱允炆眼光闪动了几下道:“责令陈亨,刘贞,严束军卒,不得出松亭关一兵一卒,我有天下兵马在手,这种二心之兵,不用也罢。”   黄子澄点了点头,很认同朱允炆的话。   他们的意识,竟然出奇的和朱棣他们一致,大宁军待着别动就行,但双方的区别是朱棣等人是为了争时间,缓过来后必然想办法收服大宁军卒,而朱允炆他们想得则是,他们兵力十倍与朱棣,完全也不需要大宁兵卒。   很自信。   这也算是好事。   突然,朱允炆再次开口问道:“辽东兵如何了?为何到现在山海关耿瓛,吴高等人都没有动作?”   黄子澄这些日子特意加班,了解一番大明边界地图,对这事还真能说出二三来,所以他装作胸有成竹道:“陛下有所不知,单单山海关守兵,不足以出关助战,必须要集结辽东卫所兵马,然而辽东卫所,多为边线卫所,集结需要慎重,必须留下兵力防备蒙古,而且辽东纵深较广,进兵之路也只有山海关一条路,所以不管是集结还是行军,耗时都需久一些。”   朱允炆听黄子澄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很不满,但也只能烦躁的点了点头。   他嘴上念叨了两句,宁王,辽王,想到这两王都是北境掌兵的藩王,威胁都不小,一旦和朱棣合谋,那闹起的乱子就太大了,心中一狠道:“这样,给宁王和辽王传旨,削他们三护卫之权,让其俩人速速进京不得有误。”   “遵旨。”黄子澄俯身领命。   削朱棣既然动了兵,那么搂草打兔子,宁王和辽王也顺道安排上,没毛病。   ……   朱允炆的几道旨意匆匆的向着北地传了过去。   当辽王收到旨意后,吓的扔下三护卫兵马,主动奔向了京师,他在辽东,大部分将领不听他话,他也没有办法,然而,当宁王收到旨意后,直接把圣旨丢在了地上,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让我回京师,老爷子死的时候咋不让,现在晚了,还想削我的三护卫,三护卫若是需要我用朝廷的授权才能指挥的动,本王直接撞死在柱子上得了,当我这些年白过的啊。”   宁王的亲信,有些犯愁,苦着脸道:“殿下。”   “咋了?”   宁王一挑眉道:“你想去京师,你可以去啊,本王不拦着。”   这句话仿佛把亲信说的不开心了。   宁王顿时又露出个笑脸,哄道:“开玩笑的嘛,我咋舍得让你去京师,不过你要知道,我去了京师会有好日子过吗?朱允炆这时候都不拉拢我,还想削我,可见其心,所以京师真去不得,不如就待在大宁,他还派兵打我不成,真若逼急了我,信不信我直接起兵和四哥一样反了他,闹个轰轰烈烈不比受他侮辱强?”   亲信也知道宁王的性子,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下去让人去信朝廷,宁王病重,行不得路,以此拖延时间。   而此刻的松亭关外,遵化城中的朱棣终于收到了陈亨的秘密来信,陈亨在信中详细的描述了朱允炆的旨意。   朱棣顿时大喜的笑出了声音。   这真是明明有一棍子能打死他方法,偏不用,那就不要怪他和朱允炆过几招了。   朱棣连忙叫了甄武众将,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了众将。   一时间所有人都欢腾了起来。   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哪怕现在日子还是不好过,但是至少能喘气了。   甄武也是松了一口大气,要知道消息不确定之前,谁也揪心,现在好了,北平府至少短时间内没了危机,可以放开手脚和朝廷大军全力打上一场。   朱棣此刻同样倍有感触。   他看着众将,想到起兵以来这二十天,突然又信心倍增,谁问天下人谁敢相信,他朱棣匆忙起兵后,能在短短二十日内,把北平府整合起来。   更是消解了北平府所有危机,甚至还可以出兵,主动南下。   毕竟主动起来,才叫靖难啊,要不然说是靖难,但结果却让人压在家门口打,那也太丢人了。   朱棣等到众将都平静了一些后,起身振奋下令道:“如今北平府已无危机,众将随我南下靖难,与朝廷大军会上一会。”   众将皆起身应是领命,所有人脸上都有些亢奋,哪怕是只出现一丝让人喘息的空间,也足矣让众将,一时间,气势高涨。   随后,朱棣让人散了,命各将下去准备,但是朱棣却留下了甄武,张玉等核心将领,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后。   朱棣开口道:“老和尚让我上书示弱一番,争取争取朝中一些人的同情,也能让那些人帮咱们敲敲边鼓,留你们下来就是商议一下,咱们这个示弱的信,该怎么写。”   “老和尚那边没写一封过来?”甄武好奇问道。   这事让一群大老粗商量,多少有点不靠谱,哪怕朱棣从小读过书,可你让他舞刀弄枪没问题,但想写一封文采斐然的奏折,就别扯了。   朱棣没好气道:“老和尚说了,最好我亲自写,这样感情真挚些,但你们也知道我,我哪有那个文采。”   甄武和张玉对视了一眼,俩人一起摇头。   “殿下,这事不是我们不帮您出主意,但是殿下最好还是听老和尚的吧,老和尚说的挺有道理。”   朱棣想了想后,没好气的挥退了几人。   接下来,朱棣把自己憋在屋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才憋出了一篇不到八百字的小作文。   甄武本以为会写的啥都不是,但得幸看到后,发现聪明人做啥事,真的是基本上都能做好。   这篇小作文,文采不说,但是朱棣把该表达的表达了出来,不仅把自己说的可怜的不行,还把朱允炆阴阳了一通。   开篇就是你爷爷,我爹怎么怎么创业,怎么想着多生儿子,但结果你一上位就想杀你爷爷的儿子,这不合适,当然俺朱棣知道是有奸臣想要掌控朝堂,不是你的本意,我也不怨你,只是怨奸臣。   然后朱棣又开始和朱允炆拉起了关系,说什么咱们是亲叔侄,这关系在战场上能挡刀的,不要让别人影响了咱们的关系之类的。   最后,话音一转,又写到古语有云,困兽犹斗,为什么呢,因为怕死啊,俺朱棣也怕死,才不得不起兵反抗,你要怜惜怜惜你叔叔年纪大了,看在这个份上,宽恕了你叔叔吧,这样你叔叔保了性命,燕军将士也没了怕死的心,俺们就会乖乖的回北平了,这是大明之幸,也是朱家之幸。   甄武看到最后眼睛一亮,这最后一句反将有点意思,接下来就看朱允炆怎么接了。   朱允炆不是自诩仁慈吗?   朱棣讨饶,你饶不饶。   ……   之后,朱棣率军逐渐南下时,他的这封示弱的奏折,也被快马送进了朝堂。   果然,不出道衍所料,朝堂上一些本就不赞同朱允炆用兵的人,一时间冒出来不少,都长篇大论的向着朱允炆帮着朱棣求情,试图让两人讲和。   朱允炆气的直接退朝,哪怕回到书房后,气性难消,直到乱砸一通才稍稍平息一些。   讲和?!   狗屁的讲和。   他大占优势,凭什么讲和,当动兵是过家家?那么多粮草都消耗起来了,临到头说不打了,可能吗?!   他大军一动,用不了俩月就能碾死朱棣了。   这会儿让他放手?!   黄子澄看着朱允炆依旧喘着粗气,带着怒火,劝说道:“陛下,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言论,出兵的决策是对的,咱们只需坚定执行就可,等把燕王的兵马打掉后,自然一些风声就会扭转。”   朱允炆努力平静了一番,点了点头。   不过,随后他想了想,道:“朱棣的用意朕心知,不是就是想借机让人非议朕吗,朕也不能如他所愿,既然他和我念叨亲情,那我就表示表示,你一会儿下去传道旨意,就说朕念在亲情的份上,让众将士在战场上善待燕王,莫使我担了杀叔之名,这般足以彰显朕的仁慈之心。”   足以吗?   在朱允炆心中朱棣起兵作乱,他有这番话,无异于天大的恩德,世人听闻后,谁还能不称颂他一声仁善重情。   黄子澄思索了一番,觉得这般确实对朱允炆的口碑有帮助,便点头领旨。   然而下一刻,朱允炆再次开口,叫住了黄子澄。   只不过,这次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狠辣和阴毒。   “朱棣有朕亲叔之名,朕可以手下留情,但其他人却不必,朕即便留了他性命,也定要他痛苦终生。”朱允炆狠狠的说到这里,眼中厉芒闪现道:“上次不是说永安郡马的老家在无极吗?还有永平郡马的家人也在京师,你通知下去,让人全部给我缉拿起来,我倒要看看他的女婿们背叛他,他又作何想法。”   在朱允炆心中,以其亲人要挟之下,朱棣的女婿岂能不回归朝廷,朱棣被自己女婿背刺,又岂能不心态受损。   书房里,朱允炆嘴角含着冷笑,哪怕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仁慈的味道。   …… 第258章 -甄老太爷最后的高光   太行山有一条支脉向外延伸,至真定府附近方止。   这条支脉上有着一座并不出名的山,叫做九泉山。   而九泉山上分散着九个泉眼,终年涓涓流淌着清澈的溪水,不仅让山上植被被滋养的丰盛茂密,也常吸引一些野兽出没在此山之中。   这一点还算好理解,更神奇的是,据山脚附近的村庄中的老人代代相传,说千年前根本没有此山,是泉水有着滋养山神之效,使得此地每年平白拔高三尺,千年下来才坐落成如今山的模样。   这种带着神话般传说,自然是不大可信的。   但是此山山峰处,确实有一处近百尺高的悬崖峭壁,如竖切而成,活脱脱像极了山势长高的样子,给传说增加了一丝可信的论证。   这一处悬崖峭壁,山势异常险峻,寻常人难以攀登,加上山中本就有着野兽出没,所以多年来少有人迹。   可就是这么一处地方,在几年前吸引了一伙土匪落户其中,这伙土匪在太行山土匪圈子里,迅速崛起,短短几年时间,便成为了纵横千里的太行山脉中,排的进前三的大土匪帮,一时间,方圆上百里的地界里,凡是小土匪团伙,或者打算在附近落草讨生活的,无不需要前来拜拜山门,年年上供才行。   威风至此,自然也吸引了很多江湖好汉的兴趣,很多人想要加入其中,然而这伙土匪行事颇为古怪,极重品性,很少有成年的江湖好汉能够加入其中,反而一些破家吃不上饭的半大小子收容了不少。   他们好像从来不缺少钱财,不仅少有下山打家劫户之举,还给附近盗匪定了规矩,倒让真定府的治安好了不少。   而他们这伙人更让人称奇的是,悍匪头领竟是一个女子。   有些门路的人知晓,那女子名叫柳二娘。   这一日黄昏时刻,柳二娘正在思索着,是不是该选些最忠心的送往北平了,如今燕王起兵,正值动荡之际,甄府的家丁护院也该多些,而且北平城的生意,不管是走辽东线的,还是江南线也都需要一些护卫,自家镖局的人手护自家生意都快护不过来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朝廷把平燕布政司设在真定府,她也怕甄武对她们另有重用。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二当家匆匆闯了进来。   “大当家,出大事了。”二当家推门进来,嘴上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柳二娘姿态优雅的抬头,轻声问道:“什么大事需要你来找我,帮东家训练人手的差事,你可别耽搁了,东家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到呢。”   “大当家放心,这点绝对不会出纰漏,但现在确实有大事需要你我决择。”   二当家一边气喘吁吁的说着,一边慌张的走到柳二娘的身边,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小的们刚刚送来的消息,无极甄家被朝廷的人包围了,那甄家是东家的宗族,这事你说咱管不管?”   “什么?”   柳二娘花容大变,起身问道:“朝廷的人围了甄家?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朝廷的兵马闯入甄家,咱们的人也不敢乱打听,匆忙跑回山里报信,不过还好,朝廷的人请了县令和甄氏一些宗老一块过去的,好像还没有动粗,但是…”   说到这里,二当家压低了声音道:“但是东家现在随燕王起兵,朝廷此举,定是冲着东家来的,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柳二娘来回走了两步,认真的分析了一番,咬牙点头道:“对,你说的不错,不管甄老太爷他们是什么心思,不能让他们落入朝廷的手中,若不然定会让东家落入两难之地,更何况之前东家吩咐让咱们照料一二,所以不能不管,这样你去集结人手,咱们这就下山掳了他们,送去北平。”   二当家重重点头,神色严峻的出去集结人手了。   很快。   人手集结完毕后,一众人如猛虎下山,向着无极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   无极县,甄氏老宅。   甄老太爷带着一众家丁,护着身后的一家妇人,脸色冷淡的看着前方突如其来的那些人。   县令贾文带着笑意给甄老太爷介绍着为首的那人。   “甄老爷子,别紧张,这位翰林编修,平燕军师,程济程翰林,这次来主要是有事情需要你配合。”   程济大刀金马的直接走到主位上坐下,脸上锋芒毕露,显出他如今正意得志满,他冷眼看着甄老太爷道:“不错,只要你配合,本官可以保证不会太为难你们。”   说完,他在甄老太爷身边扫了几眼,侧头问县令:“甄家本宗的人全在此了吗?为何没有成年男丁。”说着他又转头对一位军卒道:“你带人再去搜查一遍,务必不要有任何遗漏,只要有喘气的全部给我带过来。”   军卒领命下去。   贾文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连忙道:“全在此了,全在此了,甄家本宗一直人丁不旺。”   程济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不过嘴上依旧说道:“没事,搜查干净些也好,万一有些下人藏起来了呢。”   被逼在角落里的甄家众人,一个个都心惊不已。   这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一人的节奏。   甄老太爷面对这些军卒也有些害怕,不过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上前问道:“不知道程翰林有何事要让老头子配合。”   “简单。”   程济招手让人送来笔墨:“知道你孙子甄武吧,娶了燕王的女儿,又随燕王谋逆,本来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过皇上宽容,只要你配合劝说甄武弃燕王,主动向朝廷请罪伏法,皇上便放过你们这些人。”   甄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我孙儿会如何?”   “自然是死罪,如此谋逆还能饶了不成?!”程济冷哼道。   唐氏等一众妇女都被吓了一跳。   而旁边的一些甄氏族老也都有些心惊,不过并不是为甄武死罪,而是吃惊甄武娶了燕王之女,他们不由的心中暗骂甄老太爷,王八蛋藏的挺严,没想到不声不响之中有个孙子竟然娶了郡主,真他娘的是个老贼,怪不得这些年一直不动如山。   甄氏传承千年之久,这些族老早就与主脉相隔不知道多少代了,诛九族也牵扯不到他们,而且这些年来矛盾不少,所以他们不由的庆幸,幸好甄武竟然谋逆,要不然哪还有他们的活路,同时他们一个个眼光亮亮的看向了厅中高悬的堂号,中山堂。   这是主脉正宗的标识啊。   唐氏在甄老太爷身后,听到程济的话,一下子吓的有些慌神,想都没想就对着甄老太爷喊道:“爹此事不可啊,大武可是您的长孙啊。”   程济皱眉,冷哼一声道:“掌嘴。”   几名军卒立马向前走去,唐氏她们身前的家丁护院,条件反射般的想要护住唐氏,可下一刻程济冷眼扫了过来。   “不想死就给我滚一边!”程济冷喝一声。   那些家丁护院,脸上顿时全都浮现出几分纠结,甄老太爷的正妻梁氏,无助的看向为首的一个家丁道:“甄力,当年你家破人亡,是老爷收留了你,不仅对你大力栽培,帮你娶妻纳妾,还让你当了管家,真真把你当儿子信重,你若退了,可对得起老爷这么多年的厚待?!”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反激的甄力下定了决心。   他立刻闪到了一边,有些癫狂道:“再信重我又如何,还不只是个下人,这家业还能传给我不成?我又何必卖命。”   老太爷不敢置信的看着甄力,看着甄力癫狂的样子,再没有往日一丝乖顺的样子,心中突然疼痛的仿佛被捅了刀子一般。   “你…你…”他气的说不出话,这些年他没了儿子,对甄力可以说绝对做到了视若己出,可没想到家中出了事情,甄力反而第一个背逃而去的。   甄力对着老太爷不屑的冷哼一声,反而为了让自己心中好受,开始劝说其他家丁护卫:“你们难道想要陪着一块送死不成?咱们那位没见过的大少爷,可是谋逆。”   其他家丁见状,在甄力的带头下,一个个也没了犹豫,全都走到了一边,露出了里面被护卫着的一众妇女。   程济看到这一幕,觉得很有意思。   他突发奇想的拦住军卒,指着甄力道:“你上去掌嘴。”   甄力愣了一下。   程济冷声道:“不愿意?”   甄力连忙回过神,脸上浮现一抹狠色道:“小的怎么会不愿意,早就想这么做了,正是乐意之至。”   说完,他就大步向着唐氏而去。   老太爷怒喝:“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甄力随着话语声,猛地来到唐氏身前,推开其他妇人,重重的几巴掌扇在了唐氏的嘴上,直接扇的唐氏嘴角流出鲜血,狼狈的摔在地上。   老太爷的妻妾吓的惊叫连连,却也心疼的眼泪横流的忙去搀扶唐氏。   唐氏眼中流露着恨意死死盯着甄力,盯的甄力都觉得有些发毛。   甄力对自己的行为本就有些羞愧,但是生命当前由不得他过多选择,此刻见唐氏充满恨意的盯着他,想到以往甄家众人对他的宽容,他心中更加发狠,盼着这些人全部死个干净,这才好证明他的决策只是被逼无奈。   他转身向着程济弯腰赔笑道:“这些人看样子都不识抬举,要不要小的先揍一顿他们再说?”   程济看了他两眼,嘴角流露出一丝好玩的笑意。   他摇了摇头,对着甄氏族老和贾文道:“你们和甄老爷子认识,好好劝劝,我只给一炷香时间,别逼我动粗。”   贾文等人连忙应是。   可这些人有几分真心相劝,怕是只有天知道,大概所有人只求这把火烧不到自己身上。   老爷子此刻仿佛苍老了很多岁,他看着上前轮番劝他的众人,看着这些各个心怀鬼胎的人,又看了一眼甄力。   他活了大半辈子,眼睛还算毒,心知即便这次逃过程济的责难,日后这些人也会落井下石,而甄力更是会噬主。   他一言不发,任凭贾文他们说着。   慢慢的。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老爷子对着程济,最后一次想办法道:“我很早就欲把二子甄星辞,逐出族谱,这些年更是没有来往,这件事无极县的人都可以作证,还望程翰林明察。”   这话音刚落。   一个甄氏族老跳了出来,给程济卖好道:“当年是有这么一档子事,说是要逐出族谱,闹得还挺大,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真正意义的逐出,我可以作证,甄星辞一直还在族谱上。”   程济嫌烦的挥了挥手,道:“我不管有没有逐出族谱,你是甄武的爷爷,这点就足够了,让你写信给甄武,你最好配合。”   老爷子苦笑一声道:“老头子是不是只有配合这一条路?”   程济冷哼道:“正是。”   老爷子突然又笑了两声,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妾,看了看唐氏,眼神中带着愧疚,但是当他收回眼神时,眼神里已经满是坚定。   “那好,老头子自己走一个第二条路出来。”   说完,老爷子扭头看向那些甄氏族老,他语气带着一些愤慨说了起来。   “我为宗,你们这些人这些年却趁我这支家丁不旺,费尽心思谋求本宗之位,你们也配与我同族,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私下的一些小动作吗?以前不与你们计较,现在明晃晃的想要与本宗划清干系,你们也配是甄氏族人。”   老爷子指了指厅中高悬的中山堂号,傲然道:“不就是想要这个吗?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也配,自异族占我无极以来,无数甄家子弟南迁逃命,可有我本宗一人?我本宗为守祖堂,百死不悔,你们谁又能做得到?这也就罢了,在汉室衰落时,你们谁家没有出仕为异族当官?仗着异族作威作福,打压我本宗,说出去光彩?就凭这点,你们看着中山堂号,不觉得羞愧吗?还敢妄图堂号正宗,你们不怕老祖宗们从棺材里爬出来骂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想得我堂号,呸,告诉你们别做梦了,老头子今日就当着你们的面宣布,正式卸任甄氏族长之位,传与我孙甄武,只要我孙不死,你们再不甘心也要给我跪在族长之下。”   老爷子神情激奋的说完,转头又看向程济。   他冷笑。   “老头子不管皇上叔侄怎么闹腾,但是想要老头子写信给我孙,为难我孙,你怕是主意落空了,老头子一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固执,就是刚烈,岂肯断我本宗传承。”   程济大怒。   可程济还没来得及说话。   老爷子又说话了:“是不是想要绑了老头子去为难我孙?但我老头子一具腐朽之身,岂能任你利用。”   说完,老爷子爆发出了全身的力气,一头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这一撞,异常决绝,仿佛不死不休。   顿时,鲜血从他的头上流淌了下来。   大厅中几道凄厉的妇女呼唤随之响起。   一众妇女跌撞的跑过去,梁氏把老爷子的脑袋抱了起来,嘴里喊着‘老爷’,眼泪早已不由自己的汹涌而出。   老爷子挣扎着提起最后一口气,看着众人,最后落在了梁氏脸上。   “对不住你们了,但是老头子最后还是要请求你们,莫要因你们而坏我甄氏本宗最后传承,要不然我死也不能瞑目。”   梁氏连连点头,泪水甩在了老爷子的脸上,清清凉凉,让他又多了几分清醒。   他最后笑道:“你不知道,我总是偷偷打听我孙事迹,我虽一直未言,但我孙勇猛,我甚是欢喜,老头子幸有此孙。”   说完,他大笑起来,可笑了两声后,声音突然顿止,整个人软了下去。   梁氏一众妇女皆嚎啕大哭起来。   程济眉头皱起,觉得真是麻烦。   而梁氏哭着哭着,神色突然坚定的看向了其他众女,她冷淡道:“老爷临走时的话,可都听清楚?”   众人泪眼迷蒙的点头。   女子依附男人生活的时代,她们不重要。   如果被抓,指不定什么样的侮辱会等待着她们,还不如趁机自我了断落得干净。   就在这个时候。   外面突然响起了骚乱的声音。   九泉山悍匪,齐齐闯了过来。   …… 第259章 -永安郡主与永平郡主   九泉山悍匪人数不多,仅有二百多人,不过幸运的是程济此来也并没有带多少兵马,只带了三百兵卒护行。   在他心中兴许笃定这些人马再加上县城人马,足以把差事办的妥妥当当。   可任他怎么想,也没有料到竟然有土匪敢袭击朝廷兵马,而且这伙土匪还出人意料的悍勇无畏,仿佛一个个都能舍的性命一般。   虽然人数较少,但在朝廷兵马没有准备之际,猛地突然暴起,倒真把朝廷兵马冲的混乱不堪。   他们冲进甄家后,不讲二话,掳了梁氏,唐氏几名女子就齐齐的又向着外面闯去。   一番悍勇乱冲,最后还真的再次冲了出来。   程济一开始就被吓得狼狈的往桌椅后面躲着,随后又见这伙悍匪无意伤他性命,掳了人就跑,差点感天谢地。   等到悍匪跑远,惊魂未定的程济想到他的差事,这才又连忙跳了出来,一正言辞的带着怒火的指责军卒将领,办事不利。   军卒将领把刚才程济的模样瞧了个真切,心中不由的有些瞧不上这个军师,只觉得程济仗势欺人的事情做的利索,然而遇到不要命的悍匪却又窝囊的一绝。   但他军令在身,倒也不敢和程济争辩,忍着程济的一番训斥后,连忙稳定军卒,下令追了出去。   他一马当先,心中发狠,好似把在程济身上受的气,打算撒在那伙土匪身上一样。   然而等他追出去后,才发现这伙土匪对城中格外熟悉,带着他们在城中绕了两遭后,抽了个冷子竟还逃出了城门。   军卒将领让手下接着去追,他黑着脸看着匆匆跑过来的守门兵。   “谁让你们擅离职守的?”他压着怒火咬牙问道。   守门的一位小旗战战兢兢道:“是我们总旗让我们帮各位去抓人的。”   “抓人?老子岂用你们这些废物东西,谁是总旗?狗日的给老子站出来!”   小旗指了指城门处的几个尸体,依旧战战兢兢道:“总旗已经死了,就在那里。”   军卒将领顺着目光看去,心中一股气顿时冲了上来,可他看着战战兢兢的小旗,却也没道理向小旗发出来。   只能愤愤的破口大骂起来道:“狗日的,坏老子大事,狗东西死不足惜。”   骂完,他心情也没有好多少,深深的看了一眼小旗,不再和小旗掰扯,连忙向着城外追去。   而那个小旗看着这伙人离去的背影,一直压抑着的呼吸,这才轻轻的舒了出来,他眼光中闪过一丝精光,想到甄老爷子家的事情,脸上伤感又一闪而逝,他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尽力了。   说起来,他也是甄氏族人,但家道早就破败不堪,当年要不是蒙甄老太爷帮忙,他父母棺材都买不起,他更没有这个小旗职位得以谋生,照顾弟弟妹妹们,这是活他全家之恩。   如今他助他们出城,也算是报答了一些恩情。   只是没有以死相报,多少有些亏心,但他有弟弟妹妹尚需照顾,不得不惜此身,亏此心。   然后,他又想到他去通知唐氏众人从这个城门出城时,唐氏对他说的话,说什么来日必有厚报,他自嘲的笑了笑,他怎配,更何况他又怎会图她们以后的厚报?!   这些暂且不说,在他看来唐氏她们也没有日后。   即便唐氏众人出了城,想必也难逃追捕。   如此情况,又哪来的厚报。   还不如想想,去哪里讨一个不嫌弃他有几个弟妹累赘的媳妇来的实在,他眼中浮现出刘家的那位姑娘的模样身段,他喜欢紧的呢,常常夜里想的翻来覆去。   可他的条件,这辈子怕是娶不上刘家姑娘了。   他每每想到这点,心中就没来由的一阵疼痛,他只有这一辈子,怎么就偏偏娶不上心之所向的姑娘呢。   就这一辈子还过不圆满。   而与此同时,甄氏祖宅里,甄氏其他那些族老,一个个眼中放光的看向了中山堂号,他们相互对视一样,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势在必得。   甄老太爷死前虽说传给了他孙子。   可一个谋逆的反贼,能活多久?   朝廷大军都已经快要到达真定府了,逆贼还当个屁的族长啊。   这正宗堂号,还不是他们相互竞争决出胜负吗。   至于那个什么甄武。   完蛋去吧。   ……   涿州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往北直通北平,往南有着三条宽阔的官路,四通八达的通向大明各个地方。   一条向西而去,过清苑,进紫荆关,由此关可跃太行山脉入山西,一条过保定,进真定,通往河南地界,最后一条经雄县,过河间,通往山东地界。   由此可见,一个涿州通山西,河南,山东,又北通北平,这等地理优势不可谓不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一定要让朱能带一路军南下的重要原因。   时间匆匆流逝间,转眼来到了八月初。   自遵化整兵后的朱棣众人,终于带着大军赶到了涿州城,他们一路风尘仆仆急需休整,再加上到了涿州城,也算是到了前线大本营,所以朱棣一边挑选了一些兵卒补充了涿州城的城防力量,一边下令让其余军士整休,然后再接着南下参战。   等到甄武等将全部安排妥当后,朱棣带着大家向着衙门走去。   然而,众人刚刚来到衙门前,不远处几道女子的呼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大武,大武…”   甄武扭头看去,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伯娘唐氏,随后又看到她身边陪同的柳二娘。   两人都是狼狈的样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洁,仿佛遭受了很大的苦难。   甄武走了过去,挥手让拦住她们两人的士兵退下,惊讶的问道:“伯娘,你怎么在此地?怎么…怎么落得这幅模样?”   唐氏在见到甄武时,看着甄武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眼中就已经浮现起一抹水气,等到甄武温和的声音响起,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啦的就流了出去。   她更咽道:“你…你…祖父和祖母,全被朝廷的人害死了。”   这句话伴着唐氏的哭腔,有着一股凄厉的感觉,音量不小,导致不仅左右的士兵听闻,就连不远处的朱棣等人也全部听了个真切。   所有人都被惊了一下。   甄武心中莫名一颤,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他扶起唐氏想要好好询问一番,可是唐氏哭的嚎啕,仿佛压抑了很久,坚强了很久,在见到甄武时,终是再也控制不住,所有悲伤的情绪一股脑的想要释放出来。   甄武听着唐氏的哭声,看着这个长辈在自己面前没有仪态的大哭,没来由的有些难受,他扭头看向柳二娘,语气一时间也暴躁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   柳二娘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的给甄武把事情描述了出来,从朝廷兵马围拢甄家,到他们带人把唐氏等人救走,然后一路死了近一百人,梁氏也因为年事已高的原因死在了路上,而甄家众女,除了唐氏以外,只有三名女子还活着,一位是甄武大伯的妾室,另外两位说是唐氏认下的族人干女儿,实际上也算是破落后伺候唐氏的小丫鬟。   甄武深吸一口气问道:“她们人呢?”   “还留在山里,妾身打听到东家要来涿州城,便带着夫人来涿州城等东家。”   甄武还打算说什么,这时朱棣出声道:“甄武,你先带你伯娘她们进去洗漱一番,外面不会谈话的地方。”   甄武这才反应过来。   他扶着唐氏,让柳二娘跟上来,随着朱棣走进了县衙后宅里面。   到了里面后,甄武让唐氏先去洗漱,唐氏犹自不能平静,甄武好好劝了一番,才让唐氏平静下来,跟着柳二娘去洗漱了。   甄武这时才有功夫理会众将,他看着张武,谭渊等人担心的目光,强自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   随后,他对着朱棣开口道:“殿下,卑职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望准卑职先行告退。”   朱棣点了点头,不过就在甄武走出去前,突然又开口道:“咱们一路行军,这件事我并没有得到信息,要不然…”   甄武明白,朱允炆让人做这种事情,定当是下的急令或是密令,没有行动前,谁能预判此事。   可是朱棣,却有些接受不了这一点。   甄武不仅是他手中头号大将,还是他的女婿,他家里人出事,对于他这个主公来说,无异于一种打脸,所以当甄武刚刚从屋里离去后,朱棣便大怒的拍桌子起身,他冷眼看向杨璟。   杨璟心中一跳,立马主动上前说道:“殿下,卑职这就去查,一炷香绝对把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   朱棣听了这话,脸色这才好一点,可心中忧怒,忍不住骂骂咧咧的怒斥道:“混蛋玩意儿,这种下作手段也用,他也下得去手!他手握天下兵马,还做这种事情,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这话所有人都知道,朱棣是在说朱允炆。   说实话,在场之人谁也料想不到朱允炆会行这种下作的手段,两军对垒,用别人的家属威逼,这真是一点也不要脸皮。   甄武也没有想到,或者说没有完全想到。   这些年他刻意的和宗族保持距离,连和朱玉英结婚都没有邀请宗族的人前来,在外人看来这已经算是一刀两断的节奏了,甄武这般做就是为了不牵连到宗族,想着等到靖难结束,再去和宗族联络感情,补充他的核心力量。   可没想到朱允炆这也能下的去手,不管感情如何,不管冤不冤,就一意要拿甄武的宗族来做法。   这可真是刷新了甄武对仁义之君的认知。   甄武坐在无人的屋子里,心绪翻涌,这些年虽说刻意疏远,但是也通过柳二娘等人了解过甄老爷子,他晓得那个小老头,一辈子没做过什么恶事,最大的一桩丑事就是当初固执的非要驱逐甄武的父亲出家族。   可逐来逐去,最后也没舍得从族谱上划掉甄武的父亲。   如今老爷子竟然因他而死。   甄武谈不上多伤心,可是心中的内疚,却也如火一般灼烧着他。   时间不长。   唐氏洗漱好后,便又匆匆的找到了甄武,她又详细的给甄武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听的甄武百味杂陈。   宗族宗族,若是能撇的干净,那就不叫宗族了。   老爷子面上再不认儿子,可心中却也从没把甄武当做外人。   倒是甄武这个现代人,以为做些疏远的动作,就可以撇个干净,何其可笑。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事情我知道了,我让人去山里接了其他人,到时候再派人送你们去北平。”   “那…”唐氏想要问问报仇的事,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她知道甄武是在谋逆,若是成了,报仇自然不在话下,若是败了,那也不用再说什么。   甄武知道唐氏关心什么,坚定的道:“你不用挂心,程济我必杀之。”   他有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朱允炆生死谜团,这一世定然也不会再现。   那种人真的差朱棣远了去了,没必要留在世界上浪费空气。   唐氏点了点头,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的轻松了不少,仿佛甄武能带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只不过唐氏想了想后,还是略带忧愁道:“那无极…咱甄氏…”   甄武笑了一下,随后狠厉道:“族中有些败类,我这个族长总是要去清理的,伯娘不必着急,到时候定带着你与我娘他们,一块风风光光的回无极。”   唐氏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本宗好久没怎么威风过了。   ……   另一边,杨璟去查探事情,很快就有了消息,其实说起来,他们一路行军,有消息也并不能及时收到,现在杨璟详细的调集暗探送来的信息,肯快便找到了关于此事的信件,尤其是事情已经发生后,暗探送来的相关信息更是多。   杨璟把查探到的内容说给了朱棣听,朱棣听到不仅甄武家里出事了,二女婿家里也已经被朱允炆抓了起来,拳头瞬间就捏紧了。   过了良久。   朱棣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松开拳头,有些感伤道:“把消息传回北平吧,至于李让…他的去留任他自便吧。”   他虽狠,可也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婿陷入两难之境,只是恨他自己现在无能为力。   杨璟点了点头。   朱棣又感叹了一声,随后这才把心思投入到南下之战,当务之急便是打赢这场战争,他需要抓紧时间了解前线最新的战事情况。   “行了,你下去吧,到外面后让人去通知朱能,高煦和高燧前来涿州议事。”   “是。”杨璟应是后,慢慢的退了下去。   ……   这边暂且不提。   北平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杨璟的传信,事关两位郡马家事,道衍第一时间交给了朱高炽进行处理。   朱高炽看完信件内容,考虑了一下后,让人去通知永平郡主夫妇和朱玉英前来,因为信中不仅有李让家中人被抓之事,还有关于甄武祖父之死以及唐氏等人将要来北平的事情。   然而,去通知的人刚走了没一会儿,永平郡主便哭丧着跑了过来,带着身后惊慌不已的李让。   永平一见到朱高炽,就哭着上前说道:“哥,朝廷给李让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绑了李让的家里人,威逼李让前去京师,这可如何是好,你一定要帮妹妹想想办法,救救他的家里人啊。”   朱高炽吃惊道:“朝廷给妹夫去信了?”   永平郡主连连点头,同时把手中的信件连忙递给了朱高炽。   朱高炽一手接过便看了起来,信中朱允炆写的冠冕堂皇,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就差明说抓了李让的所有家人,包括其有关的姻亲人家,只要李让不从,朱允炆便会大举屠刀,断不相饶。   朱高炽看完后,苦笑一声:“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但…这个事情别说我了,父王也没有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呢。”永平急了。   “你们稍后,等大姐来了一块说吧。”朱高炽说道。   “大姐也要来?她来做什么?”永平不明所以。   朱高炽解释道:“大姐夫的宗族之人也出事了。”   “大姐夫?”   永平嘴里念叨了一句,下一刻本来还哭着的她,一下子笑的乐了起来:“对对对,大姐夫在军中那般手握重权,朝廷怎么会放过大姐夫,只针对李让呢。”   这话一落,朱高炽眉头微皱。   而这时,朱玉英的冷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了进来:“都是一家人,你也能说出这种话来?怎么姐听着,像是你盼着你大姐夫出事呢。”   朱玉英随着话音,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永平其实说完那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可是听到朱玉英对她埋怨,又看着朱玉英冷淡待她的样子,顿时心中又不高兴了。   她的情绪一上来,忍不住道:“我怎么了?还不许我说两句了?再说我也没说错,若只是李让家出事,父王才懒的管,但甄武就不一定了,满北平谁不知道父王喜欢甄武,他家出事了,父王定舍得下功夫管一管,如此不刚好顺道救一救我家李让的家里人嘛。”   朱高炽眉头皱的更深了,训斥道:“永平,慎言。”   朱玉英听了永平的话,心中不喜,不过还好她们姐们两个自小一块长大,知晓永平的性子,最爱嘴上不饶人,心中便忍了忍,不欲和永平一般见识。   她看向朱高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着怎么像是郡马家出了事情?”   朱高炽点了点头,一张嘴本来想亲口告知,可是想到信中详细描述的甄老太爷自尽,只剩下几个妇女,突然又有些说不出口来。   他把信件取出来,给了朱玉英,示意朱玉英自己看。   朱玉英接过信件,只扫了两眼,身体一慌忍不住的便后退了一步,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鼓起勇气详细的看完。   看完后,朱玉英脑袋晕晕的,心中乱乱的,突然特别的想要见甄武,更想要抱一抱甄武,她知道甄武特别注重家里人,猜想这事肯定对甄武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让朱玉英心里挂满了对甄武的担心。   可是理智又告诉朱玉英,她此刻不能给甄武添麻烦,她需要做的就是安顿好家里人,等着唐氏等人到了北平后,好好照顾。   朱玉英神魂不定,把信件还给朱高炽后,不想再在王府待下去,说道:“这事我知道了,这会我心中有些乱,就不多待了。”   说完,朱玉英就恍恍惚惚的向外走去,她需要回去好好平静一下。   永平见状,突然急了:“大姐,你不想着救人了?”   朱玉英停住脚步,回身看向永平,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李让身上,她苦笑一声:“救人?你当这是前些年?现下父王怎有心力和能力去京师救得了人。”   这句话,仿佛下达了死刑。   李让和永平两人都绝望的连退了两步,李让甚至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而永平这一下子彻底急了,指着朱玉英道:“不可能,怎么会救不了,是不是父王单单救了甄武。”   想到这个可能,永平一下子更激动了起来:“一定是这样,你和甄武那般恩爱,甄武家若是有事,你怎肯善罢甘休。”   这般激动的永平活脱脱想个泼妇。   “甄武甄武,你连姐夫都不愿意喊一声?”朱玉英不满的说道。   “我凭什么喊他姐夫。”   永平被朱玉英的不满,刺激的怒火也升腾了起来,仿佛还想到自小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一时间这些情绪,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齐齐涌出:“自小父王就疼你,什么也先可着你,连你成婚也还亲自给你置办郡主府,我呢?什么也没有,从来都是我有的你全都有,我没有的你也有,凭什么,就凭你是姐姐?!”   “现在倒好,更偏心了,救你夫婿,凭什么不救我夫婿,你夫婿在军中手握重权,备受父王信任事事相商,我呢?凭什么我夫婿就闲置在北平,就因为你是老大吗?我不服!”   朱高炽和朱玉英两人看着有些歇里斯底的永平,两人都有些惊愕。   他们从未想过,一母同胞的几人,永平竟会觉得不公,心有怨言的藏了好久。   朱玉英脸沉了下来,有些事她必须要和永平掰扯清楚,于是她一步一步走向永平。   她心中沉痛道:“父王什么也先可着我,因为什么,你不知,但高炽高煦他们知,父王母妃他们知,你若没有良心我也不怕你怨着我嫉着我,但你不该说你姐夫。”   朱玉英腰板挺直,神态中竟透着一股甄武常常有着的一股自傲,她自豪道:“你姐夫手握重权,是因为他随父王征战十年,无一次缺席,是因为他每战必先,身上留下数不尽的伤疤,更是因为他悍勇无双,攻盖诸将,无人不服,你以为父王信重他是因为娶了我吗?你便想着李让娶了你,也该受到信重?!你大错特错!父王是因为信重你姐夫才同意他娶我,而不是因为娶了我才得到的信重,这点你一定要给我搞清楚,有没有我,你姐夫都将是父王手中的得意大将,不会影响一丝一毫,而且以你姐夫的本事,也无需我替他做什么台阶铺路,你给我搞明白这一点。”   朱玉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平息了一下刚才的激动,最后才深深说到:“你埋怨姐,姐无所谓,但是你姐夫功绩和荣耀,不容你这般抹黑,对了,关于朝廷威逼的事情,最后再和你说一句,父王如今时局艰难,你若想央求父王施救,你便央求,不用扯上我,因为你姐夫宗族之人也无需相救,你姐夫的祖父为了不使你姐夫为难,已然撞柱自尽身亡,整个甄氏本宗只余几个妇人逃出,又何需施救!”   说完,朱玉英看向朱高炽道:“我身体不适,先走了。”   朱高炽连连点头:“大姐尽可自便,永平…永平我来劝她。”   朱玉英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等到朱玉英走远后,朱高炽才叹了口气道:“永平你过分了,从小到大父王为什么总是先可着大姐,那是因为大姐不仅不争不抢,还常常把她的东西分给咱们几个,多的不说,小时候父王抓回来四只兔子,大姐咋分的?咱们一人一只,大姐却没给自己留一只,你是不是想说大姐也有?大姐那只是父王让人连夜买的,不是父王亲手抓回来的,其中差别你可明白?如此心性父王又岂能不多加照顾。”   说完,朱高炽又看向李让。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妹夫你莫埋怨父王,父王如今确实艰难,真的没办法去京师施救你父亲他们,但是父王也捎来了话,说是你想要去京师救亲便任由你去,父王不怨你,我们也不会怨你。”   房间里,随着朱高炽这两句话落,猛的安静了下来。   可没几个呼吸。   李让突然泪流满面的哭了起来,哭的伤心欲绝,仿佛是在和家里人告别,亦像是已经决定接受家里人离世的结局,哭的让人看了就心生可怜之心。   朱高炽不忍相看。   可李让哭的低头之时,在无人看到情况下,他的眼中却透出几抹浓稠的恨意,仿佛实质化一般,而这股恨意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它并非针对朝廷,反而是在针对燕王,针对甄武,以及针对朱玉英。   在李让看来,若没有燕王起兵,他家里人怎么遭此生死之难,而甄武家老太爷自尽的情况下,他又怎能背离燕王而去,这般举动世间又将如何看待他李家。   至于朱玉英,今日这般让他媳妇出丑,他堂堂一个男子,又怎么能做到视若无睹。   种种缘由,他又岂能不恨。   李让哭了一阵,心中突然做了个决定,很快便坚定了下来。   他泪眼看向朱高炽道:“世子,殿下如此危难的情况下,李让决计做不到背离殿下而去,只是朝廷害我家人,李让怒火难消,还请世子准李让入涿州参战,我要与朝廷势不两立!”   朱高炽想要再劝劝,可看着李让坚决的样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最后,朱高炽只好无奈点头,并且承诺安排百人军卒护送李让南下参战。   朱高炽站起身叹了口气。   哎。   这个家,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归到以往那般平静友好。   …… 第260章 -查探与论战   涿州城。   自甄武让人把唐氏等人送往北平后,整个心思也全部投入到了接下来的南下之战中,同时也从朱能那里得到了朝廷最新的动态,以及当下的局势。   涿州城四通八达,北通北平,西通山西,这两条路对于甄武等人并无危机,也无压力,反倒是两条南下之路,仿佛是两头噬人的巨兽一般,压制着整个涿州城喘不过气。   哪怕是临近中秋节的当前,包括朱棣在内的诸将,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过节心思,反而心事重重。   两条南下之路,一条直通真定府,而真定府现在已经被朱允炆点为平燕布政司,耿炳文亲率大军已经入驻真定,并且后续兵马依旧在源源不断的赶来,据悉总兵力将不会少于三十万。   三十万啊!   哪怕朱棣一路上收降整编一刻不停,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七万兵。   这就好像存款只有七万元,却必须要去付一套首付三十万的房一样,压力大到愁的朱棣每天晚上睡不着觉。   而这还只是朝廷几路北上大军中的其中一路,南下的另一条路对于他们来说更要命,就好似已经火烧到了眉毛一样。   这另一条路线通往山东,自北向南数下去,从涿州开始,便是新城县,雄县,莫州(今任丘北),河间,然后就是直达山东德州。   朱能之前从北平出来,一路南下打到了雄县,可朝廷兵马气势汹汹来袭后,朱能见朱棣等人驰援不及,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不得不放弃雄县,退守到新城县。   导致现在局势有些艰难,因为新城县不如雄县坚固宽阔,若是朝廷大军来袭,朱能他们无法借新城防守,还得退守涿州,而一旦涿州有失,再打就是在北平城下了。   这就好似朝廷的枪杆子,已经快要捅到朱棣的嘴里了。   甄武看着地图上的山东兵马的驻防情况,眉头深深的皱着,从山东进兵的徐凯十万大军已经驻守到河间,先锋杨松率九千兵占据雄县,身后还有潘忠率万余驻扎莫州作为呼应。   他手指在雄县的位置上烦躁的敲了敲。   此城必须要在他们手中,若不然徐凯的河间兵马可以源源不断的从雄县进逼涿州,只要徐凯想打,就会在第一时间打到涿州城下,这对他们太不利了,而如果雄县在甄武等人手中,雄县和莫州之间有白沟河相隔,徐凯的兵马想要渡河,也要掂量掂量他们驻扎在雄县的兵马。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效遏制住徐凯的进兵。   一旦遏制不住,等耿炳文从真定出兵,两路合击下,大伙也不用打了,直接投了算了。   说起来杨松占了雄县后,没有动作,就是在等耿炳文从河南等处集结的三十万兵马,要不然单凭徐凯驻扎在河间的十万山东兵,甄武等人固守涿州城,凭借涿州城坚固的城墙,也可固守不失。   但问题就在耿炳文的三十万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集结完毕,开始北上。   朱能,朱高煦,朱高燧脸上都有点愧疚,朱棣宽慰三人道:“你们三个不必如此,说起来还是我们动作慢了,但凡我们早来几天,哪怕面对徐凯十万大军,雄县也能守的住,现在无非是再打下来罢了。”   朱棣的语气虽是宽慰。   但是朱能三人也并未好受。   打下来,只有三个字,可雄县如此坚固,再加上杨松九千兵固守,若不尽起他们所有兵力,怎么可能打下来。   可他们一旦尽起所有兵力,莫州的潘忠,河间的徐凯岂能不支援,到时候陷入兵力的消耗战中,他们又怎么消耗的起。   这些问题所有人都能想到,一番讨论后,又如上几次一样,最终还是再次不欢而散,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散会后,甄武打算找朱能三人歇会,他也看出这三人憋着一股劲,想要宽慰一二。   可这时候张玉来到甄武身边道:“甄将军一会儿可有其他事情?”   甄武摇了摇头,随后笑道:“张将军不必太过客气,若是不嫌弃不妨称呼我为大武,家中长辈几乎都这般称呼。”   张玉愣了一下,紧接着也笑道:“那我就托大了,不过你也不必称呼我张将军,可以叫我老张,我在军中待了大半辈子了,没什么讲究。”   “那成,就这么说定了。”   甄武更不讲究,除非必要的场合,他对旁人怎么叫他,看的并不太重,他看了看张玉的神情,看到他仿佛是有什么事,所以便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寻我?”   张玉点头,向着雄县的方向望了望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你,可否想要去雄县玩耍一趟。”   “雄县?”   甄武一瞬间明白了张玉的意思,这是打算亲眼去看看雄县的驻防,以此方便确定能不能打,或者要怎么打。   他随即来了兴趣,问道:“就咱们两个?”   “对,最多一人带个亲卫扮小厮,人多了反而不妥。”   “没问题,咱准备一下这就走?”   “这就走。”   张玉心情很不错,寻思着忽悠甄武同去,真是一个聪明的法子,安全指数倍增啊。   两人随后各自下去准备了一番,在城外碰头后,快马向着雄县而去,中途到了新城县后,两人换了辆民间马车,扮做从新城出逃,想要南下的富户,不多时便融入众多南下避难的人群中。   在许许多多南下的人中,他们不算太过扎眼。   但是雄县因为战备接管,城门前查探的非常严格,一般普通百姓根本不让入城,即便是甄武几人也是仗着富绅的身份,花了些钱,才被准许入城。   不过依旧被告知宵禁前必须出城,要不然定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甄武和张玉对视一眼,这基本上断了混入大批士卒做内应的可能,即便混进来百来十人,也起不了大作用。   几人进了城后,各自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雄县的城防。   甄武不得不说一句,杨松有点本事,城防安排的滴水不漏,不过有一点却让甄武有些兴奋,那就是城中不管是百姓还是军卒们,对即将到来的中秋节,都怀着很浓郁的期待,一个个仿佛没把涿州城的燕军放在眼中,还打算热热闹闹的过节。   甄武觉得有几分好笑。   等到甄武与张玉找了个饭店坐下吃饭时。   竟然还听到一队换防士卒的谈话。   一个队长级别的军卒,满上一碗酒一饮而尽后,大咧咧道:“都说北军能打,但是看样子不过如此嘛,那朱能不是听说很牛吗,怎么见到咱们灰溜溜的就跑了。”   “可不嘛,当时我还准备着要打硬仗了呢,谁成想直接跑了,还他娘的连夜跑的,生怕跑慢了。”   一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随后有人又接口道:“这也正常,北军再能打,那是没遇到我们南军,若把咱们放在边境,我敢说照样打的蒙古人屁滚尿流。”   “没错,没错。”   “说起来,咱也不知道燕王脑子怎么了,他才几个人,竟然敢起兵对抗朝廷,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嘛,没事找什么刺激。”   ……   几人一言一句,说的不亦乐乎。   其实不单是他们,这世间大部分的人,对朱棣都不看好,纸面实力毕竟差的太多,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想不到朱棣打来打去,最后竟然赢了。   可别人的小视,对于甄武等人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   甄武笑着小声对张玉道:“没想到朱能他们,退让竟然还给咱们退让出一个战机。”   张玉也是笑着点头。   傲慢是军营大忌。   随后,两人听着这队军卒闲聊,聊着聊着竟还聊到了中秋节,几个人兴冲冲的讨论着怎么过节,怎么去玩耍,怎么叫几个小娘子。   听到这些,甄武和张玉眼中皆是露出了狂喜。   张玉第一时间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雄县可攻’,甄武看到后一手抹掉,郑重的对着张玉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必须要亲眼看看,比如说雄县军卒的状态,军纪,以及心态,这些东西在军报上是看不到的,而且打仗并不是下棋,对方走错一步,自己就能按规矩吃掉他们一个棋子,因为两军对垒时,即便自己走到绝路,可如果士气高昂,破釜沉舟下,依然可以赢的酣畅淋漓。   这些东西说起来虽然很玄,但是真正打起仗来,往往就是这些东西影响着胜负。   现下甄武两人听闻雄县兵卒的对话,显然对方心有大意,并未做好血战的准备。   饭店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甄武两人简单的做了一个交流后,各自又开始静心去听周围人的言论,吃完饭后,俩人又在城中转了一会儿,着重看了看各处军卒的神态后,两人看了看时间,这才从另外的城门出去,返回涿州城。   等他们一路快马回到涿州城后,两人都没有耽搁,直接去找了朱棣。   朱棣有些吃惊两人的装扮,不过在听到两人说暗查了一下雄县后,朱棣立刻也正视起来,连忙问道:“雄县的情况怎么样?你们看咱们有没有机会。”   甄武激动道:“有,而且机会很大,整个雄县城防虽说被杨松安排的滴水不漏,可所有士卒心有傲慢,且纪律松散,只要豁出去血战…”   说到这里,甄武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张玉,笑道:“还是你来说吧。”   此去雄县,是张玉提议去的,甄武若是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倒显得他无比重要,这么做未免有些不妥,虽然张玉可能不在乎,但是甄武也不能这么做,毕竟人与人交往之中,常常就是因为一些小事积累出间隙。   张玉笑着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心中明白甄武的意思,觉得甄武有些多心,但甄武的这个做法,确实让他心里舒服很多,只念叨甄武敞亮,是个可交的朋友。   随后,张玉把他们在雄县的所闻所见一一说给了朱棣。   朱棣听的陷入沉思。   张玉这时又语出惊人:“我们在涿州休整已有几日,也该南下进攻了,杨松潘忠如今扼守我等南下之路,不擒之,留他们作甚?总之一句话,阻我等路者,杀无赦。”   他的语气中透着无尽的锋芒,仿佛锐不可挡。   甄武有些吃惊的看向张玉,这就是格局吗?!   要知道当下局势,西有真定耿炳文三十万军马,东有河间府徐凯的十万大军。   这般情况下,张玉心中仿佛想的从来不是怎么防守住这两路兵马,整个人还在满心思的想着怎么南下打到南京城。   防守?   不!   要进攻!   这好像才是为将者,应该有的胆魄和胸襟。   甄武心有感触,战斗自从开启后,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北平城被朝廷攻破,要么就是南京城被他们功破,没有第三种可能。   为将者心中若是没有必破南京城的信念,兵卒又何来的悍勇无畏。   朱棣心中仿佛也被张玉的这句话所触动,他看向甄武。   甄武点头道:“殿下,咱们南下就是要来打仗的,是要去南京城清君侧的,自然不能只想着守在涿州城,更何况徐凯扔给杨松潘忠两万人做先锋,咱们不先吃掉他们,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顿了一下,甄武接着说道:“战事从全局来看,南军不仅有大明几乎所有州府做后盾,还集结了不下四十万大军,而我们只有北平,永平等地,兵马也只有扣扣索索挤出来的七万大军,好像看上去不堪一击,但是战事不能永远只看全局,我们必须要去争取和积累越来越多的局部胜利,来一点一点的影响到全局的大胜利,其中我军多军马骑兵,在速度上占优势,通过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创造很多局部以多打少的情况。”   “就比如咱们现在的情况,雄县杨松九千人,莫州潘忠一万余人,可咱们却有着七万人,这样对比下来,我军兵力显然是占优的,只要咱们速度够快,在徐凯反应不及的情况下,拿下杨松和潘忠,那么徐凯的十万人就不关乎咱们现在的战事,哪怕之后的徐凯再来攻或者防守,不管什么情况,那也是下一次的局部战事。”   这话说完,朱棣和张玉眼睛都是一亮。   这种全局和局部论,在兵书里虽然也有相似的说法,但是甄武这种理论说法还是挺新鲜的,而且朱棣本身就是闪电战的行家,对于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的应用和钻研很深,很快就想明白了甄武所说的内容。   朱棣想通这点后,一时间全局不利带给他的压力,也不由的变小了很多。   但是说了这么多,雄县怎么打,还是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朱棣想了一下道:“你们觉得可以打,那咱们就主动打,但一旦要打,必须要火速拿下雄县,要不然后果很大,首先会影响士气,其次就是河间的徐凯绝对会第一时间增兵,断绝咱们想要拿下雄县的想法,甚至十万大军齐动的话,会把咱们压在涿州城不得动弹。”   甄武和张玉都点了点头,甄武再次开口道:“我们明白,所以在路上也商议过,我们的意见是夜袭。”   张玉接过话来道:“不错,咱们想要拿下雄县,所虑者无非就是莫州呼应的潘忠,所以可以兵分两路,一路阻援军,另一路集结所有剩下兵马,全力攻城,一夜时间想必定能拿下雄县,如此情况,徐凯哪怕有着十万大军也支援不及,于事无补。”   一夜时间拿下雄县这座坚城。   有点冒险。   一旦被雄县守住,那么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徐凯的十万大军扑来。   而且这一夜时间,还是必须成功阻止住莫州潘忠的援军,若是阻拦不住,潘忠大军支援到雄县城下,与杨松兵马内外夹击,他们定然必败。   朱棣有些犹豫,这一战有点像是赌博,而且还是把所有本钱全部压上去。   张玉这时抛出最后一个战机道:“殿下,过两日便是中秋节,雄县军卒定会因为节日而心生疏忽,我们只要趁此时机杀出,定然能够功成,如此良机,还望殿下细细思索斟酌。”   中秋节。   朱棣脑中回想着刚才甄武与张玉所说的雄县见闻,想到雄县军卒的傲慢和期待节日的心情,终于咬牙做了决定。   古话有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也从不是一个犹豫无断之人,当即沉声道:“好,那就打,你俩下去后先不要到处声张,只需让人去新城通知一下朱能,让他在新城做出一副咱们准备过节的假象,外松内紧用来麻痹杨松,等到中秋夜,我要点将破雄县。”   “是。”   甄武两人抱拳应答。   而两人出去后,甄武看着天边,身上缓缓升腾出战意,张玉感受到后,微微一笑,同样心血澎湃起来。   因为张玉知道,若只是一味防守,几路大军必然攻破北平城,若想要求得生机,只有各个击破,就如甄武所言,必须要去争取和积累局部的胜利,一场场小的胜利才能支撑起一场大战役的胜利。   …… 第261章 -八月十五大破南军   日升日落,仿佛只是转瞬间的功夫,八月十五日便悄然而至。   对比雄县一副喜气洋洋过节的气氛,涿州城内显得肃杀很多,甚至在这份肃杀下,城中的百姓,也尽显小心翼翼,什么赏月、吃月饼等一套过节操作,一些从简,只求这份战乱能够早日结束。   一些老人这些日子时常在家中感叹,太平日子还没过多久,怎么又来了呢。   整个河北之地的人口,本来就没缓过来,这再打下去,还不把人口全部打没了。   老人想到这点,就忍不住的一直摇头,他年轻时曾见过百里村庄无一人,千顷良田无人耕,白白落得个荒草遍地的光景。   那场景,任谁看了都得惋惜。   而造成那种光景的原因,就是连绵不断的战乱。   街道上披着甲衣的军卒匆匆走过,一个个传令兵奔向四方,马蹄阵阵的声音仿佛战鼓一样,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天好像快要黑了。   而此时此刻,朱棣召集了众将落座在会议室中,公布着今夜夜袭雄县的军事行动。   他身边放置着一盒月饼。   朱棣从其中轻轻拿起一枚,所有人的视线随之落在月饼身上,他们看着,在这中秋团圆节,他们的眼神中仿佛都带着北平城里一家团圆安康的场景。   可下一刻,朱棣重重的把月饼摔在了地上。   他沉着脸站起来,指着那盒月饼一个个问题,连续的抛了出来道:“想吃吗?谁敢吃?又能吃吗?!”   众人不知道朱棣要干嘛,无人敢应声。   朱棣语调突然拔高道:“不敢吃,也不能吃,如今杨松兵马就在眼前,后面还跟着潘忠和徐凯,兵峰直指涿州城,这月饼怎么吃?这节日怎么过?今天这节日我们若是过了,明天我们也许就没了明天,你们当我不知道有人在这种节日里心有思家之念,我也想家,也想和家里人坐在凉亭里吃着月饼赏着月。”   “可我们能吗?别忘了我们为什么待在涿州城,我们是要打到南京城的,功不成怎能有闲心赏月?想要热闹,好,那就待到功成之日,老子亲设欢闹宴席来欢庆我等所做的功绩!”   “殿下,我等没有思家之念。”甄武出声说道。   其他众将连连附和。   朱棣点头道:“没有就好,但麾下军卒难免有此念,不过雄县军卒亦不能免俗,定然念今夕中秋,防备疏忽,甚至定有不少换防军卒饮酒为乐,欢度中秋,而这正是我等破城战机,只要我等军卒断绝思家之念,悍不畏死,趁其不备,必破他雄县,到时候饮其酒,吃其饼,何不快哉。”   这话一落,除了甄武和张玉,其他众将脸色都有些惊讶。   夜袭雄县,朱棣这是打算夜袭雄县。   所有人脑海第一时间都浮上这个念头。   随后,一个个神情亢奋起来,他们随朱棣起兵,一来是和朱棣关联太深,朝廷不容,二来也是想要随朱棣打到南京城扬名立万,而不是窝在小小的涿州城中当守将。   朱能噌的就站了起来,信誓旦旦道:“殿下,朱能愿为先锋,朱能敢保证我麾下军卒,无一人后退,死战不休。”   其他人反应过来,皆起身请战,神情激动。   朱棣抬手压了压。   激动的众将这才安生下来。   张玉这时出声问道:“殿下,莫州潘忠谁领军阻止?又领多少人?”   其他众将听到这话,立马也想起莫州的潘忠。   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就像他们之前商议的那样,潘忠若是不解决,大军则不可能一心攻城。   若只是谴偏师阻潘忠,那么这个任务也太重了些,甚至不夸张的讲,无异于要负担起大军生死存亡的重担。   成功阻之,大军无恙,且能安心攻城。   可若一旦稍有疏忽,让潘忠支援到雄县城下,大军则陷入危机当中。   这任务不可谓不重要。   朱高煦有些跃跃欲试,可刚打算站起来请战,眼神不小心瞥到了朱棣右侧落座的甄武,他想了想后又把请战的心思憋了下来。   这时候还真不是逞能的时候。   他虽然有着巨大的自信,可他晓得甄武比他更加稳妥。   这不是他谦虚,他十二岁入军伍时就是跟着甄武,从一个懵懂的小菜鸟,成为如今领军作战得心应手的战将,这其中的成长少不了甄武的身影。   甚至不夸张的讲,他有一半本事是从甄武哪里学来的。   所以,他清楚甄武到底有着多大的能力。   这种重要战事,自然让甄武来更让人安心。   这时朱棣也在选将。   他的眼光在所有人身上打量而过,最后不出众将意外的停在了甄武的脸上,他看着甄武淡然而坐的面容,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见到甄武时的模样。   那时候甄武脸上便透着一股出尘的自信,仿佛这世间无一人与他一般,有着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又好似天下难事于他而言都是易事,可搞笑的是,他当时偏偏狼狈不堪,生活艰难,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   这导致甄武整个人的气质很特殊,在人群中颇为与众不同。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甄武也变了,如今不仅当了父亲,蓄起了胡须,这些年风餐露宿的战场生涯,也让以前有些白净的面容,变的有些黄,有些糙。   可这种变化,更给甄武增添了稳重,仿佛再重要的任务放在他的手中,都会办的妥妥当当,不出一点纰漏。   “甄武。”朱棣轻声道。   甄武起身,看向朱棣。   朱棣问道:“你若阻潘忠需要多少兵马?”   一直淡然的甄武,这时突然咧出一个笑容,笑容中充斥着满满的自傲,他笑着笑着,随后猛地把笑容一收,决然且朗声道:“若有五千兵马,可击溃潘忠,若有一万兵马,甄武定然全歼潘忠。”   阻潘忠?   阻?   呵呵!   谁阻谁?   潘忠挡得住他的几次冲杀!   甄武的话音一落,众将齐齐惊讶的看向甄武,右护卫之人满脸自豪,其余人脸色皆有些钦佩之色,而朱棣眼中蓦然爆发出浓重的亮光。   这就是甄武。   这就是他的头号大将。   在别人担心阻拦潘忠,生怕出纰漏时,甄武想的却是直接击溃甚至全歼,而甄武要求的兵力,也只是和潘忠一比一。   朱棣大笑了起来,只觉得甄武此言对他口味,他畅意的问甄武:“心中可有计策了?”   甄武点头,这两天他没少琢磨这事,所以哪怕朱棣选将不选他,他也会站起来请战潘忠。   朱棣接着说道:“说说,全歼怎么个全歼法,若是可行,你麾下兵马我一个人也不动,全权由你指挥,你给我一战打掉潘忠。”   甄武扯过一张地图来,他指着雄县道:“咱们一旦攻雄县,杨松必然第一时间去莫州求援,而雄县和莫州之间间隔白沟河,大家看这里…”   甄武把手指挪到了连接白沟河两岸的桥上,接着道:“此桥叫做月样桥,是潘忠支援的必经之路,但我料得潘忠必定一心支援,不会重兵防守此桥,我只需派一人领千余军卒,口含芦苇伏于水中,等到潘忠过河后,一旦与我打起来时,水中伏兵便尽起,占据此桥,如此腹背夹击下,潘忠兵马必然大乱,又会因回退无路更加混乱,这般情况任他诸葛亮再世也只有被我所擒。”   朱棣听到这里,大叫一声好,直接激动道:“不错,而且还可以提前放置一批铳在河岸,到时候百铳齐鸣,吓也吓死潘忠了,如此一战定可功成,就这么办,这次你就不要管雄县了,准你这次领你麾下所有兵马,只需给我灭了潘忠即可…等等…”   说着说着,朱棣也来了兴趣,攻城那他娘的有野战冲杀来的爽,他满脸激动又期待道:“我他娘的打什么雄县,这次我和你一块去打潘忠,你接着给老子当副将,咱爷俩灭了他潘忠。”   “啊?”甄武有点惊愕住了。   朱棣斜眼一瞥甄武道:“咋滴?怕我抢你功劳,还是不愿意在我下面听令?”   “不不不。”   甄武赶紧摇头:“殿下能亲来,胜算必然大增。”   “这还用你说?”朱棣有点傲然道。   朱高煦有些羡慕,他也想去打野战。   而其余众将听了,都有些憋笑,这么多年下来,谁不知道朱棣的性子,打蒙古人打习惯了,最喜欢的就是策马冲阵。   攻城?   这种仗朱棣烦的透透的。   朱棣转头看向张玉道:“我把剩下的人全部留给你,你就说能不能一夜给我拿下雄县?”   张玉起身道:“若拿不下雄县,卑职这颗头颅愿意送给殿下。”   朱棣一摆手道:“我要你的脑袋做什么,我只要雄县,而且我告诉你们,你们众将哪怕都给我去攀城头,也要给我拿下雄县,此战不容有失,而我和甄武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攻城,现在就问你们能不能做到。”   众将紧接起身,各个坚定道:“殿下放心,我等必下雄县。”   “好。”   朱棣点了点头,随后嫌烦的挥了挥手道:“怎么攻城,我不管你们,你们自己去一边商量去,别影响我们商议怎么打潘忠。”说着,朱棣还催促道:“别废话了,快点一边去,一边去。”   张玉等人都愣了一下。   这次轮到甄武憋笑了,朱棣的性子说好听点是雷厉风行的,说难听点是狗脸,说变就变,但朱棣有变的资本,别人也没办法。   张玉等人只好起身去了一旁,商议如何攻城。   而谭渊,王真,郑亨,张武等人全部留了下来,与甄武,朱棣商议打潘忠的细节。   朱棣也不耽误,直接开口问道:“谁愿意伏兵于水?”   甄武闭口不言,这个事他做不了,他必须要留在正面破阵,要不然兵力相当下,潘忠兴许能够破釜沉舟正面冲出去。   然而谭渊等人却做不到甄武那般淡然,这伏兵于水中的任务,等打完后,功劳簿上怎么也要排前三。   谁会嫌弃功劳多呢。   所以一时间谭渊等人争了起来,朱棣被吵的头疼,指着甄武道:“这事你定。”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争了,全部看向了甄武。   甄武眼睛先是看向了张武,薛禄等年轻人的身上,可想了想还是把目光最后放在了谭渊身上。   “您的身体…”甄武有些犹豫的说道。   谭渊急了:“你小子若是一直这样,我求殿下转换营地,你信不信。”   他知道甄武一直关心他,而且能够明确的感受到,这个军营中若说朱棣是甄武最尊重的人,那么他就是甄武第二尊重的人。   但他还不老,还能打,要不然他直接卸任留在北平多好。   “好吧,那就您来,您去的话我也放心,一杆大枪挥起来,保准能把月样桥守得谁也过不得。”甄武说道。   谭渊这才笑道:“这就对了。”   张武等人见状也没脾气,没办法,谭渊不管从资历还是本事上,其他人都挑不出毛病。   之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等全部商议好后。   朱棣下令整军出发。   ……   众军卒被战前一顿洗脑,士气高昂的向着雄县出发,八月十五的月亮很亮,一年光景中仿佛只有这一刻,才能与地球上的万物表示亲近,它撒着月色给夜晚中还在行动的人铺就出前路。   大军到了雄县后,直接兵分两路。   甄武等人绕过城池,直奔白沟河处,当距离白沟河还有三里时,大军停下埋伏到一侧静等潘忠军来。   而谭渊则带人接着向前走去。   临行前,甄武叫住了谭忠,让其多看着点谭渊,谭忠表示知道,还兴冲冲的对着甄武说着这次必定要斩多少多少人来立功。   甄武笑了笑点头。   谭渊等人一路奔驰到月样桥,他们先把铳藏在桥的一侧,谭渊算了算时间,雄县此时应该已经打起来了,他便挥手让军卒开始入水。   千余军士,训练有素,不发一点声响,慢慢的融入水中。   夜里的水有些凉,传达到肌肤上,惹起一阵鸡皮疙瘩,不过幸好只是八月天,而且军卒都是北方人,并不觉得有多少寒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大概到了夜半时分。   月样桥南面一阵阵马蹄声,响彻在这寂静的夜中,又远远的传了过来,白沟河中的千余军士不需旁人下令,尽皆口含芦苇沉入水中。   一时间水波泛起阵阵涟漪,不过只是片刻,水面便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与往日并无区别,甚至在今夜的月色下,更有一种别样的景致,格外美丽。   只是水下锋芒暗涌。   潘忠带着大批骑军先行到了月样桥,他确实如甄武所猜测的一样,一心只想着尽快驰援雄县,并未观察路上或者水中可能有的埋伏。   一众军马直接从月样桥上,风驰而过。   后面,一队队军卒随即赶至,也不停留,追随而去。   不消多久,潘忠所带一万兵马已经尽皆通过了月样桥,而此时月样桥三里外的甄武等人,马匹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有些嗤鼻。   甄武手中紧握住了长枪,微微压着鼻息等着潘忠等人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三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近到一个冲刺便能冲过去,可也远到足够潘忠所有兵马通过月样桥,很快,潘忠的兵马出现在了甄武的眼前。   甄武看向朱棣。   朱棣眼神中透着兴奋的光芒,大手一挥,所有埋伏在侧的兵马,齐齐杀了出去,如同平地上的一声惊雷,只炸的潘忠手中一抖,惊的心颤。   怎么会有人埋伏在侧?!   难道雄县已经被破?   他还没有想明白这点,眼中已经看到一将快如奔雷般的向他们冲来,他连忙高喝列阵,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   无数离弦的箭矢已经飞了过来。   噗噗噗。   尖锐的箭头刺中人身的声音不断响起,潘忠迅速判断出对冲无益,直接壮士断臂让千余骑兵断后,传令兵快速通知后方步兵列阵,而他则带其余骑军调转马头意欲回到步兵阵营后面,再行飞旋冲阵。   他展现出一个将领,临阵应变的基本素质,可他没有想到双方军卒素质的差异,或者说想到了,但是他不认为能有多大差异。   然而这点大错特错。   甄武等右护卫骑军,可是正面与蒙古人多次对冲,且能打赢的存在,在整个燕军中的战力也是排在前列的。   而潘忠所带的兵马,他都不晓得其中有多少人,又有多久没有打仗了。   他所留下的千余断后的兵马,只觉得几轮箭雨仿佛没有停歇一般射来,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缓过来,对方已经到了他们的脸上。   并且对方一个个马术娴熟,仿佛能在马上耍杂技一样,出枪的角度往往出乎他们的意料,一个闪身之际,便被对方捅穿了喉咙。   南军断后之人尽皆色变。   这他娘的怎么这么猛。   不是说燕军不堪一击吗?   这是那个王八蛋放得响臭屁!   而甄武此刻,枪随心意而动,或刺或挑,或者直接砸的对方脑袋开花,坐下军马更是一刻不停,灵活的向前冲去,仿佛在宽敞官路上疾驰一般,在战场中不受限的奔跑。   一人一马,人借马势,马借人勇,所向披靡。   甄武身后乌泱泱的兵马,随他前行,仿佛滔天大浪一般,一下子就扑灭了南军断后的那朵小火苗,并且汹涌的还向着潘忠扑去。   潘忠催马回退之际,回头一看,整个人吓的差点跌下马来。   怎么…怎么…这么快!   那断后的可有千余啊。   还有…那位手持长枪的战将又是谁的部下,怎么这般勇猛?!   难道骑的马也是赤兔不成!   …… 第262章 -徐凯到底谁的人?   月色皎洁,风清星稀,本是八月十五赏月夜,可白沟河岸处双方的人马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念叨今夜的景致如何。   所有人都在一心搏命。   厮杀声,惨叫声,不断响起。   而厮杀属于燕军,惨叫属于南军。   要知道燕军不是土匪。   那是真真正正成编制,并且训练有素的老兵精锐集团,而这种集团兵的战力显然超出了潘忠的计算。   千余人可挡万人的乌合之众。   可千余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挡的住万人的精锐军卒。   更何况这精锐军卒中,还有着甄武,张武,郑亨,薛禄等悍勇战将当做尖矛,冲杀的岂能不快。   又岂能被千余乌合之众断后拦住?!   潘忠不傻,见此状,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出不敌的念头,他慌张又急切的高呼:“快撤,速退。”   说着话,手上的马鞭已经疯狂的鞭打在马屁股上,他现在只有一个盼头,那就是后方步卒列阵好后,阻拦住对方的冲阵,好给他时间重新布阵对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天空中仿佛一道…不…是数不清多少道响雷在他们后方惊起,这声音惊天动地,只震的潘忠满是惊愕的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继而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恐惧。   那哪里是响雷,分明是数不尽的铳声。   连绵的铳声在夜里蓦然乍响,一下子盖过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仿佛山神打鼓一样,震慑在所有人的心中。   南军当中,所有的步卒被这个声音吓的如同惊鸟一般回望,然后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骚乱从最后方一点一点蔓延过来。   下一刻,所有人都开始疯了似的逃命,谁也顾不得再列什么狗屁阵了。   前方不知晓多少敌军,后方也不知晓多少敌军,这仿佛天地中有着一张庞大的鸟网,向着他们罩了下来。   打?   挣扎?   产生恐惧后,逃生才是动物的本能。   这种情况下,别说潘忠,任谁也没办法制止的了。   潘忠的精气神和希望,也在以一个很快的速度,从他的身体中流逝,他双眼死灰,悲呛一声,只觉得完了。   而此刻的甄武,发觉对方抵抗越来越少,对这种追杀反而没了几分兴趣,他看着对方全军已经彻底乱了起来,心中甚至有点失望和纳闷。   这南军乱的也太快了些。   若是他们燕军,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乱成这种模样,这让甄武对亲自去抓潘忠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打这么软的仗,岂配他去战将?!   他甄武也是有选择的。   他看着慌乱中被燕军大肆冲杀的南军,一时间心中反而有些感伤。   这才多少年,当年那支以步制骑一路北伐,横扫蒙古骑军的军队仿佛在逐渐消亡,不过甄武多少也理解一点,南军不管是老兵的比例,或者经历的大战争场面都比不上他们,打成这个样子好像也情有可原。   甄武勒马不再冲杀,朱棣这时候策马来到了他的身边,看了一眼优势在握的战场形式,收回眼神笑了起来,仿佛明白甄武的疑惑,问道:“是不是觉得南军有些不堪?”   甄武点头承认。   朱棣摇头道:“其实这些年他们无非剿剿匪,打打倭寇,即便有些军卒被派遣到北地作战,也是打散在戍边的卫所之间,以北军为主,所以打成这个样子不足为奇。”   “不过,这点不能成为我们小瞧他们的理由,知道为什么吗?”朱棣问道。   甄武疑惑的看去。   朱棣看着战场深深说道:“因为他们是汉人啊,这些年和蒙古人打惯了,才晓得咱们汉人的耐性和适应性,只要给他们时间,可能下次我们再遇到他们,他们便能爆发出比现在成倍增长的战斗力出来。”   甄武身为汉人对此亦是颇为认同。   这时候战场之中,南军在燕军的冲杀下,无数人踩踏而亡,又因为退不回桥上,纷纷投水,溺死无数,这般情况南军大势已去,即便是负隅抵抗的也被燕军割成一块又一块,临死挣扎。   甄武扫了一眼,心中算了算,大概再有一个时辰便能彻底解决战斗,到时候打扫一下战场,就可以回撤雄县。   也不知道张玉他们怎么样了,是否需要支援。   朱棣大概也想到了这点,策马向着前方跑去,开始催促众部加快节奏。   一个时辰后。   南军死伤五千余人,剩余的全部投降,被去械去甲收拢在了一块,朱棣看着这些降卒有些犯难。   谭渊提议道:“殿下,我们没时间管他们,而且这些人心不向我等,不如全部杀个干净。”   他说的杀气腾腾,血气四溢。   甄武晓得谭渊,平时看着慈善和睦,可在战场上杀性十足,曾经就干过杀降的事情,但这次不同往日,以前是异族,这次说到底都是自己家人。   朱棣听闻,眉头皱起,直接摇了摇头。   他心怀的是天下,杀降这种事少做为妙。   谭渊还打算再说。   甄武按住了谭渊的肩膀,制止了谭渊,他猜测谭渊是有什么战场应激症状,要不然不可能在战场上总是收不住杀性,但是这时代也没有心理医生,甄武也不懂怎么帮谭渊纾解,只能遇到这种情况后,帮谭渊控制一二。   甄武想了想后,对着朱棣道:“殿下,这些人我们也收编不得,若是看押送往北平等地,也需要咱们分出兵力来,与咱们还是没有利处,不若殿下过去诚心感化一番,然后遣散其回家,至于以后有多少人还会再出现在战场上,以后再说,反正徐凯手握十万大军,耿炳文更有三十万人马,不差这些人,更何况咱们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当务之急也是速回雄县,毕竟雄县才是咱们今夜的根本目标。”   朱棣其实明白甄武所言是最佳办法,但他就是有些舍不得,这些降卒有四千人啊,这四千人徐凯不在乎,耿炳文不在乎,他却是需要的紧。   但是他也明白,这些兵和北平周围的兵马不一样,不是经过一番整编就能用的,就这些兵他若是想要梳理到能用的地步,不晓得花费多少心思。   而他现在没有这个时间用心思。   朱棣只好咬牙放弃,然后来到降卒们的前方,声泪俱下的表演了一番,说他是正义的,是为了诛奸臣,让降卒们不要被蒙蔽之类的,所以他不会杀降卒,还会放降卒们回家,以后若是谁再被逼上了战场与他做对,还希望他们临阵倒戈,他会记得降卒们的功劳。   所有的战争狂人或者说军事集团的领袖,不论古今中外,几乎都是一个思想家。   他们都对洗脑有着一套自己的见解,并且钻研颇深。   所以,朱棣小嘴巴巴的这么大说一通,那些不明真相的降卒还真有不少相信的,想必以后即便有人还会再踏上战场,不仅不会再有必死血战之心,反而还会替朱棣把这番话传扬出去。   管不管用另说,至少这些人朝廷用的肯定不怎么放心。   朱棣观察着降卒的神色,满意的拍了拍手,随后,让人释放那些普通降卒,至于潘忠等被擒的将领是不放的,全部捆绑送到北平看押起来,等将来说不定还用的上。   等到把降卒放了,大军又收拾妥当后,甄武一众人开始向着雄县行军。   路上,朱棣看到甄武这边有些热闹,心生好奇,策马走了过来。   而甄武这边,张武,薛禄和谭渊都围着甄武兴冲冲的谈着一把兵器,这把兵器是潘忠的,是一把极品马槊。   甄武看到朱棣过来后,把马槊递给了朱棣,笑着显摆道:“殿下,您瞧瞧这把马槊。”   “马槊有什么好看的。”   朱棣顺手接过来,一上手就有些惊讶:“柘木的?”   说着,朱棣细细打量了起来,从槊杆,到槊锋,以及上面锋锐的八面破甲棱,最后朱棣手握马槊尾端,单臂轻抬,整个马槊水平向前,丝毫不晃。   “不错,是把极品。”朱棣说完把马槊丢给了甄武:“你一直想寻满意的马槊,瞧着这柄碰了你的心意,那你就用着吧。”   “谢殿下。”甄武喜滋滋的接了过来。   说起来,很多人把马槊这种兵器看矮几分,其实马槊可以称为长矛的精品进化版,一柄上好的马槊造价是非常昂贵的,而极品更加难得。   首先就是马槊杆的主要材料柘木,一柄马槊可以打造十把强弓,这一点就可见一般,然而这还只是材料用量。   马槊的制造工艺更加复杂,想要打造一柄上好的马槊往往耗时需几年之久,而且成功率还只有四成。   各种浸油,缠麻,裹葛,上漆等流程一步都不能心急。   最后造出来的马槊,刀剑相加才会有金属之声,再配上宝剑般锋利的槊锋,在八面破甲棱的加持下,什么鱼鳞锁子甲啊,明光甲啊,绝对都是一槊捅个通透。   在汉时马槊这种兵器,领兵之人只有世家子弟才能配的起,妥妥的贵族武器,更是铁骑战将的不二之选。   只不过到宋朝后,因为宋地没有马场,骑兵很少,再加上世家门阀渐渐的退出历史舞台,文官士绅开始领兵后,马槊也慢慢的没落下来。   军队反而更多的发展出以步制骑的战斗方式。   骑兵的战斗地位也随之而消减,尤其是重骑,几乎已经被淘汰出局,反倒蒙古人轻骑纵横起来。   甄武等人和蒙古人没少打仗,骑兵不少,所以军中也有不少马槊,只不过谈不上精品,说起来薛禄一直用的便是马槊,他一点不挑,但是甄武比较挑剔。   甄武本来是想特制一把极品马槊,可是当他打听到制作工艺和用时,特制的心思就淡了下来,有那个功夫还不如用长枪,反正他的长枪横扫起来,也不差马槊几分,该破甲照样破甲,该脑袋开花,照样脑袋开花,不过如今见到一把现成的极品马槊,甄武不用就太对不住这份运气了。   一路上,甄武摸着马槊爱不释手,等他们到了雄县时,雄县已经被张玉他们攻了进去,只是城中还有些巷战在打的热闹。   甄武正想试一试马槊的威力,向朱棣请令后,带着一队人就去巷子里支援。   他槊挑一条线,凡在槊锋之下,被他急速刺中或者挑中,破甲如同破纸一般,不消一刻,他便杀的对方一众人胆寒。   甄武看着槊锋很是满意,想必单单这个槊锋就造价不菲。   随着时间流逝,雄县的战斗渐渐的也全部收尾。   甄武带着他的人直接撤离,让张玉他们自己收拾战场,等到张玉众将回到县令衙门,远远的天边已经有些亮光。   这一夜,他们下雄县,又连破杨松和潘忠二人,功绩可喜,而且杨松潘忠二人具被生擒,将要送往北平。   只不过雄县兵马有些头铁,一战下来几乎全军覆灭,并未有多少投降,甄武听到张玉这番报告,心中叹息,同时也感叹昨夜雄县攻伐之惨烈,定当难以想象。   朱棣看着自己的兵损,半天没有出声。   他的兵都是宝贝疙瘩啊。   良久。   他才抬起头看向众将,本来他还想多说几句,不过见众将都有些疲惫,便挥了挥手,下令安排好防备,让众将下去休息。   众将也没有二话,皆自下去休息,一个个都忙碌了一阵,碰到床就睡着,甄武也是如此,在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时间里,需要第一时间补充好体力。   等到下午时。   众将才一一醒来,朱棣通知他们商议下一步的动作。   甄武过来后,朱棣还正吃着,一手拿着大馒头,一边吃还一边研究着地图,看到甄武进来,也只是指了指座位,让甄武坐下等其他人。   不一会儿,所有人到齐。   朱棣一开口就语惊众人。   “现在雄县已下,河间徐凯不敢轻动,我想率军直下真定,趁耿炳文立足不稳时,设法破了他三十万的大军,要不然等耿炳文安稳下来,必然进军保定,到时候我们还是要面临他三十万大军的兵峰,既然怎么也要面对,不如主动出击,至少留有后退余地。”   “而且破了这三十万人,才算是打退了朝廷,若是不破这三十万,咱们永远有被合击之危。”   朱棣说完,抬头看向众将:“你们说说,都什么意见。”   众将齐齐陷入思索当中,军帐议事,议的就是查漏补缺,一拍脑袋说一出是一出,那是朱允炆才做的事情。   甄武看着地图思索,朱棣的这个战略是没错的,耿炳文挂帅领军三十万,真定又是平燕布政司,这里算是朝廷反攻燕军的大本营,也是核心力量。   只要摧毁了这里,那么就可以直下江南,即便摧毁不了,但侥幸打掉他们的有生力量,他们也将获得巨大的喘息时间。   但…   徐凯呢?   朱棣看着甄武眉头紧皱,开口道:“甄武,你说说你的想法。”   其余众将从深思中回过神,看向甄武。   甄武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耿炳文确实如殿下所说,必然是要打的,而且最好是主动去打,掌握主动权,对咱们的利处很大,但是卑职有一点担心,徐凯怎么办?徐凯即便再小心,但是听闻咱们大军南下真定府后,难道还不敢尽起十万大军攻雄县与涿州?”   说到这里,甄武看向朱棣道:“殿下,耿炳文有三十万大军,咱们南下带兵定然是多多益善,然而雄县留几许?涿州留几许?而留下的这些人,怎能挡的住徐凯的十万人,若是让徐凯占了涿州,咱们回退无路,怕是在保定府就要被南北夹击。”   朱棣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扫视众将问道:“你们都是这个意见?”   几乎所有人都是点头,张玉甚至出声道:“殿下,徐凯真的不得不防,不如咱们趁耿炳文立足不稳,直接从雄县南下河间,先破徐凯的十万大军,这样也可解围攻之危。”   朱棣摆了摆手,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道:“不必徒耗力量击破徐凯,耿炳文被破,徐凯自然不足为虑,而且徐凯此人,胆小无谋,还比不得杨松潘忠,所以我敢断言他不敢进逼雄县,你们大可不用忧虑他领兵来犯,即便来犯,以徐凯之才智,雄县一万军卒,也足可阻他十万大军。”   嗯?   甄武不明白朱棣的这股自信哪来的,把胜算放在对方的低能上,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计划和方案。   然而,甄武看着朱棣自信笃定的样子,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靖难之战,其中猫腻良多。   这徐凯率山东兵,从临清进驻河间,莫不是山东的徐氏派系之人,朱棣与徐凯暗通有无,徐凯暗助徐家女婿朱棣?   不对不对。   徐凯是在建文刚刚登基时,被调到山东临清的,之前一直在四川陕西等地剿匪平乱,与都督瞿能,还被人称之为西川双壁,是在蓝玉手下声名鹊起的,曾随蓝玉平乱月鲁帖木儿,又怎会是山东徐家派系的人?!   甄武深深皱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此事,不过,当甄武莫名想到倪谅等人后,脑海中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惊愕的看向朱棣。   他发现他想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谁说蓝玉手下不能有徐家的人?!   要不然怎么解释,蓝玉一系被朱元璋清洗后,徐凯在四川扶摇直上坐到了都指挥的位置,并且深得朱元璋的信任,令其镇守四川。   能混到都指挥位置的大将,谁能没点跟脚!   想明白这些后,甄武之前的一些疑虑也尽消,怪不得之前朱棣一直担心的都是耿炳文,反而对河间徐凯的十万兵马屡屡视而不见,最多也就是担心一下杨松和潘忠二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   甄武突然很好奇,朱棣手中的暗探是谁,谁这么神通广大的联络到了徐凯,另外徐凯身后还有没有人?是徐辉祖还是一直纨绔示人的徐增寿?   不过,甄武好奇归好奇,不会胆大的真的去探查这些,他是战场战将,随朱棣打仗立战功,就足够他立身,而这也是他的立身之本,若是去关注一些朱棣在朝中的内应,反而有些不知死活。   想明白这些后,甄武起身道:“既然殿下如此笃定徐凯不敢来犯,那么卑职附议,我们当尽快率大军南下真定,趁其不稳,抢占先机。”   其余众将也不知道想没想到,甄武之前所想到的内容,反正看甄武附议,又见朱棣说的笃定,一个个也开始附议。   只是张玉眼神闪烁了几下,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甄武。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于是,张玉也起身附议。   一时间,战略通过了所有人的认可,朱棣点头,沉声道:“那么就这么定了,诸将下去各自准备,明日一早,所有骑军先行,步军随之,急行军驰往真定府。”   “是”众将应声。   等到众将散了后,朱棣起身来到房间外面,向着南方看去。   耿炳文,老匹夫亦,即便有三十万大军又如何。   现如今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   …… 第263章 -滹沱河南北十三万兵马   八月的天气,炙热感已经悄悄消失,尤其是在午后太阳西落时,阳光的光线也变的柔和,加上偶尔的一阵清凉的风,让着甲的众将都感受到一丝舒爽。   军人的节奏向来是比较快的。   所以,甄武等人即便是议事散了,谭渊,张武他们也是聚在甄武的身边,利用回营地的这点时间,边走边聊着事情。   “伤员的情况记得安排妥当,轻伤的一定要视情况再决定是不是依旧随军,咱们接下来就是急行军,脚上受伤的,你让他们怎么跟着一路南下几百里?还有各编制若是有缺员的情况,就自己受着,压压编制,别总想着补充,等回头收些降卒回来,调教一番补进去,一直用咱们子弟兵谁受得了。”   说到这里,甄武又想起一事。   “不过说起这个,就来气,前几日老和尚给殿下来信,想要从咱们三护卫的家底里面,再挤出一些人,编入营地操练操练,以备不时之需,这事殿下同意了,咱也没办法,只能咬牙挤一挤,但是挤归挤,你们给我传令回去,不管小岭庄,大岭庄,只要是咱右护卫的庄子里,谁要敢把独丁或者十四岁以下的送进营地,老子回去非抽死他。”   张武应声道:“大哥放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掏家底归掏家底,谁也不会砸箱子,毕竟以后也是要过日子的,谁也不会那么傻。”   甄武点了点头。   这时,甄武刚好抬头,恰好看到李让带着一些人神色匆匆而来。   说起李让,甄武是对他有几分好感的,可能两人都是燕王府女婿的缘故,再加上前段时间,甄武和他的家人都被起兵之事牵连,更让甄武觉得和李让有一种同道之人的感觉。   所以甄武见到李让,一瞬间流露出笑意,主动打招呼道:“李让,你怎么从涿州赶到雄县了?我看你脸色焦急,是有急事寻殿下?”   李让是在八月十五前夕到的涿州城,当时信誓旦旦的和朱棣发誓绝对不向朱允炆妥协,因此还惹的朱棣和众将不少的长吁短叹,所有人也更加的认可了李让几分。   但是李让初来军中,对许多事不熟悉,朱棣便没让李让参加雄县之战,让其跟着涿州守将李司守卫涿州城,顺道熟悉军中事物。   此刻,李让慌忙之际被人叫住,眼睛一转,发现是甄武后,整个人的神情都愣了一下。   下一刻。   他连忙回过神,脸上仿佛故意挂上几分歉意,指了指朱棣所在的方向道:“抱歉,忙着赶路,所以并没有看到你,不过现下我不能和你多言,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见殿下。”   甄武有点好奇,当下的涿州城能出什么事,让李让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心念所之,顺嘴便问了出来:“何事这般紧急,需不需要帮忙?”   李让摇了摇头干脆的拒绝了甄武的好意,但是对甄武的询问,也算是干脆的拒绝了,仿佛事情重大,不能说与甄武知道。   这本没什么。   不愿意说,甄武也不强求。   然而,一旁的薛禄见了有些不乐意,小声嘟囔了一句:“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与我们听?”   说实话,现下所有军情,朱棣几乎没有对甄武隐瞒的,而甄武身边围着的人,也都是和甄武关联甚深的人,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丝叛变的可能。   也是因为如此,一般的军情,还真没必要瞒着甄武等人。   但薛禄这话总归有些不合适,所以甄武眉头微皱,打算呵斥一句薛禄。   然而他还没开口。   李让的脸唰的一下,瞬间冷了下来,他可能是觉得薛禄身份与其相差甚远,这种语气与他说话,是一种冒犯,所以毫不留情并且冷冰冰看着薛禄顶了回去。   “事情重大,你一个千户确实不配知晓。”   此音一落。   现场仿佛立马安静了下来。   而甄武打算训斥薛禄的话,一抿嘴收了回来。   薛禄配不配知道,他不清楚,但是他训斥薛禄归训斥,其他人当着他的面,这般直接的扫落薛禄的面子,那又是一回事。   薛禄脸色一变,瞬间大怒,他敢在敌营趟几个来回,岂能真怕了李让,不过,他刚打算说话找回场子,一旁的谭渊便伸手把薛禄拉了回去。   谭渊摇头示意薛禄,顺道引着薛禄的目光看了看甄武。   李让说到底是王府的女婿,这点上和甄武是一样的,薛禄若真的冲撞了李让,倒让甄武为难。   薛禄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最后只能愤愤的憋了回去。   而张武等人看向李让的眼神,也顿时不善起来。   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多年。   别说李让只是个王府女婿,便是朱高煦在他们之间,向来也不会摆什么身份架子。   李让却仿佛丝毫没感受到众人对他的不善,或者说哪怕感受到了,也丝毫不在意,只是在看向甄武时,又露出一副笑意,解释道:“甄将军,不是针对你,也不是刻意瞧不起你的人,只是事情确实重大,我需要尽快禀告殿下。”   “没事,没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甄武对李让有好感,也不愿意闹僵什么的,便笑着接受了李让的解释,不过这事也不是李让笑一下,就能过去的事,甄武总要一个台阶下来,好给薛禄或者其他人一个交代。   于是,甄武接着说道:“不过我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这般焦急,既然薛禄他们不能知晓,事态又急,我也不多耽误你的时间,只需与我耳语一二即可?你看可好?”   这是甄武在主动要台阶。   在他心中,李让只需随便在他耳边说两句就行,什么内容也并不重要,这般甄武回头便能和薛禄解释一句,李让的事情确实重要,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即可。   这般做法,对李让而言不难,甄武也护住了他们所有人的面子,两全其美。   然而,甄武也不知道李让是真装傻,还是因为什么缘故,脸上虽还带着笑容,可脸色却更显得纠结起来。   “我也不能知晓?”甄武语气微沉了下来。   李让点了点头。   这一下,甄武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深深的看着李让。   李让依旧带着笑容,眼中也带着几分歉意,表面看上去让人说不出任何的不是来,只是此刻的甄武突然就觉得李让的笑容变的很假。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你请自便。”甄武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副请自便的动作。   甄武不是受不得气的性子,也不是别人落了面子,就眦睚必报的那种人,他可以认为是李让初来军中,不懂规矩。   这事他忍了。   为了和谐。   但是,李让心中却不这么想,只觉得甄武名声再大,再能打,到头来,他还不是想让甄武吃瘪,就能吃瘪。   出来混,是要食脑的。   他李让没必要给甄武手下人面子,于是他心满意足的带着人,不客气的从甄武等人身边走过,随后慢慢走远。   甄武看着他走远,最后收回眼神,可脸上的冷却不显消减,心中依旧带着微怒。   薛禄没想到因为他,反而害的甄武的面子也被扫落,之前的愤慨立时转变成了愧疚,他歉意的对着甄武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胡乱开口的。”   甄武摇了摇头,没心情多说什么,率先向着前方而去。   薛禄看着甄武的背影,心中更加愧疚了几分,他发狠的想着,若是他能立下让所有人侧目之功,李让岂会小瞧他,若是那般,甄武又岂会跟着他也受李让的轻视与怠慢。   他咬着牙。   他发誓,下一次他一定要搞个大功劳出来。   甄武不清楚薛禄的心思,此刻,心中反而更多的是在考虑,涿州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可哪怕事情大到涿州被朝廷兵马占了,也不至于瞒他。   随着甄武想的越深,本来不太在意的甄武,越发觉得有些憋闷。   谭渊这时突然开口道:“指挥,你日后还需留意一些李郡马。”   甄武看向谭渊。   谭渊向着李让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后,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咱本不该背后言人是非,但李郡马其人,我有点看不明白,单从他能舍得全家老小的安危不顾,一意跟随殿下,这事咱就想不通,若是殿下胜券在握倒也能解释,但现下情况可恰恰相反,再者说殿下也曾说过,让他自由来去,不阻其救亲,可他怎么决择的,你若说他忠义,这没问题,可说他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定然也错不了。”   甄武以前没从这个角度想过,不过现在听了谭渊的话,倒深以为然。   汉家人就这点深入人心。   百善孝为先。   若是甄武的家里人被朱允炆抓在手中,甄武别说去京师这个龙潭虎穴了,自尽保全家里人的心思都不意外。   想到这里,甄武忍不住摇了摇头。   算了,别人怎么选择,和他无关,有琢磨李让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南下怎么打耿炳文。   然而,出乎了甄武意料,李让此次前来,真的是因为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来见朱棣的,耿炳文手下先锋之将张保,竟然大老远的跑到涿州,说是要投降朱棣。   投降?!   真他娘的稀罕。   当今是什么局势,朱棣可不认为张保慧眼识人,异于常人的看出他未来会取得天下,因此特来投诚。   这一点,朱棣自个都没这个信心。   朱棣更不会认为他虎躯一震,所有人就会拜他为主,尤其是这个张保,他们之前没有一点交情,还是耿炳文手下的人。   这让朱棣不仅没有高兴,反而还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马就开始思索,张保所来到底什么意思,又会对他们明日急军南下的策略,有什么影响。   耿炳文派来试探的?还是什么?   他哪又该如何接招?   想来想去,朱棣乱糟糟的理不清楚头绪,他烦躁的当机立断道:“想个鸟,奶奶的,先去见见再说其他。”   说完,朱棣起身带着李让就向外走去。   不过,刚刚走了几步,朱棣又停住了脚步。   李让疑惑的看向朱棣。   朱棣也不和李让解释,直接叫来亲卫兵,吩咐道:“去把张玉和甄武给我叫来。”说完,朱棣看着亲卫兵匆匆下去传令后,一边想着还一边嘟囔着:“张玉善谋,甄武鬼精,娘的,不信看不出来那张保什么来意。”   他身后的李让,惊讶的忍不住出声:“甄武?!”   “怎么了?”朱棣回头看去。   李让连忙掩饰神色,道:“没事,只是与姐夫有些投缘,听闻姐夫同去,有些惊喜。”   朱棣嗯了一声,满意道:“一家人确实该多多亲近,甄武很早就在军中待着,当年高煦就是他带出来的,以后你若想在军伍中混出名堂,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去问问他,那家伙的性子我知道,仗着武艺高强,一般不屑于旁人藏私。”   “小婿谨记。”李让俯身说道。   不过,他在朱棣面前这般乖乖的说归说,可他心中想到,之前在外面遇到甄武时,刻意在甄武面前隐瞒军情的事情,一时间让他尴尬的脸色发烫起来,甚至烫的他有些受不了。   他隐瞒,朱棣却不对甄武隐瞒什么,那么他此前的所作所为不就像个小丑一样?   想到这里,李让心中又升起几分不忿。   他看着朱棣如此信重甄武的模样,甚至第一时间通知甄武前来,忍不住又有些嫉妒。   他莫名的想到,若论付出,甄武家只死了一个祖父,而他全家却还在朱允炆手中生死不知,怎么算他也要比甄武的付出更加沉痛,那么他凭什么比不得甄武。   李让发狠的想着,总有一日,一定要替代了甄武,替永平挣得荣誉,也让他在北平城,在朱棣所有的军中,备受尊崇。   不过李让不傻,知道甄武如今在军中的地位,他现阶段肯本挑战不了,于是,他眼睛一转,开口道:“父王,小婿想要前去迎接一下姐夫。”   朱棣不知道李让的心思,只顾着琢磨张保的事情,便挥手让他自便。   李让见状,退出了屋子。   当他远远的见到甄武过来时,瞬间挂上了笑容,主动迎了上去,随后又满脸歉意的说道:“姐夫可千万不要怪我刚才不告诉你,主要我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大事,拿不定主意,以后还需姐夫时时提点呢。”   甄武纳闷的侧目,心中立时明白朱棣叫他过来,应当就是为了李让所带来的军情,想明白这点后,甄武看向李让的目光,笑意中又多了份意味深长。   李让仿佛没有察觉,依旧对甄武异常亲切,开始一五一十的和甄武讲起张保来降的事情。   甄武也懒得和李让过多计较,便认真听着。   等到两人进了屋里,甄武已经全部清楚了此事。   朱棣看了一眼两人,问甄武:“事情知道了?”   甄武点头。   李让插嘴道:“刚在外面已经说给了姐夫听。”   朱棣嗯了一声,随后又问甄武:“这事你怎么看?”   甄武苦笑一摊手道:“我其实挺想相信的,不仅能增加了咱们的实力,最重要的还能知道耿炳文军营的情况,但问题是我不敢信啊。”   这谁敢信。   朱棣也是这个想法,犯愁的挠了挠脑袋。   这会儿,张玉也匆匆的跑了过来,朱棣一拍桌子道:“不管那么多了,先去见见张保再说。”说完,看向张玉道:“没时间耽搁,这事路上和你说。”   随后,朱棣便起身,大步向着外面走去,甄武等人连忙跟上。   几人带着一队人,快马加鞭的来到了涿州城,当见到张保后,张保冲着朱棣磕头便拜,高呼拜见燕王。   朱棣也没有了之前纠结怀疑的神色,仿佛非常感动又激动上前亲自扶起张保,两人一时间开始了车轱辘话,来回寒暄。   一个说早闻张保勇武之名,有张保加入,如添三军。   一个说早就看不惯朝廷带燕王不公,如今能拜入燕王麾下,如栖良木,三生有幸。   两人大有相见恨晚的味。   仿佛刘备收了诸葛亮似的。   甄武和张玉则趁着这个功夫,仔细的打量着张保的神情,想要以此来判断一下张保来降的可信度,可俩人看来看去,一点毛病挑不出来,根本看不出张保一丝诈降的迹象。   甄武有点泄气。   张保即便是诈降,能被耿炳文派过来,定然也是一个表演艺术家,想要看破的概率着实有点低。   张玉和甄武俩人对视一眼,张玉明白甄武意思,站出来决定加大力度试探,于是笑道:“张将军,既然现在大家是自己人,可否讲一下耿炳文如今的情况?军营几许?兵几许?又是如何安排的?”   张保脸色郑重道:“即便你们不问,我也是要讲的,朝廷打算在山西,河南,河北等地总共调集三十万兵入真定,现下已有十三万先至,分营滹沱河两岸驻扎,耿炳文带驸马都尉李坚,顾成等人领北营,都指挥刘燧守南营,而吴杰负责安排后至军卒的营防事项。”   十三万?   甄武,朱棣,张玉三人都差点没稳住。   奶奶的,一直以为要打三十万。   现在一听十三万,感觉真他娘的好打。   但随即,三人都稳住了心神,现在还不是开心的时候,张保的话,并不能确定能不能相信。   之后,朱棣又和张保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一阵,然后借口出来,让李让先招待着,他则和甄武张玉两人去了另一间屋里协商。   “你们怎么看?”朱棣问道。   张玉为难的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和甄武一模一样的话:“很想相信,但不敢相信。”   朱棣急了,怒眼一瞪:“你俩少他娘的和我说这些废话,要不然老子带你们过来干嘛?看戏呢?”   “殿下别急。”甄武劝道,张玉说的事实上,问题就是不敢相信。   可朱棣不听劝。   “能他娘的不急吗?现在打可能是十三万,以后打可就是三十万,误了这个战机,你给老子补十七万人出来?”朱棣非常暴躁,哪怕是面对甄武也直接就是骂骂咧咧。   甄武被噎了一下。   十七万人,别说他补不出来,补出来也养不活。   “那殿下可有什么想法?”甄武问道。   朱棣看了看甄武,又看了看张玉,说出他的打算:“不管张保所言真假,咱们南下之策不变,明日照常急行军直奔真定,若耿炳文真的只有十三万先至,咱们打的轻松,若是有三十万人,再难咱们还是要打。”   甄武两人点头,这点没毛病。   不过…   “若是张保真是耿炳文派来探咱们虚实的,咱们一旦南下,张保让人快马通知耿炳文,耿炳文必然会做好准备,到时候咱们一头撞上去,怕是要出大事。”张玉担心道。   甄武也在脑袋急转,想着对策。   朱棣想了想后,眼光一定,一边接着思索,一边沉声说道:“那我们就直接告诉张保,咱们要南下打耿炳文,不不,这还不够,我要让张保把这个消息送回耿炳文军营,我不管张保是不是诈降,我们军中留不得他,我让他再回去给我当奸细,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我没损失,让耿炳文头疼去吧。”   张玉皱着眉道:“这般使得,但为何要让张保带回去咱们南下的消息,耿炳文不管信不信张保,听了这个消息,定然也会多加防备,那咱们还如何攻其不备?”   甄武想了想,却仿佛有点明白了朱棣的思路。   他不由得有点佩服朱棣临战变化的军事素养。   朱棣看到甄武这般神态,挑眉问甄武:“你明白了?”   甄武开口道:“有点,我想殿下虽然让张保回去告知耿炳文防备我们,可决计不会让张保知晓,咱们明日一早就会紧随张保南下,实中带虚,看似是让耿炳文有了防备,可实际上却是打草惊蛇,耿炳文必然会进行防备调动,趁此时机,我们杀出依然还是攻其不备,并且还会因为惊动了耿炳文这条老蛇,让其露出破绽。”   朱棣点头道:“不错,虽说告诉了耿炳文,可他始终也不会知道我们真正的虚实,依旧可掩迹袭之,而且一旦张保所言属实,耿炳文军分南北两营,耿炳文必然令其南营渡河北移,全力拒我,再加上让张保带回去雄县莫州之战果,又夺耿炳文之势,咱们焉能不胜?”   说到这里,朱棣一顿,接着说道:“你们不妨想想,若是真让耿炳文一直军分两营,那才是麻烦,因为即便咱们能成功突袭灭掉北营,可南营趁我军疲时,渡河袭杀我等,我等又该如何,所以必然要想办法让耿炳文军合一处,那么咱们让张保带消息回去,这样打草惊一下蛇,说不定便得天之佑,让咱们恰逢赶上耿炳文南营北移之时,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我军大胜之机。”   张玉听到一半便已经尽然明白,见朱棣说完,立刻激动道:“殿下,那接下来可全看您了,您可一定要让张保老老实实的回去啊。”   朱棣傲然一昂头道:“纵横家小道耳。”   “殿下威武。”甄武顺势拍了句马屁。   随后,三人又简单商议了几句。   等到三人全部商议结束,朱棣再次回到张保所在的屋子里,朱棣和张保瞬间又亲切的交谈了起来,而朱棣确实如他所说,三言两语就堵的张保,不得不乖乖的答应回耿炳文军营当双面间谍。   这让甄武又明白了一点,朱棣忽悠人的功力,是真的深厚。   于是匆匆来降的张保,带着朱棣南下要打耿炳文的消息,以及雄县莫州的战果,连夜又悄没声息的回去了。   仿佛逛了趟寂寞。   只不过,这事对于甄武他们这一方来说,却是有了一个破局之机。   …… 第264章 -第一次震惊天下的大胜   自七月燕王起兵,至今已近两个月的时光,随着燕王与朝廷的交锋日盛,不管是朝廷诸臣亦或者分封各地的藩王,天下人无不对此纷纷侧目而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燕王起兵后,不仅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迅速被朝廷扑灭,反而连战连捷,以一种锐不可当之势,占据了北平几府之地。   就好似一朵奄奄一息的小烛火,一时落在了干草上,轰的一下极尽自己的能量,熊熊燃烧了起来,并且有着越烧越旺之势。   这让天下所有人有些惊奇,甚至胆大的还会夸赞燕王一声了得。   但是,不管是小烛火亦或者是干草,终归只能逞一时之能,试想北平几府之地又怎么比较天下万里疆域,较之天下不过十之一二,又能集兵多少。   燕王再善战又如何?   不过是仗着经营封地二十年时光,北平周边军民人心所向,所以才会取得一定战果,可当面对朝廷大军时,到头来还不是要后继无力,难挡天下之势。   不少人看透这一点后,忍不住惋惜,同时又忍不住的羡慕挂帅出征的耿炳文。   时无英雄,竟然让耿炳文这个老家伙,捞得这般惊天之功。   想当初常遇春,徐达,冯胜,傅友德,蓝玉,多少人比耿炳文更加善战,更加春风得意,可…   春来秋往,还是活着才是真理。   驸马梅殷寂寥的收回看向北地的眼光,想到当初太祖临崩之际,言他老成忠信,可托幼主,并亲授遗诏‘敢有违天者,替朕伐之’心中顿时百味杂陈。   他很想手持遗诏去皇宫见一见朱允炆。   可最终,他还是深深的叹息一声,小心的把遗诏再次珍重的放置起来。   ……   真定府。   朱棣带着大军急行军南下,任谁也想不到,燕军展现出超强的战斗素质,仅仅只比张保晚了一日多,便也紧随其后来到了真定府。   当日,朱棣亲自带着甄武和朱能两人去打探消息,三人奔至真定东门,刚好瞧见一队运粮车自城中出来,三人见状直接跟了上去。   等到运粮车行到少人处。   朱棣笑了笑,抓人问询往往是打探消息最快捷的方式,他指了指运粮队伍,看向甄武和朱能两人。   甄武俩人立马明白了朱棣的意图,随后两人视线交汇。   朱能咧嘴一笑道:“比一比?”   甄武眼中也折射出一抹兴趣盎然,这些年朱能越来越猛,军中常有传言,除朱能无人可挡甄武之勇,足见一般,而对于甄武来说,他也认可这点,他不止一次咋舌朱能的操作,即便他有着外挂巨力,可依旧难掩朱能之光芒。   现在甄武见朱能,又想和他比试一下,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他含笑点头。   可刚刚点头,甄武坐下马匹已经猛然向前方跃出,朱能微微一愣,继而立马反应过来,催马追了上去。   嘴上一时忍不住吐槽:“你他娘的不讲武德。”   朱棣稳坐马鞍之上,好笑的摇了摇头,随后,眼带着欣赏之意,看着甄武朱能两位悍将比试争先。   甄武这时才懒得搭理朱能,他骑在马身上,感受着疾风扑面,一语不发的向着运粮队伍冲去,而运粮队伍此刻正因为甄武突然现身,略显惊慌,几个步卒连忙列队举矛意图阻拦甄武。   然而甄武控制着马匹,在急速中一个漂亮的转弯,继而马匹又一个加速,简简单单的便直接突入了运粮队中,他眼神四处一扫,瞬间定在了运粮官的身上。   甄武高声大笑,如同一个逍遥江湖的侠客,视现场几十位运粮兵卒于无物,驱马到运粮官身边,一手探出,好似探囊取物一般,便把运粮官直接揪到了自己的马上,随后拨转马头,在运粮队伍的眼睛中,扬长而去。   而朱能眼见运粮官被甄武擒下,有些气恼又输给了甄武,最后愤愤下,只好挑了一个入眼缘的随手抓了回来。   负责运粮的兵卒,全都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甄武两人,恍若如梦一般。   只不过随着甄武两人的一来一去,他们的人丢了两个,问题是当官的还丢了。   一众兵卒面面相视,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边,甄武来到朱棣身边后,直接把运粮官丢在了地上,朱棣对着甄武道:“这个我来逼问,你和朱能去旁处逼问另一人。”   甄武应是,与朱能去了不远处。   等三人逼问了一番,三人又相互印证了一下所得的消息,三人的面容皆露出了兴奋之色。   据悉耿炳文确实如朱棣之前所料的那般,在张保回营后,调南营北移,意欲合众一块,以防朱棣来袭。   而现下南北两营已经俱在北岸,只是南营刚刚过来,一切事物还未整理妥当,哪怕是营帐也未扎全。   甄武他们虽说没有得天之忧,赶上南营渡河之际到达,可现下也不晚,依旧还是个大好时机。   朱棣眼神一定,迅速拿定主意道:“机不可失,我们迅速回营,调军袭击。”   甄武两人应是。   随后,三人翻身上马,连忙向着自家军营而去。   一进军营,朱棣直接下令军卒通知众将议事,很快,众将便全员到齐,他们都跟了朱棣很长一段时间,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受到朱棣影响,变的有些雷厉风行,动作利索。   朱棣扫过众将,简短的和众将说明他们探得的消息。   最后,朱棣沉声道:“南营新扎,此机不容错过,必然会被一击而溃,而当南营被袭后,耿炳文绝对会出城领北营迎战,所以我欲分军三路,丘福你率骑军袭南营,务必保证击溃南营,张玉,甄武,朱能你等率大军,等耿炳文出城后,全军直冲耿炳文军阵,我亲率偏师绕城袭其背部,使其大乱。”   众将抱拳领命。   临战之时,朱棣也不需和众将商议,果断严明的安排给众将任务。   朱棣重重的一锤桌子道:“此时正是我军大胜之机,还望诸位拿出奋勇力战之心,一战擒了他耿炳文,让朝廷,让天下人,瞧一瞧我燕军之能。”   众将眼神坚定,士气扶摇直上,朗声高呼:“必擒耿炳文。”   朱棣满意的点头,沉声道:“整军出击。”   “是。”   众将匆匆下去调集士卒,而全军士卒此刻已经休整半日,这些军卒几乎都是随朱棣出塞过的,更是不止一次跟着朱棣打过这种奔袭之战,所以没有人觉得承受不住。   甚至许多军卒在南下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急战的准备。   所以当甄武等人召集军卒时,军卒们都是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入队待战,他们沉默着,坚毅着,不需要甄武等人过多的煽动,便已经爆发出滔滔的战意。   ……   风好像吹来了滹沱河上的水气,这个几百年后属于石家庄的自驾郊游的圣地,在如今北岸处却集结着二十万人准备着血战。   如今人不知后世人郊游时的闲情逸致,后世人亦不知如今人血战前的生死呐喊。   同一片地方,传承出两种心境。   不同的只是战乱与盛世!   轰隆轰隆的马蹄声奔腾而起,交锋前军卒肆意的吼声也随之而来,丘福动了,他率着数千骑军,声势浩大的冲向南营阵地。   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南营军卒刚刚移营北岸,怎么也想不到此时会有敌军袭营,慌张的身影伴着焦急的声音,乱糟糟的在大营中到处响起。   可马踏联营,最是势重。   单单数千狂躁的奔马就让人难以抵挡,更何况每一个马背上都还有这一个精锐的士卒,每一个士卒手中都还手搭着弓箭。   他们势不可挡的冲入南营,继而连绵的营帐也升腾起了滔天的大火。   真定城中的耿炳文感受到后,一时惊慌,随后立马稳定了下来,他有着十三万大军,即便南营被袭,北营依然有着八万之众,不惧一切来敌。   他飞快的调集好人手,出城直入北营,亲自率着大军驰援,可他们刚刚军出大营,一头就又撞上了甄武,张玉,朱能等人。   双方第一时间就纠缠在了一起。   仿佛两股黑色的潮水相撞一般,瞬间激起了血色大浪。   甄武率众直冲敌阵,手中马槊上下翻飞,一个接一个的敌军被击毙在他的马槊之下,可对方的人太多了,仿佛无边无际一样。   除了接着再杀,没有他法。   朱能,张玉,谭渊,张武,薛禄等等,所有的燕军大将全部陷在大战之中,率各自部众杀的忘我。   而这个时候,朱棣领军终于绕城而来,他一马当先从耿炳文背部杀出,这一战朱棣也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他仿佛想到了第一次随军冲杀时的场景,心中一点也不存保惜自身的念头,一力冲杀向前。   朱棣所带的亲军见朱棣这般悍勇拼命,所有士卒爆发出了超常的悍勇,各个奋不顾身,南军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被打的不少军卒退缩以避朱棣的锋芒,然而这却更方便了朱棣,也更助长了朱棣的气势,到最后,竟然让朱棣直接横贯南北,把耿炳文军阵打了个对穿。   世人都知朱棣善战,可许多人不知道,这个善战不单单是朱棣有着超强的军事指挥能力,还有着超出常人的悍勇。   耿炳文军阵被冲烂,顿时大败,耿炳文不做多想,带着帅旗就直接向着东方逃去。   甄武杀的兴起没察觉这一幕,可在场不少人察觉到了这一点,首先是朱能当机立断,策马就追了上去,根本不管身后部将有多少人跟随。   其次便是张武,遁着耿炳文的败逃路线就杀了上去。   而薛禄自开战后,就一直在向着耿炳文冲杀,他发过誓,他要搞一波大的,既然要搞大的,那么自起兵至今,还有比擒了耿炳文更大的功劳吗?   若擒之,足以让朝廷侧目,也足以让天下人传诵他名。   薛禄捏紧手中的马槊,骑马直接悍勇的追了上去,他心中清明,做着一个决定,此番他要么死在此战之中,要么立下惊世之功。   他此刻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恍惚中脑海响起了曾经和甄武产生的一句对话。   “甄老大,你知道我的,我想当官,不想永永远远只是一个小兵!”   对!   不想永永远远只是一个小兵。   他初心从未变过。   只是现在多了一丝证明自己的念头。   虽说他现在已经是千户之职,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象,可多少外人看他必言幸运,说他跟着一个好上司步步高升。   毕竟谁不知道他和甄武从小相识,甚至他带家眷去甄府,永安郡主也会偶尔随着甄武唤他媳妇一声嫂嫂。   交情如此之深,不立惊世之功,怎么证明他自己。   若非有交情之累,又怎会让一个幸进的永平郡马而小瞧!   他不服!   虽然他感恩上苍让他认识甄武,也愿意一辈子跟随甄武不离不弃,可他接受不了,他自己不是依仗着自己的本事立于天地间。   薛禄怒吼出槊,一槊捅穿了一个小兵的脑袋,拔出时带出鲜血染在了他的脸上,他狰狞的嘶吼再追。   他要告诉这世间,他薛禄不单有个好上司,甄武还有一个好下属。   鲜血顺着马槊滴在地上,随着薛禄的追击,流了一路,他死死的咬住对方,不被人缠住。   随着你追我逃。   薛禄等人一直追到滹沱河东。   这时,还能紧紧咬着耿炳文军的燕军之剩三十余骑。   这三十人中,有朱能,薛禄,张武。   耿炳文被追的烦了,遥看后方并没有多少追兵,大怒之下重新强行列阵相迎,他如今还有数万之众,燕军区区几十人焉敢欺他。   可他小瞧了燕军,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小瞧了朱能,薛禄,张武等人。   朱能,薛禄,张武,皆自大笑,丝毫不见惧意的,冲耿炳文军阵之中,他们三十余骑,皆技艺高超,所有人左奔右突,悍勇难挡,所向披靡,反导致耿炳文军阵施展不开,自相踩踏至死无数。   一时间反而许多南军被一而再的杀的胆寒,吓得弃甲投降。   而薛禄不管那些。   只闷头向着耿炳文冲杀。   可离的耿炳文越近,薛禄受到的阻挡越重,驸马李坚见状,心念薛禄力疲,意欲斩薛禄而扬名,同时找补一下被追杀如此狼狈的面子,所以立马驱马上前,向着薛禄杀来。   薛禄一直杀不到耿炳文面前,正值怒火高涨,见李坚杀了,避过李坚一击,一槊直接向着李坚的脑袋戳去,李坚怎么也没想到薛禄这般悍勇,反击的一槊又快,又无处可躲,脑袋一偏,一个重力不稳竟然直直的跌落马来。   南军军卒见驸马李坚跌落马下,顿时更加乱了起来。   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甄武率众也追了上来,耿炳文军阵见大批追兵来袭,再也不敢抵挡,慌乱的开始四处逃命,而耿炳文更是心惊的引旗向着真定城逃去。   甄武率众直接追杀,咬的耿炳文军中死伤无数,然而耿炳文军中人数太多,甄武杀不过来。   只能远远看着耿炳文踩踏死伤无数自己人后,逃入城中。   等到甄武杀之城门处,城门已经牢牢的关死,一点也不在乎留在外面的自己人,甄武大怒:“狗日的耿炳文,有种出来。”   躲入城中的耿炳文,连往外面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让人关紧城门,以防燕军顺势攻城。   同时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多接一接守城的活吧。   这活干的习惯,也顺手。   他娘的城外野战,真能吓死个人。   而甄武在城门前骂了几句,见城内没有反应,只好先放下这边,转头带人去战场之中收拾残局。   这时,薛禄也追了过来,见到甄武忙问:“耿炳文呢?”   “逃城里了,先忙其他的。”甄武说到这里,反应过来,大怒道:“你狗日的追的那么快,别告诉老子一个大鱼没捞到。”   薛禄一听耿炳文逃进了城,整个人追杀的悍勇劲都消掉了不少,满脸带着晦气道:“真他奶奶的,我他娘的就不该贪,刚看一个老王八犊子身份不凡,顺手绑了,要不然我肯定能追上耿炳文,悔死我了。”   嗯?   “绑了谁了?”甄武问道。   “谁知道是那个王八犊子。”薛禄失望的说着,顺手指了指被军士绑着的李坚。   甄武吓了一跳,顿时喜上眉梢。   “这他娘的可不是王八犊子,这他娘的是驸马,不次耿炳文,话说,你个狗日的怎么说话呢,快快快,让人再绑结实点,别他娘的让别人抢了。”   薛禄顿时也吓了一跳,刚才满脸晦气一下子消失不见,振奋的高喊:“李二牛,你他娘的亲自去给我看着点,没老子的话,谁要也不给。”   没擒了耿炳文,擒个驸马好像也不错。   这功劳。   也够使。   ……   这一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才完全结束,南军死伤之数根本无法统计,单单朱棣军中收拢的降卒就足足两万人,而败逃四散的军卒更是数不胜数。   可以说一战几乎把耿炳文的十三万人打没了。   而此战更有着深刻的影响,那就是朝廷气势汹汹的第一次进攻,被朱棣完全击溃,虽然朝廷依旧势大,可其锋芒受挫,军心已然受损。   如今耿炳文除了死守真定城外,别无其他办法,而甄武等人大军在侧,耿炳文更是连城都不敢出,只能老老实实的当缩头乌龟。   整个真定府,任由甄武等人来去。   这一战,在很快的时间内,被四处败逃的军卒传扬的天下皆知,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的心神颤抖。   而朝堂,更是仿佛经受了一次地震一般,无数人跌爆了眼球,不敢相信堂堂十几万大军,怎么会被燕军打的如此屁滚尿流。   …… 第265章 -黄子澄是真不服   滹沱河波光粼粼,不急不缓自在的流淌,甄武他们两个时辰的混战结束后,各部开始清点着自己的伤亡与收获。   等到清点完毕,甄武带着张武薛禄他们来到朱棣的军帐中时,张玉,朱能等人全部已经到了。   此刻,基本上所有的将领都围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这一场的大战,当看到甄武一众人进来,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和甄武他们打着招呼。   哪怕是往日最为淡定的张玉,也忍不住羡慕的对甄武说道:“你们这次可出了大风头。”   甄武听闻这话,笑的合不拢嘴,道:“运气运气,都是运气。”   这一次,他们确实大出风头,不仅薛禄擒了李坚,甄武还因为带众追上来的早,把甯忠陷入阵中被众军卒擒获。   这两人身份都不凡,李坚是耿炳文的左副将军,甯忠是耿炳文的右副将军,对于耿炳文来说,虽然他成功逃进了真定城,可一战下来,把自己两个副将打没了,也是世间少有。   甄武扭头看向朱能,笑道:“说起来,这还得多谢你呢,若不是你咬住耿炳文,这些大鱼肯定都随着耿炳文逃了,又怎么可能让咱们一网下去捞到这么多大鱼。”   说到这里,甄武一顿问道:“话说,这次你立的功劳也不小啊。”   “那是。”朱能傲气昂头,很是倨傲。   这一次,朱能紧咬着耿炳文是一功,同时还俘获了都指挥顾成和刘燧等人,功劳不比甄武小。   这事是甄武清楚的,可他见不得朱能这么倨傲的样子,故意撞了一下朱能,笑骂了一声:“臭嘚瑟什么呢,什么破德行。”   朱能挑眉,别人也许不清楚甄武的性子,但是他和甄武相交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甄武内里其实也颇为自傲,相对来说,他这点流于表面的傲气和甄武一比,那就是二哥见大哥了。   于是,朱能故作震惊道:“你难道不也是这种破德行?!”   甄武一愣,下一刻俩人都爽朗的笑了起来,倒让一旁的张玉暗叹,真是年轻可谓,相比来说他儿子张辅就逊了一筹。   “对了,殿下呢?”甄武这时问道。   朱能努了努嘴,小声在甄武耳边道:“在里面和顾成哭着呢?”   “哭?”   甄武眼露疑惑,朱能却认真的点了点头,甄武见状,脑子转了转,有些恍然大悟,他好像听朱棣以前讲过和顾成有所交情,那么朱棣现在估摸着又是在忆过往,攀交情吧。   说起来,朱棣对眼泪运用的还是很有心得。   最起码搏人同情很好使,而顾成也并不是朱棣第一个对着大哭的人,想必定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多了不说,宁王总得见一见朱棣的眼泪。   想到这里,甄武突然又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他们这一战打的这么轻松,顾成那些都指挥不会在放水吧?!   这好像还真说不准。   甄武忍不住摇头苦笑了两声,不过随后便用力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毕竟放没放水和他没关系,即便是真的放水,他们舍命搏杀也是真的,不容抹杀。   他侧头看了看其余众将。   这时薛禄身边围了不少人,一众人叽叽喳喳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在聊着薛禄战功之事,甄武忍不住又真诚的笑了出来。   众将众志一心,心无杂质,并肩作战,这就很好。   甄武开始把心思再次投入到,他该考虑的事情上面,他来到张玉身边,小声道:“老张,有个事和你商量下。”   张玉疑惑。   甄武在心中计算了一下道:“可不可借我些降卒,等回头我俘虏了还你,主要接下来还要攻城,我不能让我手下老兵比例降的太狠,我也不多借,三千…不,两千就行。”   “你手中不是也有一些降卒吗?”张玉瞪大眼问道。   甄武苦笑一声:“不够啊,你看着我们打的风光,但我下面那群狗东西,不知道哪学的臭毛病,经常冲起来不管不顾,伤亡大啊。”   张玉手上的降卒是最多的,但是他也觉得不够用,更何况降卒还需要筛选和整合,真正能补进军中的才多少人。   “说实话,我的编制也缺员的厉害。”   张玉为难的说着,不过他看着甄武一副要耍无赖的样子,随后想了想,咬牙道:“虽说那些降卒我收拢的最多,但是我明白,这仗是大伙一块打的,我没道理全拢在自己手中,可我也不能单单只给你吧,你看这样行不,一会儿咱们把各部收拢的降卒汇总起来,等殿下来了,咱们一块商议着分一分。”   这法子靠谱。   甄武给张玉竖了个大拇指。   这也就是张玉,够识大体。   张玉却有些苦涩,仗打到现在,缺兵啊,而且还是缺靠谱的,愿意跟着他们一条心干到底的兵啊。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兵只会越来越少,总得像个法子搞来点兵马才行。   可这他娘的去哪里能找来点兵用啊。   张玉犯愁的想了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这才哭完,过来见众将。   李坚,甯忠,顾成等人都被朱棣派人送往北平,令这些人辅助朱高炽守城,这些人不管是真心降的还是假意降的,对此自然无不应可。   处理完这些人,朱棣又带着众将,针对降卒制定出一套筛选和分配的方案。   朱棣看着手下兵马总数,也有些犯愁,不过再犯愁,仗还是要打的。   现在真定府被他们打成这样,不把耿炳文抓回去,多少有些美中不足,而且若是把耿炳文抓了,简直可以说重重的扇了朝廷的一个耳光。   所以,朱棣下令休整一番,等到第二日,便全力攻打真定城。   然而,连续三天过去,哪怕大军全力攻城,众将轮番上阵,真定城却被耿炳文守的固若金汤,让甄武等人一点便宜没占到。   而且瞧这个样子,耿炳文再守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   这让甄武打出火气来了。   狗日的耿炳文,野战打的那么稀松,甚至他们自从到了涿州后,耿炳文的所有举动都被他们料想的一模一样,现在怎么会有这个本事,竟然把城池守的这么好。   这让甄武和众将都有些不服气。   倒是朱棣叹了口气道:“之前野战耿炳文打输了,可想到他如今已有六十多岁,倒也能理解,可现在看来,耿炳文老虽老了,但到底还是当初随父皇打天下的老将,他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说起来,朱棣不善攻城。   其实不单单朱棣,朱棣麾下众将基本上都不擅长,这也不能怪众将,在场年轻将领居多,尤其像甄武这种,差不多可以说是跟着朱棣成长起来,自然在潜移默化当中受到朱棣很大的影响。   这些年中更是经常随着朱棣出塞打蒙古人,把朱棣擅长的骑兵奔袭战,不仅学的门清,用起来也溜的不行,但攻城这事,别说朱棣不擅长,就算擅长也没地方教啊。   而且,一军之中若是将领偏科,他们操练士卒时,士卒跟着也得偏。   燕军士卒中,哪怕是个步兵,扔给他一匹马,他翻身上去也能展示一段马术表演,这对南军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对于燕军来说却是一个生存技能,他们在塞外抢到马必须就得会用,要不然逃命都没别人跑的快,可是让他们攀城头,他们的动作是真不熟练。   朱能这时请战道:“殿下不必涨耿炳文士气,午后我愿再出去战上一场,定攻下真定城。”   朱棣摇了摇头,道:“打不了了啊。”   “为何打不了了?”   朱棣掏出一封信件,仍在桌上道:“老和尚来信了,山海关集结了兵力,意欲出关动我北平。”   这…   算算时间,辽东兵马集结山海关再慢,这时候也差不多该集结完毕了。   这确实不能再打下去了。   不过此次出战,战果很显著,已然让世人知道,燕军没那么好欺负,更没那么好灭,如此情况下,也是该回去整顿一下,收拾收拾家门口的糟心事了。   “那咱们午后便整军,退还北平?”张玉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没错,午后就走,不过走归走,咱们闹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给朝廷个交代,我这就上书自辩一番,请求朝廷诛杀奸佞,释放齐,代等王,洗湘王之冤屈等,只要朝廷不行针对藩王之策,我愿与朝廷止兵戈以续亲情,还平安与天下,你等也都给我具名在册,以示心愿和平之念。”   这话一落,甄武愣了。   这是交代?   纯粹他娘的添堵!   问题是,朱棣自己上书就罢了,还要带着王府臣属一起上书,以示和平之心,这不得气死朱允炆?   众将面面相视,脸色有些古怪。   他们这老板也是够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和尚给出的主意,毕竟谁不知道,这个时候朝廷若是愿意退步议和,绝对威严尽失。   什么是朝廷?!   朝廷打胜了,可以彰显和平之心,诏安或者议和,但是打输了议和,朱允炆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同意。   朱棣这么做,摆明了欺负大侄子。   试想,朱棣这番自辩自表心意,想必肯定能让一些温和的朝臣心有好感,哪怕就连不愿意战乱的天下百姓,也会念朱棣一个好。   俗称,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朱棣兴致勃勃的开始组织语言,书写奏疏,写完后让甄武等人加上名字,让人送了出去,随后众将下去整军回北平。   甄武是知道朱允炆绝对不同意罢兵的,而且也清楚耿炳文之后就该李景隆上场了,他还隐约有些记得李景隆将会一路打到北平城,但具体什么时候打到的甄武就不清楚了。   但是甄武在大军行至涿州时,特意请示朱棣,在涿州多留了一些人马,并且亲自叮嘱了一番李司好好防备,试图看看能不能改变历史。   李司是涿州城守将,算是甄武一派的人,对于甄武的叮嘱自然是拍胸脯保证,这让甄武放心不少。   甄武心想,北平城前有涿州城拦路,只要李景隆打过来,涿州没有第一时间攻破,他们就可以增兵至涿州,这样也不会被李景隆直接打到北平城。   说起来,他的家里人都在北平,实不愿看到北平陷入动荡。   ……   而这个时候,南京城,朝堂上已经掀起了滔天的大波。   前些日子的雄县,莫州之败,所有人都还可以用攻势受到小挫来解释,可耿炳文十三万大军被燕军打散,打没了,还被燕军压在城里暴打了三天,最后扬长而去。   这还能怎么解释。   这是一场显而易见的败仗。   尤其是朱允炆收到朱棣的上书后,被里面的内容气的浑身发抖,坐在龙椅上,暗中紧紧的捏住拳头,青筋暴起,足可见他心中的怒火有多么的旺盛。   可朝堂上监察御史康郁,仿佛看不到朱允炆的怒火,依旧在表达着自己的政见。   “世上最让人悲痛的事情,莫过于亲人反目,如今诸王,皆是太祖所遗亲子,论尊贵皆是陛下的叔父,怎么能听一二之臣的一己偏见,而损亲情之谊,试想,当初若不是某些人进谗言,至灾祸加诛燕王,燕王又怎会举兵反抗,现在陛下不妨看看,燕王举兵才两月有余,朝廷前后调兵不下五十万人,可有抓获燕王臣属一人?现下朝廷兵败,这何尝不是太祖之灵,不愿见到亲族刀兵相见,所给的警示呢,陛下不妨再想想,这又何尝不是天下谋臣所不愿献计之苦果,要不然何至兵败与此,如此有违天道,有违人道之伐举,臣敢断言,若常以往,不出十年,定悔之晚矣。”   康郁说的悲切感伤,跪下来老泪纵横道:“所以,臣恳求陛下,以收攻伐之心,用仁义行为感化诸王,以固我大明昌平久安。”   朱允炆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康郁却视而不见。   而此刻,黄子澄大怒的站了出来:“康御史可是在说黄某是谗佞小人?”   康郁侧目瞥了一眼黄子澄,淡淡的来了句:“不敢。”   黄子澄大怒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受挫,怎令你个匹夫恐成这般,我朝兵百万,疆万里,区区燕王一地之兵,侥幸占了一丝便宜,就如乞儿路捡一文,你便要把乞儿看做百万富商不成。”   “你难道是这般看待兵事的?”康郁震惊,随后怒问。   “我这般有何错?陛下顷刻间便可再能聚兵五十万,四面攻北平,众寡悬殊,燕王如何能敌,岂不是手到擒来,区区讨伐燕王,又岂是难事?以黄某之见,现下小败一场,未尝不是坏事,让众将心生雪耻之怒,力压北平,想必不出今年,战事定平,而燕王定会被送入京师,到时候康御史不妨去见一见,能让陛下悔之晚矣的燕王。”   “你…一派胡言,战事怎么单以数量而论之,你…你真是个误国奸佞啊。”   “你个老匹夫才是奸佞。”   ……   两人顿时在朝堂上争吵了起来,热热闹闹的仿佛泼妇骂街一样,朱允炆被扰的头疼,愤愤起身,挥手退朝。   黄子澄见状,没了和康郁的争执之心,心念一转,屁颠颠的追着去往书房觐见朱允炆,而康郁到黄子澄这般,心中更是气急。   他的一个老友过来安慰康郁。   “你这般又是何苦呢,黄子澄是上位的讲师旧人,圣眷正隆,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以我看,你今天闹这一遭,这辈子官算是做到头了。”   康郁却不在乎。   只在心中担忧的想着,当今陛下的官,就怕谁也做不久啊。   而另一边。   朱允炆回到了书房,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不用朱允炆通知,皆主动的便跑了过来,他们看着朱允炆在书房里大肆的撒气,口中还不断的骂着耿炳文。   “朕如此信任他,他个老东西怎能如此让朕失望,还害的朕颜面尽失,在天下人面前如此丢人,真是死不足惜。”   “陛下勿恼,也莫要听信康御史等短视之人的乱言,正如臣在朝堂上所言那般,天下大势在陛下,燕王终归只能是笼中之雀,待擒而已。”黄子澄上前劝说着。   朱允炆心中确实更信任黄子澄,而且他也简单算了算,他那么多兵,不说一对一的和燕军换命,二对一的换,也能换的朱棣无人可用,必被擒下。   想到这里,朱允炆暴怒的心情微安。   不过,朱允炆依旧暴躁的问道:“那你说现下该如何?”   黄子澄简单一思索:“耿炳文老将矣,早已失其锋锐,不若换将!”   齐泰本来还一直听着,在他心中,只要黄子澄和朱允炆不搞出什么太骚的操作,他也不打算多说,这些日子他算看清楚了,他对比黄子澄,真不算什么。   可这会儿,他听到换将,再也忍不住了,他早年就在兵部待着,虽然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可各种战报和经典战役研究了不少,焉能不知换将之害。   所以,齐泰连忙开口道:“陛下三思啊,耿将军虽然一时受挫,可当年也是随太祖一路走过来的老将,经验丰富,只消调整一番,定然能再与燕军交锋,咱们若是贸然换将,不正说明我们自己承认了这场大败,如此一来全军将士该如何作想,恐军心不稳,而且这也会让其他大将寒心,定然导致其他大将消极待战,唯恐失利受责。”   齐泰说的全是自古历来,临战换将的坏处,算是一心为了朱允炆着想,可朱允炆此刻狠急了耿炳文,眼睛习惯性的看向了黄子澄。   黄子澄明白朱允炆心意道:“陛下无妨,燕军与陛下实力相差悬殊,换将亦不会影响结局。”   朱允炆听黄子澄这么一说,自然的就点了点头,他不再等齐泰再开口,直接问道:“那黄先生认为何人可为将?”   黄子澄心念一想,坚定道:“曹国公李景隆,家学不俗,又自幼长于军伍,更兼正值壮年,若为将,定当破燕。”   朱允炆有些狐疑,李景隆说到底没有什么太好的战绩拿出手。   齐泰这时连忙反对。   然而也不知道黄子澄是不是担心面子受损,还是担心在朱允炆心中的信任减少,梗着脖子一意力挺李景隆。   直说的舌绽莲花,把李景隆吹嘘成天下少有的天才名将,甚至还说要用自己的脑袋替李景隆担保,反正就是传达出一个意思:李景隆行的。   朱允炆见黄子澄都说成了这般,心中的那丝疑虑便消失了,于是点头应下,道:“那行,那就李景隆吧。”   君无戏言。   朱允炆都点头同意了,齐泰也只好罢嘴不再多言,他看了一眼黄子澄,心中想着,但愿李景隆真的行。   而一代战神李景隆,在此刻也终于要开始自己的战神之路了。   …… 第266章 -北平、玉英、小六   人在家中坐,将从天上来。   李景隆正在家中和好友宴酒,一边看着乐女的诚意表演,一边讨论着耿炳文兵败真定的战事。   他听着好友们你一言我一句,总结者耿炳文兵败的原因,心中很是不屑。   打赢朱棣有什么好处吗?   他已经是曹国公了好吗!   不过,李景隆想归这么想,但是不会傻到在京师表达出他的这个想法,他还想好好的享受生活,所以他笑了一下,附和好友们的观念,说道:“长兴侯确实老矣,手握十三万大军不敢破釜沉舟与燕军拼阵,一失其勇,二失军气,焉能不败,说起来,朱棣也是好运,若是换成咱们在座几位,怎会被朱棣吓破胆子,定然重新整鼓军心,拼死力战,如此一来,不说燕军必败,但至少结局难料。”   说到这里,李景隆顿了一下道:“其实说到底,耿炳文只要不是大败,朱棣的日子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过,可惜…”   这话落入其他人的耳中,引得众人都点头认同,他们都知道李景隆自幼熟读兵书,曾被太祖屡次夸赞,有这般一针见血的言论并不稀奇。   甚至还有人被李景隆说得感叹起来:“是啊,可惜九江不为大将军,要不然定能破了燕军。”   李景隆摆了摆手,洒脱道:“随缘吧,没什么可惜的。”   说起来,李景隆真的不愿意掺和这件事,一来他已经贵为国公,二来他从小就认识朱棣,也不愿意看到朱棣被绑缚京师的惨淡场面。   更何况他爹李文忠和朱棣还是亲姑舅兄弟,当年朱棣也没少在他爹帐下厮混。   这种交情,他没事掺和这个干嘛。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有些事情是不由他做主的,黄子澄亲自带着拜李景隆为大将军的旨意来到了他家。   这直接震的李景隆半天缓不过神。   李景隆看着黄子澄一副‘老子在皇上面前力挺你’‘你以后可不能忘了老子’的样子,满脑袋冒出了问号,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狗东西,怎么不干人事呢。   他刚才虽然说了很可惜,但那只是随便说说的啊,他其实内心并不觉得可惜什么啊。   怎么机会就来了?   李景隆的好友听闻这事,一窝蜂的全部围了上来,他们都感叹李景隆时来运转,念叨什么就来什么,随后,一个个喜笑开颜的开始恭喜李景隆。   李景隆脸色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   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和众人心不在焉的寒暄着。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几日后。   李景隆临行之际,朱允炆还特意帮李景隆搞了一个盛大的拜将仪式,不仅赐李景隆通天犀带,朱允炆还亲自来到江边给李景隆践行,并且说了一段朱允炆自己觉得很是真诚的话,表达出他对李景隆厚望。   等到李景隆踏上了去往山东德州的路后,李景隆回想起刚才那幕,心中仍旧百味杂陈,复杂的和一团浆糊一样。   这事闹的就离谱。   ……   北平城。   安定门附近的望月楼,是整个北平城内数的上的大酒楼,不仅高达三层装潢的极为新奇华贵,而且里面还有着一种特卖美酒二锅头,也是因此生意极好,不单单吸引着无数南来北往的大客商驻足,更是在数年间就积累了许多北平老客流连忘返。   今日,望月楼更是人声鼎沸,因为不少北平军民都听闻,燕王将要在今日回归北平,而望月楼就坐落在大军从安定门进北平的街道上,又因为望月楼高达三层,可以说是一个极佳的观光位置。   可今日,望月楼的三层却不对外开放,任旁人怎么吵闹也不行。   一位老客富商忍不住牢骚道:“甄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儿什么日子,燕王大胜而归的日子,凭什么三楼不迎客,大伙这会儿聚过来,谁不是想看看咱北平的铁军雄姿呢,你这么做多少有些不地道吧。”   以往对人和善,对顾客也颇为尊重的甄掌柜,今儿不知怎么了,一点也不惯着顾客,直接了当的摇头拒绝,而且还一脸傲气道:“各位知足吧,若不是有贵人放话,今儿我望月楼根本就不打算营业,现下各位能待在一二楼,还是好生待着吧,莫逼急了,叫人赶你们出去。”   这话一说,有人就不满意了。   “嘿,我说甄掌柜,你今儿吃错药了?你开门做的是买卖,我们照顾你买卖,你还能把我们往外撵不成?”   甄掌柜眼一瞪道:“若是其他日子,各位能来我望月楼,我老甄还真把大伙伺候到满意,但恰恰就今儿不行。”   “今儿怎么就不行?”有人开口问道。   甄掌柜神色一顿,开口道:“我也不瞒大伙,而且看在大家都是老顾客的份上,我也算给大伙提个醒,今儿我主家小娘子和夫人过来了,而且现在就在三楼,各位若是扰了贵人,不用我老甄说话,定有人把你们丢出去,你们信不信?!”   一群吵闹着想要上三楼的客人,一下子全部哑声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着上面望去,可下一刻,一个个又立马收回目光,仿佛只是望上一眼,也是对贵人的不尊重。   其实,若是其他酒楼的普通东家,他们也不至于此,可这是望月楼啊。   在场都是老顾客了,都曾隐约听闻这家店的东家是燕王手下大将甄郡马。   这事说起来还能追溯到几年前,话说当初有一伙流氓痞子混迹在安定门附近,其中领头的有些背景,把那群流氓痞子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帮派,嚣张的很,然而那群人不知死活竟然找麻烦找上了望月楼,当初好像还把甄掌柜给打伤了,结果当天晚上百十个军卒出动,一炷香时间直接就把那个帮派一窝端了,甚至有传闻当夜连砍了四五个流氓。   有眼力的认出是燕王护卫军的人,再联系到甄掌柜的姓氏,很多人就开始猜想望月楼真正的东家是甄府。   他们猜的其实不错,望月楼确实是甄武家的买卖,当时那档子事还没报到甄武面前,老三带着曹小满就把事情平了,这还在北平城留下了一段传说。   自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在望月楼闹事了,更别说一群老爷们暴打女性的事了。   这时一个和甄掌柜关系不错的顾客,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上面,极力压低声音问道:“老甄,给句实话,上面的可是永安郡主?”   甄掌柜心想,一会儿永安郡主走时,也瞒不住,所以就直接点了点头。   一众顾客瞬间哇的出声。   可下一刻,一个个又连忙捂住了嘴巴,有人低声训斥道:“都他娘的小点声,几辈子才能和郡主娘娘同店进食,吵走了郡主娘娘,不用甄掌柜,老子先和你没完。”   所有人听闻这话,都点头认同,一个个怒视其他人,严防其他人闹出声响。   那个和甄掌柜关系不错的顾客,见安静下来后,连忙理解的和甄掌柜道:“老甄你他娘的不早说,早说我们至于这般和你闹腾,好了,你也不用再说别的了,你忙着招待贵人就好,我们都是老顾客了,熟,不用管,银钱照样不少你。”   “对对对。”其他人也是连连附和,说完后,一个个也不用甄掌柜招待,皆自小心翼翼的散去,坐落到窗前,等着看燕王大军回归,显得颇有素质。   只是没一会儿,一二楼中便又响起了小声的窃窃私语。   “喂,你们听说了嘛?甄郡马好像最近又立功了。”   “什么叫又立功,甄郡马立功不是平常事吗?不立功才稀罕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有一事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军中,好像除了燕王外,甄郡马便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这事我知道,我有个亲戚在布政司,好像是因为和朝廷打仗,许多老指挥使都退了,像甄郡马那般能打,自然是要扛起军旗。”   几声轻呼响起,没听过此事的,对此颇为震惊,连忙相问细节,在他们心中这些权利变动虽然和他们没关系,但是他们只要知晓些八卦也觉得与有荣焉。   ……   甄掌柜看着所有人都老实的坐好后,好笑的摇了摇头,随后脸色一正,慢慢的登上三楼,经过一众护卫和通报后,才准许靠近。   甄掌柜俯身问道:“郡主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一个屏风后,朱玉英摇了摇头,锦儿见状走了出来,笑道:“麻烦甄掌柜了,郡主现下无需其他,若有需要到时候我再让人通知甄掌柜。”   甄掌柜连忙摇头道:“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就先下去了,若是有需要,姑娘尽管通知与我。”   锦儿点了点头。   甄掌柜再次慢慢的退了出去,不过他也没有退出多远,就退到三楼的楼梯口,好方便朱玉英若有差遣,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他其实很感恩甄武。   他幼时无依无靠被人贩卖,幸得甄武买了下来,不仅教他本事给他衣食,还赐名给他,委以重任,这让他觉得此生除了尽心办差外,再也无力偿还甄武的恩情。   当然,他也从心底里把自己当做是甄家的一份子,他更想让甄家变的越来越好。   毕竟他的子子孙孙也都会留在甄家,就像甄武等人为了保住前程死保朱棣一般,他们也会为了子孙后代有差事可做,而努力让主家越来越好。   若是把甄家比喻成一个大公司的话,他就是一个部门经理,这个年代也没有人会想着跳槽,只会想着他干好了,儿孙也有工作可做,这比流浪街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最多有些私心,想要在甄家谋个更好的差事。   就比如,若有了女儿,定然是想要送到小公子身边伺候,不仅月例工钱多,权势重,工作还轻松。   说起来甄家确实很有前途,这些年甄家的生意越来越多,下人也变的越来越多了。   甄掌柜想到这一点,嘴角流出一抹笑意,在他看来,他家老爷百般好,可就一样有些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是取名的能力。   如今他们‘金木水火土’不仅凑齐了,老爷竟然又取了五个‘光暗雷冰风’的名字,一下子凑成了十个兄弟,他有一次还听到老爷戏言‘有这元素十兄弟在手,老子可就成了全职魔法师了’。   元素?魔法师?   甄掌柜听不懂,但是他晓得,甄武为此很开心。   那就足够了。   ……   而此刻,三楼的朱玉英,却不太轻松。   她数次向着窗外探望,可大军始终还没有回来,心焦之下,她的白皙的手指忍不住紧紧的搅着一个丝巾。   两个多月没见,时间虽说不长,可她知晓,她的夫君经历的却是两个月的生死搏杀,这种情况下,不亚于两年时光没有相见。   一旁陪她过来的小六,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嫂子,这里的烤鸭好吃唉,怎么比家里的还好吃,不行,一会儿我要让火元素多给我做些,我要带回去给娘尝尝。”   本来一直心焦的朱玉英,听到小六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带回去给娘尝尝是好事,但你跟着你哥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金元素,火元素的,那是甄掌柜,不许这么没有礼貌。”   小六撇嘴,不乐意的小声嘟囔道:“叫叫火元素有什么,我还没问他会不会发火球呢。”她曾听过甄武给她讲的故事,可让她向往了。   然而,朱玉英耳尖,听了个真切,眼一瞪道:“不许问,女孩子家家的,哪有你这么胡闹的。”   小六不应声了。   朱玉英怎么能不懂小六的性子,随后便看到自己最小的姑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起来,不用猜就知道没打什么好主意。   但朱玉英也有法子治小六,直接抛出杀手锏。   “我告诉你,你若是不听话,回头我就把你那张弓给你没收了,还要当柴火一把烧了,到时候没人替你说的了情,你信不信。”   小六一听这话,神情一摊:“好吧好吧,不问就不问。”说完,小六起身笑着跑到朱玉英身边抱住朱玉英的胳膊:“小六最乖了,等大哥回来,嫂子不许和大哥说我坏话。”   朱玉英没好气的点了小六的额头一下。   “你啊,怪不得咱娘说你没心没肺,你就一点不担心你大哥?”   “为啥要担心。”   小六疑惑的反问,随后一拍胸脯,自豪道:“我大哥天下无敌呢,该担心的是别人才是。”   她神色很是认真,仿佛说着天下间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一般。   朱玉英顿时无语,这会儿她算是理解她婆婆为什么总说小六跟着老大,好的没学多少,性子倒学了个十足。   她夫君好多时候,可不也这么认为。   这时候,小六突然又尖叫起来,指着安定门的方向喊了起来。   “嫂子,快看,来了来了。”   朱玉英立马看过去。   远远的。   燕军气势雄壮的走了过来,他们安静着沉默着,可让任何一个人都感受到这支军中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   朱棣一马当先行在最前方,他不时的颔首向着两边看热闹的百姓示意,尽显亲民又雄伟,而在朱棣身后跟着几员大将。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顾盼伟然,眉目疏秀,单单外表就足以让人赞扬,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大好男儿的气质,这正是朱玉英心心念念的人啊。   是她自第一次见到,便挂念在心头再也放不下的人。   朱玉英心神激动,多日以来的担忧,在这一刻竟冲出眼眶化作了眼泪。   可小六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见到甄武他们走的越来越近后,忍不住就在楼上高声的呼喊着:“大哥,大哥,这里这里…”   甄武自从踏进北平城后,心绪就动荡起来,他本来还能强忍着,可隐约听到小六的声音后,侧目一看顿时有些忍不住了。   这种情绪瞬间感染了坐下的老搭档,让马匹也跟着有了几分躁动。   走在最前面的朱棣察觉到后,顺着甄武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大女儿,他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坐在那里抹泪,一下子也触动了他最柔软的内心,让他也格外的想要见到自己的妻子。   将军百战,为了自己身为男儿的梦想不假,但谁又能说不是为了妻儿更好的生活和想要给予她们最大的荣耀呢。   此刻,甄武越发的躁动起来,几次想要和朱棣说一声先撤了,但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朱棣扭头看了一眼甄武,低声训斥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见了媳妇就挪不动道,跟着谁学的臭毛病。”   甄武脑袋低了下去,不敢反驳。   朱棣见状,没好气道:“行了,看到你这个样子就难受,滚吧,去后面把事情交代给谭渊他们,你回家去吧。”   甄武本以为要老老实实到军营后,才能提前开溜,所以现在有点不敢置信朱棣会让他早退。   然而,此刻朱棣已经扭回头了,甄武也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甄武怕自己听错了,向着一旁的张玉投去疑问的目光,见张玉含笑点了点头后,甄武这才无所顾忌,招呼了一声曹小满,直接撤出了队伍。   他简单又快速的吩咐了曹小满几句,让曹小满去通知给谭渊等人,然后自己迅速的向着望月楼而去。   到了望月楼后,甄武翻身下马,越过阻拦百姓的军卒,把马扔给了火元素,三两步就踏进了望月楼。   甄武也不管望月楼中,那些顾客看到他后的糟乱和私语,噌噌噌就直奔三楼。   就在他刚刚踏上三楼时,小六尖叫的就跑了过来,想要抱甄武。   甄武眉头一皱,直接按住小六的脑袋就拨到了一边。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朱玉英。   他看着朱玉英那白皙的小脸上,挂着的一行泪水,心疼的要死,当年那个小丫头可是被绑架都会坚强的不哭,如今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变成了他的妻子,也随着要担起他一大家子的安稳与运转,倒变的柔弱了。   可这份柔弱,也只是在他面前。   甄武晓得。   朱玉英这时也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抱住了甄武。   甄武回过神,想要挣开,可朱玉英抱的很紧,甚至察觉到甄武想要挣开,恼怒的抬头看向甄武。   甄武心疼道:“铠甲有些硬。”   “我才不管呢,我就要抱着你。”   “那…好吧。”   甄武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被甄武拨到一边的小六,终于从吃惊中反应了过来,可小六的脸上还是挂满了不可思议。   她兴冲冲的要去抱大哥,大哥竟然把她推到了一边。   从小到大,大哥哪次回来没让她抱过,她从抱大腿开始,这个项目伴随到她现在,今儿竟然被推开了?!   小六顿时尖叫出声。   “甄大武,我要和你决斗,生死决斗…”   然而,小六话还没说话,就被锦儿捂住嘴巴,拉到了一边,让这方天地间只剩下了小六支支吾吾的声音。   其余察觉到这幕的侍女和护卫,全部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 第267章 -李景隆五败论   北平城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终归慢慢平静下来,只剩下百姓依旧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燕王大胜而归的事情。   从这点来看,道衍和尚他们的成果很是显著。   趁甄武等人出征在外之际,努力稳固着北平这个基本盘,并且针对百姓,也略带洗脑的,控制着他们高涨的热情和舆论。   所以,现在北平城基本上大部分的百姓都存着几分燕王正义且必胜的信念,而这种信念更是让北平这个基本盘,不会从内部而崩塌。   这是道衍的手笔,他向来擅长玩弄人心,这个词语用在这里不是贬义,因为其他将领也许不明白全城百姓这种凝聚力的好处,但是甄武却清楚的知晓,这才是世上最无可匹敌的力量。   回家的路上,甄武骑在马上想着这些,感受着大势之下,在天地变换颜色之际,他们每一个人在其中产生的作用,都重要却也同样都格外渺小。   马车上的小六还在为刚才打的事闷闷不乐,连朱玉英和她说话,也堵着气不理朱玉英。   朱玉英打趣道:“呦,我的德妹妹,怎么还吃起嫂子的醋了呢。”   小六瞬间就回过头,恼怒道:“我才没有吃醋。”   朱玉英捂嘴轻笑了两声:“那你怎么还生你大哥的气?真不是因为你大哥不让你抱他?”   “谁稀罕抱他,我就生他气,就讨厌他。”小六愤愤的说着,甚至还气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对着朱玉英就是一阵抱怨:“嫂子你说说,有他这样当哥的吗?按着我的脑袋,就把我扔到一边了,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亏我以前在他不高兴时,还哄他开心,以后我再也不哄他了。”。   ……   等到了家里,小六气性还没消,她看着大伙热热闹闹的,自己一个人气的回院子了,甄武也不管她,和张玉清,小七等人说了几句话后,便下去卸甲洗漱去了。   朱玉英眼睛一直长在甄武身上,不愿意让甄武离开她的视线。   说以,她接过锦儿手上的洗漱用品,便随着甄武走进了浴室,这让甄武看到这一幕后,立马乐了起来。   来的刚刚好。   锦儿知趣的屏蔽了四周的下人。   一个时辰后。   甄武洗完了这一场香艳的澡。   等两人回到卧室后。   朱玉英打算亲手给甄武束发,不过甄武有些心疼朱玉英,想让锦儿她们进来帮他和朱玉英盘发,可朱玉英不愿意破坏现在的温情,便摇了摇头拒绝了甄武的提议。   甄武感受到朱玉英的心境后,握了一下朱玉英的小手,也就任由朱玉英帮他打理头发。   朱玉英的动作很是轻柔,甄武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可梳着梳着,朱玉英却突然轻轻的问了一句:“这次大胜回来…战事可会结束?”   甄武整个身子一僵,他愣愣的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有些事情可以骗骗城中百姓,但是对家里人却没有这个必要,尤其是朱玉英这个女主人,她需要承担这些压力。   良久,甄武叹了口气道:“朝廷不会善罢甘休,这仗还有的打,而且一时半会恐怕结束不了,所以辛苦你了,家里还需你撑着。”   甄武说完后,本以为朱玉英会接着问些问题。   可没想到,朱玉英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仿佛他的这个答复并不出朱玉英所料。   甄武有些恍然,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把朱玉英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可实际上朱玉英是王府费心思教养出来的,许多事看得都很明白,想必也很是担心。   他沉吟着,想要安慰两句朱玉英。   可不等他开口,朱玉英却已经故作轻松的岔开了话题:“刚刚小六可是气了你一路呢,一会儿你去哄哄,不是我说你,那丫头最缠你,你别总惹她闹脾气,等真气急了她,我看你心疼不心疼。”   朱玉英的语气带着些轻快,应当是不想让甄武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心里也得不放松。   甄武也就笑了笑,轻松道:“小丫头片子哄什么哄,没什么好哄的,而且我敢和你说,最晚到吃饭后,她绝对啥气都没了,还会屁颠屁颠的过来吵咱们,你信不信?!”   朱玉英一想,顿时失笑。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   等到晚间时刻,老三也从军营回来了,他带着媳妇,甄武带着媳妇,一大家子聚在张玉清的院子里闲聊,小六故意缠着老三说话,不理会甄武。   甄武也不在意,转头来到伯娘唐氏身边,小声道:“真定城没有攻破,程济藏在城中不出来,报仇的话只能留待下一次。”   唐氏眼中隐露伤感,脸上却故作笑态:“没事,伯娘不着急,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别为了报仇耽误了你的大事,以后咱们总有机会的。”说完,唐氏还故意笑了两声道:“今儿是喜日子,咱们不说那些,想必你祖父,祖母见到如今咱们一大家子聚在一块,也定会开心。”   甄武点了点头,他看着唐氏眼中深藏的那份伤感,有些感触,他心中虽立誓迟早有一日,会让唐氏尽舒心中的郁气,但是此刻嘴上也没有多做什么承诺。   不过,唐氏却突然想起一事,有些忧虑的说道:“大武,伯娘有个事还需和你说一声,这次来北平我瞧见了张伦,他之前和你大伯有些仇怨,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张伦?好像是什么卫的指挥来着?”甄武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了。   “他之前是真定卫指挥,后来好像调到了蓟州。”唐氏提醒道。   甄武恍然大悟,脑中逐渐对张伦的形象清晰起来,不过他却不在意的笑道:“不管有什么仇怨,他都影响不到我,伯娘且安心。”   唐氏这才放心下来。   之后,众人一直闲聊到晚饭时刻,大家也全都留在张玉清的院子里吃的,等到散了后,甄武回到自己院里,正在逗儿子,朱玉英突然在一旁有些疑神疑鬼的问道:“我怎么觉得,刚才伯娘看我好多次呢,你有没有发现。”   甄武一心逗着儿子,随口应道:“看就看呗,咱的身段样貌又不怕被看。”   朱玉英看到甄武毫不在意的样子,略微气恼的打了甄武一下,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琢磨起来,她出于女人的天性,隐约觉得唐氏存着和她有关的什么心事。   而此刻的唐氏被人护送回了她的小宅子里。   她作为孀居的伯娘,没道理住在小叔子家里,所以在她到了北平后,朱玉英便帮她们置办了一套宅子安置她们。   这时的唐氏坐在自己的床上,犯愁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丫头。   这两个丫头具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不仅身段容貌上佳,品性也都没得说,当年她留下这两个收为干女儿,为的就是给甄武做妾。   可现下她却觉得这两个身份有些低了,毕竟她给的不是普通的妾室,是能承担她这一脉香火的。   这两者不一样。   虽然那种妾室的地位也是得不到官方的认可,但在自己家里却是被人承认的另房妻室,等到将来生了儿子,也是他们这一脉的嫡子,承继香火,会认她做祖母,她的夫君为祖父的。   以前她不晓得甄武的正房妻室是郡主,现下却是不能这么办了,不单单是地位的差距,还要考虑到郡主的秉性和脾气。   郡主若是不愿意,别说她这个伯娘了,便是张玉清这个婆婆也不好使。   唐氏犯愁的叹了口气,琢磨着要不和妯娌商议一下,把小七过继过来?这个念头刚起,唐氏就苦涩的摇了摇头,她现下寄人篱下,还要抢妯娌的儿子,这怎么能说出口呢。   想着想着,唐氏想到了朱玉英身边的侍女锦儿,她想着朱玉英的脾气秉性还算温良,锦儿年岁也大了,却还被朱玉英留在身边,应当便是朱玉英留给甄武的妾室。   那是不是等锦儿姑娘生了孩子,过继过来?   夜深后,唐氏依旧为此辗转反侧,有时她甚至想到就此作罢,不在打甄武的注意,孤老在北平得了,可想到她夫君的面容,却又心揪的难受。   她还未亡,怎能至她夫君这脉凋零而不管不顾?!   ……   第二日,甄武醒来后,第一时间见了见柳二娘和马毅,重新安排了一下家中的防护,不仅增加了一些力量,还让柳二娘和马毅两人各自率一队人,一明一暗进行保护。   如此,甄武才对家中的事情稍稍放心。   等到甄武刚刚安排完后,燕王府来人通知他过去议事,甄武晓得现在战事未尽,而且山海关的兵马随时可能出关攻打永平府,便也不敢耽搁,匆忙来到了燕王府。   燕王府此刻聚了不少人,不仅有着张玉,朱能等战将,道衍和尚,郭资等北平内政人员也在场,甄武稍稍打听了一下,才晓得李景隆拜大将军的消息传到了北平。   甄武一边听着张玉诉说李景隆一上任后的动作,一边看着地图思索。   李景隆的父亲李文忠虽然是朱元璋的外甥,可李文忠在军营中站稳脚跟,并且死后被追封为岐阳王,在开国功臣庙里排第三,可是凭着实打实的战功得来的。   那么,他的儿子李景隆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吗?   这个不好定论。   但现在的甄武眼中,李景隆至少不是个笨蛋,因为他听着张玉所言,李景隆上任后所有的一系列安排一点毛病没有,哪怕是让甄武去,甄武也是那般的安排。   一边派人各处收拢耿炳文残军,一边又调集各路大军,然后把两者进行整合,想必整合完成后,便是李景隆兵出德州之时。   “看样子是要进军河间,到时候和徐凯的十万军会师,自涿州攻北平。”甄武说道。   张玉点了点头:“不错,而且从各处送来的消息来看,李景隆将不下五十万兵马。”   五十万!   刚打垮的十三万人,好像不值一提了。   这个压力不单单给到了甄武,燕王府大殿中,其他人也都在相互讨论着,吵吵闹闹的很是热闹。   然而,没人注意到,朱棣在听闻李景隆挂帅后,嘴角处有一丝庆幸一闪而逝。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等到所有人看向朱棣后,朱棣站起身,傲然道:“你们听闻李景隆惊慌,我却喜不自胜。”   说完,朱棣顿了一下,接着道:“李九江膏粱子弟也,寡谋而骄,色厉而馁,又不曾常经战阵,如今却手握国之重器,总把五十万大军,何等可笑,试想一代天骄汉高祖才能领多少兵马,而李景隆却不知高低的尽统五十万大军,这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我敢断言,李九江不来攻我北平便罢,但若来攻,必败无疑。”   朱棣说完,看着殿中众臣的神色,见许多人依旧显得惶恐不安,没有什么信心,想到历史上魏武帝曾对阵袁绍时,郭嘉的十胜论,脑子一转,再次开口说道。   “你等不信,且听我言,李九江此番在兵法上已有五处败迹,首先,李九江大军中军令政令不严,上下不能同心,此为一败;二:北地早寒,南卒裘革不足披霜冒雪,又兵无赢粮,马无宿藁,不耐久战,此为二败;三:看其行军路线,意欲进驻河间,打算一路急攻我北平,如此不量险易,贪功冒进是为三败,四:李九江此人脾气秉性我尽知,仁勇俱无,智信不足,不仅缺乏对属下的信任,亦不足对属下产生威信,大军被他统帅最易自困自耗,此为四败,五:李九江所部看着有五十万大军,可其中各地兵员复杂,又掺败军,不亚于一帮乌合之众,此为五败,有此五败所在,李九江焉能不败?”   朱棣说完,轻舒了一口气,甄武见到后,忍不住心疼朱棣,想必朱棣编这些东西不容易,因为这些话看着像那么回事,但这五败之中,除了第二条是真正对他们有利的,其他多少都有点扯犊子成分。   不过扯归扯,甄武也不得不承认,朱棣扯这阵犊子的效果是很好的,像一些对兵事了解不多的人,听完朱棣的这些话,一个个心中都安定不少。   面上能唬住人,给予自己人信心,这就是好事。   朱棣此刻也正满意的看着自己取得的效果,可当他看到甄武在下面偷着撇嘴时,脸上顿时一黑。   狗东西,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笑他呢。   不过朱棣也不和甄武计较,毕竟他本身就没打算忽悠住甄武几人。   像甄武这样的人,本身就不会害怕,也不用他忽悠。   “殿下。”   道衍此刻出声问道:“那咱们现下该如何行事?”   还能怎么办?   朱棣心中吐槽,山海关就在家门口,能不管吗?   更何况他只有这点兵,不他娘的琢磨搞点兵员来,打个鸡儿啊打,他刚才说的是很轻松,可他若是大咧咧的信了,那他就是个脑残。   哪怕李景隆能力真的不强,甚至会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放放水。   可若朱棣不争气,照样没用。   但这些担心朱棣不能说,他刚给了大伙信心,自己也不会拆台,他想了想后,接着表现出一副傲然不屑的神情。   “不是我夸言,我若在北平,李景隆根本不敢来打我,这样不行,不能吓的李景隆不敢来,咱得让他来。”说到这里,朱棣又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后道:“现下山海关不是有辽东兵聚集意图扰我永平吗,我先带兵援永平,解决了山海关之危,若李景隆真有能力打到我北平城下,我刚好回师击之,那时坚城在前,大军在后,必破李景隆大军,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朱棣说的信誓旦旦。   殿中的其他人看朱棣这般自信的样子,不少人也振奋起来,他们信朱棣,这是朱棣这么多年中打出的战绩,给予他们的信心。   之后,大伙熙熙攘攘的又讨论了一番,等散的时候,朱棣叫住了甄武,张玉几人。   甄武就知道朱棣会叫他,其他人不明白,他清楚的很,朱棣也好意思扯什么一箭双雕,他带大军援永平,那是不得不援,他放任山海关的兵马入关试试,一个李景隆就够他们头疼了。   而且朱棣援永平还不能被拖在永平,一旦拖延的时间久了,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哪怕是个废物也能攻破北平城。   到时候基本盘没了,朱棣手中只有这几万人,除了逃亡漠北,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还有一点是,他们即便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山海关之危,可他们兵少的缺点始终存在,李景隆随便分出十万人阻在路上,也能挡的他们回不去。   到时候还是得眼睁睁的看着李景隆攻破北平城。   所以,甄武见到朱棣留下他,一点也不吃惊。   因为甄武也知道,接下来是非常重要的生死存亡时刻,他们必须要好好商议出下一步的战略方针才行。   要把所有的问题集中在一起,然后完善的解决掉。   他们上一次起兵之时定下的策略,完成的很好,这才有了他们今日的局面,接下来只要他们下一步再走好,那时局面绝对会有一个飞跃式的提升。   等到其他人全都走了后。   朱棣再也不掩饰,嘴里开始念叨起来:“兵啊兵,老子去哪里搞点来,现下局面解了山海关危机,还要刚好多出十万兵马来,才能破局啊,可老天爷不能白扔给我十万人马吧。”   说着说着,朱棣一愣,有个地方好像刚好有十万兵马,这事你说巧不巧,朱棣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向着大宁的方向望去。   他心想。   小十七呀,四哥遇到困难了,当弟弟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再说了你守着封地,任由朝廷都司带着十万人,占着我的松亭关,虎视我北平,这也不是个事啊。   那是你的地盘,你不管管?   你说你没权利管,不敢管?怕咱大侄子也责难你?   什么?!   大宁都司的人还敢不听你的话?!   想到这里,朱棣眼中透出了一抹狠色。   奶奶的,大宁都司这么不把我十七弟当回事,十七弟能忍,他四哥也不能忍!   老子替我十七弟搞死你们!   一时间,朱棣杀气腾腾。   …… 第268章 -辽东和大宁   安静下来的大殿之内,众人本来各自在深思,可朱棣突然变的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顿时吓了众人一跳。   甄武狐疑的瞅了两眼。   “贼眉鼠眼的,看什么看。”   朱棣察觉到后,训斥了一句,随后大步从座位处走了下来,带着甄武几人来到了一旁备置的沙盘旁。   他点了一下山海关的位置:“辽东虽与我们相隔山海,可数次扰我北平,烦不胜烦,眼下又欲出兵山海关,此番必需一击而得全功,必要让其彻底安分起来。”   甄武等人点头,这一点所有人都能想到,辽东问题这时若不解决彻底,之后恐成大患。   可朱棣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脸色微惊。   “不仅如此,此次只让山海关老实起来还不够,我们兵力太少的缺点一直存在,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个缺点,要不然我们永远不足以面对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所以,我还欲趁机奇袭大宁,尽获大宁兵卒,时间还必须要赶在李景隆大军赶来之前,要不然北平城危。”   说完,朱棣一拍手,看着甄武等人道:“事就这么个事,商议吧,你们一个个往日自诩聪慧,这会儿都别给老子装傻子,今儿必须要给老子拿出来一个可行的法子。”   嘶。   这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不管是山海关还是奇袭大宁,这两点任何一点,都不容易办到,更何况两者要全部做到,而且还必须要赶到李景隆大军到来之前,无异于痴人说话啊。   这…   他们是猛,但也不能当山海关和大宁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啊。   尤其是大宁,十万兵卒聚集在松亭关,他们拿什么打?别说奇袭大宁,他们不被大宁兵卒打个稀巴烂就不错。   一时间大殿里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然而甄武除外。   所有人不由得看向甄武,随后眼中疑惑的看着甄武爬在沙盘旁,比比划划,不知道研究着什么。   这种情况下!   这狗日的难道也有什么想法?!   他娘的不是个猛将吗?   身体素质不给活路,脑子难道也不给吗?   朱棣却畅意的笑了起来,刚才杀气腾腾的样子,瞬间便的慈眉善目起来,他笑着对甄武说道:“大武,来说说,你是有什么想法?若是说的好,玉英找我要了好几次的那个庄子,我就赐给你们。”   “真的?”甄武不相信的问道。   值得朱玉英惦记索要好几次的东西,自然也不是普通的东西,这庄子坐落在昌平小汤山,自元朝时便被开辟成了皇家园林,后来变成了朱棣的私产,而朱玉英要的庄子,在整个园林区内都算前几的好去处。   其中的温泉在后世挺出名的。   朱玉英也特别喜欢那里,甄武不止一次听到朱玉英为此念叨。   此刻,甄武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朱棣脸一黑道:“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甄武立马摇了摇头:“殿下自然不会,不过卑职也要说一声,我可不是为了贪图殿下的东西,所以东西给归给,功劳该记还是得记,毕竟咱一心为公,日月可鉴…”   “少他娘的废话,说不说?”   其他人看到甄武这种赖皮样子,牙也有点疼。   “说。”   甄武被朱棣凶了一嘴,立刻不皮了,伸手点在沙盘上的一个位置说道:“刘家口!”   所有人都是一惊。   朱棣第一时间闭目思索起来,而张玉更是找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看了起来。   甄武声音接着响起:“这个地方可从永平翻山入大宁,其中道路,虽说难行,可也勉强可以通军,只要翻过山,急行军不出数日,必至大宁,而大宁境内兵卒几乎都集中在松亭关,咱们只要速度够快,一路当无阻碍。”   朱棣眼睛蓦然睁开,精光闪烁。   刘家口过水关楼,洪武初年时随山海关一道督造的,但是相较于山海关,刘家口的知名度显然小了很多,不仅仅是因为刘家口后,山路崎岖,几乎没有大军通行,更重要的是此地是永平府连接大宁境地的道路,太过鸡肋。   朱棣他们往日入大宁,自有松亭关和古北口,谁会绕路永平走刘家口?   即便大军去永平,往往也是从山海关,出关入辽东,更没人关注刘家口,这也是他们第一时间没有想到的原因。   张玉这时激动起来:“没错没错,这一下可以给我们节省出不少时间,而且一旦我们攻进大宁,只要好好安抚控制松亭关士卒的家人,松亭关十万大军将不战自溃,必被我等收降。”   说到这里张玉突然一顿,他想起松亭关的陈亨,当初松亭关兵马进攻遵化时,正是因为陈亨这个内应,才解了遵化之危。   若他们给陈亨创造出条件,陈亨完全可以趁刘贞不备,灭了刘贞,然后尽统大军降了他们。   那可是十万大军。   张玉浑身都激动起来,只觉得燥热的想要呐喊,脑袋忍不住的转头看向朱棣。   可朱棣这时眉头却皱了起来,张玉心中疑惑,难道他有什么没有考虑到吗?张玉再次向着地图看去,只看了两眼,他便发现了问题。   宁王!   宁王手握营州三护卫,这三护卫兵马,不比燕王的燕山三护卫弱,不仅都是精挑细选的,而且也全都是百战之师。   更何况宁王入藩多年,以他的威望,也足以号召大宁北部的全宁卫,朵颜卫等蒙古降兵,若是让这些降明的蒙古人联合起营州三护卫,他们还真不见得能拿下大宁城。   若是拿不下大宁城,无法钳制松亭关士卒的家人,陈亨又有什么筹码去灭刘贞?而松亭关士卒又凭什么降他们?   就在张玉思索的时候。   朱棣的话重重的响起。   “甄武。”   所有人都看向朱棣。   朱棣沉声道:“你和泰宁卫、朵颜卫的人都有交情,这次咱们搜刮来不少金银财宝,你带上部分,亲自去一趟泰宁等地,用这些金银财宝,收买他们,让他们助战与我。”   甄武脸色有些迟疑。   如今大明内战,那些蒙古人巴不得看热闹呢,怎么可能愿意掺和进来,更何况一旦朱棣败了,他们今后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他们岂会赌?   这事并不容易做。   虽然他知道历史上朵颜三卫掺和了进来,但甄武并不清楚朱棣到底是怎么说服的朵颜三卫,若是因为他而改变了历史,影响了靖难结局,那他的乐子就大了。   朱棣看出了甄武的为难,知晓甄武是担心差事办不好,不过,他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甚至脸上闪过一抹杀气,给甄武增加信心道:“他们若是不同意助战,你就告诉他们,老子一旦被逼的逃亡漠北,那便是马踏他们部落之时,奶奶的,老子别人欺负不了,打他们还是绰绰有余,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我要的就是你这些年打出来的威名,你他娘的就给我去吓死他们,让他们自个掂量,选金银珠宝还是和我们成为死敌,让他们自个选,我还不信治不了他们了。”   甄武听了这话,心中简单思索了一下后,再不迟疑,沉声道:“行,甄武保证,必带朵颜等骑兵入大宁城和殿下汇合。”   “好。”   朱棣点头再次看向沙盘。   现在大宁的事情基本商议的差不多了,只差实际操作了,只要操作得当,有很大机会尽获大宁之兵卒。   到时候加上他们自己手上的兵马,二十万大军也能和李景隆碰上一碰。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山海关之危,必须在很快的时间内得到解决。   甄武想到这个问题,开口问道:“那殿下,山海关兵马如何是好?”   然而,朱棣没做什么思考,便直接开口道:“我欲再行之前针对卜万的离间之计,当初你想的这个法子好使,既然好使就多用用。”   朱棣仿佛胸有成竹。   甄武思索起来。   离间计?!   当初甄武和陈亨商议制定的离间卜万和朝廷信任的计策,导致卜万现在还在大宁监狱里待着。   可现在离间谁?   山海关上三位关键人物,江阴侯吴高,都督杨文,耿炳文之子耿瓛。   朱棣没让甄武等人多想,直接开口道:“你们不用猜了,杨文是我的人,只要吴高不被信任,就凭耿瓛这个小辈,绝对被杨文压制的死死的,我若让杨文直接参战,兴许杨文还会考虑几分,但只让他把辽东兵马按死在山海关,他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朱棣语气中透出浓浓的自信,可这话…   嘶。   甄武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这朱棣手中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人。   朱棣在北平这么多年,触角伸的还真够远的,大宁陈亨,辽东杨文。   也难怪朱棣当初几百人就敢起兵,他无数暗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下好了,只要到他需要之时,便会成为他一个又一个的助力。   ……   之后,众人开始详细的制定起这一步的战略方阵,所有人都出言出策,很快便把战略完善到他们认为最好的样子。   甄武看着这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心中略显振奋。   只要他们完成了这一阶段的战略,他们将手握北平,大宁,辽东三地,又有涿州雄城在手,不说可以虎视天下,但至少具备了存活下去的能力。   试想几百年大宋都打不下来这一块地方。   朱允炆凭什么?!   凭他的天真无邪吗?!   接下来,朱棣传信涿州城守将,严守以待,并且大手拉着朱高炽,事无巨细的叮嘱告诫着朱高炽,其中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一旦李景隆打到北平城下,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坚守,不要出城相战。   因为他们这一步的策略,唯一的弱点就是北平城不能被攻破,必须要坚持到他们带着大军回援的时刻。   朱棣说的嘴角发干,可仍觉得说多少遍,也放心不下。   朱高炽刚才也听了众人的商议。   他知晓北平城守住与否的重要性,连连点头承诺,保证定然守好北平城,等着朱棣率军回援。   甄武听着朱棣交代朱高炽事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说实话仗打到现在,他们一步也不能走错,这让人的心中不免有些疲惫,可再疲惫,好像也只有硬挺着熬过去。   不下雨,又怎么得见彩虹。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甄武出神的向着外面望去,心中却在算着时间,如今快要进十月了,即便明日一早他们就出兵,哪怕战事一切顺利,一点也不曾耽搁,等他们回来也要十一月份。   这期间足足有着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愿涿州城能够守个十天半个月,那样北平的压力也不会太大。   ……   慢慢的天色黑了下来,朱棣见所有事情全部商议好,时间也定下来了,便让甄武等人各自回家,和家人再好好温存一晚,第二日便各行其事再踏征程。   众人应是。   甄武一路沉默的走到家中,想了想没去见张玉清,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刚刚走近自己的院子,他便远远的听到小六清亮的笑声,时不时还掺上一句‘小侄子好好玩’的话,惹的朱玉英也不时念叨她。   甄武嘴角浮现出一抹温馨之意,心中也逐渐坚定起来。   为了这个家好像什么也值得。   当甄武迈步走进屋子后,小六脸上灿烂的笑脸唰的一下就收了回去,背着甄武哼了一声,和朱玉英说道:“好嫂子,我先走了,明儿再来陪你。”   说完,小六看都不看甄武一眼,从甄武身边走了出去。   甄武感到好笑的摇了摇头,倒是朱玉英上前,一边帮着甄武去外衣,一边也笑着闲话道:“你真就不打算哄两句那丫头?我可告诉你,她今儿和我说了,她认真的,这次你不主动哄她,她定然不会主动理你。”   外衣去下后。   甄武反手抱住了朱玉英,朱玉英自生了孩子后,身材也没有变样,反倒丰腴了一些,让甄武抱起来,更觉得舒服,他把下巴抵在朱玉英的脖颈处,轻嗅着朱玉英身上的香味,嘴里随意说着:“不用管她,小丫头片子那次不是说来真的,找你念叨,不就是想通过你的嘴,让我去哄她,我偏不如她意。”   “你啊…”   朱玉英刚说两个字,脖颈处被甄武的呼吸打的痒痒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别闹别闹,锦儿她们还在外间呢。”   甄武不听,反而在朱玉英的白皙的脖颈上亲了一口,让朱玉英更觉得湿湿的痒痒的,一时间让她白皙的脖颈,也爬上一丝血色。   朱玉英软在了甄武的怀中,反手也用力抱紧了甄武,嘴上软糯着说道:“夫君莫逗我,我还有事和你说呢。”   甄武察觉到朱玉英有些情动,笑了笑,吧唧又一口亲在她嫩滑的脸上,随后直接把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不要。”   朱玉英羞涩道:“我真有事和你说呢。”   甄武坐在床上,把朱玉英整个人放在他的腿上,笑道:“那行,有什么事,你先说。”   朱玉英轻喘了几口气,佯怒的白了甄武一眼,她把甄武撩动起的心情平静下来,道:“曹李氏家的长子后日就要满月了,我有些拿不准送些什么,你帮我琢磨琢磨。”   曹李氏?   甄武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明白是谁了。   曹小满的媳妇,李二牛的女儿。   说起来当年曹小满的父亲曹阳,在甄武刚刚入大营时,还和李二牛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没想到…   只能说世事难料。   而且这一转眼,曹小满也从一个小孩,变成了父亲。   甄武想了想,曹小满不同其他下属,是他身边得用的人,更是日夜守在他身边,负责他的安危的,确实该重视一二。   “这样,你从王府给的稀罕物件中挑出两件,不用太过贵重,再帮孩子打个长命锁,这些估计差不多了,别让其他人觉得咱们偏心,也需表达出咱看重的心意,若到时候你有时间,也可以去他家露一面。”   朱玉英听着甄武的话,点着头,可听到最后,疑惑反问道:“他家办满月时,你不去他家转一转?”   甄武苦笑一声:“别说我了,曹小满也得错过。”   朱玉英整个人在甄武的怀中一僵。   甄武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走。”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抱紧朱玉英,把软软的人全部揽进他的怀里,试图以此来宽慰朱玉英:“我没和家里人说,等明日后,还需你告知他们。”   朱玉英惊愕过后,埋在甄武怀中的小脸上顿时流出了不舍的泪水,但她知道她要坚强,不能拖甄武的后腿,她在甄武的内衣上擦了擦,抬起头重重的吻在了甄武的嘴唇上,继而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甄武。   甄武心中怜惜之心顿起,翻身把朱玉英压在了身下。   这一晚,他们都未进食,早早的便安歇了,温存了许久许久。   随着太阳再次升起,甄武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他在锦儿等人的帮助下穿戴好,径直的去往了军营,然后点了张武和薛禄,又带了两千多骑军,一路疾驰,自古北口入草原,向着朵颜卫等地驻扎的部落而去。   而城中朱棣整军完毕后,也再次浩浩荡荡的向着永平府(今秦皇岛)杀去。   朱高炽站在城头上,看着大军走远,胖胖的身体中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他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下城头,召集来道衍,郭资,顾成等人开始商议怎么在这段时间,确保北平城万无一失。   满城守军,加上最新操练的新兵,总共也就一万多。   而一万多人,在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面前,无异于一座空城。   他们想要尽可能的多守住几天,必须要提前做很多很多的准备。   随着,朱高炽等人的商议结束,一时间,整个北平城也动了起来,各种战略物资开始从外面输送进北平城。   老三朱高燧这次被朱棣留在了北平城,以前他跟着朱棣,跟着甄武和朱高煦,很少有这般压力的时刻,这个时候突然感受到庞大的压力,眼中不免有些不安。   朱高炽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有大哥在呢,别怕。”   朱高燧侧目看了一眼胖胖的朱高炽,突然觉得向来没什么脾气,也不威武的老大,竟然特别的能扛事。   而这个时候,甄府。   小六一懒觉睡到现在,她不急不慌的起床吃完饭,接着兴冲冲的跑去找朱玉英刷存在感,她就打算烦着嫂子,好让大哥发觉后,主动来和她说软话。   可没想到,她刚刚过来,就听到甄武已经一大早离去的消息。   小六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更咽道:“我还没和大哥说话呢,我只是赌了一天气而已嘛,大哥为啥生气的不和我说一声就走,我其实很想大哥的,我存了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呢。”   小六梨花带雨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   …… 第269章 -朵颜三卫入场   随着时间流逝,十月如期而至。   寒风也开始不再只光顾北地区域,逐渐有序的蔓延到了南京城。   这一日,黄子澄得到前线的军报,激动的直接跳了起来,他披上外衣冒着寒风就向着奉天殿而去。   他心中怀揣着炙热,哪怕寒风扑面,也不觉的寒冷,反而有些自我陶醉的想着,他如此不畏寒暑,可为忠臣典范乎?   越是这般想,他越故意迎着寒风抬起了脑袋,脸庞被寒风打的越凉,他也越加的自我感动。   甚至逗比的在脑海中模拟出一幅寒风中,忠臣傲立报国的画面。   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等到他见到朱允炆时,还刻意露出冻红的双手,把军报递给了朱允炆。   可惜这番情朱允炆并没有留意,哪怕黄子澄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两声,朱允炆也视而未见。   因为朱允炆此刻正怒火中烧,无暇顾及其他。   这怒火,来自他刚刚得知的,辽东的江阴侯吴高暗通朱棣的消息。   朱允炆心中愤怒的嘶吼。   又一个暗通朱棣的人!   这朝中到底有着多少勋爵和军方将领心怀二心?!   朱允炆自问,却又不得而知。   但是朱允炆对此一直在深深的堤防着,害怕着。   他就好似一个自卑的被害妄想症患者一样,怀疑着每一个可能瞧不起他的人,这种心理源于他自小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在他未继位前,他清楚的从许多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恶意和不屑。   嫡子?庶子?   这些暂且不论。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没有一个让军方之人铁心支持他的出身,因此他讨厌军中的人。   所以,每一个可能暗通朱棣的人,他都深信不疑。   “陛下,有前方军报传来。”黄子澄出声提醒朱允炆。   朱允炆回过神,不过并没有着急第一时间看军报,反而对着一旁的齐泰冷声道:“江阴侯吴高暗通朱棣,传旨下去削其爵位,徙其全家与广西,另外让都督杨文总督辽东事项,严守辽东。”   齐泰察觉到朱允炆的恨意,本来想问一下是否详细再查一下,可现在却知趣的不敢多说,随后老实领命,躬身下去了。   毕竟战时,快刀斩乱麻也不是错。   这时朱允炆深吸了几口气,等到心情平静了几分,才有心思去看军报,他打开军报低头看了两眼,然而只这两眼就让朱允炆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涨红着脸道:“太好了,曹国公果然不负朕的厚望,果然不负朕的厚望啊。”   朱允炆一边说,一边一字一句的看着军报,里面的内容好似天上美景一般让朱允炆不忍移目。   黄子澄笑着附和道:“曹国公兵锋所向,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攻破涿州,只需稍作整顿,便可直逼北平。”   这个消息对于朱允炆来说,如盛夏之冰酿一般,不仅把江阴侯吴高之事惹动的怒火浇了个干干净净,还让朱允炆立马开心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朱棣早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取得重大进展,朱允炆激动的心情怎么能控制的住。   他在心中算了算时间,自李景隆出行至德州,至今还没过多久,神情顿时又振奋起来:“曹国公不愧为岐阳王之子,看样子是尽得岐阳王真传啊,以他的速度,想必用不了几日,便能功成班师,到时候朕定要好好热闹热闹,摆架亲迎曹国公。”   黄子澄含笑附和着朱允炆。   朱允炆心情大好,不免也想起黄子澄当时力挺李景隆的场景,笑道:“黄先生真乃朕之肱骨之臣臣,当初要不是你力挺曹国公,朕还对曹国公迟疑不定呢。”   黄子澄听闻这话,一时间也心情大好:“陛下,臣愧不敢当,说到底还是曹国公争气,没有辜负陛下之重托。”   朱允炆笑着点头,看着黄子澄不由得心念幸运,有此得力之臣在,何愁大明不靖。   想到这里,朱允炆突然来了心情,想要出去走走。   于是,他带着黄子澄向着外面走去。   外面有些寒意,刚刚来到外面的朱允炆,顿时被寒意激的脑海清明了许多,他看着大好的河山,又看了看宫深似海的皇宫。   朱允炆莫名的又想到,等到朱棣被绑送进皇宫后,他质问朱棣为何反他时,朱棣又该是何等惊恐的模样。   想必定然有趣。   朱允炆伸手指着天地,突然开口对着黄子澄说道:“你瞧这冬日来的,又猛又急,这倒让朕想起九年前的那个冬天,也是这般来的气势汹汹,那时我在廊下看着四叔匆匆来觐见太祖爷,呵呵,那时的四叔正值年轻,当真是威风凛凛,不怒而威,只是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不言而喻。   黄子澄知趣的没有多言,心中却琢磨了起来。   九年前?   那不是洪武二十三年吗。   那一年好像燕王第一次挂帅北征,并且降服了北元乃儿不花等人,若真是那时候,燕王可不正威风凛凛。   只是不怒自威,陛下是怎么感受到的?   莫不是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   北平城,燕王府内,朱高炽看着李让风尘仆仆的样子,整个人惊站起来:“什么,涿州守将李司城破时奋战身亡?!”   李让带着哭腔道:“不仅李将军,全城一万军卒,除了我与两千人冲了出来,其他人全部战死在了涿州城。”   朱高炽又是一惊,李景隆的兵锋怎么如此之盛,涿州坚城这才守了几日。   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压的椅子吱呀一声仿佛不堪其重。   道衍和尚见状,主动开口接过询问的工作。   “不知李郡马,可否详细的给贫僧讲述一下涿州城战事的情况?这对我们之后防备李景隆大军,说不定有所帮助。”   “自然知无不言。”   李让点头,随后一五一十的开始说了起来。   等到李让讲述完毕后,道衍和尚合手作揖,念了句佛语后,说道:“李郡马讲的详细,世子现下心乱,李郡马又一路急军,不如先下去休息,等晚间有什么需要商议的,再做商议如何?”   李让看向朱高炽,见朱高炽确实心神有些不宁,便点了点头。   只是他刚刚要退下去时,道衍突然又开口说了一句:“如今涿州城破,只剩下了北平,咱们已退无可退,还望李郡马重整心态,奋力助世子守城。”   李让的动作一僵,随后笑道:“这是自然。”   说完,李让再不多待,慢慢的退了下去。   等到李让下去后,朱高炽顿时恢复了清明的状态,他看向道衍,皱着眉头道:“言辞并无破绽,只是李司一个战将都冲不出来,李让却带着兵冲了出来,这其中多少有些古怪。”   “不管有无古怪,没有证据的事情,便不可多言,现下又是用人之际,当集合所有可用之人,若只是有些怀疑,便大张旗鼓,倒自乱阵脚,不如之后多做些安排,让其坏不了事便可。”道衍说道。   朱高炽点头,不过随后想了想道:“其实我不怕他胆小怕事,心生惧意下提前撤出涿州城,怕就怕李司奋战时反被他害,大师也许不知李司其人,但我却知道,曾得我姐夫甄武多次夸赞,想来身手不凡的。”   “哦?”   道衍问道:“那你欲如何?”   朱高炽眼中一定道:“到时候逼其上城头血战,试试成色。”   “如此也好。”   房间里,朱高炽和道衍一言一语商议着事情,而北地上的草原里,却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来,甄武一行人也在飘雪的天气下,终于来到了朵颜卫。   甄武一路匆匆,只想着尽快完成差事,去大宁与朱棣会军,毕竟李景隆大军如芒在背,不得不争取一切的时间。   所以他对于涿州城的战事并不清楚。   不仅不知道自己没有改变历史,李景隆依旧兵指北平城,也不知道他所看重的人之中,已经有一人死在了这场靖难战役之中。   此刻,甄武眼中只有朵颜卫。   朵颜卫人自称兀良哈人,甄武第一站选择这里,一是因为他和脱鲁忽察儿关系最近,二来也是自从阿扎失里被灭了后,朵颜卫在朱棣的支持下,实力迅速扩大,已经超越泰宁卫成为了三卫之中的话事人。   甄武勒住马匹,一双眼如同猎鹰一般盯着因为他们的出现,朵颜卫迅速防备起来的动像,而他对于自己嘴角开裂,和如沙一样打在脸上的小雪颗粒,毫不在意。   仿佛他早已经适应了这种天气。   而他此来所带的两千军卒,也全部沉默着一动不动,铁军之相,不言而喻。   脱鲁忽察儿随着甄武派去报信的人,快速的迎了出来。   远远的,脱鲁忽察儿就喊道:“哎哟,甄兄弟,你怎么大老远来了我这里,有啥事派人说一声不就行了,老哥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脱鲁忽察儿如今已经是兀良哈部的族长,早年与甄武在白城相识,后来洪武二十四年时甄武他们征讨泰宁卫的阿扎失里时,还有过合作,因此这些年下来,一直联络不断,两人可以说是相当的熟悉。   甄武笑着迎上去,冷哼一声道:“怎么?来瞧瞧老哥,还需和你报备一声?”   “哪有的话,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走走走,咱们里面说话。”脱鲁忽察儿笑着一边说,一边邀请甄武。   甄武回身指了指他的军卒道:“我这些兄弟随我一路急行,你备点粮草,再送几只羊招待一下,等会儿我给你一个大惊喜。”   “什么大惊喜,不大惊喜,咱兄弟不说那个,至于粮草…”脱鲁忽察儿哈哈笑了两声道:“看到你时,就让人去准备了,绝对不会让你挑出错来,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我咋会结识到燕王,若没有结识燕王,我又怎会有这个光景。”   甄武看到脱鲁忽察儿对他的态度还算不错,心情也好了起来,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不不不,一码归一码,大惊喜还是必须要给的。”   脱鲁忽察儿瞧了瞧甄武身后跟着的人,一眼就看到有马匹身上托着两个箱子,猜想甄武说的大惊喜估计就是这两个箱子。   但是他也不主动言及,与甄武寒暄着走进他的部落里。   不一会儿。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脱鲁忽察儿的大帐中,甄武一走进来,却发现帐中竟然还有他一个老熟人。   阿鲁台。   说起来这家伙最近混的是风生水起,屁大的一个小部落,凭借着和朵颜卫的关系,也迅速崛起,甚至还加入了一个东部草原联盟之中。   他加入的这个联盟领袖叫做鬼力赤,全名叫做孛儿只斤·月鲁帖木儿,他们联盟起来正一路暴打北元残存的皇室,都打的北元皇室连贝加尔湖都不敢瞅一眼了,还照样不罢休,估计用不了两年,以前蒙古的黄金家族就只能去历史里面寻找了。   而阿鲁台,这家贼呼呼的什么责任也不担,还打算拥立鬼力赤为新大汗,建立新的政权,这个政权,甄武知道,在后世叫做鞑靼。   这些消息甄武清楚,也是因为北平一直守着防备蒙古人的职责,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间断对蒙古人的探查,一旦苗头不对,草原有望一统,甄武他们绝对会出兵梳理草原。   此刻,甄武看到阿鲁台,一愣神后,笑问道:“阿鲁台,你不忙着去拥戴你的新大汗,怎么还有空来这里?”   阿鲁台看到甄武时明显也一愣。   “我来妹夫家逛逛,没问题吧,倒是你不陪着燕王靖难,出现在这里才有些奇怪吧。”   阿鲁台后来确实真把妹子嫁给到了朵颜卫,多了一个妹夫。   甄武冷哼两声:“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难道还相信有人能打败燕王殿下吗?都是些小角色,不值一提。”   “是吗?”   阿鲁台脸上带着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不过不重要,我也不关心,但是有个事想问一下,去年年初的时候,是谁助马哈木他们西迁的?甄老弟,你可别说和大明没关系。”   此话一落,大帐里的温度仿佛立刻降了几分。   甄武脸色一沉,冷声道:“阿鲁台,谁给你的胆子敢问我这个的?你是以为我们现在没空入草原照顾照顾你的那位新可汗吗?即便你以为如此,但你信不信我一句,你哪怕是兀良哈的大舅子也得不到他们的一点资助?!”   “你…”阿鲁台脸色一沉,站了起来。   脱鲁忽察儿连忙打圆场:“哎呀,这是干嘛呢,大家都是兄弟嘛,相交这么多年一见面就吵像话吗。”   阿鲁台心中不屑,兄弟?!   兄弟会资助敌对部落?   还不是想让草原永无宁日吗。   但阿鲁台想归想,可若要他真和大明闹翻,阿鲁台还真不愿意。   毕竟大明实力有目共睹不说,他们部落也需要很多大明的物品,真惹急了大明,难受的还是他们。   阿鲁台哼哼了两声不再说话。   甄武看着阿鲁台不服气的样子,心中冷笑,等着,一旦内战打完后,老子一定过来陪你们好好玩玩。   什么鞑靼,瓦剌的,这辈子若还能跳起来,算他娘甄武没本事。   不过甄武脸上却也是一笑,一扫刚才紧张的气氛,故意对着阿鲁台说道:“咱兄弟两个确实也好久未见了,没必要为了马哈木这种小角色争吵,再者说你阿鲁台把马哈木打的和个狗一样到处乱窜,你难道还怕他吗?”   小角色?   阿鲁台心中冷哼,小角色值得大明助其西迁?真是嫌他们草原不够乱,但此刻阿鲁台也想明白不能翻脸了,所以便也笑着附和道:“确实,那种货色也不值得咱们为此争吵。”   甄武大笑。   随后,脱鲁忽察儿让人送上来吃食,三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着,等酒过三巡,饭过五味,脱鲁忽察儿这才开口问甄武。   “甄老弟,咱俩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你此番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可以直言。”   甄武看了看脱鲁忽察儿,又看了看阿鲁台,知道此事瞒不过阿鲁台,也就不打算避开阿鲁台了。   他对着脱鲁忽察儿真诚说道:“老哥,这些年你就说老弟对你怎么样。”   “不错,没得说。”   “那行。”   甄武冲着门外喊道:“把东西抬进来。”   几个士卒把箱子抬进大帐,甄武起身走过去,一把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金银财宝。   脱鲁忽察儿一惊:“这是何意?”   甄武不答反问:“喜欢吗?”   谁他娘的会不喜欢这些东西。   更何况这些年他们虽说可以和燕王进行商业交易,可那次不是被刮三层皮出来,他们本就不富裕啊,怎么可能不喜欢这些东西。   即便是阿鲁台此刻也是双眼放光。   甄武看到他们的神态后,心中多了一份信心,再次抛出一张王牌道:“这些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脱鲁忽察儿艰难的从珠光宝气的箱子中移开眼神,喉咙不自觉的动了下,有些震动的说道:“老弟,你还是先说说到底什么事吧,要不然老哥我看着不踏实。”   “简单。”   甄武看向脱鲁忽察儿道:“借兵一用。”   借兵?   脱鲁忽察儿沉默了下来,他脑海中开始仔细衡量起来。   他虽然打心底里是不想掺和大明内战这事,毕竟现在大明太强盛了,万万惹不起,但是钱给的太多了啊。   脱鲁忽察儿纠结了一番,开口问道:“借多少?”   “两万骑兵。”   “什么?!”脱鲁忽察儿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他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们总归才多少人,怎么可能借你那么多,便是杀我了,也不可能给你这么多的。”   “先听我说,我不单借你们的,你们同气连枝的翁牛特部他们也借,再加上全宁卫,榆木卫,总共给我凑两万人就行。”甄武说道。   没想到脱鲁忽察儿还是一口拒绝了。   “那也不行,那也太多了,而且这个事情太冒险了,若是燕王败了,我们儿郎回不来,日后我们的牧场都保不住。”   甄武眉头一皱,他不清楚历史上朵颜三卫多少人参加靖难,但是他自己算过,朵颜三卫加上全宁卫等部落,给他凑出来两万人应该问题不大的。   想到这里,甄武也是一咬牙道:“你不行,我还不行呢,必须两万。”说到这里,甄武一顿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可以想一想,燕王这些年可曾败过,我甄武这些年可曾败过,而且你最好也盼着燕王胜了,因为一旦我们在大明混不下去,那么也只能来你们草原讨生活了,到时候看上那片牧场可由不得我。”   甄武说着,还看向阿鲁台,龇牙一笑道:“阿鲁台,兴许到时候我们还是邻居呢,到时候咱们可要好好招呼招呼,瞧瞧你家的儿郎能不能打的我。”   阿鲁台一惊。   甄武的实力他还是非常认可的,这些年没见那个部落的勇士比甄武还勇猛,而且燕王如果入草原,可总归是大明的人,暗里怎么可能没人资助燕王。   他能在朵颜三卫的资助下崛起,燕王难道不能在大明的资助下也崛起成为草原的霸主?!   阿鲁台沉声道:“我们草原的子民是不会让大明人生活在草原的。”   这时候所有部落就都成了草原子民了?   蒙古各部还真是有意思。   甄武嗤鼻道:“是吗?那我们前无路,后无桥,只能挑几个顺眼的当垫背了,阿鲁台你说咱们顺眼不?”   他和阿鲁台说完,立刻又转身看向脱鲁忽察儿:“老哥,你不用紧张,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绝对不打你的主意。”   脱鲁忽察儿心中一跳,很想问甄武一句,你他娘的猜我信不信。   可这种后果,他却不得不考虑考虑。   甄武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再强逼,给脱鲁忽察儿足够的考虑时间,等了一会儿后,甄武才开口问道:“老哥,怎么样,这金银珠宝,你是收还不收?”   一方面是金银珠宝,另一方面可能和燕王彻底决裂。   这…   “燕王能赢?”脱鲁忽察儿想到这些年在燕王的帮助下,混的风生水起的时光,开口问道。   甄武点头:“必赢。”   脱鲁忽察儿心中安定了一些,燕王的本事他是清楚的,若是燕王赢了,他这会得罪燕王,以后可没好果子吃。   他最后想了想,再次开口问道:“这真是定金?”   甄武顿时无语。   加钱哥真他娘的多。   “放心,我甄武亲自过来,就是信誉,等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脱鲁忽察儿又考虑了考虑,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做了决定,咬牙道:“行,我信兄弟你的话,这次就再在你身上压一次宝。”   甄武一愣。   这狗东西们都不傻吗,得了金银,还卖了个好,而且恐怕等哪天眼见朱棣大势已去,开溜最快的就是他们。   还真他娘的是雇佣兵永不吃亏。   但也没办法,这会儿承诺承诺也没啥。   空头支票不是随便给的吗?   随后,甄武又与脱鲁忽察儿聊了一阵,因为时间紧急,简单敲定后,脱鲁挑选了兵卒便亲自带领着和甄武向着泰宁卫而去。   之后几日,甄武流转在朵颜等部落之间,在脱鲁忽察儿的帮助下,一一说服了各个部落,终于凑出了二万骑兵,然后浩荡的南下向着大宁而去。   而这个时候,朱棣动作也不慢,也已经率着大军从刘家口而入,连续破城度关,一路势如破竹的来到了大宁城下。   可没想到,大宁都司指挥同知朱鉴忠心朝廷,带领着大宁所剩的兵卒,紧闭城门对朱棣严防死守。   哪怕朱棣说是来见朱权的,也不让朱棣带兵进城,竟还试图等待松亭关援军赶至,合力把朱棣留在大宁。   朱棣察觉到朱鉴的意图后,气的破口大骂。   一时间,大宁城下的气氛如针尖一般尖锐了起来。   …… 第270章 -朱棣单骑见宁王   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读不懂塞北的荒野。   而塞北又岂止一片荒野!   这里茫茫无际的风沙和冰雪,也永远不是江南士绅文臣们,读一读奏折文章便能尽知其中的艰辛和苦难。   甄武勒住马,向着大宁的方向望去,此地距离大宁城,还有两日的路程,他虽然心急如焚,可是也不得不考虑军卒以及马匹的情况,只能下令扎营整休。   风霜依旧呼啸,无孔不入的朝着甄武的衣领里钻去,甄武缩了缩身子,试图紧一紧铠甲里套着的棉衣,可棉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破了一块,这让铠甲一时间贴在了甄武的肌肤上。   冰凉的感觉,瞬间激起甄武一身的鸡皮疙瘩。   “艹。”   甄武暗骂一声,这鬼天气铠甲都不能用手摸,他回头看了看军帐已经扎好,随后带着曹小满几人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之中,他脱掉铠甲,找出针线自己缝补着棉衣,一边问曹小满:“对了,薛禄让哪队人先去给殿下送信的?靠谱的话,这会儿应该也见到殿下了吧。”   曹小满让下面的人送上热水,笑着道:“是我老丈人他们。”   “李二牛?”   甄武也笑了起来:“那靠谱,是咱的老部下。”说完,甄武三两下缝棉衣,随手扯了一下,见缝的够用,就再次套在了身上,然后他又在外面套了件外衣,就向着外面走去。   “走,瞧瞧哪里需要咱们搭把手的。”   ……   这个时候,大宁城外,朱棣的军帐之中。   “你说甄武已经搞定了朵颜三卫?”朱棣一时激动噌的就站了起来,他一双虎目看着李二牛,反把李二牛看的有些紧张。   李二牛沉了沉心神,郑重道:“回殿下,不仅如此,甄指挥最多三日便可带两万骑军赶至大宁城。”   “好。”   朱棣忍不住大赞一声,随后挥了挥手,让李二牛先下去休息,然后他在帐中来回的踱步思考起来,片刻后身子一顿,咬牙道:“奶奶的,之前老子担心朵颜几卫的态度,尚能忍朱鉴两分,可现在老子还怕个鸟。”   张玉这时也开口道:“殿下,既然朵颜几卫成了自己人,咱们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大宁城即便宁王殿下的三护卫负责协防,城破也是迟早的事,您看?”   “还怎么看!当然是打他个狗日的,张玉你带人全力给我攻打西门,老子要用朱鉴的人头泄愤。”朱棣杀气腾腾的说道。   “是。”张玉动作干净利索的领命,然后匆匆的下去整军。   很快。   燕军就动了起来,除了佯攻其他三门的士卒,张玉集中起剩余的全部兵力,分派成不同梯队,开始向着大宁的西城墙一波一波的攻去。   守将朱鉴震惊,连忙让士卒死守。   一时间,厮杀声很快就响彻了整个大宁城。   而大宁城内的宁王府。   营州三护卫指挥使以及其他的将领,此刻正在殿中看着深思的宁王,他们耳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心中焦急着。   终于一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燕王的人和朱鉴杀的热闹,咱们要如何行事?”   宁王回过神,冷眼如电般的看向那人。   “怎么?你想帮朱鉴守城?”宁王冷声问道。   “殿下,不是卑职想不想帮,问题是之前燕王起兵咱们可以不管不顾,可眼下燕王打到了咱们面前,咱们依旧按兵不动,如何向朝廷交代?”   宁王冷笑了起来。   “交代?朝廷早削了我的指挥权,老子交代什么?”说完,宁王环顾众人:“怎么?这么想讨好朝廷?若是想要讨好朝廷,不如等到朝廷下令缉拿我时,你们亲自动手绑了我去献功。”   一众人顿时恐慌,连忙高呼:“卑职不敢。”   “不敢就好!”宁王冷哼一声。   随后不再看殿中其他人,接着开始思考起来。   他有些想不明白,现在李景隆兵峰直指北平城,这般紧急的节骨眼,朱棣不守着北平城想办法解危,跑到大宁来是什么意思。   惹他?   开玩笑。   他内有三护卫,外有朵颜等卫骑兵可以联络,朱棣凭什么敢惹他?!哪怕朱棣大军在侧,但只要让他杀出去,那么朱棣决计走不出大宁境地。   这种情况下,朱棣怎么敢主动招惹他。   求他还差不多。   宁王想到这一点,眼中一亮,随后越想越觉的朱棣此来,应该就是有事相求与他。   那么…   宁王脑海各种念头闪过。   不妨按兵不动,刚好可以借朱棣之手,除了碍眼的都司,这样松亭关十万大宁兵卒,他更有理由接手。   哪怕将来问责,都司之人也是朱棣所杀,关他宁王什么事情。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宁军卒没有人带领,毕竟大宁是要防备蒙古人的,到那时候,倘若朱棣和朝廷打个两败俱伤,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搞一个靖难,挥军入关?   想到这里,宁王的心里顿时火热了起来。   一时间立刻拿定了注意,决定按兵不动。   而且他这般按兵不动还可以卖朱棣个好,顺道他也可以看看朱棣,找他到底是有何意图。   宁王迅速的在脑海中捋出个思绪来,他转眼看了看殿中的众人,简单的找了个理由就退回了后宅,把众将晾在了正殿之中。   他想着,他真是个天才,若是将来事情不利于他,他也可以向朝廷争辩,毕竟他从没有说不帮助都司之人守城,只是有事耽搁了嘛。   而殿中的众将见状面面相觑。   继而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你们说殿下这是何意?”   “还能是何意,无非是想坐观天下大势,可这般总归有些小家子气,还不如和燕王一样,明刀明枪的反了呢。”   有人发着牢骚。   在他眼里,宁王想反,却不敢反,偏还让人看出想反,不免落了下成。   ……   宁王府风平浪静,可大宁城头却打的鲜血漫天,张玉见宁王的营州三护卫一直没有参战,虽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却知道机不可失,立马下令大军齐齐压上,一时间攻城的力度瞬间提升了几倍。   庞大的压力一波波的向着守军袭去。   他们坚持着。   朱鉴也卖力的奋战着。   可人数总归是太少。   终于,又一炷香后。   大宁城的西门还是被攻破,无数燕军冲进城去,守将朱鉴无力抵挡死与阵中,而另一个都司指挥房宽却识时务的直接降了朱棣。   就在张玉打算全面占据大宁城时。   朱棣却突然命令张玉率大军撤出大宁城,只需在城门处留下些精锐士卒即可,张玉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违背朱棣的命令,不得不带着大军退了出来,驻扎在城外。   当张玉找到朱棣,想要问一问缘由时。   朱棣也正等着张玉过来,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听一听张玉的意见,所以他在见到张玉后,第一时间就说了起来。   “我十七弟一直没有让他的三护卫参战,肯定是不想和咱们交恶,既然这样,咱们也没必要和我十七弟交锋,所以,我打算亲自去城中劝我十七弟助战与我,你看如何?毕竟我十七弟在大宁尚有威望,与我们收获大宁军卒有利,而且有我十七弟在,也可使大宁军卒与我等一心奋战,不思退路。”   张玉皱眉,宁王肯联手是好事,可这些日子以来,宁王可不像想要联手的样子,他有些担心的问道:“若是宁王不肯联手怎么办?就像殿下所说,宁王在大宁军卒心中素有声望,若是放任宁王待在大宁城,咱们恐怕难以尽获大宁军卒?”   这点朱棣也想到了,他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狠光道:“若是如此,只能委屈十七弟了,到时候我先出言试探一二,若十七弟没有联手打算,我便周旋安抚与他,想办法把十七弟骗出城来,古语有云,擒贼先擒王,咱们直接控制住我十七弟,这般十七弟在我手中,他的三护卫也只能听我之命,而且还可以借十七弟的名义,掌控大宁军卒,如此一举多得。”   张玉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是比之前定下的要好,毕竟他们若是和宁王真的对起阵来,并没把握一定留得下宁王。   一旦宁王逍遥于大宁境地,绝对能给他们带来不少的麻烦。   只是…   “殿下,你一个人进城,是不是太冒险了,不如我与朱能,再带些将士与你一同进城。”张玉提议道。   然而,朱棣摇了摇头。   他傲然道:“十七弟并没有让其三护卫守城,如此情况下,我还要带兵入城,岂有诚意可言?更何况你还需派人传信给松亭关陈亨,他们闻大宁城破,必然来援,你让陈亨看好时机,杀掉刘贞,控制住松亭关兵卒。”   张玉见朱棣主意已定,只好点头同意。   随后,朱棣在众将士眼中,一人一马,溜溜达达仿佛游山玩水一般,走进了大宁城,而张玉此刻叫来了甄勇,让其去松亭关助阵陈亨。   ……   宁王府。   宁王正在感叹朱棣带兵凶猛,没想到这么一会儿便攻破了大宁城,可感叹归感叹,这会儿,他也不能再闲着了。   就在他刚刚打算带着三护卫去抢占一个城门,立于进可攻,退可跑之地,免去被朱棣阴了的可能时,没想到朱棣竟然让他的兵马又撤出了大宁城,而且还一个人向着他的宁王府而来。   这什么意思?   把大宁城拱手相让?   宁王嘴角不由的浮现出一抹笑意,如今已经没了都司之人碍眼,燕军又撤出了大宁城,他自己大可以尽掌大宁城,这种感觉真的太爽了。   就和当初甄武等人攻下北平九门,独掌北平城时一样的心情。   甚至宁王比甄武等人当时的心情还要激动。   因为他没有起兵造反,都司的人都是朱棣杀的,和他没关系,这种渔翁得利的感觉更让宁王有种白白得了便宜的快感。   他连忙让人把朱棣请进来,想要看看朱棣打算做什么。   可当他看到朱棣的那一刻,整个人吓了一跳。   以往他印象中的四哥,威风凛凛,处变不惊,可此刻朱棣却很是狼狈,不仅铠甲上有着血迹,脸上也带着风尘,更是在见到他时,拉着他的手就嚎啕大哭起来。   “十七弟,四哥冤啊,你说你四哥这些年在北平,可算的上尽忠职守?别人不清楚你却清楚,我这么多年风餐露宿的从没叫过一声苦,可现在换来的是什么?咱大侄子完全不给我活路,把我往死了逼啊。”   朱棣仿佛心中有着无限的委屈,或者说他心里一直藏着这些委屈,只是不曾对旁人说起,如今在面对自己的亲兄弟时,心潮涌动再也忍不住,只想着把心中的委屈好好说个痛快。   宁王见朱棣的这个样子,心中突然也难受起来了。   他的四哥本是意气风发的,是应该挥斥方遒,应该策马横鞭,可就是这个在他心中曾经格外高大的四哥,此刻却在他身边哭的像个小孩。   宁王脑海中不由的想起以往关于朱棣的画面,他和朱棣年龄快要相差二十岁了,小时候朱棣每次去南京,没少给他们几个年龄小的送东西,而当他就藩大宁后,也是因为年轻,朱棣没少照顾指点他。   当时他还记得,四哥豪迈的说着他们以后并肩作战,御敌于外的畅想,说着让父皇永远无忧北境的壮语。   可现在,怎么就变化那么大,变的那么快。   宁王听着朱棣的哭声,眼眶突然也有些泛酸,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些算计之心。   他听着朱棣接着哭诉着。   “十七弟,四哥想咱爹,你说咱爹这才走了多久,咱兄弟几个都落了个什么境地,惶惶不安的不安,被削的削,徙的徙,最惨的还是你十二哥,那是你十二哥啊,小时候没少带着你玩闹,可却被咱大侄子逼的活活的全家自焚于府中,现在又轮到了我,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如今李景隆更是大军压境,北平朝不保夕,你四嫂和几个侄儿侄女可全在北平城,等着四哥救命呢,可四哥才多少兵马,四哥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得不来找你,你一定要帮帮四哥啊。”   宁王被朱棣说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兄弟俩更咽着诉说着衷肠。   可是当宁王打算应承朱棣时,答应的话到了嘴边,脑海中一激灵顿时又憋了回去。   李景隆五十万大军。   他就是想帮,可也不敢帮啊。   到时候别整的,自己家也落得个四哥的下场。   宁王脸上虽然还挂着眼里,可嘴上却推脱道:“四哥来,咱先别着急,总归不差一两日,弟弟先带您去后面洗洗,让弟妹给你亲手做桌子菜,咱们便吃便说,弟弟也好久没见四哥了,正藏着好多话想与四哥说呢。”   宁王拉着朱棣向着后宅走去,朱棣心中忧急,路上又连续几次试探,想让宁王与他联手抵抗朝廷,可是皆被宁王圆滑的避过了这个话题。   哪怕宁王仍旧一脸的感动。   可感动归感动,掏钱就不行!   活脱脱也是个人精。   朱棣见状,心慢慢沉了下去了,他走到这种地步,早已没有退路,不管宁王想不想,这次他定要把宁王绑上战车。   他眼睛一转稍微琢磨了一下,接着哭丧起来道:“哥哥实在没这个心情,哥哥也知道让你帮忙太过冒险,也不愿意连累十七弟,但是不管怎么样,十七弟最起码要帮哥哥去咱大侄子那里求求情啊,要不然哥哥一家也只有自焚一条出路啊。”   宁王被朱棣的话吓了一条,他连忙开口道:“四哥你放心,弟弟也不可能看着四哥深陷险境而不顾,一定会和皇上求情的。”   “当真?不是骗四哥的?”   “当真。”   宁王看着朱棣胆小怀疑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之后,两人来到后宅,朱棣得到宁王的承诺,仿佛心中稍宽,听着宁王的安排,去洗漱,然后进食。   兄弟两个在饭桌上格外融洽,不时的聊些以往的事,感叹物是人非。   等到了晚上。   朱棣怕火候不足,骗不了宁王去城外,也不说离去,一副要住下的模样,宁王自然也不会出言撵人。   可没想到,朱棣一住就是两三日,就在宁王琢磨,朱棣难道不着急回北平时,朱棣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再次和宁王言及,想让宁王上奏帮他求情的事。   宁王这才恍然大悟,寻思朱棣这些日子真的改变了太多,竟然还担心他骗朱棣,非要亲眼看着他上奏才可以。   想明白这些后,宁王领着朱棣去了书房,当着朱棣的面写了一封让朱棣满意的奏折,通知人送去南京。   到这时,朱棣才装模作样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口和宁王提出告辞。   宁王亲自把朱棣送出府。   朱棣到了府外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深情又感伤的看着宁王道:“十七弟不用再送了,没必要送出城,真没必要送出城,四哥停步也只是想要多看看你,毕竟这一别,咱哥俩也许终生再无相见之日。”   说着,朱棣又抹起了眼泪。   宁王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表示。   “送,必须得送到城外。”   “没必要,真没必要的十七弟。”朱棣嘴上这般说着,可一双泪眼却仿佛一个小孩一样,期待的看着宁王。   这番模样,莫说宁王,任谁也承受不了。   “四哥你别拦我,今日弟弟一定要亲自送你出城,这一番心意你也不能不要,你若是执意不让弟弟相送,弟弟便不让你走了,你信不信。”   宁王坚定的语气,响在天地之间,让朱棣更感动了几分。   他心中清楚,宁王这一送,得送到北平城。   …… 第271章 -燕王会州立五军   大宁城外。   甄武一路疾行,终于在前一日赶到了这里,一直在城外主持大局的张玉见到甄武后,松了很大一口气,不单单是因为甄武来了后,能多个人和他商议,更重要的是甄武带来的朵颜三卫的精骑。   兵力得到增强,即便计划出现了纰漏,也可以最大力度的去进行补救。   不过,很显然,张玉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朱棣没有让所有人失望。   张玉甄武等人,一直留意着城中的动向,当得知朱棣与宁王一众正往城外而来,一个个顿时神情振奋起来,然后连忙让精锐军卒,按照之前计划的那般,潜藏在四周。   今日的天气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前些时日飘雪所带来的寒冷也微微回暖,一片片枯黄的植被把头顶的积雪拂掉后,也露出被天地冻的梆硬的土地。   朱棣和宁王二人都没有骑马,可能是念及路上还能聊上一会儿的缘故,宁王让人备了马车,与朱棣同乘,向着城外行去。   他们一辆马车在前,一队宁王亲卫在后,快速的奔驰在大宁城的街道上。   没一会儿。   马车便来到了城外,随着马夫又向前方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一声吁声高高响起,马车内的朱棣和宁王听闻后,不约而同的止住了正在畅谈的话题。   宁王开口问道:“到了?”   马夫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回禀殿下,已经到了。”   宁王掀开马车帘子,让朱棣先行下来后,他才从马车上下来,他感触的看着朱棣,道:“四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弟弟就送到这里吧,以后…以后…”   说着,宁王想到可能没有以后了,语气一顿,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朱棣却笑了笑,摇头道:“十七弟不必如此伤感,哥哥请你去北平坐坐,以后啊,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相处。”   随着朱棣的话音一落,埋伏在附近的燕军精锐士卒已经齐齐杀出。   宁王的一众亲卫,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全部被拿下,而宁王被猛然出现的惊变,惊的不敢相信。   “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主要是你嫂嫂在北平也做了一桌子好菜,想让你也来家里做做客呢。”朱棣叹了一口气说道。   宁王噌的抽出刀,咬牙道:“北平?我岂会跟你去北平。”   燕军士卒见宁王抽刀,一队军卒迅速的把宁王团团的围了起来。   朱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反问宁王:“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宁王环顾左右,心中悲愤又大悔,他在大宁逍遥自在,去了北平怎么可能还会有自由之身。   落得现在的局面,只因为他太相信朱棣。   朱棣突然有些不忍,不由的又叹了口气道:“十七弟,如今形势你也明白,所以四哥不得不委屈你一二,不过你不用担心,四哥不会害你性命,而且若是等到咱事成那天,四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哪怕平分天下也不无可能,现下你还是莫要多做挣扎了。”   平分天下?   鬼才相信这话。   可不相信又如何?   宁王看着团团围住他的军卒,他即便再悍勇,可也不可能突围而去,反倒是他清楚他的重要性,若是逼急了朱棣,说不定反害了他的性命。   想通这些后,宁王手一松,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朱棣看到这一幕,很是满意,他来到宁王身边,取下了宁王的贴身玉佩。   当朱棣再次转身面向甄武众将时,朱棣之前在宁王府的那些软弱和委屈,已经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再次变成了那个戎马一生,坚毅果敢的燕王。   “朱高煦。”朱棣冷声响起。   朱高煦连忙走了出来,看向朱棣。   朱棣把宁王的玉佩抛给朱高煦:“你去宁王府,把你十七婶他们全部叫上,让他们一道和咱们回北平做客,记得客气一点,还有…”朱棣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宁王,见宁王面无表情,不闻不动,心中一狠道:“把你十七叔的那些钱财宝物也全部带上,他们一家子要在北平住些日子,不能少了这些钱财。”   “啊?”朱高煦抗拒的啊了一声,这么琐碎而且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他有点不想做,忍不住开口道:“让我去啊?”   “还有比你更合适的吗?”朱棣瞪了一眼朱高煦。   朱高煦眼睛瞟向了甄武。   甄武察觉后,脸顿时一黑。   狗东西几个意思?   侄女婿能和侄子比?!   朱棣脸也是一沉,训斥道:“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朱高煦被训斥了一句,立马变老实了,点头应声领命。   “张玉。”   朱棣又开口点将,见张玉走出来后,吩咐道:“去城中联络营州三护卫,告诉他们宁王已经打算和我一同靖难,让他们整军集合,全员随我助战北平,顺道把大宁城防接手,安排一番。”   “是。”   张玉没有二话,挥手带着他的部下就向着大宁城而去。   朱棣处理完这些事后,带着众人再次返回军营当中,他先把宁王安置妥当,然后,甄武随着朱棣来到了他的军帐之中。   “这一趟,没遇到危险吧?”朱棣随口问甄武。   甄武笑着应道:“没有,脱鲁他们对殿下本就心有所向,只不过这次遇到了阿鲁台。”   朱棣搓手取暖的动作一顿,仿佛听到阿鲁台这三个字,让朱棣的脸色也寒了几分:“阿鲁台那家伙有能力,野心也不小,不得不防,现在他们应该打的正焦灼,你这次遇到他估计就是来打探咱们大明的情况吧,可惜朝廷不信任我,要不然今、明两年便是出兵草原的最好时机,绝对可以给草原一次重创,只是可惜啊。”   朱棣忍不住的叹气,甄武能看出朱棣是真的为此可惜。   而且甄武也读过关于草原上的情报,也能推测出鞑靼会趁他们内战时,逐渐做大,但是就像朱棣所说,朱允炆不信任朱棣,不可能让朱棣带兵出征。   甚至朱允炆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带兵出征,即便朱棣不起兵靖难,依照朱允炆上位后的各种政策来看,鞑靼依旧会做大,而朱允炆估计一心忙着恢复周礼。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   甄武开口道:“殿下不必忧虑,草原至今元气未复,等到咱们解决了朝廷的问题,我愿请令入草原,必定给咱们大明,打下一个百年安稳时光。”   “你?”   朱棣嗤鼻:“轮的到你?”   甄武被憋的脸一黑,身为武将碰上这么一个老板,也是没谁了,仗有的打是好事,但老板和他们抢着打,就有点赖皮了。   他琢磨着,等到朱棣上位好,得好好撺掇着朱棣老老实实在京师当他的皇帝。   就在甄武瞎琢磨的时候,门外通报,陈亨那边有消息传来,朱棣和甄武俱是一震,连忙把传令兵请了进来。   等传令兵进来后,甄武瞧着有些眼熟,想了想才知道是他家老三的兵。   这时传令兵开口道:“禀殿下,大宁被围,都指挥刘贞、陈亨率八万松亭关军卒星夜驰援,至会州时,都指挥陈亨所部趁夜突袭刘贞部,一战而胜,刘贞突围而出不知所向,其余军卒尽皆投降,如今只待殿下前去检阅。”   “只是…”   朱棣和甄武本来刚欲大喜,听闻传令兵还有后话,脸上喜悦的神色顿时止住,齐齐看向传令兵。   传令兵被吓了一跳,想到自己话容易让人误会,连忙说道:“和军情无关,只是标下有一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说完,传令兵看向甄武。   甄武心中一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和军情无关。   还能是什么事?   而且看样子还是关于他的事情。   朱棣沉声道:“说。”   传令兵喉咙动了一下,纠结了两下,才弱弱的看向甄武说道:“我家甄百户此战奋勇前冲,所受伤势不轻。”   老三竟然受伤了!   随着传令兵的话音一落,甄武的心莫名的揪了起来,传出一阵的疼痛。   自从老三参战以来,甄武一直害怕这一天,可这一天最终还是让他遇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平静一下心情,但是开口传出的话依旧显得冷厉无比:“他伤势如何不轻,说具体点。”   传令兵身子一震,连忙说道:“当时着急让我前来报信,具体如何标下也并不详知,只是标下眼见甄百户被射中数箭送去医治。”   “什么!”   甄武这时再也绷不住了,脸色大变,他从军这么多年,焉能不知道,身中数箭这种伤势,许多人都挺不过来。   “殿下。”甄武焦急的转头看向朱棣。   他现在只想着去会州见一见老三,他一天看不到老三无碍,他的心中就不可能平静下来。   “慌什么慌,身中数箭又不是必死无疑,而且不是说了已经开始医治了吗,你急有什么用?亏你这么多年还是生生死死闯过来的。”朱棣训斥道。   可甄武此刻哪听得进去这话。   朱棣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但看着甄武的样子,知晓甄武兄弟情深,最终还是一挥手道:“算了,你便带着人先去会州吧,反正这里也没你什么事。”   甄武应声,转身就匆匆往外走。   “等等。”   朱棣突然又叫住甄武,想了一下道:“这次你把你的部下也全部带上,至于你是不是先行去会州我不管,但是会州前后的富裕,会川,宽河等地,或许还有抵抗者,你顺道谴将给我拿下这些地方,一直打到松亭关,给我打通一条回去的路。”   大宁的全境地图在甄武的脑海中闪出。   大宁至松亭关是回北平最近的路,而富裕,会川,宽河,包括会州,都在这一条路上。   现下松亭关的兵卒基本已经全在陈亨的掌控之下,那么这些地方即便不望风而降,也不会有太大的抵抗力量。   甄武想明白后,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甄武出了军帐,让曹小满等人分别去通知张武等人整军出发,很快,甄武便率着他的部下,向着会州而去。   路上,甄武心急如焚,派薛禄率精骑作先锋,遇城破城,遇河搭桥,薛禄势如破竹,一路向着会州打去。   当甄武知晓,从他所在之地,距离会州再没有城池卫所拦路后,他便带着曹小满以及几名医术高明的军医,脱离大军,率先向着会州而去。   甄武骑在马上,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老三小时候莽乎乎的样子。   亲兄弟之间,虽然有过争吵,恼过别扭,可这些挡不住血浓于水的亲情。   他在心中祈祷着。   老三一定要挺过去啊。   ……   也不知道是不是甄武祈祷的有效果,会州城的老三,终于挺了过来。   陈亨走进房间里,看着老三虚弱的躺在床上,庆幸道:“谢天谢地,你可算是挺过来了,要不然我如何向你大哥交代啊。”   老三苦涩的笑了笑。   陈亨见老三这样,也不愿意多聊病情,怕给了老三心里压力,转念笑着说起他们上次的战事:“话说回来,这次你率先冲入刘贞阵中,杀的刘贞溃不成军,和撵狗一样,撵了他半夜,这战绩足够你在军中声名大噪,怎么样?激动吗?”   老三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只不过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他说道:“激动,可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激动,奇怪吗?我都觉得奇怪,毕竟一个小小的百户,在万军丛中跃然而出,声名大噪,怎么激动得意也完全说的过去,可事实上我确实心中并无多大波澜。”   “为啥?”陈亨有些不解,在他意识中,他若是年轻时候,打出这样的成果,也值得他乐呵的狂吹许多年。   老三眼神在此刻也暗淡了几分,他有些失落的轻轻说道:“我哥当年只是个试百户,初上战场便斩将夺旗,而我一未斩将,二未夺旗,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更何况当年我哥比我现在小了很多,而且这些年我还在我哥的教导下,一直苦练技艺,却没想到还是连我哥初登战场之时都比不得。”   陈亨一愣,随后笑了起来道:“你和你哥比啥比,兄弟两个有什么好比的。”   房间里陷入了片刻的安静,继而老三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没比,只不过以前曾想过,我哥能做到的事,我定然也能,如今想起却觉得幼稚。”   陈亨又是一愣,他看着老三的样子,莫名的想起他年轻时,也曾狂的不把任何事放在眼中,想着想着,陈亨自觉脸色发烫的笑了出来。   年轻时候谁不曾有过幼稚的荒唐想法。   若不如此,又怎能得到成长。   ……   等到甄武赶到会州城,见到老三后,一路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继而他气的把老三大骂了一顿,一直骂到连陈亨都看不下去后,才在陈亨的阻拦下作罢。   可即便如此,甄武依然觉得后怕不已,想着等到老三伤好后,必须要再好好的对老三耳提面命一次。   如若不听话,那就不要怪他这个当大哥的,强行把老三扔在北平城,让其老老实实的苟起来。   想通这些后,甄武舒了口气,这才有心情和陈亨商议处理军务。   ……   接下来的几天,薛禄在甄武的指示下,一路从会州打回松亭关,连战连捷,把甄武等人回家的道路,彻底打通。   当薛禄返回会州时,朱棣带着大军,挟持着宁王一家,终于也来到了会州。   此刻,会州军卒已经全都知晓,宁王要和燕王联手抵抗朝廷,而大宁都司仅剩的几个都指挥陈亨,房宽也全部已经降了燕王,所以这些士卒很简单的便全部认可接受燕王的调遣。   朱棣的兵力一时间增加到了十八万。   而十八万人,自然不能再向以前那般指挥,所以朱棣在会州城衙门大厅里,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当众设立五军。   此举意义非凡,代表着朱棣已经具备了对抗朝廷的实力,而再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   甄武等众将也全都激动的听着朱棣的安排。   此番。   张玉将中军,李彬、何寿副之。   朱能将左军,朱荣、李浚副之。   甄武将右军,郑亨、孟善副之。   徐忠将前军,陈文、吴达副之。   房宽将后军,和允中、毛整副之。   其中,张玉,朱能,甄武,为燕王亲信各掌一军,徐忠为开平降将,房宽为大宁降将,这两人再各掌一军。   各军之中朱棣又另做调配,张玉,甄武,朱能三人军中以各自原护卫之中人为基础,加入了大量各地降卒,而徐忠,房宽两军,亦有三护卫出身之人,安插进他们两军之中为将。   如此,五军正式成立。   之后,朱棣在会州城外,检阅五军,经过一番誓师后,大军开始向着北平城驰援而去,甄武在他的右军阵中,心潮澎湃,这一次大宁之行,总归是圆满完成所有的战略目标。   然而,此刻的北平城,却在李景隆的大军围困之下,仿若海面上的一片孤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朱高炽站在城头擦着脸上的汗水,眉头深深的皱着,满眼中都是忧愁,他向着大宁的方向望了望,恨不得能长一双千里眼,好看到朱棣已经功成,率军回援的画面。   可他终归没长千里眼,也势必看不到朱棣的大军。   他看了良久。   最终还是再次失望的回过头。   …… 第272章 -小六:我哥是甄武!   午后。   北平城还没有从上午的战斗中缓过神,战事便再次汹汹的来袭,仿佛不给北平任何喘息的时间。   云梯,火炮,撞车,八牛弩各种攻城器械,如同被激活的猛兽一般,开始狂暴的撕咬着北平城。   厮杀声在其中都开始变的微不足道。   而渺小的人类在绞肉机般的战场上更是成片的死去。   一时间,血气把整个北平城烘托成了世界末日一样。   然而,北平城却有着一股让所有人惊叹的韧性,仿佛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它,最终还是坚强的挺了过来。   朱高炽等人再次熬过了几个时辰,时间来到了黄昏时刻。   他看着惨烈的战场欲哭无泪。   十天了。   李景隆的先锋大军攻城,已经连续攻了十日,这十日时光,朱高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每天不是在安排各种防务,去进行严密部署,便是听着炮火连天的声音,祈祷着将士们一定要守住。   可这十日间,北平城仍旧是好几次差点被攻破,这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简直要将他整个人压垮在地上。   但他知道他不能垮。   他答应过朱棣,要等到朱棣回来。   朱高炽挪动着肥胖的身体,趁着对面暂且退去的时刻,爬上城头,一点一点细致的观察各处城防情况,等做到心知肚明后,然后再统筹的进行调配部署。   这种关键时刻,他一点也不敢疏忽。   可他再尽心,作用也是有限的,坚持到如今的北平城,终是在变的越来越薄弱。   城头的残破,滚石滚木等城防物资的快速消耗,更重要的是军卒随着一个个死亡,早就已经不够用了。   朱高炽遥望远处的敌军。   相对于他们的惨烈来说,敌军的力量又得到了增强,一直强攻北平的先锋大军终于盼到李景隆带着其余的部队赶至。   这仿佛是要宣告北平城的灭亡。   ……   然而,李景隆到达最前线后,却并没有趁势强攻,反而高高挂起帅帐,召集来诸将进行训话。   李景隆如今手握五十万大军,正是春风得意,神采飞扬的时刻,见到先锋将领瞿能后,直接先把瞿能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他娘的会不会带兵?十万人打北平城,打了十天一点没有进展也就罢了,还给本帅造成这么大的伤亡,你让本帅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天下交代?拿着你这份战损,即便打赢了,本帅也不剩什么脸面。”   瞿能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句,攻城战本就比较费人,不过若让他再打几天,他绝对能攻破北平城之类的话,可他想到北平城确实还没被攻破,也只好愤愤的憋下了心中的话。   李景隆说完上句,仿佛怒火依旧未消,仍然骂骂咧咧的说着:“说你是狗脑子,你还别不信,丽正门打不下来,不会尝试打打别处?旁边的宣武崇文不能打?”   瞿能听到这话,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他顿时气急。   心想,老子主攻一处,你个狗日的还嫌伤亡大,老子若是主攻三门,伤亡算下来,你狗日的还不把老子斩了祭旗吗。   本来一直没有攻下城门的瞿能就有些火气,见李景隆过来后,先给他塞了一口锅背起来不说,还他娘的说他是狗脑子。   这让他有点忍不住了。   可就在他打算争辩之际,突然感受到身边的儿子在拉扯他,瞿能回头看到他儿子关切的冲他直摇头,他想了想,最终咬了咬牙,把这口气憋了下来。   “大将军位高权重,说的是。”   瞿能抱了手拳,懒的再和李景隆计较,也不想和李景隆再多说几句。   这时另有将领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大将军,燕军之前去攻大宁,但听闻北平被围,必然驰援,不知大将军现下有何安排,我等瑾听大将军行事。”   “我早已考虑到了。”   李景隆得意的让众将看向地图,他点了一处位置道:“朱棣既然攻大宁,竟然不守卢沟桥,这是何等无知,稍后我将亲率大军驻防卢沟桥,保教朱棣回不来,另外,咱们也别只盯着北平,通州等地也要派军全部拿下,到时候北平城就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矣。”   这番安排,听上去一点没毛病,但总觉的怪怪的,至于具体哪里怪,众将也说不出来,或者说有人能看出来,却也不愿意多说。   李景隆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刻意的忽略了北平城的重要性。   要知道北平城是朱棣的根基,朱棣手下核心将领的家眷都在北平城,北平城一破,朱棣军心绝对大乱,即便朱棣还能挣扎,也将变成无根之萍,不成后患。   这时候,不全力攻打北平城,管什么通州等地或者朱棣的大军,多少有点本末倒置。   要不然朱棣为何不留军据守卢沟桥。   然而,李景隆的安排还不止于此,他又下令结九座大营与郑村坝,号令各营,非受他命不得轻动。   好嘛,这一下李景隆的帅令权利得到了集中,但各大营俱不相互节制,活脱脱各自为战的模板。   谁想要支援,可以,拿帅令出来。   李景隆大军本就是各地兵马集结的,派系众多,被李景隆这么一搞,刚好也碰了众将的心意,大家谁也别管谁,挺好。   只是瞿能脸色有些冷。   好家伙,攻城的事还是落在他身上了。   那行!   那他就破一个北平城,让所有人瞧瞧,看看他瞿能到底是不是狗脑袋。   ……   北平城内,朱高炽安排好事情后向着王府走去,他一路上心事重重,虽说他猜想今夜应当能够安然度过,但他一想到之后的日子就倍感焦虑。   他已经把能想的法子全部想了。   可守城的力量还是捉襟见肘。   然而,当他刚刚走进王府,却看到一幕让他眼眶湿润的画面。   王妃徐妙云一身戎装站在最前方,身后同样站立着无数的妇女,大的四十岁,小的十几岁。   朱高炽望去,这群人中有他的姐姐朱玉英,妹妹永宁,还有着他以前所见过的女眷,张玉家的,朱能家的,张武家的,谭渊家的……   朱高炽瞬间有些泪崩,多日来的压力,在此刻再也忍不住,化作眼泪汹涌而下。   仗怎么打到了这个份上了。   竟需要这群妇女齐齐攀上城头血战。   王妃心疼的上前揽住了朱高炽的大脑袋,她轻轻道:“娘晓得你调集王府和各家家丁上城头,就知道咱们的兵士不足了,娘知道你难,这些日子瞧你白发都愁出来了,但别怕,有娘呢,男儿死完了,还有我们这群女的,咱北平城上下一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便城破,将来你父王还有你父王手下的将士们,他们也会给咱们报仇。”   说到这里,王妃回头,看向所有女眷,高喝道:“姐妹们,之前的话咱们也都说过了,现在是让咱们告诉这世间的人!咱们绝不会让朝廷用咱们,来要挟我们的男人,我们的兄长,和我们的子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王妃高呼。   一众女眷,仿佛被洗脑了一般,齐齐激动应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们的声音不同于男子的浑厚雄壮,可清亮的声音,也伴着豪气冲向云霄。   朱高炽更咽的说不出话来。   朱玉英走过去,如小时候摸了摸朱高炽的大脑袋道:“高炽不哭,坚强起来,北平城还需要你调配防护。”   朱高炽点了点头,用力擦了擦眼泪,他看着这群往日格外柔弱的妇女,内心慢慢再次坚强起来,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一次的经历,使他未来变的格外坚韧,纵使有再大的危难,他都用他胖胖的身子,勇敢的扛了下来。   ……   第二天,瞿能不出所料的再次攻城,只不过这一次南城墙上的三门,全是他的攻击目标,而北平城头守军本就有些不足,在瞿能的强攻之下,随着时间推移,城门愈发显得危险。   甚至,几次差点将要被攻破城门。   就在这般危急的时刻。   燕王妃徐妙云带着一众娘子军,在全城百姓的目光下,步伐坚定的向着城头支援而去。   百姓们好奇。   可他们逐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看着这群女人,不畏生死的去据敌,心中仿佛都升腾起一丝丝怒火,他们想着,不要脸的南军,被燕王打了败仗,然后不敢去找燕王较量,竟来欺负老幼妇弱们。   他们越想,心中的那丝怒火,烧的越加旺了起来。   而此刻,这些娘子军却没有心思关心百姓们的想法。   这些娘子军之前是由徐妙云组织的,初始只有一些核心将领的家眷,她们和燕王府关联太深,没有退路,然而这些核心将领的家眷,每家也都有着一些关联极深的人家,自然继而便被扩充进来,然后随着一层一层蔓延,才有了今日这般人数。   她们看上去虽比不得男子强壮,甚至有的还比较柔弱,但是她们毕竟都是军伍之人的家眷,对于刀啊,枪啊,都不陌生,并且其中不少人也曾在家习过一些简单的刀法之类。   比如甄武的几个妹妹,或者王真的女儿王娟等。   此刻王娟和五妹走在一起,朱玉英看了一眼王娟,内心突然有些繁杂,她晓得甄武曾经差点和王娟定亲,因为这事,让她面对王娟时,有一种奇怪的心理。   王娟察觉到朱玉英的目光,转头过来冲着朱玉英笑了笑,朱玉英也回以笑容。   现在他们俩家因为五妹的原因,依旧是亲家,往日里免不了也有所来往,但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都从不曾言及过甄武,好似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小六这时走在二贤的身侧,她拍着胸脯,宽慰有些紧张的二贤。   “二姐,别怕,到时候我保护你。”   二贤眉眼弯弯露出些笑意,当年那个小不点,如今也能保护她了,这让二贤觉得有些趣味,她看了一眼身上挂着弓箭,手拎一把长枪的小六,看着小六英气勃发的样子,点头道:“以前没瞧出我家小六,竟有大哥风范。”   “那是。”小六得意洋洋。   她就像一个傻大胆一样,不仅没有大部分女眷紧张害怕的情绪,反而神情带着雀跃,这让她在一众女眷中显得格外独特。   “我六岁可就用铳打过人,见过大场面的。”小六突然自豪的补充道。   二贤想到这回事,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往日里她们没少拿这事打趣小六,可小六不仅不在意,反而在甄武的忽悠下,常常以此为豪。   好好的一个姑娘,偏被被甄武养出了个天大的胆子。   ……   城头上,战火打的越发火热。   守军的力量一直在被消耗。   朱高炽没办法下,只能同意徐妙云的助战,但是这些女眷毕竟都是军中将领的女眷,若是有太多损害,他也没法和军中之人交代,所以在昨夜也与徐妙云说过,助战可以,但不能上最前线。   徐妙云也懂朱高炽的担忧。   所以,除非真到了城破之时,要不然她也不会让这群女眷全部去和男子正面拼杀,毕竟女子本身也拼杀不过男子,那是不智之举,但是徐妙云聪慧,有着自己的办法,她昨夜便让人从房屋上面取下来许多的瓦片,一筐一筐的摆放在城头附近。   此刻,宣武门上的守军已然不足,徐妙云当机立断的让一众女眷开始助战宣武门,她们有人往城头运送瓦片,有人则躲在城头下面,拿起瓦片就向着城外砸去。   瓦片虽小,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可从城头砸下,照样能把南军砸的灰头土脸,若是不小心被打中面门,也足以让一个强壮男子再无战斗力。   娘子军人数不少,瓦片在她们手上和不要钱一样的往城下丢着,无数的瓦片从城头砸下,一时间还真把城外的南军,砸的攻势缓了下去。   这瞬间把娘子军振奋起来,一些有暴力倾向的女子,甚至还越砸还越起劲了。   只有小六有些不开心。   她被安排的是运送瓦片的活,这让她觉得很没意思。   朱能的妹妹和小六合作抬筐,见小六发呆,埋怨道:“甄小六,你发什么呆,快抬啊,要不一会儿王妃准骂你。”   小六横眉,刚想说谁怕啊,可侧眉一看,就看到王妃身边的朱玉英在冲她瞪眼。   她瞬间就老实下来,没脾气的和朱能的妹妹开始抬筐向着城头运去。   她的这个嫂子,着实念叨的慌。   城外,南军的攻势受阻后,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毕竟只是一些瓦片,只要好好防备,造成的杀伤力是有限的。   所以,南军的攻势,很快又猛烈了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   渐渐的竟然有南军爬上了城头,一众娘子军尚未来的急惊呼,一直观察局势的徐妙云飞身过去,一刀便把那名军卒砍死,然后一脚踹下了城头。   “不用慌,你们接着扔瓦片,爬上城头的人,有我们解决。”徐妙云冷声吩咐一声,然后带着一队守城兵卒,防备爬上城头的士兵。   可是南军攻势如此之猛,有一个爬上城头,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   随着血战。   徐妙云脸上都沾满了鲜血,她冷眸看着一个个爬上城头的南军,挥刀奋战,可她们的人太少,她心知,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越来越多的南军爬上城头,冲破她们的防线。   到那个时候,便也是城破之时。   就在徐妙云心中焦急之时,一支利箭,又快又疾的从她眼前飞过,如闪电一般正中一个刚刚爬上来的南军头颅。   那南军满脸不敢置信的,仰头再次掉下城去。   谁?   徐妙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一脚踹倒了一筐瓦片,手中叩着弓箭,动作干净利索的,一箭又一箭连珠射出,箭箭不差丝毫的射中一个南军头颅,仿若一个百发百中的神射手。   这到底是谁家的女郎?   怎会有这般的弓箭本事!   奋战中的徐妙云头脑有些不清晰,只觉得这个女孩很是眼熟,却猛不丁的死活想不出是谁家的姑娘。   然而,不远处负责调度的朱玉英看到这一幕,惊的所有魂魄差点飞出去。   那小姑娘,别人不认识,她岂能不认识。   正是她家小六。   她以前虽听甄武和她赞过,自家六妹妹弓箭天赋绝伦,可她万万也没想到会这么高,只以为是当哥哥的捧着自己妹妹。   哪怕她也曾亲眼看过,小六在家中练习时,箭箭中靶,可现在射的不是靶子,那是人啊,难道还真和甄武一般,一上战场便心无旁念?!   是!也不是!   因为,小六此刻正自个碎碎念着:“一直让小娘运瓦片,瞧不起谁,看小娘射不死你们。”她嘟囔着,仿佛要把整个胸腔的怒火,全部释放在了爬上城头的南军的兵卒身上。   她弯弓搭箭,脚步灵活的左右闪动,挑选着最适合射箭的方位线路,把一根根羽箭射出去。   动作之间,像极了每日都在家中练习时的样子。   守军惊了。   接着大喜!   而南军被射死几人后,又被守军强压,一下子再次被压了下去。   徐妙云惊叹,接着便看到小六藏在一个城头下面,弯弓搭箭,探出脑袋对着城下就是一箭,随后嗖的又藏回来,接着弯弓搭箭。   一直箭筒之中剩余的几支羽箭全部被射完,小六才拍手,懊恼道:“怎出门就带这么几支箭,这下好了,没得玩了。”   徐妙云听到后,连忙高呼:“快去给她取箭来。”   说完,徐妙云高声向着小六问道:“小丫头,你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六转头一看,此刻才发现许多军卒和娘子军中的人都在看着她,她微微缩了缩脖子,不过马上又一昂头,傲气道:“我叫甄德。”   甄德?   所有人都有些迷惑。   小六好像也发现报的这个名字不够霸气,想了想,再次开口道:“我大哥是甄武!”   嘶。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震惊了起来。   原来如此。   这不正是虎哥无犬妹吗!   小六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很满意大家的这种反应。   ……   随着,小六大展雌威,守军士气大增,又陆续把南军打下去几次,终于南军攻势一缓再缓,不得不退军休整。   这个时候,小六早已经退下了城头,她在近二个时辰内,断断续续的射了三十支箭出去,整个胳膊累的都抬不起来了,手指头更是被弓弦割的划破了许多口子。   她的弓箭是甄武给她特制的软弓,弓劲不足一石,可也将近五十斤,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这般开三十次弓,也是多亏了她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射几箭玩耍的缘故。   此刻,她二姐,四姐,五姐,包括朱玉英全都围在她身边,说个不停,而其他娘子军中的不少人更是偷偷看着小六咋舌。   好家伙,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凶。   杀人都面不改色,还嘻嘻哈哈。   二贤这时也在念叨着小六:“我的老天爷,咱哥到底咋带的你啊,怎么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这可不是射小兔子,你射杀的可是人啊。”   “当时没想那么多。”小六嘿嘿一笑说道。   “那现在呢?你就不后怕?”二贤瞪她。   小六一挠头:“现在也不想那么多啊,射都射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二贤和朱玉英几人听闻这话,一个个都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合着小六心里就不藏事呗。   说好听点这叫豁达,说难听点可不就是没心没肺。   可下一刻,二贤瞧见其他娘子军看小六的眼神,突然想到一事,眉头皱了起来,她愁苦的对着朱玉英小声道:“哎呀,咱这妹子今儿来这一遭,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啊。”   朱玉英之前没想到这一茬,现在听到二贤提醒,眼睛也向着其他娘子军的身上看去,这一看,朱玉英眉头瞬间也皱了起来。   现场这些女的,很大概率就是小六的婆婆,姐姐什么的,这谁家愿意请回小六这么一号人物啊。   正当朱玉英犯愁时。   远处终于忙完的徐妙云走了过来,她看着小六大笑的把小六抱起来转了个圈,眼中带着极为喜爱的神采道:“好你小丫头,比你嫂嫂和四姐,五姐,可强多了,碰我心意,我喜欢。”   说完,又把小六拉在身边,上下其手捏着小六的小脸蛋,捏着捏着发现小六的容貌极为不错,不差她几个姐姐丝毫。   徐妙云突然来了兴趣,问道:“说人家了吗?”   一直嘿嘿傻笑的小六愣了,求助的看向了朱玉英和二贤她们。   朱玉英笑道:“娘,我小姑子还小着呢,她哥舍不得让她嫁太早。”   “哦?”   徐妙云眼里一瞬间又绽放出更为灿烂的笑意:“是不该着急,这般好的姑娘,确实要好好挑挑人家,回头你告诉甄武,这事我做主了,往后啊,我亲自给小丫头说门好亲事,至于别人,谁来都不好使。”   小六迷惑的眨了眨眼,所有人以为小六要感谢徐妙云做主时,小六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转头看向了朱玉英。   “嫂嫂,咱家里今儿烧什么菜呀?我饿了,能不能让火元素送点好吃的。”   额。   这… 第273章 -李景隆心思与燕军至   城门附近,因为南军暂且退军,北平城内的守军和徐妙云带领的娘子军,大部分都聚在一起歇息。   因此,自然有不少人都关注着徐妙云这边的动静。   可当许多人听到小六的话后,一个个愣神过后,不由得啼笑皆非。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丫头啊。   多少与常人有些差别。   徐妙云也是哭笑不得,冲着朱玉英没好气道:“给给给,领走吧,再不带着小丫头去进食,怕是心里要埋怨上我了。”   朱玉英和二贤,四妹,五妹,全部露出一丝尴尬。   有个这样的妹妹,她们都不知道是算长脸呢,还是算落脸的事。   小六却没那么多想法,听闻王妃发话,开心的来到朱玉英身边,眼巴巴的望着朱玉英。   朱玉英再次冲着徐妙云讪讪的笑了笑,随后招呼着二贤,四妹,五妹,一块向着家里走去。   路上,朱玉英忍不住埋怨小六:“瞧你贪嘴的样子,家里何曾少了你的吃食,望月楼,望云楼,望仙楼的饭菜,从没见你少吃,现下竟还这般馋巴巴的,真没出息。”   “嫂子又瞎说,我刚在城头,许多人夸我有出息。”小六不乐意的反驳道。   一旁的二贤直接给了小六一个脑蹦:“嫂嫂说你,你老实听着便是,顶什么嘴,让大哥把你惯成什么样了,没大没小的。”   这话一落,四妹和五妹顿时也有了话说,纷纷对着小六口诛笔伐。   “可不嘛,要没大哥总给她撑腰,她哪有今日的胆子。”   “谁说不是,小时候,大哥最疼的可不就是六丫头。”   小六急的又跳又窜的,一张小嘴巴巴的和朱玉英几个分辨。   ……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的慢慢走远,徐妙云看着上蹿下跳的小六嘴角露出笑意,十五岁还真是女子最好的年华。   想到这里,徐妙云眼光落在了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身上。   心中突然又想到,女儿十五岁时,好像已经和甄武结下了不解之缘。   徐妙云忍不住又是一笑,如今瞧着,女儿的眼光倒是真不错,给自己挑了个好男人,也挑了个好人家。   ……   温馨的时刻,在战乱的年代从来都是短暂的。   午间刚刚一过。   南军再次气势汹汹的来袭,娘子军们有了上午的适应,不管是胆量还是动作都有了显著的提升。   她们帮忙守着宣武门,听着炮声,弩声和不断传来的惨叫声,把她们往日视若生命的干净容颜,全都抛到了脑后。   什么视若生命。   生命若真的不安稳时,许多以前在意的东西都会变的一文不值。   她们成长着。   在这一场经历中,逐渐也越来越理解她们的夫君或者兄弟,都是在何等的场景中挣扎和生存。   这对她们价值观的塑造,以及往后的时日,都有着很大的帮助。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南军已经攻了两个时辰。   冬日的天短,无边无际灰蒙蒙的天地,在悄无声息下逐渐的加深,宣武门因为有娘子军的助战,虽然几次危急,但也硬生生挺了下来,可崇文门却在南军的猛攻之下,终是力有不逮,在天黑之际被南军攻破了大门。   都督瞿能憋着李景隆给的一口恶气,在此刻才算有张狂释放可能,他期待着等他手持破城之功,前去面见李景隆时的场景。   他要亲自问一问,狗脑子可能打得下北平城。   瞿能狂笑,率着他的两个儿子,领着精骑直直冲进城门与守军展开了惨烈的厮杀,道衍大师和顾成等负责协助朱高炽守城的人,早早就派人去其他城门抽调援军了,可兵太少,不管是哪个城门,本就力量不够,又怎么有余力去支援。   道衍远远的看着崇文门的情况,大急又震惊。   “此人便是瞿能吗?怎么如此之勇,比之我军朱能怕也不遑多让。”   顾成在一旁急道:“大师,这时候不是赞他之时,当速想办法啊,要不然整个北平危亦。”   北平城危,万事皆休。   这事不用顾成提醒,道衍也知道,他猛地转身看向一人,沉声道:“如今之势,不得不行此险招,你速去煽动城中百姓助战,不必让百姓持刀血拼,但一定要人多,让他们聚众喊起来。”   “虚张声势?”顾成问道。   “不错。”   道衍点头:“现下只有此法可拖延时间,此时天黑,瞿能不辩真伪,又不知咱们底细,即便不能退敌,吓也要吓的瞿能止步,另外,这些时日我观南军,早时晚间战斗力最弱,想必定是不耐酷寒,咱们只消等到半夜天寒之时,再行力战,必能逼其退军。”   “可…”顾成有些疑惑,这其中有些问题,李景隆大军若是滔滔涌入北平城,即便再多百姓虚张声势,又怎么会被吓的住。   但是顾成刚刚开口,就迎上了道衍冰冷的眼神。   顾成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这种时刻,不管怎么样,也要给与众人信心。   军心一乱,什么也就不用打了。   顾成嘴里的话,顺势变成了别的:“可…需卑职准备什么?”   道衍摇头:“不必。”   说完,道衍催促刚开始吩咐的那人:“还不下去行事?!”   那人反应过来,连忙下去,一一去激活藏在百姓之中的托。   而崇文门前,瞿能势不可挡,杀的守军不仅连连后退,几刻钟后,还被瞿能凿传了阵型,杀的溃散。   可是当瞿能杀到街中,正打算长驱直入时,不远处街道民房的后面,却爆发出一股庞大的声浪。   紧接着,瞿能又听到左右屋舍之中,数不尽的脚步声连续响起。   瞿能大惊,心头疑惑尽皆浮现,本能的以为前方藏着兵马意欲埋伏与他,当机立断,瞿能猛的就勒住了马,他惊疑的看着前方,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兵马。   此时他们攻入城中的兵马,并不算多,而且瞿能整个先锋大军已经连续打了一天,早已人人疲惫。   鉴于这两点,瞿能不敢贸然前冲。   瞿能的儿子,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上前对着瞿能道:“父亲,小心有诈。”   “你是如何想法?”瞿能问道,他知道他这个儿子,自小聪慧。   他儿子,简单一琢磨后,沉声道:“父亲,如今我们已经攻破城门,不如缓退,然后据守城门待援,这城外又不是只有我们,攻打北平也不单是我们责任,反正城破我们已然攻下,也是该其他人出力了,而且我们在这个时候更需小心谨慎,不仅要避免取得的战果,再拱手送回,也要避免遭受埋伏,不要让咱们的儿郎再白白送命。”   瞿能一想,儿子说的有道理,并且他们打到现在已是疲军之态,后继不足,本就不可能攻占下全北平城,自然也不适合再锐意攻取。   所以,瞿能果断的大手一挥,一众军士,缓缓开始后退,等他们退出街道后,立刻分布在城门前,摆出据守之态,瞿能又派人连忙去向其他几营请求援军。   传令兵此刻虽疲,可也不敢耽误大事,骑上马就向着最近的一个军营奔去。   可是,当他到了军营后,军营将领一口便拒绝了传令兵的请求。   无帅令,不得轻动。   传令兵没有办法,只好一路迢迢,快马加鞭的去求见李景隆,可即便是他再加鞭,还是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当他好不容易见到李景隆,把事情详细的给李景隆说了后,出乎传令兵的意料,李景隆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激动,更没有当机立断的直接派大军随他驰援,反而惊的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什么?你们攻破了北平城门?”李景隆脸色震惊。   “禀大将军,如今我们已经攻破崇文门,然我军已疲,无力锐进,只能据守城门,还请大将军速速派军援助,只待大军赶至,定然可以一举拿下北平城。”传令兵再次催促。   可李景隆依然没有立刻派兵,反而陷入了沉思。   “大将军!”传令兵忍不住又出言催促。   李景隆猛然冷眼看向他,训斥道:“你慌什么慌,本帅担负五十万大军的生死,不思量周全,难道要尽听你个小兵之言吗?”   传令兵顿时吓的双膝跪地,连道不敢。   这一下,传令兵再也不敢催促了。   这让李景隆的帅帐中突然陷入了沉默。   李景隆看着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的传令兵,眼中杀机顿起,可下一刻,李景隆便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军营中不少人看到传令兵进帅帐,而且左右也有亲卫,这个传令兵杀不得。   可那要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破了北平城,然后把朱棣绑回京师?   这个念头刚起,李景隆就连忙摇了头。   更不行。   先不说他幼年与朱棣交好,不愿意亲手绑了朱棣回京师。   单说之前他就吃过一次亏了。   前次他缉拿了周王,便被不少军中之人冷嘲媚上之人,尤其是冯胜之前的老部下更是恨的他牙痒,但凡寻到机会便要替冯胜的女婿周王,来找一找他的麻烦,这早让他后悔不已。   毕竟他的根基是在军中。   万万不能得罪太多的人。   现在难道还要再缉拿了燕王?   燕王朱棣可是徐达的女婿,徐达的老部下不比冯胜少,而且徐达的老部下,和他爹的老部下,大多相交颇深,之前又俱是太祖亲信,要是因为他搞得两派雪崩,那他以后怎么在军中混啊。   更要命的是,他面对故人不说放放水吧,结果他的大军一到,就势如破竹的攻破了北平城。   这他娘的,也太快了吧。   让别人看到,得以为他多卖力呢,连个狡辩的借口都没得说。   李景隆脑袋急转,愁的他眉头紧锁,心中不断的骂娘。   他就知道这次不是个好差事。   他好好的曹国公不当,掺和这个屁事干嘛。   不行!不能真的打下北平城。   李景隆瞬间拿定了注意,这一战一定要放放水,毕竟耿炳文个老家伙回去后,还屁事没有呢,他仗着他爹的蒙阴,打个败仗的资本还是有的。   只是以后的名声要遭了啊。   不过也无妨,又不耽误他听曲喝茶逗小妾。   想到这里,李景隆突然高声怒斥传令兵:“你竟然敢妄言欺骗本帅,之前瞿能十日都打不下北平城,为何本帅一到就攻破城门,此事焉能没有蹊跷,若不是你已投敌,想要诈本帅出兵吃伏,便是北平城所设圈套,故意引诱本帅过去,本帅岂会中此等小计。”   “来人。”李景隆怒吼,不给传令兵争辩的机会:“把他给我压下去看起来,待本帅查明再言其他,另外给我传令众营将领,若无我命,任何人不得轻动。”   “是。”左右士兵架住传令兵就往外走去,任传令兵怎么挣扎辩解也无动于衷。   李景隆看着这一幕,微微放了放心。   他想着,他都这般了,若是北平城再被攻破,那他就真的没办法了。   想罢,他便打算重新坐回座位上,可是一时心烦意乱,忍不住掀开帅帐,走了出去,他向着东北方大宁的方位望去。   心中再次嘀咕着:朱棣啊朱棣,我也只能这般帮你拖延了,若你不能早日赶回来,连我放水的机会也不给我,那当我绑你入京时,你也莫怪我不念儿时情意了。   ……   北平城。   随着夜越来越深,南军其余城门处的攻势不得不缓了下来,十一月的夜晚,在北平格外的寒冷,风一吹仿佛能吹掉耳朵一般,无数南军苦不堪言,又难以忍受。   崇文门处,瞿能等了小半天,援军还没见到,倒是道衍等人在北平城划拉,终于又凑出了一批壮丁,他们掺杂在正规军中,在军士的带领下,开始向着瞿能猛攻。   北方是真的冷,尤其今日,滴水结冰。   常年生活在北平的军士,对此尚能忍受,可南军中大多数人在这等天气下,不等北平军卒攻击,便瑟瑟发抖起来,甚至有的人抱着兵器,手藏在怀里,都不敢伸出来。   这种情况,更让北平军卒欣喜,他们晓得越是寒冷的时候,手可以搓,却不可以往怀里藏,因为一旦一藏,决计再也拿不出来。   温暖的手掌,猛然被寒风一吹,等到手掌残留的温度消失后,等待他的便是更为刺骨的寒意。   倒不如让手掌一直适应着天地的温度。   事实也确实如此,瞿能的兵马也只是勇猛的反抗了一阵,之后便吱哇乱叫的有些自乱阵脚,然后在燕军的猛攻之下,哪怕再不甘,但还是被打出了北平城。   随着,城门再次关上。   北平城上下齐齐欢呼,哪怕是一向淡然的道衍和尚,也有些激动的想要跳脚。   这一夜,对他们来说可真不容易。   朱高炽见瞿能终于退了,心神这才松了松,他舒了口气,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忍着身体的疲惫,打算再上城头看看。   可当他走到台阶旁时,一不小心,一脚踩在了一滩鲜血之上,而这滩鲜血在夜间气温骤降时,已经结冰,直接把他滑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高炽身边的人都是一惊,随后连忙担忧的去搀扶朱高炽,然而朱高炽却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并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爬到那摊鲜血面前伸出手指去触摸。   之后,朱高炽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有些疯似的笑了起来。   “有办法了,大师,有办法了。”朱高炽高喝。   随朱高炽而来的道衍大师,见到朱高炽的动作也已然明白过来,忍不住也哈哈的笑了起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其余将士却一头雾水。   不过,朱高炽也没让众人多想,哪怕还坐在地伤,便已经急急忙忙的开始下令,让众军士们连夜取水过来,然后又让人一桶一桶的顺着外城墙,缓慢的向着城外顺流倒着。   今夜天寒,滴水结冰。   水流顺着外城墙流下,缓缓的在城墙,以及城墙下结出了一片一片光滑的寒冰。   ……   当瞿能不甘心的回到军营,怒闯李景隆帅帐,怎么一番争执暂且不提,等到第二日,瞿能打算再次攻城时,看着城墙上结出厚厚的冰层,以及城墙下蔓延出很远的滑冰,双眼惊愕的瞪的滚圆。   继而他再次狂怒。   他知道,他最好的破城之际,已经在昨夜消失。   之后也定然不会再有那么好的机会。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般,之后两日,瞿能带人再次攻了两次,可滑溜的冰墙,给他们带来的麻烦太大,最后都不得不草草了事。   而这个时候,瞿能他们军中,已经有人开始传言,说大将军怕被瞿能抢功,故不支援,这些话也不知道被谁传出来,但是瞿能听到后却有些嗤鼻。   抢功?   哼!   李景隆又不会去前线拼杀,不管谁攻破北平城,难道还没有他这个大将军的功劳吗?   一个战术得当,调度合理,用兵如神的功劳怎么也跑不了,会怕下属抢功?   开玩笑。   只怕…   瞿能没敢接着往下想。   一是太过可怕,二是朱棣的大军在今日,已经出现在了四十里外的孤山处!   北平城破之前,朱棣甄武等人终于率着大军回来了。   …… 第274章 -再教朱高煦   北平城四十里外,有座山叫做孤山。   孤山旁有一条白河,是北平府内大名鼎鼎的潮白河其中的一条重要分支,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安静流淌了多少个年头。   然而,今日的白河两岸,格外的热闹。   西岸孤山旁,朱棣五军俱扎营在此,而东岸则是李景隆麾下陈晖所率领的先锋大军驻扎岸边,严防朱棣过岸。   李景隆亲率大军居于先锋大军后方郑坝村,布置出九营常规梯次阵容,进可支援,退可殿后,灵活多变。   孤山旁,燕军营帐外,朱棣带着甄武几人站在河岸,遥遥远望陈晖的大营。   “瞧着陈晖的营帐设的一般般啊,只要过了河,不需五军如何,单我骑军从他右后方杀出,绝对可以杀的陈晖溃败。”丘福嗤鼻的说着。   丘福率领的是周旋于五军之外,数量最多的一支骑军,朵颜三卫的精骑也全部编在其中,朱高煦因为喜欢骑兵作战,所以最近常常和丘福混在一起。   这时朱高煦听到丘福的话,有些没好气道:“老丘,你能不说废话吗,陈晖被李景隆丢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严防我们渡河吗,至于击溃陈晖难吗?难的是如何快速渡河,要不然有李景隆在陈晖身后,一直根据我们的动向随机应变,咱们如果还用抢滩登陆这种寻常办法,准被李景隆和陈晖慢慢玩死,所以这种情况下,咱们必须要想一个好的法子,要不然肯定是被盯死在这边不得动弹的。”   这话一落。   包含朱棣在内,所有人都向着朱高煦看去,朱高煦一愣,挑眉道:“你们看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朱棣瞧着这位酷似自己的二儿子,心中有些欣慰,眼中不由得便露出了几分喜爱和赞赏。   甄武冲着朱高煦竖起一个大拇指。   朱高煦这才明白,刚才朱棣几人全被他的表现言论给惊到了,一时间得意了起来。   然而,朱棣看不得自己儿子得意,瞧到朱高煦眉飞色舞的样子后,朱棣赞赏的神色仿佛变脸似的就冷了下来,嘴里的训斥自然也脱口而出:“你得意个什么劲,打了这么多年仗,若连这点长进都没有,活着也是个废物,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朱高煦想要辩解,可被朱棣一瞪,桀骜不驯的朱家老二和被物种相克一样,立马吓了一跳,变的老实了起来。   他小时候皮,没少被朱棣教训,单单被朱棣追着抽打的情况,甄武就见过不少次。   所以,朱棣眼一瞪,朱高煦就好似条件反射一样就害怕了起来。   甄武看到这一幕好笑的摇了摇头。   朱棣此刻也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傲然的从对岸收回眼光道:“走吧,陈晖不足为惧,还是回去商量商量破了陈晖后,怎么应对李景隆的反应吧。”   说完,朱棣便打算拨转马头向着军营催马而去。   可这话反把朱高煦说的迷糊了,他惊愕抬头道:“这就回去?不对啊,没商量怎么渡河呢,咋破陈晖啊?”   他是真迷糊,刚才他已经说了渡河的难度,怎么朱棣还和丘福一样认为陈晖不足为惧。   啥意思?   甄武瞧着朱高煦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张玉,朱能等明白朱棣心思的人,此刻也全部含笑的摇了摇头。   朱高煦看到甄武几人的神色后,哪里还不明白,朱棣甄武等人已经默契的皆自想出了渡河的法子。   而且这些人好似不用说话商议,一个眼神之间便相互肯定了彼此的想法。   但他娘的到底是啥法子?   打哑谜有个鸡儿意思啊!   朱棣手中拿着马鞭,指着朱高煦,没好气道:“这些年是他娘的有长进,但他娘的也不多。”随后,朱棣看到不少年轻将领也与朱高煦一样面露迷糊,心中顿时有点来气。   “真他娘的一代不如一代。”   朱棣骂了一句,同时也没兴趣给朱高煦他们解释,对着甄武扔下一句:“你给我教教这群小子,一个个不长脑子以后会吃大亏的。”   “殿下勿恼,高煦他们不过是差些经验,能看出李景隆的意图,已然可赞。”甄武说道。   朱棣撇了甄武一眼,道:“你少拿话捧他们,一个个小兔崽子差远着呢,行了,你简单教他们几句,也速回营地。”   说完,朱棣不再耽搁,鞭马向着营地奔驰而去。   张玉,朱能等不用甄武教,一个个也随着朱棣回了营地,一时间,河边只剩下了甄武,朱高煦以及一些不明所以的年轻将领。   朱高煦早就忍不下去了,第一时间开口问道:“姐夫,你们到底打什么哑谜呢。”   “谁有兴趣和你们打哑谜。”   甄武横了朱高煦一眼,然后扫视了一眼还在场的年轻将领,给他们解释道:“你们往天气上琢磨琢磨。”   天气?   许多人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   甄武也忍不住来气道:“真他娘的笨,瞧不出来最晚午间之后必来风雪吗?另外我告诉你们,以后你们若是想独自掌军,一个个都给我在天象上面下下功夫,若是只知道地利人和,不晓天象,以后肯定逃不掉给别人垫脚的命。”   朱高煦反应最快,他催马再次向着白河靠近了几分,向着河水里面仔细打量了起来。   今天天气本就寒冷,河面靠近岸边的地方已经凝结了薄冰,若是今天再降风雪,温度再降几分,一夜过去,河岸绝对会凝结出冰层。   即便不会特别厚,想必小心谨慎一些,也足以确保大军有序过河。   只是甄武等人为何这般肯定必有风雪?   朱高煦看到甄武已经溜溜达达的向着营地走去,连忙追了上去,问道:“姐夫,你到底怎么看出会有风雪的?这如何确定?你别急着走啊,你再不说,我就恼了。”   甄武对朱高煦向来也不藏私,本来还想朱高煦自己琢磨琢磨,可看朱高煦的样子,也只好无奈的指了指上方的天空:“看云层,阴且厚,必有雪。”   “就这?”   朱高煦狐疑的看着甄武,抬杠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吧。”   甄武没好气的拍了拍额头,长叹道:“你啊,以后没事了,就多去北平街头走一走,老百姓在冬日里,谁不明白,今日刮的是‘古大古大的抽屉风’但凡此风,必有风雪,不信你且瞧着,而且你回军营后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现这风的特点,军帐门帘一直会左右摇摆,让你根本看不出到底哪里的风向。”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用他独有的科学角度又解释了一句:“这也是因为草原的冷空气南下,到咱们这里后出现对流性的天气,导致气流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表现出来就是风向古怪不定,再加上连续几日的降温和沉闷,云层又凝结完毕,所以降雪便成了肯定的事,唯一拿不定的也只是早晚而已。”   其实这些说到底也只是生活经验而已,只要观察仔细大部分人都会有所预警。   区别只是是否仔细留心。   朱棣,甄武,张玉,朱能等人都独自掌军,每个人手上都握着几万军士的性命,对天气变化这种事自然早早的就有了预警,而今天刚好因缘际会被阻河岸,所以几人自然而然的便想到利用这个突变的天气,来达到渡河的目的。   至于他们此次前来观察陈晖阵营,最根本的想法,是想要看看陈晖是否对天气突变,河面结冰这种事情,进行了预防性的安排。   而他们看到的结果是显而易见,也不知道陈晖是能力不行,还是南人的缘故,不知晓北地冰层的坚硬程度,所以才导致了疏忽,反正陈晖并没有堤防这一点。   这也是朱棣所说,陈晖不足为惧的缘故。   甄武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丘福最开始说的话,他对着朱高煦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丘福说的是废话吗?其实丘福说的还真不是废话,只不过人家站在第二层,你啊,才看出第一层而已,小子好好学吧,别总仗着勇武就天老大你老二。”   说完,甄武哈哈大笑起来,扬起马鞭甩下,再也不管朱高煦几人,飞快的向着军营而去。   朱高煦顿时整个脸都黑了下来。   他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恼怒的同时,也感叹,他父王麾下这些老油子们,还真他娘的都有点东西。   ……   当天下午,不出意外,风雪齐至,并且在很快的时间内,越来越大,不多时,整个世界已经多了一层白茫茫的色调。   朱棣看着这一幕,暗自祈祷,但愿冰层在夜间结的更加结实一些,好让他们渡河更加大胆一些。   而与朱棣同在一个帐中歇息的朱高煦,看到这一幕,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一切皆应了甄武所说。   真得学啊。   而此刻右军营地。   上午甄武等人在朱棣帐中商议完后,各自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各自又召集各自军中的将领,传达了一番战事安排。   此次陈晖不是主要目标,就像丘福之前所说的那般,只要过了河,不需五军齐动,单单骑军便能把陈晖击溃,所以甄武等人担心的是李景隆之后的反应。   到时候,双方人数都超过了十万人。   绵延开的战线不知道多少里,不单单是全军的左右两翼如何安排,便是甄武负责右翼的这一块,也要仔细妥当的安排他的左右两翼。   层层套层层,一旦一个小环节出了问题,可能就会带动整个大军出现溃败。   就在甄武仔细思索是否还有什么没安排到位的地方时,夜晚也慢慢的降临。   这一夜,燕军之中,许多人都没有睡踏实,不过到了第二天,所有人依然都提起了全部的精气神。   他们趁天未亮时,丘福的骑军先行渡河,各路大军次之。   当丘福的骑军全部过河后,天色才刚蒙蒙亮起,他们并不耽搁时间,丘福整军鼓舞两句后,便领着全军向着陈晖的阵营杀去。   这一次,真真正正的万马奔腾,其中还全是燕军骑军精锐,与朵颜三卫等番骑精锐,整个骑军从陈晖右后方出现,然后直直的杀了进去。   别说陈晖确实没有料想到,河面结冰,被燕军这般轻松的渡过河,杀了个措手不及,即便是陈晖有所准备,但丘福的骑军冲击起来后,他也根本挡不住。   所以,丘福根本没用多长时间便把陈晖所带的前锋军,杀的屁滚尿流,死亡无数,而陈晖本人更是被杀的扔下大军就向着李景隆所在的大营逃去。   ……   等李景隆得知先锋大军被全部击溃后,燕军已经全部渡过河,摆好阵型的向着李景隆的大军压了过去。   李景隆连忙召集众将过来商议。   其实李景隆此时虽然看似慌张,但是心中反而对燕军悍勇感到一丝庆幸。   先锋大军没了便没了。   家大业大,不差这点。   而且,他此战反正是打算放放水的,燕军若是不猛,他放水不就太容易被别人看出来了嘛。   李景隆此刻就像一个超级学霸,打算在这一场考试当中,控好分数,而且他也觉得他手握五十万大军,足够有这个能力,如上帝之手一样,安排出这次大战让他满意的结果。   那就是。   他小败后,放朱棣率军回北平。   这般,北平城的防守力量得到大增,他只需年前再假模假样的攻两次,自然就可以撤军,以图来年再战。   到那时,他把身上的职位,因小败的缘故,一把甩出去,让朱棣叔侄俩自己玩去吧,他不陪了。   这设计,简直完美。   无懈可击。   李景隆很满意自己的设想,此刻他见众将已经到齐后,直接开口道:“如今燕军已经全然渡河,我等应当如何?”   “大将军,即便先锋受损亦无妨,我们郑坝村九营俱在,身后又有九垒纵深,阵营扎实,便是与燕军正面对决,也具有很高胜算,不怕他们。”   这位将领的话音一落,其余将领皆出声附和。   “不错,咱们和燕军正面来一场。”   “对,打,谁怕谁啊。”   “是啊,大将军下令安排吧。”   ……   众将你一言我一句,战意浓郁,李景隆见状,沉声道:“好,那就打,李安,你把探得的燕军布置,说与众将。”   李安站了出来,冲着众将俯身行了一礼后,才开始说起他们斥候探得的消息。   燕军什么阵型,如何布置,如何推进,各军兵马大约多少,左翼谁谁率领,右翼谁谁率领…   说到这里,李景隆突然出声打断道:“甄武率领的右翼?”   李安不明所以,但还是正色道:“禀大将军,正是甄武。”   甄武其人,在座的都有耳闻。   燕王朱棣的大女婿,洪武二十二年以总旗之职从军,在这十年内,屡次随燕王出塞,战功赫赫,在洪武年间便因战功升至卫指挥。   等到燕王起兵谋逆后,更是被燕王私自升为都指挥,时燕王帐下最器重的三五人之一,据传勇力冠绝三军,悍勇无双。   这种打出来的战将,所有人都知道是个硬茬子。   然而此刻李景隆想的却和众人有些区别。   他其实一直对甄武有所好感,这个好感还是产生自蓝玉在时,那时候甄武以一个小小的千户之身,便敢硬刚蓝玉,莫名的便入了他的眼缘。   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甄武一直在北地流转,两人不得相识。   李景隆心想,既然打算小败一场,不如把这个战功送给甄武,也不枉当年甄武暴打蓝玉手下周崇周高两兄弟,替他出了口恶气之情。   想到这里,李景隆看向了一人。   这人叫做王五,一直不讨李景隆喜欢,而且能力更是稀松,李景隆想着让王五居右翼,来防甄武,等到甄武攻破王五后,他再紧急壮士断腕,收缩兵力,让出右翼空档。   燕军若是得知右翼打出了缺口,自然会齐齐从右翼处突围,一心想着尽快支援北平城,而不会和他多做纠缠。   毕竟他大军这么多人,朱棣还能想着要全部打溃他们?!   这也不可能。   反倒这般,他李景隆的目的便也算达成了。   李景隆考虑周全后,眼睛一定,沉声冲着王五道:“王五,甄武为燕军最为锋利之矛,然而我却不欲与燕军以矛对矛,你善防守,以你防守甄武,拖住甄武,等我们攻破燕军其他大军后,齐力合围甄武,自可全破燕军大军,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王五不疑有他,站起身沉声道:“王五领命。”   “好。”   李景隆大赞一声,然后开始针对大军其他将领做起了细细的安排,一番安排下来,也算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等到全部安排妥当后,他便让众将下去准备迎战燕王。   李景隆看着众将散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得意,不过当他不经意间又瞥到王五时,心头突然却浮现出甄武这个名字。   他想着,也不知道今生有没有机会和甄武坐在一起喝一场,若是有机会的话,以后一定要好好和甄武唠唠,他今日的送功之情。   那般场景,想来定然有趣。   …… 第275章 -甄武之勇,超乎想象   郑村坝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蔓延开的战线,把二十多万彼此军卒,全部装进了郑村坝这间小小的天地中,像极了天下熙攘的一个剪影,为名为利,为生存,为荣誉,或为所受到的不公。   此刻,两军右翼处。   王五听着部下的禀报着甄武右军的动态,眼中蓦然爆发出一抹惊喜的光彩,他单听甄武的阵型安排,不由觉得甄武也不过尔尔。   这种阵型为兵法常见阵型,别说王五,军中将领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人会对此不熟悉,所以哪怕王五本事有些稀松,可面对这个阵型时,一时间信心倒汹汹的升腾了起来。   他之前在军中,向来是被人奚落的对象。   他其实也清楚,自己爬到这个位置,多少有些运气成分,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就到了这个位置,也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战功,所以他即便对奚落有些不忿,也没底气与军中之人争辩。   可这时候的王五,却找到了他往后能在军中挺直腰板的希望。   传言甄武最为善攻,善战。   那么,他今日只要挡住甄武,凭借此功在手,往后谁还敢奚落他?若是运气再好点,抓住机会反攻一番甄武,他岂不是可以踩着甄武的名头,名扬天下?   被人奚落了大半辈子的王五觉得,没道理再在甄武这里倒个跟头。   也是该支愣起来了。   一时间王五雄心勃勃起来,熟练的下令安排着防备阵营,弓箭手,骑兵,盾兵,长枪兵,一一进行妥善调配,只待甄武来攻。   而甄武此战并没有出现在战场第一线,他如今官拜右军统帅,不能再向以前一样,想怎么冲杀,就怎么冲杀,整个右军都需要他进行调配和布置。   他把指挥部安排在了一个土丘上,方便能够尽望整个右翼战场,军帐内巨大的沙盘居中摆放,上面模拟出整个郑村坝的战场形式。   双方仿佛两只腾空的巨鸟,相互煽动着双翅,想要包围对方,从而吃掉对方,而甄武的责任便是折断对方的右翼。   “右将军,各部已经全部到位,您看一下,可否还需调动。”郑亨来到甄武身边说道。   甄武收回看向战场的视线,转身带着郑亨再次来到沙盘旁,他看着上面插着的各个小旗子思索着。   此战张武打先锋,谭渊,王真作两翼护卫张武,薛禄率骑军周旋于外,陈亨领预备军随时准备进行支援各部。   甄武突然拔下薛禄的旗帜,向前比了几个拇指的距离,一把再次插下,同时沉声道:“让薛禄他们再前移三里,他现在的距离太保守,不管是拦对面骑军,还是对面被咱们打出缺口后,需要他去冲开,这个距离都远了点。”   孟善这时有些担忧道:“右将军,骑兵太近会不会不利于骑兵绕阵攻击?”   “绕?此战用不到绕。”   甄武说着,拍了拍孟善的肩膀:“老孟啊,现下是冬日,咱们和南军对阵若还需绕阵,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娘别活了,更何况对面那个什么狗屁王五,听都没听说过,他若是能挡的住老子,老子不如把沙盘吃了。”   孟善一想也是这么个理,随即他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士卒,让其去通知薛禄。   甄武瞧见后一愣,开口道:“这不小瑛嘛,啥时候从朱能那边要过来的?”   “就前两日。”孟善含笑道,对这个儿子很是宠溺。   说起来,孟善本就是中护卫的人,不过在朱棣起兵时,被编到甄武手下,随甄武一块攻密云和居庸关,那时候儿子被他留在了朱能手下,本来孟善以为迟早会再回去,可打到现在他都成为右军副将了,想回去也没他的位置。   没办法,他只能把他之前的一些老兄弟和儿子全部要了过来。   朱能虽然有些碎碎念,可也不能阻止人家上阵父子兵。   其实说到底,三护卫虽然人不少,但百户以上也就那么些,相互之间没有不认识的,各自的家里情况也都是门清,小辈们以往在北平城,也没少联合起来和北平其他卫所的人较量,所以也谈不上不适应什么的。   之后,甄武和郑亨,孟善简单又聊了一会儿,与朱棣他们约定的进攻时间便到了,三人作伴走出军帐,向着战场看去。   张武,谭渊,王真等人果然已经开始全部动了起来。   甄武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热血沸腾,不过随后想到自己只能站在这边看着,心中立马又觉得空落落起来。   在这个不好的情绪中,导致他看到张武被对方的箭针阻的攻势缓了一下,忍不住就开口吐槽。   “艹,张武个狗东西干嘛呢,这也能让他缓一下?”   没人搭理甄武。   甄武也不在意,自顾自吐槽。   “唉,你们看那边,仗是他娘的这样打的?这若是我领兵,早他娘的破阵了,白白可惜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甄武的吐槽一句刚落,紧接着下一句吐槽又说了出来。   “哎呀,谭渊咋也这样了,难不成老了?”   可没想到这话一出,郑亨和孟善都脸色不好的看向甄武。   郑亨黑着脸道:“右将军,要不你回军帐吧,你吵的我俩都看不下去可,等战事有结果了,我们再叫你。”   甄武脸也一黑,不过瞥了一眼郑亨和孟善年纪都不算小了,懒得和他俩计较,愤愤的憋下了心中吐槽的话,认真的看了起来。   不过甄武有一说一,他虽然一直在吐槽,但那是站在他的角度来看。   他勇力无双,而且这些年带兵冲阵的次数多了,自然也积累出了一套极强的抓机会能力,所以他会觉得张武打的差了那么一点。   但是从郑亨和孟善的角度来看,张武他们打的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不说无可挑剔,但看上去至少比对方明显强出一个档次。   ……   随着双方拉锯。   甄武本来以为还要纠缠上一段时间,毕竟这次他们选择的是最常规的攻法,谁也耍不了滑头,只能依仗军卒的素质和战力,正面拼个高低。   所以,哪怕他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想要分出胜负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然而,出乎甄武所料的是,不足半个时辰,对面的阵线竟然自己出现了阵脚大乱,然后被张武抓住机会,直接冲了进去。   随后,薛禄的骑兵紧跟而上,冲入敌阵中开始横冲直撞的大肆杀戮起来。   怎么回事?   那个王五虽然没听说过,但也不能这么菜吧。   临战指挥还能出了岔子?   王五也在惊呼。   怎么就乱了?!   他要支愣的啊!   怎么甄武还没出场,他已经顶不住了。   燕军怎么能这么厉害。   此刻,甄武三人也对视一眼,他们更吃惊,一时间他们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他们第一时间真想象不到,会有人这么菜!   自然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得不担心其中有诈。   “速去传令预备军随时待命。”甄武皱着眉头,沉声道。   曹小满听到后,迅速下去通知传令兵,传令。   三人看着战场上大好的局面,各个如临大敌,滑稽的很。   哪怕甄武心中也慌慌的,下面可是有着好几万的性命,若是他考虑不全,出现什么意外,不仅要死不知道多少人,还会连累三军。   可他们三人,等了一会儿,依旧没见到对方的后手。   就好似对方真的被攻破了阵线,被打的乱了阵脚。   这时一个传令兵突然跑了过了过来:“报~禀右将军,李景隆中军突然开始出现收缩。”   甄武猛的向着李景隆的中军方向望了望,但看不真切。   他的脑袋在这一刻急转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打了这么些年仗,第一次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景隆右翼刚刚被破,中军为什么就开始收缩,疯了?   总不能是是壮士断腕,弃了右翼吧?   他李景隆即便有这个魄力,但反应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右翼阵线刚破,不说帮忙抢救,就直接弃了,只是担心他的中军和左翼?   他李景隆难不成是个傻子。   “你们怎么看?”甄武问道。   郑亨和孟善都紧皱着眉头摇起头,表示不解。   孟善来回走了两步,突然顿住道:“看是看不懂,不过大好机会放在眼前,咱们也不能错过,依我看,左右包抄,活吞了王五的人,即便是诱饵,这个诱饵咱也吃定了。”   郑亨出声附和道:“对,大不了小心谨慎点,看到对方后手后,吐出来一些便是,总不至于吃亏。”   甄武没有说话,仍旧来回走着,脑袋飞快的转着,走着走着,甄武一边想着,一边开口道:“不对不对,如果是李景隆布置的诱饵,李景隆不会这么快的收缩中军,这太明显了,而且他这么一缩,即便有后手,就像老郑所言,只要咱们吃慢点,李景隆的右翼也得大损,所以诱饵说不通。”   嘶。   郑亨和孟善听了甄武这话,立刻也反应过来,点头承认甄武所言不错。   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也太古怪了些。   就当两人还在考虑的时候。   下一刻,甄武却拿定了注意,郑亨两人只见甄武神色一定,眼中泛起腾腾的凶芒。   “我要赌一次,我就赌王五那边出现了问题,李景隆不得不为了避免中军受到牵连,想要壮士断腕,从而放弃王五。”甄武的声音异常坚定:“这也是最大的可能,要不然我们无论无何也解释不通。”   郑亨二人深思。   甄武咬牙道:“若真是这样,我们若是错过这次机会,那将后悔终生,所以我要赌个大的,我不管李景隆是不是真的想要放弃王五,但是他中军想要收缩保存,那是做他娘的大梦去,老子这次就要顺着王五这边顺蔓打过去,非把王五军卒骚乱起来的这把火,烧到李景隆的中军去。”   说完,甄武还沉声道:“兄弟们,若赌赢了,回家能过安稳年。”   郑亨二人听闻这话,两人对视一眼,皆想到若是真的赌赢后的好处,于是两人再不犹豫,皆俯身支持道:“瑾听右将军吩咐。”   甄武点头,然后冷喝道:“曹小满,传令谭渊王真,让两人带其部继续蚕食王五,传令预备军以及所有待战人员,右军自我而下,一个不留,随我汇合张武后,抄了李景隆的中军。”   “是。”   在场所有人员,皆自大声领命。   右军所有人员,一时间全部动了起来,甄武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冲了过去,王五的乱军根本挡不住成阵营冲锋的甄武,反被甄武冲击,加速了他的败像。   等到甄武汇合了张武后,联合张武所部,数万大军开始从侧翼,不顾还没有彻底大乱起来的王五,直接向着李景隆的中军杀去。   王五大惊,知道若是放甄武过去,他便摊上大事了,所以疯狂的想要阻拦甄武,可他阵型被冲开,又被谭渊,王真两部撕咬,自顾不暇,根本组织不起来成阵型的阻拦力量。   只能眼睁睁看着甄武冲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右翼战场被几方连续不断的动作,搅的越来越乱了起来。   ……   李景隆按他的想法,下令收缩中军阵线后,随即便开始全力应对朱棣,张玉,朱能,等人的攻击。   得益于中军阵线收缩,李景隆倒倒更游刃有余起来。   可下一刻,传令兵来报的信息,便让他惊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什么?!甄武不管王五,反而向我中军杀来?他娘的有病啊?王五之军尚未大乱,他就敢冲老子??”   李景隆非常不理解,他扔给甄武一整个右翼,这功劳还嫌不够吗?   他娘的甄武的脑子就不想想,怎么更好的消化王五吗?   甄武还想干什么?   吃了王五后,难道不够整个燕军回援北平城吗?   狗日的甄武是不是想太多了,看着锅里的,还想要吃他碗里的。   胆子也太肥了。   这种情况,敢来袭击他的中军。   艹他娘的。   老子只是想小败。   “速去传令,让刘默,张勇去阻他,务必给老子打退甄武。”李景隆沉声下令。   而于此同时。   朱棣也发现了甄武这边的不对劲。   “怎么回事?右军怎么全都冲出去了,他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李景隆的中军也开始调动起来了?甄武个狗日的到底在干什么?”朱棣狂躁的在指挥部大喊大叫。   可这个问题却无人能回答他。   半晌。   旁边的张玉琢磨出味来,开口道:“殿下,右军那里既然出现了大动作,肯定是有缘由的,殿下你想,甄武向来不是鲁莽之人,想必肯定是发现了李景隆的一些弱点,所以才敢压上整个右军,若真是如此,咱们也不能再这么慢吞吞打下去了,咱们也该全军压上,给甄武那边一点呼应。”   朱棣眼中冷芒不断闪动,思绪也在飞快的运转,这个时候就是要朱棣的临战应变。   朱棣见根据这点信息,再也琢磨不出什么后,随即便不再想了,当机立断道:“传令下去,全军给我压上,有多大力气,给我拿出多大力气,这次和他娘拼了。”   “是”   张玉亲自下去带领着中军列阵,轰轰烈烈的压了上去。   而朱能听到朱棣的传令后,也开始逐步加大预备役的投放,给予李景隆越来越重的压力。   丘福朱高煦等人也开始带着骑军,环绕着李景隆大军,寻机攻击。   整个战场一下子仿佛是一团火一样,腾的一声,烧了起来。   郑村坝各个角落,很快打的不亦乐乎起来。   搅成了一锅乱麻。   ……   李景隆这边,他刚刚应对完,朱棣等人给他带来的压力,刚想松口气,一个传令兵又惊慌的冲了进来。   “大将军不好了,甄武已经连破三营,直冲我们过来了。”   李景隆大怒:“放你娘的屁,刘默,张勇吃干饭呢?老子军中数的上的悍将,难道还挡不住一个甄武?还让其连破三营?”   传令兵哭丧着脸道:“大将军,是真的,真挡不住甄武啊,那个甄武太猛了,标下亲眼所见,刘将军已经被甄武一槊斩于马下了,张将军让我来通知大将军,咱们还是暂避其锋,稍做退让。”   “滚你娘的蛋。”   李景隆上前一脚踹飞传令兵:“一个甄武有何惧之,我他娘的还不信了,亲卫集合,随我去打退甄武。”   可这话刚落,又一伙人从外面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大将军速退,左右快保大将军速退,那甄武快要杀过来了。”   “大将军还请暂避,那甄武当真了得,不宜与其争一时之锋。”   “是啊,大将军快退吧,张勇现下还拦的住,再过一会儿就晚了。”   这伙人一进来就叽叽喳喳的,连忙劝着李景隆撤退。   仿佛刚刚和甄武交战被吓破了胆。   可是他们这个样子,却把李景隆的脾气给气了出来。   他从小混在军伍里,什么样的猛将没见过,怎么可能被吓跑。   滑天下之大稽。   “狗东西们,谁再言撤,老子立马斩了他。”李景隆怒斥众人,强稳军中,随后狂笑两声,张狂道:“亏你们是当兵的,有什么好怕的,老子还在呢,走,老子带你们打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只好苦着脸随着李景隆再去迎战。   不过,当他们刚刚来到战场第一线,又看到厮杀的阵营中,甄武带着兵卒,所向披靡,锐不可挡的样子,一个个又有些胆寒。   “他就是甄武?”李景隆突然颤声问道。   “没错,大将军,他就是甄武。”   李景隆惊悍,这世上竟真有这般勇猛之人。   不过,他还是咬牙强鼓心气,想着为了保住面子,总要出阵迎上甄武战一场。   可紧接着他便看到,以往他认为悍勇的张勇,被甄武在万军中追上后,一槊直接隔着张勇的头盔,砸了个稀巴烂。   李景隆的心,猛的惊跳了一下。   而甄武的动作还不止于此。   甄武仿佛随手一挥,四五个气势汹汹攻向甄武的军卒,尽皆被甄武一槊扫飞出去。   直直摔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断。   南军军卒惊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畏惧甄武,不敢上前。   李景隆见状,心中亦是大骂。   艹。   这还打什么打。   “大将军?”此时有人出声提醒:“咱们是不是要列阵冲击?”   “冲你娘个头。”   李景隆怒骂,他不是傻子,不可能会为了这一场打算放水的仗去搏命。   于是,立时拨转马头高呼:“甄武之勇,超乎想象,速整军撤退,来日再战,来日再战。”   话音落,李景隆已经向着后方逃了去。   …… 第276章 -城上佳人欢贺甄将军   李景隆要跑?   厮杀的战场中,甄武打的南军不敢上前,让他的身前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他趁机向着李景隆那边远远眺望。   其实他早就发现李景隆的大旗来了附近,只不过有个跳梁小丑一直在他面前跳,他追着砍死费了一番功夫。   眼下也才刚刚解决,可没想到来助战的李景隆他们又要跑。   这岂能让他跑了。   甄武马头一转,带着麾下军卒,如同一条钢铁洪流一般,追着李景隆的方向就冲杀而去。   不少南军军卒见甄武换了目标,不由的心念幸运,松了一口大气。   然而,李景隆奔逃之时,回首望了一眼,一双眼珠子差点吓了出来。   这狗东西怎么还向着他追来了。   他很想对着甄武高喝一声,老子给你送功劳,你他娘的还想要老子的命?!有他娘的这样当白眼狼的?   但这话,打死他,他也不敢说。   只能用力鞭马,再度催促马匹快跑。   李景隆身边的将士见甄武向这边杀来,一个个也是大惊,不过这些人不乏忠义,即便惊恐,依旧连忙喊着:“保护大将军,保护大将军。”   同时不少人,已经组织军卒迎上了甄武。   可这些人心中苦涩,心中忍不住的埋怨李景隆。   他们早就劝诫了,让李景隆偷偷的暂避锋芒,可李景隆就不听,非要来这里当着所有军士的面逃跑。   这下好了,丢人了吧。   丢人其实也还好,但是让军士们看到主将逃跑,军心一失,这下想不大败,也不可能了。   他们只祈祷,这番还能尽量多保存一些力量,好待来日,能够整军从头再来。   毕竟,当兵的谁没败过一两场。   ……   “怎么回事?李景隆中军怎么乱了?”朱棣看到这一幕,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原因,但嘴里已经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在其旁边的马三保也笑了起来,这一仗打到现在,稀里糊涂的就占尽优势,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也由不得他不开心。   突然。   马三保向着战场上一指道:“殿下,你看。”   战场之中,张玉在这时也发现了李景隆中军的骚乱,他精明的认准对方骚乱的地方,一劲的调兵遣将增派力量,没一会儿,李景隆中军正面阵线,便被张玉打出了缺口,继而李景隆整个中军阵线,再也坚持不住,被张玉从正面击溃。   而李景隆的左翼与中军相连甚密,中军被破,自然而然蔓延到了左翼,一时之间,李景隆浩荡的二十万大军,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大溃败。   有的南军还边打边退,可有的南军被杀破了胆,埋着头就只顾着逃命。   相互之间踩踏致死者,数不胜数。   朱棣见到这一幕,又哈哈的笑了两声:“张玉反应不慢,咱也不能闲着了,痛打落水狗,这事可不能错过,通知亲卫集合,随我去战场上冲上一阵。”   “是。”马三保领命。   他一身戎装英姿勃勃,脸上刚毅果敢,对马上要去战场冲杀,显得有些振奋,步履间不免有些雷厉风行。   这一番动作,看不到一丝丝身体残缺的病态,就像朱棣常常教导他们这些宦官所说的话,好男儿的风姿,从不只看裤裆里的那块东西。   好男儿有太多歌颂的地方,或忠义无双,或悍勇不屈,或不畏百战,或披荆斩棘,或乘风破浪,种种说之不尽,在这些太多太多可展现的风采中,从来不需忧虑无法情爱,这沧海中的小小一粟。   马三保觉得他很幸运,遇到朱棣这么一位从不看低他们的主子,让他们这些宦官,也都有成为宦将的存在,也能在这世界上实现最大的人生价值。   很快。   朱棣等人集合完毕,奔腾的战马汇集成一条洪流,也闯进了这套波涛万丈,涌动不止的战场之中。   他们杀着,慢慢的汇合在一起,变的越来越多。   李景隆大军溃逃着。   可他们再逃也逃不过燕军的追杀。   从郑村坝到北平城,足足二十多里地,李景隆乌泱泱的败军涌到此处,北平城头,所有沧桑狼狈的守军,看着城下乌泱泱的败军比他们还狼狈的奔逃着面面相觑。   朱高炽看到这一幕,眼泪不由自主的便从眼角汹涌而下。   回来了。   朱棣他们终于回来了。   而他,也终于不负朱棣的重托,守住了北平城。   宣武门上的徐妙云眼中也爆发出浓重的色彩,这些日子她作为一个女人,亲等城头,一力担起一个城门的防守,所受到的压力,不比朱高炽小,不过她毕竟身为王妃,那些激动庆幸的情绪,还能压在她的心中。   可城头上一众感性的娘子军们,已经齐齐的欢呼了起来。   她们就知道,她们的男人,她们的父兄,她们的子侄是最棒的,只要赶回来,肯定能把那些欺负她们的南军,打的落花流水。   ……   这个时候,相对于北平城头上的欢呼,南军败逃的军卒,却没有心情在意这些,甄武等人咬的太紧,尤其是骑军,一个个马术惊人的好,任他们怎么跑也跑不过。   不过他们需要庆幸一点,他们的大将军没有忘记他们。   李景隆虽然跑的最早,但好处是此刻他已经来到了瞿能的大营之中,他拿出大将军的身份,压着瞿能必须率军,去阻拦追兵,给溃逃的各部一些撤退的时间。   瞿能没办法,接到命令后,立刻率着他军营的大军,前去阻拦。   这也不单单是因为李景隆的命令,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见友军被这般追杀而无动于衷。   要不然,他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更何况他的人马,军心尚稳,可堪一战。   瞿能带着两个悍勇的儿子,率领着他的大军,浩荡的迎上了最先追过来的甄武等部,郑亨和孟善本想拉一下甄武,让甄武等等张玉等部,可他们根本来不及拉,一马当先的甄武犹如狼入羊群,杀的飞起不说,速度还贼快,一头就迎上瞿能等人战在了一起。   两人对一眼都有些苦笑。   朱棣把他俩年长又稳重的安排给甄武当副将,为啥?   可他俩自知,他俩有个屁用。   甄武杀起来,不论敌我,谁能拦的住?   其实单一个甄武也还好,但问题是什么样的将,带出来什么样的兵,他们右军的士卒一个个都跟着他学的悍不畏死。   其他所部的军卒,战后最多夸张的也才比一比此次斩首多少,独独他们右军比的是,这次撵着多少人杀,又追了多少里远。   有这种氛围,甄武好意思经常埋怨自己的战损大,好意思训斥张武等人不顾士卒。   甄武其实也知道这点不好。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朱棣为战损这事,劈头盖脸骂了甄武不是一两次了,但每次杀起来,甄武也拉不住军卒啊,只能冲到最前面当尖矛,这样还能保全一些士卒,不过也因此,他越这样,士卒们反而越嗷嗷叫的往前冲。   好像陷入了死循环。   甄武其实明白,一个将领在打胜仗的同时,能把战损控制在一定的数量,才算是一个好将领,他也一直想改,但他娘的,他们的战斗风格好像改不掉了。   不过万幸的是,有坏处,定然也有好处,他们右军在这种氛围下,每个人锻炼的也是越来越刻苦,尤其是甄武的老部下们,还经过一轮一轮的筛选,活到现在的,一个个都能打的很,战损也算在逐步下降。   也是基于这一点,甄武见到瞿能等人来阻拦他们,根本无惧,直接就撞了上去。   然而此刻的北平城头。   所有人看到瞿能带军去阻甄武,双方战在一起后,都忍不住传出一阵担忧的惊呼。   瞿能军的战力,很可怕。   甄武不认识瞿能他们,可是他们和瞿能打了那么久,却是非常熟悉,尤其瞿能和他的二个儿子,他们三个人的悍勇,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阴影,任何一个都可以说是当世的一员猛将。   所以,所有人不由自主的便为甄武他们所担心。   宣武门城头上的朱玉英,甚至忍不住的双手拳在嘴边,一边祈祷一边担忧的看着甄武他们。   道衍老和尚这时也在城头上,他看着下面的战场,冲着朱高炽道:“世子,速速组织军士,出城内外夹击,只要瞿能再败,北平城附近,将无人再挡殿下的大军追杀。”   朱高炽反应过来后,连忙让人去各个城门抽调兵卒。   李让在一旁站出来,抱拳向着朱高炽请战道:“世子,我愿带兵出城一战。”   朱高炽一愣。   这些日子李让表现的格外积极和卖力,这本是好事,但朱高炽莫名觉得李让越这样越有点问题。   不过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李让既然想去,那就让他去呗,反正在这种情况下,谁去也无所谓,坏不了事。   所以,朱高炽点了点头,同意了李让领兵出战。   就在北平城整兵的过程中,城外的战场再次出现了变化,甄武和瞿能双方战在一起后,本来将未碰将,可甄武没一会就发现瞿能挺悍勇,杀的他心疼不已,于是他转头拍马主动迎上了瞿能。   瞿能也不惧甄武,甚至还不屑狂呼道:“哪来的小娃娃,还想阻我?!”   咦。   还挺狂。   甄武觉得还挺新奇,这些年很少见到有人在他面前狂了,随便扔下一句话:“好,有种一会儿别跑,就行。”   这些年,和他对战的除了死人,就没有不跑的。   这让甄武很气恼。   瞿能不屑:“跑?老子生来就不知道这个字。”   然而,下一刻瞿能就开始后悔刚才说的这句话,他横槊挡住甄武一击,只觉的上面传荡过来的力量让他的双手都有些发麻,连带着他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而这还只是甄武的随意一击。   瞿能心惊。   这是哪里来的人物,怎么如此了得。   瞿能鼓气再战,但仅仅三五回合后,他就觉得吃力的不行,仿佛下一刻就再挡不住甄武,会被甄武一槊刺穿。   不远处,瞿能的两个儿子,见到自己父亲吃紧,连忙支援。   甄武也丝毫不慌,槊锋一晃,以一敌三,把瞿能父子三人一起划进了他槊锋的攻击范围内,左挡右击间,还显得游刃有余。   北平城头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还是之前打的他们不要不要的瞿能父子三人吗?   怎么在甄武面前和小孩一样,被吊起来打?   道衍和尚拨着念珠的手也惊的抖了一下,他之前称赞过瞿能之勇,当时便觉得这般勇将难得,其珍贵可值万军,然而此刻他看着甄武一打三,却想不出甄武的价值几何。   这就是被朱棣称为北平最为悍勇的甄武吗?   果然是勇冠三军的无价之宝。   真他娘的厉害。   ……   这时候,战场形势再变。   李让带着城中守军,从后方对着瞿能的兵马发起了攻击,与甄武兵马内外夹击下,让瞿能兵马顿时骚乱了起来。   本来以瞿能之能,少量的北平守军引起的骚乱,他定能强压下去,可此刻他别说强压骚乱了,自顾尚且不暇。   甚至还连带着他两个儿子,也性命堪忧。   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这时候,甄武一槊又疾又快的向他刺来。   瞿能躲闪不急,被刺中肩头,这让他的心中立时又惊又怒。   他娘的,再这么打下去非死在这里不可,瞿能心中顿升退意,随后他们父子三人对视一眼,心意想通,皆自奋力的同时攻向甄武,一时间把甄武逼的不得不退后。   瞿能父子三人,高呼撤军,拨转马头就向着南方跑去。   甄武惊疑。   艹。   不是不跑的吗?!   可他刚想追击,一伙忠心瞿能的军卒齐齐涌上前来,阻挡住了甄武,甄武大喝一声,横槊一扫,四五名军卒,瞬间被他扫飞,随后,马随他心意而动,左突右奔,杀的这群军卒连连后退,甚至吓的不少人跌在地上,直接被军马踏死。   甄武大笑了起来。   笑声自他为中心,传扬出很远很远。   战场上一时间,不论敌我,每一个人看着甄武,都心神震动,他们可以预想,哪怕过个千百年,他们也不会忘记,有一人在战场上的风姿,勇若战神。   甄武笑毕,高跃马头,高呼一声:“万胜!万胜!”   一声起,万声随。   数之不尽的燕军兵马,随着狂呼,声势震天,直冲云霄。   城头上,朱玉英看着夕阳橙色的余晖,落在一身铠甲的甄武身上,泛起晶润迷人的色泽,加上甄武本就俊朗的容颜,又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仿佛世间男儿最好的气质全部融合在了甄武的身上。   她此刻再也顾不得往日的矜持和端庄,站在城头上,仿佛一个迷妹一样,激动的喊了起来。   那是她的男人。   她此刻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小六比朱玉英更过分,朱玉英只是在心中想想的话,她却毫无顾忌的都能说出来,她激动的拉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就显摆的说道:“看到了吗?那是我大哥,我的!我大哥甄武,什么狗屁瞿能,我大哥一打三照样没压力。”   说完,也不顾那人的回应,手掌做喇叭状,冲着甄武的方向就喊道:“大哥~大哥。”   这时候也不单单是小六和朱玉英激动,甄武这般勇猛无敌的样子,落在了北平城头每一个人的眼中。   二贤,四妹,五妹,朱高炽,朱高燧,等等所有人都为甄武的风姿而震撼和激动。   其中还有一人。   王娟的眼神,却在此刻有些黯淡,她偷偷的瞟了一眼,正大光明欢呼雀跃的朱玉英,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羡慕,随后便有些撕痛。   她本以为她得知夫君死在北平城头后,她的心就会封闭起来,再不会波动。   可是此刻她看着城下,光芒万丈的甄武。   她不得不承认,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再也没有从她的心中驱除出去,哪怕随着时间流逝,哪怕他已娶妻,她也嫁郎。   只是年少的她,骄傲。   她要两情相悦。   可这时的她才发现,当年的她,多么的天真可笑,她后悔的想着,若是她只是一个听从父母的乖乖女,那么这时候站在城头上,光明正大的向着所有人,在天地间宣誓爱意的那个人,是不是就会是她?   只可惜,时光不能回头。   现实的时光是,她最终向着父母屈服,嫁给了一个不讨厌的人,而那个不讨厌的人,也平庸的死在了北平城头。   而少女时,那个自己觉得与众不同的男子,正绽放着他越来越璀璨的光芒。   他们之间,终究越行越远。   …… 第277章 -升官发财李景隆   岁月消磨着少年志向,时光便摧毁着少女的梦。   好像每一个人,都是随着成长,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边选择,一边丢弃着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到最终可能活出一个和最初想象的完全不同的自己。   夕阳橙色的光,渐渐演变成天边赤红的火烧云。   时间越来越晚。   一直到天色灰蒙蒙起来。   燕军大肆追杀南军的行为,终于在这时,算是告一段落,燕军趾高气昂的鸣金收兵,无数南军激动的谢天谢地。   他们之中。   任无数的南军将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何一战,便败的这么彻底。   有些性子倔强的,趁着燕军收兵,不服气的抓紧时间收拢着败军,以期明日可以鼓气重来,而在他们忙着的时候,甄武已经回到了家中。   家里医药铺子里最善外伤的白大夫被请回家里,帮着甄武处理外伤。   这一战,甄武全身上下大小伤势六七处,最重的一处是胸前不小心被射中了一箭,不过还好甄武的身体一向结实,加上箭矢破甲后,力道不足,所以射的并不深。   当时中箭后,甄武便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不过当时也只是草草的处理,显然是不能预防后遗症的,所以当他回到家中后,便需要重新处理一番。   有些结痂的地方,也需挑破,用研究出来的高度酒精,重新进行消毒,然后再度上药。   高度酒精,是这些年几次改良酿酒设备,蒸馏出来的。   勉强算是够用。   自从有了高度酒精,甄武便送给了不少相熟的人家,千叮咛万嘱咐的和他们聊过外伤感染的问题。   不少人受到甄武的影响,但凡有条件,便会学着甄武,进行酒精消毒。   此刻,白大夫帮甄武消毒后,撒上金疮药,用白沙布把伤口小心的包裹起来,朱玉英在一旁看的心疼的不行。   其实这次伤势不算什么,只不过看上去好像很严重似的,等到白大夫处理完,告辞后,甄武才笑着安慰朱玉英:“你瞧这不就没事了。”   朱玉英轻轻嗯了一声,见左右没人,上前抱住了甄武,声音闷闷的,压抑着她心中的心疼,说道:“我知道我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这点伤夫君不怕,玉英也不怕。”   甄武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走,瞧瞧儿子去,看看儿子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子。”甄武大笑着,拉着朱玉英向着他们院里走去。   “夫君一会儿不去军营了?”朱玉英好奇问道。   “不去了,有老孟他们在,出不了事,再说我都受伤了,难不成还不让歇一会儿。”甄武随口应道。   战事到现在虽然还未彻底结束,但是南军已经大败一场,军心尽失,即便有些南军将领还想要挣扎,也不足为惧。   想必不出三天,所有南军必然都要败逃南方。   所以,这种情况下,也不需要甄武事事亲力亲为,他总要给别人一些表现机会。   朱玉英听到甄武这么说,心底欢喜,一双眼睛落在甄武的身上,甜丝丝的黏着甄武不放。   等两人来到卧室后,儿子三月正在摇篮里睡觉。   也不晓得是不是甄武的动静太大,还是因为甄武身上有些血腥气味,导致甄武刚刚走近三月,小家伙手舞足蹈的便醒了过来。   小家伙胆子不小,看到甄武后咧着嘴就笑了起来。   甄武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中只觉得原来人的最开始是这个样子。   他仔细的看着逗着。   就像是造世主在给予每一个成年人丢失了婴儿时代记忆的补偿。   甄武逗着逗着,忍不住上手把儿子抱了起来,动作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鲜血从纱布上洇了出来。   朱玉英察觉到后,连忙想要把儿子接过来,可甄武摇头笑道:“不碍事,我再多抱会。”   小家伙好似听懂了这句话,开心的开始手舞足蹈。   朱玉英看着甄武父子自得其乐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份温暖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后,朱玉英突然问道:“三月的大名什么时候定下来?”   嗯?   甄武脸色僵硬了一下,讪讪笑了笑道:“不着急,我还在琢磨着。”   朱玉英一看甄武的样子就明白,肯定是甄武还没想到合适的,说起这个,朱玉英也纳闷,自家夫君若说没文化吧,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都晓得,但若是有文化吧,偏偏起不出来好名字。   她是真怕甄武给自己儿子,也起一个什么‘十元素’之类乱七八糟的名字。   ……   第二天,燕军再次出击,针对还在抵抗的南军,进行了着重打击,本来一些将领还打算坚强抵抗,可一打听,发现李景隆已经跑到涿州了。   这还打个屁。   一时间,所有的南军将领,哪怕那些收拢了足够败军的将领,也不再想着对抗,慌忙的带着败军向着南方逃去,而燕军一路追击出上百里。   这让南军留下兵粮,军帐无数,尽皆被燕军缴获。   军帐其实还好,但是军粮却是好东西。   本来因为得到大宁军卒,财粮有些吃紧的朱棣,瞬间又变成了大财主,这把朱棣乐呵的恨不得抱着军粮睡觉。   当这事传到甄武耳中时,甄武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他娘的到底是命运,还是什么,怎么一切的安排,就这么刚刚好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一战算是奠定了朱棣雄踞北平的事实,朝廷再也不可能说灭朱棣,就能随便灭的了,同时也让朱棣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多出了很多的主动权,以及战略安排的可能。   而南军败逃后,浩浩荡荡自北平一直到山东境内,到处遍布了逃难的败军,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几十上百,他们一路南下,虽然凄惨,可一路上却也有许多无辜的百姓,丧命他们之手。   这些惨剧,在这战乱年代,终归不知道算在谁的头上。   几日后,李景隆逃到了山东德州城,到了这里他才算长舒了一口气,德州城的官吏置办了佳肴招待李景隆,到了晚上又送上了美婢进行服侍。   李景隆也没有拒绝,夜里好似把所有的负情绪都发泄在了美婢身上,当美婢沉沉睡去后,他披着衣服来到了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里百味杂陈。   他只是想小败一场,可没想到演变成了这么大的一场溃败,他作为大将军,他知道他难辞其咎。   是他小瞧了燕军。   李景隆眼里仿佛又浮现出甄武紧咬着他不放的场景,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原以为世间再无常遇春,没想到今朝又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   这今后的发展,还真的无法预计了。   不过和他没关系了。   这么一场大败,他即便还想留在军中当大将军,怕是也不可能了,这样也好,满足了他回京师的心愿,这么算下来,这般大败一场也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有。   从此能置身事外就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仗算下来,说到头也是朱家叔侄争家产,和他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谁当皇帝也挨不着他曹国公。   夜深后,冷空气仿佛也到了德州,德州城的半空中雪花熙熙攘攘的下了起来。   ……   京师。   朱允炆一直关注着北平城的战事,他心中本来以为李景隆到北平城后,会不出几日的功夫,干净利索的拿下北平城,然后快刀斩乱麻的平定朱棣惹起的骚乱。   他对李景隆有信心,也对那一日期待不已,甚至念念不忘。   可是这几日他听到一两句流言后,让他不由得忧心了起来。   这一日,朱允炆再也忍不住了,处理好琐碎的事物后,让人去传黄子澄进宫,想要询问一番黄子澄。   当亲侍找到黄子澄时,黄子澄本能的心脏就猛地一跳,他这几日故意躲着朱允炆,焉能不知道朱允炆找他是为了何事。   他忍不住闭眼大叹,该来的终于来了。   其实早在几日前,他就收到了李景隆大败的军报和消息,他当时气的破口大骂了一顿李景隆,可骂完后,他脖子却觉得凉丝丝的。   所以,当天黄子澄便连夜去找了方孝孺,齐泰等人商议。   他们这些人在朝堂上一直被不少人攻击为佞臣,如今他们在主张讨伐的情况下,又吃败仗,还不晓得那群人会怎么讥讽他们,更重要的是他们清楚朱允炆对打赢朱棣的执念有多深,若是任由战败事实散布,他们定然也会被朱允炆大为训斥,所以几人商议后,决定把军情隐瞒下来。   这些日子黄子澄忙的也就是这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   黄子澄这一番忙碌,不说天衣无缝,确实也没有人堂而皇之的提出来,可现在显然是朱允炆听到了一些传言,黄子澄一边跟着亲侍进宫,一边脑海中一直琢磨着见到朱允炆后,该怎么说。   不一会儿。   黄子澄便站到了朱允炆的面前,黄子澄淡定的与朱允炆探讨了几件其他朝政后,黄子澄才开口问道:“陛下,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   朱允炆点了点头,开口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一件事:“不瞒黄先生,最近朕听闻北平战事似乎不利,让朕倍感忧心,你最了解战事,你和朕说说,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黄子澄淡定一笑,没有全方面的否决朱允炆听闻到的传言,避重就轻道:“确实有些不利,不过陛下不必忧心,亦非陛下所想那般。”   他顿了一下,接着详细解释道:“臣了解到曹国公至北平后,交战数次,屡屡得胜,只不过如今已是十一月天,北平又居北地,天寒地冻,咱们军卒不似燕军那般耐冷,颇受其苦,所以曹国公为了士卒,也担心这般天气下交战不利,所以暂退德州,以期来年春取得更大的战果。”   朱允炆一直忧心此事,此刻听了黄子澄的解释,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一时间心态轻松下来后,朱允炆忍不住还埋怨李景隆:“既如此,曹国公为何不上奏说一下,平白害朕为此忧心。”   黄子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纠结之色。   朱允炆好奇问道:“难不成是有什么内情?”   黄子澄仿佛咬了咬牙,苦笑一声道:“陛下慧眼如炬,其实曹国公是担心陛下责骂,他未经陛下准许,便私自撤军暂退德州,这件事说起来也不小,可当时北平突然降温,好几个军卒冻死,曹国公也来不及请示,只能先暂且撤军,为此曹国公一直惴惴不安,特地给臣来信,央求臣代为求情,但臣却不想徇私,所以如何抉择,还请陛下亲断。”   朱允炆莞尔笑了出来,笑骂道:“曹国公太小瞧朕的肚量,朕岂是那般小气之人,朕即便未曾从军,也知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   “陛下圣明。”黄子澄捧了一句。   朱允炆很受用,想了想,眼光一定道:“朕的大将军,没必要这般小心翼翼的,这样,传旨下去,赐曹国公斧钺,令其征伐自专,不必事事请示,另外大军在外一切事项,大将军均有自专之权。”   黄子澄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不过当他看到朱允炆认真的神色后,他沉默了。   这…   黄子澄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朱允炆却很满意,自得自己的格局之大,挥手让黄子澄退了下去。   黄子澄心知不能给李景隆拆台,只好退了下去,当他回家后,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把今天的事情写了上去,让亲信快马加鞭的送去德州李景隆处,其中特意点明让李景隆隐瞒其败迹,不要上奏朝廷,同时又劝诫李景隆,他为李景隆求来了斧钺,自专之权,让李景隆好自为之,不要辜负朝廷的信任。   他的亲信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德州城,亲自把书信交给了李景隆。   李景隆看完后,浑身立刻发起了抖。   当时就忍不住了。   “狗日的黄…慌也没用,说什么也不让你走了,你今儿必须留下来吃饭。”李景隆骂出了半截,才发现黄子澄的亲信还在,连忙改了口。   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他想回京师啊,怎么到头来还要让他带大军迎战燕王。   打了个败仗,不受处罚也就罢了,怎么权势还越来越重了。   这到底有完没完。   李景隆心里嘶吼着。   但事情到此确实还没有结束。   没完!   十一月末,燕王向朝廷上书自理,再次提及让朱允炆诛杀,黄子澄,齐泰等人,并且传檄天下,把朱允炆气的一整晚睡不着。   朱允炆心想,不就是大军趁天寒暂退德州吗,瞧把朱棣给能得。   等到第二天,朱允炆带着满身血丝的眼睛,仿佛和朱棣置气一般,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恶狠狠的下令加封李景隆为太子太师,再赐李景隆玺书以及黄金千两。   朱棣不是让他诛杀黄子澄等人吗?!   他偏不。   反而还要加封征讨朱棣的李景隆。   朱允炆就像一个小孩一样,用着手中的权利,和燕王赌着气。   可这事却把李景隆给彻底整懵逼了。   他看着京师的方向欲哭无泪。   多少人望而不得的太子太师,怎么他打了一场败仗,就稀里糊涂的捞到手了。   这他娘的天下到底怎么了?   …… 第278章 -小六茶楼听书记   北平城。   冬日,随着新年越来越近,百姓家的女眷们都开始三五家聚在一起,忙着蒸馍馍,裁新衣,剪花影…而男子们在修缮了家具又收拾一番院子后,便闲了下来。   他们忙碌了一年,也就在这个时节,能够彻底放松放松。   然而,北平天冷,谁也不愿意在屋里冷清的待着,所以,大部分的男人便双手拢在袖里走街串巷的,与左街右邻到处找人侃大山,尤其是最近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从南军包围北平城,再到燕王带军回来,把南军打的落花流水,有着太多可以聊的事情。   商人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商机。   山泉饮春是北平一家极为出名的茶楼,他们东家重金请了最好的说书先生来茶楼里说书,说的内容便是花大价钱让人根据最近北平发生的事情,紧急编撰而成的。   这一下子调动起北平城百姓的好奇心。   是故,一连几日,山泉饮春高达三层的茶楼,日日爆满,好不热闹,哪怕是到了打烊的时间,照样有不少闲汉不愿离去。   这一日,茶楼里刚好说到了北平城下,甄将军独战瞿家父子三人,茶楼里更是人头攒动,不管是大堂里,还是楼梯上到处挤满了老少爷们。   人多的哪怕是寒冷的冬天,也让不少人额头冒出汗来。   说书先生对客朋满座亦是非常激动,拿出了浑身的力气,抑扬顿挫的说的所有人听的入神。   随着时间流逝。   说书先生一拍醒目,道出最后一句话:“这正是古有三英战吕布,今有甄武败三贼,甄将军一声万胜,万军随从,剿灭南军百万人。”   茶楼里顿时爆发出一股冲天的道好声。   一个个热血沸腾的开始吵闹起来。   欢呼声,口哨声不断响起,搞的茶楼不得不出来组织秩序,可他们还没把这些欢呼声压下去,有人便忍不住高呼着:“说书的,再来一段。”   轰的一下。   在场所有客人一下子有了目标,齐齐欢呼着让说书的再来一段。   这些客人群情激动,还有这数不清的铜板往台上扔着,吓的茶楼的人连忙退了下去,不敢在台上站着了。   即便是说书的见到这种阵仗,都忍不住连连擦汗,心中大呼真他娘百年难得一见。   当初他拿到书的时候,就晓得甄将军出场是书中的最高潮,想过效果会很好,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群顾客要把他吃了呢。   茶楼掌柜的见状整个人也慌了神,连忙让人去通知东家,这场面下这一群闲汉被说的热血沸腾,若是惹急了掀了他的茶楼,他都一点不意外。   还好,今日东家刚好就在茶楼后院,而且东家人脉也广,很快便请来了一队披甲的军卒来组织秩序。   茶楼里的顾客见到当兵的,一个个起哄的气焰小了下去,逐渐整个茶楼的气氛便被控制住了。   可茶楼里今日并不是所有人都怕当兵的。   二楼雅间里的一位贵公子站起来,扶着栏杆,冲着身边的一位护卫轻声说了两句后,那位护卫便远远的向着台上喊道。   “我家少爷,赏银五十两,请这位先生再说一段‘甄六娘城头弯弓展雌威’这一章回。”   台上组织秩序的军卒首领想要呵斥,可一抬头看到那位贵公子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样子,反而对他们毫不在意,他再仔细一瞧,这贵公子身边的护卫穿着就透着不俗,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向着一旁茶楼的东家看去。   茶楼的东家此刻也看到了那位贵公子,嘴角不由的好笑摇头,随后他冲着军卒首领点了点头,道:“那就给她再说一段。”   军卒首领点头示意明白,随后组织好秩序,又转头和说书的说了两声,带着他的部下撤离了看台。   说书先生没有选择,心中回忆了一番要说的内容,一拍醒木,再次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看台下的听众,见今儿还能再听一段,一个个也都安静下来认真的听了起来。   军卒首领也没着急走,一会儿说不定还需要他控制场面。   所以他来到茶馆的东家身边,好奇的打探道:“楼上那位什么来头,怎么你也给他几分面子。”   东家嘴角含笑道:“今儿心情好,就不瞒你了,那位,以前我随我们头去甄府时见到过,至于是谁…”东家向着看台努了努嘴道:“这不正讲着呢。”   军卒首领一脸惊讶:“你是说甄六娘?甄右将军的妹子?”   “可不嘛,早听说这位古灵精怪,和寻常女子不同,如今看来,还真不假。”东家笑着摇头离去。   等到东家重新回到后院后,拿出纸笔,把今日的所做所闻全部记录在案,然后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杨璟身边。   这座山泉饮春的茶楼,俨然是王府的暗中产业。   而此刻的小六摇头晃脑的听着看台上的说书先生吹嘘着她的事迹,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直等到这个章回讲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可小六仍旧有些不满足。   一旁的贴身丫鬟红豆也扮着男装,她见小六依旧幅兴致勃勃的样子,连忙哭丧着脸劝道:“姑奶奶,可不能再听了,回去晚了,大爷一准收拾咱们。”   “没事。”   小六大咧咧的一摆手:“今儿出来我特意找嫂子打听了,孟将军他们今儿会来找大哥商议事情,指定会很晚,逮不到咱们。”   她说着还冲着红豆得意的挑了挑眉。   但是红豆却没有小六这般轻松,她幽怨道:“您说的靠过谱嘛,再说了这几日您都听了不下十遍了,各个茶馆也逛了遍,还不够啊。”   小六捧起热茶饮了一口:“每家每次说的都不一样嘛,再说这事本就不管听多少遍也不会腻的啊。”   她喜欢听别人夸赞她和甄武,尤其是喜欢听别人吹捧她的大哥,为此她像一个松鼠一样,搜集着一切别人对甄武的评价,甚至有时候她恨不得想要亲自和全城人分享她大哥的厉害。   不过,小六说归说,看到外面天色暗了后,也晓得自己得回家了。   要不然大哥哪里能哄过去,张玉清也不饶她。   想到这里,小六叹了口气道:“得,回家吧,明日再想办法偷偷溜出来,只是可惜啊,戏园子怎么还没把我哥的戏码排出来,要是排出来后,我定要把戏班子请回家里来,让全家人都瞧瞧我大哥的威风。”   红豆知道小六是个炫哥狂魔,对小六说的话不在意也不意外,只要小六回家,她的心就松了一大口气。   随后,小六在护卫的护持下,不急不忙的向着家中走去。   只是到了家中后,小六贼兮兮的向着正厅这边悄悄的摸了过来,想要探查一下甄武的情况,当她见到曹小满带着人还守在正厅外面后,她的一双大眼睛瞬间又笑的眯了起来,得意的摇头晃头的跑走了。   曹小满不经意间看到后,好笑的摇了摇头。   甄武带整个右军都不会出什么纰漏,一个小丫头的踪迹还能不清楚?!   偏小六以为自己这几日躲的很好,殊不知她身边的护卫,把小六每天喝了几次水都会详细的报告给甄武。   只不过甄武什么也没和小丫头说而已。   这时,甄武在正厅之中,依旧还和孟善,郑亨商议着右军的一些军务,只不过到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杂碎的事情。   郑亨突然拿出了一份战亡名单递给了甄武,感叹道:“这是百户以上的死亡明细,这次死了不少人,其中还包括咱们未成右军前留在涿州和北平的一些人。”   甄武手一抖,不过下一刻依旧稳定的接过了名单,每次大战完毕后,都会进行统计,每次这个时候也都是最不好受的时候。   若说普通士兵,甄武兴许不见得各个认识。   但是这张名单里的人,甄武绝对是每一个都打过交道的。   也许和某些人在前些时候,还畅谈着未来,也许和某些人也交流过如何教子,更也许有些人在战场上替甄武当过刀。   甄武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过去,当看到胡岩时,甄武愣了一下,这个人是王真的女婿,甄武眼中莫名的就浮现出了那个有些丰腴,有些骄傲的王娟,他还记得王娟当时的教养举止给了甄武很大的一个触动,当初王娟眼睛明亮,聪慧的看出了甄武对相亲有些抗拒的心理,又善良的不曾戳破甄武的心理,导致王真到现在还认为是自家女儿不懂事,错过了甄武。   可没想到王娟这般好的一个姑娘,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甄武叹了口气接着往下看去,当他看到李司时,眉头皱了起来,开口问道:“李司怎么回事?我记得前几日见到李让的啊,他们难道不是撤回北平城了?”   他最近常在家中,没有详细了解过这事,但是以他的看法,既然李让无恙,以李司的身手当也无恙才是,而且他对李司是比较了解和看重的,就像张武和薛禄一样,一般的险境要不了他们的性命。   若不是李司有着这般身手和能力,朱棣和甄武也不会让李司当上涿州城守将。   这个位置多重要。   没能力肯定是不行的。   郑亨忍着伤感道:“我之前也有所疑惑,特意去了解了一番,听说涿州城破之际,李司奋战不休,不肯撤退,所以错过了最佳的撤离时机,最终无法突围,陷在了阵中,而李郡马并未和李司守一个城门,受到的攻击力度比较小,所以他突围出来,撤回了北平城。”   甄武闭眼深吸了几口气,过了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叹道:“将军难免阵上亡,这谁也避免不了,咱们也无需过多伤感,不过这些人的遗孀需要照顾好,等到抚恤金下来后,治丧时,咱们有时间的就出席去转转,若是他们家里有需要帮助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我们明白。”郑亨说道。   他们都是在军中,都明白家中的顶梁柱一倒,一个家就需要缓好久,若是家中长子成年,尚且还好一些,若是家中都是幼儿,孤儿寡母,军中同僚若是不照顾一番,那真的就太难了。   当年甄武父亲去世,甄武即便成年,可从军若是没有谭渊的照顾,他们家的难关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度过去。   至少当初总旗的职位,不会这般轻易的落在甄武的头上。   军中若是没缺,想补进来也补不进来。   随后,几人在补偿这方面又商议了一番后,这事算是敲定了下来,战亡将士这事虽说伤感,但不管怎么说,战乱年间,总会有人家会添这些新愁,而且这事情也不会挑什么时间,更不会避讳新春临近。   只不过此刻,旁人热热闹闹过春节,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怕是要多难受几分。   甄武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的照顾几分。   三人商议到这里,基本上算是全部商议完毕。   孟善突然开口问道:“我听说朝廷那边好像还是让李景隆挂帅,这几个意思啊?右将军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   甄武一愣,他对于李景隆依旧挂帅心里有预计,并没有吃惊,反而回过神后,轻轻笑了一下道:“好事呗,还能是什么看法。”   孟善听了甄武的话,也是一愣,他没想到甄武会说的这么直接。   不过确实如甄武所说,总归是好事一件。   之后,他们又针对之后的战事闲聊了几句,当天色越来越晚后,郑亨和孟善开口告辞,等到两人走后,甄武叫来了小六身边的护卫,听护卫详细的禀报了一番小六今天的行踪。   甄武见小六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还算老实,便挥手让护卫退了下去,他起身向着张玉清的院子里走去。   到了张玉清的院里后,小六已经换了一身乖乖的女子服饰,她陪在张玉清身边,笑嘻嘻的说着好玩的事情,见甄武过来后,扔下张玉清跑到甄武身边,一脸显摆的说道:“大哥,我今儿一天都在家里,还新绣了一个手帕。”   说着,小六还从怀中拿出一个手帕,递给甄武,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甄武,等着甄武夸奖她。   甄武笑了笑,他虽然看不出手帕的绣工是谁,但是他敢肯定不是小六,但是他也不说破,反而故意研究了一下手帕上的绣法针脚,然后拍了拍小六的脑袋,夸奖道:“嗯,不错,小六最近长进很大,不枉大哥疼你。”   小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中念叨着大哥好骗,一时得意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甄武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就晓得小六的小心思,但他也乐得小六开心。   可没想到,下一刻小六能让得寸进尺,小六伸手摊在甄武的面前道:“大哥,那你不该奖励奖励我吗?”   “你想要什么?”   “给我钱就行,我回头自己去买。”   钱?   甄武看着她,这丫头可真舍得,听个书就敢赏人五十两,要知道当初他和老三挣个四两银子,就让张玉清和二贤开心的半个月合不拢嘴。   想到这个,甄武莫名的想和张玉清念叨念叨,就说你女儿给别人赏了五十两银子,不知道张玉清听到后,会不会打死这个六丫头。   但这年头甄武也只是想想,他怕说出来后,张玉清真要拿着擀面杖追着小六打。   甄武眼睛一转,开口问道:“你没钱了?我记得昨儿才算过,你至少还有五十两的小金库的呀,都花哪里了?”   “你还会算我有多少钱?”小六彻底惊了。   “多稀奇。”   甄武一瞪眼道:“你又不挣钱,家里给你多少钱也是有数的,这还不好算?”   小六不敢置信的反瞪着甄武,可瞪了一会儿,自己底气先不足了,随后立马泄下气来。   “我没有花,攒着呢。”小六不情愿的说道。   甄武脸一板,训斥道:“自己攒着那么多钱,还惦记找我要钱,没门,不给!”   说完,甄武也不看小六苦着的一张脸,大步走开。   …… 第279章 -代代传承的军户   张玉清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只因为她把两个儿子等了回来。   在她朴素的世界里,虽然也期盼着儿女发达,可占据她最大的一份念想,便是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最好一家人还能常常在一起,稳稳定定的过着平凡的生活。   可是在这个战事不断的年份里,她两个儿子又都在军中,她想要常常一直伴着儿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她清楚。   她亦未曾埋怨,只不过在夜深人静时,自己会伤感的念叨两句,老大不在家,老三也开始不在家,这打来打去,害她见不到儿子,想念的慌。   她一直不喜欢战乱,发自心底的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但她偏偏不是一个糊涂的女子。   当前段时间北平城遇到最危急的时刻时,胆小又从不善争吵的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竟也抱起了一把刀,想要号召徐妙云的组织,帮亲家尽一把自己的心意。   朱玉英当时看着张玉清连刀都拿不稳当,却一脸理该如此的样子,不由得眼睛便湿润了起来。   张玉清是什么性子,这些年朱玉英也摸了个差不多,可以说是世间最好的婆婆,性子软又良善,用甄武的话来说,张玉清的心,活脱脱就是一团面团,遇到和她耍横的硬不起来,遇到和她流泪的,倒会一下子软成个面糊糊。   这性子扔在外面,典型的良善可欺的模板。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遇到事情后,爆发出来的能量,却能让所有人侧目和敬佩。   不过朱玉英真不敢让张玉清上城头,劝了好久,最终才把张玉清劝了下来,不过张玉清依旧亲自发话,让家里的人全部去助战。   而她则被一些柔弱的将士家眷叫着前去寺庙,一起祷告和祈福。   前几日,张玉清刚刚还了愿,心里琢磨着这家寺庙挺灵验,于是也不打算让佛祖歇一歇,转眼又向佛祖给甄武和甄勇兄弟两人求取了两张平安福。   到今日,张玉清才刚刚把平安福,按照寺庙叮嘱的样子,缝制在一个香囊里,此刻她见到甄武走了进来,忙不迭的把甄武叫到身边,一边给甄武绑在身上,一边还念叨着:“娘可和你说了,这家寺庙灵验着呢,这个香囊,你可不许嫌弃累赘,然后偷偷给我摘下来。”   说完,还着重补了一句:“真的特别灵验,你别不信,当时北平城都快被攻破了,但后来不是莫名其妙的就退了,我就寻思着肯定是佛祖保佑。”   “是是是,佛祖保佑。”甄武笑道:“我晓得了,我不摘。”   等到张玉清给甄武绑好后,把甄武往远处推了两步,全身上下打量了两眼,才满意的点头,然后念头一转,又开始和甄武聊起了家里的事。   “前几日,庄子里送来好多年货,还有王府送来了些鹿肉什么的野味,你回头亲自给你伯娘她们送过去一份,她们第一次在北平过年,老家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切记多关心着点,莫要疏忽。”   “对了,还有二贤,四丫头,五丫头那边,你也需挑些年礼,亲自送过去,娘晓得你忙,但是这些人家都是咱最亲的外家了,便是再忙,也要抽出空来走上一遭的,若是你媳妇愿意,最好也带上玉英,她和你妹妹们关系挺好,过去后不仅给你妹妹们长脸,还能和她们聊聊心里话,说实话,娘其实不担心四丫头,但是二贤和五丫头,她们俩人的性子你也知道,怕是有什么委屈也只往心里压,你让玉英帮着问着些,若真有什么委屈,你们当哥哥嫂嫂的要给她们撑腰的…”   张玉清絮絮叨叨的说着,甄武静静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有时也出言安慰两句张玉清,其实以甄武来看,他家这些姻亲定然是不会委屈了甄家的女儿。   不过甄武这次过来就是陪张玉清聊天的,自然让张玉清说个痛快。   等到张玉清唠叨很长一阵后,她才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更浓郁了几分,她能和儿子说个痛快的时刻,好像已经越来越少了,这让她分外留念这种机会。   到这时,张玉清才发现一旁的小六,一直闷闷不乐的耷拉着一张小脸。   张玉清好奇道:“咦,我家六丫头这是怎么了?”   小六瞪了一眼甄武,对着张玉清告状道:“我哥不给我钱。”   “呦,我当什么事呢。”   张玉清不在乎的笑了笑,大气道:“不就缺钱了吗,你大哥不给你,娘给你,咱不和你哥置气,眼下就要过年了,可不兴沉着脸。”   这话一落,甄武眉头挑了起来,他有点不乐意张玉清给小六钱,他本想着要控制控制小六的消费观,要不然任由小六这么发展下去,以后指不定成啥样。   可他看着张玉清的模样,却也不好当着小六面,驳了张玉清的话。   小六不管那么多,听到张玉清的话,立马惊喜的从凳子上就跳了起来,激动的看着张玉清再次求证。   “娘,你可不许骗我。”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张玉清大方道:“你说吧,要多少钱?”   小六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然后眉开眼笑冲着张玉清说道:“十两,十两就够了。”   然而这话刚刚一落。   张玉清惊讶的声音就高昂的响了起来。   “什么?!”   张玉清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六:“十两?!我的个乖乖啊,你个小丫头,哪里需要这么多钱。”   小六被吓了一跳,挠了挠脑袋试探道:“那要不五两?”   “五两?”   张玉清一口拒绝道:“没门,最多给你一贯钱,就这一贯钱,我也要好好考虑一会儿,而且你不给我说清楚用钱干嘛,我也不给。”   “啊?”   小六一张脸又苦了下去,她晓得她娘,一个铜板能掰成两半话,若是实话说了用钱做什么,铁定是没戏。   甄武却噗嗤一声幸灾乐祸的笑了出来,他发现他想太多了,小六想从张玉清手里拿到大金额,比在他这里缠着可要难多了。   他故意冲着小六挤眉弄眼一番,然后摇着头,放心的告别了张玉清,回自己的院里去了。   他突然意识到,小六这丫头,只要他不宠着。   小六绝对养不坏。   ……   之后的几日,北平城中热闹的氛围当中,风云变化,默然多了不少白色的哀愁,阵亡的将士名单逐渐落实,抚恤金也慢慢的下发到每一位阵亡将士的家属手中。   而这些人家,也开始忙着办理起丧事。   这一日,甄武亲自来给李司吊唁,他对李司心中有些愧疚,可能是原自当初他离开涿州城时,与李司进行的那场语重心长的谈话。   他让李司竭力守护涿州城,帮助北平争取时间。   他不知道李司的阵亡原因,有多少他这番的话的因素,但正因为他清楚李司的能力,所以甄武不免常常多内疚几分。   甚至甄武有时候也在假设,若没有他那番话,李司会不会提前就会撤离,若是撤离,李司是不是就不会阵亡。   而李司若是没有阵亡,等到靖难成功,应当也能混个伯爵吧,可现在一切却都变成了如果。   李司的家是在城南军户区域里,当甄武来到这里,便看到小巷的半空中回旋着不少白纸钱,他一户一户的走过,这一条小巷里,竟有三户人家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   甄武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感触,迈步走进了李司的家中,然后按照礼节给李司上了香后,转身看向了李司留下的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李司的媳妇和老母亲一直在关注着甄武,见到甄武的动作,她们两人连忙拉着两个孩子来到了甄武身边,邀请着甄武去侧房聊天。   甄武点头,从她们两人手中接过孩子,然后一手拉着一个,来到了侧房。   一直伴着甄武的曹小满,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的眼眶红了,他仿佛想到了当年他父亲被甄武送回去的情景。   军人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哪怕只是为了生活也要一代代的挤进军中,搏命来帮家里撑起一片天。   曹小满突然发现,一转眼,他也长大了。   甄武等人到了偏房后,他在凳子上坐下来,和善的开口询问两个孩子的情况。   老大叫做李平,今年十岁,老二叫做李安,今年八岁。   其中,出乎甄武意料,李司家的老大李平,竟然识得他家小七。   不过,甄武随后便恍然明白,小七今年也才十二岁与李平相仿,加上又都住在北平城,见过倒也不足为奇。   说起来,李司本是北平燕山前卫的百户,属于北平城中七卫之一,当初在甄武等人攻占下北平九门后,降的朱棣,后随着朱棣破居庸关,灭宋忠,最后因功被安排在涿州当守将。   而李司和甄武更是很早就认识,早年大伙一块随朱棣出塞征战,李司是少数几个入得了甄武眼的人物,甄武曾没少对其他人称赞李司。   如今,甄武只能默叹可惜。   可这般倒让甄武爱屋及乌越发喜欢李平这个小家伙,所以甄武亲切的对他说道:“往后若是没事了,可以多去我家找我家小七玩,我家小七常常在家闲着,你们去找他玩,他定当欢喜。”   “真的可以吗?”李平有些没底气的问道。   北平城里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里,便最数甄家小七最为权贵,往日里不少孩子往甄家小七面前挤,可甄家小七性子有些傲气,从来只和相熟的人家玩耍。   甄武笑道:“当然了,等回头我便让他亲自来邀请你们。”   李平李安兄弟两人神情一时间都有些小雀跃,只不过随后又念起自家父亲亡故,情绪随即再次低沉下来。   但是李司的媳妇和老母亲,却更晓得活人要往前看的道理。   甄武的这番话,无意是对自家孩子的一种照顾,若是自家孩子和甄家小七交往甚密,以后先不说前程如何,单是有人想要欺负,也要掂量掂量一下甄家小七的喜怒。   甄家小七喜怒的重要性也许可以不值一提,可甄家小七身后的大哥甄武呢?   要知道现在的甄武贵为郡马,又官拜都指挥,军中出任右将军之位,统领五万大军的人物,麾下嫡系一脉之人数不胜数,更是燕王最为器重的几人之一。   别说没人敢招惹甄武,便是和甄武拐着七八个弯才有相连的人,一般小人物也不敢招惹。   李司媳妇和老母亲连忙让李平李安谢谢甄武。   甄武摆了摆手,道了一句不必如此,随后他让两个孩子先出去,对着李司媳妇道:“我此来便是来给你们两位一个定心丸的,如今李平还未成丁,李司的千户职位暂时袭不了,不过你们不必担心,该是李平的,谁也抢不走,我会记在心中的。”   李司媳妇顿时忍不住激动的哭了出来,这些日子她的压力很大,李司的老部下和关系不错的战友全都死在了涿州城,曾经的上司当初抵抗燕王也被斩了,军中没了人脉的她根本没有能力帮孩子保住李司的职位。   这几日,李司老部下的遗孀们也没少来找她哭诉,可她也没别的办法,她自身都难保,不过现在她得了甄武这句话,可以彻底的松一口气。   因为甄武的话,不单单让她有了指望,即便是李司的老部下遗留下的儿女也有了指望,最晚无非就是等到李平成年,到时候李平袭了千户后,自然也有能力帮助他爹之前老部下的儿子们。   “谢谢右将军,谢谢右将军。”李司的媳妇连连说着。   甄武摆了摆手:“不必如此,都是我该做的。”   李司的老母亲也是大为感谢:“右将军此举无异于救了我全家,我全家必永不忘怀,我们两个妇人也定当好好教导平儿,让其不辜负右将军的厚望。”   “真不必如此。”甄武叹道。   可李司媳妇和老母亲不听甄武的劝,一劲的感谢,这却让甄武的心更加堵了几分,本来可能会搏出伯爵的李司,却让家里人落到这幅田地,一切只能说一句世事无常。   随后,甄武又好好宽慰了一番李司的媳妇和老母亲,然后才提出告辞,可就在甄武打算离去时,李司的媳妇突然又纠结的开口道:“右将军,我有件事想求右将军帮忙,不知道可以吗?”   甄武脚步一顿,然后问道:“什么事?尽可直言。”   李司的媳妇又纠结了一番才开口道:“妾身夫君之前每逢征战回来,都会与孩子们讲述他此番如何打仗又斩首几何,但这次军中给我们的通报却比较模糊,只说了妾身夫君身陷敌阵,力疲乃亡,所以我想求右将军与我说一说,妾身夫君当初在涿州城时具体经历了什么又斩首几何,我想把这些说给孩子们听,一是想让孩子们谨记他们父亲的勇武,二也是想让孩子们吸取他们父亲的教训。”   李司媳妇说着说着,眼泪再次留了出来,弱弱的问甄武:“不知道我这般请求,可使右将军为难?”   甄武一愣,随后开口道:“倒并不为难,只是当初我并非在涿州城,具体战事经过我并不尽知,不过嫂子也不用失望,我去寻一份具体战报,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如此那妾身就多谢右将军了。”   “不必客气。”甄武说完,之后便不再停留,带着曹小满等人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后,甄武想了想,若说涿州城之战最为清楚的应当便是李让,但是他对李让的感官,自上次在雄县见面后,便再也谈不上多好。   可他应了李司媳妇这事,也不能不尽心一点,最终甄武琢磨了一下,向着杨璟的家中走去。   若说清楚涿州城具体战事的,除了李让,想来当属朱棣的暗探头子杨璟了。   …… 第280章 -涿州城战报   杨璟家住清水胡同附近,距离燕王府很近,甄武曾不止一次怀疑燕王府和杨璟家有什么暗道之类的东西。   要不然杨璟不能总是忽然之间,又总是出乎意料的出现在朱棣的身边。   搞得甄武眼中的杨璟神奇中,还带着一些神秘。   杨璟家人不多,整体显得很是清幽,甄武扣响门环后,也只有一个老仆人打开一丝门缝,探出头疑惑的询问了甄武一句。   甄武亮了亮身份,老仆人这才把大门全部打开。   杨璟家里的陈设很是简单和朴素。   若是不知内情之人,看到这样的宅子和陈设,决计是想象不到杨璟拥有的力量,可怕到连甄武都不敢有一丝小瞧。   老仆人把甄武领进正厅后,给甄武斟了茶便退了出去,甄武也没有在意,以为杨璟很快就会出来,然而杨璟也不知道在忙着处理什么公务,足足把甄武谅了多半炷香才一脸歉意的的过来待客。   甄武没好气的晃了晃空荡荡的茶盏,用这种方式表达杨璟让他等的时间太长了。   杨璟冲着甄武连连作揖表示歉意:“对不住,刚才确实在忙,无法第一时间前来,本以为杨叔会陪着甄兄,没想到竟把甄兄一人丢在这里,甄兄莫要埋怨,主要是我家一直少有来客,家里人着实也不知道怎么待客,并不是故意疏忽甄兄。”   甄武心中其实并不怪,他清楚杨璟的工作,很多事情都属于需要及时处理的,而且两人的关系不至于为此事生分。   虽然两人在外人看来好似没什么交情,可真实情况两人心知肚明,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打过交道很多次。   当然这一切朱棣肯定都是知晓的。   甄武摆了摆手,熟稔道:“若真见怪,我早就走了,何必还等着你。”   杨璟听甄武这般说,便晓得甄武并不在意,神色稍微一松,笑着坐到了甄武的身边,问道:“右将军大忙人一个,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甄武咧嘴一笑:“不瞒你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哦?”   杨璟狐疑的看了甄武一眼,随即脸上慢慢的凝重了下来:“以你如今的地位,什么事情做不到,还需找我帮忙?”   “你瞎想什么呢?”   甄武没好气的白了杨璟一眼,笑骂道:“你他娘的以为我甄武不晓分寸吗,放心,不是让你为难之事。”   这话一落。   杨璟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许多对别人无所谓的事情,他稍微一动便会过线,这导致他不得不谨慎。   “那你一开始不直说,还和我拐弯抹角。”   杨璟埋怨了甄武一句,随后直接道:“行了,有啥事你直说,不过我先和你说好,能帮的帮你,不能帮的,莫怪我不讲交情,你也别出什么央求之语。”   甄武颔首笑道:“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只是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涿州城之战的详细战报,我想借来一观,李司你应该也了解,我一直比较看重的人,可没想到就这么折在涿州,这让我总想着瞧瞧当时涿州城的具体情况。”   甄武说完,就看向杨璟。   他本以为杨璟会痛快的应下。   可没想到杨璟的脸色以他肉眼可见的程度,更为迅速的凝重了起来。   甄武眉头一皱,不明所以,他不由得沉声问道:“莫不是涿州城战事,我一个右将军都没资格了解?你若是和我扯这个,我甄武可不认,或者说殿下对此事下了封口令?”   杨璟摇头,示意不是甄武所想的那样,但是他看着甄武,几次开口欲言,可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憋了回去,一直到甄武脸上快要浮现出微怒后,杨璟才最终咬牙道:“说实话,听老哥哥一声劝,你还是别看了。”   甄武眉头皱的越加深起来。   既然他有资格观看,可杨璟却这么说,那么问题只能出在战报身上。   然而战报能有什么问题,甚至严重到让杨璟提点他,最好不要观看?   甄武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   “李让?”甄武直直的看着杨璟,嘴唇微动,深深的吐出这个名字。   杨璟僵了一下,没想到甄武会这么快想到缘由,他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猜到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我去给你取战报,你自己看吧。”说完,杨璟起身走了出去。   甄武看着杨璟的背影,内心突然翻涌了起来,他的脸色在无人的房间里,开始变的越来越沉,甚至有些阴狠。   不过,当杨璟取来战报后,甄武脸色自然而然的变回了阳光的样子,他故作轻松的接过战报看了起来。   十月初九,李景隆大军至涿州城下。   初十,大军四面围攻,李司据守南城门,而李让请命据守北城门,涿州城全体将士在李司的合理调配下,血战三日,打退李景隆大军数次,然而第四天,北城门自内而破,李让率北城门全体守军,突围而出。   李景隆大军自北城门蜂拥而进,其他三门守军在内外夹击之下,无一生还。   据杨璟暗探报之,自李景隆大军入城后,李司率众军士数次想要突围,可数次皆被打了回来,到最后渐渐不敌,只能退守至莲花巷,双方一直战至半夜时分,李司率全体将士仍无一人投降,燕军万胜,奉天靖难的呼声经久不绝,到天微亮时,莲花巷才无声响。   李景隆事后,至莲花巷,矗立良久,感叹此战血流漂杵,又替涿州城战死守军收尸,埋葬在涿州城五里外的小山坡处,尸体总共九千零八百余具。   甄武看完后,已不知何时把战报捏的皱皱巴巴,他眼睛通红,浑身再也掩饰不住,透出的杀气一波一波的开始蔓延。   他咬着牙,带着滔天的怒意冲着杨璟道:“你杨璟也是打了一辈子仗了,其中疑点,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北城门为何自内而破,城破之际其他三门为何做不出临战反应,是没人通知?还是因为什么?你他娘的查啊,怎么不查?还是你杨璟也欺软怕硬,怕了他狗日的郡马身份?我告诉你,你怕老子不怕,老子他娘的也是郡马,我他娘的不会让我的人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单单守门不利这一点,老子就敢要了他的脑袋。”   杨璟苦笑一声,上前安抚甄武:“你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别冲动?”   甄武依旧大怒,怒气让眼眶中都带着血丝:“去他娘的别冲动,李司带着孤军退守莲花巷,没有援军,至死方休,你知道他们报着什么样的信念吗?这样的将士,你不心疼,老子却疼的喘不过气。”   “甄武!”   杨璟看着甄武的样子,忍不住大声的呵斥了一句,随后,他再次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给甄武解释道:“是殿下不让往下查的啊。”   甄武瞬间愣住了。   “怎么会?”甄武喃喃道,他不相信朱棣是眼里可以藏进沙子的人,而且以他对朱棣的了解,朱棣酷爱忠心勇猛的将才。   杨璟再次开口解释道:“是真的,要不然此事我怎会不查。”   “为什么?”甄武不理解的问道。   杨璟叹了口气道:“世子据守北平城时,李郡马出力甚多,虽后来听世子提过一嘴,李郡马在世子的严防之下,有不得不卖力的可能,但事实上李郡马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后又带兵出城与你合力破瞿能,更是身受重伤,到现在伤势还未尽好,如此情况,殿下怎么可能还会让人查下去?更何况殿下也说了,李郡马当初可能是因为首次带兵作战,有所疏忽也在所难免,如今咱们大好形势之下,没必要搞得内部人心惶惶。”   燕军现在万众一心,若是真查出李让有什么问题,那么内部之间的信任可能因此而遭受到损伤,朱棣不让查下去,也情有可原。   可甄武不认同这点,因为这点完全有办法避免,只要查出李让有问题,偷偷解决,或者换个名义解决就是了,大可以规避内部的信任被破坏的可能。   说到底,这些说辞,都是朱棣想要保全李让的借口。   甄武不甘心的说道:“身受重伤,可笑,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难道他犯了事,害的忠心将士身死,最后随便立些功劳,就可以抵消的吗?这对李司他们何尝不公,这对那九千余战死的士卒何其不公。”   杨璟看了甄武一眼,沉声道:“公不公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郡马的身份,确实有特权,可以功过相抵。”   郡马的身份!   特权!   甄武又愣住了,这几年他也没少享受郡马的特权,享受的心安理得,让他渐渐忘却了,这本就是一个不公道的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他享受的心安理得,没道理不同意李让也享受。   他李让拿出功劳,抵一抵之前犯下的错误,过分吗?   怕是很多人都会来一句不过分。   可甄武每次想到,一个伯爵的苗子,就因为李让的原因而身死,还连累他的妻儿寡母落得那般凄惨的地步,甄武就忍不住升腾起怒火。   杨璟见状,幽幽叹了口气,再次给甄武补了一句重磅炸弹:“京师那边前两日传来信息,因李让守城血战的缘故,皇上又因殿下之故,迁怒到了李让身上,一怒杀了李让的全家。”   甄武微微惊愕。   杨璟拍了拍甄武的肩膀,接着道:“你好好想想,这种情况下,你不管有没有理,李让为了守城,害全家身死,也足矣让人心生同情,你若还揪着李让的一些小错想要至其死地,这般不依不饶,到时候殿下怎么想你,全军怎么想你,你别忘了,永安郡主和永宁郡主还是亲姐们,你若真那般做了,永安郡主会不会因为永宁郡主之故埋怨伤心?世子和高阳王又会不会因此对你心生埋怨?”   说到这里,杨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再次劝道:“你即便拼了前程不要,可你与殿下多年建立的信任,与永安郡主多年的夫妻感情,真想因为此事而产生裂痕?咱不说值不值的问题,但活人总是要往前走啊。”   甄武沉默了下来。   他整个脑袋里突然如同一团浆糊一样,乱糟糟的搅成一团,他发现他最开始气愤的发誓要替李司做主的决心,开始变的不再那么坚定了,这让他一时间更加慌乱,慌乱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怎么从杨璟家离去的。   只是到自己家后,甄武把自己憋在练武厅里,不甘的留下了眼泪。   他发现他没有自己想想的那般伟岸和公正。   他自私。   李让用血战守城的重伤,加上家里人被残害的事情,给他自己塑了一层金身,这身金身放射着光芒,好似让他站在光里一样。   谁若想要攻击他,伤人前必会先伤了自己。   那光最是炙人。   让甄武也不得不退让三步。   而此刻,李让家中。   在病床上躺了许久的李让,终于能够下床了,他看着一直陪在他身边,对他不离不弃的永宁,伤感的笑了笑。   他握住永宁的手,惹人心疼的说道:“以后我便只有你了。”   永宁微微抽泣,忙不迭的点头连连道:“还有我,还有我,永宁永远陪着夫君,永宁会对夫君越来越好的,以后也再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李让点着头,看向永宁越发显得柔情,可让人注意不到时,却又散发着阴郁。   全家身死,他又如何真的做到面上这般淡定?!   可他没选择。   永宁抽泣的接着说着:“以后咱不带兵上阵了,你瞧这一次,吓都吓死我了,咱们就好好的在家过咱们的日子,好不好。”   李让摇头道:“这点伤不怕的,更何况我想帮咱们父王,也想给你争点面子,让世人也知晓你嫁的男人,不比大姐的差,我晓得你总喜欢和大姐比,以前我插不上手,可以后我想让你开心。”   永宁听了这话,感动的哭的更厉害了起来。   她只觉的她的男人,和她贴心到了心底里,她曾经确实很羡慕大姐嫁的好,可现在她也可以很自豪的说一声,她的男人也不差丝毫。   ……   燕王府,杨璟此刻已经出现在了朱棣的书房。   朱棣听杨璟汇报完后,烦躁的挥了挥手,一个大女婿,一个二女婿,他还能怎么办,虽说他心中比较偏向甄武,可李让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了,他难道还要收拾李让?   李让全家因为他而丧命。   他也没这个脸收拾啊。   只能对不起李司了。   朱棣想了想,对着杨璟道:“你一会儿去告诉一声甄武,就说我说的,让他就此作罢,不要给我找事,至于李司,他的功劳我会记着,以后会赐在他儿子身上,甄武若是有气,让他也给老子憋着,我还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   杨璟应声后,退了下去,然后他绕路去了一趟甄府,把朱棣的话传给了甄武,甄武听后,也只是愣愣的点头应下,没做其他表示。   他看着甄武的样子,叹了口气,随后也不再多说就离去了。   那九千个士卒将士,九千个家庭,好多时候的分量,真的并不重,他也觉得可惜可叹,可又能如何?   …… 第281章 -小七   天气随着时间越来越冷,新年也伴着越来越近。   自从甄武得知涿州城战报后,心情便一直没有好起来,表现在外面便是一直沉着一张冷脸,这让甄府的众人,在本该欢庆起来的时间里,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谁也怕因为一件小小的霉头,便不小心触怒了甄武。   甄武这个家主,对于整个甄家来说,影响显然是巨大的,他的情绪完全可以称的上是家中的晴雨表。   小六小七最先受不了家中的气氛,这一日早上,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避开甄武不在的时间,找到朱玉英,询问自家大哥因为什么事情在生气,可朱玉英也是一头雾水。   小六见状,整个人泄气的摊在了桌子上,她不喜欢家中这个样子,连玩闹也需压抑着性子,这让性子本就欢脱的小六,整个人难受不已。   下一刻,小六突然伸出青葱的小手,揪起小七的耳朵就开始埋怨,她皱着小眉头生气道:“肯定是你惹大哥生气的,你去给大哥道歉去。”   “我没有,不是我,我不去。”   小七心中一跳,只顾着慌乱的摆手,哪怕耳朵被小六扭着,但好似已经生出了抗性一般,不挣扎也不叫嚷着疼。   小六的眉头锁的更重了,站起身居高临下不相信的审视着小七。   小七被看的心里更加慌乱起来,连忙想着这些日子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让甄武知晓了,可想来想去,却越发坚定起来,他这些日子乖的很,完全没得把柄抓。   想通这些的小七,也不浪费时间口水和小六争辩,转脸就理直气壮的看向朱玉英,告状道:“大嫂,你看我六姐,你快管管我六姐,她就知道无理取闹,你罚她,把她拘在院子里。”   说完这句,还拍着胸脯肯定的补充道:“我发誓,肯定不是我惹的大哥生气。”   好家伙。   小六气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咬着小白牙,道:“又给我上眼药,我看你最近是胆肥了。”说着,小六撸着袖子就打算好好收拾收拾小七。   不过,刚刚一动,就被朱玉英叫停了。   “行了,你俩闹什么闹,你大哥的事还不够我愁的,你俩再闹,把你俩全拘起来,过年也不放出去。”   这句话对小六小七很有威慑力,俩人冲着朱玉英讨好的笑了笑,立马又变成了相亲相爱的好姐弟。   不过,俩人只是表演了几秒钟,就懒的再演。   小六重新摊在桌子上,愁眉不展的嘟囔着:“那谁惹的大哥生气呢?大哥搁家里快一个月了,总不能是军务吧。”   朱玉英也在发愁,她也曾问过甄武,可甄武的嘴巴紧的很,不想说的任谁问,都问不出来。   小七却在这个时候,瞥了一眼小六道:“兴许就是你呢,你前段时间一直瞒着大哥,偷偷往外跑,谁知道你做什么事了。”   “胡说!”   小六急了,却也昂着小脑袋坚定道:“不管我做啥,大哥也不会生我的气。”   嘿。   小七看着小六这个样子,无语了,摊上个这么不讲道理的姐姐,也是没谁了,他没好气的问道:“那你说还能是谁?”   “还能是…”   小六小脑袋瓜琢磨了一下,突发奇想来了一个念头,试探的说道:“会不会是三哥?”这话一落,小六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小手一拍,逐渐肯定道:“你看,前段时间三哥刚刚从军营回来,大哥紧接着就不开心,你说不是三哥,还能是谁?”   小七眼睛也是一亮,捣药杵似的连连点头附和。   他俩得出这个结论后,不约而同的脸上都出现了些眉飞色舞,就好像是俩人冲破了束缚他们的牢笼,一时间整个人轻松起来。   随后,俩人便抵着脑袋兴致勃勃的开始商量起,怎么把三哥送给大哥去撒气。   朱玉英见状,忍不住的摇头,这两个弟弟妹妹,一天到晚真会瞎胡闹,咋滴,以为给甄武找个撒气筒,甄武就不会生气了?   就在小六小七商量的热闹的时候,甄武从外面回来了。   他走进屋里看到三人不由一愣,不过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去着外衣,屋里的三人在见到甄武时,都已经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朱玉英尚且好一些。   小六,小七却有些压抑住鼻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随意。   长兄为父。   对于小六小七来说,甄武真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虽说甄武心情好时,和他俩也是没大没小的闹着玩,可是当甄武沉下脸后,他们俩个都从心底里怵两分。   说到底,甄武也是统领几万大军的大将,脸上一板,不怒而威,镇住两个孩子,一点问题也没有。   小六本还打算仗着甄武疼她,和甄武缠磨一会儿,不过甄武没有心情,挑了挑眉,一挥手,小六也就很识眼色的不再缠了,然后她招呼着小七,慢慢的退了出去。   当两人来到外面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察觉到对方没出息的举动,相识一眼,姐弟俩人都洋溢的笑了起来,颇有些英雄相惜的感觉,随后俩人一边走着,一边商量着怎么去哄骗老三,好让老三主动给甄武撒气。   俩人在牺牲老三一个,保全全家的至高使命下,一个个鬼主意冒了出来。   可冒着冒着,小七突然神情一摊,苦着小脸道:“姐,三哥好像骗不了了。”   “为啥?”小六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小七。   小七解释道:“今儿三哥不在家,而且这几日三哥都忙着去铺子和庄子里巡查,没时间搭理咱们两个。”   小六一时间也想到了这茬,愣了一下后,懊恼的大为叹息。   最佳出气筒没了,这可咋整。   ……   甄武屋里,在他坐下来后,朱玉英挂着些担忧,来到甄武的身后,轻柔的给甄武捏起了肩膀,甄武伸出手握住朱玉英。   “不用担心,我没事。”他说道。   朱玉英仿佛少女时一般,撅了噘嘴:“你这那叫没事,连小六和小七都担心你,大早上跑来问个缘由了,还说没事。”   甄武叹了口气,想要和朱玉英说一说,可这事涉及到李让,这让他一时又说不出来,他想了想,只好模糊道:“只是因为一件事,不得不妥协,所以心里有些不甘,不免导致情绪有些低落。”   朱玉英恍然,她笑了一声,劝道:“知世故而不妥协,话虽这么说,可人活在世间,不就是活一世世故,自古圣贤还因饱腹而妥协,咱们便是妥协一些事情,又有什么大不了,最多若是不甘的厉害,日后找补回来不就行了,总比你这般强,让家里人也跟着担心,再者说战场上还讲究个谋略变化呢,咱生活中难道还真能活的快意恩仇,肆意洒脱?”   甄武有些吃惊的看向朱玉英。   朱玉英从甄武背后,绕到前面来后,调皮的冲着甄武眨了眨眼,故意表现出一副自得的样子道:“以前是不是小瞧我了?我自小可是读过不少圣贤书的,只不过我觉得圣贤书里好些话说的没啥道理,不爱挂在嘴边而已,要不然我也能和你之乎者也。”   甄武看着朱玉英的样子,心中莫名的竟然轻松了下来,兴许是这两年见惯了朱玉英端庄的样子,突然又看到朱玉英少女时的娇憨,倍感亲切和新鲜。   不过,朱玉英的话,确实也点醒了甄武。   李让镀了金身,他暂时妥协又有何妨,人生且长,以后机会多着呢。   想明白这些后,甄武的心境更加清明几分,他看着朱玉英嫩白的小脸,嘴唇水润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忍不住有些食指大动。   他捧起朱玉英的小脸,咬了一口。   嫩嫩的,滑滑的。   甄武吧砸了两下嘴,仿佛回味了一番味道,才打趣道:“你啊,这般贬低圣贤书,若是让外面的书生听到,怕是要一个个堵在咱家门口骂咱们。”   “我夫君往门口一站,任那些书生再多,又有谁敢骂。”朱玉英自豪的说道。   “这倒也是。”甄武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朱玉英看到甄武这般神态,晓得甄武已经恢复过来,一时间心中也开心不已。   随后,两人缠在一起,缠缠绵绵的又说了一阵私房话,等到午饭好了后,俩人才一本正经的在锦儿的眼下进食。   吃完饭后,甄武去了书房。   他答应李司媳妇的事,总是要做的,他提起纸笔,静静思索了一下后,才开始落笔,把李司在涿州城的一些事迹,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只不过把李让隐了去。   再次书写,不免让甄武又回味了一遍涿州城战报。   这让甄武写完后,不由得又重重的叹了几口气,一直调整了半天才再次缓了回来,他让人去把小七叫过来。   小七这会儿正和小六待在一块,听到甄武叫他,不喜反惊。   家里的这些人当中,小七其实最怕甄武,往常没事也不爱往甄武身边凑,因为甄武经常逮住他就会问他功课学的如何,可开的了一石弓,又能舞多久的刀之类的问题。   更何况现在甄武明显心情不好,这怕不是三哥不在,要拿他当撒气筒了。   小六此刻却兴致勃勃的问着锦儿,甄武可曾叫她,可当她得知甄武只叫了小七一人时,小六一瞬间变的闷闷不乐起来了,然后她就抱着胳膊斜着眼一直看着小七不言不语。   小七正盼着小六能一块过去呢,连忙提议道:“六姐,咱俩一块去见大哥?”   不成想,小六却干净利索的拒绝了。   “不去,又没叫我,我去干嘛,惹人嫌啊。”小六又委屈又生气的说道。   她说的这般阴阳怪气的,小七吓的也不敢再刺激小六,生怕甄武的训斥还没下来,先迎来六姐的一顿毒打。   他讪讪笑了笑,告别小六,随着锦儿前往甄武的院子里。   路上,小七贼兮兮的打探道:“锦儿姐姐,你给我提个醒,我大哥这是叫我干嘛,不会是要打我吧,若是打我,你可得帮我第一时间去叫我大嫂去,我还小,吃不住大哥的打,若是大哥有气消不了,等回头我叫来三哥给大哥打。”   锦儿轻笑,宽慰小七道:“七爷不用担心,郡马看上去心情还可以,不是坏事。”   小七听了这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等到小七到了甄武的书房,甄武指了指凳子,让小七坐下,如同以往的问了两句小七的情况。   小七一路上早就准备好腹案,对答如流。   甄武看着最近表现不错的小七,心情又好了几分,他拿出亲手写的书信,递给小七道:“你一会儿给我跑一趟差,把信亲手送过去,另外他家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李平,小的叫李安,与你年岁大致相仿,你过去后和他们两个熟悉熟悉,可以邀请他们没事了来咱家里玩。”   小七乖乖的接过信件,老老实实的点头应是。   甄武侧了他一眼,怕小七有所疏忽,所以开口问道:“让你和李平李安两个人多熟悉熟悉,知道什么意思吗?”   小七刚开始确实没有在意这一点,只以为对方家里有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现在听甄武又刻意问了一句。   他立马明白过来。   他冲着甄武点头道:“明白,这是大哥给我点的玩伴,和薛勋他们一样,不能欺负,而且还要照顾他们,把他们当做薛勋一样的自己人。”   甄武见小七真的明白,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后把地址和小七详细说了一下,最后开口道:“行了,趁天早,你早点送过去。”   小七应声,乖巧的退了下去。   等他从甄武的院里出来后,他先是回到自己的院里换好外出的衣服,随后想了想,又去了自己藏宝贝的房间里,打算挑两件礼物。   经过一番挑选,小七选中了一个帆船的模型,以及一柄匕首。   这里的东西,其实都是他比较喜欢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他收藏在这里,其中很多东西是铺子里的人特意寻来的稀罕玩意,就比如那个帆船模型,做得很是精巧,用料也很考究。   不说值多少钱,市面上是不多见的。   小七拿起帆船模型,有些不舍的把玩了两下,想象了一番从未见过的大海,最后还是下狠心,用盒子装了起来。   最后,小七让护卫带上东西,坐上马车向着李司家里而去。   他其实有些不喜欢这种差事,相对来说,他更想去见一见一望无际的大海。   ……   到了晚间时候。   当甄武听护卫们,详细的禀报了小七的所作所为后,甄武脸上忍不住的浮现出一些得意,他这个弟弟,自小聪慧,虽有些顽皮与傲气,但办事却已经有模有样起来。   至少甄武和老三在小七的这个年纪,比不上小七。   其实这也不怪甄武和老三,生活环境不同,自然在成长的过程中,会得到不一样的人生体会和经验。   比如他家发达后,小七在与一些孩子的交往过程中,不少孩子对小七吹捧和讨好,再加上家中的铺子庄子里的人对他‘七爷’‘七爷’的称呼,他自然而然的便从中,学会一些收拢人心以及与人打交道的法子。   可能他此刻没怎么深思过,他所作所为的意图。   但等到将来他成丁后,这些小时候便意识到的东西,可以有效的帮助他在人生的路上走的更好。   这便是生存环境的影响,同样也是优渥家庭带给他的见识。   单这一点,他的起跑线就比别人高。   …… 第282章 -除夕   时间转眼来到了除夕,这一天,甄武家里从一大早开始,全家上下加上护卫侍女们都忙碌了起来。   挂灯笼的挂灯笼,贴春联的贴春联,打扫院子的忙着洗洗涮涮,就连甄武也带着小六小七到处贴福字。   不一会儿,甄武三人便贴到了马仁马毅兄弟俩的院子里。   小六拎着浆糊桶,小七拿着毛刷沾好浆糊后涂在福纸上,甄武动手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福字往门上一贴,整个过程快速而干脆,把小六小七俩人看的开心的不行。   这时马仁刚巧从外面回来,见到甄武三人亲自动手给他们院里贴福字,连忙走过来,想要接过小六手中的浆糊桶,可没成想,小六竟然不乐意的一转身避开了马仁,甚至还瞪着大眼睛斜着马仁。   马仁一愣,冲着甄武苦笑道:“大爷,你怎么还带着六姑奶奶和七爷亲自动手呢,这让我们做下人的可不得羞愧死。”   甄武把手中其他的福字,扔给小七,打发俩人自己先去贴,小六小七见甄武有话要和马仁说,也没闹腾,懂事的作伴去了其他地方,兴致勃勃的商量着再给哪里贴福字了。   甄武看着小六小七说说笑笑的背影,嘴角流出一抹笑意,然后转脸白了马仁一眼道:“谁家天天念叨别人家的事,小六小七图个新鲜,我也全当带他们耍呢,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马仁听到甄武这么说,也就不在多说什么,还故意表现的憨憨的笑了笑。   甄武不乐意的又侧了马仁一眼。   马仁这家伙心思一向比较活泛,而且为人也比较精明,要不然甄武也不会让马仁当了他家的大管家,马仁也不负甄武的信任,把外宅管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只不过这家伙总喜欢在甄武面前表现出一副憨憨的样子。   好像甄武心眼多小似的,容不下他的精明。   甄武带着马仁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问道:“东西都送去了吗?没出什么差错吧。”   说到正事,马仁脸上瞬间就变的正色起来,他摇头道:“大爷放心,都送过去了,我亲自盯着来的,一家也不差。”   甄武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能力有限,只能帮一帮咱右护卫那些特别困难的军卒家,其他的却也无能为力。”   “大爷不必自责,您做的已经够好了。”马仁说道。   “好啥好。”   甄武摆手道:“每家每户分下来,总共也分不到多少东西,说到底也只是尽了尽心意。”   这话一落,马仁却不乐意了,哪怕甄武是当家老爷,他也要反驳反驳甄武。   “大爷这话说得不对,东西分到他们手里虽不多,可那么多家统计下来,对咱家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了,您不知道,您拿了这个主意后,我都心疼了好几晚,这也就是大爷您心善,才能做到这份上,换做旁人谁行?这又岂是只尽了一下心意?再者说即便每家分到的东西不多,可也足矣解他们的燃眉之需,这一家子的坎啊,有人帮忙渡一下,不亚于救命之恩。”   “行了行了,你不用给我歌功颂德。”甄武走进屋里后,在马仁的屋里随意看了一圈,找了把凳子坐下,顺道也让马仁坐下,接着说道:“不说这个了,好长时间没和你好好聊聊了,说说,回来时外面可有什么稀罕事?”   马上过年了,他需要和大管家聊聊天,交交心,表达表达领导的关怀。   之前店铺里的,庄子的人都是老三去的,家里重要的管事,甄武基本上也走了一遍,只剩下了马毅。   马仁也盼着能和甄武多交交心,可他想来想去,今儿外面也没啥稀罕事,只能无奈道:“街上的铺子都关门了,行人也不多,倒真没什么稀罕事,不过从胡同回来时,家家户户里传出来的剁馅声,把我馋了个够呛。”   甄武一听这话,哈哈笑了两声,他想起以前在蜂尾胡同或者清水胡同住着的时候,每年过年,胡同里各家各户‘叨叨叨’的剁馅声不绝于耳,声音错落有致,和弹琵琶似的,真有种‘大弦小弦错杂弹’的感觉。   那时候二贤她们几个还没嫁出去,二贤和面,张玉清剁馅,四妹五妹加上小六小七,一群小脑袋围着案板流口水。   都馋。   水饺这东西,哪怕他们后来搬到了清水胡同,家里条件没之前那么差了,可一年下来,也吃不了几回。   就好似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憋着一年的馋嘴,就等着除夕这一天。   现在家里条件比之前好了百倍,除夕也能摆上精致的年夜饭,什么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可好像以前的那种氛围感也在逐渐的丢失。   想到这里,甄武突然来了兴致,冲着马仁道:“一会儿你去大厨房,让人多包些各种肉馅素陷水饺,今儿晚上咱把水饺也添上年夜饭。”   “这感情好,小的多谢大爷了。”马仁脸上洋溢出笑容道。   “你谢个屁,我也馋了。”甄武笑骂了一句,随后转头又看了看马仁屋里简单的陈设,说起另一件正事来:“年前让你在宅子后面那条街上购置了几个小宅子,你还记得吧。”   马仁点了点头道:“记得,我经的手。”   “等回头,你和马毅一人挑一家。”   马仁不明所以。   甄武没好气的指了指马仁道:“你说你,我不给你们张罗终生大事,你们自个就不着急?你兄弟俩这都奔四十的人了,难不成还不打算娶媳妇?”   马仁破天荒的有些羞意,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扭捏了起来。   这惹的甄武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直笑到马仁脸上都涨红了,甄武这才憋了下去。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过和你说正经的,有没有什么心上人?说出来我让郡主给你们做主。”   马仁涨红着脸根本说不出话,甄武是真没想到马仁竟然会是这种反应,完全看不出来以往大管家的精明风范,而且相对来说,这话若是说给比较跳脱的马毅听,马毅肯定早就乐的咧开了花。   甄武见马仁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再为难马仁,拍了拍马仁的肩膀,起身道:“年后咱家打算放出去几个大丫头,她们想要给自己赎身的,咱也不为难,若是想要家里给做主的,定是挑着庄子里或者铺子里的管事去成婚,你若是还没心上人,这些日子可以琢磨琢磨,回头我把放人的名单给你送过来,若是有中意的,咱给你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这种好事,你可别说老子不照顾你。”   说完,甄武冲着马仁打趣的挑了挑眉,然后摇头晃脑的打算离去。   不过,刚刚迈起脚步,甄武突然又来了兴趣,故意打趣马仁道:“对了,这事你记得和马毅说一声,先说好,你别想着独吞这个好事,回头我会找马毅验证的,还有,你兄弟俩别瞅着谁好看,为了抢人先打的头破血流的,这事人姑娘也得乐意。”   马仁整个人呆住了。   甄武大笑的慢慢走远。   ……   很快。   到了晚上,全家都聚在张玉清院里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团圆饭,之后朱玉英带着石暖陪着张玉清聊天,小六小七不知道又去鼓捣什么东西了,而甄武和老三则坐在一起闲聊着。   只不过聊了没一会儿,老三便说和同僚约好了,一块去张玉家找张辅坐坐,甄武除了叮嘱老三两句注意安全,也不能说什么。   等到当老三走后,甄武一个人倒闲了下来,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找同僚玩耍,便一个人来到了练武厅。   大晚上,练武厅有些黑,甄武也没有点灯,习惯性的坐到常做的位置上,开始遥望着外面的星星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   甄武耳朵一动,听到一丝动静从外面传来,他起身看去,张玉清竟打着灯笼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张玉清这时也看到了甄武,她笑道:“我就晓得你在这里。”   “咋啦这是?”甄武问道。   张玉清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我见老三走了,定是没人与你说话,所以便想着过来陪你说会话。”   甄武嘿了一声。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怕无聊啊,再说这边多冷,您也是心大,不怕冻到自个,走走走,我陪您回您屋里。”   张玉清埋怨的瞪了甄武一眼:“我不冷,也不回我屋,免得再吵到你媳妇她们。”   “吵?玉英她们干嘛呢?”甄武纳闷问道。   张玉清突然之间神情有些得意,她笑道:“你娘我年纪虽然大了,但精神头可不服输,今儿守夜守的,把你媳妇和弟媳妇都守的乏了,所以我让她俩在我炕上歪一会,过一会儿等快到时间了,再把她们叫醒。”   “嘿,这俩人咋当的儿媳妇。”甄武不乐意了。   张玉清反瞪甄武,替儿媳妇撑腰道:“你这是啥表情,她俩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还不许她们困乏了?我告诉你,你少给我找事。”   “得得得。”   甄武没好气道:“你们婆媳一家亲,就我事多,行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灯笼里的油灯,把练武厅里的灯全部点亮,随后让人下去取几个炭盆过来,好让这里的温度提高一些。   练武厅里灯光亮起来后,张玉清好奇的在练武厅里溜达着,她在空荡荡的正中央流连了一下,随后便来到了兵器架子旁。   上面各种各样的兵器都有,她一柄一柄兵器看过去,基本上所有的兵器都能够明显的看出常常被使用的痕迹,通过这一点张玉清完全能够想象到,甄武这些年是怎样努力的练习着技艺。   兵器架的左右两侧,几个木人桩上挂着几幅铠甲,她稍一思索便想到,这些定是这些年甄武淘汰下来的护具,因为甄武如今还穿的那身,是放置在甄武的书房里,甄武经常会擦拭一番。   而且,这里的铠甲,虽说到这时还泛着幽暗的光,可是密密麻麻的甲片上,已经随处可见刀刀划痕,她细细看过去,还发现这些铠甲中都是有些损坏的部位,或是护肩,或是护心镜,亦或者是护臂。   张玉清手指轻轻的在一件铠甲上划过,仿佛能够体会到这件铠甲伴着甄武,经历了怎样的一段风霜雪剑的旅程。   以前她很少走进练武厅,对这里面的摆设并不清楚,可现在她看着这些有些陈旧的铠甲,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得挨多少次打,收多少次伤,才能把铠甲用成这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大过年的节日里,她不想掉眼泪,过了好一会,她才把那些感性的情绪压了下去,随后故作轻松道:“这一转眼,竟然过去这么多年了,瞧你,铠甲都换过好多身了。”   甄武没留意到张玉清的情绪,还自顾得意的笑道:“那可不,虽说这些铠甲再补补都还能用,但你瞧瞧这都补成啥样了,这补得色都好几个,您儿子官这么大,肯定是没必要穿这么差劲的,所以全部被我收敛回来了。”   说到这里,甄武一顿接着道:“对了,说起这事,小六前段时间还缠我,想着让我给她弄一身女子铠甲呢,说是见王妃穿的好看,您听听这话,这是图好看的事吗?上了两趟城头,瞧把她野的,您说我能应她吗?恨不得抽她一顿,还想要铠甲。”   “再说,转过年她都十六了。”说到这里,甄武突然愣住了,下一刻感伤道:“没想到时间过的真快,这一转眼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唉,一说这个,我还有点舍不得,不过再舍不得,也必须要束一束她的性子了,要不然…”   说着说着,甄武发现张玉清一直没动静,而且还背着甄武,好像是在抹眼泪。   “娘,你咋了?”甄武又疑惑又关心的问道。   张玉清慌忙擦了擦眼泪,转过身道:“没事,就是想到你爹走后,这些年你把老二,老四,老五一个个送出阁,又帮着老三娶了媳妇,现在还要给小六和小七张罗着,等到他俩的终生大事忙完了,你又要该忙活大孙的了,你说你这一辈子,娘生了你,倒让你来这世上吃净了操劳的苦。”   甄武一怔。   “这有啥,我是老大嘛,应该的。”   “娘知道,就是有些心疼你。”张玉清说道。   甄武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他并不认为他值得心疼,在他的心中也从来没把弟弟妹妹们当做拖累。   反而看成生命中值得一直守护的宝贝。   他没后悔来到大明,没后悔成为甄家的老大。   ……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   甄武精神一震:“娘,大过年的咱不说那些了,外面已经有人放鞭炮了,定是马上新年了。”   张玉清这会儿也顾不上伤感了:“走走走,还要叫醒玉英她俩呢。”   俩人匆匆忙忙往外走。   而张玉清的院里,此刻朱玉英她们已经被丫鬟叫醒了,正寻思着让人去叫甄武他们回来时,朱玉英就看到了甄武和张玉清。   她立马迎过来道:“娘,到点了,马上到新年了。”   张玉清连连叫好。   而一旁的小六小七俩人,在院子里手中拿着鞭炮,大声招呼着甄武过去一块放爆竹。   甄武脸上一笑,从丫鬟手中接过火折子大步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   甄家各个院子里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甄武看着鞭炮炸响的火光,脸上满意的笑了起来。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洪武三十三年不曾迟到的到来了。 第283章 -洪武三十三年   洪武三十三年的第一天。   一大早,甄武带着全家小辈给张玉清拜了个年,张玉清笑呵呵的给所有人都发了红包,甄武也恬不知耻的收了下来,让张玉清笑的更灿烂了几分。   接下来就该第三代给第二代拜年了。   只不过甄家第三代现在只有一个小不点。   甄武抱着儿子一个一个的拜过去,老三和石暖夫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把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放在了朱玉英早就给儿子缝制的小包包里,小六小七俩人也是笑嘻嘻的一人给小侄子准备一个小金兔子。   三月是属兔的,这个小金兔子是小六俩人特意找人熔的,兔子上还刻着他俩的名字。   小六把小兔子在一脸迷迷糊糊的三月眼前晃了晃,笑的眉开眼笑道:“小侄子,看好了,这可是姑姑给你,长大后要晓得对姑姑好,挣钱了给姑姑花。”   说完,她和小七把小兔子都放进了三月的小包包里。   甄武咧嘴一笑,把儿子的小包直接收到自己的怀里,颠了颠儿子,笑眯眯道:“儿子,你还小,这钱你把握不住,爹先替你把握着。”   小三月此刻啥也不知道,还伸着小手开心的手舞足蹈。   小六小七俩人却不干了,感同身受的替小侄子打抱不平,朱玉英在一旁笑着一人点了一下道:“就你俩傻,每次都吃你哥的逗,行了,玩去吧,我们与你三哥他们也该出门了。”   小六冲着甄武吐了吐舌头,吐槽道:“无聊。”   小七见状学样的也吐了吐舌头:“无聊。”   甄武嘿了一声,俩人一溜烟跑走了。   朱玉英这时去外面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有些拿不准主意的问甄武:“你说咱还抱着儿子去王府吗?今儿我瞧着又降温了,别冻着他。”   甄武没好气道:“父王和母妃惦记外孙了许久了,你不抱去,信不信他们让咱俩再回来抱一趟。”   朱玉英想到这茬,无奈的叹了口气。   甄武忍不住来了一句:“行了,小心看顾着点,没事的,别总和个心肝宝贝一样,生怕受一点风。”   朱玉英一听这话,差点炸毛,眼睛不善的看向甄武:“咱儿子怎么不是心肝宝贝了。”   “好好好,心肝宝贝行了吧。”   甄武懒得和朱玉英争辩,把儿子往朱玉英怀里一放:“你抱着,再给他裹一层,我去看看马仁准备好马车没。”   说完,甄武招呼着老三道:“老三,走一块去。”   老三应声,兄弟俩人边走边说着,向着外面走去。   ……   等到马车收拾妥当后,甄武带着朱玉英和儿子,坐上马车向着王府而去,到了王府后,甄武和朱玉英直接去见了朱棣和徐妙云。   朱高炽,朱高煦两家子,加上朱高燧此刻都在。   朱棣抱着外孙子稀罕了一阵,等兴趣劲下去后,就把孩子扔给了徐妙云,徐妙云抱在怀中看着小三月活泼的伸着小手咯咯笑着,喜欢的不行。   张氏和胡氏听到三月的动静,一个个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逗着三月,可这样一来,没人理会的朱瞻基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徐妙云顿时苦笑不得的嗔骂道:“这臭小子没想到还是个霸道性子,连弟弟的醋也要吃。”   可她这话刚刚说出口。   三月也不甘示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几个女眷一时间都手忙脚乱起来,朱玉英赶紧抱着儿子哄,张氏也抱起朱瞻基哄着。   朱棣觉得吵闹,不爱和妇幼们待在一块,招呼着甄武几人去了外面。   几人刚刚来到外面。   永宁和李让这时也过来了,甄武冷眼看了两眼李让,神色淡淡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朱棣仿佛不知道甄武和李让已经起了嫌隙,如同往常一样对待着甄武和李让,只不过在背对李让时,瞪了一眼甄武,让甄武老实一些的意图,非常明显。   甄武见状,没好气的主动和永宁攀谈了两句。   朱高炽憨憨的笑了笑,他在李让和甄武身上扫过,他对于之前的事情,虽然没有详查,可他心思剔透,大致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在他看来,李让有些油滑和心机,很败他的好感,而且他向来也不喜欢这种心思不纯粹的人,所以朱高炽不留痕迹的晾了晾李让,三四次避开李让主动找他的说头,以示疏远。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让甄武瞧了个真切。   反而朱高煦是几人中最单纯的,他压根不知道朱棣,甄武,朱高炽三人心思流转,在他心中甄武是他大姐夫,李让是他的二姐夫,他都当亲人对待着,压根不在乎他们是什么样的为人。   所以,在场只有朱高煦对李让最为热络。   朱棣把众人的反应全都落在眼中,轻咳了一声,打断众人的闲聊,对着李让和永宁说道:“行了,你们先去见你们母妃吧,李让你一会儿来书房说话。”   说完,朱棣便带着甄武几人向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后,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军伍上面了,朱棣顺手掏出了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让几人围过来。   “甄武你今天刚好过来,我昨天晚上有个新想法,你帮我琢磨一下,看看有没有疏漏,咱们再商议商议。”朱棣一聊到这个事情,精神立马提了起来。   “昨天?”   甄武有点惊了,昨天可是除夕呢,朱棣不好好过年,满脑子想的都是啥啊。   朱棣抬头不解的问道:“咋啦?”   甄武连连摇头:“没事没事。”   “少废话,过来看着地图。”朱棣训斥了一句,随后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李景隆战败后,如今又在德州收拢战败士卒,集合多路大军,意图今春再犯我北平,我寻思着,咱们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等着,总得给李景隆找点事做,要不然白白浪费时间让李景隆积蓄力量,我怎么想也觉得亏的慌。”   甄武点头认同,问道:“父王是有什么想法吗?”   “你们看。”   朱棣的手指直接点在山西大同的位置:“我想早日动兵,打一打大同,至于能不能打下咱们另说,但是只要牵制着李景隆不得不去支援,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甄武,朱高炽和朱高煦,一时间都仔细的看向地图。   朱高煦最先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大同无重兵,我愿意做先锋,给我一万兵马,绝对打的下大同。”   “让你做先锋,你算怎么打?从哪里进兵?”朱棣问道。   朱高煦点到宣府的位置:“自然是出居庸关,自宣府而下,一路破城破关打到大同。”   朱棣一听这话,嫌烦的挥手道:“你一边给我歇着去吧,再说这些废话,你就去和高燧一块玩去。”   说完,朱棣看向甄武。   甄武想了想,最后肯定道:“我支持父王的看法,咱们确实可以打,毕竟主动出击的话,不仅时间对咱们有利,也能打乱李景隆的部署计划,不过咱们与李景隆的决战地点,绝对是不能选在山西境内,所以如果要攻大同,我以为还是要引诱李景隆支援,搓其锐气为主。”   朱棣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想的也是这样,李景隆若是来支援,那咱们就再撤走,用你的话就是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敌进我退,反正咱们离大同近,士卒也抗冻,跑一遭无所谓,但是李景隆的南军千里迢迢来这么一遭,不说冻死多少人,军心先耗掉他一半,这对于咱们开春后,应对李景隆来犯是很有利的。”   朱高煦听了甄武两人的对话,这时才后知后觉:“那这样的话,确实不能从宣府而下,宣府离李景隆太远,他铁定就不来支援了。”   说完,朱高煦挠了挠脑袋,梗着脖子吹牛道:“我其实之前也想到了,这也不难想到的,是不是老大,你说是不是?!”   朱高煦看向了朱高炽。   朱高炽随口应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然后才认真的和朱棣说道:“咱们粮草不足以支撑咱们太早动军,虽然年前缴获了不少,可若是未开春就动兵,我怕坚持不到秋收。”   朱棣没有说话。   只是在脑海思索着提前动兵的得失值不值,其实大同对他们是没多大的益处,他想要提前动兵,最大的目的便是想着消耗消耗李景隆,但是消耗李景隆,花费一些军粮,其中得失却需要他考虑到。   甄武却在这时开口道:“我以为粮草问题咱们不必担忧,咱们打大同一路可以收缴,另外即便咱们不去打大同,李景隆兵屯德州,动作再慢四月间也会出兵来攻北平,咱们双方大战决计拖不到秋收的,到时候兴许一个月内胜负就会见分晓,咱们留太多粮其实也没什么。”   朱高炽一想也对,随后就不再这方面多言。   之后,几人开始详细的讨论了起来,从哪里进军山西才能惹的李景隆必须来支援,讨论的激烈,甚至没有留意到李让什么时候过来。   李让过来后,听着众人的讨论,几次想要插嘴,可每次都插不进去,他看着甄武与朱棣几人讨论的没有一点生疏感,甚至甄武每次发言,朱棣他们几人都凝神静听,显得颇为重视,这让李让心中总有一股妒火在升腾。   同样都是女婿,他好像从没有和朱棣等人相处的如同一家人一样。   甄武凭什么可以。   就在李让的嫉妒中,甄武等人的讨论逐渐也到了尾声,朱棣见事情大致商议出来一个方案后,便一边卷起地图,一边说道:“行了,今儿大过年的就先说到这里,等回头叫张玉等人过来再商议一次,今儿就算了,一会儿我还要应酬北平文武官员的拜年,至于你们想干嘛就去干嘛吧,没必要全待在王府里,我也没时间再陪你们唠嗑了。”   嘿。   朱棣这做法,真真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也好意思说今儿是大过年的。   不过朱棣既然说这话了,甄武也乐的如此,他让人去了后宅问了一声朱玉英,是要现在随他一块回去,还是等晚些时候再来接她。   朱玉英大抵是觉得难得和徐妙云几人亲近,便让人告知甄武,她要在王府多歇一会儿,让甄武晚些时候再来接她。   甄武得了话,自个便溜达着搭上自家的马车回家了。   一路街上行人不断,难得的热闹光景,甄武瞧着热闹,便也不嫌冷的,和马仁挤在车前,一边赶马,一边看热闹。   等到他到了家中后,刚刚走近中堂,就听闻几个妹夫都来了家中,这会都在客厅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甄武回来呢。   甄武连忙走了过去。   一进去,甄武就问张武三人:“你们这是转的差不多了?”   张武摇了摇头说道:“没呢,我们三刚好碰到,想着你在王府也呆不久,便聊着天,等等你,稍后再一家家拜过去。”   “行吧。”   甄武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事,叮嘱三人道:“对了,明日你们记得都早点过来,老太太早就想女儿了,还有小外甥,记得也抱过来,明日我去王府溜达一圈,应该也能早点脱身回来,到时候咱们好好喝一场。”   北平习俗,大过年当天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的,甄武仪宾名义上算是上门女婿,所以不在这个忌讳当中,而王府在初二自然也不会招待甄武这些王府女婿。   反而是他家要招待张武他们几个妹夫,二贤,四妹,五妹,自然也会趁这个日子回来。   张武,谭忠,王通都是点头。   说起来,张武,谭忠都有了孩子,王通还没有,他和老三有点尴尬,无极老太爷亡故,大家虽都没有明说,但都打算行三年丧的。   当然丧期也不会特别严守,但是身孕这些却是要避免的。   他们聊了一会儿后,老三也回来了,大伙作伴着去往了唐氏的宅子,给唐氏拜个年,然后几人又散开,各自去拜各自的年。   大过年的,其实也就这点事情,拜年,拜年,还是拜年。   ……   之后的日子,比较安详和悠闲,初二初三初四…,一天天的过了下去,等到年十五一过完,这个年算是结束了。   北平城不论上下,所有人都过了一个安安稳稳的新年。   十六日。   朱棣便再也等不下去了,匆匆召集了甄武,张玉等人在王府商议了一整天,然后军中再次运转了起来,军粮,军备,军械各种物资率先调动起来。   紧接着,一张召集军卒集合的军令便通传了下去。   到了二月间时,出乎天下所有人的意料,朱棣带兵突然杀到了山西蔚州城下,大军把蔚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挥王忠,李远无援也无力抵抗下,只好举城投降。   他们其实对投降这种事,并不抵抗。   因为这不是民族战争。   说到底是朱家人在掀桌子,他们事不关己时,可以高高挂起,若是事情逼到头上,投了也并不丢人。   所以他们对于朱棣的整编显得很是配合。   之后,等到朱棣等人在蔚州休整好后,朱棣带大军直直向着大同而去,战略意图毫不掩饰。   当消息传到朝廷的时候,整个朝廷大为震惊,李景隆不敢对此无动于衷,连忙调兵谴将向着大同支援而去,试图打算营救大同。   安静了一段时间的大明,战火重新燃烧了起来。   …… 第284章 -请你自献头颅   山西大同是北境边防重镇,再往北便是无垠的草原,素来风大苦寒,较之北平犹自胜之,尤其现在还是二月天,风带着寒意仿佛刀子一样,直往脸上刮。   哪怕甄武在北平长大,又冰刀雪剑征战多年,可想到前段时间在北平,出门貂皮大帽,回家锦衣玉食,晚上还有娇妻暖玉在怀,照样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这世间还真他娘的由奢入俭,最考验适应性。   甄武坐在右军大帐之中,用力搓了搓脸,让身体里的血液能够加速流动起来,可刚刚搓的脸上有点温度,张武却在这个时候,一甩大帐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顺道还带着外间的一阵寒风呼啸灌进大帐。   甄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张武。   可张武犹自不觉,还搓着手大声冲着甄武抱怨道:“大同真他娘不是人待的地,冷也就算了,还他娘的一直刮风,这老天爷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你他娘的还有脸说,进帐不能动作小点?我们养了半天的暖和气,被你一股风吹了个干净。”甄武怨气更大的说道。   张武这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孟善,郑亨,谭渊,王真,陈亨等人都已经到了,连忙给众人赔笑。   “对不住各位,对不住各位。”   说完,张武一边走到他自己的位置坐下,一边开口问甄武:“右将军,咱这到大同两天了,打不打啊?什么时候打,总要给个话啊,咱们冷能受着,可士卒们天天挤在一块取暖,也不是个事啊。”   张武的话说出来后,其余众将也看了过来。   他们大军到了大同城下后,一直按兵不动,有些聪明的已经意识到这一次过来,不是简单的打大同那么简单。   甄武也没让众人多猜测,直接了当的说道:“不打。”   当初朱棣找甄武,张玉等人商议进攻大同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中层将领都参与的,会后朱棣也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   所以,现在很多人还认为,这次过来就是来打大同的。   就和当初打大宁一样。   而且在很多人眼中,大同对于燕王来说,更有理由打。   因为大同本是代王朱桂的封地,可朱桂却被朱允炆在去年废为了庶人,而朱桂不仅仅是朱棣的十三弟,还是徐妙云的妹夫。   没错,朱桂娶的是徐达的二女儿,就从这点上来看,朱允炆收拾了朱桂,现在又要收拾朱棣,徐达的儿子和老部下们,没直接跳出来反了朱允炆,已经算是尊重朱元璋了。   指望徐氏派系的武将用心讨伐朱棣,简直是失了智。   再者说,朱允炆给代王留个爵位,赏个富贵闲人的生活,过分吗?   对自家人非要一撸到底。   这种情况下,谁不得心里嘀咕一下,若是他们不小心惹了朱允炆,朱允炆还不晓得怎么残暴的对待他们。   怕是更没情面可讲。   当兵的军中卖命打了一辈子仗,碰上个不讲情面的,谁受得了。   这时随着甄武的一声不打,许多人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不打?”   张武更是疑惑的问了出来:“为啥不打?代王虽说被废,但是代王的三护卫,我就不信没人愿意给代王报仇的,只要殿下放话出去,大同城哪怕常年有着屯军戍边,又是高城重镇,但内部稍微一乱,再加上咱们从外攻打,不出半月,绝对能打下大同城。”   薛禄也在这时接着说道:“是啊,等打下大同城,咱们把大同附近的兵马收编下来,兵力更盛,到时候挥鞭南下,直接打到南京城不是更好。”   他们俩个在大宁之战中捞到的好处太多了,从掌千余人兵马,一下子扩编到了万人,收集癖的心理一犯,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攒多少多少人马。   这种心理正常,甄武也理解,他经常也想象自己手握二十万大军纵横。   但理解归理解。   可身为统兵大将,却不能被这种心理所控制,尤其是连最基本的理智也因此丢失。   要知道,这世间兵贵在精,从不在多。   不同心的士卒,即便有百万之中,亦无任何用处。   所以,此刻甄武恼怒的瞪了两人一眼,毫不客气的开口训斥道:“你们俩个现在手上也握着万余士卒的性命,还以为是以前的千百户?还由得你俩幼稚吗?若是兵多就能定胜负,李景隆的兵最多,你怎么不把北平城送给他。”   众将见甄武声音严厉,哪怕不是说他们,也不由自主的直了直背,正了正神色,而薛禄和张武俩人立马被训的,老实的站了起来,低着头听训。   甄武冷哼了一声道:“你俩以后说话再不过脑子,老子非罚你们去当马夫,就不信你俩记不住教训。”   俩人连忙慌乱道:“右将军还请息怒,卑职知错,以后定然多思多想。”   甄武眼神在俩人身上打量了一遍,见两人确实听进心中了,眼神一收,没好气道:“行了,这次就算了,坐下吧。”   他的语气一软,帐中其他将领也松了一口气。   在场之人,不少人的心思和张武和薛禄一样,都以为打大同利处很多,只不过他们没有张武和薛禄受甄武宠信,没敢第一时间说,他们心中不由的叹了句好险。   这次算是张武薛禄替他们扛雷了。   谭忠王通跟着谭渊王真而来,见张武和薛禄被甄武训斥,俩人偷偷挤眉弄眼的偷笑,惹的张武没好气的瞪了俩人一眼。   张武,薛禄,谭渊,王真,是甄武手下四个独立掌兵的大将,最受甄武的信任,甄武训斥完张武和薛禄后,也有意提点培养张武和薛禄,随后,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给两人解释为什么不打大同城。   “你俩以为大同有兵就能由殿下收编?大同和大宁不一样的,大宁和咱北平唇齿相依这么多年,说一句亲兄弟不为过,大同算什么?最多表兄弟,人家上有宣府,下有太原,凭什么替咱们保北平?真整编了,你也不怕你军里乱起来。”   张武和薛禄听了,恍然大悟。   谭渊这时开口道:“那咱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   甄武笑道:“今儿叫大伙过来,就是说给大伙的,这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等李景隆。”   “等李景隆?”   谭渊疑惑道:“山西境内,咱们地貌不熟,将士们又没有保家之念,在此地与李景隆对决,应该不妥吧。”   “你说的不错。”   甄武搓了搓手道:“所以咱们此来只是为了遛一遛李景隆的大军,你们想想,咱们在这里还冻的不行,李景隆那群南军谁能抗的住,让李景隆带着大军也动一动,总好过一直在德州积蓄力量。”   这番话一出,在场众将基本上全部明白了。   甄武接着说道:“算算时间,李景隆大军应该也进了山西境内,咱们也是时候安排一下,到时候怎么溜着李景隆玩了,薛禄,你掌的是骑军,这次你要出大力,你带着你的人去驻防在云州那边,呼应一下丘福…”   正说着,帐外突然响亮的一道‘报’声传来。   甄武神色一振,知晓必然是有重要消息传来,连忙让传令兵进来。   传令兵进来后,单膝跪下禀报道:“禀右将军,殿下让标下通知右将军,李景隆先锋大军由都督平安率领,已经到了涞源,直逼蔚州,殿下让右军尽快右移,按计划行事。”   甄武噌的站了起来,激动道:“你回去告诉殿下,就说甄武已知,明日一早,右军定会行动。”   甄武说完,挥手便让传令兵退下去了,然后他迅速的来到地图前,一边看着地图上平安的位置,一边召集众将围过来,开始安排众将的任务。   一直到晚间,所有任务安排妥当后,让众将下去整军。   ……   之后的日子,燕军和南军开始活跃在山西的境内,房宽率军在蔚州阻了平安几日,等到李景隆大军全部过来后,弃城向大同而去。   平安率军追击,遭遇丘福阻击,双方打了一阵,不见胜负,至天黑双方各自退去,开始相互对峙。   当李景隆大军追上来后,平安再次率军出阵,发现丘福大军早已人去楼空,把平安气的哇哇大叫。   再之后,李景隆大军步步为营,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着大同而去。   一路走的异常艰难。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大同城下,朱棣等大军已经逃之夭夭。   可当李景隆大军想要回撤的时候,朱棣等麾下将领又会连翻出阵骚扰李景隆大军,每当李景隆率军出阵之时,又总能偏偏遇到朱棣其他将领带军阻拦,让他不敢贸然追击。   就这般,一直过了一个月。   从蔚州,到大同,再到宣府,这些地方双方人马不断活跃,所有人都硬顶着寒冷的北风和总会在晚上骤然降低的天气苦熬,只不过燕军尚能忍受,可南军冻死无数,堕指者更是数不胜数。   一时间南军之中军心散乱的,甚至有动荡之危。   就在李景隆不打算再和朱棣纠缠,心生退意之时。   三月间,朱棣大军已经绕宣府自居庸关,回到了北平。   这一遭,他们从北平南城出发,从蔚州攻入山西境内,然后带着李景隆大军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从北面的居庸关回到北平。   虽说没有打什么打仗,可回来的众将一个个喜上眉梢,开心不已。   就连朱棣也异常振奋。   这一次打破了李景隆积蓄力量的布置,又消耗了李景隆的军力与军心,等到开春后他的压力会小很多。   可就在众人都为此次战果而兴奋的时候,朝廷竟然派来了劝降的使者。   劝降?   说的好听叫劝降,说的难听点可不就是来议和吗?   甄武得知这事后,整个人都迷糊了,他记得靖难得打四年的啊,难道因为他做了某些事情,蝴蝶翅膀扇了扇,把靖难之后的时间扇没了?   那朱棣还怎么当皇帝。   他的国公怎么办?   ……   与此同时,南京城皇宫里,朱允炆也在开口问黄子澄:“算算时间,高巍应该也到北平了吧。”   黄子澄笑道:“前次来信便到了涿州,想必现在已经进了北平城。”   “那就好,高巍是个贤臣,想必定能不负朕之所托,若此次他能平安归来,朕定委以重任。”   朱允炆说完,畅意的笑了起来。   好像自从燕王起兵后,他第一次笑的这么畅意,像极了一个小孩子小计谋成功后的得意。   他想着,年前朱棣打不过李景隆,年后朱棣又去山西搞事,李景隆大军一到又被撵的灰溜溜逃回北平,这种情况下朱棣好意思上书自辩来恶心他。   这一次,他也要主动出手,恶心恶心朱棣。   他心里恶狠狠想着:“朱棣啊朱棣,你天天给朕喊着诛奸臣诛奸臣的,恶心朕,既然你说你麾下将士怕死,你不得不带着他们起兵靖难,那朕这次看你怎么办。”   ……   北平城内,燕王府。   朱棣带着甄武,张玉,朱能等几个高层将领,在大殿之中准备接待了劝降使者高巍。   所有人都好奇的,不明白朝廷突然搞这么一手到底是在干嘛。   真被打服了?   可不应该啊。   朱棣心中更是在打鼓,这朝廷若是真的突然议和,他可怎么办。   所以,等到高巍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大殿后,朱棣根本没心思废话,直接开口问道:“不知你此来,所为何事。”   可让在场说有人没想到的是,高巍进来后,先是趾高气昂的看了一眼朱棣,随后又环顾了一下殿中的甄武众将,一点也不像是真正议和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找茬的。   这般不礼貌的样子,顿时让甄武等人皱起眉头。   可这还只是个刚开始,高巍口中的话,更让甄武等人震惊。   只见,高巍昂起头,朗声道:“太祖升遐,皇上嗣位,不料竟与燕王起了嫌隙,更惹的皇上出动大军讨伐,臣以为大动兵戈不如和解,而且自古君臣之义越明,亲情骨肉之情越厚,所以臣置生死与度外,来北平亲见燕王,就是来帮燕王明一明这君臣之义的。”   嘶。   甄武吸了口气,这是什么话,怎么明白人都听不明白呢。   然而下一刻,高巍的话,直接把甄武说的惊呆在当场。   高巍朗朗的声音接着响在大殿之中:“昔年周公恐惧流言,自主避位居东,燕王何不主动割去首级送往京师,押解挚爱子孙,遣散护卫将士,以全为臣之义,如此自可解释与皇上的猜疑之嫌,又可堵住小人的离间之口,这难道不比周公还要伟大吗?如此流芳青史不好吗?”   这声音好似在大殿之中悠悠回荡,经久不息。   朱棣呆了,张玉,朱能等人全都呆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高巍仿佛觉得朱棣等人被他的话说的动心,说的越发起劲来:“自燕王大兴兵甲,虽占据北平,攻取密云,永平等地,可数月之间,仍旧在区区弹丸之地腾挪,较之天下如何?依旧不堪一击,而与燕王同心者不过三十万人,较之天下又如何,不过沧海一粟,同为死路,燕王何不选一条可流芳千古的路?更何况燕王与皇上,既是君臣,又是骨肉,何必要苦苦挣扎,反害三十万与燕王同心的军民之命?所以臣还请燕王上表谢罪,皇上看在殿下诚意服罪的份上,定然也会饶过与燕王同心的三十万军民之命,如此既顺天意,又合人心,亦能安太祖的在天之灵,若不然…”   高巍的话到此为止,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含怒而出的甄武,一拳砸的他满口是血。   张玉,朱能等人也全都含怒的瞪眼看着高巍,恨不得生吃其肉。   忽悠朱棣献脑袋,这他娘的什么狗屁之言。   朱棣献了脑袋后,他们呢?   也跟着献?   高巍捂着嘴缓了一会儿,再次直起腰来,依旧傲气的看着朱棣:“燕王当真要为了自己暂时的权利,反害北平三十万军民之命吗?若燕王主动割去首级送去京师,即可全君臣之义,又可保北平军民,如此正途不走,当真要一一孤行?你这般不怕北平军民寒心吗?!”   甄武捏了捏手指,他有点后悔,刚才那一拳打的太轻了。   朱棣此刻脸色沉的仿佛能滴下水,这时候面对高巍的话,他不适合有任何的举动,他说什么话,看上去都会显得狡辩,若是稍不小心,还会让人觉得他不在乎北平军民的性命。   可甄武没这个顾忌。   他上前直接一脚踹飞了高巍。   可高巍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翻身起来,蔑视的质问甄武:“甄郡马,难不成恼羞成怒,想要高某性命?”   说完,高巍脑袋向前一伸:“早闻甄郡马在战场上杀人如麻,高某大好头颅在此,你大可来取。”   高巍说的斩钉截铁,甄武丝毫不怀疑高巍话语的真实度。   甄武知道,高巍以为他这般能够青史留名。   而像高巍这种人,求得就是这种身后名。   他看着高巍,沉声道:“你的狗脑袋,老子不屑去取,今日老子只与你辩上一句,你以为燕王殿下起兵是为何事?殿下是为朗朗乾坤的清明,是为了这天下的正义,是为了大明朝的明天,若是朝堂奸臣不除,北平三十万军民哪怕死绝,亦不会退缩半步,有大义当前,虽千万人吾往矣,更何况我们有三十万同道同心之人,所以,势必要扫奸除恶,不成功不罢休,你以为你今天来劝燕王可搏身后名?老子今天告诉你,你在做梦,等到我北平军民还天下朗朗乾坤之日,等到大明朝在燕王除奸后国力蒸蒸日上,到那天,你便是我大明千古罪人,钉在耻辱柱上,永远也洗不脱,你会被后世之人一直唾弃,万年不休,我敢肯定一定如此。”   高巍张嘴想要分辨,可甄武岂会给他再辩的机会。   这种人,读的圣贤书,全用在了嘴巴上,甄武辩不赢,所以甄武直接上前一步,捏拳,平凡无奇的一拳又砸在了高巍的嘴上。   这一拳,甄武直接把高巍的牙齿砸飞了出去。   “还想和老子吵,吵你娘。”   甄武吐槽了一句,随后高声冲着左右的军士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狗日的,丢出北平城,看一眼就他娘的败心情。”   军士出列,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偷偷的看了看朱棣,想要从朱棣脸上看出朱棣是什么意思。   可朱棣默然无语,只是一直沉着脸,没有赞同也没有拒绝。   一旁的樊光华反而看明白了朱棣的心意,他主动站出来,亲自拖着高巍走了出去。   殿内。   甄武向着朱棣请罪:“殿下请恕卑职无礼自主,实在是那厮欺人太甚,卑职忍无可忍。”   “无妨。”   朱棣淡淡说了一句。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   仿佛留下无尽的怒火在殿中回荡,好似要烧成对朱允炆的恨意。   …… 第285章 -大对决   之后的日子里,随着冬去春来,北风也在次第减弱,逐渐化成暖人的春风,可北平城内却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城中所有百姓,渐渐的都听闻城里来了一位狂生,大言不惭的让燕王自裁谢罪,并且还把北平三十万军民,全部统称为罪民。   罪民?   这个名头太重,谁也承担不起。   而且所有的北平百姓,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罪孽,他们本本分分的生活,守在大明的边界线上,抵御着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这些功劳暂且不论,当朝廷出现奸佞,他们也响应燕王的号召,不惜流血拼命,怎么会成为了罪民?   一时间北平城内群情激奋。   茶馆中,酒楼里,各家各户的民宅中,以及街头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开始响起来自群众的呐喊声。   他们是冤枉的。   由此可见,燕王也是被冤枉的。   就像燕王告知军民们所言,朝中出了奸佞,意图遮天蔽日,蒙蔽皇上,残害忠良,断绝皇家子孙。   这怎么能行?!   若是朗朗乾坤不在,他们怎么还会有安康的生活日子。   北平城内所有的百姓,不管有关系或者没关系的,都开始怀揣着激愤找人打探起来,想要知道燕王到底何时才会出兵去京师讨伐奸佞,他们一定有钱捐钱,有力出力。   这一刻,北平城所有人的心都拧到了一起,爆发出的凝聚力空前强大,任南京朝堂诸公和朱允炆,怎么想也想不到一府之地可做到这般的众志成城。   什么是一家人?   同住北平府便是一家人。   百姓才不会管这个消息是怎么流传起来的,亦不会考虑是否有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或者是篡改一些言辞,添油加醋。   万众一心之时,但凡不支持者都是反动异端分子,坚决要受到唾弃和孤立。   这种氛围带着一些狂躁和不稳,可朱棣他们如今到了这个时节,不管用什么过激的法子都不为过。   若是掀翻了朱允炆,什么情况也能重新稳定下来,若是被朱允炆掀翻,北平城即便变成一个炸药桶,和他们关系也不大了。   谋天下,不是谈经论道。   要行大道,怎么能少了狂热的信徒。   道衍大师听人汇报完,城中的状况后,满意的笑了笑,之前他和甄武针对舆论这一点经过了一番畅谈,让他收获匪浅。   就像甄武所言。   舆论既民意。   民意既民心。   民心民意不可控,可舆论可以控制和引导。   道衍想到甄武的这些言辞,忍不住笑着摇了摇脑袋,感叹甄武为当世之奇人,随后他眼光一定,心中想着:“甄武长子的师傅,他当定了,谁来也拦不住。”   他很想瞧瞧,他和甄武共同培养下来的小子,未来会绽放出什么样的光彩。   只可惜,他好像活不了那么久。   ……   北平城中的热闹,也逐渐传进了甄武家里,不管是农庄里,还是店铺里的人,也都在向着家里的管事下人们打听着。   毕竟都知道他们的家主是燕王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若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定然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这也是很多外人都向他们打听的原因。   可不管他们再打听,府里的管事下人除了相互之间窃窃私语两句,却从来没有对府外的人多嘴一句。   哪怕是对同为甄家手下讨生活的人也一样。   家规森严,已见成效。   不过这事把老三搞的兴趣大增,这日,来到甄武的书房,找到甄武询问,北平是不是真来了一位狂生。   甄武正翻着诗经,寻思给儿子挑个好名字,听了老三的问话,合上书,饶有兴趣的看了老三两眼,点头道:“若你说的是城中传言的那个,是有这么回事,而且还是我亲自下令让人丢出北平的。”   “啊?”   老三吃惊,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天真的人?他是读书读傻了吗?竟然敢跑到北平让殿下自裁。”   这话说完,老三本以为会惹得甄武赞同,可出乎老三意外的是,甄武反而有些愣神。   过了一会儿。   甄武反应过来,侧头向着窗外明媚的天气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也是读书读傻了,想要博取身后名的一位儒生而已,可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有些小看他了。”   嗯?   老三疑惑的看着甄武。   甄武从身后的架子中掏出一本卷宗来,扔给老三:“好好看看吧,以后和我一样,吸取这个教训,不要因为一件事,一个印象或者旁人的言论就贸然的给一个人定下结论。”   老三接过卷宗,坐到一旁看了起来。   甄武却趁这会,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身,他一边伸着,一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一株桃树,上面清脆的绿叶之间,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   天气真的要暖了。   甄武感叹一句,随后转身靠在窗前看着老三观看卷宗,这个卷宗是甄武最近刚刚查到的,上面写着关于高巍的一些事迹。   总得来说此人对忠义气节看的比生命还重,却又对儒家的一些传统大胆的提出反对。   是个比较复杂的人。   甄武完全可以想象到,高巍那日和朱棣所说的话,如果是高巍身处朱棣的位置,他绝对可以做到他所说的那样。   此人比较推崇程朱理学,他小时候母亲就一直患疾,他便一直照顾着母亲,一直到母亲去世,然后他依照礼制,在其母亲墓旁结庐,严格的守了三年孝,从这点上来看,高巍不仅不是个坏人,反而还是个孝顺的人。   在政治上,他还曾数次提出鱼盐之利和冶炼金属的重要,以及反对儒家轻视财富等一些政见,在削藩上他是支持的意见,但同时又反朱允炆对骨肉至亲动刀兵,提倡采取汉朝推恩令,北方藩王子孙,改封南地,南方藩王子孙改封北地,如此一两代下来,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   只不过高巍力薄,政见屡屡不被朱允炆采纳,反而朱允炆对高巍的品性比较推崇,选此人来北平恶心朱棣。   可能在朱允炆心中,高巍的品行,才是高巍的优点。   这时老三也看完了,老三同样如朱允炆一样赞道:“这个人的人品真不错,至少是个孝顺的人,这种人虽然对忠义气节格外看重,不懂变通,可这样的人确实也让人升不起恶感。”   “只是这些感受?”甄武问道。   老三脸上出现一丝茫然之色。   甄武无奈的摇了摇头,汉人好多时候都是这个毛病,对孝顺这个品德看的太重,像高巍这般孝顺的人,在别人眼中很容易孝顺这一点成为他最大的亮点,反而让人忽视他的能力。   甄武从老三手中接过卷宗,提起笔在高巍的几个政见上做了个记号,随后吹了吹,等到笔墨干了,再次递给老三。   “拿回去好好看看我做记号的那些,仔细琢磨琢磨,把高巍的这些政见的弊端利处琢磨透,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老三哦了一声。   甄武挥了挥手道:“行了,下去吧。”   老三起身拿着卷宗往外走,可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问道:“哥,咱们是不是又要快出兵了。”   甄武想了一下,最后点头道:“嗯,快了,这些日子你也准备准备,还有以后在战场上小心一些,别在像上次一样,被人射成个刺猬。”   “我晓得了,已经改了,而且我和张辅以后就守在中将军身边的,再也不会出现意外了。”老三得意的嘿嘿笑了笑。   甄武脑海中想着事情,也没有太过留意老三的话,随口应道:“晓得改就行。”说完,甄武就不再搭理老三,又回到了书桌的座位上。   他的思绪在这一刻有些活跃。   不由的想着,朱允炆手下是有不少能臣的,哪怕军方一些优秀将领,被朱元璋杀了不少,可朱棣手中也没有在朱元璋时期特别出名的将领,说到底还是朱允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等到天暗下来后,甄武也不强求点灯读书,从书房出来就回到了卧室之中。   朱玉英大抵是也猜想到了甄武出兵的时间快要到了,最近几日又开始有些晃神,时常有时候抱着孩子发呆。   害的的甄武还以为朱玉英出现了孕后痴傻症状。   不过,当甄武知道朱玉英是在为他担心后,哭笑不得的劝朱玉英:“你啊,咋学会了胡思乱想,我入军这么多年,你想想可曾出现什么危机时刻?要知道你夫君武力天下无敌,莫说一个人,便是百人阵,你夫君照样敢闯个通透,谁人能留下我的性命?”   朱玉英把头埋在甄武的怀中,闷闷道:“我晓得夫君厉害,从玉英十几岁时便晓得,只是这次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些日子总想着山洪啊,天崩啊,地龙啊之类的,这些人力怎能抵挡,忍不住就有些胡思乱想。”   甄武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你这是被前些日子前街上那户被风刮塌房宅的事吓的,但你咋就不想想他家宅子多少年了,得有一百年了吧,梁柱都老化了,塌了一点不稀奇,你说你天天琢磨这些事吓自己干嘛,行了别担心了,我指定没事的,全须全影的回来,我和你保证。”   “嗯。”朱玉英应道,可神情依旧有些担忧。   甄武没好气道:“我说,你再这样我可就恼了,我可比你想象的惜命,还想着和你长命百岁,再生几个孩子呢。”   可甄武没想到,生孩子这种私房话都不能让朱玉英开怀,这让他发愁的挠了挠脑袋。   以往朱玉英听了这话,早就羞涩起来了。   他想了想道:“你还记得我殿下给咱们的那座温泉庄子吗?你一直惦记着带着家里人去那边玩,今年时局紧张,咱没去成,等下次我回来,估计也入了冬,到时候咱们带上全家去那边泡温泉去,怎么样?说起来咱们还没在温泉里试过呢,兴许到时候还能怀个小宝宝。”   说完,甄武嘿嘿笑了起来。   这番话对朱玉英显然很有杀伤力。   朱玉英再也顾不上担忧了,脸色唰的一下通红起来,她羞恼的锤了甄武两秀拳:“你说什么胡话呢,也不怕让人听到,到时候该多难为情。”   甄武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以为耻,反而得意道:“我不管,反正你到时候得应了我。”   朱玉英白了甄武一眼,大着胆子调侃甄武道:“儿子的大名你还没定下来,还想着要孩子,名字你取的过来嘛,别到时候积压个两三个,把你头发全愁的掉光。”   甄武笑意一下子僵住了。   “取的过来,取的过来,你也别急,这次战事结束,回来后,我一准给你一个霸气的名字。”   朱玉英含笑,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看着甄武,满是甜蜜。   ……   时光匆匆,很快来到了四月。   四月初一,李景隆会兵德州,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进兵真定,再次气势汹汹的想要挥兵灭燕。   而朱棣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也整军备战,打算提前进驻固安。   甄武和老三在满园桃花盛开的时节里,告别了全家人,再次踏上了征程。   这一次双方一开始便集结了彼此所有的兵力,意图进行一场大的决战。   甄武等人进驻固安后,得知李景隆先锋未至,当即抢驻白沟,打算以逸待劳,等到三日后,李景隆先锋由都督平安率领兵置白沟河,当日朱棣根据平安驻防位置,移营驻扎在苏家桥。   进可攻,退可守,后路无忧,占据有利位置。   又不出几日。   郭英,吴杰率军与李景隆大军合军,皆至白沟河,共计六十万人,号称百万大军。   一时间,双方皆列阵以待。   朱棣看着对方阵营,探得对方平安率万骑精兵游击,倍感难缠,想到以往都是他的骑军游弋,给予对方麻烦,今日竟还被李景隆用此法骚扰,忍不住大怒:“狗日的平安竖子,以前跟随老子出塞,识得老子用兵,所以敢为先锋,今儿先他娘的破了他,让李景隆的骑军歇了菜再说。”   随着朱棣的这番言论,朱棣带着丘福率领骑兵先行动了起来。   可没想到平安甚是骁勇,副将瞿能父子,亦是骁勇奋进,所向披靡,初一交锋,竟把燕军杀的连连退却,这更惹的朱棣大怒。   狗日的瞿能父子,当日在北平城下,被甄武一人打的落荒而逃,这一次竟然还敢逞勇。   朱棣狂呼,再次鼓舞军心对战。   他身边的内官李彦,小名狗儿,看着朱棣大怒,血气立马就冲上了头,率领着千户华聚所部,就向着瞿能父子冲去。   “奶奶的,老子兄弟叫甄武,瞿家三贼有种一战。”   狗儿高呼着闯入对方阵中,与千户华聚,百户谷允,连斩多人,让燕军气势大盛,朱棣见状大喜,连忙率军夹击。   顿时,双方人马轰轰烈烈的战在了一起。   一直战至天黑,不便再战,双方这才不约而同的收兵,又不约而同的放话‘明天等着’,至此各自回营,清点兵马。   一天大战下来,双方各有损伤,等到第二天,朱棣和平安双方骑兵再次互相杀了起来,可这一次朱棣落了下风,甚至朱棣被打的败退殿后时,因为慌不择路,还迷失了方向,认真辨别了一番才收军回到营中。   朱棣心里苦恼,平安阵中没有自个人,是他娘的难搞。   既然这样,那就不头铁了,动大军。   第三日,张玉率中军,朱能率左军,甄武率右军,为先锋,丘福率骑兵为继,向着李景隆大军而去,李景隆随即也调遣大军应对。   不一会儿,双方大军就缠斗了起来,甄武埋在乌泱泱的人海之中,不断冲杀,可不管他怎么冲,都冲不到头。   而这个时候,平安率领的骑军又逞威风,直接绕阵大破燕军房宽率领的后军,吓的朱棣赶紧收缩阵线,又调中军补窟窿,生怕全线阵线大溃。   可这让朱棣苦不堪言,平安聚集南军所有精锐万余骑,又熟知朱棣骑兵战法,真不好对付,这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大战打到现在也才日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鼓舞军卒。   甄武在右军阵营闻知房宽阵败,心中也是焦急,他恨不得现在扔下右军,亲自率骑军去堵平安,可是右军数万人马在他手中,他也不能扔下不管。   可那要如何是好啊?   狗日的平安,以前倒不熟悉,没想到这般骁勇,竟然让他们无从应对,说起来他们燕军不是没人能阻平安,甄武,朱能,张武,薛禄都能阻得了平安,可李景隆大军人马众多,较之平安威胁更大,甄武等人也不得不把心思放在李景隆的大军身上。   可这样倒让平安有点无人可挡的意思。   甄武在阵中急的不行。   他记得历史上燕军会二败李景隆的,可李景隆既然会败,怎么会把他们打成这个样子?   转机在哪里?   胜负之手又在何处?   甄武一边杀,一边焦急思索着,因为他知道,他们这一次大军若败,军心必失,之前积累起来的大好局面,也将再不存在。   …… 第286章 -大胜   白沟河大战正浓,几十万人搅在战场之中拼死力战,远远看去蔚为壮观,数之不尽的人头如两道相互撞在一起的海浪一般,相互之间都在全力用一个个生命,消耗着彼此的能量。   直至一方再也抵抗不动。   而战场之中的声响,各种噪杂的声音,如厮杀声,弓弦声,马蹄声,惨叫声等等,也全部汇合在一起,变成一首杀气冲天的琵琶乐。   甄武一边冲杀,一边随手一槊挑飞一名南军士卒,同时脑海中还在急急的转动着,试图想出改变战局的办法。   可朱棣却来不及再想。   房宽率领的后军,是他们想要撤出战场时,就能撤出的有效保障,可这个保障被平安率领骑军破掉后,他们就再无退路,若是不想败后,被李景隆大军千里大追杀,那最好的办法就只能破掉李景隆的大军,从正面打垮李景隆。   朱棣久经战阵,什么样的战场形式也遇到过,现在的麻烦虽然让他觉得苦不堪言,头疼不已,可却还不足突破他坚强的内心。   他当机立断的让丘福率领骑军全力冲击李景隆的中军。   可丘福总归也上了年纪。   哪怕他不承认老。   但是这几年的丘福,在燕军中早已不敢再和年轻一辈比勇,不说甄武,便是朱能,张武,薛禄等人的勇武之名,在军中也渐渐的跃过了他。   人老力衰,人间至理,谁也逃不开这个结局。   所以,年老的丘福在燕军中,甄武等年轻一辈还给他几分尊敬,可南军却没人会在意他丘福是那个,尤其是现在双方对战,更不会让着丘福。   这导致丘福率军几次冲击,皆无功而返。   朱棣见状心急如焚,领着他身边的人马汇合丘福后,亲自率领骑军开始冲阵,他悍勇如旧,加上身边的朱高煦,狗儿,华聚等人,也是燕军中难得的勇将,众人奋力拼杀,倒真把李景隆的中军压的数次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李景隆就待在中军之中,不可能让朱棣再一次破了他的中军,当发现危急的时候,连连调兵遣将反向朱棣压去,一时间双方在中军阵线开始你来我往的混战。   这里的战斗激烈程度,一下子成为了战场中最为激烈的地方。   这一战飞箭如雨,危机四伏,朱棣冒着箭矢,一马当先的在战场中左突右冲,对可能出现的危险毫不在乎,对自己的安危亦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屡屡不能破阵,让他心中有些焦急和遗憾,可惜大女婿不在这里。   随着时间流逝,朱棣不断的冲杀,死了三匹马换了三匹马,又射光了三筒箭,连剑都砍的卷了刃,打了这么久,不仅还是没有攻破李景隆的中军,反而等来瞿能父子。   瞿能和平安分兵,两人各自带领着一部分骑军在战场上乱搅。   中军距离瞿能比较近。   瞿能自然杀到了这里。   李景隆大喜,连忙与瞿能前后夹击朱棣,直接把朱棣的骑军打散了。   一时间,朱棣,朱高煦,丘福等人只能各自为战。   朱棣忍不住叫苦,他的身边人数最少,瞿能父子带着人还死盯着他,朱棣只能带着人边打边退,不过幸好,南军士卒都知道他燕王之尊,不曾下狠手,只想着活捉,但是他身边的士卒就没有这个运气了,一个个在与无数南军对战中,被人以多打少,丢失了性命。   慢慢的朱棣身边就剩下了二十几人。   朱棣无奈之下,带着人向着河堤逃去,当他们跑上河堤后,朱棣早就想好了对策。   他高高扬起马鞭佯装召集身后伏兵,追杀上来的南军见状,竟真的信以为真,以为朱棣身后真有无数伏兵在此,一时间止步不前,只是把朱棣团团的围住。   朱棣这般往河堤上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容易让人看到。   不远处的朱高煦等人,见到朱棣被围,拼死率人支援,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敢让朱棣出事,一个个都拼了命。   终于在朱棣拖延的时间内,朱高煦,丘福等部全部赶了过来。   他们再次在这里重新汇合起来,和李景隆的大军打在了一起。   而与此同时。   平安攻进了徐忠所部,徐忠其人是朱棣灭了宋忠后降的,他本来是开平守将,正真的边关守将,早些年甄武随朱棣每年都要去开平巡查,而徐忠的悍勇是得到甄武等人一致认可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守大明门户。   可平安之勇,显然高于徐忠,徐忠与平安对战时,一招不慎被平安砍中两指,两指挂在徐忠的手上未断尽,平安本以为徐忠会败退,任由他再破徐忠所部,然而出乎平安的预料,徐忠竟然大怒的直接上手把未断尽的两指生生扯断丢了出去,随后扯裂衣服随便一裹,再次悍勇的和平安战在了一起。   而徐忠所部见主将如此悍勇,士气大增,反把平安压了回去。   平安忍不住惊叹一口气,他见在徐忠这里再讨不到便宜,不得不挥军撤离,再次周旋与燕军阵外。   不过,他平生少有敌手,亦是异常自信,周旋了片刻后,认准一个方向再次向着燕军突了过来。   这一次,他突进的方向,正是是甄武的右军。   甄武初始并未发现,仍在最前方冲杀,一直到孟善追到甄武的身边报告。   甄武撤出前线缠斗,听孟善道:“右将军,咱们后方被平安袭击,陈亨率部已经和平安打了起来。”   这话一落。   甄武当场火冒三丈。   “艹他娘的,老子正想找他呢,还他娘的敢惹他爷爷,当他爷爷是房宽吗?想破就能破?”   仗打到现在,越打越不对头,甄武正窝火呢,他当即就要带着他的亲卫军去斩了平安。   可他刚刚表现出来这个意图,就被孟善拦住了。   孟善不是担心甄武的安危。   重点是甄武是右军主将,正面战线的张武等部,都需要甄武进行调遣的。   甄武也知道这点,被孟善拦住后想了想,虽说气愤不已,但也只好作罢。   可下一刻。   甄武再也忍不住了,他的一双眼睛瞬间充血的看向刚刚跑来的传令兵:“你说什么?陈亨被平安斩了?”   传令兵被甄武突然爆发出的气势,吓的心中一跳。   “禀…禀右将军,陈将军确实已被平安所杀,现在平安已突破咱们后方,向这边杀来。”   甄武握着马槊的手掌,第一次有些微微颤抖。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陈亨是在他和朱玉英的婚礼上,他被朱棣带着给他们敬酒,朱棣让他们以后在战场上多照顾照顾他,后来朱棣起兵靖难,大宁兵十万出松亭关,他临危受命前去劝降陈亨,可陈亨念及朱棣之恩,没用甄武劝说,本就有意相帮,最后两人合谋设下离间计,把大宁都指挥卜万下狱致死。   再后来朱棣攻大宁,又是陈亨带人大破刘真,率领大宁近十万人投降了朱棣,而那一战他家老三身中数箭后,也是陈亨奋勇救援,最后又全力寻人医治,才让老三保的性命。   如今陈亨竟然死了!   死在了他们靖难的路上!   他放弃大好的前程,高高在上的都指挥之位,力挺朱棣,一把年纪随着他们靖难,结果连最后胜利的果实都看不到,就走了?!   这一位明恩义,不惧朱棣危难的局面,从一开始就心向朱棣的大将,竟然被平安斩落此阵!   甄武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自李司死后,他手下又一个大将战死沙场,而且还差不多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这让甄武难以接受,也怒火冲天。   他咬着牙,压抑着无尽的怒火冲着孟善说道:“你在此统管右军。”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看向曹小满道:“曹小满集合,随我迎战平安,剁了这个狗日的。”   曹小满应声而去。   孟善看着甄武的样子,几次想要张口劝说,可最终叹了口气,开口道:“右将军小心,平安此人悍勇无比。”   甄武没有回应孟善的话,他看着他的亲卫军在其他军卒的助力下,撤出与李景隆大军的纠缠后,他一挥手,双腿一磕马腹,胯下马仿佛通晓人性一般,高高仰蹄,飞箭般的窜了出去。   不一会儿。   甄武等人正面撞上了平安等人。   这时从整个战场上看李景隆大军占优,人数也多,可在甄武的右军这边,却是甄武的右军数量要比冲入他阵中的平安的人多。   然而甄武右军虽然比平安率领的人多,但是甄武此刻亲自率领的人,却没有平安率领的人多,甚至相差近乎一倍。   这种你多我寡,我寡你多的情况,在绵延几里的大战里很常见,可以说并不稀奇,毕竟双方纠缠在一起,双方各部的位置经常出现偏差。   这时的甄武一眼就看到前方的平安,他冷眼看着平安,对其身后的数量众多的骑兵毫不在意,坐下马连稍稍止歇的意思都没有,依旧飞快的向着平安冲去。   风拂过甄武的脸庞,也助长着他心中的怒火。   平安远远看到后,心中略微吃惊。   这是谁啊?   这么胆肥。   双方兵力相差这么悬殊,还敢主动冲击他。   这该是他的特色才是啊。   随后,平安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不屑的冷哼了一句:“找死。”继而,他也带着骑军向着甄武迎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人在飞驰电闪之间,距离越来越近,甄武双手已经放开马绳,紧紧的握住了马槊,等到两人擦肩而过之时,甄武用出了全身力气,一个横斩向着平安斩了过去。   平安不屑弯腰躲避,同样一个横斩迎了上去。   两招相交。   平安本来还一脸轻松,可下一刻只觉的一股庞大的力气从对方的马槊上传来,他脸色顿时大变,想要伸手握住马绳,防止自己堕马,可那股力气根本不给他机会,汹涌得一下子传到了他的身上,直直的把他从马上打飞了出去。   平安人还在半空,一口血已经吐了出来,他神色震惊,心中一个名字紧接着浮现出来。   这是甄武!   他不是应该在前线指挥右军吗?!   怎么敢亲自率人前来阻敌。   甄武难道就不怕被他绕过后,扰乱他的前线吗?!   平安惊呼。   大意了啊。   艹的。   怎么和这个变态拼力气。   平安重重的摔在地上,心中有些悔恨,他只恨当时看到有人率军冲击他时,他没有好好看清对方是谁。   可这个时候,他也没时间去懊恼,因为甄武骑着马紧随而至,马蹄已经高高扬起,重重的向着他踩了下来。   平安赶紧一个驴打滚避了过去。   而甄武这一踩落空,马匹在惯性的作用下,依旧前冲不止,他手中马槊飞舞,连续砍死好几名敌军后,灵活的拨转马头,再次寻找到平安杀了上去。   平安这时也已经夺过一匹马,见甄武冲了过来后,他开始骑马和甄武周旋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学乖了,不再和甄武力拼,一时虽落了下风,被甄武压着打,但也不像最开始那般狼狈。   可这让甄武发起狠来。   一马槊找准机会狠辣的刺向马头,马匹没有平安的灵活,定然是躲避不及的,平安见状不得不伸矛去挡,可这一击甄武依旧带着怒火,力气猛然爆发下,震的平安手中的长矛颤抖不止,连带着平安的手都麻了起来。   而甄武早就料到了平安会挡,一式用老后,随即变招向着平安砍去,平安这次躲闪不急,直接被甄武一槊生生的砍下了一条臂膀。   平安吃痛大叫,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就凝结出来。   他早就知道甄武之勇。   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勇。   他向来少有敌手,可没想到碰上甄武后,竟然被压制的死死的。   其实若说甄武的招式有多么厉害,算不上,只能说是灵活娴熟,可甄武身上的那股怪力,真真让人受不了。   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甄武这就是。   他完全不用和别人怎么纠缠,只需攻敌必救之处,几次对撞下来,其他人即便有再厉害的招式,又有何用?!   平安捂住断臂之处,心中又惊又怕,他看着甄武面无表情的又向他冲来,活脱脱的要必杀他的样子,再也不敢逞强,调转马头就开始败逃。   平安的部下见到平安受伤,齐齐涌上前来阻挡甄武,甄武依然无惧,马槊飞舞间,一语不发的仍旧向着平安追去。   就在甄武他们追杀的正起劲的时候。   前线处孟善担心甄武,紧急让郑亨率领着一批人前来支援甄武,可郑亨追着甄武他们的踪迹,追到这里后,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了。   平安是谁,先破丘福朱棣,又破房宽,再斩徐忠两指,后阵斩陈亨,可现在却被甄武撵狗一样追着打。   这多少有点刷新他对甄武的认知。   他知道自家主将厉害,可这也太变态了一些吧。   郑亨回过神后,连忙让人去通知孟善。   他忍不住吐槽孟善,鸡儿瞎担心什么。   有他娘的什么可担心的。   ……   而当孟善听说甄武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甄武那边没问题,他们整个右军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后院失火的危险。   可是他却不知道,甄武这会儿已经追红了眼,追着平安,早不知道追到了哪里,只晓得追着平安连破了李景隆好几个阵线,只是可惜一直没有斩死平安。   平安挺会跑。   要不然他领不了骑军。   恰逢此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这股风很妖邪,自北向南,带着砂石飞天,无数士卒都被吹的睁不开眼。   甄武也不得不眯眼避风。   等到这阵风过,甄武睁开眼再也看不到平安的身影,他顿时恼怒起来,他挥舞着马槊冲进敌阵又是一番杀戮,可他再生气也没有办法,平安始终追丢了。   不过,下一刻他却看到李景隆的大军骚乱了起来。   李景隆的帅旗竟然被这一股妖风吹折了。   这…   ……   这时候朱棣也在大喜,本来他们被李景隆和瞿能等人压的喘不过气,甚至被瞿能带人高呼‘灭燕’的声音,搞的士气有点低沉。   可没想到李景隆的帅旗竟然断了。   那是帅旗啊。   不是普通的木材。   朱棣当即奋勇起来,鼓舞士气,反扑李景隆的中军,这时候又是一股妖风吹来,依然是自北向南。   他们背对着风,受到的影响小一点,但无数南军却被吹的睁不开眼睛,朱棣带人趁乱掩杀,他与朱高煦父子两人合力缠上瞿能,借助风势,几个回合后,瞿能被朱高煦一刀砍死当场,随后他们父子俩人又把瞿能的儿子追杀致死,而丘福等人也借助狂风,阵斩俞通渊,滕聚等大将。   数名大将阵亡,加上帅旗折断,平安的骑军又被甄武打的狼狈逃窜,李景隆的大军一时间崩了,而且还是大崩。   这一崩,如山崩海啸一般,人力难阻。   燕军全军趁势压了上去,大肆开始追杀南军,追至李景隆营帐处后,又纵火烧帐,风助火势,让无数南军葬身火海。   南军不管是士卒还是将领,谁也不想着拯救什么了,六十万大军大崩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人都是渺小的。   谁也要担心会不会被骚乱起来的人群踩死。   谁人敢阻?!   郭英吴杰率众溃败后向西逃去,李景隆则是向南逃去,丢弃器械辎重仿佛如山一般。   随着燕军不停追杀,一直到夜深,此战才算落下帷幕。   这一场大对决,燕军斩首敌军十余万,追至百里,又杀死或敌军逃亡自相踩踏以及溺水而死者又有近十万人。   整个百里的追击之路,铺满了尸首。   可这场战斗的大胜之因,却总是透着蹊跷。   好好的帅旗怎么会折断?!   也许朱棣心中明白这点蹊跷。   但不管有什么蹊跷,朱棣也势必会永埋心底,让其中蹊跷永远见不得光。   …… 第287章 -纪纲与残军   世界上总有些秘密是无法对旁人言及的,每个人都有,谁也不例外,只不过对于朱棣来说,他与普通人还有区别,因为他注定会在史书上灼灼发光,然后让不知多少代的人来研究和向往。   所以,他的秘密,便不再单单只是他的秘密那么简单。   那是一段无数人想要探知,想要寻找到的历史真相。   但是此刻,对于甄武等与朱棣同存在一个时代的人,不会有人心生好奇的,想要探寻朱棣的秘密,对于他们而言,这场大战,他们赢了。   这就够了。   生死中,他们又一次搏得了生。   ……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一身疲惫的甄武率军回到了营帐,曹小满连忙让人取水,烧水,等到甄武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只是稍微休息了一刻钟,然后就再次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战后的事情,对于他这个右军主将来说,不见得比战时轻松。   伤兵,俘虏,缴获的物资,营防等等,每一件事都够他忙上半天,甄武忍着身体的疲惫感,提起精神和孟善,郑亨几人处理这些事情。   不知不觉间,天色再次亮了。   甄武伸了一个懒腰,看着透过军帐照射进来的亮光,感叹道:“现在的天光来的真早。”   “是啊,天越来越长了,对咱们来说处理事情倒越来越方便。”   孟善起身吹熄灯火,也活动了一下身子,这一夜他们不是在帐中商议事情,就是去巡查清点伤兵,物资和俘虏,忙到现在早就有些头昏眼胀。   甄武看着孟善有些摇晃的身影,笑道:“行了行了,都忙到现在了,谁也别撑着了,剩下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你们回去休息吧,等到午后,估摸还要去殿下那边议事,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才是正理。”   孟善他们也不逞强,皆是应声道是。   随后,他们一一向着帐外走去,等走到外面后,郑亨瞧见甄武也跟着走了出来,好奇问道:“右将军还有事?”   “没事。”   甄武随口应了一声后,抬眼伤感的向着远处日出的方向望了望,轻声念叨了一句:“去陈懋那边看一看。”   陈懋是陈亨的儿子,随着陈亨在军中已有三年时光。   郑亨看到甄武的眸子里有些伤感,叹了口气,他从军这么多年,见惯了生生死死,可是像他这般职位的大将阵亡,依旧也引的他心中颇有触动。   将军难免阵上亡。   这是宿命。   功成名就,落得善终的,自古才有多少个。   他们真像一只只飞蛾,为了灯罩里的功名爵位,撞个头破血流。   想到这些,一时间,郑亨因为大战胜利的好心情,也落寞下去几分。   甄武没有再和郑亨他们多说,骑上马就向着陈懋的营帐而去,一路上,不少军士都开始了换防,他们见到甄武后,都是避让行礼,以往时候甄武还常常与他们笑谈几句,可今日他实在没有心情和精力,便一路疾行到了陈懋的营帐处。   刚到这里,甄武就发现气氛较之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这里都是陈亨的旧部,这些旧部将领也与甄武一般一夜未睡,只不过甄武是在忙事情,而他们却是全都挤在陈懋这里,给陈亨守一守他离开这个世间的第一夜。   这些人见到甄武过来后,一个个起身打招呼,甄武全都点头回应,眼光却落在了向着他迎过来的陈懋身上。   陈懋眼睛通红,遍布血丝,身形仿佛在一夜间也消瘦了一些。   “右将军…”陈懋走到甄武身边后,刚刚开口喊了一个称呼,嘴里的哭腔便涌了出来,把他后面的话语全部憋回了喉咙里。   甄武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越过他,走到陈亨的尸身前,然后俯下身把盖在陈亨身上的白布掀开了一角,认真的最后再次打量了一番陈亨的容貌。   他知道,这是他见陈亨的最后一眼了。   以后陈亨便成了地下人,与他们分隔阴阳。   见完最后一面后,甄武再次回到陈懋身边,他压住心中的那抹伤感,顿了一下开口道:“这两日让军中的人过来见见你父亲的最后一面,然后便让人把你父亲送回大宁下葬吧。”   陈懋忍着将要哭出的声音嗯了一声。   甄武想了想后,再次开口道:“如今天气渐热,你父亲存不住的,定然要送往大宁,更何况你母亲她们也需见见你父亲的最后一面,只是咱们现在战事未停,你亲自送回去操办后事有些不妥,不过你不必担忧,你若是想要亲自送回去,给你父亲下葬,你便与我说,我想办法给你安排。”   陈懋努力的稳了稳他的心神,他想乐一下,摇了摇头道:“多谢右将军,不过我想我父亲定然也不愿意见到我,为了他的后事便脱离军伍,更何况平安未死,我又怎能回去!”   陈懋的声音说到后面,越发的狠厉。   甄武听了陈懋满是恨意的声音,心中突然倍有感慨,没上过战场的人,看待战场只是一个个数据,有些人甚至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用着圣母的心态,谴责那些好战分子,可是那些上过战场的人却都晓得,那一个个数据,都是一笔笔血仇。   血仇又如何能忘?!   想到这里,甄武也不多劝,点头道:“既然你决意如此,那这几天好好收拾一下心情,不要影响到之后的战事,我不想再见到你折在战场中。”   陈懋重重的咬牙点头。   甄武接着说道:“至于你爹留下的职责,你给我担起来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说完,甄武便开始向着外面走去,不过走着走着突然回头,再次问道:“以前听闻你父亲说过,你有个十岁的女儿?”   陈懋一愣,不明所以的点头应道:“我大女儿如今已有十一岁。”   甄武恍然的点了点头,随口念叨了一句:“倒是我记差了,不过也挺好。”说完,甄武不再理会陈懋,一边往外走一边摆了摆手,示意陈懋不用管他,该忙啥忙啥。   等到甄武的身影消失在陈懋等人的眼中后,陈懋还有些迷糊甄武最后一句话。   他身边陈亨的副将见状,无语的拍了一下陈懋的脑袋:“瞎琢磨啥呢,你就记住别给大侄女随便定人家就是了,反正大侄女还小,又要守孝,你不吃亏。”   “你是说右将军有意和我结亲?”陈懋反应过来后,问了一句,不过随后他又摇头道:“不对啊,右将军大儿子,我记得还是个娃娃啊。”   副将懒得给陈懋解释,没好气道:“你再想想。”   陈懋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右将军的弟弟?”   副将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摇头道:“行了,别想了,最起码几年后的事,有什么好琢磨的,兴许右将军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准。”   陈懋一想也对,然后把这事暂且放下,和众人再次守在了他父亲的身边。   ……   大战过后,燕军休整了几日,然后携着大胜的气势,再次动了起来,开始向着德州进兵,李景隆几十万大军被打散,没个把月的功夫,他根本聚拢不起来多少兵力。   德州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抵抗力量。   燕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过河间,景州,在李景隆败逃到德州的五日后,也出现在了德州城附近。   他们兵峰极胜,吓的德州城全城紧闭,不敢放一个人进来,城上的守兵也战战兢兢的守着大门。   而与此同时,几名游学的书生恰巧被堵在了城外,并且祸不单行,夜里突然来了大雨,一个个被淋了落鸡汤,好不容易找了个破庙钻进去避雨,却正撞上一伙败逃的残军躲在此处。   这伙残军虽然吃了败仗,但是收拾几个书生却不成问题,直接把这伙人的钱财抢了个干净,然后一人揍了一顿,才大发慈悲的让这些书生在破庙里避雨。   深夜里,饥肠辘辘的书生们,看到一个个残军都深深睡了去,这才敢大口的喘气,其中一人开口小声抱怨道:“这群死丘八,打燕军怎么不见本事,躲在破庙里欺负我们读书人算怎么回事。”   这些书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连忙向着另一边的残军望去,见那些残军没有反应,都在睡着,这才一个个松了一口气。   一人抱怨道:“合之,还请慎言,真若让那些当兵的听到,还不晓得怎么收拾我们呢。”   那名叫合之的书生翻了翻白眼:“就你胆小,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身上钱财被抢,德州城又进不去,咱们还怎么回东昌。”   那人双手一摊,叹了口气道:“我哪还有什么办法,早先我就说咱们往南下游学,可你倒好,明知道这边在打仗,还偏偏撺掇我们几个来这里,这下好了,落得个这种境地。”   “泽润,你这话就不合适了吧,当时虽说我主张的,可你们也同意了啊,这会儿好意思埋怨上我,真若埋怨,我还想埋怨你呢,要不是你心善,非要带上那个扫把星,咱们怎么会这么倒霉。”   合之这话没有避人,清晰的传达到所有书生的耳中。   一时间,所有书生都望向了一旁一直安静的靠在庙墙上的一名书生,这名书生坐的位置和其他几名稍有距离,足以看出这名书生的人缘欠佳,是处在被人排挤的境地,他身材有些高大,宽背长臂,不像个书生,反更像一名军人。   此刻他被所有书生注视着,不仅没有胆怯慌张,反而嘴角勾出一个不屑的弧度,阴阳怪气道:“对对对,一切都怪我纪纲,是我纪纲让燕军打了胜仗,吓的德州城紧闭,又是我纪纲让老天爷下的雨,害你们避到破庙里被抢,只是你合之若真有胆气,刚才怎么窝囊的第一个掏出钱财送到各位军爷的手中!有他娘的脸说我。”   合之顿时被说的恼羞成怒:“你这个离经叛道,被逐出学堂的人,焉知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   “呵呵。”纪纲不屑说话,嘲讽笑着应对。   可这样更让合之破防,他刚欲反驳,泽润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就不要再吵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雨小了咱们偷偷溜走呗。”合之没好气道。   不过泽润皱起了眉头:“咱们身无一点财物,偷偷溜走简单,可之后呢?”   这时候,纪纲突然开口道:“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泽润问道。   其他人一时间也看向纪纲。   纪纲侧头看了看沉睡的残兵,向着他们身旁的兵器努了努嘴,咧出一个狠厉的笑容道:“那不是有刀吗,而且他们沉睡,不如我们夺刀,趁他们沉睡之际,一刀了结了他们,这般钱财有了,兴许还能提着他们的人头去燕王那边讨个赏钱呢。”   外面天地间,一声惊雷闪过。   这话随着惊雷落下,让所有书生都惊了。   他们震惊的看着纪纲,在这一刻他们甚至觉得纪纲的笑容仿佛都是血淋淋的。   这哪里还是一个书生!   说是土匪也不为过吧,怎么把杀人夺财,说得这般轻轻松松。   而这个时候,另一侧残军那边,负责守夜的那名军士在此刻睁开了假寝的眼睛,他蓦然的出声附和纪纲。   “确实是个好办法。”   这声音好似凭空炸响一般,传进书生们的耳朵中,一下子震的他们的心神都久久无法安宁,他们不约而同惊愕的向着另一边看去,只见守夜的那名残军冲着他们咧嘴笑着,仿佛等着他们过去和他搏命。   那些残军不是都睡了?!   怎么会有人听着他们闲聊一言不发?!   书生们正自震惊这个事,然后下一刻,又见守军握住腰刀出鞘,随后又重重的插进刀鞘中。   腰刀的清吟声伴着守夜军士的冷哼声响起,瞬间让他们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个个吓的憋紧呼吸,胆战心惊的看着守夜军士。   这些书生没有生活经验,可以天真。   可是那些残军却不是傻子。   他们没有心狠的一刀宰了书生,也没有把书生们绑起来,但万万不可能不留守夜之人。   守夜的人一直听着书生们闲聊,本来没想搭理他们,可他们竟然把主意还打到他的头上,他就不得不出言警示一下这些书生了。   免得这些书生真打起歪主意,不仅害他们自己的性命,还耽误他们的休息。   而守夜之人的这声警示是非常有效的,导致那些书生一夜心惊胆战的不敢再打什么歪主意,甚至雨停了后,都没有一个人敢溜走。   等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后,其余残军们一个个都醒了过来,他们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随即打算再次向南逃命。   不过在临走之际,那名守夜之人和其他残军说了一耳朵昨夜书生们讨论的事情。   一个脾气暴躁的残军,嘿了一声道:“这他娘的还是打少了。”   说完,他招呼着几个兄弟,再次冲到书生面前开始拳打脚踢。   书生在昨晚就饥肠辘辘的被打了一顿,如今一夜未眠,又被拳打脚踢,一个个的心理防线瞬间被突破,哭爹喊娘的求饶,只有纪纲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哪怕好几个书生出卖他,说是他昨晚出的注意,让他得到更多的残军照顾,他也依旧闭嘴不言,只是双眼中投射出恨意。   这恨意针对残军,针对书生,也针对这个世道。   然而,巧之又巧的是,就在书生被揍的时候,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快速且杂乱的脚步声,这些人身穿燕军斥候兵甲,进了破庙后,看到这个场景都是一愣。   随后,为首的燕军斥候笑了出来,他侧头对着兄弟们道:“没成想,遇到几个残军,兄弟们抄家伙,砍了拿回去请赏去。”   他的声音一落,燕军精锐斥候中立时响起了不断的拔刀声。   刀光凛然中斥候们的眼光无惧无畏,显得异常彪悍且恐怖。   纪纲被打的爬在地上,狼狈的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斥候,眼中突然爆发出一抹羡慕,而刚才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残军见到燕军精锐后,竟被吓的直接弃刀投降。   燕军斥候首领眼中有些失望。   他刚想弃了这些人,可紧接着想了想,此地距德州城已经很近了,兴许这些人有些用呢。   于是,他大手一挥道:“全部绑了带回去,给咱百户瞅瞅有没有用再说。”   “是。”其他斥候领命。   然后,斥候们动作干净利索的把破庙里所有的人全部串了起来,一众人这才威风凛凛的回营而去。   只不过,这一遭却更让那些书生们胆寒,他们心中悲苦的念叨着,怎么什么倒霉事也让他们碰到了。   可这才哪到哪。   路上,燕军斥候嫌弃书生们走的慢,恶狠狠的吓唬他们:“再他娘的磨磨唧唧,老子一刀砍死你们。”   书生们被这句话,简直要被直接吓死过去。   ……   等一众人进了燕军军营,正好碰上朱棣带着甄武几人慢悠悠的出营,这伙斥候连忙闪避,而这时书生中那名叫做合之的书生,疑惑的看了几眼甄武,越看越眼熟。   他想到甄武可能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后,连忙高呼试探:“黄浅大哥,与白…”   这些斥候,残军以及其他的几名书生一时间全都看向了合之,而合之仿若未觉,依旧高声呼喊着。   甄武此刻正在朱棣身边说话,突然听到有人叫黄浅,愣了一下回过头去。   黄浅是他以前常用的化名,与白则是他化名的字。   甄武回过头后,一眼便看到那群狼狈的书生中,一人在高呼黄浅的名字,他仔细一打量,渐渐回想起来,随即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他这辈子也就和那么几个书生打过交道,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   …… 第288章 -纪纲马前拦朱棣   人生长路辗转,各式各样的意外总是在接踵而至,而希望和深渊就站在对岸微笑的看着每一个行者,猜着他们会走近谁的方向。   合之这一天一夜跌宕起伏,已经愈发的闻到深渊的气息,他对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而感到不安和害怕,可是当他看到甄武回头看向他,甚至脸上还流露出熟悉的那抹笑意后,心底里仿佛有着无数的霞光蓦然的绽放出来。   又好似深渊里沉下一根牢固的绳蔓,哪怕绳蔓上粗糙还带荆棘,可也足够拯救他逃出深渊。   合之指着他身旁的泽润,迫不及待的说出他所有可能吸引到甄武的因素:“黄浅大哥,我是焦宗,你还记得吗?东昌府,还有你看,林霖也在,我们都在这里。”   这些人正是当年甄武从京师回归北平时,在东昌府遇到的那群书生,其中与甄武最熟悉的便是两人,焦宗字合之,林霖字泽润。   林霖更是当年在甄武遇到雨夜时,大开家门,让甄武进去避雨的心善书生。   只不过这个林霖的感情问题,有些不太妥当。   林霖这时也认出了甄武,惊喜的和焦宗一块喊了起来,他们喊不要紧,可他俩这么一副认识甄武的模样,倒是把斥候小队以及南军残兵给吓了个够呛。   另一边,朱棣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后问了句:“认识?”   “算是认识。”   甄武点了点头,给朱棣简单解释了一句:“好几年前了,当年因为蓝玉的原因,我从京师逃回北平,路过东昌府时,与他们有过交集。”   朱棣嗯了一声,想了想当年那个与他不合的蓝玉,嘴角露出一抹不屑,随后他又向着书生们看了两眼,对着甄武说道:“既然是故人,那你过去看看吧,若是不重要的人物,放了也无妨。”   “多谢殿下。”   随后,甄武一侧马头,向着斥候小队走了过去,而斥候小队头领此刻,见到甄武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整个人越发激动起来。   不,不单单头领,整个斥候小队都激动了起来。   书生们包括南军残兵都有些疑惑的看向斥候们,他们不明白这些训练有素,异常彪悍的汉子们,为何在看到甄武越来越近时,眼睛里竟然投射出狂热的神采。   就好似小书生见到了一位名满天下的一代大儒一般。   就在他们还在疑惑的时候,甄武已经走了过来,斥候小队头领激动的站出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单膝下跪的军礼,用着最洪亮的声音,来表达他对甄武的敬意。   “标下吴铁见过右将军。”   右将军?!!   书生们和南军残兵具是一惊。   他们虽然看出甄武一行人官职不小,可谁也不曾想到甄武一行人竟然是军中有数的几个大佬。   焦宗和林霖此刻对视了一眼,眼中具是爆发出一抹惊喜。   黄浅官职如此之高,那他们岂不是入燕军阵营如履平地?!   这时的甄武也没必要第一时间理会焦宗他们。   他冲着吴铁点了点头,示意吴铁起身,然后他翻身下马,和善的问道:“今早出去的?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吴铁挺着胸膛摇头,一副自豪的样子。   甄武哈哈笑了笑,调侃了吴铁几句,这才说起正事,他向着焦宗他们努了努嘴,问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抓来的?”   “禀右将军,德州城东边五里外有座小山坡,我们百户说最容易藏兵,所以让我们过去探查一番,他们都是在小山坡附近的一座破庙里抓到的。”   甄武向着东方望了望,他们军营所驻扎的方位是德州城以北,吴铁说的那个位置,离他们军营的位置不算近,想到这里,甄武有些赞赏的看了看吴铁。   “做的不错。”   甄武夸赞了一句后,笑着鼓励道:“说起来当年我刚入军中的时候,也做过斥候,苦是苦了点,但是功劳相对来说也容易积累,以后好好干,保持住这个劲头,没准哪天你也混上我右将军的位置。”   甄武的一些事迹,在军营中向来有流传。   吴铁很早前也听过甄武的斥候事迹,这件事情甚至激励着不少的士卒,要知道当年甄武他们那支斥候队,出了甄武朱能两个大将军不说,像张武,顾明等人现在一个个也最起码都是卫指挥级别的人物,手上都至少统管着上千兵马。   像这种有些传奇性质的事情,对于吴铁这种年轻一点的兵,基本上没有一个不向往的,不说别的,吴铁私下和他小队的人员说笑打趣时,也曾开玩笑的畅言过,将来大家一个个都要混个千百户当当。   不过,此刻吴铁被甄武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右将军高位,既是他想的再美,也没敢想有朝一日他能当上右将军,但他现在看着甄武和善的样子,心中不由觉得,看来传言不虚,右将军确实没什么架子,最是亲近他们士卒。   吴铁冲着甄武憨憨的笑了笑,笑着笑着,突然反应了过来,甄武大概是和那些书生认识的,而且此番过来,应该也是因为那些书生的缘故,所以他连忙说道:“右将军可是认识那些书生?不瞒右将军,我们到达破庙前,那些书生正在被南军殴打,咱们的人倒没怎么针对他们,右将军可以亲自询问,或者右将军把这些人都带走也可以。”   “认识是认识。”   甄武一边说,一边摆手道:“不过也不必为了私交,枉顾军情,你带着他们回去拷问即可,不过拷问过程中,对那些书生客气一些便好,若是问过后,没什么问题,再把他们送到我那边。”   这些人是被抓的,本身上大抵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抓他们回来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拷问一些关于南军的信息或者说德州城的信息。   有用最好,没用也不损失什么。   基本上问过后也就全部放了,最多有些身壮的,或者武艺不俗的,会被充进军中。   这时,甄武看到焦宗冲着他举了举被绑的双手,一脸的难以忍受模样,甄武感到有些好笑,想必细皮嫩肉的焦宗他们被束的难受。   不过甄武没有第一时间让吴铁帮他们松绑,反而来到焦宗他们身边,和他们叮嘱了一声,让焦宗他们一会儿随吴铁过去好好配合,问他们什么就说什么,只要好好配合,甄武便保证他们生命无忧。   焦宗等人自然连连点头。   甄武这才让吴铁给焦宗几人松绑。   他本来以为焦宗这些书生松开绑后不会乱跑,可没想到这些书生刚刚被松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书生,竟然径直的向着朱棣的方向跑去。   甄武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焦宗几人见状也是脸色一变,冲着那个身材高大的书生连忙呼喊道:“纪纲,你又要干什么?!”   纪纲?!   这个名字落入甄武的耳中,让甄武心头一惊,这可是永乐一朝出了名的大反派,未来的锦衣卫指挥使,朱棣坐上皇位的前些年里的头号走狗。   而跑向朱棣的纪纲却对身后焦宗等人焦急的呼喊,充耳不闻,他与那些书生不一样,他自小做事随意洒脱,却常被人批评离经叛道,可他从不认为他有错,哪怕同窗不喜他,老师不喜他,亲族不喜他。   他不在乎。   只是前半生的被排挤孤立,以及脑海中时时依旧萦绕的,那些怒骂他为朽木,废材的声音,反练就了他一颗想要强大的心。   他想要告诉所有人。   谁说书生必须只能是一个模样!   谁说孔圣人的规矩,必须要让所有人去乖乖遵守!   谁说离经叛道,不合人群的人就不能出人头地,名留青史!   他跑到朱棣的马前停下,胸膛起伏,带动他口鼻传出呼哧的喘息声,他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朱棣,双膝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然后纪纲重重的磕了下去。   “纪纲拜见燕王殿下。”   这话让不远处的书生都是一惊,那个身材英武的人竟是燕王朱棣?!不过下一刻,他们就反应了过来,需要右将军陪同的人,除了朱棣还能是谁?!   他们忍不住侧目看向甄武。   甄武在此时却看着朱棣那边的一幕愣神,他心中回忆着后世的记忆,不禁感叹道,这难道就是历史中记载的纪纲马前拦朱棣?!   有意思。   这世界上总有赌性大的人,舍得用生命去赌一个未知的泼天富贵。   要知道纪纲和甄武等人或者北平府各卫所指挥可不一样,纪纲和朱棣没有一点牵连,而且也并不是北平府人士,更重要的是,纪纲还是一个书生。   书生最要脸面,他们讲究忠君,除了纪纲,谁会在这种时刻投了朱棣?   即便要投朱棣,天下的书生,最起码也要等到朱允炆快要倒台的时刻啊,这种时候大家都投,才不用讲究什么脸面和忠君之念。   朱棣这会儿看着跪在他身前纪纲,眼中也浮现出一抹饶有兴趣,他淡淡的开口问道:“读书人?”   “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纪纲回道。   “那你跪在前方意欲何为?”朱棣仍旧淡淡的问道。   纪纲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来表达他的坚定,他说道:“纪纲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百死不悔,恳请殿下收留。”   这话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焦宗等书生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纪纲。   他们不明白,纪纲怎么敢如此!   朱棣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自他起兵以来,遭受过不少书生的舆论攻击,甚至到今天也一直没有断下,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一个主动投诚的读书人。   真他娘的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朱棣也是有读书人支持的啊。   朱棣一时间看向大胆的纪纲,越看越喜欢,不过随后朱棣却把笑脸一收,刻意的板出一张脸,故意考验道:“我军中可没什么职位安排你,不过我身边倒缺一个牵马扶蹬之人,你可愿意?”   “卑职愿意。”纪纲没有丝毫犹豫,便朗声答道。   朱棣忍不住又是大笑出声,板着的脸一下子破防,他看向纪纲的眼神,也越发对纪纲满意起来。   他好似感觉到自从大胜了李景隆后,一切都变的顺利了起来。   “行了,起来吧。”朱棣对着纪纲说道。   纪纲应是后,慢慢的起身,然后一步一步坚定的来到朱棣的身边,伸出手,乖巧的帮朱棣牵住了朱棣胯下的马绳,仿佛一个乖巧的奴仆。   周围人不管是燕军,还是焦宗等书生,亦或者南军残兵,都对他投向鄙视的眼光。   可纪纲毫不在意。   甄武不由得感叹,像纪纲这种人,若是对他来这么一手,他也愿意用纪纲,多好的走狗模板,啊不,应该是忠心模样啊。   他随即侧目看了几眼焦宗等人。   焦宗几个书生眼中对纪纲都添了几分厌烦和恼怒,仿佛纪纲丢了他们读书人的气节,这让甄武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一样的选择势必走向不一样的结果。   不知道将来焦宗他们得知纪纲因此步步高升,他们是否会后悔今日没有在朱棣高坐皇位的时候,拍拍马屁。   不过这些和甄武关系不大,他也没兴趣对焦宗他们提点什么,只是简单交代了吴铁两句,随后便翻身上马再次回到了朱棣身边。   然后他们一行人消失在了焦宗等人的眼中。   ……   等到午后,甄武回营,再次想起焦宗等人,让曹小满下去一问,才晓得吴铁已经把人送到了这边,甄武便让曹小满去把他们叫过来。   曹小满出了甄武的军帐后,找到焦宗等人,然后带着焦宗等人去见甄武。   林霖这时才认出曹小满,惊讶道:“你…你…你不是黄浅大哥的书童吗?你怎么跟着黄浅大哥也入了燕军了?”   曹小满回头冲着林霖一笑,他想起当年的情况,忍不住也有些谈性:“其实我并非右将军的书童,而且右将军也并非叫做黄浅,只不过当时我们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必须隐姓埋名,各位还请见谅,等一会儿见了右将军,各位也还请别太唐突。”   林霖他们其实心中有所猜测,并不吃惊,连连点头道:“理解,理解,你放心我们不会失礼,不过劳烦告知,将军名甚?右将军又唤作什么?”   “我叫曹小满,跟了右将军也差不多十年了,现在是他的亲卫千户长,至于右将军,燕军还有第二个右将军吗?想必你们也猜到了,右将军名讳确实叫做甄武,亦是当朝永安郡马。”   曹小满的话一落,虽然林霖他们心有预计,可仍旧忍不住惊呼。   在以往,他们根本想象不到,他们竟然会接触到这样的人物,先不说甄武的官职和身份,便是甄武的武神名头也早在山东地区传开了。   燕王手中第一号大将,那可是可以吓的小儿不敢放声哭泣的存在。   他们万万不敢想象以前认识的一个书生,竟然是甄武,这足以刷新他们的三观。   不一会儿。   曹小满带着他们在甄武的帐中见到了甄武,甄武让他们坐下后随口问道:“军中之人没有人为难你们吧?”   林霖等书生听到甄武问话,条件反射的就站了起来,连忙摇头说没有。   甄武看到他们的反应有些惊奇,不过他也没多想,以为是林霖几人想明白了他们与他的差距,那么他们变的拘谨也是自然之事。   只不过这样却让他没有了闲聊的心思。   甄武神色转淡,淡淡道:“既然军中之人没有人为难你们,那么你们之后有何打算?看在以往相识一场的份上,只要不过分,我能满足,便满足你们。”   林霖几人对视一眼。   最擅长交际的焦宗站出来道:“我们想借右将军些钱财,让我们能回东昌。”   这话一落,连一旁的曹小满都有些纳闷,甄武何等权势,既然这般说了,那就是送他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结果他们只是借些钱财回东昌。   脑子莫不是真读书读傻了?!   不过甄武却没有多少意外,他之前就看到这些书生一个个神色有些心虚,大致也能猜到,这些人的想法。   无非就是,甄武总归是个反贼,他们根正苗红的读书人,不屑与甄武多牵连,这正常,至于他们危难之际,向甄武求救之事,在他们心中大抵应该是觉得迫不得已吧。   既然如此,甄武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冲着曹小满点了点头,曹小满知晓心意的取出一些钱财送到了林霖手上。   至此之后,双方将再无瓜葛,以前的相识之情,也随着这次借钱,烟消雨散。   随后,甄武让曹小满亲自送他们出军营。   不过,林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冲着甄武说道:“右将军,有一事不知道我该不该说。”   “说吧。”甄武不在意的说道。   林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开口道:“以前在东昌,曾见右将军与张姑娘相交不错,当初因我之事,咱们曾中伤过张姑娘的名声,虽后来我们极力弥补,可依旧对她产生了伤害,这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可我人微力薄也无他法,若是日后右将军有余力,还请右将军帮一帮她。”   甄武眉头一皱:“她怎么了?难道因名声缘故,现在依旧未嫁?”   林霖点了点头道:“受名声所累,之后几年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可还未成亲,未婚夫便不幸病逝,至此张姑娘便一直不再说亲,据悉现在跟着一个老道姑在学医,曾有人见她在山中采药,寄情于此。”   甄武愣住了,他眼中仿佛再次浮现出那个枪法出众的少女,耳中也好似回想到那少女傲然的话语。   她说她是人间一等人,不需嫁人证圆满。   甄武叹了口气,想到当年兴之所至,所作的那件有些荒唐的事,一时间有些心烦,于是挥了挥手道:“行,我知道了。”   林霖见状也叹了口气,之后随着曹小满,慢慢的离去,直至军营之外。   等到曹小满返回军营后,林霖他们一口气走出好远,远到再也看不到军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叹道:“总归是全须全影出来了,这便皆大欢喜啊。”   其他人一众附和。   只不过等到其他人的声音渐息后,焦宗反而愣愣的来了一句。   “你们说,以咱们和甄武认识这一层关系来说,咱们若是都投了燕军,可会落个富贵?”   书生们都愣了。   良久。   有人嗤笑道:“怎么可能,跟着燕贼一块下了地府才是真的,再者说你难不成还想学一学纪纲那个傻子?!”   众人对视。   之后,书生们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 第289章 -这世界总有人在发光   五月间,燕军开始猛攻德州城,甄武,张玉,朱能等大将轮番上阵,各种攻城器械也全部向着德州城招呼。   攻势之猛,让本就有些胆寒的德州城守军,更加心惊胆战。   李景隆坚强的守了几日后,见兵卒没有与城同碎之心,便晓得德州城定然守不住,李景隆自然也不客气,随即弃了德州,率众向着济南逃去。   而此刻的济南城在整个大溃败的时局中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城中不仅收拢了七八万的溃军,连军卒们的斗志也全部被激了出来,他们面对兵峰锐不可当的南下燕军,竟摆出了一副舍命死守的模样。   这一切的改变,全部因为一个人。   山东参政铁铉!   铁铉是一名读书人,纯粹的读书人,他不仅不懂怎么打仗,连和旁人逞凶斗狠都不曾有过,像他这样的人,在旁人眼里是上不得战场的第一线,因为他看到战场上血腥屠杀的一幕,不仅会胆怯,还会不由自主的升起书生那份特有的悲天悯地的心思。   但这些因素,不足以阻碍他成为一个有能力的官。   之前李景隆大军与朱棣对峙在白沟河时,就是他来负责给大军督运粮草,他很努力尽职,同时做事又周密细心,可以说把自己的工作完成的漂漂亮亮的,让李景隆的大军从没有粮草之忧。   可这些出色的后勤工作,改变不了战事的结局。   李景隆率领的六十万大军始终还是败了。   败的异常彻底,就好像是一座大厦一般,轰然倒塌。   当铺天盖地的溃军惶惶不可终日的逃命时,当朱棣携大胜之势一路所向披靡时,当他所熟知的那些城堡一个个被瓦解投降时,当军中无数将领都已经接受败局已定时。   他决定站了出来。   铁铉开始一路收集整合溃军,又耐心的安慰溃军的情绪,帮他们升起再战的斗志。   他说:“去济南,一定要去济南。”   因为济南不能丢!   济南一旦丢失,朝廷将再难清除燕军,而朱棣若是占据济南,退可划河而治,进可威逼淮安。   而淮安对于南京来说,不亚于涿州对于北平,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铁铉带着一路收集的溃军,一边向着济南而去。   路上,他运气好的竟然还遇到了被撵出北平城的高巍,他们俩人以前便相识,如今在兵荒马乱之际再次相遇,自然欣喜不已,当天他们两个便促膝长谈,他们志趣相同,一直聊到了夜里,当他们言及当今局势时,皆是忍不住的抱头痛哭起来。   可哭过之后,两人互诉忠心,相互鼓气,再次打起了精神。   国家动荡之际,总需有人出来力挽狂澜,哪怕最后力有不逮,无非以身报国。   他们在夜深时,不约而同的轻轻念叨了一句。   “若无力回天,那就以身报国吧。”   ……   等他们带着这些残兵败将回到济南城时,立即便开始为接下来的防守做起了准备,他们先是安定了一番城中人心惶惶的百姓,然后联络上驻扎在济南城的军事将领盛庸。   盛庸本就有意固守济南城,听闻两名书生决意与他共同守城,顿时大喜。   之后三人一拍即合,又各司其职把济南城打造出了另一番气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也不知道对于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济南城,你们的大将军回来了。   李景隆放弃德州后,一路奔行,终至济南城。   他见到济南城这番气象,先是大喜,随后便紧皱起眉头,等他见到铁铉,盛庸三人后,听到三人兴致勃勃的打算再给李景隆凑出十来万大军来,让他与朱棣再打上一场,李景隆当场就惊的呆住了。   不是吧,不是吧。   还要打?   十多万人说实话不难凑,李景隆一路从德州过来,不少将领带着残军依附过来,手上已经有个七八万人,再加上德州城的兵马,凑个十多万人出来,问题不大。   李景隆看着眼前三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怕了朱棣,想了想便开口道:“那就再打一场?”   盛庸坚定道:“打,必须打,燕军也才不到二十万人,凭什么不能打。”   他的声音异常洪亮。   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夺目光彩,就是被李景隆这块破布盖着呢,只有当这块破布被掀开时,他们才能绽放出让世人惊叹的光。   ……   德州城。   朱棣看着这座屡次屯扎重兵讨伐他的城池,如今被他踩在了脚下,一时间雄心万丈,这让他忍不住的得意,等到朱棣得意了一会儿后,眼神突然瞥到了给他牵马的纪纲。   他想着,如今他已经占据德州,凭什么收不得读书人?!再者说有了纪纲这一个,第二个还会远吗?!   毕竟他的手下,不能永远是一群臭丘八。   他也该向他父皇学习学习,收拢一些智囊了。   想到这里,朱棣开口冲着纪纲问道:“德州城附近可有什么才智高绝或名声在外的大儒?”   纪纲本就是附近人士,又是读书人自然清楚这些,弯腰回道:“禀殿下,据卑职所知,德州城附近的大儒,当属济阳教谕王省,此人胸有沟壑,才智俱佳,据悉太祖早年曾亲自考试过,对其赞不绝口,只不过此人有些心高气傲,不愿仕海沉浮,只愿回乡教书,太祖便任其为教谕,到如今王省已桃李天下。”   这些事山东读书人几乎无人不知,随便一查也能查到。   纪纲自然也不敢隐瞒什么。   朱棣来了兴趣:“听着确实不俗,这样,你去领一队人,去济阳把此人给我请过来,我要亲自见见此人。”   纪纲一愣,没想到领兵办差的机会来这么快,连忙欣喜的跪下谢恩领命。   朱棣挥了挥手,打发走纪纲,随后他又让人召集来甄武等人,开始商议接下来如何进军。   众将聚集在一起都有些兴奋,吵吵闹闹的说着,要打济南城。   确实。   仗打到这个份上,济南城不打也得打。   济南城这个战果太重要了,只要打下济南城他们就可以凭借黄河,来占据整个河北地区,然而若是没有济南城,像他们现在占据的德州城,迟早也得吐出来,甚至最终恐怕还得龟缩回北平府。   没有黄河,怎挡朝廷重兵!   他们又不是说兵多的,足够占据每一座打下来的城池。   所以此刻,众将都对济南城虎视眈眈。   只不过此刻甄武心中却没有那么轻松。   济南城不好打。   而且甄武记得历史,若是历史不改变的话,他们最终还是会无功而返,这种结果,甄武不想承受,但具体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历史,攻下济南城呢?!   甄武认真思索着。   ……   另一边,纪纲领了人后,威风凛凛的向着济阳县而去,他第一次有这种感受,一声令下,身后三十多军卒响应云从,这种权势带来的爽感,让他异常的迷恋。   哪怕这个权势,只是依赖于朱棣的应许。   他们一行人快马赶到济阳县,此刻的济阳县已经被朱能的先锋光顾过,县里的主事之人要么降了朱棣,要么已经向南方逃去,根本没有人敢阻拦纪纲一行燕军。   纪纲找到王省的家里,一挥手,让士卒冲入了王省家中,试图干净利索的绑了去见朱棣,可没想到还没过去多久,士卒们竟全部灰溜溜的被骂了出来。   一名士卒抱拳对着纪纲苦涩道:“那老家伙骂人忒狠,又摆明了不配合,我们虽想动粗,可却怕伤了那个老家伙,到时候到了殿下面前反受责骂,纪兄弟你看现下咱们如何是好?”   这名士卒的话,其实就想要纪纲一句他承担全部后果的承诺。   但是纪纲也不傻,他大概清楚朱棣见王省的目的,也不愿意好好的一趟差事,最后一点好不落。   他想了想后道:“这样,你们随我进去,我去劝劝他。”   随后,纪纲翻身下马,带着军卒再次气势汹汹的闯进了王省的家中。   王省家中仅有的几个下人皆自手持棍棒,对纪纲等人怒目相视,不过纪纲等人毫不在意,甚至气势上反压着那些下人连连后退。   但当纪纲在中堂见到稳坐如山的王省时,身上的气势却莫名的一滞。   王省虽花白着胡子,可坐在高椅上一晃不晃,甚着双眼炯炯有神,宛若朗朗清明的星辰,这导致从他身上散发的气势毫不低于纪纲等人,不仅如此,气势中好似还比纪纲等人多了一丝万邪不侵的刚正感。   这么一番正义的模样,能把士卒们骂的灰溜溜,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稀奇。   纪纲看着面前这位能做高官,却不做高官,只愿教人读书,又劝人读书的人,心中也升起一抹羞愧,他抿了抿嘴,下一刻把心中的那丝羞愧狠心的抛之脑后,然后冲着王省行了一个晚辈礼。   “学生纪纲见过王教谕。”   王省神色略显出一丝惊疑:“读书人?”   纪纲没有回答,可他的神情却也表达出了他是读书人的意思。   王省嘴角跳了跳,好为人师的他想要开口说教两句,可他想到他如今的状况,又想到面前的纪纲也不是他的学生,张了几番嘴,最终把说教的言辞憋了回去,化成了一句:“所来何事?”   “燕王殿下想要见一见王教谕,还请王教谕一行。”纪纲说道。   王省在纪纲身上打量了两眼,他没有不屑,只是眼中的失望之色越发浓郁,这让纪纲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这种失望的眼神自小到大他见的太多了,相对来说他宁愿王省破口大骂他一通。   可王省并没有出恶语,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的老师失职了。”   这话让纪纲一下子偷偷的捏紧了拳。   从小到大,他的老师们,哪有一个会自责?!反倒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纪纲朽木不可雕,以免他纪纲影响到了他们的教学水准。   但无所谓了。   他纪纲即便是颗野草,也会疯狂的蔓延,长出鲜丽的花朵。   纪纲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敬佩的开口道:“以往听高贤宁说过,其师高风亮节,向来以身作则,如今一见,王教谕果然传闻不虚。”   “你认识高贤宁?”王省再次有些吃惊。   高贤宁是他有数的几个得意门生。   纪纲点头:“曾有幸在济南与贤宁兄弟做过同窗,虽然我后来被逐出学堂,但至今与贤宁兄弟有书信来往,他是纪纲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我亦看中和他的友情,甚至高过我的生命。”   说道这里,纪纲顿了一下劝说道:“所以,还请王教谕看在贤宁之面,随我一行,等见了燕王殿下后,不管什么结果,我纪纲对天发誓,定舍命保证不会让贤宁的老师出事,也请王教谕不要为难学生。”   他想通过高贤宁这个双方都熟悉的人,来达到他的目的。   而且在他的意识中,王省去见朱棣,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朱棣心胸没有小到和一个读书人计较的地步。   最多惹的朱棣怒斥一顿而已。   这般,王省有什么去不得的呢?   但是他却不知道,对于王省来说,在这种时局下,哪怕他只是去见一见朱棣,依旧是生命不可承受之污点。   王省轻呵了一声,看向纪纲,他一生教学,自认眼睛毒辣,所以也能看出纪纲神色中带着的坚定,不出意外的话,今日纪纲是必定要带他去见朱棣的。   随后,王省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依旧带着血腥气息的军卒,然后,他仰头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想了一会儿什么,过了良久,最后他才睁开眼,淡淡说道:“我一生教学,未曾为难过一个学生,今日亦不想让你难做,这样吧,你让我召集学生,让我再给学生上一堂课,咱们再言其他如何?”   纪纲神色一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通了王省,随即点头同意。   王省教书的地方叫做明伦堂,他亲自敲响学堂前的鼓声,济阳县他的学生听闻后,一个个不惧危险的向着明伦堂跑去。   等到所有学生聚集起来后,王省把军卒们驱出门外,他眼光在学生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纪纲身上。   他笑道:“老朽学生在这般情形下,闻鼓皆至,足以让老朽自豪。”   纪纲看到这一幕也颇有感触,俯身表示佩服。   不过此刻王省却没再搭理纪纲,已经面对学生站好,说起了话来,他语气带着一些伤感问道:“大家可知此处为何唤作明伦堂?”   学生们七嘴八舌回答。   “因为先生要让我们明白伦理纲常。”   王省点头:“不错,天地有序,万物有秩,明白伦理纲常行事才有准则,可现在燕王兴兵甲为祸,无视君臣骨肉之情,不管河北各地百姓兵祸滔滔,而当今皇上也不讲叔侄之情,大兴兵甲讨伐,更兼德州,河间各地城池臣属又望燕而降,无为君报国之念,这天下哪还有本该有的模样,君臣之义又都跑到了哪里?”   说着说着,王省双眼流淌出了伤感的眼泪,他仿佛对这个世间的人们都失望透了。   学生们有些还小,虽不太明白王省为什么伤心,但是看着老师哭的这么可怜,一时间也都哭了起来。   王省努力压了压眼泪,再次环顾众位学生,接着道:“今日老师唤你们过来,就是怕你们被这个世间所影响改变,老师怕你们以后也变成了不顾伦理纲常之人,所以,老师今天用命,来帮你们竖一竖,书生心中的忠义之气。”   这话一落,纪纲心中便觉不好。   可他根本来不及阻止,王省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头撞在了学堂里的柱子上。   鲜血随着王省额头蔓延而出,凝结出他对未来的一片厚望。   纪纲心中震动,可下一刻心中突然大叫不好,王省这么一死,他的差事怎么办?朱棣又该怎么看他?!   ……   而与此同时,即墨县主簿周岐凤的妻子王静,蓦然从病床上惊坐而起,周岐凤见状连忙过去关怀。   “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你也不要太担心,燕军虽说攻破了德州,但是岳丈也不见得会出什么意外,你瞧你自个吓的自个,都吓的躺倒病床上了,怎还不肯稍稍宽心,再者说岳丈总归是一代大儒,声明在外,燕王定然不会要了岳丈的性命的。”   王静摇头捂嘴,双眼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片刻间已经沾满她整个手掌。   身为女儿,怎会不知父亲的性子。   她更咽开口道:“夫君,咱们再派几个人去济阳打探吧,我怕父亲已经遭遇了不测,我想要再派些人过去。”   “好好好,你别担心,我这就再派些人过去,到时候把岳丈请回来,在咱家多住些日子。”   王静仿佛一个无助的人,紧紧握着自家夫君的衣袖不肯松手。   几日后。   当王静等到从济阳回来的人马时,车上除了原班人马,便只多了一具尸身。   王省的尸身。   作为女儿的王静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她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对于她来说,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知道了结局,却改变不了什么。   …… 第290章 -掉线许久的石冷   大多数人活在世上都是浑浑噩噩的。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他们有自己的主张,向着世界发射着属于自己的期望,这样的人哪怕是死了,死的也重于泰山。   就像王省,盛庸,铁铉,高巍等等,他们都在坚守着自己的理念,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绽放出不一样的光。   而这个时代里,已经绽放出最为璀璨光芒的朱棣,此刻正听着纪纲添油加醋的禀报王省自杀之事。   纪纲的言语中看着公正,可一言一语却摆明了那些书生都不会认同朱棣的意思。   朱棣听完,眉头立马跳动起怒火。   正统!   正统!   他也想要正统,想要名正言顺的继承朱元璋留下来的一切。   可朱元璋不给他。   他能怎么办?   本来他是想忍的,但问题是侄子连王位也不想留给他了,他还能怎么办?大家都是皇室子孙,没道理孙子吃肉,儿子连汤也喝不上吧。   这事放在普通百姓家,哪个接了家业的孙子,敢不给叔叔们一口饭吃,还往死了逼。   若是真有孙子敢这么做,他朱棣敢保证,全天下的百姓都得唾弃那孙子。   怎么这事放在他身上,就满天下的批评和谴责?   真就因为他是皇家呗?!   好吧,即便他是皇家,有着天下典范的职责,但他朱棣要求大家两不相帮总不过分吧,没有外人掺和的话,他若是不把朱允炆的屎都打出来。   他就不是他四叔!   朱棣的拳蓦然捏紧,气愤的重重锤了一下桌面。   纪纲偷偷撇了朱棣一眼,见朱棣没有埋怨他差事不利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很看重这个机会,所以不想朱棣给他打上能力不行的帽子。   此刻,朱棣没有留意纪纲的小心思,也不在意纪纲的小心思,他思索了一下后,猛然站起身,愤愤的向下传达军令,再次挥军开始南下。   当甄武收到军令后,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他也没有多犹豫,立马整军开始南下,不过在走在路上时,甄武打听到朱棣又受到读书人的刺激后,忍不住失笑。   他这老丈人啊,也不知道着啥急。   以后,他们和那群读书人还有得斗呢。   这一次南军数路并进,等到了济南城下后,李景隆陈列十万大军,试图与他们再次交战,可燕军一路所向披靡至此,上至朱棣甄武,下至普通士卒,气势皆盛,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都被打溃了,谁还会怕李景隆现在的十万大军。   当即双方交战。   一战战至傍晚时分,当李景隆大军出现疲态后,朱棣亲率精骑,绕而击之,再次给李景隆送上了一次败绩。   南军十万大军哭爹喊娘的再次出现了溃逃,李景隆更是被逼的,直接向着淮安方向逃去,连山东地界都不敢再待。   而济南城中的铁铉,盛庸,高巍见状,心中都又沉了几分。   燕军善战之名,当真并非虚传。   不过,这却也让他们做好了苦战的心理准备。   到了第二天,燕军趁着休整之际,朱棣打算向城中射劝降书,试图兵不血刃的攻下济南城,甄武自告奋勇,接过朱棣亲手写的劝降书,骑马向着济南城下而去。   济南城,城头宏伟,甄武勒马出神的望着。   在朱棣等人的心思中,济南城即便城坚,可是外无援兵,又被燕军重兵压城的情况下,迟早被破,那么守城之人但凡有点见识,除了弃城南逃,也便只有投降一路。   现在朱棣给他们一个台阶下,济南城没道理不乖乖的顺着往下走。   可甄武知道,济南城守城之人,偏偏选择了第三条路,死守济南城,不惜与城俱碎。   而在原本的历史当中,铁铉,盛庸他们还真得创造出属于他们的奇迹,不仅阻拦住了兵峰正盛的燕军进兵,还成功的把济南城守了下来,为朱允炆续了两年的命。   他们在原本的历史中很耀眼,其中铁铉在朱棣久攻济南城,而济南城将破之际,不要脸的掏出了朱元璋的牌位挂在城头,这让当儿子的朱棣,面对他爹的牌位投鼠忌器,不敢再攻,最后不得不回归北平,而盛庸趁燕军回北平之际出兵,一路光复德州。   这一番表现让他们直接在败仗连连的南军中,脱颖而出。   朱允炆得知后,不仅封铁铉为兵部尚书,还把盛庸推到了第三任平燕总指挥的位置上,而之后的两年,盛庸也不负朱允炆所托,把朱棣压在河北地区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后,朱棣还是得知京师空虚,绕过山东盛庸,不顾后路,破釜沉舟的一路打到南京城下,这才算把朱允炆赶下台去。   这些历史,甄武谈不上多了解细节,但是大致也有所耳闻,所以对于异常重要的济南城,自然不会一点也没有动作,他在早年就对济南城伸出了双手,把石冷安排进了济南城,只不过他现在看着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守军,却不敢保证他之前的安排能起什么作用。   毕竟他手上的人是有限的,而且大部分人也都逃不出朱棣的视线,他想往济南城安排人,最起码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要不然他怕朱棣把他抓起来研究研究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未卜先知这种事情当前,女婿的身份估计不好使。   所以,甄武也只是让石冷早早的扎根在了济南,明面上是要打开山东地区的生意,而石冷生意做的确实也不错,在济南城中也勉强数得上。   可即便如此,生意人怎么帮他攻城?哪怕石冷身边有不少他暗地训练出来的镖局人手,但这些人手在正规军面前怕是也不扛大用。   至于往济南城守军方面安排人这一点,甄武也想,但是他真做不到。   谁能知道盛庸带的那部人马驻防济南城?更何况所有军户都是登记在册的,都有区域限制。   他小半辈子都混迹在北平,其他地方的人也根本不鸟他,他也不敢信。   所以,此刻甄武最多能期盼一下,石冷有没有收买一些济南城原本的守军。   想到这里。   甄武叹了口气,他慢慢从济南城上收回眼神,石冷是老三媳妇的大哥,本来也能在北平城享享福,可因为他一句话,苦哈哈的来济南城,从一无所有的打下一片基业,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起点作用。   若是一点作用没有,他们最终还是久攻不克,灰溜溜返回北平城,那就太让甄武心堵。   而且这种概率看样子还很大。   说起来,战事打起来后,南北交通出现了很大的不便利,他现在都不知道石冷有没有被铁铉他们注意到。   甄武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琢磨了一下这一点,猜想应该不会,毕竟当初朱棣还不是燕贼,他当年出手办理的新身份,时隔这么多年,谁有心思能探查出来。   只不过,石冷这些年和北平自家生意常有来往,这点说不定惹人注意几分。   曹小满在一旁看着甄武,不明白甄武为啥隔一会儿就叹口气,济南城有什么可叹气的吗?他们一路打到这里,难不成还被济南城阻止住?!   “右将军?”曹小满出声提醒甄武。   甄武猛然回过神,随即不再多想,他掏出朱棣写的劝降书绑在羽箭上,然后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闪电一般的射在了济南城城门楼子上。   力道之足,让箭尾颤抖不已。   甄武把弓放下,拍了拍手,随后拨转马头带着曹小满等人回营而去。   ……   过了一天,济南城有了回复,确实如历史记载一般,铁铉盛庸等人根本没打算投降朱棣,甄武见此也死了心,决意不管石冷有没有用,他也要全力攻破济南城。   朱棣此刻看着济南城回来的信,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文采,果然好文采,这一封《周公辅成王论》看完,真的如饮冰酿啊,只可惜是在暗嘲我的,要不然当更好,当更好!”   众将没人关心文采好不好。   朱能立时疑惑问道:“济南城不降?”   朱棣点头道:“不降,不过也无所谓,区区济南城岂有不破之理,众将一会儿下去准备好,明日一早开始攻城,破城之日给我抓了这个秀才,我要好好瞧瞧这个文采斐然的秀才。”   “是。”众将领命。   甄武对朱棣有些无语,自从大败李景隆,朱棣又收了纪纲后,朱棣的心里就开始惦记上读书人了。   这有什么可着急的。   下一刻,朱能开口问道:“殿下,这秀才叫什么啊?”   朱棣这才反应过来,再次看了看信,说道:“是叫做高贤宁。”   这个名字对于众将来说,和张三李四一样无所谓。   只不过众将都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生怕忘了,而朱能还信誓旦旦的开口,仿佛济南城翻手可破一般,道:“记下了,等城破了,我们定给殿下抓来此人。”   但这个名字对于一旁侍立的纪纲来说,却震的他心神不静。   高贤宁是他为数不多承认的好友之一,甚至是所有好友中重要性排的上第一的人。   他不由得有些替高贤宁担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担心着担心着,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嫉妒的情绪。   高贤宁自幼有名师教导,他呢?他被老师嫌弃的逐出学堂,而现在他冒着生命之险,贸然拦住朱棣,好不容易得到朱棣的一点赏识,可高贤宁却只凭一篇小小的论,也走进了朱棣的心中。   何其不公?!   纪纲一时间脑海中浑浑噩噩的,百感交集,他觉得,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可能就是对你非常好的一个好友,偏偏优秀的让你嫉妒,然后你还不得不装作大度的去恭贺他。   可…他纪纲也有冲天之志啊!   他如何能接受比他人更平庸的事实。   ……   等到会议散了后,甄武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攻城事项,攻城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它需要很多的器械,常见的有云梯,冲车,钩车,八牛弩,火炮,轩车等,这些器械都各有其用,有的是用来撞门的,有的爬城墙的,还有破城墙的,以及运送士兵安全到城下的。   古代人对战争研究的透透的。   各个环节都有设备来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渐渐的天色黑了下来。   一夜无话。   很快,天光浮现,随着军营越来越热闹,当士卒们都吃完饱饭后,大军行至济南城下,便开始了惨烈的攻城之战。   一天。   两天。   三天。   ……   时间一天一天增加,起初朱棣等人都还不在意,毕竟谁都知道攻城是一个需要功夫硬磨的事情,可当他们攻打了一个月后,济南城依旧稳固的矗立在那里。   朱棣等人都有点吃惊。   这济南城怎么还这么硬?   事情有点不对头了啊。   这让朱棣正视起来了,开始让众将加大力度攻城。   而这个时候的甄武早就急了,他甚至好几次亲自上阵攻城,可他武力再高,面对高高的城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甚至好几次凭着他矫健的身手,才险之又险的没有留下大伤。   铁铉,盛庸几人配合的不错,把济南城的防守做的滴水不漏,甚至整个济南城也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意志和韧性,这让甄武等人都不得不侧目。   匆匆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济南城越发摇摇欲坠,可就是没有被攻破。   燕军中的伤亡每日剧增,而且整个军队的锐气也在明显的逐渐消退,甚至慢慢出现疲态。   在这种情况下,朱棣突然叫停,召集甄武等人议事。   当朱棣刚说出打算让整军休整几日后,众将顿时就吵吵闹闹的说了起来。   大致意思都不赞同朱棣的决定。   现在摆明了济南城在和他们互相磨血条,谁撑不住谁就输了,他们若是休整,济南城也会趁机喘息,那么他们之前两个月的猛攻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可朱棣有他自己的思量,他怕军中的那股锐气全部消磨在这里,更舍不得太多军卒的阵亡,因为他要得不单单是一个济南城,他之后还有很多仗要打,家底不能在这里损失太多。   朱棣敲了敲桌子,让众将安静,他怒目扫了一圈众将,骂骂咧咧道:“你们说的老子能不懂?但是老子的兵马这么损失下去,你们谁赔给老子。”   众将顿时都不说话了。   朱棣这才语气一软道:“休整又不是说不攻了,我打算用水攻,掘了河渠,水淹了济南城。”   众将一惊。   这河渠一倔,济南城虽说能攻破,但是名声传出去可不算好听。   甄武这时站了出来道:“殿下,这件事让我右军去做吧。”   朱棣横了甄武一眼道:“老子起兵都不怕,这点事用你给老子背?滚一边去。”   甄武被骂的没脾气。   但他不得不承认,朱棣的魄力真的很大,给这样的老板卖命,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   而就在甄武等人猛攻济南城的时间内,李景隆被朱允炆召回了京师,气急败坏的黄子澄,狂骂李景隆心怀二心,联合着御史练子宁等人撺掇着朱允炆砍了李景隆。   可朱允炆深思良久,最终还是赦免了李景隆。   黄子澄等人捶足顿胸,懊恼不已。   李景隆却松了一大口气,心中大叹,他爹的光环还算好使,然后连忙跪着拜谢朱允炆。   朱允炆的心情算不上多好,挥手让众人退下。   李景隆这会儿保得性命就够了,岂会在意朱允炆态度好不好,他屁话不敢多说,便匆匆的退了下去,然而等他回到家中时,却见到了一个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的人。   徐家的徐增寿。   徐增寿冲他爽朗一笑,如往常没什么不同,让人看了依旧觉得是个没心没肺的权贵少爷,只是此刻的李景隆却看出了一丝别的味道,他苦涩一笑,屏蔽了左右,让亲信把守住附近,与徐增寿坐下开始从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聊了起来。   双方你有意我有情,很快就异常合拍起来。   ……   而济南城中。   城西处一座老宅,石冷如今就住在这里,这些日子他比外面的甄武还要心急,他们兄妹早和甄家绑定的死死的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燕王靖难成功,打进南京城。   可现在济南城却挡住了燕王的路,他又如何能不心急。   他想帮忙,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先不说济南城守军环环相扣,又人数很多。   单说,这一段时间的济南城里的戒严,都严的让人感到的可怕,哪怕是白日里都不允许太多人走动,这种情况下,他是一点也找不到机会帮忙。   总不能在燕军攻城的时候,他带着他那百八十个人,去呼应城外大军吧。   这点人,怕是水花没溅起来,就被扑灭了。   不过还好,这么多年生意场上的历练,让他学会了,没机会就蛰伏,等到机会再动如惊雷。   但是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来?!   他又该如何创造一丝机会。   就在石冷苦思冥想之际,一人突然匆匆而来,向他报告,说是铁铉等人打算邀请一些城内有名望的族老去城外向燕王祈降。   祈降?   怎么会?   若是打算投降,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让族老们前去找燕王说项。   石冷立时警觉了起来。   “传我命令下去,让城中咱们的人,全力去查这件事的始末,务必要查出来,不拘银钱,哪怕把咱们的钱全花了,或是哪怕再欠上一笔重款,也要想办法搞清楚铁铉他们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石冷隐隐感觉到,他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些年他在济南城用银钱开路,也是砸出了几个利益共同的人,有官府文吏,亦有守城士卒,不怕查不出来什么。   但是他这么一动,也很有可能暴露出来,反害他有身死之危。   可这个时候,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 第291章 -甄武逞勇与济南城破   渐渐的。   燕军打算掘堤,水淹济南城的消息,在济南城中流传了出去,甚至是普通百姓都已经知晓,一时间济南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   这直接导致本就风雨飘摇的济南城,越发的动荡起来。   “混蛋,消息怎么就泄露了出去。”   议事厅中盛庸愤慨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满满的恼怒和暴躁。   一旁的铁铉正揉着深陷的眼窝和太阳穴,试图再激发出一些身体当中的精气神,这时听到盛庸暴躁的声音,眉头一皱,叹了口气:“盛将军稍安勿躁。”   铁铉又捏了捏眉心道:“燕军倔堤的动作并未掩饰,城头许多将卒皆看在眼中,消息传出去不足为奇,早有预计,亦有对策,将军可以把咱们打算降了的消息散出去,便可安定城中百姓之心。”   盛庸瞳孔收缩道:“可这般不妥吧?若是把咱们打算降了的消息散布出去,军卒们可不晓得我们只是假降,许多不明真相的军卒必将再无血战之心。”   “无妨。”   铁铉摆了摆手,坚定道:“只要能杀了燕王,燕贼大军必将不战而溃,而军心自然因此而涨。”说到这里,铁铉转头看向盛庸,问道:“城门上的千斤坠可装置妥当了?只要把燕王骗至城门处,一坠下去,绝对要了他的命,哪怕将来皇上责难,我亦无惧。”   盛庸和高巍听到这话,齐齐看向铁铉,他们两人眼中也带着坚定,两人对视一眼后,盛庸说道:“千斤坠这事先生们不必担忧,我定然不会让此出现意外,而将来若是皇上责难,我也与你们一齐担之。”   铁铉颔首。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可却有一股志同道合的信念在悄悄流淌。   不过,下一刻,高巍有些担心的问道:“请一些长者去燕军说项,燕王便真会信吗?我总是有些担心,怕燕王不会上当。”   铁铉嘴角一勾道:“等咱们把投降的消息散出去后,再请一些百姓去城头哭诉,全城百姓皆有降心,燕王又岂能不信,更何况燕王苦于兵困河间久已,济南城的诱惑他挡不住。”   高巍想了想,铁铉的话很有道理,随即也不再多说。   他内心中缓缓浮现出前段时间在北平燕王府中,被甄武砸的那几记重拳,心中突然开始期待起燕王被砸死的画面。   他承认他之前小瞧了燕王。   可逆天之路,必自取灭亡。   等到燕王身死那刻,不知那浩浩荡荡的二十万燕军又该做何想法。   ……   时间过的很快,济南城很快就寻到了一些长者,一群人颤颤巍巍的在两个年轻士卒的带领下向着燕军军营而去,而城头上,铁铉也让许多百姓爬上城头哭诉。   百姓们这些日子过得很差,天天担惊受怕又缺食少水,不需铁铉渲染什么,一个个看着尚有血迹的城墙,便全部嚎啕大哭了起来。   朱棣得知这一幕后,整个人都迷茫了,这济南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等到他把那群长者请到他的帐中后,听闻这些长者之言,顿时大喜,连眉毛也忍不住的跳动着欢愉。   其余众将也是神色一喜。   打到现在,济南城降了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下一刻,包括朱棣在内的所有将领都又皱起了眉头。   只听一个长者站出来说道:“如今朝堂奸臣当道,让大王发雷霆之怒,兴兵讨之,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我们这些老家伙懂,而我济南城几十万臣民本是高皇帝的子民,大王又是高皇帝亲子,自然是愿意降了大王,但是我东海之民,不习兵戈,见大王大军压境,军威摄人,亦有许多人不明白大王以安天下的意思,又恐大王进城后,尽害我济南臣民的性命,所以聚而抵抗至今,警惕之心更是丝毫不敢放下…”   说到这里,这位老者神色上有些犹豫。   朱棣见状,开口道:“你们是何意思,尽可直言。”   老者看了一眼朱棣,跪了下来:“我们想请大王退军十里,以安济南臣民之心,大王则可亲至济南城,我们必将准备酒水相迎大王,到时候大王可同全城百姓共欢,亦可让全城百姓见到大王的宽厚至仁,济南城全城百姓自然便不会再抵抗大王。”   帐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让朱棣单独前去?   这事怎么听都有些风险。   可老者的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也挑不出毛病。   朱棣此时脑海也在快速的思索着,他倒是并不相信老者的车轱辘话,什么知道他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什么东海之民不习兵戈,全他娘的扯淡。   但是朱棣的心中也是另有思量,试想济南城抵抗他近三个月,杀害他燕军士卒过万人,他们即便是想要投降,焉能不担心他算后账?   更何况倔堤之事,让济南城无计可施,他们除了投降还有什么活路?   恐怕这些老头过来的意图,就是想要投降,但前提是要他保证到时候不和济南城百姓计较之前的事。   这有何难。   他朱棣从来不是小气之人。   只要能拿下济南城,那些旧怨便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朱棣面上浮出一抹笑意,他从座位中走了出来,亲自把老者扶了起来,笑呵呵的和老者亲切的交谈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曹小满好像不知道规矩似的,急忙忙闯了进来,在朱棣等将领的注视下,来到甄武的耳边,附耳轻声道:“这群使者中有一个年轻士卒,借腹痛之机,想要求见右将军,他说是受石冷之托。”   石冷?!   甄武整个人顿时一惊。   他向着曹小满郑重的确定了一下,随后抱拳向朱棣请示离去片刻,朱棣不明所以,虽不满意甄武这般没有规矩,但是出于对甄武的信任,还是挥了挥手让甄武下去了。   帐内朱棣接着和这群老者和善的聊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心的尽数答应了这群老头的要求。   等到甄武回来时,这群老头已经开口想要告辞离去。   甄武沉着一张脸,看着朱棣把那群老头不慌不忙的送走,然后等到帐中只剩下他们几个高级将领后,甄武这才开口道:“殿下,我得到消息,铁铉他们意图假降,诈殿下进城,恐要害殿下之命。”   “什么?”   在场所有将领都是一惊。   朱棣更是惊问:“你哪来的消息?”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道:“消息是带领那群长者的一名年轻士卒送来的,而让他送消息过来的却是我相交十多年的故友,更是我家老三的大舅哥石冷,殿下应该知道,我家里有些买卖,而石冷早些年为了打开山东局面,便移居济南城,当年为了防止济南城其他商人排挤石冷,我还特意央求殿下使人给他开具了一份济南户籍。”   说到这里,甄武掏出一封信递给朱棣,接着说道:“这是他给我送来的信,信中言及,济南城虽说有投降的风声,可他特意寻人打探过,整个府衙依旧外松内紧,不管是军粮还是防守物资的调度,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而更重要的是,西城门在前几日已经尽数全部换成了盛庸的亲兵。”   如此种种迹象岂会真降。   朱棣看完信后,气的直接把信重重的拍在桌上,众将见状,大骂铁铉奸诈,群情激奋的请命再攻济南城。   朱棣没有应声,看向此刻沉默下来的甄武,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甄武沉声道:“这两个月的攻城,足可见守城之人并非庸人,即便我们掘堤,可难保对方不会想出其他法子应对,而且掘堤之事与殿下名声总归有碍,若让我说,不如将计就计。”   “详细说说。”   甄武点头,详细道:“我们既然知道他们假降,便可提前做好准备,他们不是让咱们大军退十里吗,我们大军可退,但依旧可以偷偷迂回万余军卒于济南城附近,殿下则带五十位精锐士卒亲至济南城,我们可藏盾牌与华盖马车之内,城门口狭窄,再加上石冷会带人在城内呼应,定能抵挡片刻,而片刻后,我们济南城附近兵马必至,万余兵马涌入城中,任谁一时半刻也驱赶不出去,等到大军至,济南城则必下。”   “只是…只是若行此法,便使殿下身处险境,所以如何抉择还看殿下。”甄武说完,便再次默然下来。   朱棣深思片刻后,脸上狠色一闪道:“这些年什么险境没遇到过,就依此计行事,济南城若是真降最好,若是假降,那咱们就趁机打进去。”   张玉这时,一边想着,一边也开口道:“五十人是不是太少,这样对殿下风险太大。”   朱棣摇头道:“是不多,但是没办法,人一多,铁铉盛庸等人定然心生警觉,不会大开城门。”   “殿下,你看可不可以在你身后辍着几辆马车的人,就说是给他们送粮的,济南城一则应该缺粮,还有一点就是,马车并不与殿下同行,他们若是想要谋害殿下性命,应当不会因此不让殿下进城,而只要打起来,这些人就能最快的速度支援殿下。”   “此法可以,不过马车也不宜过多。”   ……   随后帐中,众将领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开始都响了起来,他们群策群力,一点一点的把胜算增加至最大。   接下来的日子,燕军先是大军后退十里,然后朱棣坐在一辆豪华的马车中,带着五十精锐向着济南城而去,在在其身后,数辆马车上面一层摆满了粮草远远的跟着。   到了济南城下,朱棣从马车中出来,骑上甄武送过来的一匹马,冲着城上的守军,示意他们放下吊桥。   这五十精锐全是燕军中千里挑一的好手,甄武,朱能,张武,薛禄等全部混在其中,他们看着吊桥慢慢的放来下来,济南城的城门也从里面缓缓的打开,不约而同的都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朱棣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向着城中走去。   城头上铁铉,盛庸等人看着朱棣慢慢走了过来,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朱棣身死的画面。   朱棣一死,战争也将停歇。   他们在心中慢慢的数着秒数,而城门内特意悬挂着的千斤坠泛着黝黑的光芒,让整个通道冰冰冷冷的好似黄泉路一样。   他们就想砸死朱棣,对朱棣身后跟着几两马车并不在意。   而这个时候,朱棣等人全部都已经暗中警惕起来,在朱棣旁边的甄武,更是全身的肌肉都已经在暗暗调动起来,连坐下的马匹都感受到了一丝夹力。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朱棣走进了大门,城内前方无数南军眼巴巴的看着朱棣慢慢的走到一个位置后,突然齐齐高呼:“千岁到。”   这个声音是有些突兀,可亦合情理。   声浪卷卷而来,传进朱棣的耳中,让朱棣稍稍有些愣神。   可甄武却猛然的从马上一跃而起,向着朱棣猛扑了过去,他是被全军重托,近身保护朱棣的,其他人都可以松一下心神,唯独他不可以,所以当突兀的声音响起后,甄武不管这道声音有没有问题,都必须要第一时间保证朱棣的安全。   甄武动如脱兔,快如奔雷,从空中穿过,直接把朱棣从马上扑了下来,随即两人落地都是一个前滚。   一声巨响,随之响起。   声音之大震的甄武的耳膜都有些刺痛,可眼中所见却更让他心有余悸,只见朱棣的马匹已经被落下的千斤闸砸的稀巴烂。   微热的马血溅到四周,也溅在了甄武和朱棣的脸上,让他们感觉异常的炙热。   朱能等人立马反应过来,催马把朱棣护在了身后,而城门前方的无数南军已经全部掏出了弓箭,尖锐的箭头闪着夺命的光彩,向着他们如雨一般的射了过来。   “避马腹。”   “速取盾牌。”   ……   好几人同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高到破音,甄武和朱棣也一个翻身起来,连忙找遮挡物。   噗噗噗。   无数箭矢飞来,箭头射入马身上的身音连续响起。   鲜血伴着战马的嘶鸣声飞溅。   许多战马都瞬间被射成了马蜂窝,而有些躲藏或者防备不全的士卒,也在漫天的箭雨下丧命。   一轮箭雨终于止歇了。   这个时候所有的燕军士卒皆动了起来,他们都是身手矫健之辈,也皆是多年沙场老兵,知道一轮箭雨止歇后,必然有几个呼吸空档,这时不取盾牌,何时来取?!   “摆阵。”   一个盾牌防守圆形阵,在第二轮箭雨的冲刷下,死了好几个士卒的情况下,终于艰难的摆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济南城中无数的地方升起了大火,石冷也亲自带着人开始攻打起城门处,而城外远远跟着朱棣的几辆马车中,燕军士卒翻身出来,向着城门处支援。   丘福则带着迂回过来的精骑,用着最快的速度杀了过来。   城头上的铁铉等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变化,在他们心中本以为朱棣必死的,哪怕退一万步,让朱棣侥幸逃的性命,可他们也不至于有破城之忧。   盛庸急的连忙高呼:“所有人给我上。”   城内南军蜂拥的向着甄武等人冲了过来,如同滔滔的河水,而甄武等人就仿佛是一块磐石一般,牢牢的定在了城门处。   甄武马槊时不时从盾牌阵中穿出,必然带走一个南军士卒的生命,不一会儿盾牌阵旁便积累下不少的尸首。   不过南军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片刻后。   朱能破音高呼道:“艹他娘,有战车,闪避。”   可那还来的急。   战车轰的一声,把甄武他们的阵型撞开了,好几名士卒当场被压死,可这个时候来不及伤感,无数的枪矛已经向着甄武刺来,甄武连忙闪避,顺势马槊横扫,围在他身前的南军士卒顿时全部被甄武横扫了出去。   这时甄武眼见朱棣身有险境,心中大急,随手捞起旁边一根早已死去的马腿,胳膊上青筋顿显,他大吼一声,生生的把一匹战马抡了起来。   无数南军将士被砸的吐血飞了出去,而甄武瞄准朱棣的方向,直接松手,把战马摔到了朱棣的身前,吓的围攻朱棣南军将士,全部慌忙逃命。   甄武一瞧这他娘的好使,上前又抡起一匹战马横扫了起来。   朱棣,朱能等人,以及南军士卒都在心里咋舌,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能把战马抡的和个小鸡仔一样。   而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铁铉等人,心中更是忍不住的惊撼。   早有传言,甄武为燕军第一猛将。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不到能猛到这种地步。   这还是人吗?!   他们是在和一般人类做斗争吗?!   ……   不过即便甄武再悍勇,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也改变不了甄武他们的人员越来越少,而每少一个人,他们所有人的压力都倍增几分,逐渐的甄武他们已经开始有些挡不住了,就连甄武也心生杀出重围,带着朱棣等人开溜的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城外马蹄声响了起来。   丘福率领着精骑冲过吊桥,冲进大门,一瞬间把围攻甄武等人的南军士卒冲的四散而逃,丘福等人在马上灵活的收割者一个个生命,显得极具好看。   甄武在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他娘的来了。   济南城,也总算是要被拿下了。   甄武回望朱棣,朱棣此刻也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济南城可不同于河间等地,此战略意义,足以称的上是转折性的,他不由得觉得,这个鱼饵当的值,这个险境也闯的值。   不过这个时候,还不是泄气的时候,朱棣鼓舞士卒,和众将士开始追杀南军,等到城门处的南军全部被杀或者被打跑,他也不贪功冒进,所有人就牢牢守着这个打开的城门,等着大军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燕军大军在张玉的带领下终于到了。   无数燕军开始攻入城中,收割属于他们的战果。   随着战果的一步步扩大,济南城再无抵抗力量,一身血迹的铁铉站在城头上,看着大势已去的济南城,悲愤的吐了口鲜血。   他看着向着他围困而来的燕军,纵身站在了城头上,他仰天大怒:“朱棣你倒行逆施,必将受到天谴。”   随后他从城头一跃而下,摔死在了城下。   而高巍躲到一个民居后,哭的满脸泪水的找出一条绳索,看着南方京师的方向悬梁自尽,他们两人无愧他们之前的承诺,亦无愧他们的信念。   盛庸则率部从另一个城门杀了出来,向着兖州府逃去,路上他看着尽挂燕旗的济南城,想到铁铉和高巍被困城中,又想到朝廷之后所面临的局势,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战,朱棣再次震惊了天下。   而一直信心百倍的朱允炆,第一次开始慌乱了起来,也第一次升起了他可能会输的想法。   …… 第292章 -新局势下的双方决策   济南城丢了!   朱允炆得到消息后,坐在书房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他哪怕再不知战事,也知道济南城是何等的重要。   他不明白,大军为什么会一败再败,败到连济南城都保不下来。   他也想不通这一切。   是他的将少,还是粮少?   他明明调集了比朱棣高出数倍的兵力,也筹集了如山一般的粮草和器械,为什么还会败?!   而朱棣凭什么可以用一座小小的北平城,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朱允炆心中莫名烧起一股妒忌的火。   朱棣给予他的挫败感,让他回想到他小时候他的那几位年长叔叔看他的眼神,在他们心中他就是一个庶子,哪怕他母亲被扶正,他也是一个没有一点根基的庶子。   秦王,晋王,燕王,周王…   他们高傲,仗着太祖亲子的身份,仗着他父亲的宽容,肆无忌惮的展现着他们的才学和武功,在他们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春风得意。   可他呢?   对比起他的那些叔叔们,他哪里像一个皇室子弟。   旁人都说朱允熥活的小心翼翼,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本以为等到他登基为帝,一切事情木成舟,生米熟后就会好起来,可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书房里,齐泰和黄子澄的争论声吵的朱允炆头疼,这让本就烦躁的他忍不住开始释放他愤怒的情绪。   “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吵,当初不是你们说的吗,大军以势压之,区区燕藩一战即可功成,可现在呢?燕军不仅打出了北平府,还打到了济南,接下来是不是淮安也要丢,要不要把我的京师也给了燕军?!”   朱允炆斥责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仿佛回荡着久久不消。   齐泰和黄子澄立时不敢再争论,连带着一旁沉默的方孝孺,齐齐慌乱的跪了下来。   黄子澄连忙道:“陛下息怒,还请陛下息怒。”   “你让我怎么息怒?!”朱允炆瞪着跪地的黄子澄三人:“一败再败,被人打到这种境地,我如何能不怒。”   黄子澄再次开口道:“陛下,现下局面虽一时受挫,但燕军根基不稳,兵员不多,定无力进取,而我们虽然新败,但仍可聚兵几十万,更何况现在兖州有盛庸,东昌有徐凯,正定有吴杰,平安也周旋在燕军后方,只要咱们再鼓士气,定然可以重新夺回济南城,甚至可以直接在济南城擒拿了朱棣。”   说到这里,黄子澄还重重道:“陛下,现在不管如何生气都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要重新选将,夺回济南。”   朱允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虽然不喜欢朱棣,甚至很讨厌给他惹来这么大麻烦的朱棣,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朱棣的能力,他深深的看着黄子澄,看了一会儿后,还是难以抵挡心中的忧虑,纠结的开口道:“若是和燕王议和,让他回归北平,可否?”   削藩坚定三人组,一时间齐齐抬头看向朱允炆,把朱允炆看的都有些慌乱。   方孝孺坚定道:“陛下,咱们现在的大军虽然败溃,可依然都在山东,河北等地,收拢起来并不难,可殿下若是议和,让大军一散,再聚可就难了,到时候燕王若有不轨,谁来阻之?”   朱允炆一愣,想到这点后,他烦躁的锤了一下桌子。   “那依你们之见,现下该如何是好?”   “依臣之见,可重用盛庸,济南城虽丢,可盛庸在济南城守城阶段,表现不俗,陛下一方面可令他收拢溃军,另一方面从淮安京师增兵给他,让他联合徐凯,吴杰,平安等人再战燕军。”黄子澄建议道。   再战?   可以。   但…   朱允炆质疑的幽幽道:“若是盛庸再败呢?”   这话落进黄子澄的耳中,黄子澄眼中有些惊疑。   朱允炆竟然怀疑他的决策了。   这让黄子澄心中一时慌乱起来,甚至来不及去考虑若是盛庸败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而是条件反射的想要给予朱允炆信心,让朱允炆再次信任他。   “陛下何必这般忧虑,陛下拥有全国百万之兵马,先不说盛庸不会败,即便盛庸败了又如何,江南顷刻可再聚几十万兵马入淮安,燕军即便再能打,难道还能一直胜下去?可燕军只要败一次,这天下将再无燕王,而太祖诸子谁也不会再挡陛下的削藩之策,我建文一朝定会明耀古今,陛下亦会被千古称颂。”   这话语中仿佛带着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朱允炆好似看到了他被人称为千古一帝的场面。   这种诱惑,任何一个心有抱负的帝王都难以阻挡。   朱允炆静静的迷失了片刻。   等他回过神后,看着黄子澄等人坚定的神色,随后他逐渐也坚定起了平燕的信念。   他默然的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结合了黄子澄的两个建议,决定封盛庸为大将军,总各路平燕军,联合副将军吴杰,都督徐凯,再战燕军。   同时调遣淮安与京师兵马入山东增员盛庸,又下令江南各地集结兵马入淮安,构建第二道防线。   这般即便盛庸再败,他也有后手可以应对。   等到这些事情决定好后。   第二道防线的统兵之人让朱允炆为难了起来。   他在脑海中把善战的将领过了个遍,发现值得他信任的,已经全部丢进了山东河北战场之中。   这时齐泰看出了朱允炆的为难,开口道:“徐辉祖可为将,他现下只带了两三万人在山东防卫大军后方,而徐辉祖极为善战,这般多少有些大材小用,可令他去征集江南各地兵马入淮安。”   大材小用吗?   朱允炆又岂能不知,可徐家和朱棣的关系,世人皆知,他怎么敢让徐辉祖统兵守护他的第二道防线。   若是盛庸败了,他的性命岂不尽在徐辉祖的手上,这如何能行!   齐泰见朱允炆久久没有应声,心中叹了口气道:“若是徐辉祖殿下觉得不妥,驸马梅殷也可以,太祖在时,常念其老成持重,想必亦能不负殿下所托。”   朱允炆大喜:“如此最好,梅驸马乃朕之姑父,亦是太祖所托的重臣,有梅驸马在,朕可高枕无忧矣。”   梅殷?!   黄子澄和方孝孺想了想后,觉得也甚是妥当,对此也是大为赞同。   这件事敲定好后。   朱允炆心情也逐渐好转过来,便与黄子澄三人商议起征兵之策,而这个时候,门外的一个小太监隐隐约约听着书房里的声音,见朱允炆等人商议的正热,无需他们这些太监看顾,心中突然惦记起他的干爹,御马监,监督太监安公公。   他的干爹在前两日被朱允炆罚了几十重棍,打的到如今都下不来床,只是因为他干爹听闻,燕军中有太监亦可领兵作战,而且像什么狗儿,三保等身残之人几场大战下来声名鹊起,战功赫赫不低于常人,更是在燕军中其他将领称兄道弟,备受燕王器重。   他想到这些突然有些向往。   谁说太监无男儿之志,只是天下又有几个主子能像燕王那般给予机会?!   他回想到他自己每日只能小心翼翼的侍奉主子们,还时不时的备受藐视和呵斥,心中百味回转慢慢全部化成了酸溜溜的味道。   同样是太监。   怎能不羡慕那些能领兵的太监。   而与此同时,梅殷的府宅中。   梅殷正在对着一个牌位絮絮叨叨的说着心事。   这是他妹子的牌位,当年死于难产,今日刚好是她一年一度的忌日,梅殷喝了一口酒,想起当年与妹子相依为命的寄宿在亲大伯家的心酸往事,又想到妹子乖巧懂事的模样,便觉得一阵的心疼。   他趁着酒劲埋怨道:“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嫁给他,你偏要嫁,可你瞧瞧现在,那混蛋那还记得你这个旧人,续弦新妻,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了,老天若是有眼,怎能容他这般。”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牌位有些摇晃。   梅殷眉头一皱,不满道:“每次一说他,你就不乐意,不知道你看上他哪点好,我说两句牢骚怎么了?怎么值得惹的你这般,你不想想,要不是你临死前求着我保着他,当年他得罪了蓝玉,怎么可能有机会调到东昌逍遥自在。”   风好像又大了几分,好像又没有。   可梅殷却仿佛迷失在这风中,宠溺的看着牌位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一定保他平安,你知道哥哥说话向来算话的,大哥还是那句话,哪怕哥哥看不上他,可谁让他是你唯一喜欢的人呢,哥给你保着他,让你在这世间能多些念想…”   梅殷的语气轻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像极了年轻时候哄妹子睡觉的场景。   ……   济南城经过燕军整顿后,终于再度回归了往日的平静,这一日朱棣召集起众将,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战略目标。   可是在会议处,甄武却显得沉默和忧愁。   朱能在其一旁小声问甄武道:“怎么回事?胳膊还用不得力?”   甄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今日好像感觉好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别太担心,也别着急,毕竟像你那日那般的用力,休养个两三个月一点也不稀奇。”朱能说道。   甄武苦涩一笑,没在应声。   自前几日在城门口处血战,初始他还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可是到了第二日,双臂却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仿佛胳膊里所有的肌肉组织都在被扯裂。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用力过度的缘故,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甚至他以为他身体中的那股怪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认为他的身体在怪力的改造下,不会出现如常人一般的身体负状态。   但是没想到这种负状态却在前几日出现了。   而且一出现便汹涌的让他难以忍受,让他一个常年征战,身上常常受伤的他,疼痛的在床上都忍不住的打滚。   这事第一时间也惊动了朱棣,朱棣过来看到甄武的状态,吓的脸色大变,他比甄武还要在意甄武的身体状况,当场请了军医过来,用了各种上好的外敷药材抹在甄武的胳膊处,这才让甄武好受一些。   可依旧让甄武疼痛了整整一天。   而之后,疼痛感虽然消退了下去,可他的双臂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胳膊哪怕稍微想要用力,疼痛感就会再次来袭。   其余众将听说到甄武这般状况后,虽说有些担忧,可在他们心中也大多理解。   甚至有人还觉得,这般才理所当然。   毕竟甄武干了什么?!   抡战马。   那可是战马啊!   若是甄武这样过后,依然活蹦乱跳的,屁事没有,那他娘的才是个大问题。   可这件事对于甄武来说,却是让甄武格外的有些慌乱,他这些年的战场生涯,他承认他最大的自信来源就来自身体。   如今若是身体出了意外,他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和战场生涯,又该怎么去面对。   虽然军医说了,只是许多肌肉拉伤,休养些时日就好,但是甄武却心中打鼓,他晓得他身体的这股怪力来有些莫名其妙,并不是身体本身就存在的,所以这件事不能用常规视角去看待,他很怕这股怪力再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就在甄武心忧之际。   朱棣这时担忧的看着甄武,这几日甄武的状态都看在他的眼中,他有点担心甄武因为这次拉伤,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态,其实在朱棣心中,甄武的悍勇固然重要,可甄武才能的重要性亦不差悍勇分毫,可他的这些看法说给甄武后,却没有改变甄武的状态,朱棣只好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这些事情,恐怕还得甄武自己想通才行。   随后,朱棣把目光收了回来,开始和大伙商议起接下来大家该如何进军。   场中的众将一时间都开始发表意见。   有的说接着往南打,有的说休整消化得到的地盘,各种意见都有。   甄武在一旁听着这两种意见,都有道理,一时间心中更加慌乱了几分,他晓得原本历史上朱棣没有攻下济南城,而今攻下济南城后,带来的变化势必是庞大的,他不确定他们之后会不会就顺利的打下南京城。   朱棣听着众人的声音,头疼的敲了敲桌子,等到众将安静下来后,朱棣才开口说道:“现在的局势很明显,咱们南下兖州便是盛庸,而西边是徐凯带着败军驻守的东昌,东昌的北面真定还有吴杰,加上平安也在咱们后方骚扰,若是南下的话,一旦攻击受挫,咱们在朝廷大军的各路围困下,必败无疑,所以我的意思是先稳固一下,再行南下。”   说到这里,朱棣看了一下张玉,再次开口解释道:“我知道大家的担心,觉得咱们兵少,济南城长守不利,最好的办法是不管身后的徐凯,吴杰和平安,长驱直入打到京师,可仗打到这个份上,有件事我也不瞒你们。”   朱棣站起来环视了一下众人,沉声道:“东昌城的徐凯是咱们自己人,我们只要打徐凯必赢,而且可以顺势整编徐凯手中的人马,到时候咱们兵力大增,一边固守济南城,一边可以回头收拾吴杰和平安,这样咱们有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出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出来。”   说完,朱棣不再说话,坐了下来。   众将震惊。   即便甄武也不例外。   试想如果他们身后没有威胁,那么他们将可以大胆的南下进攻。   张玉同样心头震撼,他愣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若是如此,我支持殿下的决策,南下朝廷兵马依旧有几十万之众,并不好打,若是咱们能整编了徐凯兵马,那么咱们不管再做什么决策,也将容易很多。”   朱棣点头再次环视众将神色,见没有人再提出其他意见,便沉声道:“那就这么定了,大军再休整几日,然后西进东昌。”   “是。”   …… 第293章 -忠武铳现世   之后的几日中,燕军一直都在准备着接下来的东昌之战。   朱棣见甄武状态不好,便特意找到甄武,让甄武留守济南城,毕竟东昌徐凯是他的人,有徐凯做内应,这场战斗他们是必赢的,没必要让甄武也跟着过去冒险。   倒不如让甄武多休养休养。   甄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后,也没有逞强,闷闷的点头同意了朱棣的提议。   朱棣看着以往锐不可当,向来喜欢主动进取的甄武,破天荒的看见甄武的神色中竟也藏着一抹失落和低沉。   他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心酸,一时间让坚强的他眼眶中产生了一些水润。   朱棣仰头吸了口气,脑海中浮现起前些时日的城门之战,那时候他正危急,他亲眼看着甄武嘶吼的慢慢抡起一匹高头大马甩在他的身前,他第一次见甄武发力怒吼,第一次见甄武脸庞上的青筋浮现。   这些都能让他想象到,当时甄武在心忧他的情况下,激发了多大的身体潜力。   如此爆发,岂能不伤身。   可让朱棣没想到的是,甄武突然的虚弱下来,竟然会对甄武的状态造成这么大的一个影响,朱棣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甄武的肩膀。   “别多想,总是会慢慢恢复过来的。”说着,朱棣转头眼光向往的看向了北方,他好似看到了无边的草原,嘴里轻轻的说道:“我等你调整过来,我也相信你能调整过来,别忘了我们真正的战场在草原,马踏漠北,纵横草原可是咱爷俩共同的期盼。”   甄武抬头看向朱棣。   朱棣再次拍了拍甄武的肩膀,然后大步离去。   等到燕军打算出发前往东昌时,朝廷朱允炆的最新安排也传到了燕军阵营,许多将领听到盛庸挂帅,淮安兵马入山东增援,一时间有些庆幸,幸亏他们没有贸然南下,要不然被盛庸拖住,他们的结局不见得能落多少好。   朱棣担心盛庸趁他们大军不在时攻济南,给甄武留下了二万多兵马,然后再不耽搁时间,当机立断的挥军西进,兵发东昌。   他需要赶在盛庸整备好大军前,解决掉徐凯,要不然盛庸和吴杰,平安等人支援东昌,他很可能就会被困在东昌,不得不与盛庸再次打一场大决战,这样的风险太高,一旦失败可能把所有的战果都得全部吐出去。   这也与朱棣他们定下的战略不符,他们的战略是要火速拿下东昌,整合徐凯兵马,北进真定,然后一举消灭残留在他们后方的威胁力量。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再与盛庸对决,即便败了亦可退守济南,而真定,德州等地没有了南军,他们也会有广阔的后方,来支持他们坚守济南。   要不然放任吴杰几万人马在真定,平安万余骑兵周旋在德州等地,他们连粮道都不敢保证,怎么谈坚守济南城。   这一点甄武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在朱棣率领大军离去的那一刻,便直接派了无数的巡哨和斥候出去,而斥候更是深入兖州盛庸大军处,盯着盛庸的一举一动。   他需要看死盛庸,不能让盛庸破坏他们的大方针。   这一日,济南城自昨夜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到了白日间雨势不见小,反而越发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如瓢泼一样撒在济南城里,让所有的街道上不消几刻便积累出不小的雨滩。   到中午时,甄武坐在窗边,一边让军医给他换药,一边看着窗外仍旧不见缓的雨势,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甄武终于忍不住了,他冲着门外喊道。   “曹小满,殿下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消息送过来?”   曹小满听到声音,走进屋子,他身上披着蓑衣,雨水顺着蓑衣滴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染湿了他脚下的地面。   “禀右将军,今日的信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过我刚才登高向着殿下他们的方向望了望,一片阴云密布,蔓延极广,不见边际,估计殿下他们定也遇到了大雨阻路。”   甄武的眉头一时间皱的更深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   东昌虽然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若是拖得时间久了,指不定出现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甄武见军医换完了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打算向着外面走去,他刚刚起身,习惯性的就捞起放置在他旁边的马槊,可刚刚捞起马槊,胳膊上一阵刺痛再次袭来。   可他在这时却愣了。   之前他的胳膊抬都费劲,更别说拿兵器了。   房间里的曹小满和军医见状,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喜色,右将军身体逐渐好转代表着什么,他们这些右军之人最是清楚。   只要右将军出现在战场上,那不亚于一根定海神针。   军医连忙上前把马槊从甄武手中拿走,道:“右将军身体虽说有些好转,可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用力,还需调养为上。”   甄武点了点头,他尝试着捏了捏拳头,虽说还是刺痛,可他明显感觉到力量已经开始在他的胳膊中流转,甚至在一点一点滋养着刺痛的肌肉,这让甄武之前担忧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   这身力气,只要还在,那就好极了。   于是,他笑了笑。   不过下一刻,脸上唰的又板了起来:“小满,给我披下蓑衣,陪我去城头转转,这种狗天气,可别让狗日的盛庸偷了我的城。”   “是。”曹小满喜滋滋的寻了件蓑衣帮甄武披了上去。   然后,甄武带着一队人,向着城头走去。   这次甄武留下的万人队是张武和薛禄的,两人一人守两面城墙,甄武先是在张武这边转了转,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张武,让张武打起精神不许疏忽,张武应声保证后,甄武这才放心的去了薛禄那边。   薛禄之前多数时间掌的是骑兵,所以相对来说,甄武更担心薛禄守城。   他到了薛禄这边后,在薛禄的带领下,更加仔细的把薛禄要守的两面城墙都转了转,一直转完,甄武看着没有疏漏,这才作罢。   不过就当甄武打算回去时,一骑快马从城外驶来,在城门上的士卒验明身份后,甄武钻进了城楼里,让人把来人领到此处。   来人是被甄武派去兖州的斥候。   等他过来后,甄武一边听着斥候的禀报,一边抖着身上的雨水,不过听着听着,下一刻,甄武一脸惊讶道:“你说什么?兖州已经聚集二十多万兵力?”   “回右将军,我等亲眼所见,现下兖州军营最少不下二十五万人。”斥候禀报道。   甄武心中大骂。   艹他娘。   朝廷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甄武突然猛的问道:“兖州天气最近几日如何?可有下雨迹象?”   斥候不明白甄武所问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道:“近几日艳阳高照,而且并无下雨迹象。”   甄武脸色一沉,心中立马思量了起来,盛庸兵力如果已经集结完毕,他肯定会有所动作,说起来甄武并不怕盛庸来攻打济南城,他两万多人守城,怎么也能守个把月的,他怕就怕盛庸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无视济南城,反而率兵去支援东昌。   要知道现在朱棣被大雨阻在路上,不得不耽搁时间,而且朱棣打下东昌后,还需要时间来整合徐凯的兵马。   若是盛庸动作够快的话,一准能把朱棣堵在东昌,逼的朱棣不得不和他对决。   这可不是一个对决的好时机。   甄武眼光一定,看向斥候沉声道:“你简单休息一刻,然后速回兖州,你们一定要给我看紧盛庸,若是盛庸有任何动作,一定要快马来报,明白吗?”   斥候见甄武神色郑重,不自觉的也重视起来。   他开口道:“右将军,我挺的住,不需要休息,我现在就可以快马回兖州。”   “好样的。”   甄武赞赏道:“小满,一会儿给他记上一功,再给这位小兄弟速去准备些吃的和马匹,送小兄弟出城。”   曹小满应声下去,不一会儿,曹小满便带了一些吃的回来,以及给斥候准备了两匹休息好的快马。   斥候也不耽误时间,拜别甄武后,翻身上马冒着大雨就向着兖州快马而去。   甄武看着斥候走远,看了看这雨势,心中再次沉了下去,这雨怕是要断断续续的下上几日才会彻底止住。   他心里默念,朱棣啊朱棣。   你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啊。   ……   而这个时候,兖州军营中,盛庸正在检阅新增援过来的一支部队,以及一些装备,他迷恋的看着,整齐摆放在他前方的那一座座火炮,仿佛是在看他的梦中情人一般。   “好。”   盛庸欣喜的忍不住称赞道:“有了这些火炮,我看他燕军精骑还怎么纵横,喜欢野战?我一炮万人敌下去,就可以轰的他们十仗内人仰马翻。”   他身旁的副将在此刻也是一脸喜色,他笑着递给了盛庸一把火铳:“大将军,你再看看这铳。”   盛庸接过来刚一打量,神色就浮现出一抹惊奇:“这是工部最新搞出来的?看着和以前见的三眼铳和单铳不一样啊。”   一个军匠在此刻站了出来道:“岂止不一样,比以前的铳好使一百倍,大将军没瞧见连火绳都没有吗?这铳内含机关,扣动扳机便可直接打出弹丸。”   嘶。   盛庸吸了口气道:“走,出去试试去。”   众人到了外面,一个士卒已经在盛庸前方摆了一个靶子,盛庸装好火药弹丸后,瞄准后,一扣动扳机,弹丸应声打在了对面的靶子上。   盛庸忍不住大喜道:“这是神器啊。”   说着,他看向行家道:“快给我介绍介绍。”   军匠点头道:“这铳叫做忠武铳,是咱监造局研究改进了近十年的时光,才有如今的模样,单是黑火药的配比和燧石工艺就耗费了几年的功夫,而且这两者总是磨合不好,经常出现火星点燃不了黑火药的情况,到现在总共也才造了几千柄,这次皇上特批让咱们全部带了过来。”   说到这里,军匠有些神色古怪的问道:“大将军可知道这铳为何叫做忠武铳?”   “为何?”盛庸问道。   军匠指了指北边道:“据说是永安郡马甄武当年和沐忠大匠一块研究出来的,所以取名叫忠武铳,好像是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燕王献给太祖的礼物,太祖认为此器极利,便把沐忠大匠调回了京师专研此器,同时斥责燕王,不让燕王染指此器。”   “哦,还有这一回事?”   军匠点头。   盛庸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当朱棣发现他当年献给太祖的火铳,现在用来对付他,朱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神色。   而且还是这般利器。   这叫什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不管如何,他有了这个铳,对付朱棣的精骑,便又多出了不少的把握,今日可真是惊喜连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卒突然慌张的跑了过来,他在盛庸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盛庸神色一变。   他的副将问道:“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盛庸沉声道:“有准确消息送来,说朱棣已经挥军西进,意欲攻打东昌。”   副将脸色也是一变。   盛庸道:“走,先去看看地图。”说完,他率先大步向着他的帐中走去。   当两人到了大帐中,盛庸看着地图,眼睛眯了起来,他点在东昌城的位置道:“朱棣好打算,这是想要收拾掉徐凯,然后再北进吃掉真定的吴杰和平安,这样整个河北山东就再也没人能够威胁他的后路,到时候他可以再兵入济南,凭借着济南坚城完全可以和咱们决战或者长期对峙。”   说着说着,盛庸还感叹道:“真是好打算,若是真让朱棣成功了,济南城咱们就别想再夺回来了。”   副将眉头深皱,提出疑问道:“不对啊,东昌有徐凯大几万兵马,朱棣凭什么认为他可以打下东昌,而且他的大军只要不在济南,咱们亦能全力攻打济南,我不信他在济南舍得留下大几万兵马,咱们完全可以和他比一比,看谁破城更快快,大不了咱们东昌换济南,怎么说咱们也不会亏。”   “你想错了。”   盛庸摇头道:“朱棣自镇守北平以来,常年出境作战,军事能力极强,你能想到的他绝对也能想到,但他依然敢去攻打东昌,定然是有咱们不知道的法子,能够极快攻破东昌城,所以这一点我们绝对不能如了他的意,若是真让他打出稳固的后方,咱们也必将陷入被动的局面。”   “那大将军打算如何?”   盛庸沉声道:“兵发东昌,若是动作够快,东昌城未破的话,便与徐凯前后夹击,若是来不及的话,那也要把朱棣拖在东昌决战,不能让他把吴杰和平安各个击破。”   “可是在东昌决战的话,万一…”后面的话,副将没有说出来。   盛庸自信一笑道:“我们新添火炮火铳无数,刚好克制朱棣骑军,兵力又高于朱棣,若是这样再不敢决战,那咱们也就不用打了,更何况这些日子我把朱棣带兵以来所有的卷宗看了一个遍,他的作战习惯,我已了如指掌,而且我也发现了他的一个致命弱点,此战我敢保证必胜。”   副将看着盛庸自信的样子,不知觉中被折服,他抱拳道:“既如此,卑职瑾听大将军令,请大将军下令吧。”   “召集众将,挥军东昌!”盛庸沉声道。   副将领命。   盛庸看着副将下去的背影,眼睛随后转向了东昌的方向,那里似乎有着乌云在不断的凝结和翻涌,他知道,不出几日,东昌必将会吸引住来自全国的所有眼球。   这是一场大战。   而盛庸没有意料到或者说没有考虑那么多的是,这一战的结果,也将会直接选择出,大明朝到底该由谁来带领的走下去。   这不仅是一场大战,而且还是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决战。   …… 第294章 -对决前夕   盛庸的动作很快,当天召集众将,商议出作战计划后,大军仅仅整备了一日,便浩浩荡荡的向着东昌而去。   他们一路上用着最快的速度赶路,等到他们到达东平州时,镇守济南的甄武,这才收到斥候的禀报。   兖州距离济南路途稍远,信息时差的存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甄武看着地图,脸色深沉,旁边的张武直接惊讶道:“东平州!盛庸这是摆明了要去东昌,这下遭了,咱们这边的雨天,昨日才刚刚结束,殿下他们因为天气缘故,一路上定然走得不快,恐怕此刻不见得能到东昌城下,若是等殿下他们打完东昌,盛庸的大军绝对能咬住殿下他们。”   薛禄也一脸阴沉道:“盛庸这个家伙,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这下咱们确实麻烦了,问题是咱们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盛庸的动作会这么快,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淮安兵马和溃军整合到一起,这事若是放在李景隆身上,怎么不得一个月,而且盛庸还敢这么果断,无视咱们济南的这个诱饵,直扑殿下。”   “经验主义要不得啊。”甄武忍不住烦躁的叹一句。   他们和南军打仗打了这么久,不免对南军的各种反应形成经验性的印象,可南军怎么可能一直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一直没有长进。   这种大意,直接导致他们之前定下的战略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而漏洞被盛庸抓住便形成了全军性的大危机。   “得想办法拖住盛庸,最起码要给殿下争取一点时间,只要有时间差,等到殿下他们把徐凯兵马整合后,不管是北进真定,亦或者率兵回转济南,都是不错的选择。”甄武皱着眉头沉声说着。   “可怎么拖?咱们只有两万多人,还要留兵力守济南城。”薛禄说道。   张武这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开口道:“你们说咱们可不可以去打兖州,而且淮安境内现在亦无重兵,咱们甚至可以直扑京师。”   “围魏救赵?”薛禄眼睛一亮道:“若是那样,盛庸绝对得掉头。”   甄武摇了摇头道:“想简单了,现在淮安境内虽说没有重兵,可各城皆有守兵,更何况京师守卫力量也至少还剩着十万兵马,再加上梅殷就在江南各地召集兵卒,咱们即便两万多人全部杀过去,也溅不起水花来,就算盛庸被咱们吓的掉头,可当咱们不成威胁后,他绝对会顺手拿下济南城,这样的话,殿下他们去东昌的意义就完全没有了。”   张武薛禄两人想了想,明白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盛庸去东昌吧。”张武道。   “自然不能。”   甄武一边想,一边说道:“这样,薛禄你去把咱们的骑军全部召集起来,你与我去骚扰盛庸的粮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张武你则给我守好济南城,另外派人快马去通知殿下,让殿下他们的动作务必一定要再快些。”   张武两人一想,发现也只好如此,便应声匆匆下去办事。   而甄武则回到房间里,让士卒帮他披甲。   曹小满在一旁看着甄武,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他知道甄武的身体虽说一天比一天好转,可是到现在也依旧没有完全大好,这种状态下又要去上战场,怎能不让人担心。   更何况他跟了甄武十年了,这些年他心中早就把甄武当做亲哥一样看待。   所以,曹小满忍不住的多嘴道。   “右将军,不如你留守济南,让薛参将带骑兵前去骚扰粮道吧,你的身体…”曹小满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可甄武明白,不过他依旧摇了摇头。   甄武伸开双手,一边让士卒帮他披甲,一边看向天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他们拖不住盛庸的脚步,那么他们必将在东昌进行一场决定命运的对战。   这一战至关重要,他不在,不放心。   等到士卒帮甄武穿戴好后,甄武用力握住马槊,忍着胳膊中依旧传来的刺痛,坚定道:“走。”   很快。   济南城的防守安排重新做好了调整,而留守的七千余骑军也全部整备妥当,甄武带着曹小满来到所有骑军的前方,没有多说什么,一挥手,便带着骑军奔腾的涌出了济南城。   甄武是用骑兵的行家,加上他的骑军皆是精锐,他敢保证由他带领的骑军,没人能留下他们。   就像周旋在他们后方的平安。   此人同样极为悍勇,哪怕断了条胳膊,可带着精锐骑兵,一心想要跑的情况下,依旧没多少人能够留下平安。   毕竟大军相较骑军太过笨拙,即便是想要派骑军去堵截,也要看这队骑军的质量如何。   所以,甄武率领骑军哪怕是深入到盛庸的后方,也不会怎么害怕。   甄武也不客气,他们直接插入到了东平州和兖州的中间地带,派出大量斥候探到盛庸的粮道后,便开始频频出击。   盛庸没有多少准备,一时间让甄武屡屡得手。   而当盛庸得知甄武频频袭击他的粮道时,出乎甄武所料,盛庸不怒反喜,这让看到这一幕的一众将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盛庸笑着给众将解释道:“若说我之前对去东昌的行动还有所怀疑,可甄武这番动作却更坚定了我的信心,你们想想,他骚扰我粮道,是什么意图,很简单,无非是想阻我的步子,不想让我去东昌,那我还真不能如了他的意,传我命令,后军把所有骑军派下去保护粮道,至于大军,速度再增三分,火速前往东昌。”   众将恍然,然后一脸敬佩的看着盛庸抱拳领命。   当甄武发觉盛庸大军又快了三分后,忍不住叹息,这一点说实话有点出乎他所料,他没想到盛庸真的豁得出去。   这也让甄武不得不感叹,盛庸其人真不是一个庸才。   再之后,盛庸的粮道上负责保护的骑军越来越多,甄武的行动也不再向之前那么简单,尽力后的甄武只能遥望东昌方向,期盼朱棣得到信息后,动作也能够提上来。   ……   这个时候的朱棣,终于也到了东昌城下,他此刻已经收到了甄武送来的信件,心中不由的也有些焦急。   甚至忍不住的吐槽狗娘养的老天爷,连续几日下雨,阻他的路,坏他的大事。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抓紧一切时间来攻城。   于是,朱棣当夜便召集张玉等人商讨起攻城事项。   至于东昌城的徐凯,他之前一直在四川,朱允炆上位后才被调到临清驻防运河,所以此刻徐凯手上虽然兵力不少,但大多不是他的嫡系兵马,他即便有心直接投了朱棣,但也根本没把握带着所有人一起投降。   而朱棣既然想打所有士卒的注意,那他就不得不和朱棣打上一场。   此刻,徐凯在心里琢磨着他的部下,哪些人有意投降朱棣,哪些人铁定不会投降,而哪些人又是无所谓的两面派。   他只有琢磨透这些,才好安排防务,让该死的死在大战中,再让容易劝降的活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第二天就到来了。   朱棣他们生火造饭,让士卒们吃了个饱后,便开始轰轰烈烈的攻城,这一战朱棣因为知晓他的时间不多,所以直接亲率大军攻城。   东昌城的抵抗力量之大,有些出乎朱棣的所料,双方一直战到下午,随着城内突然升起的一股骚乱,朱棣他们才破城而入。   这一战朱棣,朱高煦,朱能,张玉等都上阵肉搏,斩杀了近万余人才把整个东昌城控制在手中。   徐凯没有意外直接便降了。   他早就演烦了。   而剩下的都指挥们,像程暹,俞琪、赵浒、胡原、李英等人却一个个纠结的厉害,朱棣想要他们手上的兵,自然好言相劝,只不过这些人大多顾虑重重。   这一点其实朱棣也理解他们,同样也不想为难他们。   到最后,朱棣想了个法子。   只要他们乖乖的交出兵权,让他们旗下士卒心甘情愿给朱棣卖命,朱棣便承诺把他们送往北平,作壁上观。   意思很明显。   若是朱棣赢了,他们有功。   若是朱棣输了,到时候随便他们怎么和朱允炆狡辩,不管是说受到朱棣胁迫也好,还是被朱棣扣押在北平也罢,一切都随他们。   这法子一出,这些人顿时全部倒戈,纷纷承诺愿意配合朱棣。   毕竟谁愿意打这种仗。   叔侄俩抢皇位,和他们有个毛的关系,他们凭什么打生打死的。   更何况朱棣还是他们徐老大的女婿,朱允炆又是哪个?和他们关系很好嘛?他们要不是怕身上的职位被朱允炆撸掉,他们连战场都不想来。   再说,现下朱棣又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们不同意才见鬼了,所以一个个开心的甚至在商量着到北平后去哪喝一杯,去哪打打猎。   当然此刻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这些人都被朱棣活捉在了东昌城,可有些人却趁乱突围了出来,比如东昌卫指挥使张璞,以及高唐卫指挥使赵广。   两人突围后,率着残军一路南下,路上两人心事重重的聊着天。   赵广开口道:“万万没有想到,局势逆转的这么快,我看燕王已成气候,之后皇上再想对付怕是难了。”   张璞没有说话,重重的叹了口气。   赵广突然反应过来:“对了张兄,你这样逃出来,你家里人怎么办?”   张璞回望了一眼住了许多年的东昌城,收回眼神后,开口道:“说实话,我早就觉得山东不安稳,所以早早便把一家人安排到了山脚下的一座庄子里,所以她们倒是无妨。”   说到这里,张璞话锋一转道:“赵兄,咱们相识多年,也一直并肩作战,接下来不知你有何打算和想法?”   “找盛庸大将军去啊,还能有什么想法…”说着说着,赵广反应过来了:“你不会另有什么想法吧。”   张璞沉默了一会儿。   当赵广憋不住打算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张璞这才再次开口说道:“仗打到现在,说实话我有些不想打了,想接了一家老小,解甲归田回安庆老家去。”   赵广一脸惊讶:“仗打的这么热闹的时候,你这般难道不怕连累你老家的族人吗,解甲归田?咱当今圣上对咱们这些武人,可不宽容。”   “怕啊。”   张璞叹道:“所以我这不还一直待在军中嘛。”   这话伴着夜风游荡,一身鲜血的张璞脸上仿佛挂着无尽的愁绪。   赵广跟着叹了口气,他理解张璞,可他内心之中却并不赞同张璞的这个想法,人在世上,又身为武官,哪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放眼世间,总归才有几个人是自由身,有空伤感发愁,不如想着怎么建功立业,赵广想到这里回头也看了看远远地已经望不到影子的东昌城。   他心中感叹,若不是他年纪已大,再不悍勇,他倒很想帮皇上平灭燕军。   这功劳应该够让他再越上几个台阶。   可惜。   两人带着残军走了一夜,等第二天时,士卒们再也坚持不住了,他们两人便挑选了个地方休息整顿。   张璞和赵广也疲惫的很,安排好一切事物后,两人便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们睡的很死,一直到午后他们才被慌张的值班士卒叫醒,张璞回过神后,刚打算训斥不稳重的士卒,便听到士卒焦急道:“外面有数千大军包围了咱们。”   这一下惊的张璞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   难道是燕军?   他们占了东昌后,那么多降卒不处理,难不成还有余力追他们。   可当张璞他们来到外面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家阵营的,随着张璞上前询问了一番,这才明白,原来盛庸大将军得知朱棣攻东昌,率大军来援,此刻已经进了东昌府的境内。   包围他们的将领,本就是盛庸的先锋,他听到张璞他们是东昌败退的人,直接出言邀请他们去见盛庸。   赵广一脸无所谓,他本来就打算去找盛庸,这般倒更碰他的心意。   但是张璞却叹了口气。   解甲归田的愿望,再次落空啊。   之后,张璞他们随着盛庸的先锋之将,前去见了盛庸,又在盛庸的询问下,把东昌城之战的情况详细的说给了盛庸。   盛庸听完后,想了一会儿,然后把他们编入到了大军之中,再次下令火速向着东昌城前进。   等到第二天傍晚时分,他的大军在高强度行军的情况下,终于来到了东昌城附近。   朱棣这下跑不了了,盛庸开心的想着。   但是盛庸开心归开心,理智却没有失去,他很谨慎的把大军扎营在东昌城五里外,让先锋周旋在东昌城下,摆出一副他铁定不会攻城,但会死死盯着朱棣,等朱棣主动出来决战的样子。   而城头上的朱棣看着这一幕,心中略微有些下沉,他终究是慢了一步,不过无所谓,他这一生征战,没怕过什么场面。   张玉则在朱棣旁边感叹道:“殿下,既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那咱们也不得不出去决战了,拖得时间越多,盛庸的兵马只会越来越多,殿下别忘了真定还有吴杰的几万兵马,而咱们东昌却没有援军,越拖咱们反而越危险。”   朱棣点了点头,这点他明白,但是他有些想不通盛庸一路追过来,是谁给了盛庸的勇气,来和他决战。   小瞧他?!   朱棣看着城下嚣张的盛庸先锋,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微怒,他想起他这些时日连战连捷的战果,眼中蓦然绽放出自信,随后,朱棣不屑的说道:“决战就决战,当老子怕他?既然他一路迢迢过来,还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那就打,老子就不信他能打赢我,老子以少破多的情况多了,不差多一个盛庸。”   …… 第295章 -家母张玉清   朱棣是很坚定的一个人,每当他对一件事做了决定,他都会排除万难的推行下去,同时他也是一个异常自信的人,他从不认为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的把他难倒。   所以,当他打算与盛庸决战后,便雷厉风行的召集了众将,开始安排起作战计划。   众将对此也没有吃惊。   既然盛庸不给他们时间去解决吴杰等人,不愿意让他们多增加一些胜算,那他们就先把盛庸解决掉。   张玉,朱能等人一个个领命后,开始下去忙碌了起来。   而此刻。   盛庸大军后方几里处的一座小山坡上,甄武只身站在小山坡上,腰板挺的直直的,遥望着盛庸连绵的军营,他的双腿如同两颗钉子一样,牢牢的钉在原地,任凭山风呼啸而过,身影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有身后的披风被封吹的鼓荡。   他偷偷过来是为了见一个人。   张璞。   这一战盛庸气势汹汹的追上来试图决战,若说没有什么底牌和依仗,甄武说什么也不相信的,而且这些日子甄武心中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这也让他不得不为此战多做一些考量,多想一些法子。   他征战多年,心头预警不安的情况很少,这也是让他今天冒险来见张璞的重要原因。   若不然,他真的不愿意再见张璞。   因为不管是从张玉清那边算还是从张璞的弟弟张琪那边算,他都不愿意和张璞过多接触,以免张璞的族人因张璞接触甄武的缘故,受到朱允炆的残害。   他与张璞明明白白的分清阵营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事到如今,他别无他法。   随着时间,小山坡下的道路上出现了三匹快马,甄武远远的看清后,神情中略微放松了一些,张璞没有带着大队人马来追杀他,反而只带了两个人过来,至少说明双方有谈话的机会。   不一会儿,张璞三人便到了山坡的近前,张璞抬头看了一眼山坡上独独甄武一人,他便让他的两个手下原地等待,他自己一人朝着甄武走去。   等到两人走近后,甄武率先笑着开口道:“张将军,好久不见。”   张璞看着眼前神武非凡的甄武,脑海中仿佛又回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甄武时的场景,那时候他真以为甄武是个和他女儿纠缠不清的书生,当时他还想着直接乱棍打死,可没想到后来的他这才慢慢晓得,竟然是他有眼不识真佛。   这个年轻人不单单摇身一变成为了永安郡马,最重要的是还凭借着自身的悍勇和才智,在这几年中成为了大明朝中风头最胜的一批人之一,更是跟随着燕王,搅动着天下风云。   “甄郡马久违了,不过此刻双方对决在即,不知道甄郡马这时候让我出来一见,所为何事。”张璞淡淡的问道。   甄武看着张璞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张开双手感受着这世间的风,随口试探道:“想劝张将军临战倒戈。”   这话一落,张璞猛然转过身子,嘴角勾出一抹不屑道:“你觉得可能吗?”   甄武看着张璞的反应叹了口气,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道:“看的不出来,不可能,而且原因我大致也知道,张家虽不是大族,可依旧有些族人生活在安庆,若是张将军临战倒戈,事毕后,建文绝对会迁怒张家。”   “你查过我?!”张璞怒视甄武。   甄武脸色如常应对,双方沉默半响后,甄武再次开口道:“所以,我真实意图并没打算让张将军临战倒戈,只希望大战开启之时,张将军偷偷放开一个缺口,让我率兵穿过张将军的防线,这件事对张将军来说不难,而且我的人也探知出张将军如今就负责防守盛庸的后方,所以张将军也别想要推诿。”   张璞眉头一皱,心中有所不喜,可神色却也忍不住的再次动容。   穿过他的防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盛庸的中军就会出现在甄武的兵锋之下。   而这两年随着朱棣起兵,甄武风头一时无两,他的卷宗更是出现在朝堂以及军中每一位中高层官员的案头上。   按照甄武的作风,甄武的意图呼之欲出。   张璞脸色一沉道:“甄郡马难不成又打算马踏中军,意欲斩将夺旗乎?”   甄武的态度出乎张璞的意料,他一点也没打算掩饰,很大方的直接承认了他的目的:“张将军猜的不错,我就是这般打算的。”   山坡上两人附近的树木哗啦的响了起来,这声音传入张璞的耳中,在这一刻让张璞觉得像极了刀兵对碰的声音。   他想起甄武卷宗中的一幕一幕,看着甄武淡淡的神色,第一次觉得有人在说想要斩将夺旗的时候并不好笑,反而还让他觉得甄武很可能再次成功。   张璞脸色深沉,语气同样沉沉的说道:“你以为只是让我放水,我就会同意?你是不是也太小看我张璞了。”   “为什么不同意呢?”   甄武转头一脸认真又不解的看向张璞:“自建文上位以来,燕王有做错什么吗?削藩削的这么明目张胆也便罢了,但给燕王留个富贵人生,对建文来说不是难事吧?凭什么这都不愿意给?上位不足几月就强拿周王,连贬代王,珉王等人,湘王更是被逼的全家自焚于府中,建文要做什么?外人尚且还不会下如此狠手,更何况他们都是一家人,张将军难道面对这些事情就无动于衷毫无感觉吗?”   张璞默然。   甄武接着理直气壮的说道:“自古就有一句老话,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呢,更何况是燕王府上下万余人,你敢说若你是燕王,就会放任整个燕王府人士受辱,自己乖乖的引颈就屠?大家都是军中之人谁没有一点血性,这件事谁对谁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又何苦替建文卖死命,非要把燕王的活路,活活的堵死呢?”   张璞听到这话,忍不住反驳一句:“你敢说燕王只是单单求一条活路?你敢说燕王对皇帝的位置一点也没有念想?”   这……   甄武吸了口气,没脾气道:“有。”   大家都不是傻子,仗打到这份上,这事也是明摆着的事,若是说假话才是对张璞的侮辱。   张璞嗤鼻道:“那不就行了,既然有念想,那就别义正言辞的说什么委屈,说来说去还不是反臣贼子。”   嘿。   甄武也来了脾气,他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既然你要聊这个,我就陪你聊这个,你觉得建文坐皇位是个好事?你想想他上位以来都做了些什么事,这些都不用我说,你自己明白,而且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北边草原上蒙古各部的战乱正在结束,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咱们大明若是不管草原,不出几年草原绝对会崛起一个霸主政权,我且问你,以建文的脾气秉性,他可会在意草原的动态?”   张璞又被甄武说的说不出话来。   “你明白,建文最多也只是会防御,他对军方之人不亲近,主动入草原作战会损坏他手下文臣士绅的利益,也会助战军方的气焰,他和他手下的人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卧榻之侧放任草原成长会是什么结果,我相信你也明白,要知道大明朝不单单是建文和那些文臣士绅的,更是全天下的百姓的,是咱们汉人的天下,咱们怎能让异族马蹄踏我疆域?”   甄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若问谁对草原了解,这天下何人比燕王更了解,谁的部下又比我燕军更了解,若是我燕军全部折在内战之中,草原谁来御之?凭你们吗?我问你,这几年你可关注过草原?可了解过草原?你们南军包括朝廷诸臣有一个算一个,谁和我们一样没日没夜的都在钻研着如何消灭草原诸个部落?!更何况燕王亦是太祖现存嫡长子,这皇位燕王凭什么坐不得?你个外人为何非要拼死决意插手朱家内战?!”   甄武的声音如重锤一样,一下一下砸进张璞的脑海中。   张璞想要反驳,可是他却找不到反驳的话,甚至他心底里竟发现他也认同甄武所说的话。   燕王酷似太祖,若登皇位,定然是要比朱允炆强的。   可…   半响。   张璞还是摇头道:“若我在战场上败了,我不怨燕王,甚至亦愿意降了燕王,可我如今身为朝廷命官,实在做不出吃里扒外的举动,所以甄郡马很抱歉,你我还是在战场上一决高低吧,你若有能力便破我而去,若是无能力,也莫要怪旁人,这世间本就不公平。”   “你…”甄武无语的指着张璞。   他说了这么多,没想到张璞还是这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张璞才好,和他弟弟张琪一个样,带着一根筋的劲。   包括他女儿张柔甲,都他娘的带着一根筋的破毛病。   想到张琪和张柔甲,甄武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努力道:“难道看在张琪以及你女儿的份上,也不行吗?”   张璞听到甄武提及张琪,他忍不住的抬头向着辽东的方向看去,他努力的看着,仿佛想看到他弟弟当年去辽东铁岭卫上任的场景,想要再次看到他弟弟一脸爽朗的笑意。   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他曾听他女儿详细的讲过与甄武认识的过程。   所以,虽然他有些恼怒甄武有损他女儿的名节,但在他知道甄武曾救过他女儿的性命,也曾帮他弟弟报了仇的情况后,整体对甄武的感官还算是不错。   甚至当年他初次听闻后,本来还想着去感谢一下甄武的,只不过等他打听清楚后,才晓得甄武将要迎娶永安郡主。   这倒让他不好再上门攀关系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这些年才没什么来往。   张璞收回眼神,看向甄武道:“若不是因为我弟弟和我女儿的缘故,以我们现在对立双方的情况下,你以为我会冒险出来与你相见?”   说到这里张璞顿了一下道:“我感谢你救过我女儿,也感谢你帮我弟弟报过仇,这些恩情,我张璞一直记着,若是其他事情有所差遣,我定然说一不二,但是让我张璞吃里扒外,还请甄郡马勿要再提了。”   甄武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张璞这么难以劝说,没办法了,他也只能抛出他最后一个筹码了。   甄武迎着风轻轻闭上双目道:“家母张玉清。”   “什么?”张璞没有听清。   甄武声音又大了几分道:“家母名唤张玉清。”   “什么?!”这一次张璞一脸震惊的说道。   甄武冲着张璞点了点头:“你没猜错,家母就是你的义妹,当年我在你家里给张琪上香时,不小心看到了你义妹的牌位,所以回去后便经过详细的调查,我母亲是你父亲在淮南任千户时收养的,那时候你家只有你和家母两个孩子,不过可惜后来淮南有乱兵闹事,我母亲便与你们失散。”   甄武说到这里,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说起来,家母早些年一直想要寻亲,可是后来随我父亲去了北平,我父亲职位不高,加上路途遥远便一直耽搁了,等到我查清楚这些事情后,不巧正逢太祖驾崩,那时候天下并不安稳,燕王也比较尴尬,所以我便把这些事瞒了下来,同样也没有主动联系你们,也是怕因为我让你们受到牵连。”   “你说的是真的?”张璞认真的看着甄武,他很难相信这件事。   甄武点了点头道:“我甄武如今的身份地位,不会用这些事去骗你。”   张璞心神有些动荡,他万万没想到出来见一次甄武,竟然会得知他义妹的下落,他看着甄武,看着看着好似在甄武的身上,隐约看到了一抹张玉清的神韵。   他乖巧柔弱的义妹啊,自从走失后,他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都在担忧,甚至在他看来以他义妹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世间独立活下去。   当年他与张玉清的感情极深,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供奉着张玉清的牌位。   张璞如今得知他的义妹不仅活的好好的,反而还富贵了,而且生的儿子,竟是他也曾暗暗敬佩过的人,这种种不由得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可这些事情就像甄武所说,甄武完全没必要骗人。   这让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一切。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张璞说着说着,眼中竟冒出了一丝泪光。   没人理解他对义妹的牵挂和执念,当年要不是他非要拉着义妹出门,他的妹子也不会就此失散,而且一别多年,杳无音讯。   原来是去了北平。   怪不得他苦寻多年毫无结果。   甄武这时开口道:“我不清楚你对我母亲还有几分感情,甚至也许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但是我母亲这么多年来,唯一挂在嘴上的亲人便只有你一位,而我迎娶了永安郡主,与燕王分割不开,若是燕王败了,我与我母亲,势必难以存活,所以我还是想多劝一句,不管是看在张琪以及你女儿份上,亦或者是不愿意看我母亲受我牵连遭难,还请张将军多多考虑一下。”   说完,甄武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心神动荡不宁的张璞没有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翻身上马从另一条小路离去。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到时候张璞肯让路,他轻松一些,若是不肯让路,那便苦战一番。   尽人事听天命。   山风依旧呼啸着。   良久。   山坡上的张璞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甄武离去的方向,脑海中回忆起,当年他哭求着父亲,哀求着父亲收留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孤女,他父亲不愿意的,哪怕收留了也从没把她当做女儿,那时候这世上太多太多悲惨的人,所有人也只能克制善念。   但他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投缘,他对她好。   而她为了他也宁愿付出性命,就像当初为了他,面对乱兵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把害怕的他保护在身后,只是她太弱了,弱到最后小小的她反被乱兵乱民裹挟再也让他找不见了。   张璞泪终于涌了出来。   他是哥哥,他以为他能保护她的。   可他没做到。   张璞更咽的低语了一句:“她可怜巴巴的来到这个世上,本就只剩我一个亲人,可我…可我怎么能两次眼睁睁的看着她遭难,而保护不了呢。”   …… 第296章 -丘福命丧东昌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十月间,山风仿佛带着山间清澈的凉意,吹拂在人的身上,让人觉得浑身通透。   小山坡处,张璞不知道待了多久,一直到他的心神全部稳定下来,他才面无表情的从小坡上下来,骑马返回营地。   他一路疾行,心情比来的时候还要难以言明。   人过半百后,最怕追忆无常的过往,越追忆,那些念念不肯忘的恩怨和亲人,越会在脑海中步步紧逼,仿佛永远也不会善罢甘休。   张璞就处于这种状态,虽然面上什么也没有流露出来,可脑海中他女儿,张琪,张玉清的画面却总是不断的在他脑海中回旋。   他轻叹一口气。   老了啊!   人老不由己啊。   ……   之后的几天时光里,朱棣和盛庸在城外摆开了阵营,双方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一边试图摸出对方的弱点,一边想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一头。   谁家的斥候也都是精锐。   在大军未动前,双方斥候的对战便成了真正大战前的开胃菜。   此时,一处早已无人的村庄里。   吴铁从房顶上飞扑而下,一刀砍死一名南军斥候,他看着南军惊恐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狠狠的在地上吐了一口道:“狗日的,不知道这里是老子的探查地盘,敢把手伸进来,找死!”   他说完这句话,村里一阵马蹄声响起,马背上几名燕军斥候呼啸着来到吴铁的身边:“头,全部搞定,一个没有放走。”   “干的漂亮。”   吴铁欣喜的伸出手和一名军卒拍了个巴掌,随后豪气道:“脑袋全都给我砍了,回营记军功去。”   “好嘞。”一众燕军斥候齐齐欢呼。   他们动作迅速的把南军脑袋砍了下来,然后翻身上马向着军营而去,路上有人笑着感叹:“这几天打的可真爽,话说回来,头,这次怎么让咱们拼的这么厉害。”   吴铁也是一个大头兵,他哪里懂这些东西,但是他也不愿意在手下面前丢了面,沉吟了一下道:“估计之前殿下他们知晓对方的排兵布阵吧,这次对方来的急,殿下他们应该了解的不多,这可不就得让咱们血拼了。”   说完,吴铁就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个小兔崽子问那么多干嘛,有你功劳捞不就行了。”   “也是,我估摸这次打完,我怎么也能升个小旗。”   一众燕军斥候再次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而这几天不单单是吴铁他们,燕军派出去的斥候,基本上每天都在与对方的斥候较量,而战果从大数据上来看,虽然略占上风,可总体来说也是有赢有输,取不到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随着双方斥候之间的接触,彼此对彼此的阵营也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朱棣率先忍不住了。   朱棣他们不占时间优势,不可能一直和对方这么小打小闹的搞摩擦,当大致了解对方的排兵布阵后,朱棣决定开始出动大军。   他如以往一样,习惯性的向着盛庸的左翼冲击。   而盛庸在军营中得知朱棣的动作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他身边的副将也喜出望外:“大将军,燕王果然如以前一样,冲击咱们的左翼。”   盛庸点头,眼中精光大盛:“此战我们必胜,传令下去,让安排在左翼的精锐步卒一定要做到坚如磐石,等到朱棣知难而退时,我们便可诱其入我中军。”   副将振奋的朗声道:“是。”   盛庸看着副将离去的身影,他跟着也走出了大帐,向着左翼的方向望去。   朱棣已经一步一步落入他们的节奏当中,这让盛庸心中对胜利的渴望不由得疯狂蔓延了起来。   自朱棣起兵以来,他们打一场便败一场,这让他们何其不甘。   他们需要一场震动天下的大胜,来鼓舞他们的军心,同时也打破朱棣的不败神话。   而一旦他们打出这么一场大胜,那么这场大胜也势必会将他们全部推到人生的最高峰处。   甚至在青史上也经久不衰。   挽狂澜于既倒。   这是何等的荣耀。   ……   而这个时候,在盛庸的后方,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几骑快马来到了这里,甄武翻身下马看着远处不动如山的盛庸中军,良久默然无语。   甄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朱棣汇合,他们只有七千余人,汇合在一起对战局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反而他们若是一直周旋在盛庸的后方,在盛庸露出一丝破绽后,给予盛庸沉痛一击,兴许便可左右胜利。   可这需要甄武对战局的精准判断。   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详细得知前线的详细战况,他只能通过盛庸中军的变动来进行推测。   “右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出手?”一旁曹小满问道。   “怎么?心里痒痒了?”甄武回头看向曹小满。   曹小满憨憨的笑着点头。   甄武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上:“什么臭德行,等着吧,不着急。”   说完,甄武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个镇子叫做于集镇,他的七千余骑兵就在于集镇的附近,他们只要穿过于集镇便能直冲盛庸中军,而于集镇正是张璞负责防守的。   他不知道张璞最后会怎么想。   甄武心中有些担忧。   不过却也暗暗下着决心,不管张璞放不放水,这一战,他必全力以赴,以破盛庸。   可是甄武没想到他观察着盛庸中军,一连观察了两日都不见有什么动作。   双方的战火好似一直没有烧到中军处。   甄武不知道,这时的朱棣正陷入了难题之中,他没想到盛庸的左翼战斗力竟然这么高,任由他冲击了两天,竟然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朱棣不由得开始担心,若是盛庸的全军都是这般的善战,那他这一战结果会是怎么样,这个想法是个危险的信号,朱棣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的在延伸着这个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丘福突然求见。   这么晚了,丘福过来,定是有要事,朱棣连忙让人把丘福领了进来,当朱棣听到丘福的第一句话后,朱棣立马惊讶的再也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盛庸调集了全军最精锐的步卒放在了左翼?”朱棣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丘福。   丘福肯定的说道:“是的殿下,我得到这个消息就立马来禀报殿下。”   “消息哪里来的?”朱棣问道。   “这两日攻击不顺,我便亲自出手抓了一个斥候,从对方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丘福郑重的说道。   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代表着什么。   朱棣在大帐内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想着想着,朱棣突然一拍手说道:“不错,肯定就是这样,对方掺杂着败军的淮安兵马,绝对比不上我们十万百战老卒更善战,如今这两日却和我们打了个旗鼓相当,除了盛庸调集了精锐安排在左翼,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   “那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丘福有些不解的问道。   朱棣简单想了想,却哈哈大笑起来:“我笑他盛庸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定然是钻研过我的用兵战术,知晓我最喜先袭左翼,他此法无非是想要挫我锐气,动我信念,好啊,我还真差点着了他的道,但是现在这个消息被我得知,我看他盛庸还有什么手段,这真是天助我也。”   “殿下…”丘福询问。   朱棣眼中精光闪现,冲着丘福道:“明日让高煦接着吸引左翼的注意力,而我们换换口味,这次全力攻他的中军。”   说完,朱棣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桌子上传出沉闷的声音,透着朱棣破釜沉舟的气势。   一夜转眼而逝,很快来到了第二天,朱高煦照常率兵冲击左翼,而朱棣带着更多的人马反而向着盛庸的中军,正面冲击而去。   当朱棣他们撞上第一道防线后,朱棣立马便感觉到,盛庸中军的抵抗力要比左翼的抵抗力弱了不知道多少。   朱棣没做他想,只以为识破了盛庸的计谋,他率着身后无数的骑兵,身先士卒把盛庸中军的第一道防线冲的稀烂,然后挥手高呼接着向着盛庸所在的阵营冲击而去。   丘福在朱棣身后,也是激动的嗷嗷的叫着,这一战若是冲烂了盛庸的中军,那么此战胜负便会得见分晓。   可就在所有燕军将士奋勇前冲之际。   不远处盛庸的第二道防线处,竟然推出了一座座火炮,这些火炮展现在了朱棣等人的眼中,炮身上泛着黝黑冰冷的光芒,炮口幽幽仿佛吞噬人的黑洞。   “开炮。”随着一声响亮的开炮声。   无数的火绳被引燃,朱棣顿时大惊,脸色一下子就被吓的无比的苍白,中计了,艹他娘的中计了。   丘福更是惊恐的高呼:“保护殿下。”   可他的声音刚刚落下,砰砰砰…   一座座火炮吞吐出火舌,无数炮声在这一刻瞬间响彻在了整个天地间,好似连天地都轰的变了颜色。   燕军所有士卒全部呆住了,左翼的朱能和朱高煦一脸颤抖的看向中军方向,燕军中路的张玉更是被惊的差点跌下马来,右翼的郑亨,孟善同样不约而同的,全都齐刷刷的向着中军方向看去。   这是火炮??   这是万人敌!   就连盛庸后方的甄武此刻听到声音也猛的站了起来,他遥望盛庸中军的方向,他脑海中念头立即就浮现了出来。   谁在冲击中军?   又是谁被炮迎面轰中?   这个年代的火炮甄武曾经研究过,威力并不算特别的大,至少和后世是没法比,只要不是被近距离正面击中,是不大可能被轰成碎渣的。   但炮弹最让人恐怖的地方,不是被正面击中,而是它炸开的那一刻。   它为什么会被称为万人敌,那就是炮弹在炸开后的弹丸足够覆盖一大片的区域,那种穿透力,即便不会夺走每一个人的性命,但是也足够让这一片区域的人和马都失去战斗力。   事实也正如甄武所猜测的那样。   朱棣手下的士卒此刻已经有数之不尽的人躺在地上嘶吼着,而朱棣本人脸上也被划出了两道血痕,这还是好几个亲卫见状不好,慌乱之际把朱棣压在身下保护起来的结果。   朱棣从他们身下爬了出来,他茫然的环顾周围,可只一眼,他便瞧见离他不远处,依旧是一副冲过来想要保护他模样的丘福。   五十多岁的丘福,身上鲜血如注,往日泛白的胡子也尽染成了血色,他爬在地上强挺着最后一口气看着朱棣,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看到朱棣安然无恙时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轻轻张口:“殿下,快走。”   可他的话含糊的让人根本听不真切,一张口血液便从口中涓涓流出,也顺带着把他最后的一口气泄了个干净。   这个一生戎马,掌燕军骑兵,屡次作为先锋大将的丘福,亡在了这一战中。   朱棣悲愤吼叫。   其余还活着的骑军,强行打起精神,来到朱棣的身边,吵吵闹闹的要带着朱棣先行撤退。   而这时南军阵营中传来了冲入云霄的呐喊声。   “活捉燕王,剿灭燕贼。”   “活捉燕王,剿灭燕贼。”   ……   声音洪亮的震动人的心神,朱能,朱高煦,张玉,孟善等人,那里还有心思管他们手头上的事情,匆匆交代了一句,便匆忙各自引兵援救。   他们一个个焦急万分,又悍不畏勇的向着盛庸中军冲击,张玉在此刻比旁人还多了份冷静,他带着兵一边冲击一边分兵,试图吸引分散更多的敌军,来给朱棣争取一个逃命的机会。   这一战败了,张玉心中明白。   但是这一战,万万不能让朱棣也交代在里面。   很快,数股燕军冲进了盛庸的中军之中,而盛庸畅意的大笑后,便开始调兵遣将想要把朱棣等人全部留下来。   试图一战定江山。   无数南军将领也各自率着本部开始活跃在了中军战场之中。   一时间,盛庸整个中军处,全部热闹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见到这一幕的甄武,也已经率着部下动了起来。   他们矫健的直直奔向于集镇,随着七千余马蹄的踏地声响,人未至,无数的箭雨已经向着于集镇的守军射了过去。   于集镇的守军一下子被吓的纷纷躲藏不敢冒头。   一直等甄武率着众人从他们的防线之中呼啸而过,张璞这时才从一个民居里面钻了出来。   他看着甄武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的向着:“你既然想过去,我便如了你的意,只是但愿你能得偿所愿,来日能够侍奉你母亲后半生富贵无忧。”   张璞的副将在一旁看着张璞,眼中射出一抹不安和不解,于集镇后便是大将军的中军,以往才智不俗的张璞为何这般轻易的就放对方过去?   ……   甄武骑在奔行的马上,见张璞他们没有抵抗就放他通过,心中已然明白是张璞帮了他,他在心中感念之际,眼神看着前方不远处盛庸的中军,也逐渐的狠厉起来。   对方既然有炮,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一边奔行,甄武一边下着命令。   “薛禄,你引三千人从后面冲击对方炮营,最好给我一把火烧了他的炮营,给我把动静有多大,闹多大,其他人跟着老子,随我去斩了盛庸。”   薛禄领命,一挥手领着三千人分流而出。   而剩下的人,在曹小满的带领下,齐齐狂呼。   “斩了盛庸!”   “斩了盛庸!”   …… 第297章 -重伤与大胜   东昌城外的战场上,双方兵马熙熙攘攘的全部搅在一起,烟尘弥漫,血战不止。   南军中无数的人马向着朱棣涌去,各部配合周密的把朱棣缠在其中,形成了一个核心包围圈,而在外围处,因为朱能,张玉等人的救援,以及盛庸的调兵遣将,双方的混战又绵延出很远的地域。   朱棣此刻狼狈的边打边退,一心想着冲出战场,可随着时间,他周边的南军兵马却越来越多,不仅让他屡次突围不出,反而数次险象环生,朱能率着兵马陷在整个战场之中,一边抵御着其他的南军,一边疯狂的攻打着包围圈的东北角,试图从东北角处冲进去援救朱棣。   可南军最核心处,把朱棣包围的仿佛是个铁桶一般,任凭他再勇猛,也冲不进去。   就在双方陷入纠缠,朱棣越发危险的时候,一支三千余骑兵从盛庸的后方以一种锐不可当的速度,插入了到了战场之中。   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向着核心包围圈东北角外不远处的炮营而去。   这伙人正是薛禄。   无数南军震惊,怎么他们身后来了燕军,他们后军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没有把人拦住,又为什么没有一点预警。   这一部骑军仿佛凭空从他们的后方出现,一现身就给予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薛禄丝毫不关心对方是如何震惊,他带着兵马冲过去后,所与人自然而然的全部变成了冰冷的杀戮机器,用着最快的速度向着炮营推进。   而炮营本就不善近战,他们外围的大军全部急哄哄的去攻击朱棣,以及朱能等人去了,只剩下一些部众在保护他们,可当保护他们的部众被薛禄杀穿后,他们的结果就已经可想而知。   整个炮营瞬间被薛禄冲的人仰马翻。   不多时。   炮营处已经燃烧起汹汹的火焰。   当炮营的军卒眼见火焰逐渐向着军火处蔓延而去时,他们不需要薛禄如何,他们就率先惊恐的开始四散的逃命。   “快跑啊,军火处要着火了。”   “快跑啊,再不跑炮弹要炸了。”   南军炮营军卒奔相呼喊,一时间整个炮营处全部乱成了一团。   薛禄见状,也不再多留,挥兵便向着朱能处汇合而去,他早就瞧见朱能一直在攻打包围圈的东北角,而此刻他离的不远,自然要兵合一处。   他手下全是骑兵,在没人抵挡的情况下,跑的自然要比炮营的士卒快很多。   当薛禄率兵奔出一会儿后,炮营终于炸响了第一声。   无数士兵向着声响处望去,然后又一脸惊恐的,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炮响连绵不绝的响起,所有人都慌了。   这一战可真他娘的热闹。   比之前打的任何一仗都他娘的狂野。   盛庸听闻这个声音后,脸色瞬间大变,他狂暴的斥问:“怎么回事?炮营怎么又放炮?”   这时副将匆匆冲了进来:“大将军不好了,两股燕军从咱们后方冲来,一股已经冲到了炮营,把炮营全部给烧了,另一股向着大将军而来,如今已经越来越近。”   “怎么会有人从后军冲来?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盛庸大怒不解。   副将苦着脸道:“大将军先不要找缘由了,这也是真的,现在对方已经越来越近了,大将军你看是不是先行避一下锋芒。”   “避?”   盛庸更怒:“老子凭什么要避,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老子一避,之前积累的优势将会全部化为乌有。”   他噌的一声拔出腰刀,指向副将,恶狠狠道:“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给老子打退这伙人,你若是让这伙人影响到老子抓朱棣,老子亲手砍了你的脑袋。”   副将看着盛庸仿佛要吃人的模样,不敢再多说其他的话,连忙抱拳领命,匆匆下去召集了人手向着甄武阻拦而去。   而朱能处。   薛禄已经冲了过来和朱能汇合到了一起,朱能斩死对方一名士卒,抽准时机凑到了薛禄身边,他又焦急又疑惑的看着薛禄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守济南城吗?难道济南城也出了问题?”   薛禄摇头道:“济南城没事,至于我,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救殿下再说吧。”   朱能听到薛禄这般说,也只能把心中的疑问放下,再次悍勇的向着包围圈冲击,而包围圈的东北角处因为附近的炮营炸开,在这一刻也出现了一丝漏洞,朱能和薛禄抓住机会,一如之前他们几十人,无畏的冲击耿炳文上万大军一样,悍不畏死。   仿佛悍将对军卒有着光环增益效果,他们麾下的士卒随着朱能和薛禄,也越发的勇不可挡。   不知道打了多久。   终于他们冲进了包围圈,然后他们迅速的汇合朱棣,护着朱棣等人开始再次向着外面突围,而他们这次选择方向正是朱高煦率兵悍勇攻击的方向。   这一次,朱棣和朱高煦他们双方前后夹击,在付出惨烈的代价下,终是把南军打的疼了,被他们呼啸的冲出了包围圈。   南军追击,他们狂奔。   当断后之人,成功的阻拦住南军后。   朱棣等人这时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而劫后余生的朱棣环顾身周,看着他十年来积累的大军,因为他一个大意落得这般境地,同时又想到阵亡的丘福,他一时忍不住的哭起来。   朱能等人见状,纷纷上前劝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战失利无妨,我等大不了整军再来。”   朱棣点了点头,他也明白他此刻不是软弱的时候,所以便坚强的重新稳住心神,可当他一侧头,发现比他还要狼狈几分的朱高煦,顿时又忍不住伤感道:“苦了我儿,苦了我儿。”   朱高煦摇头,虽然一身狼狈,可顾盼之间依旧神勇无比,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朱棣,朱棣看到这一幕,心中的伤感仿佛得到了宽慰,一下子好受了很多。   可这个时候。   朱高煦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朱棣看了过去。   朱高煦道:“中将军率兵吸引了很大一部分南军纠缠,估摸现在还陷在战场上出不来呢?父王你看咱们是不是再冲一阵,给中将军创造个脱身时机。”   朱棣一愣,心中顿时纠结了起来。   说实话这一战打到现在,他们整个燕军都乱了套,败局已显,最好的选择就是及时脱身,保全大部,以免被南军顺藤摸瓜般的追砍大半。   可朱棣这个主意还没有拿定时。   薛禄此刻也突然冲着朱棣焦急道:“殿下,我们右将军如今也在阵中,还不知现下如何。”   “什么?”   朱棣脸色大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子不是让他守济南城吗?”   薛禄解释道:“当初我们探到盛庸动作后,便主动出兵去骚扰盛庸的粮道,后来右将军见骚扰粮道的效果不佳,便带着我等一直跟在盛庸的屁股后面,想要在大战时,从后方给予殿下呼应,而大战开启后,右将军便与我分兵两处,我攻击炮营吸引注意力,而我们右将军则直奔盛庸而去,打算此战斩了盛庸。”   斩盛庸?!   朱能和朱高煦听到这话都是心中一惊,这般行事风格还真的附和甄武的作风,也只有甄武这种变态的家伙才会动不动就想要斩了对方的大将。   薛禄再次开口道:“我与右将军从后方冲来,盛庸后军没甚阻拦,以右将军的悍勇定有机会斩了盛庸,可殿下,咱们若是直接撤离,对方大军回援,即便右将军霸王再世,恐怕也要命丧此战,求殿下三思啊。”   三思?   三思个屁。   丘福死了,张玉和甄武陷在阵中,他俩若是再死,别说军心大受打击,他的心气神都要丢掉大半,那他还打什么打。   朱棣深吸一口气,扫视一眼众将,心中立刻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传令下去,速速重鼓军心,调转枪头再战盛庸,高煦安排督战兵,凡意欲逃跑,乱我军心者,斩立决,凡奋勇前冲者,功三倍记之,银十倍赏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要我燕军各部所有将士,存死念,斩盛庸,此战若斩盛庸,我们大胜,若斩不得盛庸,你我大家便共死与此!”   这番话说完,众将士齐齐高昂应是。   他们很快把军心重新鼓舞了起来,他们半真半假的告诉所有士卒,右将军已经向着盛庸冲去,对方大将军兴许已经死了,此战我们是必胜的,而且殿下生气了,把功劳和赏银齐齐提了好几个档次。   如此大好功劳,如此大把赏银就在眼前,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士卒们也不知道是出于对甄武悍勇的信任,还是出于对朱棣诚信的信任,亦或者是被功劳和赏银所吸引,反正刚刚吃了败仗的他们,一时间竟慢慢的把战败的影响抛到了脑后,一个个全部嗷嗷叫的跟随者朱棣等人再次冲进了战场之中。   他们奋力的向着盛庸而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甄武已经冲到了盛庸的阵营前,他一马当先,手中马槊上下翻飞,在南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任何一人都挡不住他的随意一击,杀的南军士卒胆寒不已。   这世间谁敢言无敌。   他甄武当仁不让。   曹小满紧跟着甄武向前冲杀着,表现的也是异常的悍勇,他可以说是甄武的徒弟,是甄武一手调教出来的,加上正值壮年,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   他护在甄武的右侧,让甄武心无旁骛的如一根最锋利的矛,深深的刺进南军之中。   盛庸的副将想要阻甄武,可只有短短的两个回合就被甄武一槊砍掉了脑袋,他高看了他自己的能力。   而这一幕,刚好被走出来的盛庸看到。   他看到向他冲来的竟然是甄武,心中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慌乱,惊慌中连他都没注意其中含着浓浓的惊恐。   他之前在济南城时,是亲眼所见甄武的勇武。   这哪是一个寻常人类。   这世间谁敢说能挡的住甄武这号人物。   盛庸回顾整个战局,他发现他在这一战出现了三个错误,一是大优势时不该想着生擒朱棣,二是没料到燕军之人救援朱棣的决心,以及猛然爆发的战力,三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被甄武从后方杀到了他的近前。   其他两点还好,最多就是让朱棣逃去,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大胜的结局。   可这第三点,若是让甄武逼的他狼狈逃窜,那么带来的后果,很可能导致全军的动荡和溃败。   但甄武凭什么就能杀到他的近前,他想不通!他有着周密安排的后军,怎么会这般轻易的让甄武杀过来,这让他倍感意外和愤怒。   不过不管如何,他也不可能允许单单一个甄武,影响到他优势的局面,他沉声对着亲卫道:“我来做饵,你速去把火铳队安排在此地。”   士兵拦不住甄武,火铳难道还要不了甄武的命吗?!   盛庸翻身上马,手握长枪冲着甄武高喝:“甄武,盛庸在此,可敢一战?”   甄武远远看到盛庸,嘴角笑了。   可敢?!   他这辈子还没什么不敢的。   “小满,你去斩旗,我去斩了盛庸。”甄武指了指盛庸阵营中高高竖着的大将军旗,浑身上下绽放着无畏的豪气。   曹小满应声而去。   甄武则快马向着盛庸冲去。   他一路上,仿佛感觉到身体中的潜能再次爆发,比他以往时更加勇武,向着盛庸冲去的速度也更加快了几分。   盛庸不跑不逃,手中紧紧握着长枪等着甄武冲过来。   他等着火铳队就位。   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曹小满已经把军旗一刀砍断,他高呼着:“敌将已死。”试图给对方造成混乱,然后一边大喊着,一边快速率兵来驰援甄武。   甄武听到曹小满那边的动静,心中一喜,可下一刻他看着盛庸仍然面色不改的在等着他,心中突然又警铃大响。   随后,甄武只见前方阻拦他的南军士卒,齐齐的散开,一排排手持火铳的军卒出现在了甄武的眼中。   艹,火铳!   还他娘的是忠武铳!   “保护右将军!”甄武身边的亲卫反应迅速,连忙高呼,同时数道身影瞬间加速的冲到了甄武身前。   砰砰砰…   一排火铳的声响传出。   甄武连忙闪避到马腹,可当他刚刚闪避到马腹下,马匹的哀鸣声,以及他左右亲卫的嘶吼声,便紧跟着火铳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匹吃痛,无力再站稳,直直的倒了下去,甄武一个打滚避过砸下的马匹,他手持马槊站起身来,看着他护卫在他身前的那几个亲卫,以及那些马匹,一个个全部被打的血流不止,命在旦夕。   甄武悲愤。   可就在他想要嘶吼的时候,又一排火铳出现,甄武心中一时狠性大发,他直接把马槊当做标枪,全力爆发的向着盛庸掷去。   狗日的盛庸,他今日必须死!   马槊的速度极快。   仿佛比强弓射出的箭还要快。   盛庸脸上正笑着得意,完全没有想到甄武临死还有这么一招,而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直接眼睁睁看着盛庸被飞来的一槊捅了个对穿。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   大将军…死…死了?   这么简单又意外的死了?   这…   可没等他们多想什么,准备好的那一排火铳的声音在这短短的电光火石间响起。   甄武身边虽然没什么遮挡物,可当他掷出马槊的时候,便匆忙弯腰试图扶起马匹,再给他挡一轮火铳。   但是他的动作即便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倒下的马匹又怎能把他护的周全。   噗噗噗。   数道弹丸打进了甄武的身体之中,甄武只觉得一股冲力让他连连后退,随后嘴中忍不住的喷涌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右将军!”甄武那些还活着的部众疯狂的向着甄武涌来。   而最疯狂的当属曹小满,远远驰援过来的他,竟比其他人更快的冲了过来,他一把拉住甄武,把甄武放到他的马背上,立马调转马头,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就向前冲去。   曹小满高呼:“速速护卫我冲出重围。”   甄武带着的那些部众,连忙反应过来,一众人把曹小满包围在中央,向着外面冲去。   而盛庸的亲卫见状,突然也悲愤道:“甄武已身受重伤,大家随我冲上去给大将军报仇,此番亦可拿了甄武人头,向朝廷请赏。”   甄武人头?!   这颗人头的标价,在朝廷当中可是最贵的,毕竟朱棣的人头不能标价。   不少南军在这句话的号召下,开始向着曹小满他们追杀起来。   病虎便不再是虎。   更何况是身受重伤的虎!   这里的混乱,很快让朱棣等人注意到了,慢慢的随着他们离的越来越近,这才隐约听到什么‘大将军已死’‘甄武身受重伤’等消息。   朱棣等人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冲击的速度一下子更猛了起来。   不少人心里都在想着,甄武坚持住啊,一定要坚持住。   ……   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战渐渐打到了下午,因为盛庸身死的缘故,南军众将无人指挥,被朱棣等人各个击破,取得了一场大的胜利。   可在漫天遍野的溃军中,朱棣他们却迟迟找不到甄武等人的下落,只是从一些降卒嘴里得知,甄武身中数铳,被部下慌乱之际带走,而盛庸不少的亲卫,以及贪图封赏的士卒全部追杀而去。   朱棣沉着脸下令全军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98章 -谁在梦里话寻常   北平城。   当最后的天光尽数收敛到山后,好像是在一瞬间,天色唰的就暗了下来。   十月间的北方,夜来的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甄家熄灯前,管家马仁如往常一样,带着值班护卫把家里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遭,见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转头让人去后院禀报夫人,家里一切平安如常。   然后,他又板起脸对着这群值班的护卫仔细的叮嘱,让他们打起精神,小心护卫。   朱玉英此刻正在对着账本,见到锦儿走了进来后,她放下账本,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听着锦儿禀报前院的事情。   等到锦儿说完后,朱玉英挑眉问道:“后宅呢?老夫人可安歇了?”   “已经安歇了。”   朱玉英心安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问道:“小六小七呢?他们两个现在都是精神头正足的年纪,这几天我又把他们拘的狠,白日里精神头散不去,夜里怕是还要闹腾一会儿。”   锦儿轻笑,把朱玉英笑的都好奇的抬眼看向锦儿。   “郡主莫不是忘了,前会儿你还让我送过去,一些有助安神的吃食,七爷和小姑奶奶闹腾了一阵,吃了点东西后,现在也都已经睡下了。”   朱玉英微微懵了一下,回想起来确有此事后,忍不住也摇头轻笑出声:“瞧我,都忙糊涂了。”   说罢,朱玉英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既然如此,你便去通知马管家熄灯落门吧,今儿我也打算早些睡,这些日子明显觉得困乏,刚好也让丫头小子们都早早的歇一日。”   朱玉英的话软软的,带着善意的体量。   不过,锦儿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伸展筋骨的朱玉英身上,她心疼道:“自秋收后,锦儿就没见到郡主怎么得闲,这般一直劳累下去,如何能行,郡主要不然咱们明日开始歇息几天。”   “不用,对比郡马,我这点算什么累。”朱玉英摇头含着笑意说道。   锦儿见朱玉英不听他的建议,闷闷的嘟囔道:“等郡马回来,看到郡主消瘦这么多,我一准告诉郡马,是郡主不听锦儿的劝。”   “咦。”   朱玉英饶有兴趣的打量了锦儿一眼:“你个丫头竟还学会了用郡马压我。”   锦儿也不怕朱玉英,傲娇的一昂头。   这动作立马惹的朱玉英哈哈的笑了起来,她上前拍了拍锦儿的脑袋:“行了,算你赢了,明日我便歇上一天,顺道还能让大夫过来给我开两个方子,这几日我的肩膀酸的不行。”   锦儿笑脸瞬间从脸上绽放出来,然后喜滋滋的出门去通知管家熄灯歇息。   朱玉英好笑的摇了摇头。   她其实也不想这般劳累,但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何想甄武,想的厉害,她甚至连续去了王府好几趟,想要知道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可她听朱高炽的意思,大军到现在依旧没有回归的迹象,照这样下去,今年年前能回来就不错,朱玉英失望的算了算日子,结果越算越想念,这让她不得不找些事情来做,好转移一些注意力,消减一下相思之苦。   可相思难消,这般做法的效果明显没多大用处。   尤其到了今夜,朱玉英临睡之际,和锦儿又谈及甄武,这导致她之前压抑的相思,更凶猛的反弹起来,不仅让她想的辗转反侧,哪怕等到她迷迷糊糊的睡着后,甄武也跟着走进了她的梦里。   梦中,朱玉英撒娇的和甄武说着家里的各种事情,又表功的说着她这些日子为了家里的劳累,惹的甄武格外宠溺的疼惜她,让她整个人都开心的颤抖。   这世界上最美的事,就是和喜欢的人缠绵在一起。   朱玉英体会着这种美好,迷恋在其中不能自拔。   不过不知道何时,她梦中的场景,慢慢的竟不知为何转换到了昌平的温泉庄子里,他们全家一起出游,全都欢欢乐乐的赏着雪,泡着温泉,可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异常欢乐的时候,甄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了一个模样。   本来一身休闲服饰的甄武,蓦然之间竟成了一身明亮的铠甲。   甄武温柔的看着朱玉英。   朱玉英正好奇的想问问甄武,为什么来玩还要穿铠甲,但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口,下一刻便惊讶的看到甄武的铠甲上,鲜血一点一点的晕染开来,更是在短短时间内满身都沾满了鲜血。   而本来神勇的甄武,也一下子变的异常虚弱和狼狈,仿佛瞬时都会断气一般。   朱玉英的心仿佛突然被无数根尖针刺中一般,疼的她整个人都开始卷缩,她立马哭了出来,然后跑到甄武身边,用力的把甄武抱住。   “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甄武看着朱玉英没有说话。   朱玉英便一个人说着:“夫君不怕啊,玉英在这里呢,玉英这就给你叫大夫。”   “大夫~”   “大夫~”   ……   朱玉英在梦中声嘶力竭的喊着,可不管她怎么喊也得不到一丝回应,她只能绝望的哭着,可哭着哭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实中传来了一丝动静,把陷入噩梦的朱玉英惊醒了过来。   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穿着粗气,整个人仿佛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满都是密密的细汗。   “郡主,郡主…”   外间传来锦儿焦急的声音。   朱玉英稳了一下心神:“锦儿,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锦儿的声音在这刻不自觉的带上了哭腔:“小少爷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烧的很严重…”   话还没说完。   锦儿便听到里屋朱玉英跌跌撞撞的下床声,很快,朱玉英打开里间的门,惊慌失措的问道:“你说什么?”   锦儿看到朱玉英这个样子,眼泪立时汹涌而出:“郡主,小少爷发高烧了。”   朱玉英整个人的身子一软就跌倒下去,她慌乱的说道:“快,快扶我去看看。”   孩子今日是让他的乳娘叶氏带着的,而叶氏是朱玉英的乳娘叶嬷嬷的幺女,等到朱玉英匆忙赶过来时,叶嬷嬷正厉声的训斥着叶氏。   “你是怎么带的小少爷,白日间还好好的,为何晚上就发了高烧,我告诉你,若是小少爷有个好歹,你日后也别想着再好好的了。”   “娘,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少爷睡前还和我笑呢。”叶氏哭的满脸泪水。   叶嬷嬷看着叶氏的样子心中心疼,可还是咬牙狠声道:“莫不是你夜间疏忽了?让小少爷着了凉?若是这般,娘也饶不了你。”   叶氏听到叶嬷嬷这般说,哗的一下嚎啕大哭道:“娘啊,我怎么说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会在这种事上疏忽,郡主和郡马只这一个孩子,我便是疏忽了自己孩儿,也万万不会疏忽小少爷的。”   ……   朱玉英听到了叶氏娘俩的对话,但她此刻完全也顾不上她们两人,只是一直催促着人去请大夫。   很快,大夫便匆匆而来,又连忙进了屋里帮小少爷诊治。   朱玉英看着大夫不时的深皱眉头,心中也随着震颤,她来到这里后,就摸过儿子的脑袋,烫的能煎鸡蛋似的,这般凶猛的烧症,便是大人也不见得能挺的过去。   等到大夫看完,得出的结论确实如朱玉英所猜测的那般,病情异常凶险,大夫一边拿出针来,一边给朱玉英说着,他要先用针灸把孩子的病情控制住。   病情控制住,才能想办法退烧。   朱玉连连点头,带着众人让出地方,好方便大夫施为。   大夫也不废话,手脚麻利动了起来。   朱玉英看着一根针一根针的扎在孩子身上,心中也仿佛被扎上了一根根针,她心中祈祷着,小三月一定要坚强,咱们还要一块等着父亲的回来,小三月也还没有名字呢,咱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来这世间一趟。   想着想着,朱玉英不知道为什么,眼中又闪现出刚刚梦里甄武一身鲜血的模样,这让本就心忧的朱玉英气血激荡,不由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   而此刻远在山东境地,东昌城四十里外的一个村庄中,陷入昏迷的甄武,嘴角又涌出了一口鲜血。   曹小满见状大急,可不会治疗的他,除了给甄武简单处理一下外伤,撒点金疮药外,也只能干巴巴的着急。   他背着甄武疯狂的在村里跑着,找寻着大夫,但静悄悄的村庄里,因为战乱一个人也没有,他又怎么可能找的到大夫。   之前他们从东昌城外的战场上,一路被追杀到此地,从四千人,不时的被冲散,又不时的有人殿后阻敌,到现在身边只剩下了五六个人,这才彻底避开了追杀军卒的视线。   曹小满不知道大战的具体结果,他也不关心,他现在满心思只想找人救甄武。   他手下直属百户队的一个总旗在这时开口道:“千户,山东大部分村庄的人都逃难了,咱们在村里找不到大夫,依属下之见,不如咱们直接入山碰运气,我刚才看前方几里处有一座绵延的山脉,里面定然有许多百姓藏身避难,咱们只要找到了百姓,肯定也能找到大夫。”   曹小满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咱们速度动身,右将军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   随后,他们几人带着甄武,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山中而去。   他们一进山,几人立马分散开来,试图最快的找到百姓避难的场所。   这年头百姓避战乱,不愿意迁徙的,大多都是躲进山里,一般来说打仗的双方,也都不会去山中搜寻百姓,等到战乱结束,这些百姓都会再次回归家园,再建家园,努力谋生。   所以,往往百姓们逃进山里后,踪迹也不会隐藏的特别隐秘。   这导致曹小满他们没有搜寻多久,便发现了百姓们避难的一个宽敞的山洞。   一众面黄肌瘦的百姓们,看着突然闯来了几个浑身都是鲜血的彪悍士卒,一个个吓的抱在一起,警惕的看着曹小满等人。   曹小满也没时间和他们啰嗦,直接了当问道:“你们谁是大夫。”   百姓们无人说话。   曹小满看着这些人警惕的眼神,就知道和他们多解释没用,一挥手,他们几人自己找寻了起来。   很快。   曹小满看到一人身旁放着药箱,身侧也还有着一些草药,不用说此人定是大夫,曹小满没有二话,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求大夫救救我们将军,只要大夫施救,我们定然秋毫不犯,事后亦有重礼相谢。”   其他几个士卒,除了背着甄武的那个,全都跟随着曹小满,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们皆是眼睛通红的看着大夫,语气更咽道:“求大夫救救我们将军。”   大夫本来还为曹小满几人一进来就寻大夫的事情而紧张,现下见到原来只是想让他诊治病人,顿时心中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前彪悍的几个士卒,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弱弱道:“你们让我先看看伤者。”   曹小满等人听闻这话,神色皆是大喜,连忙把甄武轻轻的放到大夫的身旁,几个军卒举着火把,帮着大夫照亮。   大夫仔细的探查了一番,苦着脸冲着曹小满摇头道:“诸位将军莫怪,小的实在是能力有限,伤者伤及肺腑,若是送来的早还好说,可现下小的真的无能为力啊。”   “你他娘的放屁。”   曹小满顿时急了,声音如同洪钟一样响在山洞中:“我们右将军身体冠绝全军,岂是区区几铳便能伤及性命,我看定是你个奸诈之人不肯施救,老子告诉你,你他娘的若是救不好,老子一刀砍了你的脑袋,再把你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大夫立马被吓的打了个哆嗦,他看着杀气腾腾的曹小满,想也没想就连忙说道:“我真没乱说,实在是我的能力有限,不过诸位将军息怒,我知道谁能救他。”   “谁?”曹小满怒喝道。   大夫连忙指了个方向道:“那边三里外有个庄园,庄园旁的小山上有坐道观,是丹溪先生徒弟传下来的道观,其中观主一身医术寻常人难比。”   说完这句,大夫生怕曹小满不知道丹溪先生是谁,连忙又找补了一句:“丹溪先生是我们医道圣手,他的传人救治这位将军的伤势,定是手到擒来。”   曹小满狐疑的看了一眼大夫,看着大夫神色不像作伪,便招手在一名士卒耳中轻声吩咐了两句,让其在不远处盯着此地,不要让大夫溜走,随后他背起甄武,带着人向着大夫所说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曹小满心忧如焚。   他真的怕甄武有所意外。   不过幸运的是,大夫并没有说谎,他们一路过来确实看到了一座庄园,然后曹小满等人神色一振,打起精神开始攀登小山。   小山并不大,可登山的路也只有这么一条。   他们顺着路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座道观,众人立时振奋起来,冲了过去,便开始敲门。   可任他们没想到的是,当门打开后,竟有一众壮丁手持兵刃的从道观冲了出来,把他们团团包围住。   曹小满等人震惊。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这群壮丁的身后传来。   “好一伙不知死活的败军,竟敢来骚扰我师父的道观,也幸亏我张柔甲今儿宿在观中,也正好是你们倒霉,看我不拿了你们送往军营。”   随着女声越来越近。   曹小满这时定睛一看,心念眼熟,但他此刻来不及细想,也不欲和这伙人冲突,随即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并非怀有歹意,我们是来求医的,有大夫介绍我们说这里有高人,可治我家将军之伤。”   “求医?”   曹小满连忙点头应是。   张柔甲走了过去,眼睛咕噜噜转着,看到曹小满背上确实背着一个人,心中一时好奇起来,她向来是好奇爱动的性子,遇到热闹就想凑一凑的主,见到这种情况自然忍不住。   她眼神示意一位壮丁,把火把放过去让她瞅瞅。   同时,她嘴里傲然说道:“我师父确实是高人,可你当我这里是医馆吗?若是个阿猫阿狗的我师父都要救治,是不是太…”   这话未落,火把的亮度洒在了甄武的脸上,橘黄的光把他紧皱眉头痛苦的模样照的一清二楚。   张柔甲惊讶的“啊”了一声。   怎么…怎么…是他啊?   他不是勇猛无双的燕王大将,堂堂的永安郡马吗?   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 第299章 -谁又在梦里起涟漪   夜越来越深,不过幸好天空上有着繁星闪烁,可以让陷入黑暗中人们从其中找到一点心灵寄托,不至于太过恐慌。   张柔甲惊讶的‘啊’声响起后,惹的所有人好奇的看了过来,这让张柔甲感受到后,连忙回神尴尬的笑了笑。   她又仔细的打量了两眼甄武,眼睛瞧着甄武的面容,看着甄武哪怕是在昏迷当中也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张柔甲不知道为什么,清秀好看的眉毛也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连她自己仿佛也没有察觉到,此刻她竟莫名的担心起甄武来。   恰逢这时,甄武嘴角再次流出鲜血。   张柔甲本能的心中一慌,心虚的连忙干咳了两声掩饰,又赶忙故作镇定的道:“既然真是求医,那便快些进来吧。”   她刚刚说完这句,自己便察觉到自己与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她应该是闲事莫管的高人弟子才对,可当她看到甄武这般危在旦夕的样子,心中慌乱的不愿意再作他想,只想着去叫师傅来帮甄武医治。   这种心理有点古怪。   黑暗中张柔甲的俏脸微微开始发烫。   她用力的压下这些慌乱,本能的想要找到她自己本身往日的性子,故意板起脸,用好看的眸子瞥了曹小满一眼道:“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进来后都老实一点,但凡有些不妥举止,我们便让甄…便让你背上的这人,活活死在我们面前,束手旁观,你们可明白?”   曹小满听到道观之人肯帮甄武医治,那还会在意其他,别说张柔甲说的这些,便是让他们去闯龙潭虎穴,曹小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二话,所以忙不迭的向着张柔甲连连点头承诺。   张柔甲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把曹小满等人领进了一间厢房中,她则跑去找她师父求救去了。   她师父是此地观主,现已有五十多岁,往日里素来喜爱研究医术,心中自然也一份医者父母之心,所以当听到张柔甲的叙述后,没有二话,便随着张柔甲来到了厢房之中。   很快,厢房中观主便开始帮甄武查验起来。   曹小满等人都紧张的看着观主的神情,深怕观主脸上神情出现不对,可观主仿佛是个身经百战的老郎中,脸上神色没有一点变化。   等到观主查验结束,观主冲着众人挥了下手道:“留下两个稳当人给我照亮,柔甲留下给我帮忙,其余人便出去吧,别在这里影响我医治。”   “大夫,我家将军伤势如何?”曹小满连忙问道。   观主淡淡的瞥了一眼曹小满道:“你再耽误他的医治时间,他必死无疑,你确定还要我详细和你说上一说?”   曹小满吓的脸色瞬间就苍白起来,连忙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劳烦您快快动手医治,其他的您不用管,我绝对不让任何人打扰到你们。”   说罢,曹小满转头点了一个人和他一块帮观主照亮,然后低声怒斥的把其他人赶了出去,并叮嘱军卒看守好门口,让任何人不得打搅。   其他军卒应声而动,动作利索的就好似是在军中操练时的模样。   观主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动了起来。   厢房中灯火大亮,观主忙碌的身影照影在厢房的墙壁上,不知不觉间,外面世界绽放出了清晨最早的一束光。   等到外面彻底蒙蒙亮时,观主的动作才停了下来,她看着自己医治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长须了一口气,伸直了腰。   她领着众人走出厢房后,才开口交代曹小满:“这几日是最重要的时间,你们需尽心照料,若是三日能醒来,便无甚大碍了,若是伤势引发的病情加重,那…”   观主叹了口气,道:“若是那时候我再看看吧。”   说完这些,观主转头看向张柔甲,她看着张柔甲有些劳累的模样,心疼的揉了揉张柔甲的脸。   “师父老了,不得不去休息一会儿,倒是你还歇不得,熬药你需盯着些,第一锅药最是重要,万不能出了纰漏。”   “我晓得师父,我先扶你去休息。”张柔甲说道。   观主点了点头,随着张柔甲下去休息去了。   等到张柔甲把观主送回房间,她便带着她的贴身丫鬟月环去了药房熬药,她们这里药材挺全的,她和观主也经常上山采药,张柔甲熟练的准备好药材后,便亲自动手熬了起来。   期间月环想要替张柔甲干活,被张柔甲摇头拒绝了,此时她没有多想,只觉得这次熬药非同一般,让其他人上手,她一点也不放心。   张柔甲坐在凳子上,看着炉中的火焰,眼中仿佛又浮现出甄武的伤势,以及日积月累下来的累累伤疤。   这就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吗?   张柔甲回想起以往认识的甄武,经常带着一股爽朗自信的笑意,突然心中一阵心酸,旁人怕是很难想象到,面上光鲜亮丽的永安郡马,这些年竟也是从危机四伏的厮杀中闯出来的。   就在张柔甲愣神的时候,月环突然开口惊醒了她。   “小姐,你说咱们救甄…甄将军,合适吗?”   张柔甲不解的回头看向月环,月环解释道:“小姐你想想,他可是跟着燕王在造反哎,而且老爷还和他们在对阵,这事若是让老爷知道,老爷会咋想啊。”   张柔甲猛的一惊,反应过来后,赶紧回想了一遍昨夜的事情,当考虑到昨夜她们救治甄武的事情,没有外人知晓,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张柔甲为了保险,想了想后,还是让月环去交代一下昨夜的家丁们,让他们守口如瓶,同时让月环去把曹小满叫过来,她心中琢磨着得和曹小满交代一句,让曹小满等人莫要透露出真实身份,要不然很容易连累到她爹。   月环匆匆下去了。   没一会儿,曹小满过来了,当张柔甲一语道破甄武的身份后,曹小满这才恍惚想起张柔甲竟是当年跟着甄武在东昌时遇到的张姑娘。   张柔甲把她的担心说了出来。   曹小满郑重的和张柔甲保证,绝不会透露出他们的身份。   他也不傻,从一开始就没有暴露过甄武的身份,只是说自家将军,这年头将军多了,只要不说具体官职和姓名,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是哪个。   毕竟曹小满也知道他家将军的名头有多大。   张柔甲见曹小满很是妥当,点了点头彻底放松下来,等到药熬好后,他们费尽心思的帮甄武喂了下去,张柔甲看到曹小满等人照顾甄武照顾的很是粗糙,眉头又轻轻的皱了起来。   想了想后。   张柔甲道:“算了,好事做到底,你们出去吧,我帮你们照看一下他。”   这……   曹小满等人有些意外的看向张柔甲,随后神色大喜。   月环却很是吃惊。   她是知道自家小姐有些心善的,可往日再心善也没有心善到这般程度,她狐疑的看了一眼张柔甲,开口道:“小姐,还是让月环来吧,您也累了,您去歇息歇息,这里交给月环吧。”   在月环看来,自家小姐虽说定过亲,但说出去也是黄花大闺女,这样照顾一个陌生男子,传出去以后怕是更没有名声可讲了。   可没想到张柔甲摇了摇头。   “还是我来吧,我懂医术,由我照看最为妥当些。”   “那月环陪着您。”月环不放心的说道。   张柔甲点了点头,她上前小心的再次仔细的看了看甄武的伤势,见没有恶化,这才放心的坐到了一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柔甲因为昨夜未睡的缘故,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再次遇到甄武让她心神动荡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她竟然梦到了与甄武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候甄武假扮成了一名药商。   那天夜里她突然高烧起来,烧的她哪怕是在梦中也依旧觉得难受的心悸。   她艰难的睁开眼,看到甄武在帮她医治,她突然觉得异常的安心。   张柔甲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在身旁没有亲人时,当迅疾的病情突然来袭后,会不由自主的把大夫当做成唯一的光。   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寄情与医道之中,就是当初甄武所带给她的那束光,让她时隔今日都无法忘怀。   那次是她第一次生那么重的病。   那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大夫的笑竟能如太阳一般温暖。   尤其是一个相貌本就英俊的大夫。   她也想要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不想病恹恹的样子,让人小瞧了她,可她笑着笑着突然发现不对劲了。   她不是应该在照顾重伤的甄武吗?!   张柔甲噌的就从床上跳了下去,她围着甄武转了一圈,惊喜道:“哎,你怎么突然就好了呢?”   梦中的甄武也是一脸惊奇道:“咦,你怎么突然就好了呢?”   张柔甲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怎么又变成药商了,我告诉你,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燕王的百户,以后还会步步高升,而且以后咱们还会在东昌相遇,你傻乎乎的还装书生骗我,不过那次会被我一眼识破的。”   甄武惊讶的看着她。   张柔甲笑的得意的不行,她昂着雪白细腻的脖颈道:“不怕再给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你以后会官拜右将军,统领很多很多兵马,威风的不行,你想不到吧,可这些事我都知道,因为你的所有事,我都让人打听过呢,世上就没有几个比你还厉害的人了。”   “我会这么厉害?”甄武惊的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相信。   张柔甲看到甄武这个反应,满意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不过笑着笑着,眼中的笑意却慢慢沉了下去,她不开心的轻哼一声道:“岂止啊,还有更厉害的,你以后还会娶郡主呢。”   “娶郡主?”   甄武惊讶出声,随即在张柔甲灼灼的目光下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我怎么会娶郡主呢,我想娶的是你啊。”   张柔甲的娇俏的脸颊瞬间就多了一片红霞,她眼中带着喜色,又带着彷徨,完全没有了往日爽朗的样子,破天荒的扭捏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是好友,我…我…只当你是好友的。”   “是吗?”   甄武突然近身逼近了一步,他说道:“可你为什么看我的时候眼里有光,我看你时却也总是不由自主洋溢笑意呢?”   “有…有吗?”   “有的,我们彼此对彼此,是与对旁人不同的,这便是喜欢。”   ……   “小姐,醒醒,小姐,醒醒。”   张柔甲突然觉得身子一阵摇晃,猛然从梦境中醒来,她看了看现实的环境,整个人有些惶然,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个梦出来。   她心中有些不知所措。   月环这时还在摇着张柔甲:“小姐,你快看看甄将军,他好像醒过来了。”   这句话一瞬间把还有些迷茫的张柔甲彻底惊醒,她连忙向着甄武走过去,刚刚走近,耳中就听到甄武疼痛的呻吟声。   张柔甲大喜,探着身子伸出芊芊素手摸着甄武的额头。   她的手有些凉。   这点凉意传到了甄武的脑海中,让甄武坚强的睁开了眼睛。   张姑娘?   真好,竟又见到张姑娘了。   甄武脑海中刚刚闪现过这个念头,脑海突然再次昏沉了起来,甄武坚持不住,脑袋一歪再次昏睡过去。   ……   两日后。   东昌城中,朱棣大发雷霆,时至今日他们竟然还没有寻到甄武的下落,唯一的信息便是从甄武当时被冲散的部下嘴里得知,曹小满带着甄武依旧朝着南方逃命。   张玉上前安慰朱棣:“殿下别太忧虑,右将军当时身负重伤,眼下说不定躲在一个地方疗伤呢,若真是如此,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心中其实也挺担心甄武,他后来听旁人讲过,那天大战的时候,若不是甄武从后方冲进去斩首成功,他们此战必然大败,而且他说不定也会陷在阵中,折在这战之中。   可就像他所说的,甄武此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要知道甄武不管是官职还是郡马的身份来说,他若亡故或者被擒,朝廷必然会大张旗鼓的张扬出去,用来打击他们的军心。   朱棣叹了一口,他何尝不知道张玉所说的话。   可他一日不见甄武,心中总是平静不下来。   若是甄武真有个意外,先不说对他们战事的影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交代,更何况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这两日他经常能想到关于甄武往日的一幕幕,从第一次见到甄武,到把女儿嫁给他,再到他们起兵,甄武屡立奇功。   攻伐密云,支援居庸关,破宋忠,献计离间大宁卜万,雄县之战,千里转袭真定大破耿炳文,入大宁雇佣收买朵颜三卫等等…   在这些功劳背后,更难得的是甄武对他从来没有怀过二心。   仿佛他们爷俩从见到第一面后,双方就绑定在了一起。   他能明确的在甄武身上感受到,甄武比旁人更浓郁的,和他一条心的信念。   这些因素下,若甄武真的折在这一战,朱棣如何能舍得!   “搜寻范围再次扩大,我还是那句话,必须要找到甄武。”朱棣声音坚定的响起。   而此刻朱高煦,薛禄,谭渊等人都在疯狂的寻找着,可大地茫茫,想要找寻几个人,真的太难了。   薛禄风尘仆仆的骑在马上,疲惫的向前看去,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他心中对自己的自责,对甄武担心,绞的他整个人都有些疯魔。   他不敢想象,若是甄武死了,他该如何向右军的各个将领交代。   这时,突然一骑从远处传来:“报,前方发现大队成编制的南军,看样子好像是南军的张璞所部。”   薛禄勒马思索了一下,随后摇头道:“咱们避开,现在没空收拾他们,一切以找右将军为重。”   “是。”那人应声再次远去。   而张璞此刻正在下令让军卒加速行军,南军大溃败,他能保持兵力有序逃离已是不易,怎肯轻易与燕军再起争斗。   他一边行军一边想着。   山东境内应该全完了,现下所有人不得不南下,即便是他也一样,那么也是时候去接上家里人一块南下了。   想到这里,张璞嘴角微微有些笑意。   已经好久没见宝贝女儿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想她爹。   张璞拿出地图看了看后,叫来副将让其带着大军先行南下,他则亲率着几百人向着安置家人的庄园快马而去。   …… 第300章 -你娘就教了你心狠手辣吗?   张璞安置家人的地方叫做小羊镇,距离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一路快马的话,最晚傍晚时便可赶到。   可让张璞没想到的时,路上竟然再次遇到了他的军中好友赵广。   赵广比张璞要狼狈很多,当初被朱高煦一路追着杀,他的近万军卒被追杀的身边只剩下五六十人,惨到就连丢盔弃甲都不能尽述他的狼狈。   此时两人对视相看,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他们上次从东昌城中逃出来时也是这般凄惨,忍不住都流露出一抹苦笑。   赵广感叹道:“张兄,咱们两次败仗,两次相逢于败逃的路上,你说这是何等的缘分。”   张璞苦笑摇头。   可下一刻,赵广的一句话,却让张璞的脸色僵硬了起来。   赵广突然浮现出一抹狠厉道:“此次战败着实蹊跷,本来大好局面,可谁能想到甄武竟从后军处杀出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没有防住甄武,让其冲了过去,若让我说,砍了那狗日的也不足以弥补此战之万一。”   张璞听着这话感觉尴尬极了,同时心中也藏着一丝羞愧。   甄武从他防线冲进去的,这件事情只要有心人调查,定然是瞒不住的,所以张璞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说来惭愧,甄武是从我的防线冲过去的。”   此话一落,赵广立马愣了。   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他刚才说的狗日的就是眼前的张璞。   张璞不得不多找补了一句:“那甄武太猛,我拦不住。”   赵广‘哈哈’干笑了两声,他看着脸色明显黑了下来的张璞,硬着头皮自圆其说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也…也不能全然怪在张兄身上,你我尽了心力,要怪…也只能怪那燕军太过善战。”   说完,赵广轻舒了口气,总算扯出了一个理由,不至于让气氛太过尴尬,不过他看着张璞脸色依旧黑着,想了想后,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连忙转移话题问了一句。   “对了,我看张兄是打算往东行,这是打算去哪里?”   张璞混了大半辈子官场,虽然被赵广提及甄武,坏了心情,但也晓得顺坡下驴,所以没有多想,立刻接了上去道:“这番已然大败,我打算接上家小一块南下。”   “哦?”   赵广神情稍微一震:“既然如此,我随你一块前去,到时候大家一块南下,等到朝廷问责的时候,咱们俩人亦可以相互照应一下,你看可好?”   这…   张璞有些不愿意,不过他看着风尘仆仆异常狼狈的赵广,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还是点头同意了赵广的提议。   随后,两人一边向着小羊镇而去,一边相互热切的聊起了天,他们聊的热闹又亲近,仿佛之前的那丝尴尬气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傍晚时,一众人终于来到了小羊镇,张璞领着众人径直的去往了他的庄园里,庄园占地不小,附近也有着几排屋舍,是下人们打理农田时居住的,等到张璞把军卒以及赵广安排好了住所后,他急冲冲的向着庄园的后宅而去。   苏氏早就听闻丈夫过来了,一直站在后宅的月亮门下等着张璞,当见到张璞后,情绪激动下,忍不住就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张璞本来想自个的娇妻想的厉害,可此时见到后,反而板起脸,端起了他大男子主义的架子:“哭什么哭,怎么?盼着我死呢。”   “呸呸呸,老天爷莫要见怪,我家老爷是瞎说的,千万不要当真啊。”苏氏脸上的泪立马止住了不说,还慌张的双手合十向着老天爷祷告,好似生怕张璞说的话应验了。   说完,苏氏还别有韵味的白了一眼张璞。   这一眼的风情,把张璞看的心里顿时痒痒了起来。   “过来。”   苏氏乖巧的走到张璞的身边,迷迷糊糊的看着张璞,张璞看着自家娇妻这番样子,心中的爱惜之意更浓,伸出手帮苏氏擦拭了一下梨花带雨的脸庞。   “瞧你,我一回来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老爷莫要总说妾身,妾身不哭了就是了。”有些憨乎乎的苏氏不乐意的说着,可她看向张璞的眼神却也越发迷恋起来。   她很吃张璞这一套,说起来她就是喜欢张璞身上的这股霸道又柔情的男人味。   张璞感受到娇妻的爱意,再也不愿意忍耐,拉着苏氏就向着房中走去,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今天安静的有点不太正常。   以前他每次回家,和苏氏还说不上几句话,女儿指定早早的就过来,在他身边吵着闹腾起来了,今儿倒是奇了怪了,一直没有见到宝贝女儿。   “小幼芽呢?”张璞问道。   苏氏听闻张璞提及女儿,之前什么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中剩下愁绪,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不甘道:“又跑道观里了。”   张璞想到女儿往日的作风,摇头笑了笑,随后好奇的问苏氏道:“你咋了?是不是又想拘束她,结果又没拘住她?”   苏氏白了张璞一样:“可不嘛,还能是什么,你是不晓得,这次她去道观里都住了五日了,这也就罢了,前日还让人下山送来信,听那意思还想着在山里长住,这还了得,我连忙派人上山想要把她带回来,结果人却被她揍了回来,你说说,这丫头仗着武艺都快无法无天了,我也不知道,那道观里有什么好玩的,咋就让她那么喜欢。”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明日我亲自去山上把她压回来。”说到这里,张璞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倒委屈了你,这丫头的性子贪玩爱闹,让你颇为受累。”   “老爷说什么呢。”   苏氏不乐意道:“幼芽虽说不是我亲生的,可自小也是跟着我的,这么多年下来,我俩不似亲生也胜似亲生,更何况梅姐姐就留了这么一个孩子,我又岂能不帮她照顾好,只是总归是有些愧对梅姐姐,你说好好的一个俊俏丫头,偏被咱带成了这般性子,等将来到了地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梅姐姐交代。”   “不怪你,是我太宠她的缘故,而且她还真随了她娘的性子,心中自有一股精气神,不受闲言蜚语伤,活的真实,活的洒脱,想当初她娘也是不顾她哥和大伯的反对,一意要嫁给我。”张璞感叹道。   苏氏莫名也来了一些伤感:“一想起梅姐姐我就难过,梅姐姐多好的人,怎么就…”   说着说着,苏氏说不下去了。   张璞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好像人生有些伤感,哪怕回顾几百遍,也依然是心中耿耿于怀的遗憾。   ……   到了第二天,张璞收拾妥当后,便打算去旁边的小羊山上把张柔甲带回来,出门时撞上赵广,赵广听到张璞要去山上,立时来了些兴趣,打算一同去山上,全当散心。   俩人带着十来个随从,骑马溜溜达达的向着山上而去。   等他们到了道观,张璞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张柔甲,反而第一时间叫来了张柔甲身边的护卫头子。   他问了一句张柔甲的近况。   护卫头子便开始滔滔的讲了起来,说着说着不免说到前几日张柔甲救治了一个重伤的将军。   张璞皱眉:“将军?谁?”   护卫头子说道:“听他们讲之前是跟着曹国公的兵,后来战败被俘,不得不入了燕军,这次大战受了重伤,便打算趁此机会,逃回家乡去。”   “哦。”   张璞来了几分兴趣:“那人叫什么?”   护卫头子想了想道:“具体的没说过,不过听他们之间说过,好像姓黄。”   黄?   张璞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到与之相匹配的人,便摇头不再多想,他起身向前走去道:“走,过去见见去,顺道给我女儿一个惊喜,对了,你没让人提前去告诉她吧。”   护卫头子脑袋连忙摇了摇。   “那就行。”张璞说完,哈哈笑着向着张柔甲所在的地方走去。   赵广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也很好奇姓黄的将军到底是谁,所以见状便跟着张璞一道走了过去。   几人刚刚来到道观的一所厢房处,便听到房间里张柔甲响亮的笑声,而且从笑声中明显能感受到张柔甲的心中,此时到底有着多么的开心。   这些日子随着甄武的精神头越来越好,张柔甲常常待在这里,一边关注着甄武的病情,一边和甄武聊天。   甄武也是难得的心态放松了下来,又在开朗的张柔甲带领下,逐渐谈性也是越来越浓,而他脑海中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往说出来就能惹的张柔甲哈哈大笑起来。   比如前世看到的一些弱智吧的东西,或者说一些废话语录,以及金庸古龙的江湖世界等等。   张柔甲的笑点很低,常常被甄武三言两句说得开怀大笑,而甄武看着张柔甲灿烂的大笑,莫名的觉得病情都仿佛受此影响加快了好转的速度。   所以短短两日的功夫,俩人关系仿佛又近了一步。   这时甄武正含着笑意,眸光亮亮的看着如同阳光一样笑着的张柔甲。   突然之间,曹小满几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曹小满焦急的三两步直接来到床边,低声对着甄武道:“右将军,大事不妙,张璞突然过来了。”   张璞?   甄武眉头微皱。   张柔甲听到后,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张璞带着赵广几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张璞和赵广走进厢房后,第一时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曹小满等人身穿燕军服装,警惕的看着张璞他们,而张璞他们回过神后,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躺在病床上的甄武身上。   张璞二人,同时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燕王大将甄武竟然会病恹恹的躺在这所道观之中。   赵广条件反射一般‘噌’的一声抽出了腰刀,指向了甄武。   张柔甲皱着眉头,闪身挡在了甄武的面前,她冲着张璞不满的埋怨道:“爹,你们这是干嘛呢,他现在伤的那么重,你们若是还要喊打喊杀的,那就是胜之不武,有本事你们等他伤好了再和他打。”   张璞听到这话,差点没气到吐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光绕过张柔甲,落在甄武的身上,他那双有些苍老的眸子中仿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黄将军?”   张柔甲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黄将军是甄武的化名。   甄武没有说话。   反而赵广有些急了,他刚想说什么,张璞伸手把他拦住了,然后张璞和颜悦色的对着张柔甲说道:“女儿,幸亏你救了黄将军,这个黄将军是爹在军中的好友,你出去让爹和黄兄弟聊上几句如何?”   张柔甲美眸一翻,这话骗鬼呢?   怎么可能骗的过她。   甄武这时却也开口对着张柔甲说道:“张姑娘,黄某感谢你救治在下,不过黄某与这几位确实都是旧识,现下我们有些私事要聊,劳烦张姑娘行个方便。”   他和张璞第一时间默契的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张柔甲虽然救治他,但不能让别人知道,张柔甲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这是在保护张柔甲,同样也是在保护张璞一家老小。   张柔甲看向甄武,甄武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另一边,张璞已经让跟着他进来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赵广一人,张柔甲见状,随后又看了看护在床前的曹小满等人,但她还是不放心的对着甄武说道:“那我也不走,你们也别想赶我出去。”   甄武微微皱起眉头,他冲着曹小满道:“你们带着张姑娘,全部出去。”   曹小满大惊:“这如何能行。”   甄武脸色一沉:“我的话不好使了?”   “不不,可…”   “没什么可是的,还不快去。”甄武沉声说道。   曹小满知道甄武的性子,他看到甄武这般样子,便晓得了甄武主意已定,而且出于对甄武的信任,虽说心中充满了对甄武的担心,但还是听命的把张柔甲带了出去。   一时间,厢房里只剩下了甄武,张璞,赵广三人。   气氛顿时尖锐起来。   赵广腰刀遥指甄武,甄武不屑的一笑道:“想杀我?”   “不然呢?”   赵广同样嗤笑:“说来我们俩人的运气还真好,竟在此地捞到你这条大鱼,只把你献给朝廷,足以让我和张兄扶摇直上,你说你还能活吗?”   “我觉得能。”   甄武点着头道:“不信你来试试。”   “你和我装什么装,就你现在的样子,难不成还能反杀我吗?”赵广不屑的说道,随后提刀就向着甄武走了过去。   可是就在他刚刚跃过张璞时,他的后脖颈便被张璞猛然的一击砸中。   赵广艰难扭头,满脸不可思议,下一刻,他再也坚持不住,眼皮一黑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甄武对突然发生的一幕并不吃惊,只是看着张璞眉头微皱道:“他既然需要你费这般心思,又是打晕他,又是隐瞒你我相识的事情,肯定便是个不可控的外人,你为何不直接一刀杀掉,要知道你若是不想直接随我投了燕王,这个人活着,对你全家老小来说,必然是个威胁。”   张璞没有回答甄武的话,反而说道:“你倒是聪慧,不仅晓得我不会害你性命,反而还机智的配合我形成现在的局面。”   “这并不难猜。”   甄武说了一句,然后再次针对他刚才的意见说道:“不过,我还是刚才的意见,这个人不能活着,哪怕为了你的家人,你也必须斩草除根的,你若是不愿意手上沾染自己人的鲜血,我可以让我的人动手。”   “你娘就教会了你心狠手辣吗?”张璞突然看向甄武反问道。   甄武一下子愣住了。   张璞看着甄武的样子,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与他相交十多年,虽说我没有肯定的把握,劝说他理解我支持我,但是我亦有不少把握劝说他,不向朝廷告发我。”   “抱歉,我没有考量到你们的感情,不过…”甄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自古便有人心难测,财帛动人心的说法,若是此人性子之中常伴功利心,我还是想让你多加考量一番,最好莫报什么侥幸之心。”   “这些道理,我难道不知?难道还需你来说给我听?”张璞脸色有些不太好,大抵是觉得自己是长辈的缘故,脸面有些挂不住,不过随后他想了想还是给甄武补了一句:“哪怕有朝一日不幸被你言中,他向朝廷告发了我,我亦有依仗,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你无需这般心狠手辣。”   “你有什么依仗?”甄武好奇问道。   张璞淡淡的看了一眼甄武道:“你查过我,又岂能不知?”   甄武简单想了一下开口问道:“梅殷?”   张璞冷哼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反而语气烦躁道:“我的事情不需你关心,上次帮你也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以后你待你母亲好一些便行,现在你还是赶紧通知你的人离去吧。”   说完这句,张璞指了一个方向道:“前几日你们燕军大胜,山东境内再无重兵可阻拦你等,你下山后只需北往,定能遇到你们的人。”   甄武看着张璞,他很想开口劝说张璞随他投燕王,可想到张璞的性子,以及张璞和梅殷的关联,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   更何况张璞老家族人都还在安庆。   厢房里安静了一刻后。   甄武叹了口气道:“那你有什么话,需我带给我的母亲吗?”   张璞听到这话,俯着身子正在把赵广扶到一旁的动作一滞,他想了良久后,才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你便告诉你母亲,她哥这次没有让她失望。”   ???   这是什么话。   …… 第301章 -张姑娘,珍重!   厢房中。   张璞没有一点解释的意思,他深埋心中多年的那些情绪,亦是无法对旁人讲述的,而且也没有人会理解,他幼年时因为懦弱把妹妹丢失的那种自责的煎熬。   也许在旁人眼中妹妹只是他家好心收留的,一个可怜又无足轻重的孤女而已。   感情又能有多深。   丢了的罪孽又会有多大。   但好多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哪怕就连他也许都不知道,他这么多年不曾释怀的这件事,当中有着几分对曾经自己懦弱的耿耿于怀。   甄武看到张璞这个样子,也不再多问,他冲着门外喊了两声,把曹小满几人叫了进来,他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下,曹小满几人便匆忙的去准备担架。   等到甄武几人打算动身前,甄武转头看向张璞道:“若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大可派人通知我,我必定竭力相帮。”   曹小满也已经知道了是张璞要放他们离去,所以在甄武说完后,也抱拳冲着张璞说道:“张将军高义,曹小满心念此恩,以后若有驱使,曹小满也与我家将军一样,不讲二话。”   张璞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   甄武心知不能耽搁,也就不再过多啰嗦,便让曹小满抬着他向着外面走去。   刚刚走出厢房。   房间外的张柔甲含着担忧的眸子就落在了甄武的身上,甄武冲着张柔甲笑了笑:“多谢挂怀,你父亲并未为难我,只不过我却是不能在此疗伤了,说起来此番还要多谢张姑娘的救命之恩呢。”   “那…那…你是要走了吗?”张柔甲心中莫名的就慌乱了起来,她有些不舍,脱口而出就是想要挽留的话语:“你现在的伤势刚刚好转一些,若是上路…伤口很容易再次裂开的,你…你…”   张柔甲之后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甄武冲着她摇了摇头。   俩人好似有着奇妙的默契,对彼此的想法总能一眼辩出个大概。   甄武开口道:“我留在此地对你父亲和你都不是好事,对于我来说也并不安全,至于伤口开裂,那却是不值一提,命在就好,伤我是不怕的。”   张柔甲看着甄武认真的样子,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她心有不甘,可也知道甄武说的正确,不说别的,单单甄武留在这里,定然也是没有回到军营安全的。   她告诉自己不能自私,可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心中那股难过的情绪,还是汹涌的袭来。   张柔甲耸了耸鼻子,用力扯出一个笑意,不愿意让甄武察觉到她心底藏着的心事,故作大方爽朗道:“那我去送送你。”   甄武点头。   随后,一众人开始向着山下而去。   路上张柔甲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再不复往日开朗活泼的样子,她第一次觉得天没有那么清了,景儿也没有那么美了,就连无拘无束也不再那么让人欢愉了。   她偷偷望了一眼那个引起她心中所有慌乱的男子,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前两日所做的那个梦境,梦境真实的让她恍惚中以为梦中甄武的想法,才是甄武最真实的想法。   他想娶她。   张柔甲甜甜的想着,可想着想着她心底也隐隐明白,这些想法大抵也不过是她的一厢痴愿,哪怕这几日她从甄武对待她的举止中,寻到了许许多多的痕迹,来证明甄武待她是不同的。   她催眠着自己。   甄武是喜欢她的。   事实上好像也确实如此。   不过不管甄武是什么想法,她反正已经明白,那个在她心中早早留下印象的男子,在这些年里缓慢成长,终是把根须深深扎下,再也不可自拔,然后又在那场梦境之后,迅速的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的四处生长。   到了山下后,张柔甲终于忍不住了。   “喂,甄武。”   甄武躺在担架上看了过去。   张柔甲快走了几步来到了担架旁,她的气息有些不匀,雪白的俏脸上有些轻微的红色在流转,贝齿轻扣着水润的嘴唇,显出她心中的纠结。   “你…你什么时候还来东昌啊?”   张柔甲说出这番话,整个人的胆气仿佛都浮了上来,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甄武,眸子里含着光,也带着浓浓的期待。   甄武微微避开了张柔甲的眸子,张柔甲的眸子太炙热,她长的也太过好看,这让甄武心跳控制不住的开始加速。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之后不大会再来东昌了吧。”   张柔甲秀眉立时皱了起来,那双好看的眸子也流露出不开心,不过下一刻她还是鼓起勇气道:“那我有机会去北平找你玩好不好。”   她的胆子从小就很大,可此刻她说出这句话后,却也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但她也顾不得那些了,整个人只晓得紧张的看着甄武的反应。   甄武久久没有说话。   张柔甲眼中的失落越来越浓郁,甚至到最后整张脸都显得可怜巴巴起来,这个看绿叶会笑,看红花会笑,总能从平平常常的事情当中发现美好的姑娘,第一次觉得世界没有那么美好了。   “你别误会,我…我只当你是至交好友的,北平城又没去过,所以才想着去一趟的,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不去了。”张柔甲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小孩子,紧紧抿着难过,牢牢守着懂事。   甄武叹了口气道:“人生虽然路长,但是天涯更为路远,大千世界之中小小北平城不值一提的,张姑娘何需把时间浪费在千里奔波之上,你我两人相见,相识,再相别,已是难求的缘分,何必再苦盼相聚,若让我说,只要知晓彼此无恙,相不相聚又有何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甄武的话像针一样,直直的扎进了张柔甲的心中。   聪慧如她,又怎会听不出甄武话语中蕴含的隐藏意义。   张柔甲猛地背过了身。   她不想让甄武看到她已经控制不住的神情。   甄武再次叹了口气,对着背对他的张柔甲道:“此番一别,我会在北平城遥祝卿安,张姑娘,珍重。”说完,甄武挥手示意曹小满等人动身。   曹小满看了看甄武,又看了看张柔甲,心中叹了口气,抬着甄武开始向着前方远去。   他有些不理解甄武,等到他们一众人走的稍微远了些才对着甄武抱怨道:“右将军,您忒绝情了些,便是让张姑娘来北平寻您又何妨,我觉得郡主嫂子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这些日子张姑娘和我们也都挺说的来的,你这样让俺都觉得可惜。”   甄武伤感的看向天空,他幽幽叹道:“别人寻来无妨的,她不行。”   “张姑娘为何不行?”曹小满问道。   甄武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过了半响,空中才响起他的声音。   “她若寻来,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啊。”   控制?   控制什么?   曹小满更不理解了,这有什么可控制的,就连他都看出来了,男有情妾有意,有必要这么唧唧歪歪的嘛,端的不符合右将军作风。   这事若换了他,早就抢回去了,他甚至敢拍着胸脯对着全天下的人,理直气壮的说一句‘老子又藏进自己家里一个中意的人’,这有啥?   身份够,养得起,又看上了,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到他。   可他不懂甄武的心思。   在甄武看来,他和朱玉英的感情极好,若这种情况下,又多了一个喜欢的人,总感觉有些像背叛。   更何况,张柔甲算起来,也该是他的表妹的。   甄武幽幽的叹了口气。   男女之事啊,能玩钱的就玩钱,玩感情最是伤神。   ……   而就在他们越走越远之时,张柔甲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她那半月似的眼睛里,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下来。   她微微抽泣着。   没人知道,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子,哭起来也很好看。   月环在一旁瞧着自家小姐这么伤心,感同身受的哇的一下,比张柔甲更夸张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幕,反倒让张柔甲的眼泪止住了,甚至张柔甲看着月环哭的这般难看,反而还有了一丝丝的笑意。   “你哭啥?”张柔甲问道。   月环更咽的说道:“小姐,我不喜欢甄武,小姐能不能也不喜欢他。”   “你为啥不喜欢他。”   月环抽泣了两下,用力的稳了一下情绪道:“小姐不留意,可月环却都细细记着呢,小姐每次遇到他,就总没好事,第一次时,惹的小姐高烧,第二次时,二老爷亡故了,第三次时,还害的小姐名声受损,这第四次,又惹的小姐这般伤心,后面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所以月环不喜欢他,而且月环也觉得小姐和他有些相冲,小姐你不能觉得他好看,就没了原则。”   张柔甲哑然失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柔甲拍了拍月环的脑袋:“行了别哭了,我都不哭了,你还哭什么。”   “那小姐听月环的劝了?”   张柔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把月环看的迷糊起来,而张柔甲的声音刚好响起:“我觉得啊,这世间哪有什么相冲的人,也许我和他的好运,全聚在第五次,第六次相遇呢。”   月环急了:“小姐,你不会还要对他念念不忘吧,什么第五次,第六次的,不行的。”   张柔甲伤感的扯出一个笑容,她转头看向甄武离去的方向:“不会的,我只是想顺其自然而已,顺便等一等老天爷给我的安排。”   她说完,看向天空,好像看到天空中万里白云幻化成了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在对着她笑。   月环跟着张柔甲的动作,也看向天空。   可天空中什么也看不到。   ……   下午的时候,赵广在道观中幽幽醒过来,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张璞,竟出乎张璞的意料,平静的让人吃惊。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良久。   赵广才失落一笑道:“张兄意欲投燕王,何必苦苦隐瞒兄弟,只要张兄一句话,我自然随张兄降了燕王。”   张璞一愣:“你对燕王不抵触?”   “为何要抵触。”   赵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先不说我们东昌同僚多少人降了燕王,单说眼下燕王已占山东全境,朝廷再也无力征讨,若跟了燕王,兴许你我能够更上一层楼,更何况燕王和皇上有何区别,都是太祖遗留,谁当皇上,与我们有多大干系。”   说到这里,赵广顿了一下,接着道:“其实从双方战事一开始时,我就觉得不对,朝廷这么多兵马,善战之将也不算少数,为何面对燕王便屡屡受挫,可随着一个个将领降了燕王,我才有些琢磨出味来,怕是许多人都和你我一样的想法,咱京师中的那位,不得咱们武将人心,大部分人估计心向燕王的。”   张璞点了点头,对于赵广所说,心中也是赞同,而且此刻他看着赵广这番态度,心中也松了一大口气,从赵广的态度上来看,赵广大抵是不会告发他的,这般就最好,因为若非必要他真不愿意害了赵广的性命。   这时赵广突然开口问道:“对了,我看你和甄武认识?”   张璞想了想后,点了点头道:“算是有些渊源,其实很少人知道我曾经有一个失散的妹妹,而甄武便是我那失散妹妹的孩子。”   嘶。   这句话一落,惊的赵广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他看着张璞,脑海中却飞快的转了起来,甄武是谁?燕王手下第一大将,若是燕王夺取了天下,那么甄武必然跃居高位,到那个时候若他有甄武照应,他岂是单单更上一层楼那么简单。   既然张璞有这个关系。   那他还跟着朱允炆混个屁啊。   富贵险中求。   赵广想明白这些后,顿时露出一个极为亲近的笑意:“张兄,不是老弟说你,你有这个关系,怎么瞒的这么死呢,你看把老弟害的,哎呀,也不知道甄右将军会不会对我用刀指他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行不行,张兄你回头得给我说些好话。”   “你放心,有我在,他不会记恨你的。”张璞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赵广心中松了口气,随后越发期待起他们以后投降朱棣后的生活了,同时忍不住的开口问张璞道:“那张兄,咱们什么时候去燕军里面,以咱们的级别,燕王殿下总得召见一番吧,等到时候你可得让甄右将军多多照顾一番咱们,至于其他的你放心,我以后定然为你马首是瞻。”   嗯?   张璞眉头皱了起来,赵广他是不是想多了,他看着赵广,硬着头皮道:“不不不,我没打算去燕军,也没打算投向燕王。”   嗯?   赵广懵了:“那你之前…”   张璞也觉得有几分难以启齿,不过他咬了咬牙还是说道:“只是看在他母亲的面上,相助一二。”   “那咱真不去投燕军?”   “不去。”   “放着这么好的关系也不用?”   “不用。”   “可能赌赢的荣华富贵,也不要?”   “不要。”   赵广深吸了两口气,一屁股重新坐了下来,他一边平静着激荡的心情,一边满是不理解的看着张璞,甚至眼神中仿佛有着有几分看傻子的神态。   他在心中突然冷笑了起来。   合着他好不容易撞见一次甄武,不管是在燕王那里,还是在皇上那里,都捞不到好处呗?   这不可能!   他赵广得见宝山,必要求得宝物。   谁也拦不住!   …… 第302章 -京师的寒冬   天气越来越冷了,山东地界上许多植被也在这个季节里迅速的凋零下去。   甄武在曹小满几个军卒的陪伴下,走在夕阳中,倒影下长长的影子,这让向来不喜欢悲秋伤春的他,也第一次体会到了萧索是什么滋味。   可能是别离张柔甲时狠心的说出那一番话,导致他整个情绪都有些不佳。   所以甄武哪怕遇到薛禄时。   甄武也没有开心起来。   他没有太过留意薛禄是如何的激动,只是在薛禄的护持下,心不在焉的返回到了燕军的军营之中,而到了军营后,薛禄匆匆忙忙的亲自去把军医找了过来,再次帮着甄武诊治伤势。   甄武也没有拒绝,任由军医摆布。   没一会儿。   朱棣和张玉等将领也赶了过来,他们看到甄武后,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至于伤的再重,反而也变得不值一提。   朱棣眼眶有些红红的,心中倍有感触的拍了拍甄武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随后朱棣看着甄武的情绪不高,以为甄武累了,便把所有人都赶走了,让甄武静养。   一直过了两天,甄武才从那种低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这一日,朱棣刚好来寻他,甄武笑着招呼朱棣落座,朱棣瞧着甄武的样子,笑道:“瞧着状态好了很多。”   甄武点了点头:“之前因为身体缘故怠慢了殿下和众位将军,还是多谢殿下与众位将军的宽容。”   “说什么话呢,都理解。”朱棣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说道。   随后两人闲话了几句,慢慢的话锋一转,便聊到了上次和盛庸的大战,甄武看着朱棣谈论此战,不时唏嘘,仿佛从这次教训中,得到了不少的感触,好奇问道:“殿下,对于此战,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谈不上,不过…。”   朱棣眼中有些向往,又有些坚定道:“不过老子却是明白了一点,以后一定要多搞一些火炮,奶奶的,这次差点被轰死,我引以为豪的轻骑在这些火炮前面,根本不是对手。”   正说着,朱棣却发现甄武的脸色有些古怪,纳闷问道:“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甄武摇了摇头。   “那你这是几个意思?”朱棣瞪眼道。   甄武幽幽道:“我对火炮倒还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反倒想着,以后一定要有自己的一支火铳队。”   额。   朱棣和甄武对视着,随后俩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说咱爷俩差点死在这上面,可不都得学个乖,你放心,以后啊,但凡有机会,这些东西咱们一定都要搞起来,有了这些东西,我看蒙古诸部谁还敢轻犯我大明。”朱棣说道。   甄武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着很多话想和朱棣说,但不是现在,而是登上皇位的朱棣,他想帮着大明,在这个注定昌盛的时代里,更加璀璨。   “行了,先不说那些了。”   朱棣挥了挥手,话锋一转道:“这次过来找你,主要是为了之后的战事,现在咱们后方,真定有吴杰,德州附近有平安,我在想让薛禄去真定,把真定夺回来,再派丘松去追剿平安,你意下如何?”   薛禄,丘松?   一个是他的嫡系部下,一个是丘福的儿子。   甄武心中瞬间就明白过来,朱棣这是在补偿自己和丘福,明晃晃的送战功,毕竟现在来看,不管是吴杰还是平安,都已经无力再抵抗他们,被拿下是迟早的事情。   “殿下抉择便好。”甄武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那行,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伤,今年咱们尽得德州,济南的粮草,等大名等地攻伐下来后,将再无粮草之忧,所以我打算今年不班师回北平了,就在济南城过年,等到年后,也好方便咱们直接南下。”   “如此极好,只是怕士卒们会有怨言。”甄武担心的说道。   朱棣自信一笑道:“这点不必担心,过年期间宰羊杀猪,定能让士卒们过个肥年,以此来解士卒的思家之念,另外咱们现在有钱,赏银大把扔下去,士卒们定然不会再说什么,主要这也没办法,咱们一旦回师,朝廷定当卷土重来,济南,德州等重城,还得白白送给朝廷,这买卖咱不能干。”   “还是殿下想的妥当。”甄武笑道。   ……   这个事情定下后,薛禄和丘松很快就动了起来,他们各率各部奔向了自己的目标处,而甄武则随着朱棣他们向着济南城而去。   而这个时候,京师在十月未的时候,第一次降下了大雪,一下子把整个京师提前拉进了寒冬的天气当中。   盛庸身死,大败而溃。   朝廷好不容易给盛庸筹集的三四十万大军,再次化为乌有,这件事传开后,莫说碰到了下雪天,便是盛夏当头,也足够朱允炆等人心里凉个通透。   所以,这几日以来,朱允炆每天都是忧心忡忡又带着愁眉不展。   这日清晨,刚刚怀了身孕的皇后马氏,细心的让下面准备了去火凝神的饮食,用膳时,还不时心疼的劝解朱允炆多吃一些。   可一来二去,反把朱允炆吵的烦了。   朱允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叨叨够了没有,还能不能安静一刻。”   马氏见到朱允炆生气,慌乱的站起身俯了下去:“陛下息怒。”   一旁的小太子朱文奎也乖巧的起身,跪在了朱允炆的身前,脆生生的说道:“父皇息怒。”   朱允炆看到两人这般,想要宽慰一句,可实在没什么心情,他把饭碗往桌上一扔,拍了拍手起身道:“不吃了,今儿事多,你们自个吃吧。”   说罢,朱允炆便向着外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问着身边的太监:“黄先生,齐尚书他们来了没?”   “禀陛下,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随着两人的声音,朱允炆慢慢的走远,这时候马氏才把朱文奎扶了起来,她细心的帮朱文奎揉了揉膝盖,嘴里还柔声的教导着:“这些日子你父皇心情不好,事情也多,你可莫要惹你父皇生气,要乖乖的听话。”   朱文奎点头,脆生生道:“孩儿知道了,孩儿一定会很乖的,父皇让我做的我才做,不让我做的我就不做,绝不惹父皇动怒。”   “真乖。”马氏夸赞道。   ……   另一边,当朱允炆来到书房后,黄子澄,齐泰,方孝孺齐齐拜见朱允炆,等礼毕后,朱允炆便急慌慌的问道:“梅驸马现下已到何处?”   齐泰站出来道:“如今已过马鞍山,不出半月时间必至淮安,定能坚守徐淮二地。”   朱允炆听到这话,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微松了松,他现在怕极了朱棣直接挥军南下。   齐泰大致看出朱允炆的担忧,出声宽慰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燕军连番大战,又逢冬日,即便不会回退北平,想必也需时间休整,不会再贸然南下,咱们还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调配。”   “事无绝对。”   朱允炆摇了摇头道:“不管燕军是否会贸然南下,咱们也必须尽快把重军调配到徐淮二地,要不然燕军兵锋之下,一片坦途,朕心中总是不安稳。”   说到这里,朱允炆问道:“对了,梅驸马总共征集了多少兵马?”   “已有二十六万兵马。”齐泰回答的快速且干净。   二十六万人。   朱允炆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齐泰道:“这点人太少了,可有什么办法再调集一些兵马?”   二十六万人确实不多。   虽然燕军也才二十多万人。   但他们哪有信心去打势均力敌的战?   齐泰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思索,说起来他们甚至比朱允炆还不愿意见到朱棣打到南京城下,要知道朱棣打的旗号是‘奉天靖难’,要的是他们的人头。   黄子澄突然眼睛一亮,开口道:“陛下,京师尚有二十万兵马,可调集给梅驸马阻拦燕军。”   不过,这句话刚刚一落,齐泰和方孝孺便齐齐说道:“不妥!”   齐泰充满歉意的看了一眼黄子澄,然后向着朱允炆解释道:“京师兵马不能再动了,这十几万人是保证京师安危的唯一保障。”   黄子澄没理会齐泰歉意的眼神,犹自辩解道:“若是徐淮不保,这二十万人便能守住京师吗?”   齐泰见黄子澄这般,心中有些无奈,若是往日他退让两步又如何,可现在什么境地了,他是真的不能再退了,只好对着朱允炆据理力争。   “陛下,有这二十万人在京师,哪怕燕军打到城下,也足可保京师几月内无恙,而这几月内,陛下号召天下人勤王,将会有无数兵马响应来援,那燕军见久战不利下必会退却,所以这二十万兵马不单单是用来保京师,还是用来保证咱们局面不至于坏到无法收拾,是用来托底的啊陛下。”   “可若真让燕军打到南京城下,天下人该会如何看待我等,又会如何看待陛下,燕军只凭一地之兵动乱,咱们不思平乱,阻敌与京师之外,难道我们有兵马不用,放任燕军兵峰染指京师不成。”黄子澄说道。   朱允炆有些纠结,心中拿不定主意。   他心中其实有些认同齐泰所言,京师剩下的最后这二十万兵马,是承国本之重的,不能轻动,可是他想到黄子澄所言,将来有一天朱棣会打到城下耀武扬威,这让他也万万接受不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朱允炆开口问道。   齐泰心中一凉,朱允炆意思很明显,若是没有其他办法,便要动京师兵马了,齐泰心中叹了口气,隐约感觉到大势在慢慢离他们远去。   他想了想,神情不佳道:“还有一计。”   朱允炆顿时精神一震,忙问道:“齐尚书还请快说。”   齐泰简短干脆道:“下旨让辽东兵出山海关作战,用以拖延时间,陛下则速派大臣前去江南等地征兵。”   辽东兵马?   这倒是个好法子。   朱允炆神色一喜,连忙与齐泰等人详细的商议起这条计策,等到中午时,他的一道旨意就匆匆的就向着山海关而去。   ……   而魏国公府。   徐辉祖返回京师后,第一次和徐增寿面对面的坐在一起。   他们的气氛紧张。   屏蔽了所有的下人,就连两人的妻儿也被赶的远远的,不得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一步。   过了良久。   徐辉祖才说出第一句话:“你们搬出去住吧。”   徐增寿看着自家大哥黑沉着脸,艰难的张开嘴道:“一定要这样吗?”   “你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我们早一日划一划距离,对你,对我,都是好事。”徐辉祖面容平静的说道。   但徐增寿却不忍心这样,他情真意切道:“大哥,如今姐夫已经打下济南城,鹿死谁手尚不可知,我们何不…”   话还没说完。   徐辉祖暴怒的声音已经响起:“混账!我魏国公一脉是太祖亲封,忠的也只有太祖钦定的皇上,燕王实为叛逆反贼,我魏国公一脉人人得而诛之,万不会留念一点亲情之宜,又何来姐夫之称,而且我告诉你,日后你行事最好小心一些,但凡让我抓住一点把柄,大哥与你也不讲兄弟之情。”   “大哥~”   “还不滚!”徐辉祖暴怒而言,声浪直接越过了院子,落入了担忧的他们的妻儿耳中。   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这哥俩今日为何会爆发出这么大的矛盾。   随着房间里又传出几道尖锐的争吵声后,徐增寿一脸低落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当天,在这个大雪未止的天气里,他带着家小搬离了魏国公府。   新宅中,徐增寿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   现在时局让人看不真切,可越是这样,他越清楚的知道,他和大哥也在越行越远,他们有一人必定要扛起徐家的大旗,接着向前走去,而另一人也注定将要落寞下去。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和大哥,可能也要视之为敌。   傍晚时分,曹国公李景隆寻到了徐增寿的新宅,他皱着眉头看着有些喝大了的徐增寿,不明白他们大好局势下,徐增寿有什么好借酒消愁的。   他一把夺过了徐增寿的酒壶,又亲自让人送来一盆凉水,让徐增寿好好的醒了醒酒后,才在其耳边小声道:“宫里送往辽东的旨意内容,我已使人送到了北边,你不必再费心思了。”   徐增寿瞧了一眼李景隆,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问了一句:“现在京中之人,人心可浮动吗?”   这话惊得李景隆变色,连忙对着徐增寿道:“我告诉你,现在可不能搞什么大动作。”   “我知道。”   徐增寿淡淡道:“这时候咱们越小心,对燕王越有利,我不会贸然搞什么动作的,只不过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慌了,这种事情,你不觉得有趣吗?”   李景隆哑然失笑。   这个徐增寿,性子还真是跳脱。   他摇头道:“人心浮动却是真的有些浮动,不过若说慌,恐怕还谈不上,但是你也别着急,应该快了,咱们总能看到那一日。”   徐增寿点了点头。   ……   确实如李景隆所言。   很快。   京师内的众人一个个都慌了起来,因为辽东兵马在杨文和耿瓛的带领下,出关作战,可大军刚刚行至沧州地界,杨文率众直接反叛,活捉了耿瓛。   这个消息一出,简直震动四野!   杨文竟早就暗通了朱棣!   朱允炆气的在皇宫里大发雷霆,而齐泰和黄子澄等人心也都沉了下去,慌张的联络众人商议之后的对策。   而此时从东昌一路南下,刚至淮北的张璞赵广一众人,他们听闻了此事后也是震惊的久久不能平静。   竟然已经开始有都指挥级别的官员,明目张胆的降了燕王!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跟着押注的时候到了啊。   赵广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立时做了一个决定,即便张璞不愿意去降燕王,他逼也要逼的张璞去降燕王。   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很快,一条计策便在他的心中逐渐形成。   赵广眼神一定,心中冷笑。   有大腿不抱,天诛地灭啊!   …… 第303章 -最安全的地方   赵广自认不是一个好人,因为他不仅有着很强的功利心,而且内心中也隐藏着,不被世俗道德所接受的那些扭曲以及荒诞甚至变态的想法。   但他也从不认为因为那些心理,他就变成了一个坏人。   毕竟芸芸众生,谁不曾接收过一些傲慢的,偏狭的,让人愤慨偏执,又让人成长的眼神,谁又敢肯定在经历过那些不公的,屈辱的种种事情后,不会被滋养出心中的一片阴暗。   没有人可以保证全都是光明伟岸,赤城纯真。   他想变的强大一些,从来也不是一个错。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使用一些不容易被人接受的手段,他也问心无愧,没有一丝心理负担。   赵广做了决定后,先是找了一个借口,重重的鞭打了他手下的一个士卒,而这个士卒他向来不喜,常常被他区别对待,士卒对他早就心生不满,他也心知肚明。   然后,他找了个时机,叫来了张璞。   俩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等到酒过五旬后。   赵广故意把张璞放走甄武的消息,仿佛一时没有注意的说了出来,恰巧还不慎的让那名士卒听到,之后赵广又生怕士卒胆小不敢去告发他们,特意拿自己和张璞开玩笑,说是他若去告发张璞,朝廷不仅千金封赏,定还会让他官升几品,即便不说他,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个小卒子去告发,一辈子也能捞个荣华富贵。   张璞这时喝的稍微有点上头,他笑着对赵广信任道:“赵兄不会的,咱们十几年的交情,我还是信的过的。”   赵广哈哈大笑。   随后,俩人再次推杯换盏起来。   说起来,赵广的办法很简单,张璞放走甄武的消息只要放出去,张璞便不可能还在朝廷里待着,不反也得反,张璞哪怕为了身家性命,也只能去投燕王。   到时候他随之而往,心愿自然达成。   只不过,既然他想要随张璞去投燕王,那么告发的事,就不能他来做。   但这个问题也难不到他。   他毕竟也当了大半辈子的官了,像借一个人的嘴巴用一用,这种小计谋,他还是手到擒来的。   而那名士卒,确实如他所料,当天夜里便偷偷的跑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赵广慌慌张张的找到张璞。   “张兄,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璞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赵广演技很好,后悔的情绪异常饱满:“哎呀,都怪我昨日强邀你饮酒,我今日一早发现我一个手下士卒跑了。”   “跑了个士卒?”   张璞一愣,随后一笑道:“跑了就跑了呗,咱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有逃兵还不是习以为常。”   “不一样。”   赵广急道:“这个士卒是昨日为我们布菜的那个,你可还记得昨日咱们喝的兴起后,聊过什么吗?我怕那事被那个逃跑的士卒听到了,他若是去告发我们,我们可就全完了。”   这一句,把张璞瞬间惊的神色大变。   “这…这不可能吧,我记得你挥退了左右的啊。”   “我是挥退了左右,可这事谁能说的准啊,万一他听到了呢,咱们不能拿全家老小的性命赌这个啊。”   张璞听了这话,气性一下子就升了起来,他指着赵广气愤道:“不是我说你,你身边的人难道这么没有规矩?还有常伴你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出一个二心的白眼狼,你他娘的这些年是干什么吃的啊。”   “哎呀,我的哥哥啊,这会儿你就别骂我了,咱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办吧,再说私自放走甄武,这是多大的事,甄武可是燕王手下第一大将,咱皇上恨的恨不得生吞活剐了甄武,你说谁听到这事不想去皇上那里换一个荣华富贵。”   张璞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用力的一拍脑门,满脸懊恼道:“喝酒真他娘的误事。”   “都怪我。”   赵广连忙主动揽起责任道:“这都怪我,你说我喝了二两马尿,怎么就什么话也敢说呢。”   张璞见赵广也是满脸的懊恼,虽对赵广搞出这事有些生气,可也不好再埋怨什么,他挥了挥手,没好气道:“行了,这时候就别再说这些了。”   “那你说咱现在该怎么办?”赵广问道。   张璞开始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海中飞速的运转着,不过没一会儿,张璞脚步就停了下来,他眼光闪过一丝坚定道:“有句话你说的对,不管那名逃跑的士卒是不是听到了咱们的谈话,也不管他是不是去告发我们,这件事咱们就不能赌。”   “嗯。”   赵广一副唯张璞马首是瞻的模样道:“这件事是因为我的大意,才搞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这个错虽然我弥补不了了,不过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咱们去投燕王吧,只有燕王现在能保全咱们。”张璞说完,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他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   赵广坚定的点着头道:“好,既然哥哥想投燕王,那我就跟哥哥去投燕王,哪怕燕王兵败,我身死战场,也在所不惜。”   说完,赵广看向张璞,他本以为这番表现,还能让张璞感动一番,可没想到张璞根本没有看他,反而转身在桌上书写了起来。   “哥哥,这是做什么?”赵广不解的问道。   张璞头也不回道:“召集最为信任的旧部。”   “召集旧部,一块投燕王?”赵广眼前一亮,他刚想夸赞一下张璞的这个举动,可紧接着就看到张璞摇头。   然后只听张璞说道。   “让他们随我去安庆救人!”   “去安庆救人?”赵广差点跳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你疯了,若是你放走甄武的事情被告发,你召集多少人去安庆也是自投罗网!再说,你刚刚不是还说,咱们去投燕王吗?”   张璞这时刚好写好了书信,他转过头看向赵广,然后他郑重道:“我是说了去投燕王,所以我要拜托你带着我的家小一块去投燕王,只要甄武见到你们,定然会保护你们的安全,至于我,我就先不去了。”   “你不去?你还是要去安庆?你难不成还真想着去送死不成?!”   张璞吸了一口气道:“咱们皇上心胸不大,若知道我所作之事,必然迁怒我安庆族人,若安庆只有一些远亲也便罢了,但我亲弟遗留的孤儿寡母还在安庆,我这个做大伯的,如何能不管他们?更何况这事本就因我而起,万没有眼睁睁看他们替我受过的道理,不过你放心,我并非没有一点把握,安庆毕竟是我老家。”   说完,张璞看着赵广还要再劝,一摆手拦住了赵广的话:“你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   赵广看着张璞坚定的神色,心中有些苦色。   张璞如果不去燕军,他一个人能有多大分量。   他搞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要在张璞的大树下乘凉吗。   这…这不是白瞎忙活了吗。   不过,随着赵广又认真的想了想,张柔甲与甄武关系好像也挺好,那么他送张柔甲一众人去见甄武,甄武估计也领这个情,这样算下来,倒也可以。   想通这些后,赵广便也不再多言。   张璞见赵广点头同意后,说道:“事态紧急,我把我的人马留一半给你,你帮我和我夫人她们解释一下,我便不见她们了,直接动身去安庆,也免得见到她们时,什么也说不清,还害她们担心,恋恋不舍耽误时间。”   “这就走?”赵广有些吃惊。   张璞点头,随后连忙动了起来。   很快,张璞领着一些人,便骑马向着安庆而去,他虽知晓前方可能出现无数的危险,可依然决然毫无惧意。   而赵广这时候也找到了张柔甲等人,他把事情说给了张柔甲等人后,惹得苏氏一众人惊慌。   苏氏向来主意不多,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习惯性的看向了张柔甲,而张柔甲这时候正拉着五岁的弟弟,思索着这件事。   她知道她父亲的性子,对她父亲不顾一切的去安庆,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她的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担忧。   赵广这时开口道:“事就是这么个事,你父亲说救了人后,就会去燕军找你们,而且你父亲也说了,到了燕军后,你们不必害怕什么,甄武必然会庇护你们的。”   张柔甲抬头远望,她心中突然很是自责,她想着,若不是她救了甄武,父亲是不是就不会遇见甄武,那么也就不会有什么私放甄武这种事情败露的可能,更不会害得父亲千里迢迢的去救人。   至于救人?   成功的几率才有多大呢!   张柔甲想到这个,恨不得立刻动身去追父亲,和她父亲一起承担这些,可当她伤感的看到六神无主的苏氏后,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终是叹了口气道:“小弟,这时候,咱们不能父亲添麻烦对不对,只要咱们都平平安安的,父亲才能心无旁骛的与坏人周旋,你说是不是。”   小弟什么也不懂,听到张柔甲这么说,他就老实的点头应是。   而张柔甲转眼看向了赵广,她吸了一口气后,坚定说道:“至于去燕军,那就不必了。”   这话说完,她仿佛再次想起,前些日子与甄武离别时,甄武说的那番话,她的心突然的再次疼痛了起来,他本就不愿意她去寻他,她又何必这么狼狈的去求他庇护。   平白让人瞧不起。   她张柔甲,也从不是那种柔弱的人。   可赵广却急了:“什么?!你们也不去燕军?”   张柔甲点了点头。   赵广看到张柔甲坚定的点头,心里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可他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大侄女啊,你别固执,你们去燕军里面才安全,这也是你父亲的安排。”   “我知道我父亲的用意,无非担忧我们的安危,因此我们会让他放心的往北走的,等过了山东后,朝廷便无力捉拿我们,若是有朝一日朝廷打过去了,那么我们在燕军一样也是在劫难逃,所以去不去燕军里面没差别的,更何况我们这么多人,旁人也欺负不得我们,若是真遇到无法解决之事,再设法联系甄武,犹未晚矣,如此情况,我们何必眼巴巴的主动去寻人庇护,寄人篱下。”张柔甲有条不紊的说出这番话。   赵广听的彻底傻眼了。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张柔甲说的很有道理。   赵广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想要再劝,可张柔甲一眼看了出来,她直接开口道:“赵叔不用再劝了,我意已决,我父亲归期不明的情况下,我们孤儿寡母也没有一直麻烦旁人的道理,总是需要自力更生的,至于赵叔,此番却是连累了你,所以我们真不欲再劳烦赵叔,赵叔可自投燕王去吧。”   赵广此刻和日了狗一样。   他一个人投个屁的燕王。   若是不会受到重用,他待在哪里不是待,在朝廷里带着,影响他划水等着战事结束吗?   他谋划这一切,还不是想跟着张璞抱个大腿吗。   草他娘的。   大腿就这么难抱吗?!   赵广是万万没想到张家父女俩人,怎么就这么一根筋,真他娘的一模一样的倔脾气。   他心烦到甚至有些暴躁的问道:“大侄女,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决定了?真不去燕军?”   张柔甲认真的点了点头:“赵叔不必担忧我们,我们人不少,而且我亦有武艺,定能护的全家无恙。”   赵广闭眼不愿意再搭理张柔甲,他心累了。   可心再累,也不能心死啊。   等到他缓了一会儿后,赵广再次鼓起了心气,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坚定。   富贵险中求,他拼了。   不就是下本吗,他这次就把血本压上去。   “既然你们无需我护卫,那我便去追你父亲去,看看在我的相助之下,能不能把你家亲人救出来,到时候我与你父亲一起去投燕王,然后再通知你们团聚。”赵广咬着牙泛着狠说道。   这话一落,张柔甲有些吃惊,她清楚的知道这有多危险。   赵广一摆手道:“你也不用劝我,我和张兄十几年的交情,不能遇到事了,就不管不顾。”   他话说的大气,可心中却很无奈。   大好机会在他眼前,他总不能真的错过。   一辈子才能遇到几个人,能真正的助你扶摇直上的,也许一辈子都不见得能遇到一个,既然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他就要把握住,更何况情势越危险,能够修成的感情也越牢固。   他赌了。   只不过这事总有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很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样。   张柔甲感动的俯身拜谢了一下赵广,然后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咬牙做了个决定道:“我可以写封书信给赵叔,若是遇到真的危急时刻,可差人持书信去寻梅驸马相助。”   “梅驸马?”赵广疑惑。   随后,赵广便想到了关于张璞的一些传言,以前他没当回事,因为他从没见张璞和梅殷有什么联系,那时候他还真以为只是一些传言。   可现在看来却不单单是传言那么简单了。   赵广深深的看了一眼张柔甲。   张柔甲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其他的也没有解释。   赵广见状也不多问,只不过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有梅殷相助的话,危险的程度倒小了几分,而且这也更证明了张璞这个人值得赌。   张柔甲这时已经取了笔墨开始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她便写好了,折叠起来递给了赵广,赵广也不再多耽误,和张柔甲她们交代了一句,让她们也早些动身后,便匆匆骑马追张璞去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张柔甲一家人以及张璞留下的一些军卒后,张柔甲迅速的收起伤感,担忧等情绪,她吩咐人只装着上容易携带的金银细软,至于其他不重要的东西,全部直接丢弃。   然后一众人轻装快行,匆匆的向着北方而去。   从东昌过来时,她们拖家带口,行李都好几马车,走的极慢,可原路返回时,却快了许多倍。   马车里,苏氏看着安排事情井井有条的张柔甲,心中大为熨帖,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幼芽,咱们往北走没问题,可总要有个目的地啊,你说咱们走到哪里才算个头呢?”   张柔甲挑开马车的帘子看了看,然后收回目光,仿佛很随意的道:“自然是去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安全的地方,眼下对于咱们来说,自然也只有北平城了。”   “北平城啊。”   苏氏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安全地方。”   张柔甲点了点头。   确实是个安全地方。   而且那地方是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连他的家也在那里,只是不知道,她这次过去,有没有那个运气,见上一见那个郡主娘娘。   她想看一看,那位郡主娘娘是长得花容月貌,惹得他怜爱有佳,还是曾用权势压过他后,让他不得不行的无奈之选。   北平她要来了,但不是为了寻他。   …… 第304章 -方孝孺的离间计   时间匆匆,转眼间来到了十一月末,也不知道是因为朝廷为了燕王的事情,正忙的头晕眼花,还是因为那名士卒告密无门,反正是张璞与赵广解救了家人后,张璞私放甄武的消息才彻底败露出来。   只不过当朝廷的缉拿的旨意下达下来后,因为妇孺的拖累,张璞与赵广带着众人不得不躲避进了一座山中,又因为四处都是朝廷范围,更是让他们轻易不得脱困。   赵广看着同样一筹莫展的张璞,数次建议张璞向梅殷求救,可张璞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迟迟没有同意赵广的提议。   可能是张璞面对已逝媳妇的娘家人时,尊严有些在作祟,亦可能是张璞觉得还未到最危急的时刻。   总之他们开始在山中艰难的挣扎起来。   虽然一时没有性命之忧,可苦头却是让众人苦不堪言。   而此刻的济南城,被白雪染上了一层的银霜。   甄武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伤势虽然依旧没有尽好,不过也能下床走路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伤及肺腑的原因,这个冬天,甄武却觉得比任何一个冬天都冷。   这里还只是济南,并非北平,他仍然比以往更早的穿上了貂裘,哪怕是手上也开始时时捧着暖炉。   这一日,甄武正站在廊下观雪,百忙中的朱棣竟然找了过来。   朱棣远远的见到甄武站在屋外,就皱眉说道:“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能站在门外,你身边的那个曹小满呢,他不知道外面风大天寒吗?由着你胡来?”   甄武笑着一边引着朱棣向着屋里走去,一边说道:“这几日在屋里憋的烦闷,好不容易透透气,殿下就莫在说我了。”   “想透气,稍微开些窗便好,怎么也不能往外面跑。”   朱棣不满的说着:“你以前的身子多好,你自己不清楚?若是不彻底养好,落了病根,往后冬日你还想要一直捧着暖炉?”   这一点甄武是真不想。   病恹恹的样子,他想想就觉得发憷。   所以,他也就不再反驳朱棣,老实的点头应承朱棣,朱棣见此,这才止住说道他的话头。   等到两人进了屋里,落座后,甄武开口问朱棣:“殿下此番过来,可是有事情给我?”   “事情?你在想屁吃,不到开春,你别指望做事什么的,好好给我养身子。”朱棣冲着甄武翻了个白眼,然后接着道:“我来你这里,只是想避几个麻烦的人。”   “麻烦的人?”甄武不解。   朱棣解释道:“咱们占了济南,杨文他们从辽东出关,也降了咱们,这不就吓到了朝廷,急忙忙的派了几个使臣想要议和,让咱们退回北平。”   甄武笑了一声道:“拖延时间而已,殿下找个理由,直接拒了他们不就行了。”   朱棣贼兮兮的一笑,对甄武一点也不掩饰他的真实意图道:“咱们连番大战,年前本就不打算南下用兵,这不寻思着看看能不能从他们手里骗点好处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殿下何故要避他们?想要晾一晾?”   朱棣眉毛微怒的一挑:“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是不知道,这些人过来议和就议和,讲话总给老子之乎者也的,这也就罢了,一句话能他娘的拐好几个弯,搞得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暗嘲老子。”   甄武听到这话,心中忍不住一乐,他这些年也算是见识过一些咬文爵字的,和他们掰扯事情,一般人还真掰扯不过,遇到那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耍无赖,要么就直接动手。   只有这样才能保准让那种人没了脾气。   这办法也是屡试不爽。   就在甄武和朱棣闲聊的时候,樊光华突然走了进来,他对着朱棣单膝跪下禀报道:“殿下,丘松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平安大破丘松后,突围而出,不得所踪。”   甄武和朱棣脸色一时间都沉了下去。   房间里安静了起来。   良久。   朱棣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传令丘松,让他们回来吧。”   “不打了?”樊光华惊疑道。   朱棣没好气道:“将士已疲,年关又将至,还打什么打。”说完,朱棣还感叹:“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时机,说起来这平安竖子还真是悍勇,也由此可见,高祖当年眼光多毒,极善调养壮士啊。”   平安算是朱元璋的养子。   正如朱棣所说,朱元璋收拢培养猛将的本事真不弱。   甄武这时也开口道:“平安被我斩了一臂,其悍勇其实已经大减折扣,只不过他的那支部下,仍不可小觑。”   朱棣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甄武道:“说起来,若你没伤,当时让你前去,定可擒了平安,只是可惜了。”   “殿下谬赞,丘松亦有乃父风范,不弱与我的。”   朱棣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不必自谦,你的能力,我比你还清楚。”说完,朱棣好像没了再闲聊的兴致。   他站起身来道:“不聊了,找那几个使臣念叨念叨去,他奶奶的,都来议和了,平安还敢逞凶,没他娘的一点态度,还议个屁。”   朱棣大步向外走去。   甄武看着朱棣的背影,心中摇头苦笑,那些使臣定当要受到朱棣的迁怒了。   果不其然,等到第二日,甄武便听说使臣灰溜溜的被撵出了济南城,甄武不由得感叹,他这个岳父啊,若说心机深沉,是真的深沉,可很多时候也率真的让人觉得可爱。   说到底,朱棣身上带着一股武人的干脆性子。   ……   议和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济南城再次回归到平静之中,十二月初的时候,丘松率着骑军赶了回来,又过了几天,薛禄大破真定城后,也回到了济南城中。   到这个时候,离过年也就只剩下了十几日。   全军除了守御军外,其他人都放了假,济南城的青楼业一下子火热了起来,不管是正规场所,还是不太正规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日日爆满。   从业女在这几日赚了个盆满钵满,让不少百姓好不羡慕。   朱棣对这一幕也是视而不见。   过年不让军卒回家,还能不让人找地方泄泄火?   估摸着有不少军卒,甚至乐的趁着不能回家的这段时间,放开了玩一玩呢,更何况放假前朱棣还把赏银大把的发了下去。   这种身上有钱,媳妇也不在身边的日子,鬼才能憋的住。   甄武身边的军卒也不例外。   其中最让甄武吃惊的是曹小满,这小子玩花的,不知道啥时候勾搭上了一个良家女。   这位良家女死了男人,因为没有孩子被赶出了婆家,而她的娘家日子本身就不好过,不愿意多张嘴,也不愿意收留。   良家女只好流露街头了,结果被曹小满捡了个便宜。   甄武见过那个女子,长得不说绝色,却也不差,最主要的是风韵十足,用曹小满的话说,他喜欢就是喜欢人家的身段,又软料又足,为此曹小满还出钱置了个宅子,把良家女当做小情人养了起来。   一众人羡慕的吵闹着让曹小满请酒吃。   曹小满乐的也不拒绝。   等到吃完酒,甄武走在回住所的路上,突然也有一股冲动,他想着是去趟勾栏,还是让人挑两个送上来,不过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作罢了。   右将军作为表率,好多时候不该有这种庸俗的爱好。   要玩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玩。   其他人都玩过的,他再玩像什么样子。   等到了除夕当夜,军营宰羊杀猪,甄武下去和军卒们同席而吃,好好热闹了一晚上,之后春节,十五…转眼间就来到了二月间。   这期间他们在济南城休整,朝廷却一直没有闲着,不仅梅殷率军驻防到了淮安,何福也出任总兵,驻防徐州等地。   身体已经彻底大好的甄武,在这个时候,开始和朱棣等人商议起如何南下作战。   而这个时候,随着朝廷的安排陆续到位,京师里的寒冬好似也过去了。   可洪武三十四年,建文三年,不同以往,它注定将会是一个重要的年份。   朱允炆这些日子心力交瘁,费尽心思的给梅殷凑足了四十万大军,又给何福凑足了十五万大军,可即便这样朱允炆仍然忧心忡忡。   他是真的不相信前线的将士们了。   这一日他再次召集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人商议,等到方孝孺三人过来后,朱允炆毫不掩饰的直接开口道:“不瞒诸位,朕不敢再把希望单单放在将士们身上了,他们也不值得朕的信任,所以有些事还需我们努力,不知诸位可有什么办法能直接退燕军,或是能助将士们打胜仗。”   齐泰疑惑抬眼看了一眼朱允炆。   决胜千里之外?   这…天真了吧。   不过齐泰也在纳闷,怎么他们的大军每次遇到朱棣都会大败,这不合常理,亦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是将士们不肯奋勇杀敌?   可他们明明已经言明会给丰厚封赏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尽心为朝廷尽忠?!   房间里齐泰三人都沉默着,各自思索着事情。   朱允炆叹了口气道:“徐淮二地,将是咱们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徐淮二地再败,燕军可长驱金陵,诸位,事到如今,我们再败不得了,之前的事情责任咱们都可以不说,但现在诸位一定要竭力献策啊。”   齐泰和黄子澄此刻都有些哑火,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助军卒们打胜仗。   而一直负责撰写诏书,教导朱允炆的方孝孺,却在这时开口道:“陛下,过年期间,我曾听一位学生讲过一事,或许我们可以在此事上做做文章。”   “哦。”   朱允炆大喜问道:“何事?”   方孝孺有着一股儒生特有的养气功夫,他不慌不忙,不惊不乱道:“我这个学生曾长居北平,他与我言,燕王年长三子,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其中世子朱高炽因体胖之故,不善武事,反而常喜文卷,因此惹的极尚武事的朱高煦与朱高燧二人,常不满世子,据悉他们二人不仅常常对世子不恭,还时时当众出言讥讽世子,而今世子与朱高燧守北平,朱高煦却随燕王从军,依我之见,我们不妨在此事上大作文章。”   朱允炆连连点头,追问道:“方师可有何思量,还请大胆直言。”   “离间。”   方孝孺神色一凝道:“我虽不晓兵事,可也知军中最重将相之合,燕王如今领军在外,世子守北平,筹后勤,不亚于燕王之相,若燕王心疑世子,燕王必定会挥军北退,甚至回归北平,而到时候我们大可出兵夺回济南,德州等地。”   让燕王心疑世子?   朱允炆几人都思索起来。   黄子澄忍不住问道:“燕王此等人物,岂会轻易怀疑世子?那可是他自己的长子。”   方孝孺淡淡回答道:“越是野心勃勃之辈,疑心越重,更何况燕王岂能不知他三子和睦与否,又岂能不知朱高煦,朱高燧常常讥讽燕王世子,如此情况,燕王难道不会怀疑他的世子心怀愤慨?再说朱高煦现在随燕王在外从军,屡立战功,燕王世子真就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朱高煦一步步做大?”   朱允炆等人都随着方孝孺的话语而点头,脑海中也越来越清晰。   方孝孺这时重重道:“殿下只需一封书信送给燕王世子,直接封其为燕王,如燕王世子本就担心朱高煦军中做大后,与他抢夺世子之位,见皇上册封,想必定会动心不已,此计即便不能导致他们父子反目成仇,但是只消咱们把消息扩散到燕王耳中,燕王也必定心疑不定,而燕军因此也必定会动荡不止。”   说到这里,方孝孺再次重重叹道:“人心难测,最是难防,不管燕王相信不相信世子,只要世子有反叛他的可能,燕王就不敢不顾一切的南下用兵。”   朱允炆眼神大亮:“此计甚妙。”   而齐泰也有些惊讶的看向方孝孺。   这人有点东西。   ……   等到午后,朱允炆便写好了密信,让锦衣卫千户张安持书信向着北平而去。   几日后。   北平如何反应,甄武他们尚不可知,但是济南城中,一股风浪已经掀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流传起来的,燕王世子欲降朝廷,打算和朝廷合力共除叛逆的消息,传进了所有军中将领的耳中。   而且这股风浪有着愈演愈烈之势。   甄武皱着眉在他的住所里遥望朱棣所在的方向,他不知道朱棣为何一点动作也没有,竟任由这股风浪的传播。   难道他真的不信任朱高炽?   或者说他看不出来,朱高煦已经借此事开始生事了?   甄武沉沉的叹了口气,收回眼光,这事情复杂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因为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朱高炽和朱高煦的争斗,会在这时竟然汹汹的爆发出来。   他知道朱高煦这几年从军数次险死还生,屡立战功,可朱高煦难道不清楚,他们现在还没赢吗。   这时候忙着内斗,是想要作死吗?!   还是朱高煦其实只想借此事,给朱高炽在朱棣的心中,扎上一根尖针?!让他等到将来,面对他拼死血杀出来的天下,不至于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不甘心,甄武理解。   可在这个时候,军中若不能拧成一股绳的话,这天下他们还怎么打下来?!   …… 第305章 -朱高炽的智慧   午后。   朱棣终于有了反应,他召集众将针对朱高炽可能投降朝廷一事,进行商议,甄武坐在厅里沉默的低着头,玩着手指,没打算说一句话。   当然,此刻不单单甄武一个人如此,张玉,朱能也全都是一副任凭朱棣决断的样子,安静的不发一言。   他们不是不清楚这是朝廷的离间计。   但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能捋的清楚的。   如果这是在朱高煦没有针对这件事发声,那他们还可以替朱高炽辩驳几句,可当朱高煦发声后,尤其是朱高煦已经明确表示,朱高炽以前就亲近朱允炆,提议让朱棣不得不防朱高炽投诚之事,那这件事就不再是单纯的离间计那么简单。   很显然。   在朱棣还没有开口对此事发表看法时,甄武若是急慌慌的表明他的立场,那么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有几分站队的意图。   替朱高炽辩驳,便是站朱高炽,支持朱高煦的提议,便是站朱高煦。   这种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这世上许多人也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一来二去的莽撞行事中,在一个阵营之中陷的越来越深。   朱高煦此刻沉默的扫视着众将的神色。   他的马前卒丘松,向着朱棣说着:“殿下,我并非怀疑世子什么,但是此事确实不得不防,以我之见,咱们哪怕不大军回援,也需调派一些兵将返回北平以防不测。”   “哦?”   朱棣冷眸抬眼道:“调谁回去?调你?”   丘松一挺胸道:“殿下但有所命,丘松定不辱命。”   朱棣冷笑没有再接这句话。   甄武有些不忍心的暗自摇头,这丘松始终是差他爹两分啊,若是丘福还在,哪怕丘福和朱高煦一直都混在骑军里,关系很铁,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给朱高煦打前锋。   这种事情,只要不是打定主意站定一方的话,多么谨小慎微,也不过分。   “其他人怎么看?”   朱棣环视众将,朱高煦顿时神情有些振奋的看向甄武,张玉和朱能,不过当他看到甄武三人都一副不打算说话的样子后,随即把目光投放在了张辅,张武,薛禄等一众和他关系不错的年轻将领身上。   张辅等人也都有些为难,不过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都无视了朱高煦的视线。   他们即便有人想站朱高煦,可甄武三位大佬不开口,属于甄武他们三位的部将们,也不敢贸然开口的。   朱棣心中对此也明白,于是不再指望有人主动发言了,直接点名道:“甄武,你来说,你是怎么看的?”   此话一落。   甄武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朱棣,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在场这么多人,怎么还挑着女婿坑呢。   这事他能怎么看?!   虽然甄武是知道朱高炽不会向朱允炆投诚的,可他也不能当着朱高煦的面,不给朱高煦一点面子的,站出来力挺朱高炽吧。   哪怕以甄武的地位和身份不怕得罪朱高煦。   但是这么多年甄武清楚的知道朱高煦的性子,朱高煦继承了朱棣的率真不假,但也继承了朱棣说变就变的狗脸,甄武若是真这么干了,以朱高煦的性子,指不定要在心中埋怨甄武多长时间呢。   所以,只要朱棣不是气的脑子不清楚了,想要不顾一切的回北平,他完全没必要站出来掺和这个事。   朱棣看着甄武脸上几度变化,脸色一黑的训斥道:“你给老子墨迹什么呢,说!”   说起来朱棣心中对朱高炽是有信心的,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朱高炽体胖多疾,而且也知道此状向来寿短,他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并不愿意压制朱高煦在军中的威望。   这也是为什么朱高煦借此事生风波,朱棣迟迟没有插手的缘故。   但很显然这件事不能真的让朱高煦主导起来。   那么用甄武压一压朱高煦,便成了朱棣自然而然的想法,可是朱棣没有想到的是,甄武被他训斥了一句,还是纠结的迟迟不开口。   朱棣脸色越来越黑,甚至浮现出了一抹微怒。   甄武见状,心里忍不住的叫苦。   张玉和朱能眼中透过一丝幸灾乐祸,而朱高煦振奋的看向甄武,期待着甄武帮他说话。   这时候甄武心知不能再沉默是金了,他当着众人的目光下,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道:“高煦其实说的很有道理…”   这话刚刚一落,朱棣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甄武连忙接上道:“不过世子从小在殿下身边长大,想来也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反正咱们现在哪怕回北平也赶不及,殿下不妨稍安勿躁,等一等,看看世子会是什么反应,到时候咱们再做决策也不晚。”   朱棣眉毛一挑,不满的瞪着甄武道:“说的都是什么玩意。”   他堂堂燕王用得着甄武和稀泥?!   甄武心中吐槽,可面上一脸惭愧的说道:“殿下,我才疏学浅只能得到这些看法了,要不殿下让张将军和朱将军说一说?”   张玉和朱能正看戏呢,听到这话,眼差点没瞪出来。   朱能尚且心中焦急的思考对策,张玉却已经站起来主动说道:“殿下,我赞成甄将军的看法。”   朱能眼一亮,忙道:“殿下,俺也一样。”   朱棣本来对甄武的提议还有几分意动,但是听到张玉和朱能这样说,顿时没有了兴致,他气愤的一挥手道:“都他娘的指望不上,这还商议个屁。”   说罢,朱棣起身拂袖走人了。   等到朱棣离去,张玉和朱能都神色不善的看向甄武,甄武讪讪的冲着两人笑了笑,没办法,他也不想祸水东流啊。   可老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再说朱棣又不傻,这事凭什么让他挑头驳了朱高煦的脸面。   张玉与朱能刚想和甄武好好交流一下,但是下一刻,甄武便被朱高煦匆匆拉走了。   俩人来到外面,朱高煦冲着甄武抱怨道:“姐夫,你刚才为啥不明刀明枪的支持我,再说我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老大心中没准真向着那朱允炆。”   “那你欲如何?”   甄武看着朱高煦神武的面容,仿佛再也看不到他小时候那张稚嫩的脸,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莫不是想让殿下趁机废了高炽的世子之位?”   朱高煦被甄武一句话道破了心中所念,脸上一下子变的有些涨红。   甄武再次叹了口气道:“你莫忘了,咱们还没赢呢,若是打不进京师,殿下的王爵也会被废,那你说你现在搞这个是图什么?”   朱高煦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那你就敢肯定老大没有其他的心思?毕竟我在军中常伴父王,他岂能不对我有什么想法?再说你敢肯定他真不会行什么釜底抽薪之计,一股脑的把咱们卖个干干净净,然后他好去给朱允炆当那个太平燕王,这可比咱们打生打死的容易多了。”   甄武敢肯定,他知道历史。   但他此刻看着朱高煦,心中却百感交集。   他想到之前他重伤的时候,朱高煦为了寻他两天一夜未曾休息,又想到养伤期间,朱高煦也常来找他,给他解闷,这让他有点感动之余,莫名其妙的也产生了几分愧疚。   可能甄武也晓得,他注定没办法,赌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去全力拥戴朱高煦,他大概率是要在朱高煦和朱高炽的争斗上行两不相帮之策。   但是他的两不相帮,从结果上来看,却不亚于帮了朱高炽。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以前听你大姐讲过一件往事,小时候你大姐常用冰糖葫芦骗你和高炽,高炽虽然嘴馋,但总是端着大哥的架子,假正经的拒绝你姐,这导致你姐很少骗的了高炽,也是因此缘故,你和你大姐自小更是亲近,有没有这回事?”   朱高煦有点懵,不明白甄武为啥突然说这个,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事,但你现在说这个干嘛。”   甄武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道:“可这件事在我眼里,却是高炽哪怕嘴馋,可小小年纪的他依旧晓得克制心中的欲望,拒绝你姐,如今他长大了,朱允炆的一根糖葫芦,又怎么能诱惑的了他呢。”   朱高煦一愣。   甄武接着说道:“再者说,咱们大军气候已成,即便高炽突然犯糊涂,咱们挥军平了他就是,大不了南下之战再打三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说,咱们不妨等等,看看高炽会怎么做,而你,也且好好想想吧。”   说到这里,甄武指了指朱高煦的身子,又指向朱高煦的心脏道:“好多时候啊,咱们不光要操练此身,也要修炼此心的。”   之后,甄武再不多说什么,绕过朱高煦,慢慢走远,而朱高煦在原地呆呆站立了很久,不知道在思索或者反思什么。   甄武也希望朱高煦能成熟一些。   当天晚上,甄武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的时候,朱棣却悄悄的来到了他这里,朱棣想了一下午。   朱高煦煽风点火的给朱高炽上眼药,他一方面是怕长子那天有个意外,早他而亡,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朱高炽真的走错了路,所以不愿意打击朱高煦的积极性,以及朱高煦好不容易在军中建立的威望。   他需要一个备胎。   但现在备胎挑的事有点过分了,这就让他有些不乐意了,问题这事他还不能亲自动手,他怕一不小心把备胎搞的心灰意冷的气一放,从此瘪了下去。   所以朱棣想来想去,还是想要让甄武稍微压一压朱高煦。   当甄武听到朱棣的意图后,心中忍不住的又吐槽起来,怪不得朱棣当了皇上后,朱高炽和朱高煦能明争暗斗许多年。   都他娘的是朱棣自找的。   甄武没好气的说道:“殿下不必再忧心了,午后的时候我与高煦聊过一阵,我看他的反应明天应该就主动偃旗息鼓了,咱们还是静等世子那边的反应吧。”   朱棣听到这话,神情明显一松,这让甄武看的忍不住翻白眼,朱棣此刻哪还有什么明君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挂心俩个儿子的老父亲,还是糊涂的老父亲。   可让甄武没想到的是,朱棣的糊涂,竟能超出他的想象。   等到朱棣回去后,让人一打听,听闻朱高煦午后被甄武说的在外面站了小半天,他不由得开心担心起朱高煦了,生怕甄武把朱高煦打击的太过严重。   朱棣思索了一会儿,让人去把朱高煦叫了过来。   俩人一见面,朱棣就煽情的开始夸起了朱高煦这几年的功劳,来回说着朱高煦多么多么不容易,直把朱高煦说的眼泪横流的,抱着朱棣的大腿,喊着爹。   这也就罢了,朱棣最后话锋一转,又说到了朱高炽的身上,他讲着朱高炽身体自幼不好,常常犯疾,以后啊,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朱棣劝着朱高煦不要灰心,要勉励。   这把朱高煦说的眼泪横流的同时又放着光,这若是让甄武见到这一幕,指定看出来,朱高煦快要被朱棣给忽悠瘸了。   朱棣俩人的这一番谈话,聊了很久,最后当朱高煦走的时候,本来因为甄武的话有些瘪下去的他,再次鼓的饱满起来,这把朱高煦得意的,把甄武说的要修心的话,一下子抛之脑后,又变回了那个走路带风,牛的二五八万的朱高煦。   这是甄武万万没有想到的,只能说一切事情皆有因缘,不是一个人说改就容易改动的了的。   而当朱高煦离去后,朱棣站在窗前向着北平的方向望了好久。   备胎引起的问题,在没有伤及备胎的情况下,成功的解决后,朱棣开始担心起了大儿子。   他内心深处,真的怕大儿子行差踏错,说到底他不愿意因为这个事就强行换胎,这不仅对他是个心理打击,对徐妙云,对整个燕军来说都是一个较大的打击。   不过他并没有担心多久。   仅仅只是过去了两天,朱高炽的回应便送到了济南城。   朱高炽的处理出乎了朱棣,张玉,朱能等所有人的预料,即便是朱高煦面对朱高炽的处理,也不得不在心中写下了一个服字。   而且这件事在甄武看来,再没有比朱高炽的处理,更为高明了。   朱高炽的处理可以说,干净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破了朱允炆的离间计。   因为朱高炽把朱允炆派去北平的锦衣卫千户张安,以及张安所带的朱允炆的密信,全部送来了济南城。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封密信,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开封。   这代表着,朱高炽在见到张安后,信件看都没看的,就让人把张安扣押起来全部送到了济南城。   利诱?   朱高炽的这种态度,足以表明朱高炽不为所动的决心,同时也足矣破解军中对他的中伤。   朱棣看着这一幕,唏嘘的感叹道:“吾儿聪慧,吾险些冤了吾儿。”   说完,朱棣大怒的起身看向南方:“这一切都是朝廷的奸计,想害我父子反目,孰不可忍,众将听令,整军备战,随我南下讨个说法。”   众将齐声振奋应是。   一场针对燕军的风波,吵吵闹闹了几天后,就这么简单的被朱高炽化解了,可对于朱高炽和朱高煦来说,两人的争斗,却自此初见端倪。   不过这点暂时还不算重要,重要的是马上要进行的南下之战。   这一年,他们必定要一鼓作气的打进南京城。   …… 第306章 -太监亦有恩义之心   燕军的备战动作搞的轰轰烈烈,很快引起了整个京师的恐慌。   而徐淮二地的战略意义,朱允炆显然也知道不容有失,也因为他的紧张,直接导致了皇宫里的气氛,第一次出现无比压抑的沉闷。   不管是后宫的皇后嫔妃,还是太监宫女,在这个时候,都不由自主的受气氛影响,变的比往日安静小心了几分。   这一日,小安子秉着规矩,目不斜视的向着他的御马监衙门走去。   不。   这时候好像不应该再称呼他为小安子了。   因为自从他前几年当了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后,大多数的人都是陪着一张笑脸的称呼他为安公公。   而御马监是宦官二十四衙门当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署所,在洪武二十八年的时候,正式被太祖爷定为正四品的品级,再加上所掌职责为御厩兵符等项,与兵部息息相关,不仅统管着养马,驯马一众人员,还有着监督宿卫皇宫四卫禁军之权,所以安公公这个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完全可以说是在皇宫里大权在握。   当然了,说到监督禁军之权,其实那些禁军的统领没人鸟他这一个太监,但不管怎么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宫里的一些不受宠的嫔妃是万万惹不起他的。   正是因为这些因素,安公公一路走过来,不时的有太监,宫女,侍卫给他让行。   没一会儿。   安公公就来到了御马监,这些日子他们御马监有些忙碌,事情一件一件的积压下来,让他感觉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一样。   他没敢耽误时间,匆匆的就开始处理起公务,可处理着处理着,他眉头微皱的发现了一件事,单单他们御马监需要调动的马匹和兵员就不在少数,那兵部需要调动的岂不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安公公有些咋舌,忍不住狐疑的猜想,这京师里可有这么多兵马能够调动吗?   他摇头啧啧了两声。   但也仅此而已,他只是一个太监,上头怎么给的命令,他怎么行事就好,那些大事情是皇爷和兵部老爷考虑的,轮不到他一个小小太监指手画脚。   安公公随后再次认真的处理起事情来。   因为事情比较多,中午安公公也只是草草的进食,之后便又开始忙碌起来,而忙碌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落,到了落衙的时间。   安公公伸了个懒腰,把没忙完的事情整理好放置到一旁,打算明日再接着做,今日他打算早些回家,家里的刘三爷今日过寿辰,他早就想着今日要好好给刘三爷热闹热闹。   当他安排好当值的小太监后,刚准备离去,一个小太监从衙门的大门处探了出来。   这个小太监年岁看上去才十三四,叫做小顺子,在奉天殿当差,他长得眉清目秀的,很是讨人喜欢,这时他冲着安公公露出一个笑容,喜洋洋的喊道:“干爹。”   安公公看到这个身影,脸上顿时也露出了笑容:“你个小皮猴,这是下值了?干爹刚刚忙完,正打算去寻你呢,这下巧了,咱一道回家里去。”   “不成啊。”   小顺子瞬间苦起一张脸道:“今儿皇爷和齐尚书他们还在商议事情,散不了,我这还是担心干爹寻我或者等我,偷偷跑过来的,顺道也是想让干爹把我给三爷的寿礼捎回去。”   说着小顺子从身后拎出一坛酒,冲着安公公显摆了两下。   安公公接过来,打开闻了一下,惊喜道:“好你个小皮猴,咋弄来这么好的酒,这刘三爷可不得乐开花。”   小顺子得意道:“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刘三爷对干爷爷有大恩,我当干孙子的,自然也不能不尽心。”   “好孩子,不愧是干爹的好孩子。”   小顺子脸上挂起一抹孩子特有的羞涩,挠了挠头道:“说起来,我自入宫以来,多亏了干爹的照顾和提点呢,要不然我指不定被丢到那个井中了。”   安公公摆手道:“你这话说的,你和我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我还认识你爹,你说我不照顾你,还照顾谁呢,而且你等着,等回头我寻个机会把你调到我的手下来,到时候你再做事就没有现在这般累了。”   小顺子笑着点头,随后想了想,又认真的说道:“干爹,你放心,刘三爷对干爷爷有大恩,干爷爷就奉养刘三爷晚年,干爷爷对干爹有大恩,干爹也奉养干爷爷晚年,小顺子自不会是那忘恩负义的人,您对我有大恩,等您老了,小顺子也奉养您,绝不让您晚年凄凉。”   这熨帖的话说的安公公心中一时间暖烘烘的。   他们太监养干儿子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晚年不被人欺负,不至于太过凄凉吗。   此刻他听到小顺子这么说,眼眶微红的,心中只有一个感慨,自己没看错人,收了一个好儿子。   安公公心中感动的柔声道:“成,干爹等着你侍奉干爹晚年。”   小顺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安公公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念道:“对了,你看你差不多什么时候下值,若是早的话,干爹便等上个一刻两刻,到时候咱们一道回去才热闹。”   提起这个,小顺子脸上又苦了起来。   皇爷身边的差事不好做啊!   伴君如伴虎,真真不是一句虚言。   他发愁道:“想来今儿会很晚了,干爹还是莫要等我了,我与干爹说完话后,还需赶紧回去呢,若是让皇爷发现我溜差,那麻烦就大了,许是会被重责好几棍呢。”   说到这里,小顺子左右瞧了瞧,见附近没人后,才附在安公公耳边轻声道:“皇爷今儿心情不好,齐尚书和黄先生都吵了起来,好像是皇爷想让魏国公率京营人马去淮安阻敌呢,但齐尚书怕京师空虚,所以就吵了起来了。”   安公公一脸惊讶,随后不知道为何,莫名的又想到他们御马监最近的调动。   小顺子这时还小声的说道:“我听皇爷他们讲,魏国公领兵走了的话,咱们京师就不剩多少人马了,干爹,你说燕王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打到咱们京师啊,我听说燕王对咱们太监挺好的,不会动不动就瞧不起咱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安公公瞬间骇然,压着声音厉声训斥道:“这话是你可以说的吗?还有刚才你听到的,也全部烂在心中,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干爹没教过你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小顺子讪讪的笑了笑道:“这不是和干爹说呢,其他人我定是不会乱说的。”   “以后对着干爹也不能什么话都说,你必须要学会把听到的事情,烂在心中,明白吗?”安公公犹不作罢,训斥道。   小顺子见安公公凝重的神色,也正了正神色道:“我晓得了,以后不会了。”   安公公听到这话,这才作罢,神色松了松。   “行了,你莫多耽搁了,快点回去吧,别一会儿让人发现你溜差。”   小顺子点了点头,刚欲转身,又开口道:“那干爹记得帮我给刘三爷祝寿,若是散值的早,我就想法子回家去。”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安公公挥手。   “嗯。”小顺子也不再多说,匆匆的回去当差去了。   ……   皇宫附近有一条小街,住着的全都是御马监里的太监,安公公就住在这条街上,而他的宅子算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个宅子。   宅子里环境不错,安公公一路回来,直接就去了刘三爷的院里。   这时他的干爹正和刘三爷聊着天,安公公一进来,就拎起小顺子给他的酒,冲着刘三爷摇了摇道:“三爷,瞧瞧这是什么。”   刘三爷伸手接过来,打开轻轻一闻,就惊喜道:“宫里的月华露?”   安公公给刘三爷竖了个大拇指:“您老人家了得,就是月华露,是小顺子好不容易搞来的,他今儿当值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他却一直惦记着您今日过寿辰呢。”   “好家伙,小顺子那孩子竟舍得给老头子费这么大心思,不错不错,你小子也不错,收了这么个好孩子,不过说起来老头子命也好,老了老子,竟有你们爷三做陪,真是此生不孤,此生不孤啊。”刘三爷乐的合不拢嘴的说道。   安公公一时间也乐了:“小顺子若是听到您这番话,那得和您好好喝两杯,得,时辰不早了,您二位先聊着,我去让人摆桌,咱不等小顺子,咱们先吃着,今儿开心,我得让京城最好的酒楼给咱送饭菜过来。”   说完,安公公下去准备去了。   没一会儿,饭菜便准备好了,三人上桌,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不知道谁提起的话头,竟聊到了现在的战事上面。   安公公看向刘三爷道:“三爷,您在北平多年,您定然了解燕王他们,您给咱说说,让咱也长长见识?”   “有啥好说的?”   刘三爷眼光横着,依旧带着那股随太祖冲锋陷阵的傲气,道:“这个燕军里,除了甄武那个小家伙有点意思,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嘶。   甄武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   这一个称呼让安公公傻了眼,朝廷和燕王打了这么久的仗,谁还没有听过甄武的大名?多少悍将在甄武手中被打的落花流水。   燕王手中第一大将,那可不是吹出来的。   安公公问道:“三爷,您识得甄武,甄郡马?”   “识得?”   刘三爷不屑道:“岂止识得,当年要不是我好心,他们娘几个还指不定咋样呢,一点不和你吹,甄武现在在这里,也得老老实实的叫我一声大爷,然后屁颠屁颠给我送上两壶好酒和一只烤鸡。”   “烤鸡?”安公公不明所以。   刘三爷却仿佛想到了当初在北平的时光,他笑着道:“这是规矩,那小子每次找我都是两瓶酒一只鸡,当年我和他家是邻居,那小子贼兮兮的天天打我那匹老马的主意,那时候要不是我那匹老马帮他大忙,他家得揭不开锅。”   “甄郡马家还有这么惨的时候?”   “那可不,不过那小子也是有本事,短短时间内就声名鹊起,这点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他爹会是个人物的,谁知道他爹一死,倒把那小子给逼了出来。”   “您还认识他爹?好家伙,那三爷您和他的关系够好的啊。”安公公惊讶道。   刘三爷点了点头,莫名来了一抹伤感道:“确实好,好到我离开北平时,只有他来送我,而且那时候你们不清楚,燕王日子过得正难,他照样抽出功夫来送我,说起来…。”   ……   三人聊得正酣的时候,门房突然匆匆跑了过来。   “安老爷,安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宫里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小顺子溜差被皇爷发现了,正在受责罚呢。”   “什么?”安公公猛的就站了起来。   安公公的干爹这时疑惑道:“小顺子向来乖巧,怎么还敢溜差呢。”   安公公脸色不好看的解释道:“他溜差是想让我把他给三爷的寿礼稍回来。”   刘三爷听到这话,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想了一下道:“小安子,你快些回宫去,小顺子只是溜差的话,责罚并不重,但若是刑罚太监下重手的话,小顺子也得去个半条命,你现在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想必他们见到你会给几分面子,你再拿上一些银子,打点一下。”   这些道理,安公公也知道,他顾不上再和刘三爷多说什么,慌忙的回屋里,取了钱财就向着皇宫里而去。   奉天殿外,小顺子被仗责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出去很远很远。   安公公来到这里后,看到这一幕,心如绞痛,连忙上去求情,可刑罚太监都冷着脸,丝毫不顾安公公的求情,甚至还有人把安公公直接无情的拉走了。   一些以前与安公公有些交情的太监,见安公公这般,忍不住低声提点道:“安公公,您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受了皇命,而且皇爷还在里面等着呢,我们不敢徇私,要不然我们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小顺子下重手的。”   安公公焦急又心乱的指着已经昏迷的小顺子道:“可小顺子已经昏了啊,不是说只是溜差吗?皇爷到底责罚了多少棍啊。”   那名提点安公公的太监,有些纠结,又有些不忍道:“今儿小顺子正好撞上了皇爷心情不好,被迁怒了,皇爷说,要让我们活活打死。”   打死?!   打死!   这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响彻在安公公的脑海中,不过下一刻,仗责的声音就很快把安公公叫回神来,他担心的看了一眼小顺子,他知道这种情况再和刑法太监求情已经不管用了。   唯一管用的就只有朱允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刑法太监们,小声求情道:“各位还请手轻一些,我这就去求皇爷。”说完,他向着奉天殿而去。   经过通报后,他走进大殿看到了依旧铁青着脸,满是怒容的朱允炆。   朱允炆冷眼看着安公公走了进来,参拜了他,他冷声问道:“你求见是为何事?”   安公公咬了咬牙道:“奴婢求见皇爷,是求皇爷大发慈悲之心,饶小顺子一命。”   “饶?”   朱允炆冷笑,他本就心情不好,之前在听到安公公求见后,本打算不见的,但想到安公公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怕误了事才见安公公,没想到安公公竟然是来求情的。   他心中瞬间更怒了,燕军已经要南下了,这什么节骨眼,这些死太监们,竟然还想着一己之私,着实全部该死。   朱允炆直接含怒开口:“你算个什么狗东西,竟还敢来找我求情。”   安公公听着朱允炆暴怒,惊慌的连连磕头,他知道他是一个太监,在皇上心中没什么分量,但他心中也盼着朱允炆心念他尽心伺候多年的份上,饶过小顺子。   可朱允炆只冷眼看着他磕头,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的刑法太监走了进来,他向着朱允炆禀报道:“禀皇爷,已经打死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一挥袖袍,含怒离去。   而听到这话的安公公,整张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人也心如死灰的跌坐在了殿中。   小顺子死了!   他才十三岁啊。   安公公眼前仿佛浮现起,刚下值时,小顺子懂事乖巧的样貌,也想起小顺子说要侍奉他晚年的孝顺之语。   他们太监是残疾,可谁家不是过不下去,才入的宫。   他们伺候人无所谓,吃苦头无所谓,被人瞧不起无所谓。   可这条命,难道真的就轻贱的一文不值吗?   轻贱到。   一个迁怒,换走了一条命!   …… 第307章 -刘三爷入济南城   晚间时分,一场春雨如丝如雾的笼罩住了整个南京城,灰蒙蒙的天幕下,湿润的雨雾在灯光中,又显得如梦如幻。   安公公收敛了小顺子的尸身,整个人如被掏空了灵魂,像一个行尸走肉般,背着小顺子的尸身向着家里走去。   家中刘三爷二人一直担心着小顺子的事情,当他们看到安公公没有一点精气神的,背着小顺子的尸身回来,两人皆是不忍心的闭上了眼。   家中老奴已经在张罗着人各处挂白。   刘三爷深深的叹了口气,伤感的返回了他的院中。   院中祝贺他寿辰的宴席尚未撤下去,他端起碗中斟满的月华露,看着那曾让他心心念念的美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依旧好喝,只是感觉却再不如之前那般美好。   刘三爷再次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微微颤颤的向着卧室走去,这一刻,他自己都没发现,苍老无声无息间爬上了他的脸颊,透出一股淡淡的死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安公公敲响了他的屋门。   刘三爷坐了起来:“进来吧。”   安公公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刘三爷的面前,让刘三爷微微有些惊愕。   “你…你这是?”   安公公先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当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布满血丝,其中散发出的狠厉让刘三爷也觉得浓郁。   “三爷,小安子从没求过你什么,但今日有一事,小安子跪求三爷相帮。”   “你先起来说话。”刘三爷说道。   但是安公公丝毫不为所动。   刘三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按理说,我得你照顾良多,你但有所求,我不该推诿,可如今你是堂堂的御马监,掌印太监,而我只是一个被去职的锦衣卫千户,虽有些老友可以联络,可大多都天南海北,我又能帮你什么呢。”   说到这里,刘三爷顿了一下道:“小顺子那孩子我也喜欢,他如今不幸早逝,我亦难过,可他是死在宫中,我们又能如何,有些事要学会看开啊,你是宫里的老人,当晓得这个道理的。”   刘三爷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头拿出一个小匣子,他接着道:“我这里还有些棺材本,你拿去,把小顺子的后事办的隆重些,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安公公摇头:“我不要钱。”   “那你要做什么?”   安公公仰头看着刘三爷,他短暂的沉默后,坚定开口道:“想求三爷一件信物,助我得见甄郡马。”   “见甄武?”   刘三爷刚刚念叨了一句,下一刻一脸震惊道:“你是想要投燕王?你疯了?”   “我没疯,以前我没得选择,生死具在皇上之手,可我现在想换个皇上效忠。”安公公压抑着声音的嘶吼声,让刘三爷震撼。   “你…你这是大逆不道。”刘三爷激动的说道。   安公公神色不改道:“没错,是大逆不道,我知道,而且我也知三爷一生忠义,若是三爷看不得我如此行事,大可去告发我。”   告发?   他如何能去告发?   他晚年来到京师,无依无靠,全靠安公公爷孙三人的照顾,才得以不那么孤寂,而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他心中何尝没把他们当做家人呢。   但安公公所求之事,着实让他为难。   他这一辈子可以说过得糊涂,等到临老醒悟过来后,才想着守住一个忠字,让他死后能有让人称赞之处,也是因为如此,哪怕朱允炆撸了他的官职,他也毫无怨言,宁肯灰溜溜的回到京师,躲在太监云集的地方,苟且待死,也不愿意待在北平继续接受甄武的恩惠。   因为他怕有一天,他在那些恩惠面前,不得不做出让他违背忠义之事,死后落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下场。   可他没想到他躲过了甄武的恩惠,来到京师后受到几个太监的恩惠,竟也会被逼的去做那不忠之事。   他们可都是皇宫里的太监啊,本该和燕王没有一丝一毫联系的。   刘三爷如何能想到,宫里的太监有一天竟也会想着要去投燕王。   “你是想为小顺子报仇吗?”刘三爷闭目长叹道。   “是,但也不全是。”   安公公咬着牙,想着这些年他的所见所闻道:“这外间都传皇上仁善儒雅,可我却在宫中瞧的真切,皇上私下内心颇为暴虐,对我等太监,更如那些读书人一般无二,皆鄙视厌恶之极,连普通奴仆下人都不如,甚至没把我们当个人来看待,今日小顺子被皇上迁怒之下,便被活活打死,不就是因为皇上知道,他哪怕这般做了,那些读书人也不会对他有一丝的指责和不满吗?”   刘三爷深深吸了口气,听着安公公接着说道:“我常受三爷和干爹教导,自认不是一个不讲忠义之人,我食皇家俸禄,按理说不该反害皇家,但燕王亦是太祖亲子,我想忠于燕王,又有何不可!”   刘三爷闭目纠结。   良久。   刘三爷苦笑一声道:“罢了,我也许注定是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既受你恩惠,无法回报,这次便助你一助吧。”   说完,刘三爷俯身去床头又拿出一个小匣子,他打开匣子取出一串钥匙。   他看着钥匙感慨万千。   这串钥匙是他北平宅院各个房门的钥匙,甄武那里有着一串一模一样的,只要把这串钥匙给甄武看上一看,甄武定然认得出来。   刘三爷再次闭目纠结了片刻,一直到脑海中浮现出小顺子的模样,他才彻底拿定主意。就这么着吧,大不了此事一毕,了此风烛之身以谢罪,到了地下再去找太祖领责罚便是。   他其实心中也有委屈。   他也想找太祖说上一说,新皇当的不得人心。   想通这些后,刘三爷不再犹豫,他把钥匙递向安公公。   不过下一刻,他突然想到,甄武性子有些多疑,单凭这串钥匙不见得能让甄武信任,而后他看着安公公又认真的思索了一番。   最后,他把钥匙重新收了回来,叹了口气道:“你帮我准备辆马车吧,我帮你亲自跑一趟。”   安公公有些疑惑。   刘三爷解释道:“你是宫中的掌印太监,你怕是不易离京,小心别害了你干爹性命,更何况你一不会冲锋陷阵,二不会出谋划策,你即便投了燕王又有何用,不如我见了甄武后,让甄武派人与你联络,或者你有何话说与甄武,可写封信,我帮你带过去。”   安公公一想,觉得刘三爷想的更为妥当,便点头同意。   等到了第二天,一辆马车载着刘三爷便向着济南城而去。   ……   而此刻的济南城,对于接下来的作战方向却出现了争执,其中大部分人觉得应该进攻淮安,与梅殷率领的大军进行对决,这样稳扎稳打的向着京师推进,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打下了济南城,有一个相对稳固的后方,可以支撑他们稳扎稳打的推进。   这样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偏偏甄武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想要奇袭徐州,从徐州处快速破城,然后闪电般绕过淮安直逼京师。   这个意见太过冒险,首先他们不知道京师有多少人马,其次若是在徐州受挫,梅殷率大军来援,他们将会处在不利的局面,倒不如稳扎稳打的和梅殷对决,这般他们只需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防备徐州何福就可以了,不至于被人包了饺子。   朱棣和张玉都针对甄武的意见,说出了他们的担忧,但不知道为什么甄武这次却出奇的坚定。   这也导致之后连续几天,也没定出统一的意见。   其实若是其他人有点不同意见,朱棣早就不管不顾的拍板拿下注意了,但甄武的意见他却不能视若无睹。   甄武不是初入站场的小毛孩子,他既然敢说出来,定然是有着他的思量。   但是朱棣等人询问过好几次甄武,甄武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因此,南下之战便耽搁了下去。   这一日,甄武站在济南城头上,向着南方眺望,微风拂过他的脸庞,却吹不散他心中重重的思虑。   自起兵以来,他们打到现在,朝廷的家底好似无穷无尽一样,每次破了他们几十万大军,转眼又聚起了几十万大军。   这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甄武丝毫不怀疑,等他们破了梅殷的几十万大军后,朝廷会趁他们消化胜利果实的时间内,再凑出几十万人来。   朱元璋给朱允炆留得底子,真的厚的超乎旁人的想象。   倒不如直接闪电奇袭拿下京师,一战定乾坤。   而且,甄武心中本能的,也觉得没必要和梅殷对决,他从后世而来,靖难之役之中,其他细节不了解,但是梅殷手握四十万大军,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朱棣打下京师,还是有印象的。   也是因为这点考虑,甄武是真不想和梅殷开战,发自心底的觉得没必要。   但是这个理由,他却没法和朱棣说,他总不能信誓旦旦的说梅殷不会管咱们,咱们放心去打徐州就可以。   更何况甄武也不敢肯定,梅殷在这个时代里依然会一动不动。   这也导致甄武缺乏理由来说服朱棣他们打徐州。   甄武深深的叹了口气,愁的他眉目不展。   就在这个时候,曹小满突然匆匆跑了过来,他在甄武耳边轻声道:“刘大爷来了济南城,说是要见您。”   “刘大爷?”   甄武皱眉道:“哪个刘大爷?”   曹小满急道:“就是北平的那个刘大爷,蜂尾胡同。”   “他?”甄武惊讶问道。   曹小满连连点头。   “他来干什么?”   曹小满苦着脸道:“我也问了,但他不告诉我,说非要见你。”   甄武想到刘大爷的身份,不敢轻视,开口道:“走,随我去见见刘大爷。”   说话间,俩人就向着城下走去,不一会儿甄武便在他的宅院里见到了刘大爷。   甄武看着刘大爷,这几年刘大爷仿佛苍老了很多,头发依然全白,脸上的皱纹好似沟壑一样纵横。   “您怎么老了这么多,可是在京师住不惯?要不您还搬回北平城,您的宅子我常让人收拾,随时都可以住人。”   刘大爷心情不是太好,他挥了挥手道:“今儿来找你,不是叙旧的,你让你的人全都下去吧,我有事说与你。”   甄武狐疑的看着刘大爷,不过手上却也一挥手,让曹小满把左右的人全部撤下去。   等到院中只剩下他和刘大爷后,刘大爷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甄武。   甄武不解的接过来,然后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可还没看完,甄武便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这封信中洋洋洒洒写满了御马监的兵马调动,也写了一些兵部调动的记录,从中不难推测出京师兵力空虚的真相。   “您…”   甄武震惊又不解的看着刘大爷:“您当时离开北平的时候,不是不愿意相助与我吗?此刻为何送来此信,还有这个安公公,他可值得我信任?”   刘大爷情绪不高,淡淡的说道:“魏国公率京营离京的消息,想必你们也能探到,至于京师是不是真的空虚,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你自己去判断,我只是受了小安子的恩惠,帮他给你送封信,另外你可派人设法联络他,到时候真假自然明白。”   “不用那般麻烦,我信你。”甄武这时突然说道。   “哦?”   甄武眼光亮亮道:“我微末之时与你相识,自认明白你的性子,你刘大爷即便想要帮助南京那位,也不会利用咱们之间的感情,来行欺骗之事,这一点咱俩一样。”   刘大爷愣了一下,随后哑然的指了指甄武,感叹道:“你小子,活该出人头地。”   说完,刘大爷起身就向着外面走去。   甄武问道:“您这就走?”   “不忍心再看兵戈之事,而且此番对不住太祖爷,需早回北平给太祖爷请罪,要不然死在半路,那就亏了。”刘大爷说道。   “您要回北平?唉,我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认真干嘛,行行行,你慢点,我让人把你送回去。”甄武一边说,一边连忙上去搀扶住刘大爷。   刘大爷横了一眼甄武,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甄武安排了一队士卒护送刘大爷回北平,甄武挥手冲着刘大爷告别道:“等着啊,等我战事结束后,回北平再瞧你去。”   刘大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贪恋的看了一眼这个世间,便登上了马车。   等到甄武送走刘大爷后,匆匆忙忙的去见了朱棣。   当甄武见到朱棣后,把事情详细的和朱棣说了一遍,最后把信件递给了朱棣。   朱棣看完信后,同样如甄武一般惊喜又惊疑的说道:“这么说,京师的兵力空虚了?”   甄武点头道:“应该是真的,但此事重大不得不慎重,殿下,您可以让京师的人印证一番,如果是真的,那对咱们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咱们半月内破了何福的兵马,完全可以甩开梅殷,直逼京师,而只要拿下京师,殿下,一战咱们便可定乾坤啊。”   朱棣点头,心中意动不已。   如此机会确实不容有失,只要他们能确定京师空虚,他完全敢赌上一赌,半月破何福,让梅殷追不上他们。   他冲着甄武说道:“你先别声张这事,我先让人验证一番,若是属实,咱们再召集众将商议。”说完,朱棣没时间再管甄武,匆匆的去设法联络内应去了。   …… 第308章 -风云齐聚徐州城   甄武和朱棣散了之后,甄武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中,他手指敲着桌子,细细深思着。   之前他与刘大爷说的话,并不是假话。   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是比较倾向于相信刘大爷的。   更何况那封信中详细的兵马调动,若是造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朱允炆又怎么会废那么大的功夫,来说一个很容易调查出真相的谎话呢,而且这个谎话,他们谁都不敢确认甄武等人会不会相信。   投入太大,风险不小,这种事情说起来总归没有道理。   朱允炆是蠢了点,但万万也没蠢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哒哒哒。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沉沉的在院中传出,仿佛也在帮着甄武理清思绪。   一直等到甄武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他的眼神才微微一定。   既然那个安公公投诚可信,那么总要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堂堂的皇城里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可以起到的作用,那可就太大了。   那让谁去潜入京师,负责联络安公公呢?   很快。   甄武便想到了一个人,曹成。   曹成本是大宁兵,当年甄武见曹成为人机灵聪慧,把曹成收到手下做事的,如今让他去京师,想必不会让甄武失望。   随后,甄武让曹小满去通知曹成过来。   不一会儿。   曹成便随着曹小满过来了,等到曹成拜见结束,甄武让曹成坐到旁边说话。   甄武先和曹成和善说了一些近状,又勉励了几句后,这才把让他潜入京师,负责联络安公公的任务说了一遍。   曹成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喜。   现在燕军形式一片大好,谁不想在这场动乱中,谋取立身之功劳,眼下甄武给他特殊任务,那就代表着有功劳可立,而且甄武让他去执行特殊任务,也代表着甄武对他的信任以及能力的认可。   曹成朗声道:“右将军请放心,卑职定竭尽所能,不负右将军厚望。”   甄武摆了摆手:“不必如此,让你去,自是信任你,不过有两件事我却要着重交代你,而这两件事非同凡响,皆不可对旁人言语,一旦你嘴上不严,透漏出丝毫,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取你性命,你可明白?”   曹成重重的点头,坚定道:“请右将军吩咐,曹成若有纰漏,不用右将军动手,曹成必自裁与您面前。”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沉吟片刻后,慢慢开口道:“第一件事,那个安公公其人,我不了解,而你将要与他共谋之事又非同小可,所以你入京后,必须小心探查他的软肋,以免将来必要之时无手段可钳制与他,至于第二件事…”   说到这里,甄武环顾了一下周围,见左右没人,才把目光落到曹成脸上,他轻声,又凝重的对着曹成说道:“这第二件事便当有朝一日,我们打进南京城后,你设法与安公公潜入皇宫,给我把皇上盯死,若皇上想要逃跑,必要时我准许你下雷霆之手!”   曹成脸上顿显惊骇。   甄武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曹成。   过了好一会儿,曹成才缓过神来,甄武也不知道曹成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反正曹成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冲着甄武没有一丝犹豫迟疑的道:“右将军放心,卑职明白!”   甄武看着曹成,想了想后道:“你放心,此事是我交代你的,若是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替你担之,你只管放心大胆施为就好。”   曹成点头。   甄武见状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准备吧,最好尽快动身。”   “是。”曹成应了一声,然后起身退了下去。   甄武看着曹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自古王不见王,朱棣若是打下京师后,绝对是不想见到朱允炆的,要不然他以什么身份见?藩王拜见君主?   开玩笑。   朱棣起兵打到现在,难道只是想要见见朱允炆诉一诉委屈,然后把奸臣一杀,再次返回北平?!   朱棣愿意这样做,甄武等众将也不同意朱棣这么做。   而且仗打到现在,天下百姓也许不晓得朱棣的真实的意图,百官们可全都清楚的知道,朱棣打进南京城时,便是天下换主之际。   但这个皇帝怎么换,这就需要好好筹谋一下了。   总不能闯入皇城之中,直白的把朱允炆赶下台去,这就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而且朱允炆也不会待在皇宫里,等着朱棣过去把他赶下台去。   甄武不知道朱棣私底下有没有安排,又是如何安排的,但是不管朱棣怎么样,后世闹得沸沸扬扬的朱允炆失踪事件,甄武却不得不防。   在甄武看来,朱允炆可以失踪,但这个失踪只能是他们对外的一个说法,一个避免朱棣担上逼死侄子恶名的说法。   但是朱允炆的生死他们必须要知道,只有知道朱允炆的具体生死,他们才不会担心有人借朱允炆的名头,在大明境内翻江倒海,也只有知道朱允炆的具体生死,才是他们百战征伐的一个句点。   甄武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以他对朱棣的了解,若是朱棣知道朱允炆身死后,估计也不怕担上一个逼死侄子的恶名,朱棣敢起兵,敢坐皇位,就不怕对外宣传朱允炆自焚宫中。   但是后世确实搞出了一个朱允炆失踪之谜,估计真的可能是朱棣私下的动作没有做到位。   甄武想着,看来得寻个机会,好好和朱棣聊聊这个问题,他也需要把他今天的安排告知一下朱棣。   他与朱棣聊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压力。   朱棣现在和他在一起也从不掩饰朱棣的真实意图,而且这事说白了,就是朱棣带着甄武,朱能,张玉等人一块造的反,等到将来打下天下,朱棣坐上皇位后,他哪怕什么职位也没有,领不到基本工资,到年底也是有分红的。   这算是股东。   不夸张的讲,甄武等人包括甄武等人的后代子孙,只要不犯特别大的错误,朱家的这碗饭,定然得让甄武子孙后代,吃到朱家倒闭。   尤其是朱棣和他爹不一样,朱棣的条件也不允许朱棣清洗功勋之臣。   ……   过了几日后,朱棣召集众将再次商议军情,这一次朱棣已经确认得知京城兵力空虚的事情,当他把这个消息说出来后,众将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济南与京师最宽敞的路便是从淮安而下,但是淮安有梅殷驻扎着四十万大军,而且有消息称徐辉祖率着七八万京营人马也在赶赴淮安。   显然淮安是个硬骨头。   他们本来想着慢慢啃下这块硬骨头。   可若是京师空虚,那么这事就另有说法了。   若是从徐州南下,他们可以绕过淮安,直逼京师,而徐州的何福总共也才十几万人马,完全比不上他们,相对淮安来说,打徐州肯定是好打的,但怕就怕,一时若是受挫,被梅殷率着四十万大军把他们包了饺子。   以前打徐州,风险不小,哪怕打下徐州后,得到的收益也不大,所以所有人都不支持,但是现在京师空虚,一战定乾坤的诱惑摆在众人眼中,众人谁都做不到淡定了。   众将脑海中都在计算了,突袭徐州,甩下梅殷,攻下京师的可能性,算着算着,一个个的呼吸都稍显急促了起来。   张玉在这时忍不住的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甄武。   他有点狐疑,想起之前甄武的提议,不由的想着,甄武莫不是能计算出朝廷的家底?之前就算到京师兵力空虚的可能?   可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朱棣敲了敲桌子道:“都想的差不多了吧,说说吧,打淮安,还是打徐州?”   “当然是打徐州了。”   朱能直接开口道:“殿下,我仔细算过,只要咱们半月之内击溃何福,咱们就可扬长而下直至京师,而梅殷四十万大军少马匹,速度定然追不上我们的,到时候咱们再谴将阻拦梅殷,定能够争取出足够的时间,拿下兵力空虚的京师,殿下,那可是京师啊,咱们不管如何也要赌一赌的。”   朱棣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而且他手中的筹码比朱能知道的还多,什么需要争取足够的时间来攻打京师,只要他的大军到了京师城下,自有人给他开门。   不过这一点,自然没必要和众将说,而且现在压在他们头上的考验是,能否半个月击溃何福。   张玉这时也开口道:“殿下,打徐州吧,徐州何福其人,虽有耳闻,但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过人的能力,更何况咱们大军势如破竹,几十万大军都打过了,何福的十几万人马,挡住咱们的可能性并不大。”   朱棣点了点头,环顾其他人:“你们呢?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众人摇头。   朱棣笑了笑,随后笑脸一收,沉声道:“那就打徐州,众将听令,明日一早,动军南下。”   “是。”众将应声   ……   而与此同时,徐辉祖率军向着淮安方向走着,他一路上又详细的把所有战事卷宗,以及最新的战事情报看了一遍。   他在马车上思虑良久后,开口道:“停车。”   马车骤停。   徐辉祖手持地图走了出来,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等着副将过来。   不一会儿,副将便匆匆赶了过来。   这个副将是徐辉祖的亲信,自从燕王起兵后,因为朱允炆雪藏徐辉祖的原因,他也只跟着徐辉祖帮李景隆殿过一次后,之后便一直随着徐辉祖待在京师之中,看着别人打的热火朝天。   军人谁不渴望建立功勋。   现在朱允炆终于不得不启用徐辉祖,他简直可以说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此刻他来到徐辉祖身边后,神情依旧带着一丝振奋的问道:“国公爷,怎么突然停下了?”   徐辉祖手指在地图的徐州位置敲了敲,开口道:“通知大军转向,我们去徐州。”   “去徐州?”   副将疑惑道:“可皇上让咱们去淮安协助梅驸马的啊。”   徐辉祖把地图一收,眺望淮安方向,道:“按道理来说,燕军南下最佳路线便是从淮安而下,可我们如今带大军出京,京师兵力空虚,燕军不知此事,你难道也不知此事吗?”   副将心中一惊道:“您是说燕军可能打徐州?不会吧,他们怎么敢直接攻打徐州呢,他不怕梅驸马率大军断了他们的后路,团团把他们围住吗?”   “不管他们怕不怕。”   徐辉祖说着:“但有些事我们却不得不防,梅驸马手握四十万大军,怎么也不可能被燕军短时间内攻破,我们去徐州,若是梅驸马有危,我们有的是时间反应,不管是支援或是另思良策应对都来的急,可若是燕军不顾一切去攻打徐州怎么办?何福很有可能短短时间内被燕军击溃,咱们大军本就行止极笨,再被燕军分出一队人马一阻,到那时我们只能跟在燕军屁股后面追,眼睁睁看着他们长驱京师。”   说到这里,徐辉祖一顿,接着道:“倘若京师有兵马阻敌,我们可内外包夹大破燕军,但此刻京师兵力空虚,又尽是残弱老兵,如何守得住城,京师一旦不幸被燕军一鼓作气的攻下,你我率大军在外,还有何意义。”   徐辉祖的话把副将说的冷汗直冒。   副将想到这个可能,忍不住的就有些后怕,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徐辉祖,感叹道:“朝廷幸有国公爷啊。”   “别说这些废话了。”徐辉祖挥了挥手:“去通知大军转向吧。”   副将应是匆匆去传达军令。   一时间,徐辉祖率领着京营大军开始向着徐州方向而去。   第二天。   燕军轰轰烈烈的动了起来,他们气势高昂的向着徐州杀去,一路上锐不可挡的连破平阴,东平,济宁等城,如闪电般的杀到了沛县。   沛县紧挨徐州,燕军到此才稍微进行休整一番,而徐州的何福听到燕军已经攻下了沛县,差点没吓的弃徐州而逃。   他连忙的派出信使,向着朝廷,淮安等方向进行求援。   而这时徐辉祖已至灵璧县,刚好拦住了何福的求援信件,他看着燕军一路上一鼓作气之态,心想燕军定然自傲,瞬间一个诱敌之策浮上心头,他连忙写了一封信,让人向着徐州城送去。   与此同时,燕军身后数十里处,平安率着骑军出现在了这里,他们一路跟着燕军的屁股,来到这里,平安咬牙,恨道:“燕军果然大胆,竟真要攻徐州。”   他旁边的副将说道:“将军,那咱们该怎么办?”   平安眼中厉芒一闪道:“据说盛庸当时败给燕军,是因为甄武从后方奇袭,斩了盛庸,所以才导致盛庸大败的。”   副将点头,疑惑的看向平安。   平安摸了一下他的断臂之处,散发着浓浓的恨意道:“甄武能做到的,我亦可以,你广派斥候打探燕军动态,这次我也要从燕军后方杀出,斩了朱棣,把燕军彻底葬送在徐州。”   副将惊骇。   可他看着平安认真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劝说。   不过,到了最后他还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跟了平安许多年了,既然平安想要如此,那他们陪着便是,无非是闯一闯那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大不了不过是战死在这沙场。   他们在一起,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副将远远的向着徐州方向看过去,他知道,那里等着他们过去!   …… 第309章 -名将徐辉祖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向着夏季迈动,天气也越来越炎热,可徐州地区不同于北平,炎热不仅没有让这方天地干燥起来,反倒更加重了潮湿。   这让整个燕军将士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像身上多了一层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引动着每个人心中的焦躁。   就连甄武也是如此。   “这许是要下一场雨吧。”甄武感受着闷的有些透不过气的天气,感叹着。   可一连两天,周边的区域并没有降下一滴雨。   不过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到燕军的继续进军,他们只休整了两日,就从沛县出发,杀向徐州,而且到了徐州城下后,更是第一时间就展开了惨烈的攻城。   这一点,就像甄武没有预料到平安和徐辉祖的动作一样,平安和徐辉祖也没有预料到燕军的行动会如此的快速,甚至超乎他们想象。   而更让平安和徐辉祖吃惊的是,燕军在攻打了徐州城一天后,徐州城内竟出现了内应,从里面打开了徐州城的大门。   一时间,燕军浩浩荡荡的杀进城中,并且迅速的占据了全城,而据守徐州的何福,只能率着大军仓皇的从南城门出逃,向着徐辉祖所在的灵璧县赶去。   燕军得势不饶人,朱棣带着众将一马当先的追杀而去,打定主意要把战果扩大到何福无法再战的地步。   与此同时。   正从灵璧出军打算赶赴徐州的徐辉祖他们,也得到了探马最新的战局禀报。   副将惊骇又大怒道:“何福怎么搞的,徐州如此坚城,一天时间就能给丢了,他是个废物吗?如此误我军大事,老子真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他是知道徐辉祖之前定下的计谋的。   徐辉祖本来打算偷偷赶赴到徐州城附近,等到燕军攻城之际,让何福放燕军入城,等到燕军人马进城一半后,他们从后方杀出,让燕军进退不得,如此内外夹击,燕军又逃无可逃,一战便可打的燕军彻底歇菜。   可没想到他们还没到指定的位置,徐州城就被攻破了!   这如何能让副将接受的了。   徐辉祖也可惜的闭目叹了口气,不过下一刻,他便把心情再次收拾好,快速的拿出地图看了起来。   每逢大事需静心。   为将者不管局势的优劣,必须要保持最高度的冷静,这是他父亲徐达教给他的道理,他一直以来也都做的很好。   他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想着刚才探马禀报的内容。   何福大军逃而不乱,只不过是野战打不过燕军,但只有给他们重新整军的时间,他们依旧可堪一战,问题就是这个时间怎么来。   徐辉祖心中开始衡量起何福大军距离他们的远近,他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距离,默算了一下行军速度,很快得出结论。   不足两个时辰,何福他们必到此处。   那么两个时辰的话。   也够了。   徐辉祖开口训斥依旧在大怒的副将:“你在这里跳脚,又有何用,不知道战事瞬息万变?不知道为将者需冷静应对?”   副将被训斥的没脾气,他问道:“国公爷,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既然诱敌之策不成,那便行伏击阻敌之策。”   徐辉祖招手让副将看地图,然后他手指点在了一个位置:“这里是何福逃亡的必经之路,你通知大军速度埋伏两侧,等何福等人通过后,若燕军还在追击,便雷霆杀出,杀他个措手不及,另外派一队人通知何福,等我们阻敌之后,让他速速重新整军,然后反扑燕军。”   说完,徐辉祖重重的锤在地图上,沉声道:“若燕军见好就收便罢了,若是他们得寸进尺,这一次出其不意,必要杀的他们大败,再顺势重新夺回徐州城。”   副将听完徐辉祖的安排,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神情再次振奋起来,他抱拳连忙应是,然后激动的匆匆下去安排事情。   另一边,朱棣带着众将连续击溃了两支何福殿后的部队,但朱棣他们依旧不肯罢休,朱棣包括甄武等众将都清楚,越早的击溃何福大军,对于他们也是越有利。   所以,这个时候没人说要稳上一稳,全部人都是在想着,要快,要更快。   逐渐的,骑兵和步兵拉开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随着时间的流逝。   当他们马上就要咬住何福大军的时候,他们两侧突然冲出了无数的南军,朱棣震惊的定睛一看。   “京营人马!”   “怎么会是京营的人?徐辉祖不是要驻防淮安吗?他怎么可能出现在了这里?”   “艹,有埋伏。”   燕军中无数的惊呼传出。   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徐辉祖会出现在徐州地界,也完全没有料到,何福败退的时候,徐辉祖会突然的杀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他们现在是追击之态,哪有什么阵型可言,被徐辉祖的兵马嗷嗷叫的杀至,一时间无数的燕军瞬间便被斩落马下。   继而整个燕军都出现了大的骚乱。   朱棣吼叫的整军迎战,众将也在快速的试图稳住自己的麾下兵马,但是从两侧杀出的南军仿佛数不胜数一样,让士卒们心中慌乱的胆气大失。   甄武眼见这样必然溃败,手持马槊,爆发出他无双的勇力,立时杀的冲向他们的南军锐气一顿,然后甄武拍马周旋在他的右军左右,试图让更多的士卒看到他大发雄威。   右军的士卒看到甄武如此勇猛,想到甄武以往的战绩,内心中逐渐的安定下来,定神的与南军厮杀起来。   就在他们越来越稳定下来之时,本来被他们追杀的何福大军,竟在这个时候齐齐的向着他们反扑而来。   甄武又是大惊。   对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攻势,让甄武不得不怀疑,这是何福和徐辉祖早早定下的计策。   可若真是之前定好的计策,何福会舍得丢弃徐州城?会舍得死伤两三万人马?这得下多大的本钱。   但若不是之前定好的计策,是谁把何福大败之迹,来了个扭转乾坤。   甄武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此刻他们的步军一时半刻赶不过来,他们骑军先是被徐辉祖从左右突然杀出,若是再被何福大军反扑,他们定然会出现一场大的溃败。   不行!   这种结果万万接受不了。   他一槊捅穿前方的一个士卒后,跃身立在马上环顾了一下整个战局。   乌泱泱一片。   朱棣所在的骑军,张玉的中军,朱能的左军都是一片混乱,甄武回头看了一下他们右军的状况,咬牙喊道:“通知右军所有部将,跟上我,去阻何福。”   随后,甄武见王真就在他的不远处,他连忙让王真率领他的部众去支援朱棣,通知朱棣速速撤退。   这一战不能再打了,必须想办法撤出战斗,要不然越打下去,陷的越深,说不定便成了大败之因。   王真应是而去。   而甄武率着右军旗帜,迎着何福而去。   何福大军十几万,甄武骑军并不多,一时间甄武等人就像一条小小的溪流,莽撞的冲进了大海之中。   另一边,朱棣有了王真的助力后,终于彻底稳了下来。   他如甄武一样,也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当机立断的通知各部边打边退,而王真则周旋在朱棣附近,帮着朱棣阻敌。   战场之中,杀声四起,燕军各部逐渐都一个个的汇聚在了朱棣身侧,护卫着朱棣向着战场外撤去。   可就当朱棣快要撤出来时,他们的后方又出现了一支骑军。   平安不知道何时突破了燕军的后军,步军,以无所畏惧的姿态向着朱棣等人冲了过来,距离平安他们最近的王真见状,丝毫没有犹豫的迎了上去。   平安军悍勇无畏。   可王真的部众也非同一般。   两支同样具有百战经验,无畏心态的部队,一时间撞在了一起,他们就仿佛两块钢板一样,猛烈的碰撞出了大片的火花。   又在下一刻,仿佛两只狂暴的巨兽,相互撕咬起彼此的身体。   王真带着人勇猛的冲着,厮杀着,不知道打了多久,他们从平安部众里冲了出来,平安部众的战斗力,让王真感到吃惊和敬佩,如非必要,他真的不想再和这样的部队打仗。   平安部众的人也同王真的感受一样,他们见王真冲了出去,也不想再和王真纠缠,可这个时候王真却不知道朱棣是不是已经撤了出去。   他看着平安部众们还在向前冲去。   以为朱棣还陷在阵中。   王真回望了一下,已经全都带伤的部众,大吼一声,率众再次向着平安等人冲去。   但这时候的王真,并不知道,平安等部众已经汇合了徐辉祖的人马,人数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王真带着人冲着冲着,只觉得对方的人越来越多,而他的人却越来越少,当他想要突围时,却发现已经晚了,他被无数的南军团团包围住了。   可王真无惧。   哪怕跌落马下,也依旧奋战不休。   不远处的平安见到王真如此勇猛,心中感叹,燕王手下,果然多善战之人,但阵营不同,他即便再欣赏王真,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平安一声令下,无数南军彪悍的向着王真冲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王真终于力竭,锐气大减。   平安单手持枪,纵马而去,以闪电之势,一枪捅穿了王真的心脏。   王真嘴角瞬间流出了鲜血,他低头看了看插在他胸前的长枪,脸上强行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手上试图举起腰刀,最后再砍敌人一刀。   可心脏被捅穿的他,浑身的力气如潮水消退,他终是没有举起最后一刀。   他眼中好似浮现出他人生当中的一幕幕场景,少年时参军,后来救了一个破败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得美人青睐嫁给了他,然后他为了给妻子富贵生活,一场场血战,升至百户。   好像这一辈子不亏。   王真慢慢的闭上了他的眼睛,深深的睡了过去。   这个和谭渊相交莫逆,早早便对甄武颇多照顾,又一直谋算着让甄武当女婿的长辈,在这一场大战中草率又意外的结束了他的一生。   可他不后悔,只要朱棣能平安无事,他死亦无妨。   只是可惜败在了平安手中,怕是又要助战这狗贼的气焰。   天空中突然轰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真的阵亡,还是老天爷憋了好几天,终于打出了这个喷嚏,天空中终于下起了雨。   而且雨势从一开始便骤然变大,大到让战场上的所有人,甚至都睁不开眼睛。   仿佛上天泼下了一盆水,想要把下面双方激斗的蚂蚁冲散,劝开。   徐辉祖仰起头看向天空,任由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那种麻酥酥的痛感,仿佛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良久,他终于把心情平复了下来,忍不住感叹道:“上天何其不公,竟如此不助我等。”   确实如徐辉祖所说的那般。   南军众士卒迎着这般瓢泼大雨,追杀血战之心越来越淡,而他们的视线受阻,也侧方面相助了一心想要撤出战斗的燕军。   ……   等到了晚间时候,战斗的双方已经分开了,徐辉祖,平安,何福皆率各自部下驻扎到了灵璧城,而燕军就近驻扎到了宿州。   宿州的一所大厅之中,朱棣等将领死气沉沉的坐在那里,听着外间噼里啪啦的雨声。   右军折了大将,导致整个右军将领都低着头,情绪不佳。   尤其谭渊和甄武。   甄武若说还能扛得住这个打击,谭渊却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岁一样,感觉王真这么一走,谭渊的锐气也随着王真一道去了地下。   朱棣叹了口气道:“此战怪我,是我心急了。”   张玉,朱能等人安慰朱棣:“不怪殿下,当时咱们谁也不曾料到,徐辉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徐辉祖这个名字一出现,仿佛带着一股巨大的压力,顿时又让朱棣等人都安静了几分。   甄武闭目,脑海中莫名其妙想到了当年朱元璋收拾蓝玉的时候,徐辉祖曾在北平当差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跟在徐辉祖的屁股后面,从徐辉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而他学到的,到现在都让甄武受益匪浅。   徐辉祖是个有本事的人,甄武明白,而且是很多年前就明白。   朱棣此刻心情也颇为复杂,他自幼虽说跟过好几个大将,但若说对他影响最深的,当属他的老丈人徐达,而徐辉祖作为徐达的嫡长子,怎么可能没有得到徐达的真传。   所以,朱棣比甄武还清楚徐辉祖的能力。   因此他甚至有了一丝退意。   但这丝退意只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便被朱棣摇头打消了,事到如今不能退,他不得不设法鼓起众将的心气,再战徐辉祖。   他环顾了一下众将,见只有朱能好似没受此战的影响,眼神示意了一下朱能。   朱能明白朱棣的心意,站出来道:“怎么,一个徐辉祖就把咱们打怕了?当年汉高祖取天下也是经过百战不怠才打下的天下,咱们一场失利就变成这样了?莫不是你们都以为这天下合该咱们一帆风顺的打下来?或者说你们以为咱们在座的,在这个过程中,谁都不会死去?我就不相信起兵之时,你们一个个都没有想过会有身死的那一天。”   众将神色都颇受震动。   朱棣点头称赞道:“说得好,咱们燕军将士,没道理被一点挫折打趴下,众将给我听令,等雨停,整军再战。”   ……   可有些话说归说,士气鼓起来归鼓起来,但是打起来却又是一回事,徐辉祖在灵璧担起了主将之责后,一点机会都不给甄武他们,甚至在严防甄武他们之际,还经常有些袭营,伏击,引诱的计策,把甄武等人弄的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徐辉祖就好似是一个武学大宗师一样,刚中带柔,防中带攻,让甄武等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是连续好几日,把甄武他们阻在宿州,一点也前进不得。   这一下,朱棣等人都开始慌了起来,要知道淮安有梅殷四十万大军,而淮安离宿州算起来可不算远。   万一梅殷支援过来,堵住他们的后路,他们可就进退两难了。   甄武骑着马和斥候一起去探查徐辉祖的阵营,他远远看着,可不管他怎么看,他也找不到徐辉祖的弱点。   一时间甄武急的嘴上都起了泡。   这他娘的徐辉祖,难道就没人收拾得了吗?!   …… 第310章 -徐增寿试图一换一   等到天色渐晚,甄武回到军营之中,他刚刚走进他的大帐,便看到朱棣心急的在帐中等着他。   朱棣听到动静,一双眼睛期待的看了过来。   甄武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一遭亲自查探,即便是他也找不到徐辉祖的弱点,或者说找不到他们可以利用的战机。   朱棣失望的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睛中的急躁之意也越发明显。   而这个时候的南京城中,李景隆和徐增寿也在着急的商议着对策,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徐辉祖会突然出现在徐州的地界当中。   今日京师的气温并不算高,可不知道李景隆是不是急的,额头,胸前,背部都冒出了细汗,仿佛他置身在烈日当头的炎热夏季。   他和徐增寿已经商议了近一个时辰,期间想到过好几个办法,可往往细细一考量,就又觉的那办法并非是一个好的办法,不得不让他们作罢,重新商议和思索。   可现在他想来想去,也再想不出一个办法。   徐增寿这时叹了口气道:“既然再无其他办法,那我就冒冒险吧。”   “冒险?”   李景隆不是太明白,看着徐增寿眉毛一挑的问道:“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徐增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让茶香充斥了整个口腔,然后用力的一口咽下,仿佛带着他决然的决心一般,他沉声道:“我欲让人传出,我暗通燕军之事。”   “什么?!”   李景隆脸色大变:“你疯了?”   徐增寿轻轻的摇了摇头:“皇上本就心疑我徐家,若是听闻我在暗通燕军,想必定会召我大哥回来,而我大哥的能力,你我皆知,有我大哥在徐州,以他谨慎的性子,恐怕会阻的燕王前进不得,如今之际,也只有设法让我大哥回来,才能使燕王多几分胜算。”   说到这里,徐增寿语气一顿,然后接着道:“现下燕王兵发徐州,意欲长驱京师,本就颇为惊险,所以万万受不得阻,要不然淮安的梅殷一动,可能导致一切都功败垂成,而我本意就是想让我大姐一家免遭苦难,怎能事到临头,不敢挺身而出。”   “可你想过后果吗?皇上也许会杀了你。”李景隆看着徐增寿语气深沉的说道。   徐增寿抬眼看了一眼李景隆,脸上微微一笑道:“曹国公何必忧虑,我又没说给他们确切证据,想来皇上不会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便直接诛杀我吧,更何况我亦是功勋之后,家中也有免死金牌,这些总能让皇上多考虑几分。”   “你别天真了,事实上你确实有暗通燕王的行为,你只要放出风去,皇上下力气去查,定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怎么可能寻不到你的证据,而且你莫忘了,燕王是因何起兵的,也别忘了周王,湘王等人的下场,他们可都是皇上的亲叔叔,若你惹急了皇上,你以为他会在乎你家有没有什么狗屁的免死金牌,又会在乎你家是不是功勋之后?!”   徐增寿被李景隆说的哑然。   他长长的沉默了一会儿后,默然开口道:“那你说,眼下我们还有什么法子?”   李景隆也沉默了。   徐增寿笑了:“你瞧,咱们这不是没别的办法了吗,而且以我之见,即便皇上掌握一丝证据,也不至于当场诛杀我,最多把我下狱而已,那无非是吃些苦头,这又有何妨,我还不畏惧一些牢狱之苦,只不过…当我放出风后,你却不能再与我联络了,而且到时候我必被严密盯起来,之后的一切,却是要靠你了。”   “你确定你想好了?”李景隆问道。   徐增寿点了点头。   李景隆想了一会后,又深深的看了徐增寿一眼,最终叹了口气道:“那便依你的办法吧,后面的事情你无需担忧,我自会处理好的,只是你却需要一切小心。”   “放心,我也不想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徐增寿说道:“再说以我失去自由身的代价,把我大哥换下来,我心中其实有些欢喜,自小啊,我便是个没出息的孩子,眼睁睁看着我大哥大放光芒,说实话,心中不是没有羡慕过,如今竟能用我,换下我大哥,说出去也蛮让人感到自豪的。”   说完,徐增寿还嗤嗤的笑了出来。   李景隆看着徐增寿的样子,不知道为何,莫名也出现了一丝笑意,可笑着笑着,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抹苦涩。   他自小生活在父亲的荣耀里,怎么会没暗暗期待过,有朝一日也建立起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只是…   不提也罢。   ……   很快,京师中关于徐增寿暗通燕军的传言便流传开了,到了第二天,这个传言便传到了朱允炆的耳中。   朱允炆当即大吃一惊,随后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徐家果然不安分。   他之前的怀疑,果然没有怀疑错。   朱允炆双手暗暗捏紧,用力的让关节处都露出了骨白色,他突然想到徐辉祖现在在前线带兵,心中一股不安油然而生,继而慢慢占据了他整个心扉。   他不由得想着,怪不得徐辉祖不听旨意,要去徐州地界。   又怪不得徐辉祖刚刚到徐州地界,徐州城便被燕军占据。   天下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他徐辉祖莫不是还想要给燕军带路,打到南京城下吗?   朱允炆愤怒的一拳锤在桌子上,然后叫来锦衣卫,让其详查徐家暗通燕王之事,随后也不与人商议,直接一道召徐辉祖回京的旨意便下发了出去。   理由也很充沛,京中不可无良将。   朱允炆做完这些后,心中的不安才慢慢的好转过来,他起身走到窗旁,通过这小小的一个窗口,向着外面的世界望去。   大好世界啊。   而这时候李景隆和徐增寿,很快也得知了朱允炆的旨意,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各自在家中流露出一抹笑意。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好人永远也没有狼更清楚,谁是好人。   怀疑,猜忌,内耗,永远是好人阵营的大敌。   ……   几日后,当灵璧的徐辉祖收到朱允炆的旨意后,原地愣了半天缓不过神,他自领军出征后,自认尽心尽力,竭尽所能的试图剿灭燕军。   而他取的得效果,也很显著。   他不明白这些所作所为,难道朱允炆都看不到眼中吗。   一旁徐辉祖的亲信将领们,一个个替徐辉祖愤愤的出言,打抱不平,良久,徐辉祖叹了口气道:“皇上始终心疑我徐家啊。”   说完,他苦笑着对他的亲信将领道:“倒是我徐辉祖连累了众位,使众位之前不得建功立业之机,不过还好,这次皇上只招我回去,众位可以一心听命何都督。”   “国公爷说的什么话,我等这辈子跟随国公爷,从未后悔过,如今皇上既召国公回京,我等便也请命回京算了。”   “胡闹,你们又不是徐某亲兵,何需你等随我回京,再说你等出来征战机会不易,又怎能不牢牢把握住,更何况燕军就在宿州,你等亦具阻敌之要务,怎能因私废公。”徐辉祖训斥着他们。   他们一个个心中不服,眼睛略红的,替徐辉祖感到不值,尤其是徐辉祖的副将,赌气的恨不得一气之下投了对面去。   徐辉祖叹了口气,又好好劝慰了几句众将,然后他便让亲兵去收拾行李。   临行之际,何福,平安都来送徐辉祖,他们两人都有些不舍徐辉祖。   他们俩人不是傻子,这几日他们完全看出徐辉祖有着大将之才,论统筹安排这方面,要比他们更强,而他们相对来说更喜欢冲阵厮杀。   徐辉祖看出两人担心,想了想后,与两人走到旁处,开口道:“两位若是信徐某,不妨听徐某几句叮嘱。”   何福连忙道:“魏国公请说,我等洗耳恭听,且定牢记于心。”   他们本就心中没底,见徐辉祖愿意指点,自然喜出望外。   徐辉祖点了点头道:“灵璧城扼守燕军南下渡河之路,他们不破灵璧便不敢南下,两位若是没有把握与燕军在城外两军对垒,大可把城外阵线收缩回来,把重心放在固守灵璧城上,而且我已经派人前往淮安通知梅驸马前来围剿燕军,虽说不知因何原因梅驸马至今未至,但猜想梅驸马定然也以启程,所以只要你等坚持到梅驸马军至,此战是必胜的。”   其实徐辉祖说的不错,燕军行的是突袭之策,只要攻势被遏制住,那么败像自然就会大增。   说到底,时间不站在燕军那边。   而随着时间流逝,越拖下去,燕军自然越无胜算。   徐辉祖把这些事情简单给何福和平安说了说,两人一时间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随后两人都是心悦诚服的给徐辉祖歪腰拜谢,以示敬意。   等到两人目送徐辉祖离去后,何福还感叹道:“魏国公高才,可惜啊。”   平安眼中亦是闪动着一丝叹息的光芒。   但这没办法,徐家和燕王关系太近,换了谁是朱允炆,也得防上几分。   随后,两人回营后,按照徐辉祖交代的,把城外铺开的阵线,慢慢的向着城内收缩起来,打定主意固守灵璧,等待梅殷的到来。   而燕军阵营中,甄武等众将看到这一幕,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南军那边出了什么事情,等到晚上的时候,朱棣召集众将议事,甄武等人才从朱棣嘴中得知,徐辉祖被朱允炆调回了京师。   众将一时间惊讶的都有些不敢置信。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没少在徐辉祖手上吃软钉子,然而他们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结果这个软钉子要被调走了?   这他娘的说出去谁信啊。   搞得朱允炆是自己人一样。   甄武这时也有些苦笑不得,他打了小半辈子的仗了,不得不承认一点,朱允炆是他们最难以理解的对手。   朱棣这时神色中也不焦躁了,反而装模作样的敲了敲桌子训斥众将:“一个个都什么臭德行,徐辉祖哪怕还在又怎么了?咱们又不是打不过,至于这么高兴吗?”   “没没没,我们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所以才笑的。”   “行了。”   朱棣一挥手道:“再和你们说一件开心事,南军现在收缩进灵璧城,但是大家都知道灵璧无粮,必须要从后方运送粮食过来,明日南军便会有一批军粮运送过来,而我刚好探得了他们运粮的时间和路线。”   什么?!   众将一时间都神色怪异的看向朱棣。   事就真的这么巧?   对方运粮的路线也就算了,对方什么时间运粮也是能提前探到的事情吗?   好吧。   甄武等人都装作相信的样子,然后听着朱棣安排明日袭击对方粮草的安排,以前徐辉祖在的时候城外阵线摆的严密,他们根本没机会绕到后方袭击对方的粮草。   但是徐辉祖一走,对方龟缩城内,他们的机会便来了。   而到了第二日,何福和平安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对粮道的安排并不到位,甄武等人出击,一击得手,获粮丰厚。   之后,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双方开始围绕着何福与平安的粮道,展开了你来我往的较量。   甄武等人打定主意想要让灵璧断粮,试图逼何福平安等人出城,然后露出破绽,好让他们一击而溃,而何福平安等人也打定主意,只想着守护好粮道,然后固守灵璧,等待梅殷的到来。   然而,梅殷迟迟不到,出乎了何福与平安的料想。   可是这么一来二去,何福他们先受不了了。   燕军虽然说不是次次得手,可只要有得手的情况,灵璧城中的粮草就会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灵璧城中开始缺粮了。   何福与平安俩人商议了一番,隔日,平安不得不冒险亲率六万大军出城,打算亲自护送一批粮草回城。   而这一切恰好都在朱棣等人的算计之中。   就在平安护送着粮草快要赶到灵璧城后,朱棣亲率大军而出,迎着平安军中如雨的箭矢,直接如一把利刃一样,斩在了平安长长的阵线之中,然后锋锐的利刃,直接让平安军一分为二,首尾不能相顾。   甄武和朱能各自率军分流而出,一个攻尾,一个打头,短短不足一刻的时间,便让整个平安军大乱起来。   灵璧城中的何福见状,率大军出来营救,然而他们刚刚出城不远,便遇到从侧方杀出的朱高煦。   这一番大战,燕军打了南军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把南军杀了个大败,让无数的南军命丧与此。   只不过,平安和何福两人具是悍勇之将,俩人在大败之中,依旧各自率着一批人马逃回了灵璧城。   傍晚时分,   朱棣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只是稍微可惜了一下,因为此刻灵璧城中的兵马,再不足以挡住他的大军,等到明日整军攻城,必能一战而破。   而灵璧城中的何福和平安二人也知道这点,商议着明天趁燕军攻城之际突围,他们和将士们约定好以三声炮响为号。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燕军攻城之时,燕军也有三声炮响为约,燕军炮声先响,何福平安等人以为是他们的炮响,随即突围,可一时间城门处蜂拥而至太多兵马,让他们团团挤在这里,先不说相互踩踏致死的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无数兵马聚在此处,动弹不得。   燕军趁势掩杀,大破其营,又破其城。   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战在一个时辰后,慢慢的落下帷幕。   此战,南军指挥宋垣力战死,何福遁走,副总兵陈晖、平安,参将都督马溥、徐真,都指挥孙晟、王贵等皆被俘虏。   甄武看着打扫战场的士卒们,心血来潮的登上了灵璧城头,向南望去。   他知道。   自此战之后,他们的南下之路,将再无重兵阻拦。   这一场靖难之役,终于快到他们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 第311章 -不服的平安和不动的梅殷   南下江山,绿植匆匆,青翠欲滴,美不胜收。   甄武激动之下,一跃而起,站在高高的城头上,向着南方远望,试图看的更远一些,他只觉得此中心情,较之纵横漠北时,亦有一种大好男儿的畅意。   因为他知道,这座江山即将要被他们接手,然后由他们带领着,去描绘一副盛世天下的画卷,也由他们带领着,去开疆扩土打造出一个属于他们传奇的帝国霸业。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值得期待的吗?   “右将军,城头风甚大,还需小心,要不咱下来吧。”曹小满在一旁担心的看着甄武站在城头之上,生怕甄武一个不小心,从城头掉下去。   甄武回头白了一眼曹小满。   他征战这么多年,武艺这么高强,还能不小心掉下城头摔死不成?   开玩笑。   不过,甄武被曹小满这么一打扰,倒也去了几分兴致。   他从城头上跃下来,看到曹小满大为松了一口气,心中不满之下,故意开口望曹小满的伤口上撒盐:“咋滴?你老丈人肯搭理你了?”   说起这个,甄武突然来劲了,啧啧了两声道:“话说回来,李二牛脾气倒变了不少啊,你他娘的养个情人闹得动静那么大,他竟然没拿大棒子抽你,这也忒不合理了,老子当年刚认识他的时候,你爹曹阳晚上只是放了俩臭屁,他都跳起来和你爹大打出手,现在你搞出这事,他竟然只是没给你好脸色。”   曹小满脸色一下子涨红了,他也知道被老丈人不给好脸色,是个丢人的事。   甄武瞧见曹小满这个样子,也越发的想要逗弄曹小满,故作生气的冷哼了一声道:“回头我得找他聊聊去,职位越来越高,杀气怎么能越来越少,他不拿着大棒子抽你个半死,我瞧不起他。”   “武哥。”曹小满大急,一时间连哥都喊了出来。   “瞧你拿怂样。”   甄武笑骂了一句,他挥了挥手道:“行了,走吧,去看看殿下他们在做啥。”   一行人随即向着城下走去。   而这个时候,城中的县衙处,朱棣正在安抚一众被俘虏的南军将领们,一切都比较顺利,基本上所有被俘虏的将领,都明确表示愿意降了朱棣。   除了一个人。   平安。   兴许平安觉得他曾阵斩燕军几员大将,不可能有活路的缘故,被绑着走进堂中的时候,口中依旧大骂不止。   这让堂中的朱棣,朱能等人全都变了脸色。   朱能等人连忙上前喝止平安,可没想到反倒让平安更嚣张起来,他整个神情中都透着一股不服气,不屑的扫视了一眼朱能等人,倨傲道:“一群无能鼠辈,竟敢呵斥与我,不怕惹的天下人笑话吗?”   说着,他还看向朱能旁边的房宽。   房宽是燕军后军统领,地位仅在甄武,张玉,朱能之下,平安冷哼一声,冲着房宽不屑道:“你,屡次被我破阵凿传,见我不退避三舍,还敢大放厥词,不觉得丢人羞愧吗?”   房宽和一众后军将领,听闻这话,一个个羞恼不已,可他们被平安破阵是事实,却也找不出辩解的话语。   平安鄙视的扫过房宽等人,又把眼光放到了朱能和张玉身上:“至于你们,较之陈亨,王真又如何?你们谁与我对阵,敢言胜我?不被我当场斩杀,便算你们有本事。”   朱能的暴脾气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他一直为自己的勇武自傲,年轻时也曾眼高于顶,不可一世,只不过后来认识甄武后,才开始慢慢收敛,晓得天外有天的道理。   可此刻他却被别人小视,如何受得了这个侮辱。   朱能当即向前一站,刚刚打算说什么,却被朱棣的蕴含怒火的一声‘退下’,生生打断了。   他看了看朱棣,见朱棣已经亲自起身,走向平安,心有不甘的重新退了回来。   朱棣来到平安的身前,一双眼睛深沉的盯着平安,他问道:“你不服?”   平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是神态已经表现的明明白白。   朱棣嗤笑一声道:“你言你勇,可灵璧一战,又因何被我所俘,你这般口放厥词便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天下人笑话?”   平安嘴中嘟囔的反问了一声,随后脸上咧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一字一句,目空一切的说道:“即便我兵败被俘,但天下人亦知,吾杀汝,如宰牛羊!”   朱棣的脸色瞬间黑沉了起来。   就在他要爆发出来的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伴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堂中。   “我看是谁这么嚣张,敢视我燕军如无物?”   随着这道声音,甄武大步走进了堂中。   甄武打量了两眼,被绑着的平安,嘴中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手下败将啊,断了胳膊,这么快就忘了疼了?”   平安看到甄武进来,眼球一缩,他冷哼一声不欲和甄武多说。   朱棣见到甄武来了,呼哧呼哧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一番心情后,重新返回高堂坐下,把这里交给了甄武处理。   甄武看着平安道:“说话啊,老子刚来,怎么不说了,接着嚣张啊。”   平安侧头避开甄武的视线,依旧不说话。   “不说话以为就没事了?”   甄武压着怒气,抽出腰刀一刀斩断,绑在平安身上的绳索,然后举刀指向平安道:“老子给你个机会,咱俩打,生死各安天命,老子就看你敢不敢接老子这一战。”   随着这句声音落下,甄武身上的杀气也浓浓的扩散开来。   所有人都微微有些惊骇。   他们不明白甄武为什么突然想要单挑。   可甄武身上的杀气,也让他们都不得不相信,平安若是敢动一步,甄武一定会迅如闪电般的,直接把平安当场斩杀。   所有人看向甄武。   甄武脸上平静,不过熟知甄武的人依旧知道,甄武眼中早已布满浓稠的恨意。   下一刻。   朱棣,朱能,张玉等人都明白过来。   被平安斩杀的陈亨,王真都是甄武的部下,而且和甄武都关联很深,若说甄武心中没有恨意,不想趁机直接斩了平安,他们是绝对不相信的。   平安自然也感受到甄武的杀意,一时间,平安反而踟躇起来,脸上继而难看起来。   朱棣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急急的思索了起来,平安要不要让甄武杀呢?   想来想去。   朱棣最终还是决定不杀平安了,所以当他看到甄武还欲逼迫平安时,当机立断的开口道:“好了,甄武你退下吧。”   甄武有些不甘的回头:“殿下。”   “退下。”朱棣脸色一板。   甄武见状,不得不心有不甘的退了下来,心中却在这时也微微有些下沉,朱棣想要留平安一命,没出甄武的猜测,自从朱棣起兵以来,除了几个朱允炆的信臣,被朱棣斩杀,其他被俘虏的基本上一个没杀,更何况平安还是朱元璋的养子。   而朱棣这时已经看向平安,他开口道:“我不管你服不服,既然兵败被俘,便老实认着,我看在高祖的份上,不欲害你性命,所以你最好莫要生事,要不然你自己心中清楚。”   说完,朱棣冲着左右士卒道:“重新绑了,押解京师。”   平安有些惊愕,他没想到朱棣竟真能饶了他,是故,他便老实的再次被绑,没有挣扎。   等到平安被带下去后,朱棣让其他人退了下去,留下了甄武,朱棣想了想开口劝解甄武道:“两军对垒,各为其主,咱不能把这个当做私仇去报复,要是所有人都这样,那…”   说着说着,朱棣看甄武的神色依旧不佳,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不和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咱爷俩说点交心的。”   随后,朱棣起身拍了拍甄武的肩膀,示意甄武跟上。   俩人来到外面,一边走,朱棣一边说道:“你也知道,咱们起兵的理由是什么,诛杀奸臣,所以咱们的目标只能是方黄等人,现下咱们离京师越近,行为就越大意不得,咱们不能表露出太多的杀心,以免逼的所有人齐心来抵抗咱们,要不然定会生出许多波折,这些道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的。”   甄武点了点头。   朱棣接着说道:“平安阵斩陈亨和王真,你以为我不恨?陈亨和王真都与我大半辈子的交情了,而且都是因我而死,我焉能不恨,但就因为如此,我们才要饶平安一命,试想咱们连平安都可以不计前嫌,会瓦解多少南军将士的抵抗之心?会让咱们的将士少死多少人?只要忍一时,便能换这么大的好处,咱们凭什么不忍?”   说到这里,朱棣回身用力的拍了拍甄武,沉声教导道:“心能忍万般情绪而不发,这才是大丈夫也,明白吗?”   “我明白了,殿下。”甄武说道。   “明白就好,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等几年之后,若你心中恨意犹存,你便寻个机会发作吧,那时候我定不多说什么。”朱棣看着甄武说道。   甄武脸上咧出个笑意道:“多谢殿下。”   “有什么好谢的。”朱棣随意的说道,之后他双手扶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对了,还有一事,我觉得挺奇怪的,你帮我也琢磨一下。”   甄武眼睛一转道:“殿下可是想说梅殷之事?”   朱棣点了点头道:“自咱们从济南出兵,至今一月有余,按理说梅殷早该支援过来才是,为何一直按兵不动,这让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甄武苦笑的摇了摇头道:“殿下不知,我又如何得知,不过殿下还记不记得上次我重伤回来,和您提及的张璞张指挥使?”   “我记得。”   朱棣走了一会儿,眼见旁边有一座凉亭,转头钻了进去:“你和我说过,此人先助你破盛庸,后救你性命,有大功与我们,如此我怎能忘记,不过你此刻提他作甚?”   “他的亡妻是梅殷之妹。”   嗯?   朱棣看了过去。   甄武接着说道:“只不过梅殷按兵不动是否和他有关系,我就不清楚了,殿下,你看要不要让人去查一查。”   朱棣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还是别了,就这样保持现状就好,反正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对我们是有利的,也免得咱们派太多人过去,刺激到梅殷,惹的他兵出淮安就不妙了,至于原因吗,以后总会知道的。”   甄武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很快就要南下。   ……   而这个时候的淮安城中。   两个淮安军中的将领在私下闲聊着。   “哎,你说大将军怎么身体不适这么久,燕军现在已经打下徐州了,咱们依旧按兵不动,这不妥吧。”   另一个人丝毫不在意的说道:“有什么不妥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而且说句大逆不道的事,燕王和皇上毕竟是一家人,咱们跟着打生打死有什么意思。”   那人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脸上担忧道:“不过咱们大将军的病情也太久了,咱们是不是帮大将军寻个好大夫看一看啊。”   “不用。”   那人说这句后,把头探到另一人的耳边小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听说大将军身体根本就没事。”   “啊,不会吧,若是没病,大将军为何这般作态。”   那人摇了摇头道:“这我不清楚,兴许大将军也不愿意掺和燕王和皇上的事情,一个内弟,一个内侄,大将军也为难不是,不过我到听闻一事有点意思。”   “什么事?”   “大将军是听到一个指挥使被抄家斩首的消息后,才说身体不适的,那个指挥使据说和大将军颇有渊源,叫做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张璞。”   ……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梅殷把自己憋在了一个房间里,心中煎熬的痛哭不已。   他让人打听过,张璞一家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若说其他人也便罢了,可他真的想要保护好他妹妹留下唯一的孩子。   但是先不说他现在找不到,他根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因为张璞犯得事情太大了,而且圣旨已下,事无回转的余地,他即便找到又能怎么办。   除非有一天,张璞犯的罪,不再是罪,变成了功。   这样张璞一家才有生还之机。   可他梅殷是皇上认命的大将军,是高祖钦点的辅佐之臣,他不尽心又如何对得起高祖和皇上对他的信任。   也是因此,这些日子,梅殷过得生不如死。   幽暗的房间里。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梅殷心中好似有了决定,他眼泪一下子更加汹涌,一时间把他的胡子也全部打湿了。   他噗通的一声向着南方跪了下来。   心如死灰的想着。   既然皇上让他固守淮安,那他就把淮安牢牢固守住,守的固若金汤,如此也算不负圣命吧。   梅殷自欺欺人的想着,整个人一瞬间变的异常的苍老起来。   自古忠义难两全!   人间悲事! 第312章 -议和,求和,乞和!(上)   灵璧城,就在燕军刚刚休整好,打算南下的时候,朝廷先急的派了一个议和之臣,匆匆赶到了灵璧。   朝廷是真被吓到了。   这一次,议和之人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趾高气昂,或者试图教育朱棣一些为人臣者的道理。   变得和个孙子一样。   当着朱棣以及甄武等众将领的面,认怂的直接表明错在朝廷,而皇上已经明辨对错,不仅会赦免燕军所有将士罪行,而且也会恢复朱棣的王爵,只希望朱棣早日班师回北平。   此话一落。   甄武和朱能对视一眼,都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朱允炆没救了啊。   恢复王爵什么鬼?赦免罪行又是什么鬼。   想让他们回去,怎么就一点也舍不得下本呢。   议和之人嘴上依旧没停,不停的说着,而且他记性倒好,把朱棣刚刚起兵时,给朱允炆的上表书,一直不落得都背了出来。   说什么当初朱棣和皇上承诺过,只要皇上饶恕燕军将士的性命,恢复他的王爵,不再为难周王等人,朱棣便主动止息兵戈,现在皇上都做到了,所以还希望朱棣把燕军将士尽快带回北平。   朱棣脸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议和的人。   他确实说过那些话。   那时候他不确定能不能打出河北境内,可不得认一认怂吗。   但是谁能想到,他想给朝廷当条看门狗,朝廷不要啊,现下他打到了灵璧,再让回去,谁脑残的会选择回去。   朱棣直接没搭理这些有的没得,开口紧扣他起兵的主题:“我只想知道黄子澄和齐泰等人,皇上怎么处理的。”   议和之人连忙开口道:“已经贬了,已经贬了,一个贬到了广德州,一个贬到了苏州,皇上已经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了。”   “没杀啊。”朱棣撇嘴说道。   若是朱允炆够狠,直接杀上一批,他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南下,谁成想朱允炆连这点狠心都没有。   甄武这时忍不住开口道:“这是贬吗,都还在京师附近转悠,这不活脱脱去招东南之兵去了吗,当我们傻吗。”   朱棣等人稍微一想广德和苏州的位置,瞬间也都明白了过来。   议和之人一愣,随后大急道:“不会,绝对不会,出京时,皇上亲口和我保证的。”   这话一落。   甄武都忍不住想要摇头。   这个议和的人简直就是个糊涂蛋子。   朱棣也已经不想再和这个议和的人多说了,挥了挥手,便让人把其押了下去,一直等到再看不见议和之人的身影后,朱棣才拿起朱允炆给他的信件,他当着众将的面直接撕碎,然后抬头看向众人。   “各位,之前我等商议的,攻下徐州后,全力南下,克宿州,凤阳,至滁州与和州,然后渡江,以图京师,可现在我却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甄武等众将全都看向朱棣。   朱棣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欲自泗州,盱眙,天长,直驱扬州,渡江再攻京师。”   众将一时间在脑海中思索起这两条行军路线的区别。   第一条相对来说比较保守,因为这条线路距离淮安都要更远一些,不用太担心淮安的梅殷追上他们,但是第二条却要冒险很多了,因为这条线路离淮安太近了,甚至泗州,盱眙等地,与淮安只隔了一个洪泽湖,哪怕他们一路顺利,势如破竹的到了扬州城下,扬州与淮安相距也并不算远。   一旦梅殷有所动作,很可能让他们陷入苦战。   众将一时间都不解的看向朱棣,不明白朱棣为何想要这般。   朱棣解释道:“自我们济南发兵起,梅殷便按兵不动,我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依然敢赌上一赌他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另外扬州向来是国之重城,若扬州一破,南北军马必然军心大失,不战自胜,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此番咱们既然想要突袭京师,自然越快到达京师越好,大家可以想一想之前定下的线路,不管是凤阳,还是滁州想要攻克都非易事,而且我也不想在凤阳多行兵事,但是若咱们长驱扬州,一路之上,并无重城可阻我们,一月之内则必至扬州城下。”   说完,朱棣环顾众将:“诸位,梅殷若有敌意,我们自要选择稳妥路线,可现在梅殷并无敌意,我们的胆子凭什么不能大一些,又凭什么不敢赌一赌,难道你们怕咱们到了扬州城下后,攻不破扬州吗?”   甄武听到这番话后,抬头看向朱棣道:“殿下,甄武支持殿下的抉择。”   兵贵神速。   只要他们够快,其实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更何况甄武大概率能确定梅殷不会动。   张玉朱能等人反应过来后,一个个也开口道:“殿下,便长驱扬州,即便梅殷有所动作,我等亦能在梅殷追上我等前,攻下扬州,以阻梅殷。”   “好。”   朱棣站了起来,有力道:“既然如此,众将整军南下。”   甄武等人齐声应是。   ……   五月,燕军兵至泗州,守将周景初毫无抵抗,直接举城投降。   朱棣抽出了半天时间,带着朱高煦和甄武去拜谒祖陵,一路上朱棣有些惶恐不安,甄武心中明白,别看朱棣外表上从来都是刚毅的模样,战场上也从来不畏生死,可他起兵造反,抢夺侄子天下之事,心中多少也有几分不敢面见先人的羞愧。   想必这也有几分他想要避开凤阳的缘故。   估计是不敢先去皇陵,打算先和祖辈们诉诉委屈,再说其他吧。   果然不出甄武所料。   朱棣刚到祖陵,直接跪下来就委屈的哭了起来:“祖宗在上,定要明察后辈之委屈啊,我被朝中奸臣谋害,几次差点不幸遭难,幸赖祖宗保佑,今日才得以在陵下拜祭!我本不想起兵反抗,可都是那奸臣不依不饶……”   甄武跪在朱棣身后,很无语的听着朱棣从头到尾把他的委屈说了一遍,然后又把周王,湘王等人的事情一股脑的,拉出来说给了朱家祖宗听,狠狠的给朱允炆上了一番眼药。   最后,朱棣还哭着说道:“祖宗们在天上,还望多帮我给我父皇解释解释,务必要好好劝解劝解我父皇,莫让他动气,您们瞧瞧,我把儿子和女婿都带来了,让您们也都开心开心。”   朱高煦和甄武连忙拜见。   之后又忙活了一阵后,朱棣才带着甄武和朱高煦走了出来。   陵下的乡亲父老听到朱棣来了此处,纷纷出来相见,朱棣感恩他们守护祖陵,大方的赐下一笔的酒肉,好好的慰问了一阵,才让他们离去。   等到此事毕,燕军随即再次急行军,第二日攻下盱眙,之后朱棣遣吴玉先行去扬州劝降,然后大军直扑天长。   吴玉与扬州城守将王礼,本就颇有旧情,而且之前也有过暗中联系,所以对此行并不忧心。   他出了军阵后,快马疾行,不出几日便到了扬州城下。   而扬州城守将王礼,在之前与吴玉的联络中,本就想要谋划投诚,可没想到事情败露,被监察御史王彬发现了他的企图,随后王彬联络指挥使崇刚,出其不意的把王礼雷霆拿下,关进了大狱之中。   当吴玉打听到这个状况后,有些懵了。   他指着王礼办大事呢,怎么他人刚到,王礼就被下了大狱。   吴玉心知燕王大军不能受阻,想了一阵后,一咬牙自作主张的让人向城内射去飞书,内言,凡绑了王彬投降者,封其三品之官,赏万钱。   王礼的弟弟本就一直谋算着救王礼,当即借用飞书的厚赏,联络了两个千户,又花重金收买了王彬身边人的家眷,百般计划后,寻了个时机绑了王彬,把王礼放了出来。   等到王礼从监狱出来后,当即把吴玉等人迎进了扬州城,随后联络旧部,一番争斗清洗后,把扬州城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这个时候,燕军刚刚攻下天长。   王礼吴玉等人直接向着天长迎了过去,把扬州城全须全尾的献给了朱棣。   甄武等众将顿时大喜。   这一路上的唯一的重城扬州,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简直是犹如天助。   不过说到具体原因,甄武等人多少也明白几分。   因为燕军换天的气势已成,他们几次三番的打败朝廷的大军,又一路闪电般的打到了这里,旁人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后路而思量一番。   五月末,燕军来到扬州城,朱棣分别谴将攻高邮,通州,泰州等城,并让诸将集结舟船,准备渡江。   高邮,通州,泰州诸城,燕军兵峰所至,守将皆降,无一抵抗。   又过短短几日后,数之不尽的舟船便横列长江之上,以待燕军渡江。   这一番直驱扬州,用时短短不足一月,行军之快,兵峰之锐,以及诸城望而降之的态势,让京城立时感受到一种透不过气的压力,仿佛整个京师都清晰的体会到那股锋锐的兵戈气息。   这一幕,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皇宫中的朱允炆,早已不复初登基时的意气风发,他表面上的那股微温尔雅的面具,也被彻底的打碎,变的暴躁,敏感,又惊惧。   他这几日每天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燕军到了何处,期盼着有奇迹能挡住燕军的前路。   可每一天他得到的答案都让他心如死灰。   燕军的推进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置信。   朱允炆不得不派出一个又一个,他所信任的人去外募兵,又各处遣使四方,以征勤王之兵,可数日来一个好消息也不曾传回来。   至于朝廷上的诸臣,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也都开始不掩饰的谋求自身安全之计,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开始和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练子宁等人划清干系。   即便朝堂上朱允炆哀求众臣推荐守城之良将,朝堂诸臣为了自身安全起见,也无一人站出来进行推荐。   等到散了朝,朱允炆在书房里好好的撒了一通火后,拉住依旧还留在京师的方孝孺的手,泣语道:“危在旦夕之际,诸臣竟全是胆小怕事之辈,我知方师有大才大德,还请方师勿要推诿,定要教我呀。”   方孝孺开口道:“陛下莫要这般,臣生受陛下信任恩宠,必尽忠与陛下,不过此事还请陛下让臣稍微思索一下。”   朱允炆连连点头,他就直勾勾的看着方孝孺,等着方孝孺想出办法。   不一会儿。   方孝孺开口道:“陛下,如今局势颇为紧急,还需设计让局势先缓上一缓,不如遣使过去求和,割地些许给燕王,如此定能拖延上些许时日,等到咱们东南兵至,辅以长江天堑,再决高下,胜负尚未可知。”   朱允炆此刻六神无主,有一个主意便当做救命稻草,当即点头从之。   只不过朱允炆忧心道:“上次遣使过去,燕王便不假颜色,如今再遣使,燕王可否会听?又该谴何人为使?”   方孝孺想了想道:“可谴皇家之人,用亲情动之,想必燕王不敢全然不顾亲情之谊。”   用亲情动之?   这话在朱允炆的耳中,莫名的有几分暗嘲的味道。   不过,朱允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点着头同意方孝孺的建议,但心中却越发苦涩起来。   若是谴皇家之人去求和,只能是谴与朱棣一辈之人,而且最好与朱棣有些交情的,这样才能聊得来,可他哪还有这样的人选。   该得罪的都得罪了,谁还会帮他。   朱允炆思索了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庆城郡主。   这个人他得罪的,他觉得并不是太狠。   说起来庆城郡主是朱元璋大哥的女儿,也就是朱元璋的侄女,而朱元璋是个极重家庭概念的人,等他当了皇帝后,便把他仅有的两个侄女也封为了公主。   在朱元璋的概念里,他女儿有的,侄女也要有,他和他大哥是亲兄弟,没道理让侄女受委屈,但是这样多少有些不合礼仪。   所以从洪武四年开始,不停的就有礼部官员上书,让朱元璋把俩侄女降为郡主,但朱元璋多头铁,时不时就大骂礼官多管闲事。   他那么多女儿都是公主,多俩怎么了?   再说他就这俩侄女,又不是多。   为这事朱元璋没少和礼官扯皮动怒,所以这俩侄女对朱元璋亲近的不行,小时候常常进宫找马皇后说话,也因此庆城郡主和朱标,朱棣几个也颇为亲近。   这件事先不提别人怎么看,但是在庆城郡主两人心中,朱元璋办的那叫地道,哪怕后来朱元璋实在受不了礼部叨叨,也只是削减了两人的俸禄,公主的称号照样依旧保留。   可谁也没想到,朱允炆这个孙子上位后,直接把人家两个降成了郡主。   他爷爷死活不肯做的事,他倒不手软。   这说出去就离谱。   毕竟庆城郡主她们只是俩女人,还是年纪不小的女人,她们能有几年好活,又还能当几年公主?   至于削减爵位吗?   也不知道朱允炆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这时候,朱允炆倒好意思想起庆城郡主。   朱允炆知道他自己面子不好使,便用了吕太后的名义,让人通知庆城郡主去燕军里求和,当庆城郡主收到命令后,本能的不想去,可没办法,她不敢抗命,只得闷闷不乐的向着扬州而去。   …… 第313章 -议和,求和,乞和!(下)   长江水波涛汹涌的流进了大海,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可庆城郡主却无心欣赏,她坐在船舱中,手上捏着一张帕子用力的绞着。   半晌后,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可不管她再怎么叹气,心中百转的心情都无法平复下来。   甚至,在她发觉离朱棣已经越来越近后,心中更生出一抹想要逃离的感觉。   她是真的不想别有用心的再见朱棣,即便自朱棣入藩后,她也很少再见到朱棣,即便这些年里她也曾常常惦念朱棣。   可她清楚,她这次来见朱棣是有其他目的。   这总给她一种在利用她与朱棣感情的错觉。   随着时间流逝。   慢慢的。   庆城郡主终是进了扬州城,然后又在州府中见到了两鬓已经有些泛白的朱棣,她看着朱棣两鬓的亮白,仿佛很难把年轻英武的朱棣融合在一起。   一时间,竟让她呆滞在了当场。   而朱棣看到庆城郡主后,脑中回想到小时候朱元璋,马皇后忙的不可开交时,他眼前的这个堂姐没少带着他到处乱跑。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让他发疯似的怀念。   可沧海桑田,时光弄人。   终究是回不到小时候了。   朱棣眼眶突然湿润起来,随即几滴眼泪从脸颊上直接滑落下来。   这几滴泪,仿佛唤醒了庆城郡主。   庆城郡主的反应要比朱棣大多了,竟不顾仪态的大哭了起来,然后踉跄几步走到朱棣的身边,伸出手摸向朱棣满是风霜的脸颊。   “小四啊,我的小四,这些年你怎么过的,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了。”   这一刻的庆城郡主,把此行的目的已经全然抛之到了脑后,满眼都是对朱棣的心疼。   朱棣听着庆城郡主的哭声,他自己心中的委屈和伤感也一下子全部被勾了起来,控制不住的与庆城郡主一样大哭了起来。   “堂姐。”朱棣哭泣的说道,仿佛一个迷路的小孩,终于见到了亲人。   房间里一时间,再无其他声响,只剩下姐弟两个的哭声回荡。   两个人都好似有了个机会释放情绪一般,谁也不刻意压抑,直哭了个痛痛快快。   等到片刻后,两人情绪稍缓,庆城郡主这才瞧着朱棣的两鬓,伤感道:“你小时候调皮捣蛋,没少惹我跳脚,没想到这一转眼,你两鬓竟也生了华发。”   朱棣摸了摸两鬓,苦笑道:“已四十多了,岂能没有白头发,不过倒是姐姐这么多年,依旧如以前一样年轻,一点也不显老。”   “你哄我作甚,这些年我还不清楚吗,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你可还记得以前我身子骨多好吗?你咋跑都甩不开我。”庆城郡主说道。   朱棣笑了笑点头,随后一边与庆城郡主闲话,一边引着庆城郡主走到旁边落座,而他也顺势坐在了庆城郡主身侧。   之后两人和谐的回顾着往事。   不过随着越说越多,朱棣瞧见了庆城郡主脸色上的为难,他心中明白,便不欲让庆城郡主为难,主动开口言说:“姐姐此来,可是带了今上的话?”   庆城郡主不安的看了一眼朱棣。   朱棣笑道:“姐姐,大可直言,有些话姐姐不来说,也自有其他人来说,我倒欢喜姐姐能来,能让我们再续姐弟之情呢。”   “那我可就直说了,你莫要生气。”   “说吧,小四什么秉性你还不知道,万不会和姐姐生气的。”朱棣说道。   庆城郡主听到朱棣这般说,又看了看朱棣的神色,见朱棣确实没有因此而与她生嫌隙,这才放心的把朝廷打算割地求和之事说了出来。   等到她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知你这些年委屈,前事也惹的我不快,不过咱即便有再大委屈,但毕竟是当叔叔的,再者说你都打到了这里,即便有什么气也该消了,没必要再与今上闹什么别扭了,咱不说别的,单看在你大哥的份上也该让他几分的。”   说到这里,庆城郡主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今上都许以割地求和了,总能补了咱的委屈,所以要不然就听姐姐的,就这么算了吧。”   朱棣看了一眼庆城郡主,心中有些无语,他的这个姐姐,身份虽然尊贵,可身份尊贵不代表有什么见识,甚至庆城郡主因为被朱元璋照顾的好好的,满脑子都只是小农思想,以为他和朱允炆只是在闹别扭而已。   他摇头苦笑道:“姐姐不清楚其中凶险,且听小四和你说上一说。”   朱棣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刚才所说,皆是奸臣之计也,试想我连皇考给我的地都守不住,怎敢妄图割地自拥,这不过是奸臣的缓兵之计,我若上当应之,来日定有远方之重兵来围剿讨伐我,到时候我便命在旦夕矣。”   庆城郡主吓了一跳:“这么凶险?”   朱棣点头道:“姐姐试想我其他几位弟弟,周王如何?齐王又如何?他们都并未犯错,都被拘了起来困住,我此番起兵打到这里,那奸臣岂会轻饶了我?”   庆城郡主默然。   朱棣接着道:“不过姐姐放心,我此番起兵,只是靖难以清君侧而已,只要我得了奸臣,祭拜一番皇考,再容我入朝奏请今上同意,恢复旧日典章,免了诸王罪责,我必回北平,本分的就藩辅佐天子,绝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你真的想好了?”   庆城郡主叹了口气道:“姐姐怕世人误会你,被人骂。”   朱棣感伤的也叹了口气,他抬头望向远处道:“起兵之日,便想好了,我的诸位弟弟妹妹,皆受奸臣所责,我当哥哥的焉能不管?即便有人骂我,我亦不悔,所以姐姐就莫要再多说了,不过等姐姐回去后,还望姐姐替我谢谢天子,并替我也解释一句,我与今上至亲相爱,绝无他意,所幸他并非终日被奸臣所蛊惑,也幸赖祖宗保佑,助我至此,终是相见有日,而这一些的悲痛之因,也终是有解决之日。”   庆城郡主点头,把朱棣的话都记了下来。   朱棣看着庆城郡主傻乎乎牢记他所言的样子,心中有些愧疚,不过随即自我安慰。   这也不是在骗人,朱允炆又岂会给他奸臣,岂会免责诸王。   随后,两人又闲话了一阵,等到过了一日,庆城郡主告辞返回金陵。   等到庆城郡主回到京师后,她面见朱允炆,把朱棣与她所说的话,详细的告诉了朱允炆,她一路回来时,本来想着劝朱允炆把奸臣绑了送给朱棣的,因为她觉得确实没必要为了几个外人,闹成这般地步。   不过此刻她看着朱允炆脸色隐含怒火,想了想后,还把那些话又全部憋了回去,若天子是朱允炆他爹,她还敢装着胆子劝两句,但是朱允炆的话,她却是不敢多说什么了。   朱允炆沉着脸挥退了庆城郡主,随后扭头问向一旁的方孝孺。   “如今又该怎么办?”   方孝孺想了想道:“长江可挡百万兵马,而且江北无大船,水师可阻燕军渡江。”   朱允炆点头。   他此刻随因朱棣的拒绝而怒气升腾,可怒火之中却也多了几分后悔。   悔不该当初啊。   只希望长江水师能堪大用。   ……   六月,朱允炆谴都督佥事陈瑄率水军入江阻敌,朱棣恐渡江时被陈瑄所趁,一边思索良策,一边令内官狗儿率都指挥华聚为前哨,先兵至浦子口。   然而当朱棣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的时候。   已至浦子口的狗儿传来密信,说是陈瑄欲率水军之师皆降,朱棣大喜又大惊,想了想连忙让人叫来了甄武,让甄武先行去浦子口,汇合狗儿后,面见陈瑄以探真伪。   甄武接到命令后,不敢耽搁,连夜至浦子口,和狗儿带了十几人便乘船去见陈瑄。   等到他们到了陈瑄军中,见军中确实没什么斗志,不似大战前夕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皆面露喜色。   而陈瑄见到是甄武亲来,亦是大喜。   朱棣给他的这份尊重,让他特别受用,他当即设宴款待,并且在宴中便直言:“此军皆我亲信之人,而且出发时,早已有过相商,具对殿下仰慕已久,所以此番皆愿听从殿下差遣。”   甄武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举起一杯酒道:“将军高义。”   陈瑄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开始详细的给甄武介绍起他的家当,大船多少,小船多少,最后定声道:“殿下此番渡江,尽可随便差遣,我陈瑄必保证把殿下安全送至江南。”   甄武点头,与狗儿开始笑着和陈瑄军中众人推杯换盏。   酒散后,甄武留了下来,让狗儿渡船回去送信。   过了几日后,朱棣大军皆至江畔。   陈瑄率众舟船至浦口相迎,陈瑄和甄武出阵前去面见朱棣,等到寒暄一番后,朱棣祭拜了大江之神,开始誓师渡江。   这一日,舳舻相衔,旌旗蔽空,金鼓大震,又恰天公作美,微风轻扬,长江不波,一群北地旱鸭子,得以安然无恙的全然度过长江。   而渡过长江后,朱棣亲自领军直扑镇江。   镇江为渡江后最近的一所重城,更是扼守咽喉要道,避不开,也不能避,然而只要他们拿下镇江后,京师便犹如火烧眉毛,危在旦夕。   这时的镇江之人早已得知长江上的舟船皆投降,惊慌中也在猜想着城中守将会如何做,能不能抵抗住。   然而守将没让他们猜想多久。   等到朱棣率领大军至镇江城下,镇江守将童俊率众出城献城投降,朱棣大喜安抚了一番童俊之人后,率众人入城。   至此,他们距离京师好似近在咫尺,旦夕可至。   而朱棣日夜期盼的结果,终于也愈发的熟透了。   ……   江上舟船依旧镇江皆降的消息,如同一道龙卷风似的传入京师,也把京师的心理防线摧毁的七零八碎。   朱允炆在朝堂上,再也在龙椅上坐不稳了。   他来回徘徊着,惊恐的担忧着。   朝堂上的诸臣默然看着,皆不发一言,谁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打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是想来也不难猜。   这种危在旦夕之际,多数人是那林中鸟,想要各自保命。   毕竟朱允炆不是朱棣。   他做不到那种带领着班底,齐心协力的困兽犹斗,而朱棣也不是朱允炆,会给朝堂诸臣万众一心的机会。   方孝孺看着诸臣的神色,心中大感不妙,想着他们若要举城坚守,必要坚定一下诸臣之心。   而坚定信念,杀人见血便是最佳办法。   方孝孺慢慢的把眼睛放在了李景隆的身上。   李景隆身份官职都高,最适合做那儆猴的鸡。   方孝孺想罢,心中一定,站出来冲着朱允炆开口道:“陛下,坏陛下大事,害陛下至此境地者,皆是拜此贼所赐,请陛下诛杀此贼,以定守城之心。”   说着,方孝孺直接在朝堂中,开始联络起削藩铁杆,而那些人也都不傻,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犹豫了,十几人齐齐动手把李景隆当朝拿下,跪伏在朱允炆的下方,然后皆叩首乞求朱允炆诛杀李景隆。   李景隆大惊。   立时便知道自己处在了生死边缘。   当即想也不想便开口大骂道:“呸,害陛下至此境地者,皆是你们这些奸臣所为,是你们逼得燕王起兵靖难,没想到如今还敢一意孤行,莫不是真要害了陛下性命才罢手吗?”   说罢,李景隆连忙向着朱允炆磕头道:“陛下,燕王与陛下的血亲之情,皆是坏在这些人手中,请陛下下令诛杀此等奸臣,微臣愿入燕军,帮陛下与燕王再续亲情之谊,以平燕王之气,想必燕王定不会做那逾越之举。”   烦躁的朱允炆眼睛一亮:“那你便替朕再入燕军,你去和我四叔好好说上一说,就说朕已经知道错了,愿意割地许他,也算朕求他,让他快回北平吧。”   方孝孺等人大惊连忙皆道:“陛下不可啊,再去言和,岂不是自断死战之心。”   李景隆却不管这些人,只把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当救命稻草,直接磕头道:“微臣领命。”   说完,李景隆看向方孝孺等人,问朱允炆:“陛下,那这些人…”   朱允炆看向这些人。   这些人还劝着朱允炆不要再求和,诛杀李景隆。   可这个时候的朱允炆,真的被朱棣打怕了,是真的一点不想再打了,但凡有点求和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   不过他看着这些人都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心中也不想为难他们。   朱允炆叹了口气,一挥手道:“曹国公先去吧。”   李景隆大感可惜,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保住性命就是好事,等到了下朝后,李景隆啥也顾不得做,带着朱允炆给他安排的其他求和之人,便匆匆忙忙的向着燕军去了。   等到了燕军之中,李景隆和朱棣相见后,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   李景隆再次把朱允炆的割地求和的事说了一遍后,朱棣心有准备的,照样理直气壮的把他那套只要奸臣的说辞拿了出来,算是拒绝了李景隆等人。   只不过这次给了李景隆几分面子,当着所有求和之人的面,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奸臣受到惩罚,他一刻也不会耽误当即便挥军回去。   李景隆会心一笑。   这对他来说有了交代。   对朱棣来说,也是瓦解京师万众一心的办法。   李景隆等人得了回复,告辞后,向着京师复命而去。   …… 第314章 -金川门   京师城外,正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   无数的军民商贾在拆卸房居,然后把拆卸下来的木头向着城内运送,试图清空城外,不给燕军打造攻城器械的材料。   如今已经入夏。   金陵地界又炎热,忙碌的军民们一个个都累的满头大汗,甚至有些百姓人家,没有重劳力无力拆卸门房和运送木头,被朝廷的这道旨意,逼得不得不咬牙一把火烧了民居。   当李景隆一行人,一路返回此地,看到这幅场景后,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与李景隆同往燕营的兵部尚书茹瑺,更是忍不住长长叹息。   他来到李景隆身旁,低语道:“曹国公,你瞧这…”   李景隆冷哼一声,道:“不用看,想必定是那方孝孺等人蛊惑的皇上,他们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几次三番损害国朝,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一定要劝皇上,诛杀了这些国贼。”   茹瑺点了点头,他向来和黄子澄不和,不仅曾与黄子澄多次争论,也遭黄子澄的几番打压,自然也是盼着黄子澄等人倒台。   不过他却有些心忧道:“可皇上做出这番坚守姿态,要想让皇上惩戒黄,齐等人怕是不易啊。”   说完,茹瑺偷偷的打量起李景隆的神色。   李景隆想到这一点,唏嘘一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茹瑺说着,仿佛又意有所指的开口道:“不过为天下计,为万民计,茹某定与曹国公同进退,不思二心,也还望曹国公莫嫌弃茹某的微薄之力。”   这话把李景隆说的心中一咯噔,他看了看茹瑺,只见茹瑺神色一如既往。   茹瑺冲着李景隆笑了笑。   这笑容中仿佛别有深意,又好似没有。   李景隆拿不准茹瑺到底是什么意思,便也打着哈哈的与茹瑺假惺惺的寒暄。   随后,一行人快速的进城,向着皇宫而去。   而皇宫里的朱允炆,此刻像极了赌了一夜,结果输大了的赌徒,浑身萦绕的都是浓浓的负能量,当他听到李景隆等人回来后,连忙宣他们进来。   朱允炆不等他们拜见,便焦急的开口问道:“此行如何?我四叔可愿退军回北平去?”   李景隆点了点头。   然后还未等朱允炆大喜,李景隆后面的话就随之而来。   “不过,燕王依旧是之前的要求,只要陛下能诛杀奸佞,燕王便挥军回返北平,辅助陛下,镇守边镇。”   朱允炆一愣,整个人默然下来。   李景隆和茹瑺等人开始详细的禀报起,他们入燕营后的一言一行。   可是等他们说完,朱允炆依旧愣愣的一言不发。   李景隆见状便明白了朱允炆的意思,心知朱允炆不会放弃方孝孺等人,不过让李景隆几人没有料到的是,朱允炆愣了半晌后,突然抬头来了一句特别天真的话。   “若是与四叔说,奸…罪犯之人已经下令捉拿,只是尚在逃窜,等到捉拿到手后,再献给四叔,你们说,若是这般,我四叔可会退军?”   李景隆张了张嘴,有些无语道:“陛下以为燕王是否会相信此言?”   朱允炆整个人一滞,不过他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不管信不信,试一试总是好的,曹国公可愿再入燕营一趟?”   李景隆有些无奈。   这在他看来是完全没必要的事了。   他开口问朱允炆:“臣等回来时,见城外拆卸民居,陛下可是打算坚守京师,以待勤王之师呢?”   朱允炆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李景隆神态顿时变的有些不好起来,甚至接下来的语气都挂着不满。   “既然陛下打算听从方孝孺等人之言,又何必让微臣再入燕营,倘若陛下以为微臣之言可信,便依微臣之计,斩了方孝孺等人,微臣定再入燕军,以项上人头担保,必使燕王退军。”   朱允炆听出了李景隆语气中的不满,本能的心中有些微怒,不过下一刻,他想到李景隆和方孝孺等人不睦,甚至大有你死我活之态,心中那丝微怒便也理解的消散了下去。   他看着有些失落不满的李景隆,安慰道:“曹国公不必如此,朕并非不信曹国公之言,只是…只是朕以为,若燕军攻城之际,我们倘若真有守城不利时,再行国公之言亦未晚矣,现下若直接…总归有些不妥的。”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回去静等陛下再次召谴。”李景隆说道。   朱允炆看着李景隆有些没有心气的样子,不忍心打击到李景隆,想了想后开口道:“此番守城朕亦需要多多依仗曹国公之力呢,曹国公不可这般懈怠。”   说到这里,朱允炆一顿后,接着说道:“曹国公不妨与谷王去协防守备金川门如何?”   在他的想法中,赋予李景隆重任,李景隆便该知他对李景隆的看重,如此情况下李景隆总不会再与他闹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事。   李景隆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甚至眼中的惊喜之意,一时间都控制不住的透露了出来。   还能有这好事?   朱允炆见李景隆这般,心中很是满意,以为李景隆是开心他对李景隆的看重之意,于是笑了笑问道:“曹国公意下如何呢?”   “微臣…微臣领旨,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李景隆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连话都有些结巴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朕自是信任曹国公。”   随后,朱允炆又交代叮嘱了几句李景隆,这才让李景隆下去。   不过等到李景隆走后,朱允炆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召来了诸王,想让诸王去燕营里再说上一说。   就说罪臣正在逃窜,抓住后便会献给燕王。   这话李景隆既然不愿意去说一遍,那他便让诸王去说一说。   而诸王并未拒绝,领了命,便向着燕军而去。   朱允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发愁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燕王会不会相信他的这番话,但只要有可能使燕王退军,再蠢的事他都想去试上一试。   ……   另一边,诸王出京后,直奔燕军驻扎的龙潭。   等到诸王见了燕王后,他们把朱允炆的话给朱棣说了一遍。   朱棣只是冷笑两声,然后问诸王:“各位都是我的亲弟弟,你们且说一说,此言的真假与否,你们若说是真的,那我这个当兄长的,便信诸弟之言。”   诸王听闻朱棣之话,面面相觑,随后苦笑道:“兄长慧眼如炬,自能洞察真伪,我等具不愿欺瞒兄长。”   “既如此,那些无意义之话便不说了,说起来咱们兄弟许久未见,今日四哥设宴,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随后,朱棣设宴款待诸王,几人叙说了一番兄弟情意后,朱棣让诸王回去交差。   等到诸王把在燕军的见闻说给朱允炆后,朱允炆叹了口气,在书房里沉默了许久许久,至傍晚时,他才一脸落寞的走了出来,然后他一边下令让人日夜加速修缮城防,一边又连续派人向着各方去催促勤王之师。   弄完这些后,朱允炆仰头看着天空。   他回想他登基后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恍然间让他有种南柯一梦的感觉,他把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着,仿佛能看到本来紧握的江山从他的指缝中慢慢的溜走。   六月间,京师中所有的百姓和群臣,都是人心惶惶的,他们莫名的想起一则,曾在京师中流传甚广的歌谣。   ‘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不少百姓商贾唏嘘不已。   那只飞燕,如今可不飞到了京师。   而燕军中所有的将士,在这个时间里却全都是变的振奋不已,他们明白,他们打了这么几年的仗,终于见到胜利的曙光了。   这一日,朱棣谴先锋刘保,华聚探至京师朝阳门外。   得知京师外无伏兵后,便挥大军向着京师进发,一路上众将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即便是甄武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三年了。   打了三年。   如今终于将要再见南京城。   而京师中的朱允炆等人得知燕王大军已经向着京师而来,朱允炆与削藩铁杆之臣们汇聚在书房中,连忙商议着对策。   可一群人在书房,皆是不出几句话,便悲伤的沉默了下来。   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只能期盼着守城将士能够守住京师。   朱允炆开口问道:“可有勤王之师的消息?”   方孝孺摇了摇头。   自五月间,燕军长驱扬州以来,并不见一人率军勤王,也不知道是朱允炆大失人心,还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朱允炆必败无疑,不敢来援。   朱允炆再次开口问道:“齐尚书和黄先生呢,他们两人早早便去征兵,他两人见京师被围,总不能也没有动静吧。”   方孝孺叹了口气,苦着脸摇了摇头。   朱允炆呆住了,良久后,有些癫狂的大怒的锤着桌子,可等到他把这些情绪发泄出去后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他哭道:“事情皆因他们劝朕削藩,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他们却也弃朕而去,朕悔啊,悔当初尽听他们所言。”   方孝孺叹息了一声,打算劝解两句朱允炆。   可心灰意冷的朱允炆,没心思听他们再说,便直接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了下去。   朱允炆闭目无言,他在这个时候,莫名的想起了朱元璋的音容。   他哭着道:“皇爷爷你在天有灵,帮帮孙儿吧,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不亲近军中之人,不该一意削藩…”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外突然有人禀报,燕军已至金川门外。   朱允炆大惊,再次召集群臣入朝觐见,等到朝堂众臣过来后,熙熙攘攘的就开始商讨起金川门的防备情况。   有人说防不住的,不如再去求和。   有人说不如早早出城,幸临浙江。   亦有人说不如幸临湖湘,或者幸临蜀地,收集兵马,以图后举。   总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京师必是不保的,几乎全无血战之心也就罢了,吵吵闹闹的还把整个朝堂好似变成了一个菜市场一样。   朱允炆见这般情况,几番想要张嘴说话,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大势已去。   好像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堂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能有多少人肯为他尽忠捐躯?   朱允炆看着下方这群人的嘴脸,一个个面上虽表现的悲痛,甚至还装模作样的说着建议,可一个个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却带着事不关己的味道,仿佛京师保不保的住与他们而言,毫无关系一般。   这让他的内心之中,慢慢的升腾起一丝怒火,他自问从未亏待过着些人,凭什么事到临头,他们可以高高挂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锦衣卫突然匆匆走了进来,在朱允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交给了朱允炆一些信件。   这让本就动了真怒的朱允炆,眼中瞬间充满了怒火,他沉着脸把眼光放在了一直默然不语的徐增寿的身上。   慢慢的。   诸臣都感觉到了不对,他们顺着朱允炆的目光都转到了徐增寿的身上。   徐增寿心中一沉,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他坦然的抬头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咬牙切齿的问徐增寿道:“高祖对你徐家如何?”   “甚好。”徐增寿开口道。   朱允炆再问:“朕对你徐家如何?”   “亦圣券隆重。”   “那你为什么还要暗通燕贼!”朱允炆愤恨的起身道:“这世间旁人对不起朕便罢了,你徐家中山王后,忠烈之子,岂能也做这种下作之事,你如此可对得起你的父亲,对得起高祖,对得起朕吗?”   诸臣哗然。   徐增寿张了张嘴,本来曾暗暗想过许多辩解之言,可事到如今,当着众臣的面,他那些准备了许久的辩解之话,却都一句也不想再说了。   他是中山王之后。   狡辩什么的总会有些丢失身份。   他不管有着什么样的所作所为,总不能累父亲被人小瞧。   徐增寿突然一笑,像是要坦然赴死一般,他抬头,明亮的眼神看着朱允炆,道:“我虽有愧高祖,有愧吾父,可微臣对微臣的所作所为,依旧并不后悔,反而微臣想要问一问陛下,自陛下登基以来,对诸王咄咄相逼,以至逼反燕王,更使天下数地陷入兵祸之乱中,陛下难道就对得起高祖吗?”   此话一落,群臣更是哗然。   “啊啊啊!”   朱允炆突然嘶吼起来,他完全没想到徐增寿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训斥他,这导致朱允炆一下子气急败坏起来,他从龙椅上起来,随手抽出左右军士的配刀,直直的冲向了徐增寿。   “你个无耻之徒,对不起朕的信任,还敢诬陷朕,朕要亲手杀了你。”   徐增寿看着朱允炆,脸上带着笑意,不躲不闪。   这笑意更刺伤了朱允炆。   朱允炆心中一发狠,想也没想,一刀直直的捅进了徐增寿的心脏。   鲜血染红了大殿。   让大殿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不曾想到,朱允炆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杀了徐增寿。   下一刻,所有人脸上都难看了起来。   即便是方孝孺也是如此。   外面大军压境,内里竟自乱到这种地步。   如何还敢期盼,挣扎求存?!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个军士匆匆的踉跄的跑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燕军…燕军进城了。”   朱允炆也不知道是因为杀了徐增寿而心惊,还是吃惊已经燕军进城。   反正他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大殿之中。   …… 第315章 -京师,京师。   燕军如潮水一般从金川门涌入京师,然后迅速分流向着其他城门而去,马蹄声,脚步声,甲片碰撞声蔓延似的向着整个京师扩散。   往日繁华的金陵城中,一时间染上了一抹铁血气息。   无数守军奔逃着,呼喊着:“燕军进城了,燕军进城了。”   惊惧的呼喊声伴着守军,回荡在许多的街道上,吓的躲在家中的百姓,与家人抱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京师有多少年未经风雨了。   今日这一场改天换地的动乱,注定会让这一代人牢记至命终时分,兴许还会有人在老了后,把今日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乖孙听。   但这个时候的他们,显然不会考虑到那些,害怕才是他们之间的主旋律。   毕竟谁知道,那些来自北地的厮杀汉,会不会闯入他们家中,残忍的杀害他们的性命,再谋夺他们的家产。   百姓们躲着,不安的凝听着外面的动静,隐约中好似又听到外面血腥的厮杀。   而此刻金川门外。   朱棣一马当先,甄武,朱高煦分列左右,三人动作出奇一致的打量着宏伟的金川门。   再见金川。   再入京师。   魂牵梦绕,期盼了许久的梦中场景,终于映射到了现实,让三人皆是激动的久久不能平静。   这里是京师的北城入口,而北城向来也是京师几城中最为冷清的地段,因为这里顺着金川河一路向下,有着连续几座军营驻扎在此,此刻这些军士大多在李景隆和谷王的带领下降了朱棣。   但是中城,西城,东城依旧有人带着守军在抵抗挣扎,而张武,薛禄,朱能等人正带着燕军清缴城中抵抗力量,试图掌控其他城门,以及围困皇宫,和捉拿齐泰,黄子澄等二十四位挂名奸佞。   当然捉拿奸佞此刻的重要性要稍逊其他。   当务之急是要掌控住整个京师。   然后才好清洗异端。   “殿下,我们也进城吧。”甄武上前对着朱棣说道。   朱棣回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军卒们,又看向站在他前方投降的李景隆等人,朱棣长长叹了一声道:“我本不欲惊扰天子,奈何奸佞势力太大,并非一时半刻便能全部捉拿,既然如此,我们便入城吧,不过虽是入城,我亦只在城楼处稍歇,等到将士们把奸佞全部捉拿之后,我等便即可出城,不能惊扰天子太久,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甄武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这么多臭丘八里,我就相信你一个,这样吧,你亲自去盯着将士们,让他们莫要肆意妄为,但是也务必要紧锁全部城门,莫要放走了一个奸佞,记住我说的,是一个也不能放过,若出了纰漏,老子定重重罚你。”   “卑职领命。”   甄武应声后,便转身打算去城中办事,可他刚刚有所动作,朱棣的话音随后再次响了起来。   “对了,你进城后,通知下面的人,像曹国公,茹尚书等忠臣家眷莫要惊扰了。”   甄武眼光在李景隆,茹瑺等人的身上扫过,他们具向甄武露出一抹和善请求的笑意,甄武笑了笑和朱棣保证道:“殿下放心,我等绝对明辨忠奸,不使任意一位忠臣家眷受到惊扰,亦不让任意奸臣得以逃脱。”   朱棣点了点头。   李景隆等人全都放心的松了口气。   而这时甄武向着李景隆走了几步,甄武笑着对李景隆道:“曹国公明白我对京中之人不熟,所以还请曹国公提点一下在下,好让我不至于有所纰漏,当然若是有什么忠臣名册之类的就再好不过了。”   “有有有。”李景隆连忙说道,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了甄武,然后笑着对甄武道:“说起来我与甄将军神交已久,若是此事了了,有时间还请甄将军移步敝宅,让我聊表一下谢意。”   “曹国公客气了,有时间定然前去。”甄武说着打开了册子瞄了一眼,然而第一眼就瞧见册子里夹着的一张宝钞。   甄武古怪的看了一眼李景隆,李景隆面色不改,仿佛册子里根本没有夹带一样,甄武又看了一眼朱棣,笑了一下,把册子带着宝钞递给了朱棣。   “劳烦殿下过目,看看可否有出入。”   李景隆顿时愣了,惊讶的一下子变了脸色。   狗日的,不上道。   朱棣打开册子看了一眼,淡淡的扫了一眼李景隆,只把李景隆扫的冷汗直流,随后收回目光把册子合上扔给了甄武,道:“曹国公定不会弄错的,你便依着这个册子办吧。”   甄武见朱棣连带着宝钞全部丢了回来,心中忍不住乐了。   老板都让他收礼了,那还说什么。   只不过,这还没进城,就收受一个国公的大礼,这往后他还不得被银子给砸晕了哦。   必须要学会控制欲望啊。   而且等回头有时间,看来也得尽快找下面的小崽子们,聊一聊作风问题。   别他娘的一个个没了分寸。   免得百战得的功勋,一朝被撸个干净。   之后甄武不再耽搁,他点了一些人马,快马先行入了城中,等到进了城中后,便让曹小满根据册子上的人家,去给每家每户留上两个燕军作为保护。   曹小满有些不解。   “咱没必要还留人保护吧,咱们去通知一下其他人,不去惊扰他们不就行了。”   甄武白了一眼曹小满:“你懂个屁啊,你不做出一副这个架势,怎么吓的其他忠臣去找殿下要护身符?”   曹小满还是有点不明白。   甄武没好气道:“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哦。”曹小满不再多说什么,领了一队人马根据册子上的地址,一家一家找了过去。   而甄武直接向着西城而去,想要看看其他几处城门,是不是已经拿下了,可没想到他刚入西城,便撞见了张武。   “怎么回事?”甄武皱着眉头找到张武:“怎么还死了这么多人。”   张武一脸晦气道:“不知道哪来的一伙人,这要不是正好碰上我的精锐,没准还真被对方吃下了。”   甄武一惊,张武手中的精锐,他比谁都清楚,真正的百战老兵。   “你没抓个俘虏问问?”   “问了,但一个个嘴巴很紧,不过从他们身上来看,好像是魏国公的人。”   “徐辉祖?”   甄武说完,脸上莫名有些不理解,忍不住吐槽道:“这狗日的还真是…是个玩意。”   燕军都进城了,还他娘的一意阻拦,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以为朱允炆还有翻身的机会?   开玩笑。   若朱允炆还能翻身,他们一头撞死得了。   “行了行了,先别管他了,石城门怎么样了?拿下了吗?咱们需要尽快拿下所有城门,封闭全城。”甄武说道。   张武正色起来道:“大哥放心,我早就谴人过去了,京师其他守军都没有什么防守之意,想必已经拿下了。”   甄武点头:“行,你记得给我守死城门,我就不过去了,我还要抓紧时间,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放心吧,大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士卒过来禀报说抓住了周王和齐王,询问要怎么办,张武看向甄武。   甄武简单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带他们去金川门城楼见殿下,记住,一路上不可怠慢,好生伺候。”   “是。”士卒领命匆匆走了下去。   甄武烦躁的挠了挠头,一进城各种繁杂的事情便也迎面而来,而且这些事还不得不小心处理。   真比打仗更累。   不过下一刻他再次打起心气,与张武交代了两句后,启程向着其他地方而去。   等他到了中城后,发现中城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这里居住着许多达官贵人,他们不同普通百姓躲在家里,反而携家带口的,大包小包的奔逃着想要逃出城去。   甄武现在没时间管这些人,只要全城城门皆闭,这些人想跑也跑不了,总得一个个的和他们辨明忠奸。   他穿过中城,直直向着东城而去。   东城是薛禄带着人负责掌控的地盘,当甄武过来时,薛禄已经掌握住局势,甄武给薛禄下了死命令,守好城门后,便把目光向着南面看去。   那边便是皇城所在。   此刻朱能和张玉,皆率大军已经团团围住了皇城,甄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骑着马向着皇城那边而去。   ……   这个时候,整个皇城内已经乱成一团。   朱允炆失魂落魄的坐在大殿之中,见朝中诸臣已经趁机慌忙四散,剩下的加上太监侍卫也不过二十余人,一时间悲从心起,横起诛杀徐增寿的长刀便架在脖颈处,意欲自杀。   翰林编修程济哭丧着拦住了朱允炆。   “陛下不可啊,燕贼虽然势大,但陛下若死都不怕,何不乘乱出逃,意图后举。”   少监王钺这时候也站出来跪哭着进言道:“陛下难道忘了吗?高祖升遐时曾遗留一个铁箱,曾有言留下说‘遭遇生死大难,可打开一观。’陛下如今正值为难,可不打开一看。”   群臣皆惊此言,随后连忙让少监取来。   少监应声而去,而铁箱一直放在奉天殿之左,当他拿过来后,众人齐力打开箱子,里面出现了三张读碟,袈裟,鞋帽,剃刀,以及白银十两。   还有朱元璋留下的一则简言‘应文从鬼门处,余者从水关御沟行,薄暮时,会于神乐观之西房’。   朱允炆见此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竟不知朱元璋在世时,曾担忧过他不足守成。   不过,等到他哭过后,他便也不再多想,心灰意冷的让人匆匆帮他剃发换衣,随后众人商议如何逃亡。   朱允炆心知人多不易逃亡,便让有家眷者,以及心有所系者,相宜从便,等到遣散不少人后,朱允炆带着身边几人,回到后宫之中,他先是寻到了他的两个儿子,语别了怀孕不易逃亡的皇后,随后让人各处起火,打算趁乱出逃。   时值夏日,天干物燥,大火燃起来后,瞬间就变成了汹汹的大火。   而宫中骚乱不堪,不仅没人扑火,反而许多内心受到压抑之人,也趁机释放,往日有所仇怨的,该报仇的报仇,穷困想要暴富的,趁机敛财偷东西,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在各处放火,一时间让整个宫中彻底大乱了起来。   ……   宫门口,甄武和朱能张玉,正聚在一起商议着事情。   甄武问二人:“你们可有殿下密令?”   两人具是摇头:“殿下只让我们守死各处宫门,不让一人逃脱。”   甄武有些忧心。   张玉看出来后,也发愁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甄武提议道:“要不我们三人各带一些亲信入宫?我担心殿下在宫里的安排出了纰漏。”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张玉纠结的小声道:“若是咱们进宫,定会落人把柄,单天下人的口诛笔伐,殿下如何能受。”   甄武也明白这点,但是心中总是忍不住的担心。   他怕他们的安排,改变不了朱允炆失踪的事实。   然而就在他无比心忧的时候,皇宫中的火势汹汹燃烧了起来,他们三人一起向着火光照耀的地方看去。   甄武这时开口道:“两位,如此情况,我们焉能见皇宫起火而无动于衷,咱们大军在外,必须要前去救驾的啊。”   张玉两人不约而同点头。   此一时彼一时。   这种时候,他们万万不能坐视不管。   张玉忍不住小声的提点甄武和朱能道:“两位,咱们三人事先说好,此番进去,不管做了些什么事,务必谁也见不到皇上,明白吗?”   “明白。”甄武和朱能都是点头。   随后,三人各自点了一些亲信之人,嘴上大喊着救火,便向着皇宫里行去。   三人进了皇宫后,各自便匆忙散开,然后各自怀着其他的目的,搜索着朱允炆。   甄武顺着奉天殿搜索了一阵,一点收获没有,一咬牙向着后宫而去,而当他刚刚来到后宫处,突然被人出声叫住了。   他回头。   竟看到曹成扮做太监打扮,与几个太监,在和一行人缠斗。   而那行人当中正有一个神骏非凡又神色慌张的和尚。   甄武心中顿时明悟。   他连忙让人加入战场,不多时便控制住了那些人,曹成来到甄武身边,小声的说道:“右将军,我们亲眼看着皇上梯度的,那人就是…”   话音未落,甄武一巴掌已经重重的扇在了曹成的嘴上。   甄武冷眼看着曹成道:“这一群人趁乱意图杀害皇上,在宫中四处起火,被你等太监阻止,结果不慎齐齐陷入火海之中,你可明白。”   曹成瞬间打了个冷颤。   “卑职明白。”   “明白还不去办?”   说话间,甄武已经让他的亲信军卒,全部撤离了这里,只留下曹成和几个太监。   曹成过去黑着脸把朱允炆那群人上了绑,然后每个人嘴里塞了布,不给他们一点说话和反抗的机会,全部扔进了熊熊燃烧的一所房间里。   而甄武一直都不多看那里一眼。   等到曹成办完后,甄武小声对其道:“那些太监,你解决掉,我只能保住你一个人。”   曹成有些惊讶,不过下一刻便想明白了。   他转身回去,一言不发的去解决那些知晓内情的太监。   不一会儿。   曹成满身鲜血的走了出来。   甄武点了点头道:“把你身上的衣服丢了,从此之后,你需牢记,你从未提前来过京师,至于你的家眷,以后就住在我家附近吧。”   说完,甄武便快速的从此地消失。   当甄武再次汇合他的亲信们后,悲呛的狂呼道:“快随我去奉天殿救火,万不能让皇上身遭不测。”   …… 第316章 -奉天殿的火   奉天殿火势渐盛。   自东侧文楼起,已蔓延至正殿之中,而其中的热浪翻涌,不时卷动着火舌让人望而生畏。   殿前的广庭上,此刻有着很多人奔跑呼喊着,有逃命的,有试图救火的,其中侍卫,文臣,太监不一而足。   这些搅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混乱的场面。   当甄武带着亲信来到这里后。   他直接一挥手,让他手下的人开始救火,同时眼光四顾,自然而然拿出统军大将的气势,顺势组织起广庭上的人手。   那些人都有些懵了。   这谁啊?   不过他们看在甄武手中刀的份上,逐渐的也不再混乱,开始听从甄武的指挥,一起参与灭火的工作。   这时甄武拦住一个老太监,脸上厉色的问道:“我听闻火起之前,皇上最后是待在奉天殿,此事可是真的?”   老太监首先被甄武手上明晃晃的腰刀吓的丢了一魂,又被甄武厉声的喝问吓的丢了两魂,脑子哪里还能保持清醒,只记得城破前皇上是待在奉天殿,于是没怎么多想便连连点头。   “是真的,是真的,皇上就在奉天殿。”   这话一落。   在场许多人都听到了,不明真相的人根本不怀疑老太监所言,甚至许多人被吓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而甄武脸上也是大变。   下一刻,甄武咬牙冲着灭火的人群,怒吼道:“艹他娘的,谁他娘的出工不出力,老子当场砍了他的脑袋,一定务必要尽快救出皇上。”   灭火的人听到在甄武杀气四溢的声音,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可即便这样,甄武好像还嫌太慢,他冲着奉天殿担忧的高呼道:“皇上坚持住,微臣这就救你出来。”   说完,甄武亲自上阵,开始参与灭火。   场中有些文臣,好似在这一刻认出了甄武的身份。   “啊,那不是燕军的甄郡马吗?”   “是他是他,多年前甄郡马来过京师,当时我与他还曾有过言谈,虽说这些年有些变化,但我肯定认不错,绝对是甄郡马。”   “可…可他不是燕军的人吗?难道我们之前误会燕王了?”   “别管是不是误会了,单这番表现,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你且看上一看,皇上身危之际多少人自顾逃命,谁又曾向甄郡马一般组织人手灭火的。”   “是啊是啊,甄郡马此番表现,足以证明忠心可鉴啊。”   ……   不远处,一边灭火的甄武,一边留意到旁人的这些言辞,嘴角忍不住浮现一抹笑意,不过还没等他陶醉一会儿,朱能带着人匆匆的跑了过来。   朱能见到甄武带着人在全力灭火,忍不住一愣,他来到甄武身边,一把拉住了甄武灭火的动作。   “你干嘛?”甄武不满的瞪了一眼朱能。   朱能皱着眉:“你这到底什么情况?”   甄武急了:“皇上就在奉天殿里,你说什么情况,你他娘的还不赶紧救火,拉我做什么。”   “皇上在奉天殿?!”   朱能本能的吓了一跳,然后他环顾周围,一个个救火的人都喊着救驾在全力扑火,不疑有他的朱能顿时也急了。   他小声在甄武耳边急切问道:“你还真救?”   “废你娘的话。”   甄武瞥了朱能一眼,鄙视道:“老子从小就瞧不起你这种没有忠君之念的人。”说完,甄武不再搭理朱能,立马又忙碌了起来。   而朱能看着甄武忙碌的背影,整个人都快傻眼了。   他此刻只觉的他的脑子不够用了。   救朱允炆?   开玩笑。   打死他都不相信甄武这个狗日的会救朱允炆!   这时候张玉也来到了此处,他看着全力救火的甄武,稍一思索,眼中就流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一挥手,让他的人也开始全力救火。   朱能看到这一幕,疑惑的看向张玉。   张玉上前拍了拍朱能的肩膀,故意逗朱能道:“救火吧,别愣着了,救驾要紧。”   救驾?   救他娘的蛋!   他朱能恨不得一刀捅死朱允炆,让朱棣登上皇位呢,怎么可能救朱允炆。   不过下一刻。   朱能恍然回过神来了,甄武张玉他俩谁不是贼的和个猴子一样,会真救朱允炆?   他看着甄武和张玉忙碌的背影,嘴上一时间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   在众人齐心灭火下,奉天殿的火势终于慢慢变小,等到随着最后一朵火苗被扑灭,许多人都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甄武等人却第一时间冲进了奉天殿。   可满目苍凉下,哪还有一个活人。   甄武心灰意冷的走出了奉天殿,让手下的人去整理奉天殿的遗骸,不一会儿,一具具被烧成焦炭,不辩容颜的尸身被抬了出来。   张玉叹了口气,去寻了一些宫里的老人,让其上前辨认。   等那些宫中老人辨认了半响后。   最终选出了一个身形与朱允炆极为相似的人,怀疑是当今圣上。   甄武等众人看着这具尸身,久久沉默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内五龙桥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甄武等人回头看去,原来是朱棣发现火起匆匆赶至此处。   朱棣来到近前,他一下马,目光就看向了甄武等人。   甄武等人面容沉重的冲着朱棣齐齐的跪了下来,而甄武更是悲痛的高声道:“卑职罪该万死,宫中起火,卑职等人救驾不利,害皇上…害皇上陷于火海之中,现已无生机。”   朱棣大惊,面容悲痛。   他沉声问道:“宫中为何火起?”   “还在调查,不能定论,不过…”   甄武抬头看了一眼朱棣,说道:“不过有可能是天干物燥,宫中不慎起火的。”   “放屁。”   朱棣冷冷的呵斥:“去他娘的天干物燥,给我查,这个事必须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是。”甄武领命。   朱棣这时才看向那具烧焦的尸体,他突然干嚎了两声,三两步扑到了尸体上,悲呛道:“我的乖侄儿啊,你为何不等等四叔啊,四叔已经来救你了,四叔已经来了,你起来看看四叔啊。”   场中不少人听着朱棣的哭诉,不知道为何莫名的也有些伤感。   甄武忍不住偷偷的望了望天。   他知道朱棣这番话,便是把这件事彻底的定性了。   哪怕有些人竭尽全力的想要拨开浓雾,去探查真相,可得到的真相便会是真实的吗?想必真正隐秘的事情,只会永远的存在一些人的心中,千万年不会展露。   等到朱棣好生哭了一阵后,这才被甄武等人劝住。   这个时候,朱棣也不再说什么怕惊扰天子不肯进城的话了,直接出了皇宫,寻了个驿站当做行宫住了下来。   可整个京师却乱了。   朱允炆死了。   这让依旧存着效忠朱允炆的不少人懵了。   而此刻一所宅院里,几个文臣正在此地长吁短叹,这群人官职看着都不高,全是什么给事中,侍召,知县等小官,不过这些人在他们圈子里却也全都是小有才名之人。   细细数来,总归七人。   这七人分别名唤:杨士奇、解缙、胡广、金幼孜、黄淮、胡俨、周是修。   这几人正激烈讨论着大义和忠节。   唯一人沉默无语。   一直过了良久,周是修才听出了其他几人的意思,他轻笑一声道:“诸位所言我大概是听懂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之前你我众人相约同死共赴国难之言作罢?”   杨士奇等人脸色一时间都有些难看。   解缙开口道:“我等苦学不易,如今皇上驾崩,你我何必再言忠义,更何况燕王亦是皇家子弟,我等为天下万民计,也该一展胸中抱负,才不负这身才学啊。”   周是修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解缙。   一直把解缙看的尴尬,杨士奇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周是修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只不过之后周是修再未发一言,哪怕是等到这群好友要散时,相约明日去见燕王,周是修也依旧没有说话。   杨士奇等人心情皆动荡,谁也未曾注意到,或者说哪怕注意到了,谁也不愿意点破周是修的异样。   随后他们各自散去回家。   而周是修回到家中后,想了良久,还是写了一封书信留给好友,然后他穿戴整齐,去往了应天府学,等到他拜别了先师后,坦然的来到尊经阁自缢而亡。   他觉得有些东西需要坚持。   而他的坚持。   亦可鞭策他那群背信的好友,让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哪怕为了他们的良心,也要苦做良臣,为天下万民而肝脑涂地。   求良臣若不成良臣。   不若如他一般,求忠义即得忠义。   随着时间流逝,日暮西落,暖黄的橘色夕阳透过窗,照射道了尊经阁中,周有修的倒影落在经书中,相交辉映。   这一日,京师之中上演着各色各样的故事,有暗怀激动,把今日当做人生的转折点来看待的,亦有悲痛万分的,把今日当做世界末日一般的。   可不管怎么样,等到日落,燕军入城的第一天,终于也迎来了结束。   第二日,甄武忙碌了大半个晚上,只觉得刚刚睡着,便让朱棣差人叫了起来,甄武无语的揉了揉眼睛,洗了把脸清醒了一番,连忙向着朱棣的房间而去。   当见到朱棣后,甄武心中有些吃惊,朱棣的黑眼圈又浓又黑,不用猜也知道朱棣应当是一夜未眠。   朱棣揉了揉眉心道:“总算有时间让咱爷俩聊聊了,你把昨日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和我说上一说吧。”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把他昨日到皇宫后的所闻所见以及所做,全部详细的说给了朱棣听。   朱棣消化了半天后,笑了一声道:“怪不得昨夜有人来见我,密中报我说建文乔装和尚,已纵火趁乱,自鬼门而出。”   说完后,朱棣见甄武有些疑惑,解释道:“是郑赐,昨日他们与建文共在奉天殿商议出逃事宜,眼睁睁看着建文剃度后,去了后宫,所以怎会相信奉天殿找出来的尸身是建文的,而且根据他所言,这群心系建文之人,还意图暗中联络往来。”   郑赐也是朱棣标榜的奸臣之一。   甄武恍然明白过来,此人定是不欲和建文一条路走到黑,所以趁夜投诚朱棣,只不过郑赐这家伙倒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他不清楚朱允炆已经真的死了,若还忠心朱允炆,根本没路走。   朱棣又揉了揉眉心道:“本来我还有些担心,听你这么一说,这才让我彻底放松下来,不过以后此事你谁也不要提及了,想来你也知道轻重,至于你所说的那个曹成,给我吧,我调教几年再给你,你的那点调教人的手段,我不放心。”   甄武对此自然没有意见,直接点头应是。   “对了,还有一事,你说说你的看法。”   朱棣抬头看向甄武道:“既然建文扮成和尚之事,我们知晓,你说我们是直接对外公布出去,断了那些人建文尚在人世的念想,还是将错就错,任他们私下传播?”   甄武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若让我说,不如就将错就错,先不说真真假假最是迷人,不仅可以免了后世史书上殿下的杀害亲人的污名,咱们亦可借此清洗一番建文旧臣,而且这件事也足以试出投诚殿下之人,是否真的真诚。”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这点倒是不错,不过若是他们借建文名义生事呢?”   甄武自信一笑道:“殿下在,我等在,生事又何妨,更何况他们即便再借建文名义,殿下也心知肚明,不会有一个真建文站出来号召天下,这种情况,殿下何惧之有。”   “说得好。”   朱棣被甄武两三句话说的理顺了思路,笑了笑道:“假的真不了,一个假建文,不仅骗不过真正有才学的人,亦不能让天下人四方云集,确实不足为惧,如此用来磨刀,检验真伪最是合适不过。”   甄武也笑了笑。   “行了,没其他事了,你下去吧,我估计还要接见一些人。”朱棣挥了挥手道。   甄武点头退了下去。   等到甄武出去后,杨璟从后方的屏风处走了出来。   他跪到朱棣面前道:“右将军所言无一隐瞒,当时确如右将军所说,不过卑职见右将军接手后,便暗中在奉天殿纵火,以配合右将军,要不然奉天殿起不了这般大的火,只是这般总归是毁了奉天殿,还望殿下莫怪卑职自作主张。”   朱棣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一座奉天殿?   哼哼。   较之天下,不值一提。   而甄武这时也已经来到了外面。   他刚刚到这里,便看到一伙书生和侍卫在争执着什么,甄武皱眉问道:“吵什么呢?”   侍卫一见是甄武,连忙站直了身子,他面向甄武正色道:“启禀右将军,这伙人非要进去见殿下,可殿下已经一夜未眠,我们千户便让我们拦着拜见的人,让他们午后再来,可他们不听,非要让我前去通报。”   此言一落,那群书生不乐意了:“可我刚刚还见你给户部的夏侍郎通报了,为什么不给我们通报。”   侍卫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夏侍郎什么官职,你什么官职?”   那人顿时说不出话了。   甄武来了兴趣,带着笑意道:“说说你什么官职?”   那人扭捏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曾被授‘吴府审理副’一职。”   甄武愣住了。   这是什么狗屁官职。   他来大明也不少年头了,竟然听都没听说过。   随后,甄武摆了摆手,兴趣大减的想要离去,不过就当他刚刚转身打算走的时候,却听到那伙人其中一人唤那人道:“士奇兄,无需伤感,现下虽官声不显,可将来谁又敢说不会入阁拜相。”   嗯?   其他人的反应先不提,甄武立马又回过头来了,他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看了看甄武,不明白甄武为何对他名字感兴趣,不过也晓得甄武身份不俗,所以还是开口详细说道:“我叫杨寓,字士奇,吉安府人士…”   “等等,够了。”甄武打断了他,一双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杨士奇。   心中却忍不住想着。   原来这个就是杨士奇啊。   …… 第317章 -劝进、清洗、新皇   杨士奇的容貌并不出众,不仅看不出一点后世能臣的样子,反而身板略显消瘦,让人觉得不堪大用。   相较而言,他身后倒有几人神采不凡,让人瞧上一眼,便觉得特别靠谱。   甄武觉得这点很有意思。   这世间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一个人不管长得怎么样,都不影响他对这个世界的探索和学习。   “想进去?”甄武开口问道。   杨士奇微微有些吃惊,不明白甄武为何听到他的名字,就出言打算相助,不过下一刻他的内心依旧忍不住的火热了起来。   谁不知道现在燕王正值用人之际,越早见到燕王,得到的回报必然也是越大的,这对于并未发迹的杨士奇等人,吸引力自然倍增。   尤其是如今正是风云变化之时,若能得贵人相助,扶摇直上九千里,杨士奇又怎能拒绝这种美事。   他连连点了点头,向甄武表达了他想进去的意愿。   这时杨士奇身后一人突然惊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您…您是甄郡马?!”   甄武感兴趣的转过头去,问道:“你识得我?”   那人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讨好的笑了一声道:“虽不识,可天下人谁不知甄郡马勇力无双,所向披靡,为燕王麾下第一常胜将军。”   这话把甄武说的笑了出来。   “你又叫什么?”   “解缙。”那人说道。   甄武又是一愣,没想到这也是一个名人!他仔细的打量了两眼,然后把这群人都看了一眼,笑道:“行吧,今儿我心情好,便带你们进去见见殿下吧,不过殿下能否看重你们,需你们拿出真才实学来,这点你们可明白。”   解缙傲然道:“甄郡马只需带我们进去即可,若论真才实学,我等自认不会比任何人差。”   杨士奇等人具是一副认同的神色。   自视不凡的人都是这种臭德行。   甄武见怪不怪,随后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人向里面走去。   不过当甄武刚刚走了几步后,便听到身后解缙低声嘲讽,刚才拦他的那位侍卫:“呸,狗眼看人低,我们这不还是进去了。”   侍卫脸色一红,不过还好素质过硬,什么也不辩解的把路让了出来。   甄武眉头微皱。   他回头看了一眼解缙,这性子……不过甄武想了想后,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各人有各命,他管不了那么多。   等到他带着这些人见到朱棣后,甄武就退出了房间,让他们自己去交流,朱棣考察了一番几人的才学,心中忍不住暗喜,这些人竟都有几把刷子。   而且这些人早早便来向他表达善意,单从这点上来看,若是有些人不识好歹,他说不得就要重用这些人了。   官小不怕。   只要有本事,他朱棣就敢给他们高官做。   而另一边,甄武本打算离去,可他又见到了一群人,这次是他认识的,正是茹瑺为首,带领的一批文臣来到此处。   甄武看着他们齐齐的站在门口,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所以,他便就留在一边,打算观摩接下来的盛况。   果然不出甄武所料。   当朱棣带着杨士奇等人出来后,茹瑺带着人齐齐的向着朱棣跪下,朗声的劝朱棣高登皇位!   朱棣神色有些吃惊,可能他都没想到这一幕来的会这么早。   而他身后的杨士奇等人听到茹瑺的话后,连忙反应过来,跑到茹瑺等人的身后跪了下来,共同劝进。   解缙此刻心中大悔,只觉得他刚才为什么没有想到劝进的事情,竟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   毕竟现在谁还看不出来,朱棣必定是要登上皇位的人。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以他的身份来说,劝进没有意义。   甄武此刻也在跪着,他心中却觉得这些人都有些搞笑,事情尘埃落定前,一个个坐山观火,等到他们打进南京城后,一个个跳出来抢功,官小的想要来朱棣面前刷脸熟,官大的聚在一起谋劝进。   甚至有的人表现的比甄武他们这些百战的将领,还要更期盼朱棣登上皇位一般。   这种生存之道,还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朱棣吃惊过后,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他仿佛很生气的一挥袖道:“本王此来只是为了奸臣,别无他想,等本王拿下奸臣后,自会回返北平,至于你等所言,本王何德何能,还请各位另选他贤吧。”   说完,朱棣怒气冲冲的转头返回了房间里。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茹瑺却嘴角含起一抹笑意。   这些都不出他的所料。   劝进,劝进。   不劝个两三次,怎么显出众望所归来?   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朱棣怎么也不会忘了他是第一个带人劝进的,这就足够了。   现在只需等着燕王的铁血清洗了,总能吓的文武百官具来劝进。   到那时候。   朱棣自然就是新皇!   茹瑺见此番事了,便笑嘻嘻的来到了甄武身边:“之前多谢甄将军,对我等家眷的看护,若是甄将军现在有时间,不妨随我们小酌两杯去?也让我等聊表一下谢意。”   他这么过来,一众人便把甄武众星捧月的围在了其中。   显而易见,未来的岁月里,甄武势必会成为他们望而不可及的新朝勋贵,而且还是最高等的那一类。   所以,早早的和甄武培养培养感情,定然是不会错的。   不过此刻的甄武显然没心思和他们吃喝,便摇头拒绝道:“仍有事务在身,还是等改日再说吧。”   茹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也知道朱棣之前就下达了捉拿奸佞的名单,增增减减总归二十九人,有首犯,有从犯,这些事情够甄武他们忙活一阵了,所以也不欲多劝,便呵斥众人,让开道路,让甄武从容的离去。   等到甄武走后,茹瑺看向杨士奇等人。   杨士奇等人被看的有些发毛,解缙灵光一闪开口道:“我们是甄郡马带进来的。”   甄郡马?   茹瑺他们看向杨士奇等人的目光,顿时友善了起来,甚至提议让杨士奇等人一起去家中坐坐。   往日杨士奇他们哪能接触到这类高官,如今眼见茹瑺把他们当做自己人,连忙开心的点头应是,随后,与他们一起说说笑笑的出了行宫。   汉人天生就喜欢寻人抱团。   ……   甄武从朱棣那边出来后,带着曹小满等人走在街上。   街上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冷清了许多,而且街上的百姓也不再像上次一般高高在上,不仅不敢再对他们这些大头兵满脸鄙视,甚至还带上了敬畏。   这样挺好。   百姓们可以对军人不友善,但至少要保持一定的敬意。   曹小满这时问道:“右将军,咱们现在去哪?回军营吗?”   甄武摇了摇头道:“你让人去给我领一队人来,随我去抄个家。”   “抄家?”   曹小满不解道:“这种事情怎么还劳烦右将军你亲自动手呢,您不会还惦记殿下的奖赏吧?别啊,您总得给俺们小的一些机会啊,要不您说个名字,我亲自去做?”   其实抓捕朱棣定的奸臣是有奖赏的,不过这类奖赏别说甄武了,曹小满都看不上,除非是齐泰和黄子澄这两人。   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俩人不在京师。   不少人为此可惜。   现在的齐泰和黄子澄,那还是人啊,那是行走的高官厚禄。   甄武冲着曹小满笑了笑道:“其他人我都可以不管,但是有一个人我必须要亲自动手说完。”   “谁啊?”   “程济!”   甄武慢慢的说出这个名字。   他从没忘记,就是这个人去无极害了他祖父等人的性命,以前他对那个小老头,并没有多少感触。   可自从得知那个老头把甄家族长之位给了他,甚至为了他不被朝廷要挟,还自杀身死,他便承认了那个小老头。   既然承认了,那便是有仇。   而且是血海深仇。   曹小满对甄武的事情都比较了解,听甄武说出程济这个名字后,脸上便已经布满正色,他低声在一人耳边吩咐了两句,那人翻身上马便匆匆叫人去了。   不一会儿,五十个训练有素的步卒来到了甄武的身边。   甄武看了他们一眼,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带着他们率先向着前方走去。   程济家住在中城文昌巷。   当甄武他们来到此处后,程济家里大门紧闭着,其实也不单是他家,如今京师之中,稍微有些门户的都在大门紧闭,因为这种时刻京师中劫掠财务,趁乱找事或者仇杀的人不在少数,而且这种事情哪怕禁止也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骚乱释放才是人的本性。   总是要乱上几日,等到大军忙完了正事,才能腾出手来,稳定城中的治安。   甄武一挥手,士卒们开始撞门。   大门每次被撞,都震的地面都在发抖。   甄武冷眼看着。   而程济家中无数被惊动的家人,全部瑟瑟发抖的聚在了中堂之中,看着前方不远处被猛烈撞击的大门。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披甲持戈的精锐军士齐齐的涌入程济的家中,默然的看着惊惧的程家众人,甄武在最后,慢慢的越众而出,站在了最前方。   “你竟然没躲,果然是好胆。”甄武看向程济。   程济鼓了鼓勇气道:“你贸然闯入我家,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甄武笑了,他开口道:“这句问的好,你不问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直白的表达来意呢。”   说到这里。   甄武的语气中,已经转变的仿佛是寒冬腊月的寒冰一样冰冷。   “我闯入你家,自然是为了杀人!”   程济脸上大惊:“我并非奸佞榜上之人,你岂敢贸然杀害朝中大臣?!”   “你以为不再奸佞榜上便能无事?太可笑了吧,你莫不是忘了你之前所作的事情了?”甄武冷声道。   程济看出甄武的杀意,可他仍旧试图挣扎道:“难道这就是你们燕军的作风?你不怕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吗?”   “还真不怕。”甄武摇头。   “我要见燕王,你敢不敢让我见燕王?!”程济说道。   “不用了。”   甄武见程济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身份,提醒道:“你还记不记的你当年在无极,怎么逼迫的甄家老小?所以我杀别人,我岳父兴许会阻止我,但杀你,真不会。”   “你…你是甄武?!”   甄武冷笑两声:“明白了?那就上路吧。”说完,甄武一挥手,五十多位精锐士卒随即向着程济家里人冲了过去。   他们仿佛杀戮机器一般,对惨烈和哭喊完全无动于心。   不一会儿,中堂之中,除了程济一个人外,其他人便都化为了一具具尸体。   甄武来到了程济身边道:“是不是看着家里人被杀,无能为力,很愤怒?但没办法,路是你选择的,另外,别觉得我残忍,你程家若有遗留的后人,尽可找我来报复,我甄武绝无二话,全部接了。”   程济浑浑噩噩的瘫坐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仿佛早已被全家被屠之事,打击的没有了神志。   甄武抽出腰刀,一刀用力斩下。   程济的人头瞬间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落出去很远。   甄武看着程济的人头,默然收刀回鞘:“把这颗人头用石灰给我腌起来,再把程家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遍,务必不要放过一个人。”   军卒们应声动了起来。   甄武则转身拉了一张椅子,在满地尸身的中堂之中,坦然的坐了下来,任由双脚踩在血泊之中。   他很早就学会了硬心肠。   屠人满门之事,虽有伤天和,但他依然不悔。   随着士卒们细细探查过后,一一过来禀报,那些偷偷躲起来的,该处理全部处理了后,甄武这才带着众人向着外面走去。   他们众人走过文昌巷。   留下了一地的血脚印。   等到甄武来到外面的大街上后,甄武伸了个懒腰,仰头冲着太阳眯了会儿眼,好似这样能净化他身上的罪孽一般。   半晌后。   甄武扭头冲着曹小满道:“你回头琢磨一下,你想要什么官职,想去什么地方当差,到时候我先给你办了,别等到一个个找上我时,我再给你忘了。”   曹小满有点懵。   甄武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他娘的是个傻小子,还想在我身边待一辈子啊。”说完,他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右将军去哪啊?”曹小满反应过来后,来不及想他的事情,条件反射的跟上甄武,开口问道。   “去找个地方钓钓鱼,陶冶陶冶情操。”   “那我去给您找鱼竿去。”   ……   而这个时候,京师其他的地方,血腥的清洗才已经开始了起来,无数的人家被灭门抄家,让整个京师都充斥着一种血腥的气味。   整个京师的人家都吓得惊惧不已。   一些官宦人家,商贾人士,不知道怎么拜见燕王的,开始绞尽脑汁的联络起曹国公,茹瑺,或者是甄武他们这些燕军将领。   只图能够避过这场清洗。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师终于又一次屈服在了朱棣的身下。   这一天,满朝文武百官全部来到朱棣的住所,奏请朱棣即皇帝位。   朱棣辞绝。   又一日后,甄武,朱能,张玉等人带领全部燕军将士请朱棣即皇帝位。   朱棣再辞。   第三日,诸王上表劝进朱棣登基称帝。   朱棣仍然不受。   等到第四日,诸王百官诸将全部都到齐了,并且皆跪拜不起,恭迎朱棣入宫登基,朱棣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众人。   一个新皇,终于在大明冉冉升起。   随着不绝与耳的万岁之声,直达天听。   …… 第318章 -魏国公与定国公   南京城中骄阳似火。   行宫旁四处生长的藤蔓和绿植,各自努力的试图占据更多的阳光和雨露,想要换来一个更为茂盛的未来。   就像现在簇拥着朱棣的文武百官。   他们在朱棣面前努力的表现着,各施手段,比一群在主人面前卖乖的小狗也不遑多让。   可是这些人恭敬的面容下,心中是如何作想,又有何想法,却全都埋藏在深心之中,让人不得而知。   不过,不用猜也当知道,心中觉得不服不忿的,定然也不在少数。   甄武偷偷打量着这一切,心中泛起一抹冷笑。   这多亏了他们之前在京师中清洗的力度够血腥,要不然怕是到现在,还会有人以为待在家中就能保得平安,做一做那高高挂起不畏权重的美梦。   这些不敢死,却总想摆一摆忠臣的架子的人,多少有些让人不耻。   甄武佩服那些识时务,果断的转换阵营的人,也佩服那些为了心中的信念,至死不休的人,可唯独瞧不上那些犹犹豫豫,即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的人。   不说别的。   甄武此刻至少看到四五个人,曾经怒斥过朱棣起兵,把这场动乱,让百姓流离失所的锅疯狂的往朱棣头上叩,然后在他们进城后,还紧闭大门,表现出一副不会屈服的样子。   可能这样的人,到现在也只会觉得,他们出现在此地恭请朱棣当皇帝,也是在大刀的胁迫下,不得不行的应变之举吧。   这些人一辈子也活不明白。   不过朱棣此时对那些暗含其他心思的人,显然并没有在意,他终于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心中如今满满都是激动。   他带着百官向着皇城走去。   出了行宫后,没走多远,前方便遇到一队前来迎驾的人。   学士杨荣一马当先,他瞧见朱棣等人竟然是直直的向着皇城而去,连忙上前,不顾礼仪的拦住了朱棣的车架。   朱棣冷眸看着杨荣,他那身来自尸山血海中练就的气势压向杨荣。   可杨荣竟仿佛不受影响一般,不卑不亢的在朱棣的耳边小声道:“殿下且慢行,不知殿下欲先入皇城,还是先拜谒孝陵呢?”   这话一落。   朱棣被人拦路的不满瞬间消失不见,甚至身上因此都惊出一身冷汗,他被百官拥护,得意之下,竟忘了这一茬,而甄武等一群大头兵,谁也不懂这些,自然也没人提醒他,   他回过神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杨荣,冲着杨荣点了一下头道:“自是先拜谒孝陵。”   杨荣会意,随后通知大部队向着孝陵而去。   等一众人到了孝陵后,朱棣去拜祭朱元璋,把他此番奉祖训出兵讨伐奸佞之事,详细的禀报给了朱元璋,算是把他奉天靖难之事,来了个合理的收尾。   随后才说到朱允炆不幸被奸臣所害,然而大明不能一日无主,群臣竟全部拥戴他继承大统,虽然他知道自己才德不显,可也不好拂了群臣为国的拳拳之心,亦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父皇一生的打造的大明不管不顾,所以这才不得不应了群臣,继承大统。   当这些话说出来后,至少说明了朱棣这次来不是为了造反的,登上皇位完全是个巧合,这般也能杜绝了一些士人对他登皇位之事的口诛笔伐。   ……   等到此事结束后,朱棣正式入主皇城,并且在奉天殿即皇帝位,诸王以及文武百官,皆上表称贺,而朱棣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恢复了周王,齐王等人的爵位,以安宗室之心。   之后,朱棣开始大肆清洗皇城,不仅把朱允炆曾经改的各个宫殿的名称恢复旧称,而且一连三天,无数和朱允炆关联甚深的女官和内官的尸身也被抬出了皇城,并且皇城所有的防护人员,朱棣也第一时间换上了自己的人。   等到朱棣把皇城彻底握在自己手中,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危后,这才开始处理起政事,他雷厉风行的直接打算抹掉朱允炆为皇之后的所有关联,革去了兴宗孝康皇帝的庙号,仍号旧历懿文太子,降封朱允炆的几个兄弟朱允熥等人为郡王,大刀阔斧的开始以自己的意念来主宰大明天下。   这一日,甄武听召入宫。   甄武跟着狗儿向着奉天殿而去,俩人是老交情了,所以一路上时不时也说笑两声,这导致长长的皇城路,让俩人并不觉得什么便来到了奉天殿门外。   到了这里后,甄武听到里面有动静,明白朱棣在召见其他人,当即便打算站在一旁候着,不过狗儿笑着摇头道:“不必如此,陛下让杂家亲自去请您,特意交代了,您来了后,带您直接进去就行,不过此刻陛下应该在忙,咱动静需小些,莫扰了陛下即可。”   甄武点头,随着狗儿走进奉天殿。   殿内朱棣确实在召见官员,甄武小心扫了一眼,发现原来是解缙等人,这对于甄武来说,倒谈不上吃惊,他早就知道这些人会随着朱棣会成长为永乐朝的一代名臣。   这时狗儿已经来到了朱棣的身边轻声耳语了两句。   朱棣抬眼看了一下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甄武,笑了一下,转眼对着解缙等人道:“行了,之前的奏章政事你等尽快阅览,凡涉及兵事者,留朕预览,至于那些曾出策抵御朕亦或者不尊朕者,你们尽数焚之即可,不必告与朕知。”   说完,朱棣侧了解缙等人一眼,不阴不阳道:“朕心知,你等定也曾有抗朕的奏章,若是不烧掉,怕你们也睡不好觉。”   解缙等人都是冷汗直冒的慌乱跪下。   然而,这时有一人却跳了出来道:“禀陛下,其中绝无臣一策。”   这话说出来后,殿中顿时沉默了起来。   气氛也显得有几分尴尬。   就连甄武都纳闷的看向那人。   这人是听不出来朱棣不打算计较这些事吗?还是以为他这样说一下,会惹的朱棣高看他一眼?   再者说,他来这么一手,至解缙等人与何地?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事实也确实如甄武所想,这时候解缙等人简直恨透了那人。   就连朱棣脸上也浮现上一抹怒容,他冷声训斥道:“你以为独独你没有,你便值得得意吗?食其禄,思其所任之事,天地自古至理,莫不是你以为国家危亡之际,百官无一言,便是好事吗?”   那人大抵是没想到朱棣会这么说,神色立时恐慌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朱棣见状没好气的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冲着解缙等人解释道:“朕并非痛恨尽心忠事建文之人,朕只恨那些恶意引诱建文,败坏祖宗法纪,祸乱朝政之人,你们之前任建文之官,自然该忠与建文,不过现在任朕之官位,自然也该忠心于朕,所以你等有何前事不必刻意隐瞒,朕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解缙等人连连磕头称颂朱棣。   朱棣一挥手:“行了行了,下去吧。”   解缙等人领命,起身慢慢退去。   等到殿中只剩下朱棣和甄武几人后,甄武上前拜见朱棣。   朱棣笑着挥手让甄武不必多礼,随后开口问道:“最近军中情况如何?京师附近的兵马可整顿妥当了?”   “基本上都已经妥善安排好了,只不过淮安的梅殷一直没有回复,并未见他卸权回京之举动,所以卑职打算明日亲自去淮安瞧瞧,看看他到底什么打算。”甄武说道。   朱棣想了想后,摇了摇头道:“大局已定,他没别的选择,你不必去,我会找个更恰当的人劝说他回京,至于你,我另有事情安排。”   甄武看向朱棣。   朱棣脸色几番变化,似不甘,似动怒,他压着声音狠狠道:“自我等入城以来,军中众将独独不见魏国公等人,前日我曾让人传话与他,依旧不见他有拥戴之意,你给我去一趟魏国公府,想法子让其写上一封贺表。”   甄武心思转动,徐达的老部下遍布全国,而徐辉祖是现在的徐氏掌门人,徐辉祖若是拥戴朱棣,有助于朱棣在全国的收编和稳定,若是徐辉祖不拥戴朱棣,先不说朱棣和徐辉祖的关系,让朱棣不好处置徐辉祖,便是徐氏派系下的将领,平白也会多了许多心思。   朱棣见甄武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后,便挥手让甄武下去办差。   甄武没有多耽搁,出了皇宫后,径直的来到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对于甄武等人的到来,入临大敌,不管是护卫下人,还是徐辉祖的妻儿,都知道徐辉祖一直为难朱棣,并且在朱棣入城后,也不曾有一点示弱之举。   不过他们如临大敌归如临大敌,在这种局势下,是一丁点不敢做过激的举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甄武步入了徐辉祖的书房之中。   书房门窗都是关着的,即便的白日,光线也并不充裕,让整个房间里显得有些灰暗。   徐辉祖坐在书桌后,默然冷眼的看着甄武一步一步的走近,一言不发。   甄武叹了口气,俯身拜见道:“见过魏国公。”   徐辉祖依旧不说话。   甄武无奈开口道:“想必魏国公知道下官的来意,魏国公又何必这般冥顽不灵呢?”   “冥顽不灵?”   徐辉祖轻笑两声,他看向甄武,眼中带着几缕回忆的光芒道:“我忘了当时是洪武二十四年,还是二十六年来着,那年我去北平督边,那时候就是你在我屁股后面跟着跑的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时候还嫩的很,军中的事情没少从我身上偷学吧,现如今竟然也能和我说冥顽不灵了。”   甄武一滞。   “没错,说起这个,甄武还需多谢魏国公的教导。”   “教导谈不上。”   徐辉祖不屑一笑道:“我从未主动教过你什么,能学到什么,全是看你自己的本事,我只是没想到燕王再加上一个你,竟然还真打进了京师之中。”   “魏国公既然知道我们打进了京师,应当也知道大局已定,为何还要做这番姿态?更何况陛下亦为国公有所考虑,并不曾让你进宫拜见,只需你上奏一封贺表即可,这又有何不可呢?”甄武劝说道。   然而,甄武得到的却是徐辉祖的一声冷斥:“让我给燕贼上贺表,简直痴人说梦,我徐家忠良,还做不出那等下作之事。”   “你…”甄武有些微怒:“你即便自己不要性命,难道也不考虑你的家里人吗?用你全家人的性命,去搏你忠君之名,你便觉得值得?”   甄武真的有些想不明白,徐辉祖和朱棣这个关系,为何在大局已定下,还这般选择。   身后名,便真的就对他们这般重要吗?!   徐辉祖听到甄武这话,神色中仿佛闪过一丝不舍。   他又出乎甄武所料的,自嘲的笑了一声道:“也对,我不能反害我妻儿的性命,既然如此,那我就写一封信。”说罢,徐辉祖提笔便在纸上挥毫写了起来。   等到写好后,徐辉祖大手一挥递给了甄武。   甄武愣了。   就这么威胁一句,这事就搞定了?   那也太简单了吧。   甄武低头看向徐辉祖写的‘贺表’,下一刻甄武彻底怒了,只见上面写了一句‘吾父为开国功臣中山王,吾子孙免死矣’!   “你在逗我!”甄武低声怒问道。   徐辉祖看了一眼甄武,不屑的笑了一声道:“逗你又何妨?!”   “你觉得这一行字,便能保住你妻儿的性命?”甄武的声音冷了下来,真惹急了朱棣,朱棣绝对不在乎这个。   徐辉祖想了想后道:“若这个不够,劳烦甄郡马替我向燕王再说一句,就说我姐为燕王妃,对了说起这个,我还是甄郡马的舅舅呢,我且问你一句,你敢不在意你岳母的心意,害我子孙之命吗?”   甄武还真不敢,就连朱棣估计都舍不得让徐妙云伤心。   可徐辉祖这话却让甄武心中升起了滔天大怒,他冷眼看着徐辉祖,眼中的厌恶,丝毫不掩饰的浓浓的投射而出。   徐辉祖大概想到了甄武心中所想,轻笑道:“怎么?瞧不起我这种人?觉得我不讲亲情之谊的去帮燕王,如今反用亲情之谊去束约燕王很可耻?我告诉你,我就是这种人,你又能奈我何?而且我还告诉你,我徐辉祖一生不事二君,他燕王造反为真,我徐辉祖一辈子便不可能向他低一次头,你也不妨把这些话实实在在的告诉燕王,有本事他便来杀我,我就在这间书房等着他的旨意,你看我有何惧。”   “你如此作态,陛下即便不杀你,但是你就不怕反害了,你徐氏门下的将领吗?不怕你徐氏门庭从此彻底没落下去吗?”甄武终于压抑不住声音的怒斥道。   徐辉祖静默了良久。   最后,他冲着甄武摇了摇头,不屑的反问道:“你觉得会吗?”   会吗?   甄武心中思索,下一刻就得到了答案。   不会的。   因为朱棣用的到徐家,徐辉祖这般不上道,朱棣最大的概率会再次扶持起来一个徐氏掌门人…   甄武想到这里,突然一惊,徐增寿的名字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了出来。   下一刻,甄武有些惊骇的看向徐辉祖。   他仿佛有些明白了徐辉祖为何宁死也不拥戴朱棣了,他也许是为了徐增寿,因为若是徐辉祖拥戴朱棣的话,那么徐增寿的位置要放在哪里?   甄武知道朱棣入主皇宫后,感念徐增寿因他而死,首次封爵便是封徐增寿为武阳侯,那时候甄武以为,之后封靖难功臣的时候,会给徐增寿再进封为定国公。   因为后世的徐氏一门两公,甄武还是清楚的。   可现在想想,徐增寿的功劳值得一个国公吗?   毕竟靖难血战下来,他们燕军之中得封国公的才有几人?   而徐增寿即便之前对朱棣作用再大,但是在世人眼中徐增寿最多也就是给朱棣送了一些情报而已,这些功劳,怎么值得一个国公?!   这显然不合理。   那可是国公啊,哪个得封国公的人,能没有赫赫战功傍身。   从这方面来说,徐增寿进封国公之事,恐怕还真的是朱棣在重立徐氏掌门人!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徐辉祖宁死也不会拥戴朱棣。   想到这些的甄武,他看着徐辉祖,劝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书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甄武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而徐辉祖起身来到窗前,他看着甄武慢慢远远离去后,目光有些愧疚的转到了他的妻儿身上,他的妻儿因为担忧他一直站在门外守护着,哪怕是此刻也是把担忧挂满脸上,可却强忍着担忧,不来询问徐辉祖,生怕刺激到徐辉祖,惹的徐辉祖难受。   这辈子有这样的妻儿,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徐辉祖心想着。   只是他注定要对不起他们了。   让他们无缘无故的随他在大明天下中沉没下去。   不过还好应当没有生命之忧,这能让他宽怀不少,而且想来往后以他徐氏的威望,也不担心有人会欺负他们。   这样其实也就行了。   徐辉祖收回目光,眼中浮现出徐增寿往日的容貌。   他想着,他当大哥的,总得让弟弟死得其所啊。   一个无关紧要的闲置侯爵,配不上他弟弟的命!   …… 第319章 -论功!   世间纯粹的人,始终是少数,各有思量才是人间常态,甄武走在回皇宫的路上,脑海中一直在想着事情。   俗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可烹小鲜说起来也并非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若真想把这个事情简单化,还真就得适用金字塔理论,这样的话,只需要搞定头部的一些人,然后顺势一层一层向下发展,就很容易营造出一种稳定的局势。   而现下甄武他们初入南京城,朱棣刚刚上任皇帝位置,一个稳定的大明天下对于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至少不能烽烟四起。   说到这里,这便说到了原本军方人马的重要性,或者说在原本军方中举足轻重的徐辉祖的重要性。   军方稳则天下稳。   想到这些,甄武叹了口气,徐辉祖本来也可以在永乐朝中大放异彩的,说不定还能搏得一个不错的身后名,让后人千百年称颂。   可惜,选择不同,徐辉祖终将会走向另一个备受争议结局。   很快。   甄武重新回到了奉天殿中。   朱棣好似一直在等着甄武,甄武苦涩的冲着朱棣摇了摇头,然后把徐辉祖写的那句话,让近侍送到了朱棣的手中。   ‘吾父为开国功臣中山王,吾子孙免死矣!’   徐辉祖的这句话,笔墨颇重,仿佛能够看出当时徐辉祖写下这行字时,用出的力道。   朱棣用力的捏着这张信纸,体察着字里行间,徐辉祖对他的不屑,心中的怒火好似一点一点的升腾着。   终于。   朱棣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暴怒而起道:“他以为朕就不敢杀他吗?当朕拿他没有办法吗?来人。”   “陛下息怒。”甄武连忙出声拦住朱棣:“陛下莫忘了母妃。”   这话一出,朱棣愣住了。   徐妙云。   那个从少女时代,便随着朱棣远赴北平,二十来年与朱棣相依濡沫的女子,仿佛是一盆凉水一般,把朱棣心头升腾起来的怒火,一下子灭了个干净。   朱棣烦躁的深深叹了口气,他和朱元璋一样,对原配夫人都是颇为尊重和怜惜,舍不得让他的徐妙云因此而伤心和难过。   更何况徐妙云最喜爱的弟弟,徐增寿已因他而亡于朱允炆之手。   他又怎能再夺走徐辉祖的性命!   总不能他造反当了皇帝,老丈人家什么好处没捞到,反而死了几个儿子吧,再者说全天下的将领也都看着他呢。   有些事他还真不能做。   朱棣心烦的挥了挥手,把听到他召唤而进来的侍卫再次赶了出去,随后他便陷入了沉默的思考当中。   甄武没有打扰,安静的等着朱棣。   过了良久。   朱棣抬头看向甄武,徐家并不是只有一个人,既然徐辉祖不供驱使,那换一个便是,他又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增寿很早之前便搬离了魏国公府,如今棺椁还停留在家中,你可曾前去祭拜过?”   “前几日抽时间去上了几炷香。”甄武说道。   朱棣摇了摇头道:“不够,增寿生前曾多次赞赏你,而且我记得多年前,你来京师也多得他的照拂,所以一会儿你再过去一趟,多送些祭品,顺道代我和他孩子聊一聊,宽慰宽慰,以后你也多照顾照顾,莫让他被别人欺负了,我要用他,你明白吗?”   甄武想了一下,便点头道:“明白。”   “既然明白,那你就先去一趟吧…”说到这里,朱棣突然一顿,立马接上道:“对了,还有一事,我听说最近有不少讨论功劳的传言,常拿你和张玉朱能相比较,而且多有尊一贬二的言语传出来,你可知晓这些事?”   甄武一愣,他确实没听说过这件事。   朱棣本还想问问甄武对这件事怎么看,可看到甄武发愣,顿时没了心情,他没好气的瞪了甄武一眼道:“你给我长点心吧,我不信你没收到什么请柬之类的,没事了你就去参加参加宴席,收些门人,消息也能灵通些,还当你现在是之前的小小护卫军吗?”   这话说的甄武满脸黑线。   他最近多忙,朱棣心里没点逼数吗。   甄武没好气的应是。   朱棣转头又警告甄武道:“不过不许骄横,别以为有些功劳就可以无法无天,还需要注意你的所作所为,若是做的过分了,老子也饶不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   “行了,滚下去吧。”朱棣嫌烦的挥了挥手。   甄武面上不显,心里却暗自吐槽了一句,然后慢慢的退了下去。   当甄武出了皇宫后,马不停蹄的又向着徐增寿的家中而去,这次不同于上次,这一次甄武过来有点大张旗鼓的架势,不仅让人采购了不少的祭品送过来,还对着方才十五岁的徐景昌当众聊起了以前他与徐增寿的交情。   让甄武意外的是,没想到徐景昌也是个人精,没几句话下来,徐景昌就对着甄武一口一个姐夫的叫了起来。   俩人一个有朱棣的命令在身,一个有心交好,没一会儿就热切了起来。   不少外人看了,对此都暗自称奇。   而一些政治智商高绝的人物,却已经从其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期间倒是还发生了一件小事,让甄武觉得颇为有意思,一个明媚皓齿的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在甄武将要离去时,突然走了过来,冲着甄武一阵打量。   临了只来了一句。   “瞧着像个好人,不枉我三哥曾说你好玩。”   这把甄武说的很是汗颜。   甄武瞧了几眼这个姑娘,长得可以称的上绝色,尤其是此刻穿着一身素色衣服,腰间束着一根白带,把她的腰身更勾勒的迷人,皓白的手腕处带着一串佛珠泛着晶莹的色泽,想来是时常把玩。   他看着这个姑娘面容带着几分憨态和天真,不由的想起了小六,心中一动,便出言逗她道:“何以只是瞧着像好人?我曾观佛经有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我虽自知修行不够,可也一直奉行不疑,如今难道换不得一个真正好字?”   小姑娘眼睛一时间亮了起来。   “你礼佛?”   甄武摇头又点头道:“家母礼佛,有所熏陶而已。”   小姑娘顿时展颜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同道中人一般,她笑道:“既是信佛,自是好人。”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才不好意思了,主要最近城里多了很多坏人,有些敏感,所以才有些以貌取人。”   “无妨的,若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那也称不上好人了。”甄武笑道。   小姑娘听了甄武这话,一时间笑的更灿烂了:“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真的是个好人了。”   一旁的徐景昌听着甄武两人的对话,满脑袋都冒出了黑线。   文昌巷程济家满门被屠,鸡犬未留,好像就是眼前这位主带人做出来的,这样的人和好人有个毛线关系。   他连忙上前对着小姑娘道:“小姑姑,你不是还忙吗,你去忙你的就行,我这里不用你帮忙。”   “我不忙啊。”小姑娘纳闷道。   徐景昌简直是无了个大语,他的这位小姑姑自小常常大门不出,天真的可以,他怕再过一会儿,他小姑姑要被甄武忽悠瘸了。   所以,徐景昌也顾不得尴尬,厚着脸皮对着小姑娘道:“小姑姑,我母亲之前还念叨着想你来着,要不你去见见我母亲?”   “嫂嫂想我了?”   徐景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看了看甄武,随后点头道:“那好吧,我先去找嫂嫂去。”说完,小姑娘又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徐景昌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甄武尴尬的笑了笑。   甄武没在意这些,反而好奇的问道:“我刚才听你称呼姑姑?”   徐景昌点头道:“亲的。”   甄武点头表示了然。   果然是传说中的徐妙锦啊!   永乐年间排得上号的人气女主,真正的白富美,还是一个有个性敢于拒绝朱棣的女子,只不过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位徐妙锦怎么有点傻里傻气的。   完全没有她姐姐徐妙云的精明气质。   不过这和他没关系,他若是和岳母的妹妹敢发生些什么感情纠葛,那未免也太…刺激?   徐景昌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他压低声音在甄武身边低声道:“对了,不知道姐夫可否听说了最近的一些传言?”   “你是说哪方面?”   徐景昌左右瞧了瞧,小声道:“自然是论功的传言,要知道现在陛下尚未定下靖难之功,许多人都对谁为靖难第一功而好奇呢。”   “哦,你听到了些什么?”甄武好奇的问道。   徐景昌笑了笑道:“现在呼声最高的还是姐夫,不过确实也有一些不好的言论流传出来。”   甄武看向徐景昌。   徐景昌脸色有些纠结的看了一眼甄武道:“那些话有些不太好听,姐夫还是不听为好,不过姐夫放心,大部分人还是明事理的,清楚姐夫的赫赫战功。”   “没事,你说说我听听,我也想知道,是有一些什么样的言论评价我。”   “姐夫真要听?”   甄武点了点头。   徐景昌咽了口唾沫,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有人说姐夫是靠女…是因为娶了郡主,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说是论起真本事比不上张玉将军。”   说完,徐景昌脸色忐忑的看向甄武。   而甄武眼神微微一凝,脸上已经沉了下来。   他倒不是因为有人这般说他而生气,而是意识到这件事有点不寻常,按理说靖难之功未定之际,大家私下讨论一番是人之常情,甚至说各军中对自家长官吹嘘一些,顺道贬低一些其他军中的长官也不框外。   就比方说甄武的右军中的人,定然都会认为甄武的功劳是最大的,而且这其中也牵扯着他们的功劳和前程,为此摇旗呐喊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燕军之中所有将士,都并肩作战那么久的时间,即便是再吹嘘自家长官,贬低旁人,也不会语出这种侮辱人的言辞,这种分寸众将士心中还是有的,不可能一点不讲情分的。   可现在为什么能传出这种言辞?   这其中不免让人怀疑有人在煽风点火,借机生事。   甄武心中泛起一抹冷笑,这倒是有意思了,朱棣的第二次的大清洗还没开始,竟然有人已经按捺不住的往外跳了。   真是找死。   ……   与此同时,某一处酒楼里,张辅正在设宴招待客人,熙熙攘攘的坐了三大桌子,有之前燕军同僚,亦有这些时日靠向他的一些南军将领。   此刻已经喝了不少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喝的醉醺醺的,说起话来也控制不住音量,连吼带喊的。   而其中一位南军将领叫做廖平。   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喝多了,在众人谈论谁该是靖难第一功的人选时,忍不住站起来高声的指点江山。   “张将军自靖难起便坐镇中军,更是在陛下冲锋时,常常指挥全军,论功谁能比的上张将军,更何况以张将军的年龄和资历,谁又能和张将军争,至于坊间呼声最高的甄武,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年纪轻轻跃居高位,还不是因为娶了永安郡主之故?若他不是陛下女婿之身,他焉能和张将军相提并论?说不定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   话音还未落。   砰的一声巨响传出,所有人被震的精神一激灵,连酒都醒了不少,所有人向着巨响的声音处看去。   只见在座的一个年轻将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他怒气冲冲的直视着廖平。   张辅等人连忙相劝那位年轻将领。   “三勇,别冲动,别冲动。”   廖平听到这话,嘴角反而更加不屑的轻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甄勇,小甄将军啊,怎么?你对我的话有何见教?”   他的官职不低,现下他靠向张玉,会给张辅几分面子,但却不会给甄勇的。   甄勇咬牙道:“我大哥未娶我嫂子时,便已是指挥佥事,何来你小小千户一说,而且你替中将军张功,我自是没有意见,但你三番五次的贬低我哥,你当我甄勇不存在吗?”   “贬低?”   廖平说道:“确如你所说,你哥在迎娶永安郡主时便已经是指挥佥事,可我也听说了,你哥是有一次救了永安郡主的性命后,从此才步步高升的,你敢说这其中没有永安郡主之故?在座的又有谁敢说我说的不是事实?!”   甄勇气息一滞,可下一刻,仍旧咬牙道:“可自靖难以来,我大哥攻密云,破居庸关,白沟河俘虏潘松,北平驰援战连破李景隆数营,济南城门血战,绕后奇袭阵斩盛庸,难道都是吹出来的?”   “是不是吹出来的,我不评价,不过我今日倒可以问你一句,在你心中,你觉的你哥和张将军谁该是这靖难第一功?”廖平横着眼问道。   甄勇怒火上头,当即便打算说出是他哥,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张辅一声爆喝打断了他。   他看向张辅,张辅隐蔽的冲他摇了摇头,这时甄勇才想起他所在的场合,在座的可都是中军之人以及靠向中军的南军将领。   这种情况他又怎能冲动之下,随意表态。   更何况他从内心之中,也颇为尊敬张玉,不想因他之故,让张玉也遭人非议。   甄勇冲着廖平深深的看了两眼,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狠。”说罢,甄勇直接从桌上起身离去。   张辅见状,连忙安抚了一下场中众人,让他们接着吃,然后他匆忙的追了出去。   在张辅身后,亦有几个甄勇的生死战友,心中担忧甄勇,起身追了出去。   不多时,张辅已经在酒楼外,追上了甄勇,他看着甄勇愧疚道:“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论谁的功劳大,能争的这般厉害,害得你如此为难,不过你放心,今日场合不适合收拾那个廖平,等改日得空,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他恶了我兄弟,便安然无恙。”   甄勇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他替中将军声张,你若对他出手,旁人怎么看你,更何况这事本来和你没关系,你何必掺和进来和我一样为难。”   张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恰好,后来追出来的人,也追上了他们两人,这几人都一脸尴尬的看向甄勇,其中一人开口道:“三勇,咱们兄弟生死与共,刚才那廖平辱你大哥,我们本该替你声张,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心情激动道:“我们为人你知道,我们对右将军从来也是尊崇有加,亦知右将军的能力,我们从没有贬低右将军的念头,可是这些时日右军那群犊子们,搞得声势越来越大,如今有人替咱们中将军声张声势,我等实在不愿意拆台。”   另一个人接口道:“是啊,我们不像你和张辅,你俩可以在这其中高高挂起,不做争论,因为不管靖难第一功是谁的,你们无所谓,甚至你们封的官职低了也不怕,因为你们身后有人帮你们在往后的日子里谋划,但是我们不同,这次可能是决定我们一生官职的重要时刻,我们谁不想功劳大一些,受封的官职高一些呢,毕竟若是中将军是靖难第一功的话,同样的功劳,我们中军将领受封的官职,定然会比别人高上那么一点。”   甄勇一一看过这几人的面容,这几年的战场生涯,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如今看着他们说着掏心窝的话,他什么责备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尚且还好,只是争论,可这些日子多有贬低我大哥之语,有些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你们知我,我哥也罢,中将军也好,谁是靖难第一功,我无所谓,但我听不得他们贬低我大哥的话语,这话不只是对你们说,便是在右军中对我姐夫和妹夫们,我一样是这个话,如今我实在为难,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找中将军,调离中军罢了。”   “三勇三思啊。”几人都是一惊。   可甄勇却无心再多说,他翻身上马向着中军营地而去,他知道这时候张玉就在中军营地之中。   等到甄勇见到张玉后,把他的顾虑和想法说给张玉后,张玉没好气的大笑了起来。   “你们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尤其是你三勇,想得也太多了,你两头好处都沾,有人骂你哥,你大嘴巴抽他就是了,你又不在乎他们争论的,谁还会以为你偏了谁吗?”   说完张玉摇头道:“行了,没别的事就滚吧,想要调令,让你哥过来和我说,真他娘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有个弟弟,我他娘的都想扔给你哥带着,你他娘的还犯傻想调离。”   三勇愣呼呼的不明所以。   张玉再次摇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去问你哥,我没空和你叨叨这个,快滚吧。”   随后,张玉不再搭理甄勇。   不过这时张玉心中却在琢磨起一事来。   ‘是不是该找甄武碰个头了,这事总不能任由旁人煽风点火吧。’   …… 第320章 -册封!   傍晚时分。   甄武在临时的宅子中,正捧着最近给他送过来的一大堆请柬,琢磨着是不是该挑选其中一些人请进府里,培养培养感情的时候,老三从外面回来了。   老三深深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的坐到了甄武的身边。   甄武放下手中的请柬,好奇的打量了两眼老三,这小子随着经历越来越多,主动找他聊天的功夫也是越来越少。   就好似天下男儿都是如此一般,随着成长,会越发的学会独自面对这世界上的风霜。   “今儿怎么有空找我了?”甄武好奇的问道。   老三憋了半天说出了一句:“我想调到右军来。”   甄武微微有些吃惊,问道:“发生啥事了?”   老三低着脑袋把今日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了甄武,甄武听完后,忍不住的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把老三笑的更懵了,不明白甄武为什么和张玉一样,听到这事后,第一反应都是笑出来。   甄武笑了一阵后,问道:“张将军怎么说?”   老三把张玉的话复述了一遍后,甄武笑了笑道:“这不就行了,以后你听张将军,遇到让你不爽的大嘴巴抽他。”   “可…”老三开口,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武大概明白老三是不愿意听到有人诋毁他,含笑的摇头道:“你啊,也太认真了些,你当我被人私下说上几句,我就会生气吗?”   “但是我生气。”老三这次头脑清明的,坚定的说了出来。   甄武看着老三认真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欣慰,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老三的肩膀,随后叹了口气道:“这世上谁不被人私下议论,便是陛下也难免,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开些,再者说,被别人说上两句,也掉不了一块肉,你那么计较做什么,当然若是说的确实难听,或者说故意在你面前说那些话,你这些年的武艺也不是白练的,打他狗日的就是了,总不能你替我教训几个跳梁小丑,张辅他们还会孤立排斥你吧?”   老三脑袋瞬间摇了起来:“不会的。”   “这不就得了。”甄武笑道:“至于调到右军,这件事你以后不必再提了,你需知你和张辅还有所不同,张辅未来注定会接张将军的职位,而你呢?我的职位你能接?更何况我年少力强等我老死的时候,怕你也不见得有几年好活,所以你的未来,还需要你自己去走出来。”   甄武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自小有些争强的性子,我当大哥的岂能不知,若是你在右军,一辈子都会在我的阴影之下,右军所有的人脉也永远变不成你自己的人脉,然而你若是在中军,你可借我的关系,打造出属于你自己的圈子和人脉,说不得将来有一天我还需借你的关系行一行事,而这才是你未来的路,也只有这样,你才是甄家老三,而不单单是甄武的弟弟,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老三陷入了深思。   甄武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向着外面走去。   外面,侍卫们已经开始在忙着掌灯了,甄武看着灯笼里亮起的光晕,叹了口气,说到底是他在右军的影响力太大,大到完全没有老三发光的余地,甚至大到不管老三做出什么英雄事迹,也都会淹没在甄武的光环之下。   这说起来有些可悲。   不过还好,大明的天下够大,大到足够容纳下所有试图在这个时代绽放出光芒的人。   ……   第二日朝会结束,甄武正在向着外面走去,瞧见张玉向他靠拢过来,心中了然的也迎了上去,随后两人避开众人,一边并肩走着,一边交谈着。   俩人简单寒暄了两句,便说到了最近的争论功劳之事上。   甄武笑着问道:“既然说到这里,张将军对此事有多少了解?”   他们俩人说起这个,自然不会说一些坊间的八卦传言之类的,而是相互默契的直指这件事的背后。   “查了几天,倒查出了几个名字,什么雪和尚,云门僧之类的,不过却查不出具体是咱朝堂上的那位在吹风卷浪。”张玉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扫了一眼走在路上的朝堂众臣。   甄武默默的咀嚼了一番着两个名字,可也想不到关于这两个名字的一丝线索。   张玉瞧见甄武在暗中琢磨,说道:“不必多想,想来是新用的化名,便是查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今日才打算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咱们是不是该出手,把这风波往下压上一压?”   甄武想了一下,摇头道:“以我的愚见,此事咱们不插手的好,下面的崽子们吵一吵也是好事,试想咱们燕军若始终抱成一团,南军其他将领怕是不容易融入我们,甚至说不定还惹得咱们燕军和南军再次对立起来,若是这样反倒不妥,还不如咱们内部有些矛盾呢,只要咱们几个不掺和,就闹不出大乱子,而且…”   说到这里,甄武小声附在张玉的耳边说道:“而且此事陛下已知,想必陛下定有安排。”   张玉微微惊色的看向甄武。   甄武点了点头,确认道:“昨日陛下与我说了一嘴此事,依照咱们陛下的性子,这件事入了他的耳朵,您就瞧好吧,会有热闹瞧的。”   张玉点了点头:“既然这般,那我们便坐观其变吧。”   他心中也明白,朱棣动作定然不会温和,而权利的过渡中,势必也需要血腥的再清洗一些人,一方面杀鸡儆猴,另一方面也是要给听话的人腾出位置。   事实也确实如甄武他们所想。   六月末,陈瑛被调进京师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入京当日,朱棣更是亲自接见,相谈数个时辰,以显宠信。   而都察院是大明最高监察机关,专事官员的考察,监督,弹劾,建议之事,类似于现在最高人民检察院,是绝对能横着走的衙门。   至于陈瑛,甄武有过一面之缘,之前陈瑛是北平按察使,洪武三十二年时,陈瑛暗通朱棣,被别人告发,最后被朱允炆贬到了广西,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按察使,一朝成为罪臣,这几年陈瑛过的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陈瑛的心中更是把建文旧臣恨的要命。   如今这样一个家伙被叫来了京城,还安排进了都察院,仿佛已经说明了朱棣在准备搞一个大动作。   就在甄武感叹陈瑛入京的同时,一个消息再次传来。   朱棣重启锦衣卫,以前那个替朱棣牵马扶蹬的书生纪纲,鱼跃龙门出任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什么职责,不用多说,而纪纲此人,自小孤苦,遭遇太多不平,如今一朝得势,不用猜想,定然也要在京师里闹出滔天的风浪。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人都是朱棣的信臣,加上这两人再得到朱棣的暗示下,怕是两人心中都不会牢记分寸两个字。   甄武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走到院落当中,看着这京师中的天空。   朱棣两把刀都准备好了。   那些找死的人,可准备好接刀了吗?   ……   时间很快来到了七月。   七月初一,朱棣在南郊大祀天地,昭告天下,正式登基为帝,废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四年,定明年为永乐元年,并且废弃建文在位时,所有对祖宗成法有过修改的政令,悉数恢复旧制。   另着兵部官员,开始归纳整理所有靖难人员的功劳,准备册封靖难功臣。   这一举动,仿佛火上浇油一般,让本就在坊间对靖难第一功的争论更加激烈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场争论愈演愈烈,甚至各军旗下的军士都产生了摩擦和私斗。   可在这种情况下,各军的主将却仿佛浑然不知情一样,谁也未曾对这件事表一次态,好似放任不管一般。   就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匆匆来到了九月份,兵部官员终于把所有靖难将士的功劳整理完毕,送到了朱棣的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看向了皇宫之中。   谁都知道,万众期待的靖难册封终于来了。   这一日,甄武穿戴好他的都指挥朝服,早早的向着皇宫而去,九月的天已经有些短了,这个时辰天地间还有一层朦朦的灰色。   不过当甄武来到奉天殿外后,发现此处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甚至张玉,朱能,张武等人也都已经早早的过来了。   甄武心中一笑,这些日子他们虽然对争论功劳之事,看似淡然,但是心中谁又不曾暗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册封。   即便是甄武也无法免俗。   这么多年的执念,这么多年奋斗的目标,终于要实现了,谁又能不激动。   光宗耀祖,就在今日啊。   这时候,张武突然来到甄武的身边,他低声道:“大哥,我突然有些紧张怎么办?”   “紧张什么?”甄武侧头看他。   张武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册封,我以前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甄武笑了一下,道:“别紧张,想来你应该在第二等中名列前茅。”   张武点了点头,他自己猜想的也是这般,接下来就看朱棣大方不大方了,若是甄武他们能封公,那他应该就是个侯,而且按照以前朱棣的习性,想来他封侯的几率会很大。   不多时,奉天殿大门打开,群臣进殿。   朱棣身穿龙袍,头戴皇冠,早已坐在了龙椅上等着群臣,他的腰板仿佛永远挺的都是直直的,好似多年战场生涯历练出来的铁血气质,他威严的看着鱼贯而入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眼神中自信且明亮,展示着他有一颗绝佳的大心脏。   许多人看到这样的朱棣,这样的皇帝,不由得拿朱允炆来进行对比,可很快大部分的人得出了一个结论,好似朱棣的样子,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样子。   群臣齐齐跪下参拜朱棣,山呼万岁。   等到行完大礼,朱棣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他简短且干脆的说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朕也不和你们废话。”   说完,朱棣一挥手,一旁的狗儿捧着诏书站了出来。   群臣看到这一幕,甄武等燕府旧臣火热的看向诏书,而其余人却还在努力的习惯和适应朱棣的干脆和利索。   经历过建文和朱棣两个皇帝的人,不由得感叹朱棣和建文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个咬文重礼,一个务实重果。   狗儿这时已经打开了诏书,慢慢的读了出来。   第一个得到封赏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竟然是依旧留守在北平的道衍和尚,朱棣竟然用这种方式化解了最近的争论,把靖难第一功给了一个出家人。   许多建文旧臣微微有些骚乱,不清楚这个道衍和尚到底有什么功劳,可是甄武等人在微微吃惊后,全部脸色复归淡然。   若说谁是第一个提倡靖难的,当属道衍和尚。   而这几年间,道衍和尚协助朱高炽镇守北平,给他们一个安定的后方,以及安心的后勤,功不可没,靖难第一功给了他,倒也算不得过分。   只是道衍大师说到底是个谋臣,这点颇让人诟病。   接下来的排名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甄武得封赵国公,官拜右军左都督,张玉得封英国公,官拜中军左都督,朱能封成国公,官拜左军左都督,丘福,封淇国公,徐增寿进封,定国公。   他们这些人俱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食禄两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之后便是第二等功勋,排第一的便是张武,为侯爵第一人,得封成阳侯,其他的郑亨为武安侯,顾成镇远侯,王总武成侯…一直排到了伯爵。   值得一提的是,老三竟然混了个伯,被封为了宁安伯。   甄武替老三感到开心的同时,又开始琢磨起他的封赏来了,赵国公这个封号,甄武并没有太在意,朱棣给什么,他要什么,但是右军左都督,这让他有点不乐意,五军都督府中,右军管理的地盘,是甘肃陕西云贵川,这些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是控制力最薄弱的。   朱棣把这个扔给他,显然是又要把他当牛用。   就在这个时候,朝堂上突然响起了一片哗然声,甄武凝神一听,发现此刻已经封到了建文旧臣,而排在第一的不出意外的是李景隆。   可让甄武感到有些吃惊的是,李景隆居然被封为太子太师,左柱国,并且增岁禄一千石。   甄武看向一旁的李景隆,发现李景隆得到这个封赏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开心,反而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这些封赏都比较烫手。   因为此刻不单单是甄武看向了李景隆,便是张玉,朱能也全都看向了李景隆,更甚者张武等侯伯,许多人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不服之色。   李景隆的曹国公还好说,甄武等人也是国公,可李景隆其他的册封,不管是岁禄,太子太师,还是左柱国来说,都要比甄武等人高一等。   妥妥的百官第一人!   这待遇别说燕府旧臣了,就是建文旧臣也看不下去。   凭什么?   就凭你李景隆败了两次,开了个城门?   这他娘的谁不会啊。   怎么李景隆就配当个百官第一人呢。   毕竟谁上谁也行,换个人说不定败的还能比李景隆更惨一些。   这算什么本事?!   李景隆抬头求饶的看向朱棣,朱棣冷眼瞪了一眼李景隆不为所动,甄武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明白过来,想必之前的一段时间内,朱棣已经查清楚了,谁在背后煽风点火,煽动燕军将领们不合,既然他已经查清楚了,那么就没必要再接着让燕军将领们内耗伤感情了。   所以,朱棣连续扔出了两个平息事端的法子。   首先,他把道衍和尚推出来当靖难第一功,平息争论,其次把李景隆推出来当百官第一人,来吸引大家的怒火。   甄武不得不感叹朱棣玩得溜,只不过李景隆可怜了。   但可怜归可怜,其实也还好,李景隆再可怜,还能可怜过,朱棣已经准备好屠刀要杀的人吗?!   随着狗儿读完诏书,所有人的封赏结束。   朱棣饶有兴趣的看着众人,看了一会儿后,他收回目光,先是对着靖难功臣语重心长的说道:“自古以来总有功勋之人,不得善终,为何?皆因仗功在身,肆意妄为,视国法于无物,今日我把你们百战的功劳,赏给了你们,但同样有一句话送给你们,以后你们若有犯事者,莫怪我不讲情意,严惩不贷,还望你们牢记这点,莫坏了你我君臣之谊。”   甄武等人俯身连忙称不敢。   随后朱棣看向其他人,他眼眸低垂下来后,幽幽道:“自朕起兵以来,便说的明白,只是为了诛杀奸臣,对其他建文旧臣,向来大度不予追究,而且诚心改正者,只要不是首恶,我亦给予机会,不会赶尽杀绝,可若是有人一意孤行,一错再错,也莫要怪朕心狠了。”   这句话,朱棣说到最后杀气腾腾的。   若说朱棣对甄武他们说的那番话,只是告诫,对建文旧臣他们所说的,那便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了。   建文旧臣心中都是一凛,相较于建文的扭捏,他们现在这位皇上直接多了,而且胆气和魄力也多很多。   这位绝对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主。   可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   总是在见到鲜血淋淋后,才会牢记住那些警告之词。   …… 第321章 -朱棣的帝王术   散朝后。   甄武站在朱棣赏赐的宅子面前,看着工部官员正在抓紧时间修缮和装饰,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成就感。   可能是后世房价的原因,让他到如今都比较钟爱积攒宅子,而他现在眼前的这一座占地几十亩地的国公府,显然是他最为满意的。   其内亭台楼宇,绿树成荫,花圃内湖,应有尽有,除了皇宫外,甄武再想不到,还有什么样的居所能够比这样的宅子更好。   可甄武看着这座极尽奢华的宅院,看着看着心中莫名的又升起了一抹失落。   他们的战争结束了。   不。   应该说内战结束了。   他们势必要过上几年荣华的富贵生活,这种生活本该是甄武特别期盼的,也是甄武一直以来想要实现的,可如今这种生活近在眼前,甄武又开始莫名的怀念沙场厮杀的场景。   “贱骨头。”甄武摇头苦笑。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疑问的声音。   “赵国公,正值人生壮年,又初登国公显位,何以在此自哀自怨?”   甄武看了过去,发现是李景隆凑了过来,甄武看到李景隆就有些想笑,他眉目中扬起一抹风采,笑道:“比不得曹国公啊,想必曹国公此时心中应正值春风得意,您什么也不用说,我们也知道,瞧瞧您的岁禄,啧啧,足足比我们多一千石,再瞧瞧您的左柱国头衔,这说出去多威风,我们一群右柱国也全被您一人压一头,真是羡煞旁人啊。”   李景隆脸色一僵,心里忍不住的想要骂娘,朱棣但凡给这群靖难功臣一个左柱国,或者太子少师,少傅什么,他这个靶子都不至于这么明显。   但这些话,打死他都是不敢说,只能干笑两声道:“都是陛下抬爱,都是陛下抬爱。”   “那曹国公可莫要辜负陛下的抬爱啊。”甄武憋着笑说道。   曹国公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甄武装作视而未见,接着逗他道:“说起来,今日这大好日子,曹国公为何不去庆祝一番,反而来寻我这个无趣之人?”   “赵国公怎会是无趣之人呢。”   李景隆佯怒了一下,随后脸色立马变的正色起来,说道:“不过我此来,确实是带着好事来的。”   “好事?”   李景隆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赵国公以为我的家世如何?”   甄武不明白李景隆打算说什么,不过却竖了个大拇指道:“名门之后,如今又深得陛下信任,除了一门两公的徐家能相比较一番,其他人谁不得差上一筹,自是让人敬服和艳羡。”   这话把李景隆说的面露自豪,不过下一刻,李景隆就又讨好的笑了起来,他顺杆子往上爬道:“其实赵国公也不必羡慕,我听闻赵国公有个尚在闺阁的妹子?恰好我有个适龄的儿子,你我两家不妨共结秦晋之好,以后我家的东西,赵国公大可当做自己的。”   说到这里,李景隆倒激动了起来:“另外赵国公你放心,你妹子嫁过来,我敢拿脑袋保证,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而且我今儿便能直接和你保证,以后我这儿子,我都不让他纳妾,让他一心一意对待他媳妇,你这个当大哥往后,也可以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和教导,不用在乎我的面子,我绝对没有二话。”   “等等…等等…”甄武有点懵了,李景隆的话题转的也太快了。   “等什么等,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李景隆拉着甄武就向着他家的方向走去:“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我那里,我把我儿子叫出来让你瞧瞧,绝对的一表人才。”   去他娘的一家人!   甄武连忙闪开了。   李景隆倒是打得好算盘,他儿子若是真娶了小六,别说甄武在右军的影响力了,单单张武,谭忠,王通这些姻亲的存在,都能保证李景隆不受右军派系的将领为难。   甚至李景隆被张玉朱能他们部下为难时,还会得到右军将领的帮助和解围。   奶奶的。   李景隆倒是一个人精,用一个儿子出来破局,这还真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甄武是真不想掺和李景隆这条破船,包括接下来朱棣的大清洗,甄武都不想过多掺和,他的生活圈子一直都在北平,南边的官员死再多,也和他没一根毛的关系。   “这事怕是不好办啊。”甄武开口道。   “有什么不好办的。”李景隆都急了   甄武叹了口气道:“我家六妹的婚事,我做不了主的。”   “你莫骗我,我可打听过,之前你其他的几个妹子,都是你做主嫁出去的,怎么到了这个做不了主了呢?我晓得你最疼妹子,尤其最小的这个,一直当做女儿养的,但是你放心,我和你保证,真的不会委屈了你妹子。”李景隆急急的劝着,仿佛把这个当做他的救命稻草。   甄武沉吟不言。   李景隆见状,着急的神色中都挂上了一丝不满:“赵国公莫不是瞧不上我李景隆的家世?还是以为我的教养有误,孩子不足以担负你妹子的终身?倘若你觉得我的提议仓促,咱们也可以回我府里慢慢商议,有什么条件和顾虑,你大可直言,咱们什么都可以商议,如此可见我的诚心。”   甄武听的出来,李景隆是真的诚心。   他大难临头,急需盟友,不诚心也不行啊。   但事不是这么个事。   无奈下。   甄武只好叹息道:“此事我真的做不了主,之前曾有人发过话,我这个妹子的婚事她要拿主意,连我这个当大哥的都不许插手,我这确实也不能拒绝。”   嗯?   李景隆看着甄武。   甄武满脸认真。   李景隆瞬间勃然大怒:“草他娘的,那个王八蛋这么闲的慌,凭什么插手别人家的事,他仗着什么啊?交情?恩情?人情?甭管什么了,既然你不好意思驳了他,我去驳了他,奶奶的,没这样办事的,你告诉我是谁,我去和他说道说道。”   嘶。   甄武倒吸了一口气道:“你就没有考虑到,那人我惹不起吗?”   “这大明朝还有谁能比咱们国公还牛的,亲王也不能这么欺负人,除非皇上……”李景隆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呆滞的看向甄武,苦着脸问道:“不会真是皇上吧。”   甄武摇头:“那倒不是。”   李景隆松了一口气,横劲立马又上来了。   甄武见他又要口出狂词,连忙打断道:“不过陛下估计都不敢惹那位。”   这世上还有陛下不敢惹的人?   朱允炆怎么样?   现在皇宫都换人了。   谁也别吹这个牛逼。   甄武没好气的摇了摇头道:“你可打住吧,那位是我岳母,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岳…岳母?   李景隆双眼都瞪直了:“真…真的?”   “真真的。”甄武点头说道。   李景隆一瞬间整张脸耷拉了下来,他和徐妙云没什么交情,更何况徐妙云现在身在北平,他就算想去求一求,也没地方让他求。   “这可真是太可惜了。”李景隆发愁道。   甄武憋着笑应和道:“是啊,可惜了,不过…”   “不过什么?”   李景隆眼睛顿时又是一亮,立马询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转机?”   “转机倒没有。”   甄武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出朱能那家伙的样貌后,一时间笑得异常灿烂道:“不过我却晓得朱能也有个妹子,尚未出阁,与你儿子年龄相仿,你要不琢磨琢磨他妹子?”   他确实有点担心李景隆一直盯着小六不放手,烦也能烦死人,不如给李景隆再送一个目标过去。   效果确实不错。   李景隆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此言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着说着,李景隆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刚还一心求娶甄武妹子,这时这般激动,着实有些不太像话,于是冲着甄武尴尬的笑了笑道:“赵国公别误会,我之前确实是想替我儿子,一心求娶你的妹子的,此心是天地可鉴日月可照的。”   “我知道,也不会误会,姻缘不成仁义在嘛,再说此一时彼一时,都理解的。”   “赵国公果然豁达,那你看,我这就先行离去了,等改日我做东,还望赵国公定要赏脸。”李景隆说道。   甄武点了点头:“曹国公自便即可。”   说完,李景隆便匆匆告辞离去,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去纠缠朱能了,甄武心满意足的感叹,没想到自己还有做媒的天赋,若是这两家成就了好事,少了他大红包,他绝对算不了。   一旁的曹小满看着甄武有些无语。   他的这位老长官啊,有一天被别人打死,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   此后几天内,甄武等人在稀罕了几日旁人吹捧的爵位后,又回归了淡然,甄武则开始忙里有闲的,一边关注朝廷大事,一边在五军都督府处理军务,除了时不时要躲避朱能一二,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而这几天内,许多在外的军方将领回京觐见朱棣,他们来自各个地方,像四川,甘肃,辽东,云南,两广等等,其中有三位值得一说,那便是梅殷,宋晟,以及沐英的第五子沐昕。   梅殷不用多说。   宋晟坐镇凉州多年,在凉州的影响力,不亚于沐家在云南的影响力,而这二者来到京师觐见朱棣,完全可以表明了两者的态度。   大明朝一南一北,两个极具军事实力的人承认了朱棣的地位,也侧方面向这座天下传达了一点,之后的大明天下,将不会再有太大的兵戈之祸。   而随着这些外地将领的觐见,朱棣的位置也越发的牢固起来。   宁王,周王,齐王等人,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个也都辗转反侧的感叹,那个朱老四竟真的取的了这座天下。   不少人哪怕到如今,都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朱老四怎么就凭借了区区北平一地,坐稳了这大明天下的共主呢。   那些期盼着大明天下再次乱起来的人,失望之下,有的借酒消愁,有的暗藏祸心百般思量。   而这时候的甄武却看出了一点别的异样,最近锦衣卫蠢蠢欲动,足以证明朱棣的清洗动作将要开始了。   说起这个,甄武不得不佩服朱棣。   这个年纪的朱棣,在经过多年历练挫折后,已经达到了人生中最为成熟的阶段,他和朱允炆简直可以说天壤之别。   甚至不夸张的说,朱允炆给朱棣提鞋都不配,俩人的能力简直不是一个层次的。   单单从朱棣最近的动作,就能看出一二。   朱棣先是安抚好宗室,其次拉拢好军方将领,又把建文旧臣进行分化,提拔了一些年轻有才干的低层官员后,这才准备开始第二次大刀阔斧的清洗。   他和朱元璋一样,拥有着极佳的大局观,绝对不会使他的清洗,让朝政发生动荡,而更要命的是,他和朱元璋一样,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甚至在他们心里,恐怕觉得读书人是杀不完的,尤其是那些想要当官的读书人更是杀不完。   甄武忍不住摇头感叹,随后便打算高高挂起,好好吃瓜。   然而出乎甄武意料的是,朱棣在清洗之前,首个动作,竟然是向天下人表达他的大度,他下令释放了一些被抓进大狱的建文旧臣。   这些人当中,有一人叫做景清。   这个人在出狱后的第三日早朝,怀揣利刃,竟打算当堂行刺朱棣,幸亏朱棣机智,提前发现的端倪,当场让人拿下搜身。   当利刃当啷一声掉在大殿之中后,群臣都惊讶的沉默了下来。   一个个看着暴怒的朱棣,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大浪。   “好啊,朕以国士待你等,你等竟视朕为贼寇,行,既然咱们相处不来,那就莫怪朕换一些能够相处的人。”朱棣说完,暴怒吼道:“纪纲!”   纪纲匆匆出列。   朱棣冷着眼看着纪纲道:“此人定有同伙,你给朕查,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查到了谁,只要是包藏祸心之人,绝不姑息。”   “臣遵命。”纪纲高声应道,心中一时间火热了起来,他甚至激动的有些颤抖。   百官以生万民为功绩,他则以死百官为功绩。   朱棣挥袖大怒离去。   甄武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叹,这一夜怕是许多人睡不着了,或者说这一夜怕是有许多人要开始长眠不醒了。   果然也不出甄武所料。   当天夜里,锦衣卫便连抄了七八位朝臣的府宅,而且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锦衣卫以景清的关系人脉为圆心进行着蔓延,无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带队奔行在京师里,随后又从京师中向着四面八方疾驰。   身背号旗,座骑骏马的锦衣卫缇骑,开始出现在各个官路之上,他们带着灭门抄家的命令呼啸而过。   吓得不少老人,都回想起了洪武大帝在时的蓝玉案。   锦衣卫的诏狱,不停的有人关进去,也不停的有死尸抬出去,声势之盛,在纪纲的带领下,仿佛直追前任,甚至犹有过之的架势。   一时间提起锦衣卫,竟有小孩止哭的功效。   不过这些显然影响不到甄武他们这群靖难功臣,甄武,张玉,朱能等人一个个,在这些日子都低调的以看戏为乐,时不时琢磨着今儿谁又将会被关进锦衣卫。   他们都是战场悍将,死人什么的早就见惯不怪了,谁也不会圣母的去劝阻朱棣少杀点。   而且他们活的通透,都清楚,这天下是杀出来的,不是对人宽容就能得到万民以及百官的崇敬。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至理名言。   哪怕有些事情需要朱棣去妥协,但是朱棣也需要提前告诉他们一件事,那就是老子想杀你,你他娘的就跑不了。   这事谁也得明明白白的搞清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件事影响了甄武的看戏心情。   他之前派去寻找张璞的人,终于找到了张璞,并且带着张璞等人回到了京师当中。   …… 第322章 -洪武最后一年的北平   躲在深山之中几个月的张璞等人,虽然身体得到了清洗,也换了新衣服,可心中的那股疲惫,却仿佛得不到一丝的缓解。   他们都有一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他们不明白短短几个月的时光,燕王怎么就坐稳了皇位。   他们甚至觉得不真实,可这一路上,他们真真实实看到的一切,却也不得不让他们相信这一切。   赵广这几日看向张璞的眼神一直带着一些幽怨。   他本来就想着去投燕王的啊。   他本该也是个靖难功臣的。   可现在算什么回事?   灰头土脸的在深山之中钻来钻去的流民?!   赵广每每想到这点,都有些欲哭无泪,甚至每到夜深之际,都忍不住的懊恼的捶足顿胸,一步慢步步慢。   张璞大致了解赵广的这种心情,说起来,他的心中也未尝没有可惜之意,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安慰赵广:“来日方长,莫争朝夕。”   赵广也知道这点,朝夕争不上,只能去来日方长。   不过让赵广宽慰的是甄武没有忘记他们,而且听带他们入京的这个将领打听,甄武如今已经得封赵国公。   那可是国公啊,脑袋之上也没几个人了。   有这样一号人物照拂,往后的日子,想来也比以前要强上许多。   但张璞对于甄武得封国公之事,心理就比较微妙了,一来甄武是他的晚辈,二来他初次闻名甄武时,甄武尚不如他。   结果这些年下来,那个年轻人竟然扶摇直上,随着燕王,跃居到了一个他需要仰望的地位。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的优秀年轻人数不胜数,可像甄武这般,活生生变成一个传奇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世界果然是容得下各式各样的奇迹。   ……   京城的氛围有些压抑,比张璞几人印象中多了不少的军管气息,不过他们因为有燕军将领带路,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问询和刁难。   很快,他们来到了甄武临时居住的宅子里。   这里的防护森严,自带着一种庄重的气氛,让本来并不紧张的张璞二人,莫名也小心了几分。   当他们被曹小满带领的来到院中时。   甄武早就等候多时,甄武刚刚起身迎上去,张璞和赵广已经俯身拜见:“见过赵国公。”   “不必多礼。”甄武说完,扶起张璞感叹道:“幸好你们没出什么意外,要不然我良心难安,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向我母亲交代。”   “与赵国公无关,说起来,还是我不小心之故。”张璞说道。   张璞的神色一本正经的,不近不远,让本身有意亲近亲近的甄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广仿佛察觉到了一丝尴尬,他笑了笑,主动开口问道:“不知赵国公还记得我吗?”   甄武看向赵广,点了点头笑道:“如何能忘,当时赵将军差点杀了我呢。”   “那是误会,当时不知道国公和我张大哥的关系,若是知道定然不会那般,今日有幸再次得见国公,刚好给您赔罪,不管您有什么处罚,我赵广绝无二话。”赵广拍着胸脯说道。   甄武笑着摆了摆手道:“你的一些事情,后来我也有所耳闻,算是一条好汉,我又怎会有什么处罚,更何况你不顾性命安危的援救我…我舅舅,此情甄武记着呢。”   这话把赵广说的眉开眼笑。   张璞的神色也同时柔软了下来。   随后,张璞问道:“不知道小女可曾联系过国公吗?”   嗯?   甄武有些疑惑道:“张姑娘没和你们在一起?”   张璞摇了摇头。   甄武一时间更加疑惑起来。   赵广见状,连忙把事情解释了一番,说是张柔甲当时为了不让张璞心有挂念,便决定一路向北而行,如今既然未曾联系过甄武,那踪迹便也不得而知了。   甄武眼中浮现出张柔甲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抹担心,而这抹担心来的汹涌,一时间挂在脸色之上,竟也不差张璞几分。   赵广急忙安慰甄武和张璞:“大家不必太过忧心,当时我与侄女离别时,侄女曾有言,若遇危机便会设法联系国公,如今既然未曾联系国公,想来无什么大碍,兴许和嫂嫂她们躲在一个地方避灾呢,而如今兵戈已止,说不定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传来,我们不妨再安心等等,或者派些人去北地打探一番。”   甄武点了点头,心忧之下,没有考虑太多,当即叫来了曹小满吩咐了一番。   而张璞却决定回安庆老家瞧瞧去。   甄武看着也是满脸忧心家眷的张璞,便没有多留,只说了两句会替他们向朱棣请赏后,便派人护送他们回安庆。   等到他们离去后,甄武心中竟一直平静不下来,他想着那个骄傲的少女,心中忍不住的开始猜想,当初危急时刻张柔甲不愿意来见他,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当时他们离别时,他说的那几句拒绝的话?   想着想着,甄武想到当时张柔甲说想要去北平玩耍,心中一个念头直接浮现出来,甚至很快便近乎武断般的肯定,张柔甲定然是去了北平。   北平啊。   那是他住了许多年的地方,是他奋斗了许多年的地方,他的家人,他的媳妇孩子,全都生活在北平。   甄武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想要回北平的想法,而这股想法一旦升起,就仿佛滔天海浪一般把他淹没其中,不得自拔。   这还看什么戏。   清洗,杀人而已,又有什么好看的。   不如打着接徐妙云和朱高炽的名头,回一趟北平,去把家人接过来。   ……   北平。   九月间的风呼啸,常常把一些落叶卷动着送到墙角,积累成一堆一堆的,然后又在白日的阳光下,晒的干巴巴的,让人一脚踩上去,干脆的碎成渣渣。   这几日气温降的突然,甄家太夫人偶感风寒,让整个甄府都紧张了起来,也幸得太夫人身板一直不错,这两日逐渐好转过来,才让众人安了安心。   这一日,大夫替太夫人检查了一遍后,笑着对太夫人道:“太夫人,您身子恢复的很好,这几日只需按时吃药,莫要见风,想必不出几日就能大好了。”   这大夫是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白衣,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   说起这位女子,据说也是南边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只是兵祸遭了灾,阖家逃到了北平城里,只是可惜除了些仆人外,家里没有顶梁的成年男丁,这引的不少人想要欺负欺负这一家人,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家仆人颇为忠勇,便是相较北地男儿也不遑多让,而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位女子也有不俗的武艺,一杆长枪,竟打的那些宵小抱头鼠窜。   一时间,再无人敢招惹这家人。   她们自此也在北平安了家。   而巧的是,她们刚好住在了甄府附近,前几月时,有一天晚上郡主朱玉英身体不适,府里慌忙去请大夫之际,这个女子心善的主动上门,在危急时刻稳定住了朱玉英的病情,后来双方一聊才晓得这位女子不仅有着不俗的武艺,还有着一身不俗的医术。   这让朱玉英不由的觉得有些敬佩,叹了一句世间奇女子。   也是因此,甄府中女眷谁有了病,便常请这么女子前来诊治,这位女子也从未让人失望,一来二去,这女子倒也成了甄府的常客。   通过这位女子的自我介绍,甄府众人也都晓得,这位女子姓张,名柔甲。   此刻,太夫人叹了口气,唠家常的拉着张柔甲的手说道:“其实让我说,这都是家里人瞎担心,头些年大冬日里我抱着孩子,洗上一堆衣服也不碍事,即便身子不舒坦,睡一觉也就没事了,现在倒娇贵了,还没怎么着,反害张姑娘跑这么几遭。”   张柔甲笑了笑,她对眼前的这位长辈,莫名的有些亲切,不晓得是因为甄武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位长辈本身长得的就和善。   她开口笑道:“太夫人可莫这么说,身体不适的话,还是尽早看一看才是正理,更何况,我与府上也就几步路,更无什么劳累之说。”   “说到底还是你心善,自那次你主动上门我就看出来了,世间都说医者多仁心,果不其然,更难得是你还长的这般俊俏,也就是我没适龄的儿子了,要不然定会想着把你留在我家里。”   太夫人本来只是随意的说到这里,可说着说着,一时间反倒也上心了起来,她眼睛亮亮的提议道:“要不然你们以后别回南边了,我大儿子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他从军多年,认识许多青年才俊呢,我让他帮你介绍个郎君,保你满意。”   说完,太夫人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张柔甲。   可张柔甲尴尬了。   甚至她心中那一丝不可对人言的小心思,在太夫人亲和关爱的眼神下,也化成了羞愧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心脏。   这一刻,她莫名的想要把她认识甄武的事情说出来,祈求太夫人原谅她别有用心的靠近,可就在这个时候,朱玉英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柔甲微微松了口气,仿佛逃过了一个必死的大刑一样。   太夫人见到朱玉英进来,兴致勃勃的冲着朱玉英道:“玉英快过来,我刚还说让老大给张姑娘介绍一个郎君呢,你觉得怎么样?”   “好事啊。”   朱玉英走了进来,冲着张柔甲笑着道:“张姑娘这般容貌和品性,世间再难寻第二个,必须要让夫君好好寻思寻思呢。”   “不敢当郡主这般称赞。”   张柔甲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让朱玉英走过去坐下,然后她偷偷的看了一眼,举止端庄大方的朱玉英,纵使她已经观察了许多次,可每次看都依旧有一种让人心折的气质。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点也看不到朱玉英作为郡主娘娘的傲气,唯一让她觉得倍有威严的时刻,也只是板起脸来,训导那两个调皮的妹妹和弟弟。   张柔甲心中难过,但她不得不承认,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那个男子,而她这样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女子,兴许只适合浪迹天涯。   可她还有一事不甘,或者说好奇。   她鼓起勇气,仿佛随意闲话一般,向着朱玉英问道:“这些日子常听郡主挂念甄将军,想必甄将军对郡主定是极体贴的,也定是惹人艳羡的。”   朱玉英微微一愣,下一刻噗嗤一声轻笑出声,她和太夫人对视一眼后,眼角挂起了笑意。   “什么体贴不体贴的,除了对家里人掏心窝子的好外,他对咱们女儿家的心事,可万万没有对军事那般上心,我记得以前未嫁过来时,有时候在王府撞见他,我好不容易鼓起心气去与他说两句话,他倒好,满脑子总想着他的军营,你说好笑不好笑,好多次都把我气的生半天闷气,即便不说我,便说现在,他那次回来也得把我家六妹气个够呛,以为谁都和他一样神经大条的,什么也不在乎。”   朱玉英说的虽是埋怨的话,可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如今嫁给他多年,我也没什么其他期盼,只盼着他平安无事即可。”   张柔甲看着朱玉英的神色,她的心中一阵羡慕,也一阵难过。   像那般简简单单的相处着,她暗自期盼过好几次。   可她和他,好像一切都晚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小六风风火火的声音。   “娘~嫂嫂~”   随着话音,小六推开门和阵风一样闯了进来。   小六一进来,瞧见张柔甲也在,眼睛一亮,滔滔不绝的就说了起来:“张姐姐也在啊,你前段时间教我的那招枪法我练熟了,一会儿我打给你看,绝对能惊的你不敢相信,顺道你再教我两招,等回头我去王府耍给常宁看,绝对让她羡慕的瞪直了眼…”   说着说着,小六突然看到一旁的朱玉英已经皱起了眉头,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捂住了嘴巴。   然后,她讨好的冲着朱玉英笑了笑道:“嫂嫂莫生气,我今儿过来是有正经事的,是有好消息告诉你们。”说完,不等朱玉英发问,便又兴冲冲的说道:“我今儿在王府,听到我哥被封了赵国公呢,而且听说我哥要回来接咱们去京师了呢。”   什么?!   在场的其他三人顿时都惊了。   下一刻,太夫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么说,老大和老三终于打完仗了?终于要回来了?”   小六不满道:“娘啊,我早两月就和你说了,大哥他们打进了京师,已经打完仗了,你偏不信。”   “信了信了,这次信了,玉英啊,你快让家里准备准备,另外也派人去通知一下你其他的几个妹妹们,把这事也告诉告诉她们,让她们也开心开心,还有小七呢?他还撒欢呢?你赶紧拘起他来,要不然他大哥回来一准揍他。”   朱玉英连连点头:“小七前儿就去密云玩了,我这就让人去叫他回来。”   俩人说的小六直翻白眼。   “我说娘和嫂嫂,你们能别这么着急忙慌嘛,我大哥即便回来,路上总要有个六七日吧。”   ……   张柔甲看着甄武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讨论着,她虽也有心问问,可最终还是憋了回去,随后她识趣的开口告辞离去。   朱玉英等人忙着准备事情,也没有挽留张柔甲。   当张柔甲走出甄府后,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哭了起来,她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是不该奢望的。   北平再广阔,可好像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 第323章 -甄家的儿女   短短两日后。   朝廷封赏靖难功臣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北平城,相较于当初南京城的克制,北平城内的气氛便直接的多,无数的靖难将士家眷沸腾的差点把北平城给掀翻了。   她们不同于男人,越是在得意之时,越要牢记不可忘形,而北平城也不同于京师,这座军事重镇中,军户占了一半以上的人家,没有太多狗屁倒灶的杂事,也是因此,所有人对军功都有着纯粹的看法和期盼。   谁谁封了国公。   谁谁封了侯。   甚至是谁谁也从一个小百户,被朝廷赏了一个世袭的指挥使。   等等。   之类的话语,近乎全天不断的在北平各个街道和胡同中流传着,大爷大妈他们充分发挥着他们情报小摊子的作用,让这件事的热度久久降不下去。   其中甄家是被提及最多的一户人家,尤其是甄家曾住过的蜂尾胡同以及清水胡同中,那些老街坊们,聚在一起讨论的简直比他们家升了官还要热切。   “谁能想到,老甄家竟然能发达到这般地步,啧啧,想当年我玉清弟妹,还找我借过钱呢。”   “去去去,说的好像没找我们借过一样,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老甄家的老街坊,你显摆错地方了吧。”   “呸,你们能和我家比吗?我家以前紧挨着老甄家,而且当年玉清弟妹借钱的时候,我二话没说拍给了玉清弟妹二百文钱,你们当时谁有我痛快?多了不说,我便是现在去甄府,玉清弟妹见我还叫一声老嫂子呢。”   “程家的,你少说瞎话,平白冤枉我们,我们当年也都是痛快的借钱的。”   “对对对,谁说不是呢。”   程家的斜眼看了她们一眼,哼了一声道:“呦,这会儿后悔了?只不过这会改口风有个屁用,你瞧我玉清弟妹认不认。”   一群人顿时掰扯了起来。   甚至吵的眼红脖子粗的相互跳起了脚。   真是富在深山有人攀。   不过,大家都是多年街坊,吵了一阵儿,没吵出个所以然,等到累了后,一个个又安静了下来。   这时向来有些尖酸傲气的老张家媳妇,感叹了一句道:“说起来,以前是真没想到甄家会这么发达,哪怕晓得甄家老大是个有出息的,本以为娶了郡主就到头了,谁成想凭着自个的能力还封了国公,那可是国公啊,而且现下燕王在朝廷当家了,那甄家老大算起来,还得是个驸马呢。”   老程家的也叹了口气,羡慕道:“谁说不是呢,先不说甄家老大了,这些年下来,你们瞧瞧甄家的那几个女娃嫁的,一个个现如今也都是侯爷家,我记得当年是谁说的,二贤被退婚以后定然嫁不好,后来嫁给了搬来咱蜂尾胡同的张武,有人还笑话来着,说人家住大舅哥的房子,现下如何了,人家不仅后来搬走了,在京师也有了人家的侯爷府宅。”   “可不嘛,连那个莽老三竟然也封了个伯爷,这可是真了不得,哎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年就是老张家的说二贤嫁的不好。”   老张家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响起道:“放屁,二贤那姑娘自小水灵,当年被退婚后,我还琢磨着在我娘家找个侄子讨了二贤呢。”   “那就对了,你当年可不就是没讨到二贤,才说人家嫁的差了的吗。”   一群人顿时又吵吵了起来。   可吵吵着同时,一个个的心里却也忍不住的泛酸,她们不由的猜想,当年甄家住在蜂尾胡同时,若是和甄家早早的定个娃娃亲,那这会儿自家在甄老大的拉扯下,是不是也能封个爵位。   她们越这般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可这世上总归没有后悔药。   而谁人又能做到未卜先知呢?   ……   甄府之中,二贤,四妹五妹,这时也全都聚在家中,她们热热闹闹的聊着家常,这些年里,除了燕王府,若说谁家的压力最大,她们甄家首当其冲。   没办法。   她们大哥早早的上了燕王的船,更是娶了燕王的女儿,和燕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她们作为甄武的亲妹子,逃不了,也避不开,只能和甄武一样,被卷进这场靖难之战中。   若靖难输了,她们包括她们嫁的人家,谁都好不了。   加上自从靖难起兵后,一直打仗,甚至朝廷兵马有一次打到了北平城下,她们心中若说没有压力,那才是骗鬼呢。   尤其是自上次甄武他们兵出北平后,至今已经两年了,虽一直有胜报传来北平,可谁又能不担心几分。   多的不说,五妹的公公王真的尸身,在几个月前便被送回了北平。   兵事凶险,生死难料,她们在北平城,又怎么可能真的安心的了。   好在如今战事真的结束了。   她们也能畅意的相互分享,她们的兄长以及男人争来的靖难果实。   张玉清听她们兴冲冲的说着什么赵国公,什么成阳侯,什么崇敬侯之类的,她心中虽然也很激动开心,但是看着女儿们有些得意的样子,忍不住也出声敲打。   “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富贵了,但也要晓得如何守住这个富贵,尤其你们几个嫁了的大的,当年家里多穷多苦,你们也是晓得的,别一股脑的把那段买个手帕都舍不得的日子抛到了脑后,另外还有一点需要和你们说一下,如今燕王在朝廷里当了家,你们也需提点你们的男人,忠君爱国,尽心尽力,哪怕不为别的,也要想着你们嫂子的情分,这才是一家人。”   二贤她们连忙应是。   一旁的小七,忍不住问小六:“六姐,燕王现下当了皇上,以后咱们嫂子是不是也要变成公主,那咱大哥的国公好,还是驸马好呢?”   小六一挠头,想了想道:“不一样,不能比,驸马或者郡马,都是因为咱大哥娶了大嫂,国公却是咱大哥自己打出来的,若真要比个高低的话,驸马岁禄好像才一千石,没有国公高,应该是比不得国公。”   说完,小六看向朱玉英问道:“嫂嫂,我说得对不对啊。”   朱玉英笑了笑,她自小就是燕王长女,成年便是郡主,所以对这些爵位,心中没有一丝感触。   在她的心中,向来把这些当做外物,所以她给小六和小七解释道:“比这个高低是没有意义的,重要的还是自身的能力,你大哥即便什么也不是,单他那身能力,便不容旁人小瞧,或者拿我父…父皇来说吧,当初我父皇兄弟好多个,都是亲王爵,可有几个能和我父皇比的?这个爵位啊,说到底,也就是领点岁禄,管个饭吃,其他的当不得大用,若只比较岁禄的话,国公确实要比驸马多,不过多少也无所谓,都是咱家的,没区别。”   说完这些,朱玉英看向小七,眼睛一瞪道:“嫂嫂说这么多,你可明白什么意思?你大哥虽对你学业宽容,但却不容你不学无术,这些日子你玩的有些疯了,等你大哥回来,我定要详细的和他说一说的。”   “啊?”   小七脸一下子苦了下去,他才说了一句话,没想到就引来一顿说教,只觉得年纪小便没人权,怎么就没人念叨念叨六姐呢。   端得是不公平。   不过这些话,他却不敢说,尤其是几个姐姐都在场的时候。   一不小心,闲话会就变成批斗会。   小六却没他那么多顾忌,当场笑嘻嘻道:“那我以后也要嫁个国公,在我心里管饭就是最大的好处了。”说着话,小六咯咯的就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顿时也把朱玉英和二贤他们几个逗笑了。   这丫头除了五岁前过得苦了些,但从记事起,可以说锦衣玉食的,花钱也向来大手大脚,平生最怕的就是甄武和朱玉英卡她的零花钱。   四妹这时捂嘴轻笑道:“哎呀我的好妹子,咱国公爷和驸马爷的亲妹子,还能嫁的差了?绝对少不了你的饭吃,更何况以大哥疼你的劲,指不定得给你置办多少嫁妆呢,只不过小心咱娘舍不得,我可还记得我们几个出嫁的时候,咱大哥花钱置办宅子添嫁妆,把咱娘心疼的半宿睡不着觉。”   说着四妹转头看向张玉清,接着道:“娘,我大哥如今成了国公,三哥也当了伯爷,你可不许再心疼了。”   张玉清瞪了一眼四妹,道:“你这丫头,你还别说娘偏心,不管你大哥给小六准备多少嫁妆,我这个当娘的还真不心疼。”   这话把四妹五妹都说的有些疑惑,自小到大,她们亲娘若说偏大哥和二姐她们清楚,可从未见过她们亲娘偏小六啊。   张玉清撇了撇嘴说道:“你们当我是舍不得那些物件和钱财吗?我那是心疼你大哥,你们也不想想,你们爹走的早,家里这大大小小的东西,那个不是你大哥挣来的,你们拿走要走简单,你们大哥心疼妹子,什么也舍得给你们,我也理解,可我就是心疼你们大哥。”   说到这里,张玉清突然的回想到多年前的她和甄武的那一次谈话,那时候家里穷,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和甄武说,你是老大,家里的弟弟妹妹就得指望着你,你不能觉得不公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时候她说,她在家里多偏着些甄武,这样的话,甄武想到她这个娘亲,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甄武做到了。   甚至做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可这代价是什么?   张玉清眼中忍不住浮现出几抹晶莹的泪光,她说道:“你们只知道你们大哥本事大,什么也能挣回来,可你们想过你们大哥这些年遇到过多少危险,受过多少伤吗?家里的练武厅,除了老三和小六常常去,你们谁见过你大哥换下来的铠甲上密密麻麻的刀痕,真以为你们大哥每次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回来,便什么事也没有吗?小六是真的心疼你们大哥,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对练武这么上心?她想帮你们大哥,她怕你们大哥有一天回不来,所以在出嫁这事上,我就是偏小六了,这话我当着你们面直说,你们也都得认。”   二贤和四妹五妹,哪怕是小七,一时间全部说不出话了,甚至低着头神色有些羞愧。   朱玉英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开口道:“娘,您说您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妹妹们好不容易回来聚在一起,怎么还提这些惹人伤感的话,还有,这事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得反驳您了,您只说夫君疼妹子,咋就不说说二妹她们疼哥哥的事呢,多得不说二妹每年都给夫君准备服饰,入冬了有冬衣,夏日有薄衫,都快比媳妇准备的多了,还有四妹五妹她们,一直记得夫君的喜好,每年都精心准备着,夫君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更是从来没有二话,这些您便都不记得了?让媳妇说,您就是偏夫君,偏的我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呢。”   张玉清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玉英:“就你会说话,行了行了,我不多说她们便是了,反正我偏老大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她们晓得,不计较。”   二贤幽怨的看了一眼张玉清:“是啊,照您的偏法,若是计较,还不是生不完的气嘛。”   她说是这么说,可心中却想着去练武厅看一看。   其实说起来,她从小和甄武一起长大,她对甄武的担心和挂念,不比张玉清来的少,只不过她心里的海比较深,常常藏着话,让人无法探知。   随后几人又闲聊了一阵,然后几人作伴去了练武厅。   二贤她们看着甄武退下来的铠甲以及一些兵器,都沉默的久久未语,只有小六咯咯笑着说道:“大哥天下无敌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一直用这句话在催眠自己。   ……   与此同时,甄武踏上归程后,已经到达了济南城。   甄武看着济南城心中百味掺杂,良久他叹了口气,叫来了曹小满:“济南城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城里的官员大张旗鼓的迎接和设宴,影响归期,所以你就自己去上任吧。”   曹小满点了点头,可眼中有些不舍,又带着些彷徨。   算起来,自从他十几岁的时候跟在甄武身边后,还是第一次要离开甄武,可他也清楚,他不可能永远跟在甄武的身边。   他总要成长,也不能辜负了甄武对他的期盼。   甄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你的功劳足够当一个卫所指挥使的,但你偏偏想来济南城,结果只能出任指挥同知,不过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好事,你一直没有独当一面过,如今有个人在你上面顶着,你压力也小一些,你也能适应适应,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设法给你调上去。”   “至于指挥同知的职位,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你是负责军队操练,防备,出征之类事宜的,这些事你都有经验,只不过从我身边换成了济南城,想必应该难不倒你,至于另一个同知负责的后勤事项,有时间也多学着些,你还年轻,还不到懈怠享福的时候,知道吗?”   “嗯,知道了。”曹小满闷呼呼的应声。   “另外,我知你想来济南城是为了你在济南收的那个女子,我是想骂你没出息,可…算了,感情的事情,外人谁也说不着,不过你切记着,早日把那个女子纳进家里便是了,莫要闹得后宅不宁,若是你惹的你媳妇找郡主哭诉,便是我也帮不了你,晓得吗?”   曹小满脸上一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喜欢那个曾嫁人为妻的女子。   甄武看着这个早已当做弟弟的曹小满,心中有着无数想要叮嘱的话,可想了又想,最终也只是又说出一句:“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便给我去信。”   曹小满点了点头。   “行了,你去吧。”甄武挥手。   曹小满不舍的看着甄武,当甄武再三催促时,曹小满这才一拨马头带着他选出来的三十几个熟悉的人,向着济南城而去。   甄武看着曹小满离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一直到程良来到身边:“国公爷,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甄武看了一眼程良,这小子是他老街坊家的大孙子,比他小一辈,如今二十岁刚出个头,当年他被铳所伤,这家伙也曾背着他跑了半夜,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如今出任他的千人护卫队的头子。   只是让甄武感慨的是,小他一辈的人,也开始逐渐的冒了出来。   甄武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北平的方向,随后他用力挥鞭,率先向着北平而去。   家。   他要回来了。   …… 第324章 -琐事   北平城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甄武一行人站在北平城外,一个个望着北平城门眼神中都格外的复杂,眼神中不仅有着两年厮杀生活后,再见故乡的激动,也有着这世界已经改天换日的不真实感。   “走吧,进城。”   甄武轻夹马腹,军马知晓心意的向前踱步行去,北平的百姓们习惯性的主动避让。   进了城后,甄武和同行的三保需要先去了燕王府里办理正事,他们一路未做停留,直接来到了燕王府。   府里早就得到了他们今日过来的准信,朱高炽,道衍大师,顾成等人都在殿外等待着,当见到甄武他们后,朱高炽越过众人,拖着他肥胖的身子迎了过来,然后激动的一把抱住了甄武。   “姐夫。”   甄武感受到朱高炽的激动,同样激动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到底他们也算一家子,再次相逢不免有些情绪上涌,而且如今靖难有了结果,加上天下大定,这些对他们来说意义都有些非凡。   等到两人心情都稍显平复下来后,甄武看着朱高炽,有些惊讶道:“怎么看着你好像又胖了?”   提到这一茬,朱高炽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纳闷的不行呢,别人忙碌起来,心力交瘁下会越来越瘦,我倒好越是紧张忙碌,越是长肉,这若在让父皇见了,还以为我在北平净享福了呢。”   朱高炽说的有些委屈。   甄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朱高炽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而且他对肥胖症之类的根本不了解,也给不了什么意见,只是安慰道:“没事,别担心,陛下是晓得你的劳苦,我回来时还和我念叨来着。”   说完这句,甄武紧接着又道:“不过,你这么胖下去也不是办法,回头寻几个大夫看看才行。”   “母亲也这般劝过,可大夫寻了不少,不见什么效果。”朱高炽苦恼道,不过他本身也是个豁达的性子,转头又笑道:“算了,咱先不说这个了,大师他们还等着呢。”   甄武点头,随后上前去和道衍和顾成他们打照顾,而朱高炽目光转到甄武的后方,和三保攀谈起来。   一众人随即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大殿之中。   等众人落座后,甄武把朱棣的打算说了出来,与朱高炽他们商议赴京的人数和时间。   人数和时间好敲定,甄武他们未至北平时,朱高炽他们就收到了来信,所以早就有过腹稿,如今也只是敲定一下。   但是他们走了后,对北平的安排却拿不准主意。   朱高炽问道:“赵国公,不知陛下对北平有何安排?”   北平是朱棣的龙兴之地,朱高炽即便是朱棣长子,在这事上也不敢随意拿主意,这点甄武也明白,出发前曾问过朱棣,便笑着道:“北平的防务安排,陛下让你拿主意即可,不过都指挥的人选,陛下另有安排,会从军中挑选大将过来负责镇守北平。”   这话把道衍和尚他们说的都好奇起来。   甄武摇头道:“你们莫看我,具体是谁,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陛下有意定北平为北京,而且北平是边防重镇,也需仔细思量,选一个熟悉北平又能征善战之人过来坐镇,想来也就那么几个,出不了大家熟悉的那些人,而且最晚年底肯定就定了下来。”   朱高炽等人点头。   随后他们开始商议起北平的防务安排,等到商议好后,朱高炽看向甄武道:“赵国公常在军中,你看这番安排可妥当?”   甄武笑道:“我久不在北平,如何能乱言,不过居庸关为险隘,需善守之人守关才行,李茂其人如何?之前我倒是未曾听过。”   朱高炽笑着解释道:“李茂之前声名不显,未曾听过才是常理,这两年我瞧他性子谨慎而且颇为聪慧,所以才把他安排到了居庸关当守将。”   “既如此,那就妥当了。”甄武看着朱高炽,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有几分狐疑,也不知道朱高炽是真的一心为公的发现了人才,还是其中藏着一些私心,提拔了自己的人。   不过不管如何,甄武也不打算过多插手。   之后,众人又商议了一阵,叙了几句闲话,然后各自散去忙着做事去了,而甄武则去后面拜见了一下徐妙云,这才出了王府。   回去的路上,甄武路过王真的家里,他本有心去见见五妹,不过最终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真的妻子。   有时候他也在想,当初若不是他让王真去救援朱棣,那么王真是不是就不会陷在平安的阵中。   可惜这些事没有如果。   谭渊,王真,两个他特别看重的长辈,死了一个,他亦是久久不能释怀。   甄武想着想着,他的眼神逐渐的冷了起来,他想到了平安如今就被软禁在北平,朱棣对平安也有所安排,让其回京,给了个五军都督府的高官闲置起来,而且还隶属于甄武的右军帐下。   平安的地位不低,而且之前的官职也高,放在外面至少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员,所以只能调回京城。   而且现在这个阶段,正是朱棣向那些投降的军方将领表达善意的时候,平安也不能任性的直接杀掉。   但朱棣把平安放到甄武的手下,就已经算是给了甄武交代。   意思很明显,如果甄武想替王真报仇,那么就在规则内,找一个别人挑不出错的理由,干掉平安。   这不难。   甄武冷笑两声,洪武年间就且让平安活着,但是平安若能活过永乐元年,算他甄武没本事。   就在甄武想这些的时候,程良走了过来低声道:“国公爷,家里来人接咱了。”   嗯?   甄武回过神,顺着程良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就瞧见马毅在不远处冲着他咧着大嘴在笑,甄武顿时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马毅这家伙和前些年的性子一样,有些跳脱和爱闹,来到甄武近前,直接跪下高声大喊道:“小的拜见国公爷。”   他的声音不小,四周不少百姓听到了,一时间都转头看了过来。   下一刻,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国公爷?哪个国公?”   “还能是那个,前几天你没听说吗?咱赵国公要回咱北平了,不用猜肯定是赵国公。”   “这可不就是赵国公吗?前些年我还见过呢,那时候我和媳妇一块见的,我媳妇直夸赵国公长得俊,我回家揍了半天都没改口,把我气的够呛。”   “你有啥可气的,莫不是还担心赵国公看上你家的那个黄脸婆不成?”   周围一片嬉笑声响了起来。   甄武瞧着这一幕,没好气的冲着马毅摇了摇头:“你啊,我这一回来你就搞这一手。”   马毅也不怕甄武,笑道:“您封了国公,还不许小的显摆显摆?”   “老子还没显摆,你倒显摆上了,行了,上马近前说话吧,边走边聊。”甄武好笑道。   “得嘞。”马毅应声后,翻身上马来到甄武的身边,然后滔滔不绝的就讲了起来:“国公爷,您是不晓得,家里得了您进城的信后,夫人是左盼右盼等不到你,虽晓得您要去王府,可这时间确实熬人,小的便请缨来接您,现在见您神采依旧,心中那是如吃了蜜一样舒坦。”   “你他娘的还是这么会说话。”甄武心情大好,然后话锋一转道:“你废话少说,快和我说说家里都怎么样了?”   “都好着呢,倒是前几日老夫人受了风,不过现下也已经大好了,哦对了,还有一事,大爷绝对开心,小少爷如今已经能说整句话了呢,前儿我家那口子还和我说,小少爷问爹爹在哪里,说的夫人和我家那口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这里,马毅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大爷走的时候我还没成婚,我家那口子就是以前在夫人身边的秀儿,当初她要放出来,在我和我哥俩人之前,亲口选了我,大爷您就说咱这魅力怎么样?”   甄武翻了翻白眼道:“我他娘的管你娶了谁啊,你和我叨叨这个?”   “这事大爷怎么能不管呢,当时就是您安排下来的呀。”   甄武:“……”   两人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家里,甄武下马后,把马扔给程良,让程良他们把马从侧面牵进去,然后他大步就从正门走了进去。   刚进正门,就瞧见张玉清带着朱玉英他们在不远处翘首望着,甄武的动作忍不住一滞,下一刻快走几步,来到张玉清面前跪了下来。   “娘,我回来了。”   张玉清眼眶一下子就忍不住的流出了泪水,嘴中只是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看到我儿,便什么也知足了。”   朱玉英也是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倒是小六,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激动的跳出来抱甄武。   等到甄武和张玉清和朱玉英都说完话后,甄武这才反应过来这一茬。   他转目看向一旁亭亭玉立娇艳似花的小六,纳闷道:“咦,我这妹子是咋了,今儿咋不冲出来要飞高高了?”   “哼。”   小六眼里透着激动和兴奋,可小脸故作板着道:“我怕某些人再把我推开。”   呵。   这小丫头挺记仇的呀。   甄武假装失落道:“唉,我本还准备了一套铠甲呢,特地找人量身打造的,那可真是又轻便又好看,如今看来某人不需要了,那我就找机会送给五妹了。”   “不行。”   小六眼睛顿时放光的冲了出来,再也克制不下去了,对着甄武就吱哇乱叫的道:“那是我的。”   “我又没说是给你的。”   “你给我,你给我,五姐不喜欢铠甲,你再给五姐寻思别的东西。”小六说着话,瞧着甄武不为所动,生怕甄武真把铠甲送给了五姐,眼珠子一转就向着甄武的背上爬去,打算如同小时候一样缠着甄武。   甄武这才畅意的笑出来。   还是这样的丫头,讨人喜欢。   不过两人闹腾了一小会儿后,甄武就拍着小六的脑袋让小六下来,嘴上还训斥道:“行了行了,大姑娘了,还和大哥这样玩,不怕别人笑话你。”   “我才不怕呢。”小六洒脱的说着。   甄武摇头笑了笑,随后一家人说着闹着回了后宅,甄武先简单的洗去了风尘后,便来到张玉清的院里,陪着大伙闲聊,没过多长时间,二贤,四妹,五妹得了信,也匆匆的赶了回来,一家人聊得其乐融融。   只是可惜了老三这次不能回来。   不过没关系,大家这次都要去京城,到时候一家人再团聚便不再是什么难事。   晚饭,二贤她们也留在家里吃饭。   一家人聊了一下午的时间,对甄武回来的激动之情消散后,一个个又开始期待起将要去往的京师。   这些人除了张玉清曾随甄武他们爹去过京师外,其他人都没去过京师,一个个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二贤她们主要问的是京师的开销大不大,甚至四妹还问道:“我婆婆让我问一下,需不需要卖些北平的产业,我也打听过,说京师的所有东西都要贵一些,而且听我公公送来的信说,京城御赐的宅院里,赏了许多犯官家的女眷,还说侯府是有规制的,下人也不能太少,我婆婆担心去了京师那边后,钱财不够,别到时候在下人面前露了怯,丢了人。”   甄武环顾了一下二贤,四妹和五妹。   这几个妹妹,以后估摸着都是侯府的女主人,虽说现在她们上面都还有长辈,但是以往都是小家小户的,见识还真不见得有府里犯官家女眷知道的多,心里有些忐忑是必然的。   甄武摆了摆手,宽慰她们道:“你们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算丢人怎么了,天下我们这些男人都打下来了,一些犯官的女眷还敢给你们气受?至于北平的产业不用卖,说不定哪天还要回来呢,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你嫂子,让她教你们,钱财不够的话,也可以找我说,我给你们,大大方方些,以往怎么在北平过日子,到那边就怎么过日子,不要乱了自己的分寸。”   这话让二贤她们都踏实不少。   至于小六,甄武完全就不想搭理她,来回问着,京师有没有烤鸭,有没有绿豆糕,有没有馍馍,有没有咸萝卜条。   真他娘的。   他堂堂赵国公好嘛,京师不管有没有的东西,他想要有,那都得有!   等到吃完饭,一家人又闲聊了一阵,夜微深后,众人才散去,当甄武看着二贤她们在护卫的护送下,各自回家后,和张玉清说了一声,他和朱玉英小两口,才回到自己的院里。   甄武看着灯光下,朱玉英柔软的身段,愈发的诱人,本来想去看看,下午一直睡觉的儿子,可看着依旧漂亮,身材依旧好到迷人的媳妇,看儿子的心情一下子没了。   啥儿子能比得上媳妇香?   “夫人,上床来聊吧。”甄武说了一句,下一刻已经抱起朱玉英上了床上。   不一会,衣衫已经全部扔了出来。   帐中的温度急速升腾了起来。   …… 第325章 -朱瞻基,三月,张若霖   可能是许久未见,积压了太多的情绪,一朝得到释放时,才显得那般急促和有力。   甄武脑袋埋在朱玉英的脖颈处,吻着她精美雪白的锁骨,微微喘息着,也平复着血液中的激流。   朱玉英也如一只消耗了所有气力的小猫,软软的享受最后的余味。   片刻后。   朱玉英察觉到甄武有翻身的动作,猛地伸出两个细长的胳膊,紧紧的抱住甄武的脖颈,不让甄武动弹。   “我想这般抱着夫君。”她软软的声音响起,带着对甄武无尽的眷恋和依赖。   甄武轻轻的笑了一下,柔声道:“我那么重,一直压着你,你如何受的了。”   “我受的了。”   朱玉英想也没想就急慌慌的说道,随后她双臂又用了用力,呢喃道:“这样抱着夫君,妾身才觉得心里踏实。”   甄武知道这些日子朱玉英心中定是极为担忧,心疼之下,怜惜之心也越发浓郁,他微微撑了一下身子,仍然与朱玉英紧紧抱在一起,却不使自己所有的重量全部压在朱玉英的身上。   然后,他安静的听着朱玉英诉说着这两年她的经历和心境。   朱玉英大抵是藏了太多太多想要说给甄武听的话,所以在这夜深人静之际,无人打扰之时,话头一开,便再也止不住。   她说着她如何的思念甄武,又说到家里变化的点点滴滴,还说起她听到战报的紧张和激动,话语中没有逻辑关系,她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甄武也不在意,朱玉英说什么他便听什么,遇到感兴趣的也会出口询问一两句。   随着时间流逝。   不知道说起什么,朱玉英提到了张柔甲。   “张姑娘?”甄武疑惑道。   朱玉英纳闷问道:“夫君认识张姑娘?”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把他结识张柔甲的经过,以及重伤再遇张柔甲的事情全部讲给了朱玉英。   朱玉英不时的惊呼两声,只觉得她那些家长里短,和甄武的战场生死而言,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经历。   等到甄武讲完,朱玉英才轻舒了口气:“谢天谢地,还好夫君遇到了张姑娘。”   甄武点了点头,叹道:“说起来,咱家和她渊源颇深,母亲曾有一个义兄,多年来一直未忘恩情,而张姑娘的父亲,便是母亲的义兄。”   “啊?那这么说张姑娘还是咱们的表妹?”朱玉英疑惑的接着道:“那张姑娘为何南归时,也不与我们言明呢,她若言明,母亲定极为欢喜的。”   甄武吃惊道:“她已经南归了?”   朱玉英点头。   甄武叹道:“我此次北上,也有意打探她的下落的,没想到竟又错过了,不过想来她是要回安庆老家,如此也能与她父亲重逢,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说完,甄武又叹了口气:“至于她不与你们言明,估计她也不清楚咱家与她的渊源,或者有什么顾虑和其他想法,那我也不得而知。”   夜里,房间中视线不佳,可适应了黑夜的眼睛,依旧能够捕捉到身边人脸上的一些变化。   朱玉英听到甄武的两声叹息,心中细腻的便猜想到这个表妹与甄武可能有些纠葛。   不过她心中倒并未此紧张什么,一来她是郡主,从来不担心她的地位受到挑战,另外更主要的是这些年下来,她自认清楚甄武的性子,也自认了解甄武对她的感情,这种感情已经从爱情中逐渐升华为再不可割舍的亲情。   她相信甄武不管如何,都不会忽略与她的感情,她有这个自信。   也是这种自信,能让她坦然的面对这个事情。   只不过,她依旧再次用力的抱了抱甄武,她沉默了良久,想了良久后,才开口道:“夫君,若是遇到合适的女孩的话,夫君便把她纳进门来吧,妾身不会生气的。”   嗯?   “为什么说这个?你怎么也要学做那种贤惠人?”   朱玉英抿了抿说道:“不是妾身要学做贤惠人,是妾身晓得知足,妾身嫁给夫君也有七八年时光了,这些年夫君待我如何,我心中明白,可夫君总不能一直只守着妾身的,要不然总惹旁人非议,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这个年代,以甄武的地位和钱财,不纳妾确实惹人非议,这点在所难免,而且别说这个年代了,即便是后世某个年轻富豪若只谈一个女朋友,还是一心一意的,也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甄武是在乎旁人非议的人吗?   若他是在乎旁人看法的人,他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了。   甄武摇了摇头道:“咱们久别重逢,你和我说这个?有这个功夫,咱们不如再生两个孩子呢。”   朱玉英脸色再次微红起来。   ……   第二天,因为昨日的操劳,日上三竿后,甄武才幽幽的转醒过来,他习惯性的摸向旁边的朱玉英,发现朱玉英早已经起床了,反而摸到一个小小的肉胳膊。   甄武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黑白分明,又充满好奇的眼睛,甄武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极为开心的笑颜。   这小胳膊是他儿子的。   不知道啥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儿子抱到了这边,让他一睁眼就瞧见他儿子,真的是惊喜万分。   此刻小三月正安静又好奇的看着甄武,当看到甄武醒了过来时,脸上立时浮现出一抹惊慌,条件反射的扭头,求助的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朱玉英。   朱玉英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爹爹吗?现在爹爹回来了呀。”   甄武看到儿子这个反应,心中突然有些愧疚,说起来这有点奇怪,他家小七当年也是小不点的时候,他也曾常常出征,回来后,因为陌生也曾吓的小七不敢亲近,那时候他心里没有一点愧疚之念。   如今换成了他儿子,心中反倒觉得对不起儿子。   看来弟弟和儿子到底是有区别的。   不过也幸好,甄武在小七和小六身上积累了不少哄小孩的经验,如今对付起自己儿子倒是手到擒来。   俩人窝在床上,加上朱玉英的助攻,没一会儿,小三月就爹爹,爹爹叫的顺溜的不行,而且高兴到一定份上后,还让人把他的一堆小玩具拿了过来,铺在床上一一显摆似的给甄武介绍。   这个是七叔送的,那个是六姑送的,还有朱高炽,张氏,二贤,四妹,五妹他们这些人送的,把介绍这些玩具的小三月说的眉飞色舞。   正在爷俩玩的正开心的时候,锦儿来禀报说张氏带着朱瞻基过来了。   甄武一愣,随口问一旁的朱玉英道:“她们经常过来?”   朱玉英点头道:“三月和小侄子比较投缘,而且有时候也去王府听道衍大师教导,所以常在一起玩。”   甄武点了点头,其他的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由着朱玉英带着儿子去见张氏和朱瞻基了。   当张氏见到朱玉英后,她们还没说几句话,朱瞻基和小三月已经抵着小脑袋说起了了小孩子之间的悄悄话了,张氏和朱玉英也不管俩小的,任由他们两个自己找乐子玩耍。   而朱瞻基对甄府也不陌生,不一会儿就和三月在家里到处乱跑了起来。   不过,他们玩闹了一阵后,便又觉得无聊了。   朱瞻基这时眼睛一转,提议道:“三月,咱们要不去找若霖妹妹玩?”   三月摇了摇头:“她最烦人了,不去找她,而且娘她们也不让咱们出府玩。”   “没事,咱们偷偷去,我让人送咱们过去,他不敢告诉我娘。”朱瞻基说道。   三月还是摇头,表示兴趣不大,不过他的意志并不坚定,被朱瞻基缠磨了一阵后,三月就被朱瞻基说动了。   于是俩小孩,一个五岁,一个四岁,贼兮兮的向着府外溜去。   而他们刚刚打算往外面溜,一直在堂屋说话的朱玉英和张氏俩人就听到了下人的禀报,但是朱玉英两人还没来得及阻止时,甄武已经一手提溜着一个,把朱瞻基俩人提溜了回来。   俩小不点也是够天真的。   甄武找到朱玉英和张氏后,把朱瞻基俩人扔给他们各自的娘后,没好气道:“到底是男孩,这才多大,就这么淘气,还敢往府外溜。”   朱玉英和张氏看着各自儿子耷拉着脑袋,都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说吧,想出去干嘛?”甄武问道。   朱瞻基小脑袋一扭,不愿意搭理甄武,三月倒老实的说道:“表哥想去找若霖妹妹玩,所以我们才想出府的。”   若霖是张武和二贤的女儿,比三月还要小一岁,都不是什么外人。   “就这事?”甄武愣了。   三月点头。   甄武没好气道:“想去找她玩,不会和我们说吗?”   “娘不让出府玩。”三月说道。   额。   甄武一下子被憋住了,他看了看朱玉英,又看了看张氏,明白她们当娘的心思,恨不得儿子一直在眼巴前才行。   这甄武也没法说什么。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教育道:“以后你娘不让的,可以来找爹说。”   三月眼睛一亮。   朱瞻基小脑袋也一下子扭了过来,清脆道:“大姑父让我们出府玩吗?”   朱玉英和张氏的眼光一下子全部看向了甄武,其中警告的意图非常明显,甄武讪笑了一声道:“我也不让,不过我可以想办法,这样吧,我让人去把若霖接家里来,你们在家里玩。”   三月尚未怎么,朱瞻基激动的一下子从张氏身边挣脱,跑过来抱住甄武道:“大姑父,你真是太好了。”   甄武有点懵了。   好家伙。   刚才不是还不想理他的吗?!   这会儿就抱上了?   不亏是朱家的种,是他娘的现实。   随后,甄武安排了一番,然后和朱玉英和张氏说了一声,便出府了,今日他还有其他的事,不能一直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   甄武一路上溜溜达达的来到了伯娘唐氏的宅子前。   他看着这座有些清幽的小宅子,叹了口气走了进去,一个家没了男人,在这个时代里,也就没有了向上的心气了。   伯娘见到甄武后,有些吃惊,她放下纳了一半的鞋底,起身道:“大武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要忙一阵呢,寻思午后再去家里见你呢。”   “这次回来没什么公务要忙。”   甄武说着,然后陪着伯娘坐到了一边,笑道:“伯娘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我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侄媳妇待我极好,就是这院子里总归有些冷清。”说到这里,伯娘看向甄武道:“倒是你要多注意身体,万事小心些,莫要让我们太过担忧。”   甄武点了点头应是。   然后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后,甄武才说到正事:“伯娘,我今日过来,是想让伯娘也收拾收拾东西,和我们去京城居住,然后咱们去京城的时候,顺道去一趟无极。”   伯娘本来刚拿起鞋底,打算边说话,边走上几针,可听到无极这个字眼,手上的动作顿时止住了。   她有些期待,有些忐忑道:“时机成熟了?你刚封了大官,就回去报私仇,合适吗?不会影响到你吧,若是有影响咱们就再拖拖,反正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伯娘等得及。”   甄武笑了笑道:“伯娘不必担心,就凭老家的那些跳梁小丑,对我产生不了影响,若不是之前战事紧张,我顺道走一趟无极也能解决了他们,如今战事已平,也是时候让他们欠咱家的全部都还了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伯娘连叹两声,随后急慌慌道:“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啥时候走,你让人来和我说一声就好。”   “不着急,有时间收拾。”   甄武摆了摆手道:“另外还有一事,想和伯娘商议一下。”   “啥事?”   “我想顺道回去再修缮一下祖坟,另外也想把我父亲迁入祖坟里面,这些年他在外面飘着定然也觉得孤苦,而且我母亲也与我说过我父亲的心思,他之前与家里虽说赌气,可一直也想让爷爷原谅和理解,爷爷的性子和想法,我也听您说过,老爷子性子傲,不愿意和我父亲说软话,导致他们爷俩生前有些遗憾,若是葬到一处,他们也有时间好好念叨念叨,只是不知伯娘是什么想法。”   伯娘笑道:“这是好事啊,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你如今做得了咱甄氏的主,你拿主意就成。”   “那行,那咱们这一趟就先花钱修缮一下,然后再选吉日,把我父亲迁入祖坟。”甄武说道。   伯娘点头。   之后,甄武又陪着伯娘聊了一会儿才出来,等到他走后,伯娘的情绪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她想到当初程济闯入家中的情景,想到当时那些小人恶心的嘴脸,本来早已淡化的恨意,逐渐又升腾了起来。   而甄武此刻望向无极的方向,心情也略显激荡。   老爷子的血,是他欠下的债。   他必须要让那些小人付出代价,才能还得了老爷子的债。   …… 第326章 -赴京与甄氏   十月初一,宜出行,而这一日也是甄武他们商定的赴京日子。   城外,天还没有亮透,便聚集了许多的军士和马车,有王府之人,亦有同行赴京的靖难功臣的家眷,再加上这些人家的细软与吃穿用度,这一趟的人数绝对可以算得上浩浩荡荡。   等到队伍真的摊开后,更是绵延出去几里地,完全不亚于一次行军,也幸好甄武是统军大将,对这种事安排起来得心应手,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队伍的头部,是甄武带着军士护卫着王府一众人,以及一些重要将领的家眷,之后才是一辆辆装满行李的马车,而队伍的每一节也都有甄武安排的军官负责守卫,在队伍外亦有骑军周旋,以及来回奔行的探马。   马车内的朱高炽看着外面的骑在马上的甄武,如臂使指的指挥着护卫军士,眼中有些明灭的光芒闪动,即便他不喜军事,可看着甄武这般风采,也不免让他心中有些羡慕,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曾幻想过成为这样的一员大将,可惜老天不与他意同,终究让他走向了另一条路。   张氏大抵猜到了朱高炽的心事,伸出手放在了朱高炽的大手上,轻轻握了握,朱高炽冲张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早就习惯了隐藏他的想法。   反倒是朱瞻基瞧见甄武的样子,吵闹着想要去骑马,只不过他年龄太小,任他怎么吵闹,终是被张氏镇压了下去。   朱高炽憨乎乎的笑着安慰朱瞻基:“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几岁,我便让你大姑父教你骑马打仗如何?”   “我大姑父很厉害?”朱瞻基仰着小脸好奇的问道。   朱高炽点了点头。   朱瞻基想了想后,又脆生生的问道:“那二叔厉害,还是大姑父厉害?”   朱高炽笑道:“当初你二叔初入战场时,便是跟在你大姑父身边历练的,你说谁厉害?”   朱瞻基顿时激动了起来:“那我要跟着大姑父学,我要变的比二叔还厉害。”   这话让张氏听的眉开眼笑,在她眼中,这是儿子有志向的表现。   而朱高炽反倒皱起了眉头,温声训斥道:“又胡乱言语,让你随你大姑父学武打仗,非是要让你逞凶斗狠,和人比个高低的,更何况你与你二叔比什么,一家人要和睦相处,以前你二叔捏你脸,只是逗你玩的,你倒还记上了。”   朱瞻基闷闷的‘哦’了一声,心中却不以为然,他年纪是小,大部分的事情转头就忘,可却独独忘不了一件事,那就是上次二叔回北平时,一身铠甲威风凛凛又趾高气昂的和父亲吵吵嚷嚷,好似全然没把父亲放在眼里。   他觉得父亲有些…   反正此事之后,他便想着长大后,一定要比二叔还要威风。   朱高炽不晓得小小的孩子,此刻已经开始存了心事,只觉得自己的话有了效果,想了想后又接着说道:“不过你大姑父确实是极有本事的人,有机会跟着你大姑父学习的话,定要和三月好好相处,认真学习,往后啊,总会让你受益终生的。”   “我知道了。”朱瞻基闷闷道。   张氏这时却纳闷问道:“姐夫还没给小三月起大名吗?这小三月可转眼也就五岁了。”   “取了。”   朱高炽说道:“前些日子刚定下的,不过名字我大姐好像不太喜欢。”   “啥名?”张氏好奇起来。   朱高炽笑了两声后,脸色突然变的正经起来,他转头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远处的甄武,轻轻的开口道:“甄破北,而且未来第二个儿子的名字也一次性取好了,叫做甄定南。”   破北,定南。   这两个名字好似已经把甄武对这个世界的野望,全部铺了出来。   张氏在嘴里咀嚼了两句,感叹道:“姐夫对三月倒是寄予厚望,不过当初他们不是想给孩子定个大字吗?怎么又取了个两字的。”   自古以来,单字贵,双字贱,在汉代时双字的名字,可以说只有下等人才会叫,不过后来慢慢的北方胡族与汉族的交融,到隋唐时便已经没有那么讲究了,不过经过一场大宋,这股风又有吹起来的迹象。   不少世家大族不屑取双字,反而是普通百姓给孩子取名多是双字。   当然这其中也是因为世家多是读书人,会另取字号以代称呼的原因。   普通老百姓是没有这个条件的,两个字更好排辈和称呼。   朱高炽冷哼一声道:“双字我看就挺好,当年皇爷爷不也只是给父亲他们那一辈定了单字,之后的全部又改回双字了,咱祖上本就是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可避讳的,也没必要去学那些规矩。”   “这倒也是。”张氏说道。   就在他们闲聊之中,队伍也在缓缓的前进,三日后,众人来到了河间府,然后打算在此稍作休整。   而队伍刚刚安排妥当后,甄武便找到了朱高炽。   朱高炽一见到甄武,便晓得甄武的来意,问道:“姐夫现在就要走?不打算让婶婶他们休息片刻?”   他们之前就商议过的,队伍到了河间后,甄武会带着甄家的人,去往无极一趟,朱高炽则需要顶替甄武,担负起队伍的安危和运转。   甄武点头道:“不休息了,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顺利的话,五六日的功夫就能再追上你们。”   “那行,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至于这里,姐夫且安心,我定会处理好的,绝不会出了纰漏。”   甄武点了点头,他还是比较相信朱高炽的,这家伙绝对是能力高出意料之中的那类人,和朱高煦截然不同。   随后,甄武就去通知张玉清等人转向去往无极。   这一次去无极,二贤等出嫁的人,甄武没打算叫上,但是小六小七,张玉清,朱玉英,三月,以及唐氏这些甄家人,都需要去的。   小六这时已经带着一群小不点玩了起来,她穿着甄武送给她的女士铠甲,束着一个马尾,眉飞色舞的享受一群小不点的吹捧。   其中三月,朱瞻基,张若霖都在其内,一个个姑姑,小姨叫的欢实的不行。   小六被这群小不点吹捧的开心后,兴之所至还矫健的连翻几个跟头,惹的一群小不点惊呼不已。   还别说,小六在这身铠甲的衬托下,加上不矮的身高,倒真显的英气勃勃,气质不俗。   甄武找到她后,没好气的一巴掌抽在她的后脑勺上,让她从孩子王的地位瞬间跌落成一个受气包妹子。   “你可真嘚瑟,也不嫌铠甲重。”   “要你管。”小六张牙舞爪,很不满意甄武不给她留面子的举动。   “你可拉倒吧,我不管你,你得想上天。”   甄武照样不留情面,说完转头找了找,在这群小不点中没看到小七,又开口问道:“小七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块?”   “我不爱带他玩,所以让他去找三保哥了。”小六眼睛一转,挺了挺腰说道。   甄武一眼就看破了小六的小心思,翻了个白眼戳穿道:“你还不爱带小七玩,是你糊弄不住小七了吧,就你一天天的,也就糊弄糊弄这些小萝卜头。”   “甄大武…”小六急了。   “我还甄六德呢。”   甄武也不在意,嫌烦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去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去无极老家,你之前不还盼着呢。”   小六本还打算和甄武大战一个回合,听到甄武这话,顿时注意力被转移到了一边。   “现在就去?”   “对,现在就去。”   小六咧嘴一笑,刚才和甄武大战一回合的气势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乐的眼都没了道:“那成,我现在就去收拾。”说完,她兴冲冲的转身就去收拾东西。   甄武没好气道:“你倒是把三月带上啊,我还得去叫小七。”   小六一愣,回身看着甄武挠头傻乎乎的笑了笑,然后跑过来,弯腰抱起三月又再次跑走了。   这傻妹子。   甄武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后他替小六擦屁股,招手叫来近身伺候朱瞻基他们的侍女,让她们把朱瞻基他们带着各找各娘后,这才去叫小七。   等到甄武提溜着小七回来时,张玉清她们已经都收拾妥当了。   甄武一挥手,一行人向着无极的方向而去。   ……   无极,甄氏的大本营,而甄氏族人更是遍布在无极的所有地方,其中甄氏最主要生活的地方有五处。   县城是主家主要活动的区域。   甄村是甄氏祖坟所在之地。   还有另外三个是三个比较大的旁支繁衍下来的,分别叫做东甄家庄,北甄家庄以及西甄家庄。   这五处的家主便是甄氏一族的五位族老,这五位日常不仅把控着族中的一些公共资源,也是负责调解和管理无极地界上的甄氏一族。   只不过主家一脉的家主,亦是甄氏一族族长的甄老太爷已经死了,而当初甄武被视为反贼,甄氏一族的其他四位族老便瓜分了主家一脉的权利和钱财,便是连一直传承的中山堂号也被抢了过去。   甄武听唐氏所说,甄氏一族在无极的产业众多,皮毛店,布庄,粮庄,药材等等,可以说全是挣钱的买卖,而主家一脉,不仅私产不菲,在公产中也占着不少的份额。   这让了解到这些的甄武有些咋舌。   如果把甄氏一族比喻成一个公司的话,甄氏完全是盘踞在无极的巨无霸,怪不得总听说新官上任一方,必须要和当地的士绅处理好关系。   这他娘的能不处理好关系吗?   而无极还只是小小的一个县,至于甄氏莫说在全国,现如今在真定府怕也不见得能排在前列,这般情况,足可见盘踞在某郡,某府的某个大家族的恐怖。   这些家族若是铁了心给朝廷找麻烦,单个还不可怕,若是联合起来,还真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甄武一路上想着如何才能消减这些力量,同时又不会惹起动荡的法子,可一直到了真定府,脑海中也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问题暂时的抛出脑后,当下还是先解决了他的家事再说其他吧。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们一行趁夜来到了真定府,甄武叫开城门后,在真定府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再次上路向着无极而去。   等他们到了无极县城时,出乎甄武所料的是,城门前竟然有一群人等待着迎接他们。   甄武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还成,不算不可救药。   至少消息倒是灵通。   小六骑马在甄武的身侧,好奇的问道:“哥,那些人是等咱们的?”   甄武点头道:“请罪的。”   说完,甄武轻夹马腹,马匹慢慢的向着城门前走去,而那一群等待的人眼见如此,连忙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县令打扮的人,带着那群人上前直接跪下,然后他开口道:“下官贾文,恭迎赵国公。”   甄武没有理他,眼睛漠然的扫视着跪倒的这一群人,眉毛一挑道:“我甄氏的几位族老都是那几个?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人群中四个老头惊慌的抬起了头,他们看向甄武,只一眼,便觉得甄武的眼神仿佛刀子一般锋利,霎时间让他们再不敢直视。   继而,十月天里,他们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甄武轻轻嗤鼻,随后面无表情道:“你几个跪至午后,好好想想一会儿该怎么给我交代,然后再去府中说话,至于其他人,起来吧。”   “谢赵国公。”贾文带头谢道,同时贾文的心中忍不住一松,当年甄老太爷自尽时,他也在甄府,但当时他身不由己,也无他法。   他是真怕甄武不顾缘由,不讲道理的直接捎带着他,把这些人都一锅端了。   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在甄武面前,升不起一丝抵抗的心。   其实甄武确实也没打算大开杀戒,说到底当时是朱允炆下的命令,程济带人过来逼死的甄老太爷,和这些人关系不大,让甄武痛恨的只是这些人的小人作风。   当然不打算大开杀戒,不代表不杀人。   贾文不清楚甄武的想法,心中提着担心,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仰头看着甄武说道:“国公爷,下官已在城中备了酒水,您看时间也近中午,要不咱们先去进食?想必小少爷和太夫人他们也定当饿了。”   甄武侧眼看了一眼贾文,什么话也没说,却吓的贾文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生怕说错了惹的甄武恼怒。   随后,甄武收回目光,不再搭理这群人,他带着张玉清和唐氏等人慢慢的向着城内走去,贾文等人则小心的跟着。   至于那几位族老以及族老的直系子孙,脸色难看又惶恐的目送甄武他们一行人进城,等到甄武他们走进城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敢大口喘息。   他们心中如今只剩下了满满的后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可谁能想到当初的一个反贼竟然成了国公,谁又能想到一城之地的燕王,竟能打进京师当上了皇上。   这事放在几年前谁会相信,怕是即便有人告诉他们结局,他们也会嗤之以鼻的大嘴巴抽那人。   而这时,这几个族老的直系子孙中,有几个年轻的后代,忍不住幽怨的看向几位族老,他们心中有着浓浓的不甘和懊恼,这种懊恼甚至让他们想要质问他们的长辈,当初为何要那么做,如果他们没有那么做,如果他们站在甄家主脉这一方,那么现在他们便有一个国公族长,国公堂兄或者国公堂弟…   这是什么概念。   他们完全可以借势走出无极,莫说真定府,便是整个大明又如何,他们照样敢横着走。   可这些美梦终究只是美梦。   事实上,他们反而得罪了国公。   终于,有一人忍不住的开口道:“爷爷啊,你当初怎么那么糊涂啊,如今却害惨了我们啊。”   一人开口,其他埋怨的声音继而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   “是啊爹,你说你当初为何不和我们商议一下,咱都是甄家的人,相煎何太急呢,你们为什么要助旁人逼死了老族长呢。”   “说起来,老族长在我小的时候,还抱过我呢,若我早知道你们要逼死老族长,定要阻拦你们。”   ……   絮絮叨叨的埋怨声不断。   一个族老忍不住开口道:“放屁,当年朝廷下令,我们如何能挡?你们少在这里放马后炮,我们老的还没死呢,轮不到你们当家做主。”   另一个族老开口道:“这都什么节骨眼了,孩子们说两句怎么了,当年就是你言辞太过激烈,老哥哥才愤然自尽,要不然也不至于此啊。”   “西庄的,你什么意思?现在你要和我推卸责任了?”   “我推卸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东庄的不就是一直不服主家吗?”   “你他娘的放屁,论不服主家,你们西庄的不比我们东庄差。”   ……   一众人顿时吵了起来,激烈时吹胡子瞪眼,好不热闹。   而这一幕,在他们得知甄武封了国公时,早就发生了不止一次,他们想过各种办法应对,甚至想要联络甄家当官的来说和,或者送钱找一个保护伞,可现如今谁敢得罪甄武呢?   即便有敢得罪甄武的,也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   不仅如此,大明虽大,但得罪了一个国公,他们跑也没有地方跑,如今也只能祈求甄武的原谅。   可这种生死由人的感觉,真真不好受。   …… 第327章 -立威与分化   甄氏老宅前。   甄武看着被清扫的一尘不染的宅院,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可唐氏和张玉清看着这座宅院,眼神中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让甄武感到有些不解的是,他没想到朱玉英看着这座宅院竟也有一些郑重的神色。   他不太清楚,甄氏的老宅对于她们三位甄家媳妇来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对这个也不关心,只是觉得她们三位这般神色,反倒让他和小六小七几个姓甄的,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这怎么行。   甄武转眼瞪向小六,顺势一巴掌抽在了小六的后脑勺上:“你看看你那没心没肺的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小六的小嘴巴一瞬间就惊讶的张开了,整个人都变成惊呆了的模样。   她满脑袋问号。   嘛呢?   她一路老老实实的,怎么没心没肺了,凭什么还要挨打?!   甄武本还想再教育两句,不过眼光一撇,瞧见了宅子附近默然等待他的柳二娘,随后他眼神一定,冲着小六小七说道:“你们先带咱娘和你嫂子她们进去。”   说完,甄武冲着柳二娘招了招手。   小六瞧见甄武的动作,便知晓甄武有正事要做,所以也不纠缠甄武,转脸就凶巴巴的看向了小七。   小七心里一咯噔,没等小六说话,就连忙来到了张玉清等人的身旁,他乖巧说道:“娘,伯娘,嫂子,我大哥让咱们先行进去,我扶着您们,给你们带路,免得被台阶绊到。”   他这话让张玉清三女都回过了神,唐氏带着笑意看了看小七,笑着对张玉清道:“瞧瞧小七这懂事的,到底是家里的男子汉,不过伯娘在这宅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若还能绊到那还了得,你扶着你娘就成,伯娘不用扶。”   小七点头,乖乖巧巧的扶着张玉清向着宅子里走去,顺势也躲过了小六无缘无故的迁怒。   而小六看到这一幕,心中凌乱了起来。   这小七啥时候也修炼出了装模作样这一招?   他乖?   我呸!   这时候,柳二娘已经来到了甄武的身边,甄武带着柳二娘向着人群外走了几步,护卫们自动围拢起来,隔绝别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都办妥了?”甄武问道。   柳二娘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恭敬的递给甄武道:“都办妥了,当初落井下石以及吃里扒外的人,一个都没少,全部抓了起来,而且您当初让我调查的事情也全部调查到了,并且也都派人和他们沟通过了,他们都愿意配合国公,这是名单,您过目。”   甄武接过来看了一遍,随后把纸张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袖中道:“这次做的不错。”随后,甄武打量了一下这个风姿颇有韵味的柳二娘,突然笑了起来问道:“我听说你和大虎成亲了?”   柳二娘往日也是可以与江湖汉子们随意调笑的主,什么黄段子也敢接过来,反调戏回去,可没想到被甄武这么一问,竟然破天荒的脸红了起来。   她有些口吃的说道:“是…是…因为常在一起走江湖,所…所以…”   甄武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解释。   “你和我解释什么,我难不成还管你和谁成亲不成。”甄武没好气的说道,随后撇了撇嘴道:“一会儿你自己去找一下马毅,他那边有一些我给你们准备的贺礼,算是给你们补的。”   “这…不用了大爷,真的不用。”柳二娘惊讶了一下,随即连忙推辞。   “收着吧,你们替我做事这么多年,你们结亲我岂能没有表示,我问你这个只是想到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记得当时你是想要求一个安宁之所,现下我倒可以满足你,只是不知你想去哪里生活,大明境内你可随意挑选,想来我把你们安排过去,不会有人为难你们,足以让你们余生富足且安康。”   柳二娘脸色竟有些为难起来。   甄武有些疑惑道:“还是说只需我放人即可,无需我安排?”   “并非如此。”   柳二娘说完之后,直直的冲着甄武跪了下来,她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坚定了一下信念说道:“我们愿继续给国公效死命,还请国公收留。”   甄武更加疑惑了,他看着柳二娘,片刻后,猜测道:“为了后代?”   柳二娘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甄武恍然大悟。   也对。   他如今今非昔比,柳二娘既然幸运的成了自己的心腹,怎能不为后代搏一把,没准那一日甄武帮她的后代谋一个官身呢。   一步登天的捷径,谁会不要。   他当年还吃准了朱棣呢。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接去办事吧。”说罢,甄武挥了挥手,不再理会柳二娘,转身向着宅子里走去。   这座宅子看得出来年头已经不短了,不过倒并不显破旧,而且从一些修缮的痕迹来看,保养的是极为不错的,宅子整体大小,甄武不太了解,不过从可供五六人并行的大门来看,亦可推测一二。   甄武进了宅子,直接来到中堂,映入眼帘的便是中堂之中高挂的中山堂号,这东西在其他人的眼中兴许一文不值,可在甄氏族人的眼中,却如圣物一般尊贵。   不说旁人,单从唐氏在这几年中,把这个堂号常常挂在嘴边,而那些被抢夺的钱财倒少有提及,便可见一般。   如今这个堂号被那些族老知趣的还回来,并不出甄武的意料,他们若是到此刻还想据为己有,那才是找死呢。   此时的唐氏,看着失而复得的堂号,压抑许久的情绪,早已一股脑的向外释放着,哭得伤心,也哭得如释负重,张玉清和朱玉英安慰着的同时,不免受到唐氏的影响,同情之下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更咽。   甄武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转头又走出了中堂。   他来到外面后,找了个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冲着一直在外面小心候着的贾文,招了招手。   贾文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甄武把玩着一枚玉佩,随意吩咐道:“你不是备了饭菜酒水吗,不管你是在酒楼里定的,还是家里设的宴席,让人摆在这边宅子里。”   “是,下官这就去办。”   贾文匆匆回到他们那群人里,冲着几人急促的吩咐了几声,然后再次跑回到甄武的身边,他讨好的问道:“国公爷,你看还有什么吩咐。”   甄武看了他一眼,然后想了想道:“我没记错的话,当年老太爷自尽时,你也在这里,对吧。”   贾文脸色瞬间变的煞白,他张着嘴,想要解释,可甄武压根不想听他的解释。   “你不用解释什么,你的脑袋和位置现在我都不会动,我给你半年的考察期,这半年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琢磨,半年后若我不满意…”说到这里,甄武回头看着贾文咧出一个笑容道:“到时候我再来无极,摘了你的脑袋。”   甄武虽然挂着的是笑容,可在贾文眼中,此刻的甄武无异于一只咧着大嘴,滴着鲜血的猛虎。   贾文不敢多想,连忙点头应是。   “行了,你去忙吧,饭菜快一点,莫要耽搁时间。”甄武挥了挥手。   不多时,贾文便把饭菜摆好了,甄武带着张玉清她们落座吃饭,而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无极城中彻底热闹了起来。   甄老太爷的大孙带着家人回来了。   什么?   不知道甄老太爷的大孙是谁?   那是当今皇帝爷的亲女婿,军中第一大将,赵国公!   无极城中的百姓,八卦之魂被汹汹点燃后,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不少胆大的凑到了甄家老宅这边观望,而城中的其他的一些富户或者之前和甄氏族人有过交往的人家,一个个也都讨论了起来。   与甄氏族老有仇的幸灾乐祸,甚至想着是不是能搭上甄武这艘巨船,而与甄氏族老有过姻亲的,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大门紧闭,懊恼着为何没有早早与他们断绝来往。   就在这种情况下,甄武他们终于吃完了饭。   时间也渐渐的来到了午后。   一直在城门外跪着的几位族老,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们松了一口气后,下一刻再次紧张了起来,他们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他们一行人思索着心事,一步一步艰难的来到了甄家老宅前,为首的一位族老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当他们见到甄武时,一些外人已经让甄武遣散了,而中堂之中除了唐氏外,也只有小六感兴趣的来这里看热闹。   为首的族老跪拜过甄武后,掏出了一个名册递给了甄武。   “这是主家的一些产业,我等已经汇总在一起了,之前被辞退的一些管事,我们也再次找了回来,另外还有这几年的利益,以及我等的一些心意,还望族长收下。”   甄武放下茶盏,接过名册简单的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唐氏。   唐氏接过来后,细细的看了起来。   她之前就负责过家里的产业,不说如数家珍,了如指掌,但旁人也蒙不了她,等到她看完后,冲着甄武点了点头。   甄武收到这个讯号后,这才看向为首的那位族老。   这些人还算老实。   知道吃下的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不过…   甄武似笑非笑的看着族老,道:“我瞧着,产业少了些许呢,你们这么欺瞒我,我可就不高兴了。”   族老顿时慌了,急色道:“我们绝不敢欺瞒族长,我敢保证绝对一点也不少。”   甄武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为首的这位族老还欲再说什么,突然被其身后的一名族老拉住了,这人陪笑道:“族长说的对,确实是少了一些,我们这就补上,这就补上。”   这话一落,为首的那位族老这才明白了过来。   少不少,那是甄武说了算。   甄武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就在此处商议商议少那些产业吧,顺道也看看咱处理一些家贼和一些吃里扒外的人。”   说完,甄武示意了一眼马毅。   马毅匆匆走了下去,不一会儿,柳二娘带着一群捆绑着的人走了进来,当这群人刚刚进来,那群族老都是脸色大变。   因为这群人之前都是主家的各个产业或者家宅中的管事,但这些人在主家突逢大变之际,大部分吃里扒外,用手中的权利和利益作为交换,转而投向了他们。   而更让他们感到恐怖的是,这群管事,其中不少人按理说不应该在无极,有的应该在辽东,有的应该在河南和山东,可现在这些人一个不少的全部都被抓了过来。   这就是国公吗?   族老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绝望。   “伯娘,你怎么了?”小六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   甄武转头看向唐氏。   唐氏此刻正满是恨意的死死的盯着一人看着,她的手掌紧紧的捏着椅子把手,用力的青筋都浮现出来。   甄力,她化成灰都认识的人。   当初老爷子待着如子,精心培养的人,可是这人在甄家遭逢大变时,不仅没有帮助甄家,反而落井下石。   若说恨。   唐氏最恨的就是这个人。   甄武顺着唐氏的眼光看向甄力,他从唐氏的神情上,已经明白了此人是谁,他指向那人道:“把这个人带过来一些。”   柳二娘一脚踹在甄力的身上,让其一个踉跄跌倒在了甄武和唐氏的面前。   甄武转头问唐氏:“伯娘,你是想要亲自动手,还是我让人来?”   唐氏深深的看了一眼甄力,然后她闭上眼睛道:“你来吧,我怕脏了我的手。”   甄武点头,面无表情开口道:“程良,拖出去剁碎喂狗。”   程良应声而出,拉着哭丧着的甄力便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恶狗的叫唤声,以及其中还掺杂着程良恶狠狠的声音。   “你小子算是不巧,老子平生最恨落井下石和吃里扒外的人,你倒好全占了,你放心,老子会从你的四肢开始下手,你若是命硬,绝对能看到你被剁碎的胳膊和大腿是如何被狗吃掉的。”   堂中的那群管事听到这话,耳中再听那些狗叫声,心魄都仿佛被吓没了,一个个跪着哭爹喊娘的求甄武饶命。   不过他们没求几句,柳二娘还有一些冲进来的军士,一阵暴打,便让他们都止住了声响。   而那几位甄氏族老,脸色煞白的再也不敢耍什么滑头。   不就是多送一些产业吗。   这可比剁碎了喂狗强多了。   军中厮杀出来的凶人,果然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很快,他们就又整理了一个产业名录,递给了甄武,甄武简单看了一遍,不错,这些人算是出了大血。   甄武合上名录放在一旁,道:“行了,产业的事就算过去了,接下来咱们聊聊你们族老的位置,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尊重别人的意见,我先问问,族老的位置,你们还打算接着做吗?”   那几个族老面面相觑。   这谁敢接着做?   下一刻。   他们不约而同的连忙开口道:“不了不了,我等已经深感体力不支,这就卸任族老的位置,以后便让犬子接任,定当唯族长马首是瞻。”   “不不不。”   甄武摆手道:“你们怎么又误会了,卸任归卸任,凭什么还让你们孩子操劳,你们说凭什么?!所以为了你们的孩子着想,我替你们另外选好了人选,不用再麻烦什么了。”   说完,甄武看向柳二娘。   早在之前甄武便让柳二娘打听过这些族老一脉中,谁与现任族老不合,而且也让柳二娘联系过他们,有甄武给他们撑腰,他们自然也愿意和现任族老打对台。   柳二娘明白甄武的心意,刚打算去外面通知那些人进来,却突然为难的指着那群被捆绑的管事问道:“大爷,这些人怎么办?”   “差点忘了这些人。”   甄武回想了一下唐氏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些人,开口点了几个人名后,接着道:“这几个给他们一个痛快,直接砍了就行,其他人吗,罪不至死,送去县衙吧,贾县令应该知道怎么做。”   柳二娘领命,带着这群人下去了,片刻后,她又领着几个甄氏族人走了进来。   甄武笑眯眯的看向那几个族老问道:“我让他们接替你们的位置,你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额。   那几位族老愣了愣。   说实话,他们有意见。   但是不敢说。   刚才那些被甄武定了死罪的人,一个个哭丧的容颜还历历在目,他们可不想变成他们自己。   他们连连点头,同意了甄武的提议,不仅如此,还违心的夸赞甄武选的人选合适。   这样很好。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甄武没有刚才那么大的火气了。   随后,甄武把这件事在心中又做了一次梳理,见没什么疏忽的地方,便不打算再和这些人墨迹。   他最后出言警告一下几位前任族老,又点了点几位新任族老,看到一个个都已经老老实实后,把修缮祖坟的事情交代了一番,这才算结束了他出任族长以来的第一次甄氏大会议。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后,甄武伸了伸懒腰,抬头望向了中山堂号,他心中想着,程济等一众首犯,该死的都死了,从犯们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戒,不知道老爷子在天之灵,是否还算满意。   而唐氏这时看着甄武,激动之余,也有些感动和庆幸,庆幸甄氏有此后代,不仅能报了如此大仇,也能在弹指之间,一边杀人立威,一边分化打压的把整个甄氏一族梳理的老老实实。   至于小六,她则只是傻乎乎的觉得自家大哥真的威风极了。   目之所向,无不怯之。   她偷偷的模仿着甄武的样子,学着甄武的目光试了试,觉得这姿势和姿态确实不错,贼兮兮的眼珠子一转,寻思着回头在小七身上实验实验。   …… 第328章 -被追杀的锦衣卫   甄家老宅内。   当人如潮水一般散去后,宅院里只剩下甄家众人,一时间反倒让这座宅院里显得空荡了起来。   甄武突发奇想的想要转一转这座宅子,于是身随心动开始流转在宅子的各个地方,随着他转悠的地方越多,甄武竟莫名其妙的对这座宅子也升起了一抹奇怪的感情。   兴许是这座宅院里许多的物件显得老旧,亦或者几经修缮的房檐和数次补上的漆面,让甄武从其中仿佛感受到了前人在此生活的痕迹。   甄武找到一个摇椅,坐上去躺了下来,摇椅晃晃悠悠的带着一丝安详。   而他感受着这座宅子,好似正在读一本韵味深长的书籍,上面写满了前人喜怒哀乐的故事。   其中别有一番趣味,让人乐在其中。   等到晚饭时。   甄武从那种心境中走了出来,朱玉英等人已经着人采买了食材,备好了饭食,甄武来到这边院子时,小六和小七正大眼瞪小眼的坐着。   小六模彷着前会儿从甄武身上学来的姿态瞧着小七,小七心里只觉得自家六姐真是越来越像大哥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眼神一扫,竟让他有几分面对大哥时的忐忑。   小七越来越不自在,最终忍不住的起身想要离小六远些。   可他一个不注意,撞在了刚刚走来的甄武身上。   “干嘛呢,慌慌张张的。”甄武训斥道。   小七呐呐无言。   甄武撇了一眼作妖的小六,便大致明白了起因经过,眉头一皱道:“你说你多大了,还这么怕你六姐,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平日里但凡多练习练习箭法拳脚的,也不至于这般。”   小七心中发苦,他怎么没练习,这些年下来,若不是他练习的勤快,指不定被六姐欺负成什么模样呢。   但没办法。   谁让他年岁最小。   小六这时迎了过来,冲着甄武甜甜的一笑道:“哥,我刚刚可一直和嫂子她们一道打扫院子来着,你瞧,我脸上还有汗呢。”   “幼呵,这么乖?”甄武有些吃惊。   小六自豪道:“那当然了。”她一边冲着甄武卖乖,一边还偷偷的背着甄武瞪了一眼小七。   小七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他看着在他面前和在大哥面前判若两人的六姐,觉得这家真的是太黑暗了。   他不由得想起三保给他讲过的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海,眼中突然有些憧憬。   六姐最怕水呢。   兴许他只有征服那片大海,六姐才会待他如待大哥一般吧。   ……   吃饭时,伯娘唐氏突然开口说想要留在无极,甄武愣了一下看向唐氏,唐氏眼中满是卷恋的看了一眼这所宅子,然后看向甄武道:“回来看到这所宅子,突然就不想走了,你莫怪伯娘任性,伯娘年岁大了,终究有些留恋故居,更何况现在家里的产业一团糟,你总要有信得过的人打理,而且修缮祖坟,咱主家也不能一直没人看顾,所以伯娘不如就此留下,顺道也能帮一帮你。”   甄武没有说话。   伯娘笑了一声道:“伯娘不是不愿意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也并非对你们的照顾有所埋怨,说起来你和媳妇待我都是极好的,只是伯娘在此生活了大半辈子,真舍不得这里。”   张玉清有些焦急和担忧道:“这怎么行,你孤身在此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到时候到了地下,他爹也得埋怨我们娘几个。”   “弟妹莫劝了。”   唐氏认真道:“这是我所想要的,二弟又岂会怪你们,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你们不必太过忧心,我在这里生活过那么多年,如今手脚康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若你们是在担心,不如等到几年后,若我感觉体力不支时,到时候我再去南京寻你们,你们看这样可好?”   甄武看着唐氏认真的样子,想了想后,开口问道:“伯娘可真的考虑好了?”   唐氏点头。   甄武道:“那行,那我给伯娘留些可信的人照顾您,若哪日您不想在这边了,或者想外出转转,便给我去信,我派人来接您。”   “行,伯娘晓得大武孝顺。”   唐氏发自心底的笑着,不过笑了一刻后,她笑脸慢慢收了回去,脸色变得有几分纠结,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向着甄武说道:“伯娘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您说。”   唐氏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伯娘知道你因老爷子的事情,对亲族有些不齿,但伯娘还是想让你,莫要把所有族人都埋怨上,族中还是有好人的,老爷子生前也曾照顾过不少的族人,只是当年事发突然,加上有几个族老相逼,才显得族人不合,咱家也无甚亲族相助,但这终归是特殊情况,所以伯娘并不想让你和所有族人关系都搞的太僵,说到底往上数都是一个祖宗,伯娘留下来后,也想帮着你和一些族人亲近亲近,毕竟你这番立威有些太狠,伯娘若帮你施些恩,也能让那些人更诚心的信服你。”   说到这里,唐氏叹了口气道:“伯娘也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也许一辈子都用不到他们,可万一呢?或者说未来子孙万一不争气呢,兴许今日与族人多些善缘,将来能换得回报呢,你说呢?”   甄武想了想,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伯娘说的是,那便劳烦伯娘了。”   伯娘大抵是因为能帮上甄武,笑得很开心道:“说什么谢呢,都是一家人,行了行了,都吃饭啊,瞧我着只顾着说,反倒耽误了大伙吃饭。”   小六小七见说完了正事,率先动起了快子。   等到吃完饭后,甄武一个人在院里遛弯消食,正走着的时候,张玉清来到了他的身边,张玉清也不说话,只一股劲的唉声叹气。   搅的甄武心乱。   “哎呀,我说娘啊,你有啥事,你直接和儿子直说不就行了,还这番姿态,让旁人瞧见,还以为儿子不孝惹你生气呢。”   “呸呸呸,谁敢说我儿子闲话。”   张玉清羊怒的瞪了瞪眼,随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起正事:“老大啊,你伯娘这些年和我常在一起,她的心思我多少了解一些,所以娘想和你商量一下,等以后孙子多了过继给你伯娘一个?或者说你若再有了碰心的姑娘,纳进门来,挂在你伯娘他们那一支,你伯娘这一辈子也不容易,若我是她,还知不怎么样呢,怕早就没了心气。”   甄武没有说话。   张玉清自顾自说着:“只是这样多少有些对不起玉英,不管是过继孩子,还是纳人进门,娘总觉得对玉英亏得慌,你说当年咱家啥样,玉英堂堂郡主娘娘一点没嫌弃你,便嫁进了咱家,而且这些年里,对我,对你的几个弟弟妹妹们,都掏心窝的好,娘是真不愿意做一点对不起玉英的事,只是…唉,娘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算了算了,不惹的你跟着心烦了,这事以后再说吧,大不了从老三老七下面挑一个过去。”   说着,张玉清竟转头又走了,甄武看着张玉清的背影张了张嘴,他这还一句话没说呢,咋就走了?   不仅如此,不远处还传来张玉清自个的都囔声:“等小七有孩子,这也太晚了,但是老三也太不争气了,怎么这些年也没给我添个孙子,不行,这次去京城见到老三后,我得和老三好好念叨念叨…”   甄武哭笑不得。   这老娘,扔下这么一车轱辘话,难不成还能当没发生过?!   当天晚上他们宿在老宅,等到第二天,甄武带着一家老小去祖坟处祭拜了一番先人和老爷子,然后又抽时间再次见了见贾文等一众官员,其中包括卫所的武官,再然后,甄武在无极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当天午后,甄武等一众人便再次匆匆上路,去追徐妙云和朱高炽等一众人了。   他这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虽逗留时间很短,却给无极县城的百姓们,留下了一段吹嘘的越来越离谱的传言。   什么趾高气昂的甄氏子弟,一个个在赵国公面前,都乖的和个孙子一样。   那些甄氏子弟在甄武面前,如何的软弱和怯懦,衍生出一个又一个的版本,各个版本衬托着甄武的威严和霸气。   有些甚至离了个大谱。   但即便这样,甄氏一族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辩解和声明,仿佛心甘情愿的在这些传言中扮演小丑的角色。   甚至有些人因此还沾沾自喜。   毕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和赵国公挂上关联的。   而就在甄武等一众人出城后,无极县城中一个守城门的小旗官看着越行越远的甄武众人,整张脸毫不掩饰的变得无比失落起来,甚至因此导致整个人仿佛都丢失了心气一样,毫无生机。   当年甄家大变时,他曾助唐氏等人出城,当时唐氏对他说过来日定有厚报,他本来没当一回事,只当做是报答老太爷的恩情,可当燕王打进了南京城后,尤其是得知甄武封了国公后,唐氏所说的那句来日定有厚报的话,他再也舍不得不当一回事了。   他患得患失的日夜期盼着。   他猜想着会得到什么回报,从一开始咬牙才敢幻想的升官,到后来的大笔赏银,一直缩小到,只期盼贵人能替他说句话,让那个固执的刘老头,把他女儿嫁给他就行。   可赵国公来了,又走了,他所期盼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旁边的一位同僚,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嘛呢?自从你甄家的那位国公爷昨日来了无极后,你就失魂落魄的,咋滴,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难不成还盼着赵国公能见你不成?要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守城吧,咱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就是守城门的命。”   他苦笑出声。   可就在这时,真定卫无极千户所的千户匆匆跑到了这所城门前,焦急又期待的大喊着:“谁是甄大强?”   那位小旗官一愣。   他匆忙上前道:“禀报吴千户,标下名叫甄大强。”   吴千户眼睛顿时一亮,看着甄大强仿佛是在看一块绝世宝贝一样,随后吴千户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上手搂住了甄大强的胳膊,亲切的套近乎道:“大强兄弟啊,不瞒你说,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当真是年少英才,能力出众,哥哥今儿来这里找你,就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儿刚刚替你跑下来的任命,从今以后你就是城北百户所的百户了。”   “啊?”甄大强懵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这世界,怎么还有千户亲自过来送官的事?   刚才与甄大强说话的那位同僚也懵了。   这…这…不可能吧。   大家都是守城门的命啊,甄大强怎么可能去当百户呢。   吴千户对在场的惊讶视若未见。   “啊什么啊,走走走,我带你去办理流程,你不用紧张了,百户很好当的,以后啊,你的百户所里,但凡有人和你炸毛,你就来告诉哥哥我,哥哥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他。”   “不是,吴千户,我…”   “吴什么千户,叫哥哥,怎么?看不起哥哥我?看得起就对喽,一会儿办完流程,咱这就找个地方结拜为兄弟,说起来也是巧,哥哥看到你啊,就想起我那夭折的弟弟,你们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不说别的,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你就把我当亲哥哥看。”吴千户拉扯着甄大强一边走,一边说着。   甄大强懵呼呼之际,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之前幻想过的升官,竟然真的实现了。   这…   赵国公给的也太多了,也太大方了吧。   吴千户此刻心中也是美滋滋的,他旗下有个百户能和赵国公有情分,这代表着什么,别的先不说,至少往后若是有个什么生死危机,也能厚着脸皮去上门求救啊。   等到甄大强办完上任流程后,吴千户强拉着他结拜为了兄弟,然后甄大强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要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他心爱的刘姑娘。   他自卑的爱着她,已经好多年了。   他想要让她看到他的出息,想要让他的爱开花结果。   甄大强穿着百户服跑到刘老头的家门口,大声的呼喊着刘姑娘的名字。   刘家的一众人,还有街坊四邻全部被惊动了,所有人走出来看着一身崭新百户服的甄大强疑惑不解。   甄大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释放压抑了许多年的情感,冲着刘姑娘高声喊道,就好似宣誓一般:“刘姑娘,我要娶你,我甄大强如今终于能给你幸福了。”   ……   另一边,甄武他们没有在路上停留,一路疾驰,到了晚上后,他们已经出了真定地界,甄武选了一个官道上的驿站作为休息调整。   一路赶路很累,所以甄武等人吃完饭,简单洗漱了一番,便早早的休息了。   可到了半夜后,甄武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了过来。   他一动,朱玉英也醒了过来,甄武拍了拍她,轻声道:“你接着睡吧,我出去看看。”   “是出了什么事吗?”朱玉英有些担忧的问道。   甄武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什么大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简单的披上衣服,向着外面走去。   到了门外后,甄武先冲着程良嘘了一声,然后带着程良向旁边走了几步,确保不会再惊动房间后,这才开口问道:“什么事还需要惊动我?”   程良开口道:“禀国公,前会儿驿站后方有些异动,值班的军士前去探查,意外的救了一对父女。”   “救?”   程良点头道:“是的,有五六人在追杀这对父女,最主要的是那个父亲自称锦衣卫,此刻身受重伤,已经命在旦夕。”   甄武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追杀他的是什么人?”   “不清楚,值班的担心调虎离山,并没有强留,让他们全部逃了,我尝试的去问过那位锦衣卫,只是他此刻情况不妙,而且只说要我去叫做主的,要不然他什么也不会说。”程良说道。   这事有点意思。   锦衣卫的人竟然会被追杀。   甄武来了兴趣,他一挑眉道:“走,过去瞧瞧去。”   说完,甄武一挥手,让程良带路,向着那位被救的锦衣卫而去。   …… 第329章 -姓孙的锦衣卫和萝莉   夜里,驿站里寂静无声,一路上只有甄武等人的脚步声回荡,不多时,众人来到了一处房间外。   刚到这里,甄武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从房间内传出,他眉头微皱,猜想着里面的人是受了什么样的伤,才能留这么多的血。   一边想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着几位军士在看顾受伤的锦衣卫,军士们看着没有什么伤势,只有那位锦衣卫躺在床上正奄奄一息的忍着疼痛。   他的胸前腿上布满了军士帮他止血包扎的痕迹,此刻鲜血已经止住,有着凝固的迹象,可之前失血显而易见的很多,不仅染透了包扎的衣布,便是他身下的褥子也早就被鲜血浸了个透。   至于他的小女儿则有些反常的乖巧的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   里面的几位军士见到甄武过来,当即想要参见,甄武嫌烦的挥了挥手免了他们的礼,随后把目光落在了这个锦衣卫的身上。   甄武走上前简单的查看了一下这人的伤势。   下一刻,他有些叹息。   以他对刀剑伤的了解,这伤势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没救了,现在无非是等死而已。   甄武向来欣赏好汉,这人受这般伤势,还能活到现在,也足见坚毅,所以甄武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放不下或者需要交代的吗?”   锦衣卫看了一眼甄武,然后艰难的扭头看向甄武身后的程良,眼中问询的意味明显,想要知道甄武的身份。   甄武没必要隐瞒,便直接开口道:“说吧,我是甄武,能帮你的不会坐视不管。”   锦衣卫眼中瞬间绽放出一抹惊喜的光芒。   他强提起一股心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求国公帮忙照料一阵我的女儿,下官尚有一弟,是永城县主簿孙忠,可把我女儿安置托付与他。”   甄武看了一眼他的女儿,点了点头又问道:“其他的呢?”他对锦衣卫为何被追杀有点感兴趣。   现在的他,不怕麻烦。   锦衣卫见甄武点头,刚欲接着说,但兴许是最为忧心的女儿有了着落,让他刚刚强行提起的那股心气一下子消散了下去,连带着他的童孔也开始逐渐的消散。   甄武眉头微皱,还以为得不到其中内情的时候,便又见锦衣卫强行抬起胳膊指了指他的女儿。   “下…下官…女儿…身上有封信,国公…可…打开一观…”   话音一落,锦衣卫抬起的胳膊便无力的垂了下来,甄武勐的上前探查他的情况,下一刻,甄武叹了口气退了回来。   死了。   程良等人看到一个人,死在他们面前,也皆唏嘘的叹了口气,天命无常,生死不由人啊,只是可惜了他的女儿,这辈子兴许要遭了难。   毕竟谁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面前,心中都会有些阴影,更何况是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娃。   一时间,甄武等人都看向了这个小女孩。   出乎他们所料,这小女孩竟然没有哭,没有闹,好似也与甄武等人见惯了生死一般,只是眼中带着浓郁的伤感,脸色却不见动容。   小女孩先是把藏在她身上的一封信交给了甄武,然后仿佛如往常一样,轻轻的爬上床抱住了她父亲,无视那些粘稠的血液,把小脑袋枕在了她父亲的胸膛处。   甄武见状叹了口气,让人小心看顾着,随后去了外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观察起了手中的那封信。   可是他才刚刚看了一眼信封。   甄武心中立时吃了一惊。   这封信竟然是给薛禄的。   他皱着眉头从其中取出信纸,然后仔细的看了起来,可随着其中的内容越来越多的被甄武得知,他的脸色也是几度变化。   这是一封求救信。   这个锦衣卫本是大名府暗碟,名叫孙诚,曾受过大名府知府曾谷的恩惠,本来大名府一直风平浪静,可自从京师的锦衣卫来到大名府后,便掀起了一阵清洗的风浪,有的人确实罪有应得也就罢了,可许多无辜的人却也被牵连的陷入大狱之中,这让曾谷再也坐不住了,忍不住的出头替无辜之人声张了几次。   可这样却也得罪了锦衣卫,锦衣卫便打算网织罪名,栽赃陷害曾谷收留建文余孽,然而他们栽赃的事情被孙诚发觉,提前告密给了曾谷,曾谷自知敌不过锦衣卫,便把此事来龙去脉详细的写成信件试图求救,又怕路上有什么意外,便让家里下人和孙诚分两路去京师向薛禄求援。   之后的事情,信件中没有写,但是甄武大致也能猜到一二。   想来锦衣卫定然是发现了孙诚的一些端倪,试图灭口,要不然孙诚也不至于带着女儿被人追杀。   这…倒有点意思。   原来追杀锦衣卫的竟然也是锦衣卫。   呵。   不愧是如今风头最胜的衙门。   只是这个曾谷为何向薛禄求救?甄武有些纳闷,没听薛禄提过此人啊,不过甄武想了一会儿,有些恍然大悟。   去年攻下济南城后,薛禄曾领兵去大名府以及真定府那边攻打朝廷的人马,想来是那个时候薛禄与这个曾谷有些来往。   既然是薛禄的人,那么这个事找到自己头上,倒也算找到正主了。   甄武敲了敲桌子。   事关薛禄,他得管。   他细细琢磨了一阵后,打算先派人去大名府瞧瞧,一方面是怕偏听则暗,另一方面顺道先把那个曾谷保下再说,等他到了京师后,问问薛禄的意见,再决定要如何行事,毕竟他并不知薛禄和这个曾谷到底是何关系。   可当甄武刚刚打算派人先行过去的时候,突然又一个疑问浮现在了心头。   这个孙诚既然想要去京师找薛禄求救,为何北上啊?   一南一北,他即便想要躲避锦衣卫的追杀,绕路去南京,也不该走相反的方向吧。   这事他怎么想也想不通,随后决定亲自问一问那个小女孩。   甄武来到里间,轻声冲着小姑娘道:“小姑娘,叔叔有些事想要问一问你,可以吗?”   一直爬在她父亲身上没有动作的小女孩,听到甄武的声音,终于有了动静,她撑起身子,自己坚强的下床来到甄武身边,乖巧的等着甄武的询问。   甄武看着小女孩,发现她的脸颊上竟有着两行澹澹的泪痕,可他并未听到小女孩的哭声,甄武心中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这小女孩倒惹人心疼。   “你叫什么名字啊。”甄武轻声道。   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甄武,随后立马又低了下去,说道:“我叫孙幼淑。”   “幼淑啊,咱们要坚强,你父亲虽然…虽然…”甄武面对这个小女孩,有些不忍心说出之后的话。   孙幼淑却清脆的说道:“我知道我爹死了,和我娘,我哥哥一样死去了,我爹和我说过,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甄武的心仿佛受了一击重锤,他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孙幼淑这时主动问道:“叔叔,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呢?”   甄武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点头问道:“幼淑,你跟着你父亲一路上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以和我说说吗?”   孙幼淑想了想,可她的年岁毕竟还小,对路线什么的根本没有概念,只是颠三倒四的说,她家里被人放了火,然后她爹就带着她不停的跑啊跑,身后不停的有人追啊追。   她说着的同时,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甄武,怯怯的,仿佛生怕叙述的让甄武不满意,便把她能想到的一股脑的说给了甄武听。   但基本上都是路上她父亲说给她的话。   她父亲告诉她,她娘和哥哥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父亲还告诉她,不许再吵闹着想见娘和哥哥,要不然她父亲就把她丢下再也不管她。   她开始变得乖乖的,可她跑的真的很累很累。   每当她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父亲便和她说,她父亲打探到,赵国公在无极探亲,只要寻到了赵国公,他们就不用再跑了,到时候不仅可以好好的睡觉,还可以吃好多好吃的。   这句话给了甄武需要的信息。   甄武不由得感叹,孙诚倒是聪明,心知逃不到南京,便临机决策来无极寻他求救,只是可惜,孙诚竟倒在了见到他的那一刻。   百盟书   孙幼淑这时还在说着,甄武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了好了,叔叔都知道了,以后幼淑就不用再跑了。”   孙幼淑疑惑的看了看甄武,不确定的问道:“叔叔就是赵国公吗?”   甄武点了点头。   孙幼淑竟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出乎甄武意料的紧紧的抱住了甄武的大腿,然后第一次嚎啕的哭出了声音。   甄武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便想明白了,这一路上,在这个小女孩的心中,怕早就把见到他当做了精神支柱,尤其是在她父亲死后,见赵国公便成了她唯一坚强的信念。   甄武叹了口气,细声安慰了几句孙幼淑,可安慰的效果却不明显,他想到孙幼淑刚才说的话,便打算吩咐人去取些好吃的过来哄孙幼淑,可没想到甄武还没吩咐下去,孙幼淑竟因为情绪激动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甄武连忙把孙幼淑抱了起来,小心的放在了椅子上。   他检查了一下孙幼淑的情况,见没什么大碍,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甄武冲着程良招了招手,让程良抱着小女孩找个房间好好休息,然后他走出了这间仍旧有着血腥味道的房间。   走廊上有士卒点着灯静候着,甄武要了一盏灯径直的出了驿站,来到外面找个地方,一面透气,一面也需要平静一下。   他承认今夜发生的这件事,让他心中有些感慨。   世间广阔,众生芸芸,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各种的事情,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些人的救命稻草。   这些人他兴许不认识。   但肯定会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像孙诚和曾谷,他们认识薛禄,在见不到薛禄的情况下,也会自然而然的向他求救。   他不单单是一个人。   他右军旗下将士无数,每个将士也都有着各种各样关系的亲朋好友,这些人心中怕是都会把他当做旗帜呢。   而这好像也是他的责任,一个领头羊的责任,不求让他们每一个人都飞黄腾达,但至少不能让他们遭受到不公或是冤屈。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中闪烁的星星,过了一会儿后,程良走了下来,来到了甄武的身边。   甄武开口吩咐道:“安排几个人去一趟大名府,给我查一查孙诚和曾谷,另外把京城锦衣卫的人到了大名府后的所作所为,全部给我查出来。”   “是,我这就让人过去。”程良应声后,转身去安排。   甄武伸了个懒腰,紧了紧衣服重新返回了驿站,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朱玉英一直忧心甄武,所以也一直等着没睡,甄武便把事情和朱玉英说了说。   最后也惹的朱玉英唏嘘不已。   第二日,张玉清,小六小七,对突然多出来一个女孩,都有些好奇,不过当朱玉英偷偷的把孙幼淑的情况说给他们听后,他们不由的对这个遭遇可怜的小女孩都有些心疼,不免对孙幼淑有些刻意的照顾。   小三月对突然出现的孙幼淑倒是很兴奋,因为小六小七赶路累了后,都不爱和他玩,如今有个年龄一般大的孩子陪他玩,他倒大方的把他娘给他准备的,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都和孙幼淑分享了起来。   甄武让人把孙诚的尸身寻了个地方下葬后,众人再次急匆匆的开始赶路,去追赶大部队。   三日后,甄武等人在德州追上了徐妙云等人。   双方一番相见,不免又是热闹一阵,徐妙云和张氏见朱玉英左手拉着三月,右手拉着一个陌生小女孩,都有些疑惑。   俩人打量了一阵小女孩,见小女孩乖乖巧巧的,又生的粉凋玉琢端的是好看讨喜,忍不住就询问朱玉英小女孩是谁家的孩子。   她们心中忍不住有些狐疑,这般好看的孩子,倒有点像甄武家能生出的孩子,但是甄武家不是和亲族之间关系不好吗?   怎么还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莫不是甄武遗留在外面的孩子?   不过当朱玉英简单的和她们说了孙幼淑的来历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后一个个母性大发的让孙幼淑走近她们,让她们都仔细瞧了瞧亲近了一番,和赏了孙幼淑一些东西。   张氏这时笑道:“这还真是巧了,大姐也知我是永城人,咱这遭不是要过徐州吗,而且还要在徐州休整个两三日,我琢磨着永城离徐州挺近,便想着让人快马去信给我母亲,让我母亲提前到徐州,我们母女也好相聚几日,这小姑娘的亲叔叔不刚好是永城主簿嘛,那我便在信上说一说此事,让我母亲叫上永城主簿一道去徐州不就行了,也省了姐夫派人再去送一遭。”   朱玉英一听,笑道:“这感情最好了。”   ……   之后的日子,平澹了许多,一路很是顺利。   很快大家便来到了徐州城,而在这些日子里,三月带着孙幼淑倒也融入了那群皆是权贵子弟的小不点中。   也在这个时候,甄武派去大名府查探的人,终于回来了。   …… 第330章 -改名和义女   “吁。”   方英勒住马匹,一边轻抚着气喘吁吁的马头,一边抬头望着徐州城,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释负重的笑意道:“还好,终于追上了国公。”   他是甄武护卫队中的一个百户,奉甄武的命令前去大名府探查消息,当事情查了个大概后,便亲自带人星夜疾驰前来禀报甄武。   “走,进城。”方英扭头对着他身后的一批兄弟说了一声,随后一夹马腹,向着城内走去。   他身后的那群兄弟,虽然都是满脸风霜,一副疲惫的模样,可到底都是跟着甄武百战而生的精锐军汉,对身上那股疲惫浑然视而不见,仍旧有心思说说笑笑。   “话说,上次咱们兄弟来这徐州城,还是打进去的呢,今儿进城倒是简单多了。”   “咋滴?你难不成还想打进去?”   “那…倒大可不必。”这人讪讪一笑。   其他人顿时笑出了声,然后一个个出言调侃他是怂样子。   这人立马急了:“这咱得掰扯掰扯,我可不是怕了,主要是没必要嘛,就像国公和咱们说的那样,靖难胜利了,陛下如今当家做主了,咱大明的军民都是兄弟姐们,要注意团结。”   他狡辩的样子,惹的其他人又是一阵大笑。   为首的方英眉头微皱的维持纪律道:“行了行了,都给我少说几句,不闲累的慌。”   这群人立马老实了下来,不过仍旧一个个挤眉弄眼的,仿佛相互调侃着在说:瞧你不老实,惹头儿训斥了吧。   像极了调皮学生面对班主任的样子。   方英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大家都是生死兄弟,平常时刻哪会拘的太狠。   等到这行人进了城,找到甄武的住所后,甄武刚巧不在,他正和朱高炽接见徐州城的文武官员,方英他们便也不着急,他们本身就是甄武的护卫,在甄武的住所自然不会有什么拘束和陌生感,所以一个个的各自去忙事情,顺道等着甄武回来后的召见。   没过多久。   方英就收到了,甄武已经回来,传他过去的命令,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见甄武。   当他来到房间见到甄武后,甄武正和程良说着补给的事情,甄武见到方英过来了,便止了话头让程良先行下去办事,随后甄武转头看向方英。   “怎么样?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甄武问道。   “禀国公,并未遇到危险。”方英答了一句后,开始把他们领命后的所见所闻,从头的叙述了起来,一直说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方英这才止住了话语。   “这么说,确实是锦衣卫在乱搞了,那曾谷怎么样?保住了没?”甄武问道。   方英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甄武眉头一皱道:“没保住?”   方英突然跪下道:“当我们赶到大名府的时候,曾家已被灭了满门,锦衣卫给的罪名是私藏建文余孽和意图对抗朝廷,所以曾家众人都被当场直接击杀,不过据说曾家有一子逃了出来,但我等调查几日后,并没有线索,我便留了些人接着调查,我则回来禀报国公。”   听到这话,甄武的脸上立时有些不太好看。   孙诚死了,曾谷也死了。   他倒像一个马后炮一样,亲自遇到了这件事,也没有改变他们的结局。   “呵,好一个锦衣卫。”甄武冷声道:“这作风还真是霸道,一言不合就先下手为强,直接屠人满门,比他娘的老子还干脆。”   方英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家国公已经动了怒,他只需要等吩咐就行。   果然,甄武目光一转看向了他。   “你再去一趟大名府,锦衣卫这般急不可耐的对曾谷动手,不可能只是因为曾谷和他们不和,说不定曾谷掌握了一些锦衣卫胡来的证据,你去给我查一查这事,最好是找出一些证据来。”   “是。”方英应道。   “另外,此去小心安危,人家锦衣卫说不定现在也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必要时报我的名字,或者直接联系咱们的人求援,你们莫给我折在这个小河沟里。”甄武说道。   方英一拍胸脯道:“国公放心,他们还留不下我等的性命。”   甄武点了点头:“行了,你们自己小心一些就好,没别的事,休息一会后就早些动身。”   “是。”方英应声后,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而甄武在方英离去后,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这年代因为通信和来往不便,搞一搞什么冤假错桉之类的简直不要太简单。   像曾谷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后台背景,怕是永远也不可能沉冤得雪,毕竟相较于地方上的外臣来说,朱棣肯定是更信任自己的亲信锦衣卫的。   甄武叹了口气。   这年代就这样,即便有多方衙门的相互监督,也避免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而他能做的,好像只有尽量保护自己的人,或者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后,尽量去伸展一番正义。   至于其他的。   几百年后也好不到哪里的事,他真的没有办法。   甄武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暂时的先放到一边,打算再研究一下补给的问题,他既然领了护送徐妙云,朱高炽进京的差事,那么这个队伍的吃喝拉撒之类的问题,也必须全部都要承担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朱玉英派锦儿过来,通知他去后宅一趟。   甄武有些疑惑,一般白日间他在忙正事的时候,朱玉英是很少打扰他的,今儿竟然让他过去,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开口问锦儿:“遇到什么事了,郡主让你来叫我?”   锦儿一边带路,一边轻声回到道:“世子妃今儿过来了,好像是说起了孙姑娘的事情。”   孙幼淑?   甄武恍然大悟,他们已经到了徐州城,那么孙幼淑的家里人应该也来接她了。   可当甄武见到朱玉英和张氏后,却发现事不是这么简单。   张氏脸色有些难看,又有点心疼的,对着甄武说道:“今儿我见到我母亲后,问到了这小丫头的事,可不成想,我母亲告知我,这小丫头的亲叔叔在几个月前已经病逝了,而她叔叔家情况不太好,她不仅没有爷爷奶奶,唯一婶婶也不太想接小丫头过去,所以并未派人过来。”   额?   甄武转头看了一眼,正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三月,朱瞻基,张若霖玩闹的孙幼淑,皱着眉头小声道:“这意思是这小丫头现在没人要了?”   朱玉英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的点了点头。   这几日不单是她,包括徐妙云和张氏都有些喜欢孙幼淑这个小丫头,不仅乖乖巧巧生的漂亮,最重要的还懂事不闹人,相比起来,小三月和朱瞻基俩人和个猴子一样,天天上蹿下跳,闹的人嫌烦。   所以,此刻朱玉英和张氏得知孙幼淑这般可怜,都忍不住有些怜惜孙幼淑。   可现在这小丫头怎么办?   甄武有些为难,他倒不是养不起一个小丫头,问题是怎么养?他应了孙诚照料这个小丫头,总不能把小丫头当下人来养吧。   至于收个干女儿。   事倒能这么做,但是他和朱玉英都还年轻,这会儿收个义女,旁人指不定又要说闲话,毕竟甄武这些年没有纳妾,谁不得滴咕一句孙幼淑是外室女或者老生常谈的朱玉英善妒之类的话,可孙幼淑若无名无分,放在家里当千金小姐养,不单孙幼淑会别扭,家里的下人也别扭啊。   就在甄武为难的时候。   张氏开口道:“要不这样吧,我把她带到宫里养着,反正我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而且家里也不差她这口饭,以后等她长大了,若是能给她寻个如意郎君,我便做主把她嫁出去,若是寻不到,她在宫里,也能谋个差事,不至于后半辈子无依无靠。”   甄武一琢磨,这倒也使得。   张氏身边的小丫头,不比外面的千金小姐差,而且张氏养在身边,那也算是提携。   然而,就在甄武想要应下的时候,张氏又说话了。   “我觉得咱要不再帮这小丫头改个名字?瞧她这身世凄惨的,兴许便是名字太弱的原故,换个名字也换个人生嘛,也能当冲喜了。”说完,张氏兴致勃勃的问朱玉英道:“大姐觉得孙若微这个名字怎么样?”   等等…   什么若微?   孙什么微?   去他娘的。   甄武心中一惊,他还记得后世一部电视剧里,朱瞻基的孙皇后就叫做孙若微,这娘们可不像个好人啊。   他转头看向一旁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孙幼淑。   难不成这小丫头就是未来的孙皇后?   甄武想了想。   他发现若孙幼淑跟着张氏入了宫,怕是就错不了。   这…   这可不行啊。   主要是这未来的孙皇后对大明影响太大了,不仅对朱瞻基有着很大的影响,更重要是她生下了朱祁镇。   朱祁镇是谁?   那是不仅能搞出了土木堡这个烂摊子,还特么有脸来叫门的大聪明,不夸张的说,直接把老朱家几辈人打出来的脸面全部丢了个干净。   当然朱祁镇搞的事情,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到孙皇后身上,但谁让她是朱祁镇的娘呢。   这事逃不了她的关系。   其实说起来,孙皇后虽然仗着和朱瞻基的感情有点作,但是不可否认她是一个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的女人,她在土木堡之变和夺门之变中,对大明的稳定都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可那又如何?   朱祁镇犯的罪太大了,大到无论她怎么弥补,也要因朱祁镇而受到牵连。   现在难道还要让孙幼淑入宫,随着慢慢发展变成孙皇后?   不。   甄武虽然不知道如果朱祁镇再次降临世间,在甄武的教导下,或者说在甄武他们创造的新大明的情况下,是不是还会犯罪,但甄武不想赌,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了她和朱瞻基生下的孩子,不适合统领一个国家,那么甄武就要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哪怕甄武知道他这个决策带着偏见的因素。   虽然说未来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也许朱高炽活的时间长一些,或者朱瞻基活的时间长一些,再或者甄武他们把瓦剌灭了,那样兴许朱祁镇即便来到世上,也不会如原本历史一样,幼稚的搞出土木堡之变。   可没有土木堡也许有火木堡呢。   甄武始终对朱祁镇放心不下,所以在这个时代,朱瞻基和孙幼淑的孩子就不要再出现了,哪怕就当朱祁镇为他在原本历史上的所作所为在赎罪。   这时朱玉英叫了好几声甄武。   甄武回过神后,冲着张氏歉意的笑了笑道:“还是别了,我觉得幼淑这个名字就挺好的,而且我既然受他父亲所托,也没道理推脱。”   说到这里,甄武转头看向朱玉英问道:“咱俩收下当女儿吧,你看可好?”   朱玉英微微一愣,她对甄武的决策有些吃惊,不过随后便笑道:“我也挺喜欢这个丫头的,夫君若是觉得妥当,那咱便收下她当女儿。”   虽说此事可能会惹的旁人闲话,但是她却也不怕,更何况这丫头的来历,她清清楚楚,别人说些闲话,也是无妨的。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道:“既然她没有爷爷奶奶,唯一的婶婶还不愿意接受她,那么我便派人去一趟她婶婶家,一次了当的断的干净些,以后她便叫甄幼淑吧。”   既收义女,自然要冠他姓,最多等孩子长大后,再把孩子的本姓恢复过来便是,但其实女娃恢不恢复都一样,嫁人后她的姓氏前面都得挂着夫姓,只要不承传宗接代的责任,姓什么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让孙幼淑姓甄,反倒让她在家里更自在些。   当然还有一点愿因,那就是孙幼淑姓甄后,甭管是不是甄武亲生的,以朱玉英和朱高炽亲姐弟的关系,朱瞻基怎么也不能再娶孙幼淑了。   张氏脸色上有些可惜,不过也只是有一些可惜而已,她笑道:“这样也行,我多一个小外甥女,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说着她和朱玉英都笑了起来。   而甄武则看向了朱瞻基。   这小子,怕是不知道他们几句话内,把他媳妇给聊没了。   这会还他娘的傻笑呢。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没了朱祁镇,他也能少一些因为儿子而遭受的非议。   随后,甄武在张氏的见证下,叫过来孙幼淑,问了问这个丫头的意见,小丫头正值无依无靠的时候,遇到了甄武等人的和善照料,加上这段日子的相处,倒是让她对甄武等人都有一些归属感。   所以,在听闻甄武要认她当女儿后,便没多想,懵呼呼的叫了声爹爹,然后又在朱玉英的提示下,叫了朱玉英一声娘。   朱玉英当即抱着她好好的亲昵了起来。   而甄武一时间被这声爹爹也叫的开心了起来,然后他让人去把这件事通知给了张玉清,小六小七他们。   不一会儿,张玉清他们全部兴冲冲的来到了此处。   他们不仅对甄武认女儿之事没有意见,而且对家里多出来一个孩子,都有些欣喜。   一个个吵闹的逗着孙幼淑,不,甄幼淑玩闹着,不停的让甄幼淑叫奶奶,叫小姑和七叔。   家里众人因此事倒热闹了几分。   甄武看着这一幕,心中一时间对认女儿的事,莫名少了几分的功利,多了几分真心的欢喜。   他看着依旧有些懵呼呼的甄幼淑。   感叹的想着。   以后这丫头虽然没了皇后的身份,但从此多了一个国公女儿的身份,想来也并不算辱没她吧。   …… 第331章 -薛禄与纪纲   十月末的京师,寒意一天一天的加重,有些故事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就像从北巷中袭来的风,总是会吹至巷尾回旋而息。   大名府曾谷家中的下人与孙诚分路求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下人不太起眼,还是孙诚吸引了锦衣卫大部分的注意力,他竟幸运的安全到达了京师之中。   之后,随着他在京城之中一番打听求见,在这日,终于见到了右军都督佥事,新晋阳武侯薛禄。   他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一样,哭着跪在地上,一边把曾谷写的求救信递向薛禄,一边悲切的磕头求薛禄施以援手。   薛禄皱着眉头接过信件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信件之中的内容便已经尽然得知。   他回想了一番曾谷,脑海中浮现出去年他攻打大名府时,遇到的那位谈吐不俗,对济世救民有着特别的一番见解的大名府知府。   说起来这个曾谷与他还颇有缘分,曾谷本是山东胶州人士,而他小时候,在还没有随父亲去北平前,一直也是生活在胶州,算是半个老乡。   而这个曾谷对他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初他攻打大名府时,若不是曾谷暗中投诚,他的攻势也不会那般顺利,若是从这点算的话,曾谷可以说是他的自己人。   薛禄一边思索着,一边敲了敲桌子。   这事得管。   随后,薛禄开口向曾谷家的下人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当该了解的都了解到后,薛禄轻轻笑了一下,安慰下人道:“你不必心急,此事我既然已知,自不会袖手旁观,而且想来锦衣卫也会给我几分面子。”   他不仅说的轻松,在心中对此事也并不认为是什么大事,锦衣卫这些日子虽然和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但乱咬也是要看对象的,不是任何一个人,锦衣卫都能咬的动的。   薛禄觉得,只要他和纪纲递上那么一句话,纪纲自然知趣的不会再乱来。   下人听到薛禄这么说,多日以来的担忧,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薛禄见状,侧头吩咐了几句,让家里下人照料一番此人,然后站起身来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刚巧有时间,那就去一趟锦衣卫吧。”   说完,他让人备马。   一刻钟后,家里人备好了马匹,薛禄带着亲卫便向着锦衣卫衙门而去。   ……   锦衣卫最近可以说是最为嚣张的一个衙门。   靖难功臣看在朱棣的脸面上,加上锦衣卫当家人纪纲也算他们军中之人,所以往来打交道都会给几分面子,而那些建文旧臣,面对和疯狗一样的锦衣卫,躲都来不及,自然也不敢落锦衣卫的面子,再加上朱棣对锦衣卫的宠信有加,在这种种情况下,锦衣卫又怎能不嚣张,甚至连带着纪纲也变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一个人物。   而纪纲也是一个有手段…或者说也算是有想法的人吧。   他在锦衣卫内,花里胡哨的搞出了个左右二使,四大罗汉,八大金刚什么的,还自认菩萨,又把锦衣卫的诏狱比作地狱,来表示菩萨坐镇地狱的意思,听着很有意思也很是张扬,不过他倒是不傻,还知道把佛祖的位子留出来给朱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原因,朱棣还真没管他在锦衣卫内的乱搞,一时间导致锦衣卫众人对朝廷的原本官职倒不怎么在意起来,反而一个个争着抢着当什么八大金刚之类的。   薛禄来到锦衣卫衙门口时,想到锦衣卫内乌七八糟的事,忍不住吐槽道:“什么破玩意儿,搞的一股浓浓乡土帮派气质,也他娘的不嫌丢人。”   他的亲卫队长赵影,倒是对什么八大金刚之类的称呼很认可,忍不住提议。   “侯爷,俺怎么觉得挺好的啊,这说出去多威风,要不回头咱也搞一个?”   薛禄嗤鼻道:“好个屁,连点新意都没有,还他娘的不如甄老大的十元素好听呢。”   十元素?   这是什么鬼东西?   赵影都傻眼了。   薛禄侧了他两眼,哼哼了两句道:“你们懂个屁。”说完,骄傲的带头走进了锦衣卫衙门。   锦衣卫的校尉,力士等小喽啰见到薛禄直直的走了进来,连忙上前通报,不一会儿层层上报到了纪纲耳中。   纪纲立时起身去迎接。   不过,他还没走出屋子,薛禄已经走了过来。   薛禄冷眼瞧了一眼纪纲,大咧咧的直接走进了屋子,找了把椅子,不等纪纲招呼的直接坐了下来。   纪纲赔笑道:“老薛,这是咋了,这么大火气?”   “老薛?”   薛禄冷声道:“我和你很熟吗?”   若是旁的时候,薛禄还真给纪纲这个脸面,哪怕他瞧不起纪纲,可纪纲毕竟给朱棣牵马扶蹬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他这次过来本就是找锦衣卫讨说法的,更何况锦衣卫先动了他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语气。   纪纲被冷冷刺了两句,脸色有些微变,这些日子以来,满朝文武百官,谁不给他几分脸面,曹国公如何?不照样陪着小心与他说话,薛禄一个小小的侯爷,竟敢当着他的下属面,一点脸面的不给他留。   不过,纪纲也知薛禄在靖难军中人脉通达,脸色几度变化,还是压下了心头浮起的那抹微怒,笑道:“侯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纪纲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若是有,侯爷大可直言,纪纲绝对给侯爷一个交代。”   薛禄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许多,不过他想到当当纪纲跪在朱棣的马前,想要给朱棣牵马扶蹬的样子,忍不住又浮现出一抹不屑,他不阴不阳道:“纪指挥使最近真是好威风,抓建文余孽,抓反贼,竟然还抓到了我的人身上,纪指挥使要不要直接把我薛禄抓进大狱,然后拿我去找陛下请个赏,顺道也让陛下好好瞧一瞧我这个反贼呢。”   “这是哪里话?”纪纲微惊:“咱们都是跟着陛下靖难打过来的,我纪纲再抓人也不会抓到自己人的头上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薛禄冷哼一声道:“那大名府曾谷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们想陷害他为靖难余孽呢,求救信都送到我手上了,难不成还是冤枉你?”   大名府?曾谷?   纪纲眉头皱起,一脸不解,他最近忙的要死,京中的大鱼都还忙不过来呢,怎么会关注外地的小鱼小虾。   “这事我真不知道。”纪纲沉声道,随后他想了想,再次开口说道:“不过侯爷放心,我这就去查一查,若是我的人,真的动了侯爷的人,我定给侯爷一个交代。”   这态度算是诚意满满。   薛禄深深的看着纪纲,他本来还打算发一发彪的,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决定给纪纲留几分面子,他站起身来道:“行,看在你给陛下牵马扶蹬的份上,我今日不寻你麻烦,我等着你给我交代。”   说完,薛禄大步向着外面走去,步伐间龙行虎跃,自有一股彪悍气质。   纪纲一众人看着薛禄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薛禄后,纪纲的左使忍不住啐了口唾沫,脸色阴沉道:“呸,什么玩意,来我们锦衣卫还这么嚣张,真当跟着陛下打过几年仗,就是个人物了?”   纪纲听到这话后,阴沉着脸,一把掌重重的扇在了左使的脸上,左使顿时吓的唯唯诺诺的站到了一边。   纪纲随后一言不发的,再次看向了薛禄离去的方向。   这时候,他的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屈辱感,这股屈辱感仿佛是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心脏。   刚刚薛禄脸上浮现的不屑,他捕捉到了,他知道那些靖难功臣之中,有着不少人瞧不起他。   这让他想起了以往不受人重视,没有存在感的时光,那时候他渺小的像个尘埃,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可如今他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了,满朝文武官员都胆颤他的目光,他怎么会允许还有一批人瞧不起他。   他双拳暗暗捏紧,心中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都害怕他。   不过,现在还不行。   纪纲冷声吩咐道:“去给查一下,大名府到底怎么回事。”   左使连忙应声去查。   很快,关于大名府的事情便全部查了出来,当左使和纪纲说完后,纪纲整个人都惊了。   “什么?!那个狗日的曾谷已经被灭了满门?!”   左使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事有点难办了。   “艹,这帮狗东西,下手怎么这么快,还有这个狗日的曾谷,怎么说死就死,真他娘的死的不是时候,这下可麻烦了。”   纪纲脸色难看了起来,他的脑子急急的转动了起来,不过庆幸以今天薛禄的架势,应当是还不知道曾谷被灭了满门,可麻烦的是若让薛禄得知曾谷已经被灭了满门,照今日薛禄的态度来看,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那要怎么办?   纪纲想来想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朱高煦的身影,这段日子他也算是朱高煦的座上客,朱高煦对他也颇为看重,若是求朱高煦去说和一番,兴许这事还能压下去。   可是这几日朱高煦并不在京,怎么也要个五六日才能回来。   五六日!   看来必须要想办法拖过这几日。   若是让薛禄大闹一场锦衣卫,那他这些日子积累的威势可就荡然无存了,即便以后还能保持住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以后怕也只是个弯腰打哈的边缘人物。   这他绝对接受不了。   ……   另一边,薛禄从锦衣卫出来后,就放心的回去了,晚上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整天,薛禄都没见到纪纲主动来给他交代。   锦衣卫查信息不可能这么慢。   薛禄当即在又一天朝政散后,拦住了纪纲。   他冷着眼看着纪纲,面色阴沉着,这番举动瞬间就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   谁啊?   竟然敢在和纪纲硬碰硬。   不知道锦衣卫最近抓人都抓眼红了,一个人进了诏狱就是连带着一大串。   许多人心生疑问后,转头仔细看过去,随后,所有人立马全都认清了薛禄,这些人顿时一个个眼露好奇。   这可有戏看了。   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风头正盛,圣卷正隆,一个是右军都督佥事阳武侯,赵国公最信赖的臂膀之一。   这俩人若是闹起来,可够让众人看个够的。   纪纲耳目聪慧,朝中众臣的神色和心思,眼珠一转便猜测了个大概,他看着脸色不善的薛禄,莫名的不想在众人面前堕了锦衣卫的名头,甚至内心深处不愿意再让自己出现被人踩的情况,一时间竟偏执的发起狠来。   “侯爷,这是意欲作何?”   “你和老子装什么湖涂!”薛禄冷声道。   “下官确实不知道侯爷什么意思。”纪纲脸色也是一沉。   “那行,老子提醒你,曾谷的事,给老子的交代呢?”薛禄沉声质问道。   “曾谷?曾谷是谁?”纪纲装湖涂道。   薛禄脸上顿时大怒:“你个狗日的,莫不是真敢动老子的人?”   这句话薛禄并未压低音量,四周注意这边动静的人,一个个全部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不少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而张武等右军将领,或者靖难功臣之中和薛禄有交情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不过张武他们却也没有说什么话,他们若齐齐声援薛禄,不仅显得以多欺少,而且也显得纪纲是个人物一样。   纪纲这种角色,在他们心中,薛禄自己就能搞定。   而纪纲这时候感受到众人的脸色,不愿意认怂,脸色一沉,同样怒斥道:“你的人?侯爷还请慎言,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咱们都是皇上的人,何来你的人的说法?”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   其中不少人竟有些敬佩的看向纪纲,没想到纪纲不单单是对他们建文旧臣够狠,对靖难功臣也敢这样毫不示弱。   纪纲察觉到这点后,心中有些意外,继而心中浮起一抹喜悦,他没想到和薛禄对上还有这样的收获,这样看来和薛禄对上一对,倒也不算坏事。   兴许此事过后,那些靖难功臣们也不敢再小看与他。   一时间,纪纲更坚定了起来。   他从前被人忽视久了,偏执的以为所有人都瞧不起他,可当他一朝得到权利,就恨不得用手中的权利,让天下的所有人都正眼看他。   一分权利,他敢用出十分来。   “你…”   薛禄憋的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一时间难看的都能拧出水来。   比嘴上功夫,他如何能比的上纪纲。   不过没关系。   既然嘴上功夫比不上,那就直接动手。   薛禄脸上浮现出凶光,可就当他要动手之际,张武等人匆匆出来,拦住了薛禄,这是什么地方,能由得了薛禄随意动手?!   不想活了?!   薛禄被张武等人拦住,脑子清醒后,上涌的火气慢慢的也消散了下去,他冷着眼,满是杀气的看向纪纲,而纪纲彷若未觉的大步离去。   可是当纪纲刚刚远离了薛禄后,刚才硬挺着的心气便散了下去,忍不住的开始担忧了起来。   薛禄这些军中的厮杀汉,一言不合还真敢打人,若是他被薛禄打一顿,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不行。   还是去静妙大师那边住上两日,避避风头吧,等朱高煦回来再说其他,纪纲想着。   想罢,纪纲就让人去给他收拾东西,可下一刻,纪纲又叫住了随从,他有点担心薛禄找到静妙大师的道观,他想了想后,吩咐随从道:“你去衙门里,把在京的罗汉金刚全部叫上,另外再带上百十个好手,让他们一道与我去静妙大师那边小住。”   随从应声而去。   纪纲眼中凶光大胜,心中发狠的想着,但愿薛禄能知道好歹,若真的逼迫过紧,他可就不管薛禄是不是靖难功臣了。   真当他是好欺负的吗?   什么赵国公的臂膀,他动了又能如何,只要他手上不吃亏,事闹大后,他背后有皇上和二皇子,不信谁能再让他吃个亏。   莫说一个阳武侯,即便是赵国公又能把他怎么样?!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他这条狗,是皇家的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打骂。   …… 第332章 -那道姑俏不俏?   另一边。   当薛禄和张武等人散了后,薛禄心情阴沉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重重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噜噜狂灌了一壶茶水,心中那股憋闷依旧不见好转。   他只觉得当着张武等人的面,被纪纲顶撞,着实丢了个大脸。   而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纪纲前两日还对他非常客气,今日态度怎么就转变的如此之大?   忘了吃药,犯病了?   可不管怎么样,既然纪纲不给面子,他总要好好思量一番了,如何寻纪纲麻烦倒是不急,有的机会,但是曾谷的事情却需要他尽早妥善的处理好。   毕竟曾谷求到了他的头上,他也应下了这事,若是这事处理的不够妥当,他的一张脸可就真没地方放了。   薛禄想了想后,叫来了赵影,一脸郑重的让赵影挑些人去往大名府帮一帮曾谷。   并且还事无巨细的交代着,说哪怕曾谷被人陷害下了大狱,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下曾谷的性命,至于之后的事情有他在,自会还曾谷清白之类的。   赵影把这些交代认真的记了下来,随后便匆匆下去挑选人手了。   不多时,赵影精挑细选的好手,快马出城向着大名府而去。   薛禄到这个时候才微微宽了宽心。   然而,午后时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样,直接震的他久久回不过神。   “什么?你说曾谷一家已经被灭了满门?”薛禄暴怒之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瞪圆了眼睛看着赵影说道。   赵影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今儿我出府,刚巧遇到了一队从大名府而来的商队,心想着曾谷便是大名府的,便找了商队管事问了两句,不成想,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商队管事呢?”薛禄心中仿佛压着一股滔天的怒火,沉声问道。   赵影连忙道:“我带回来了,正在堂下候着。”   “把他叫进来。”   赵影应声后,三两步跑到外面,把商队的管事叫了进来。   薛禄一双虎眼,泛着冷色看了一眼管事,然后冷声问道:“是你说的曾谷家满门被杀?你可知此事若是假的,非议朝廷命官会是什么结果?”   管事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他来侯府本就忐忑,如今见到薛禄神色不佳,更是心中吓的半死,不敢多想,带着颤音就连连发誓。   “小的不敢绝不敢乱说,这事确实是真真的,满大名府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更何况曾知府在大名府也并非无名之人,当时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小的因距离曾府不远,还偷偷远望来着。”   “谁下的手?曾家又因何故遭此灭门之伤?”   “是锦衣卫,但具体原因小的并不清楚,好像听说是曾知府私藏反贼,结果被锦衣卫发现后,还试图拒捕,锦衣卫无奈下,才下的杀手。”管事的说完,偷偷的看了一眼薛禄的神色。   薛禄此刻的脸上早已满是冰霜,当他听完管事所说的这句话后,心中的那股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曾的就升腾了起来。   他重重的一巴掌拍桌子,整个人如同一只要下山的勐虎一样,勐地站起来,怒声道:“好个纪纲!胆敢如此戏我。”   赵影见到薛禄发怒,冲着被吓瘫的管事挥了挥手,让其先出去。   管事如溺水的人得救一般,大气不敢喘的连忙小心的慢慢退了出去,等到离堂屋有一截距离后,才敢轻轻的喘息平复,他只觉得薛禄的暴怒如平海起的波澜,好似能平白把人吓死一样,他轻轻念叨着‘到底是战场上出来的杀神啊’。   而屋内。   赵影轻声在薛禄问道:“侯爷,那你看?”   薛禄蕴含着怒意的眸子,闪过几次思索的光芒,旋即,咬着牙杀气四溢道:“找个机会,一刀砍了,以消我心头之恨。”   赵影脸上一惊,他有些担心道:“侯爷,咱不去先找陛下说一说?”   “找陛下?告状?”   赵影沉默了下去。   薛禄的瞥了一眼赵影,解释道:“找陛下你有什么证据?即便有证据,你当纪纲那个小人就会坐以待毙?不,他不会,他定会寻陛下狡辩,而陛下最念旧,说不得陛下还是会饶了纪纲的性命。”   说到这里,薛禄冷哼一声道:“反之亦然,老子一刀砍死那个纪纲,我不信陛下会因为一个纪纲,也要了我的脑袋。”   赵影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薛禄这时已经捞刀在手,他冲着赵影一仰头道:“走,找纪纲那个孙子去,找个由头吵上一架,然后一刀砍了他,奶奶的,动了老子的人,以为老子没脾气吗。”   “是。”赵影应声,连忙跟上了薛禄。   可纪纲此时早就不在城中了,纪纲怕的就是薛禄这种不讲规矩的莽汉,所以薛禄在城中找了一圈,不管是锦衣卫衙门,还是纪纲的家中,自然也找不到纪纲的身影。   薛禄气急,但无可奈何,只能再次返回家中,让人去打探纪纲的踪迹。   一连两三日。   纪纲的踪迹还没有明显的线索,赵影倒带来了一个特别的信息。   这时候,薛禄正烦闷的独自饮酒,听着赵影滔滔的说着。   “那纪纲之前一直人嫌狗烦的,所以一直也没有成婚,当了锦衣卫指挥使有点人模狗样后,虽说往家里添了几个女的,但是据打听也都不受纪纲的宠爱,反而是清凉山上的一个道观里,有个女道姑备受纪纲青睐,好像听说纪纲数次想把这个道姑带回家里,但是道姑不愿意,纪纲也一直没有用强,属下寻思,那纪纲会不会这些日子躲在道观里。”   薛禄眼睛一亮,一边缓缓的把酒壶放下,一边开口道:“若真如你所说,纪纲在不在道观里反而不重要了,我且问你…”   薛禄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道:“那道姑俏不俏?”   赵影一愣,想了想道:“俏不俏,属下拿不准,但至少别有一番妙趣。”   “那老子把这个道姑抢回侯府睡两日,应该也说得过去吧。”薛禄琢磨道。   这…   赵影贱兮兮的一笑,灿烂道:“那是相当说得过去,属下早就说了,咱侯府什么都好,就是侯爷缺几个女的,说起来挑女人这种事,还是读过书的会挑,瞧瞧人纪纲,往道观里琢磨,这种地方打死咱也想不到啊,不过有一点侯爷得应了属下,那道观总不至于只有一个道姑,最好看的侯爷拿走自不用说,剩下的还望侯爷也赏属下一个,咱也想瞧瞧道姑是什么风味。”   薛禄愣了。   等他反应过来后,一巴掌抽在了赵影的头上:“你狗日的想什么呢?老子是带你们强抢民女…不,道姑也不能抢啊。”   赵影有点懵:“那您刚才说抢回来是什么意思?”   薛禄没好气的点了点赵影道:“纪纲不是稀罕那个道姑吗,老子抢回来,还怕纪纲不出现吗?即便不出现,也够气他个半死的,若是他出现了,老子顺势打死他,对外也能说争风吃醋失手杀了他,这样的话,在陛下面前老子也有的说,最多惹陛下一阵责罚,动不了筋骨,明白了吗?”   “啊,这样啊。”赵影有些失落。   “你他娘的什么表情。”薛禄举手作势又要抽赵影。   赵影吓的连忙讪讪的笑着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感叹侯爷的方法高,实在是高。”   薛禄哼了一声道:“那自然是,要不然为啥我是侯爷呢。”说完,薛禄又接着道:“得,这酒也不喝了,咱这就去清凉山上抢人去。”   赵影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上。   当他们走出侯府后,赵影回头瞧了瞧,发现只有五六个随从跟着,赵影问薛禄道:“侯爷,要不要属下去领一队护卫军士过来。”   “有必要吗?”   薛禄撇了一眼赵影,目空一切道:“千军万马的军阵,老子都闯了过来,一个小小的清凉山,还能拦的住我?”   说完,薛禄高高扬起马鞭甩下,马匹吃痛下飞扬起前蹄,勐的窜了出去。   一行人向着西城清凉山疾驰而去。   ……   淮河自清凉山下而过,已经有了冬的味道,水气弥漫在整个清凉山上,早就惊了春发的枝叶,让其黄了又黄,最后躲在了来年的后头。   道观中,纪纲与静妙大师相对而坐。   静妙大师举止优雅的泡着一壶清茶,缓缓的递给了纪纲,纪纲顺势在静妙大师雪白的手上流连了两下,这才接过茶水轻轻的喝了一口。   “你这青葱一般的双手,真是让迷恋,不知为何,我纵使把玩千百遍,依旧陶醉不止。”   本该是出尘气质的静妙大师,听了这话,竟有些娇媚,这股娇媚仿佛让纪纲又想起静妙大师那身道袍下玲珑有致的身段。   茶在此时,好像也别有滋味起来。   纪纲放下茶盏,看向静妙大师:“你什么时候随我回家,要知道你借道观收留孤女,最后送入画舫,其中不少坑蒙拐骗之事,我锦衣卫查的清清楚楚,我肯保你,图的就是你这个人,你也别让我失了最后的耐心。”   静妙大师美眸白了一眼纪纲道:“前些时候你刚向我要了一对双胞胎,你还不知足,非要把我养在家中才可吗?”   纪纲点了点头,说道:“你,我定是要养在家里才行的,你这般内媚的女子在外面,我不放心,至于那对双胞胎,我也不瞒你,当时向你索要,是为了送给二皇子,说起这个,二皇子很满意,我倒需谢你,也是因此,我纪纲虽不是专情之人,但对你,自愿付几分真情,我想这段日子以来,我对你的容让,你也有所了然。”   他说的坦白,说的霸气,完全不给静妙大师拒绝的机会。   就在静妙大师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   锦衣卫左使突然闯了进来,他一脸慌张的冲着纪纲道:“指挥使,不好了,阳武侯不知道怎么找来了这里,现在已经到了道观门口。”   纪纲眉头一皱,勐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几度变化,随后开口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只有七八个人。”   “七八个?”纪纲有点难以置信,下一刻忍不住嗤笑一声道:“这个薛禄倒是好胆,既然如此,咱也别堕了威风,走,出去见见他,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着。”   说完,纪纲大步向外走去,左使二话不说跟了上去,而静妙大师美眸一转,轻轻一笑也跟了上去。   道观大殿前,竖着一座铜鼎,鸟鸟的青烟如上香之人的心事一般,七拐八弯的融进上天的心里。   薛禄刚刚点了香,插进了铜鼎之中,便看到纪纲从殿中走了出来。   他忍不住乐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纪纲这个狗日的,正巧在这里。   那这事倒好办了。   薛禄饶有兴趣的看着纪纲。   纪纲皱着眉,向薛禄问道:“侯爷,此次前来怕不是特意上香的吧,只是我却不知侯爷这般追过来,到底意欲何为?”   薛禄的眼睛从纪纲身上慢慢的转移到静妙大师的身上,一身宽松的道袍下,傲人的身段依旧若隐若现,一头乌黑的头发盘着道髻,雪白晶莹的俏脸上挂着一双暗含娇媚的眼睛。   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道姑。   薛禄咧着嘴笑道:“窈窕什么淑女,君子好逑,我听说这个道观里有一个绝色道姑,所以特来邀请她与我共枕而眠,好让我金屋藏之。”说到这里,薛禄看向纪纲:“纪指挥使没有意见吧?”   纪纲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早就把静妙当做了他的禁脔,怎容他人亵渎。   可纪纲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薛禄嚣张的说道。   “老子比你壮实又持久,官又比你高,你别他娘的说想和老子争女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什么东西,还有那个什么静妙的,老子看上你,是给你脸,还望你不要不识抬举,要不然大家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纪纲再也忍不住了,他看着薛禄,眼睛眯了起来,沉声道:“薛禄,我劝你不要太过分,真闹起来,谁也讨不到好,我纪纲不是好惹的。”   呵。   这话怎么可能吓的住薛禄。   薛禄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我薛禄天生不吃人劝,我偏要惹一惹你,看看谁讨不到好。”   说完,薛禄转头冲着赵影,冷声吩咐道:“赵影,给老子把这个女的带回府去,我看谁敢拦你们,谁若敢拦,老子一刀剁了他。”   薛禄杀气四溢的声音,回荡在道观大殿前方,久久不息。   …… 第333章 -这口气真要咽下去?   铜鼎之中的青烟依旧在鸟鸟的飘着,只是仿佛被薛禄怒吼声震散了出去。   赵影他们应声后,就向着静妙走去,而纪纲和左使见状一个闪身都挡在了静妙前面,并且皆抽出了刀,做出抵挡的姿态。   薛禄冷眼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随即亲自大步向着纪纲他们走来。   同时,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腰刀之上,并且捏的紧紧的,蓄势待发。   他倒要看看纪纲敢不敢拦他。   但凡敢拦。   他定动如雷霆。   纪纲看着薛禄,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当薛禄来到纪纲面前后,薛禄轻蔑一笑,随后便打算越过纪纲去抓静妙,可他刚刚一动,纪纲也动了。   然而,纪纲这一动,仿佛踩了惊涛骇浪般的夺命机关一样,又好似晴天霹雳顿发的磅礴大雨一般,刚刚还不慌不忙的薛禄,手中腰刀快如闪电的抽出,又迅疾如风一般的砍向了纪纲。   纪纲大惊,慌忙举刀格挡。   可薛禄这一刀势沉力重,一刀直接把纪纲的刀震飞了出去,下一刀紧接着又向着纪纲砍去,纪纲身形大乱,保命之际来不及多想什么,整个身子不顾后果的往后躺去。   千钧一发。   冰冷的刀尖从纪纲的喉咙前两寸处划过,刀锋的破空力度一下子激的纪纲整个人升起了鸡皮疙瘩。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招,便让纪纲入临地狱。   这就是沙场大将的武艺吗?   这就是百战而生的悍将吗?   至到今日,纪纲仿佛才明白从战场中厮杀出来的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和他以往抓捕的那些文臣截然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此时,纪纲因为后躺,直直的摔在地上,身形再无变化的可能,只能左右翻滚躲避,可左右翻滚却翻不出薛禄随之而来的第三刀。   眼看纪纲就要丧命在薛禄手中时,纪纲的左使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刀从侧面斜插进来,拦住了薛禄,继而扑身上前,试图和薛禄缠斗起来。   薛禄心中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个左使手上倒有几分本事,竟让他一时拿不下来。   不过无妨,多费几刀的功夫而已。   纪纲趁这个时机连忙向远处滚了几圈,他心中后怕急了,他从没想过薛禄动手竟会这般的干脆利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连忙曲指在嘴边,一道响亮的口哨声响了起来。   随后,不到片刻钟,他之前准备好,藏在暗处的百多个好手,蜂拥的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   薛禄一惊,一刀逼退了左使,和赵影等人汇合在一起。   他冷眼看着气势汹汹围拢过来的人群,心中忍不住有些懊恼。   艹他奶奶的。   大意了。   没想到不打仗也能遇到这种埋伏。   随后,薛禄的眼光转向了纪纲,他没想到纪纲竟准备的周全,也没想到纪纲这般胆小,来一趟清凉山,竟然还带这么多的好手伴行。   纪纲从地上爬了起来,恐慌随着他安全起来后逐渐的消退,继而心头怒火腾腾的烧了起来,加上他被薛禄当着静妙的面搞的这么狼狈,一时间仿佛把从小到大受到的所有屈辱,全部要牵连到薛禄身上一般。   他恨恨的道:“早告诉你了,我也不是好惹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说完,纪纲环视一圈他准备的好手们,冷声道:“给我上。”   好手们顿时向着薛禄几人冲了过来。   薛禄紧了紧腰刀,问赵影他们道:“你们怕吗?”   “不怕。”   “不怕。”   一个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   薛禄豪迈的畅笑出声道:“老子就知道,老子没有怂样子兵,跟老子冲,破了这群乌合之众。”   说完,薛禄提刀认准一个方向率先就冲了过去。   他脸上毫无惧意,就仿佛当年和朱能张武等数十人,面对耿炳文的数万大军一样,也好似当年跟着甄武直插盛庸三十万大军的后方一般,就像薛禄之前所说的那样,千军万马的军阵都闯了过来,不信一个小小的清凉山能挡的住他。   可有时候力量的强弱,不由个人的主观意识所操控。   纪纲带来的这些人首先都不是乌合之众,是纪纲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汉,其次薛禄等人也都并没有穿甲,而穿不穿甲,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完全是两种战力。   薛禄刚与纪纲的这群人接触上,薛禄带来的几个随从就首先倒了下去,一个个受了伤后,躺在地上无力再战。   而片刻后。   就连赵影身上也出现了许多伤痕,战力大减。   薛禄护在赵影的身前,一把腰刀舞的快如疾风,又势沉力重,向他围攻而来的数人连续被他砍倒。   他一身彪悍的气质散发出来,仿佛无可匹敌一样,这倒也让纪纲带来的好手们,攻势顿了下来,一个个围绕着薛禄警惕的提刀周旋着,不敢再当做出头鸟冲上去。   薛禄趁此时机问赵影:“怎么样?还能不能行?”   “侯爷不必管我,我没事,便是死也还能拼他几个,只是还望侯爷冲出去后,为属下报仇即可。”赵影吐了一口鲜血,视死如归的说道。   薛禄挑眉道:“狗屁,老子岂有不管生死兄弟的,大不了死一块,我倒要看看他们用多少人来换咱们的命。”   那群好手听到了薛禄和赵影的对话后,一个个心中有些咋舌。   这种对手谁遇到不头疼,不犯憷?   巨能打,还他娘的不怕死。   这他娘的谁教出来的玩意儿?!   一些没接触过北军的好手,甚至心中犯滴咕,怪不得曹国公几十万大军之前都败了,遇到这样的人,可不得败吗,也合该燕王坐江山。   此刻,纪纲也有些暗恼薛禄的难缠,不过他不是没有办法。   锦衣卫是干嘛?   对阵厮杀从不敢说是拔尖的,但是论到捉人却是敢争上一争。   纪纲沉声道:“布天罗地网。”   话音一落,好几人已经拿出数张大网而出,他们分快的持网列阵,向着薛禄而去,同时又有数人拿出绊马绳向着薛禄的脚下掷去。   绑着石块的绊马绳呼啸的向着薛禄的双脚而来,薛禄一时躲避不及,被绊马绳击中,绳子两端的石块在惯性的作用下,瞬间把薛禄的双脚一圈一圈的捆住,薛禄的双脚被捆在一起后,重心不稳,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连忙打算用刀去隔断,可下一刻,数张大网也从薛禄的头上罩了下来。   当大网把薛禄罩住后,那群好手瞬间开始收网,不一会儿,便把薛禄捆了个结实。   说来好笑,若是在战场上,给薛禄马和甲,别说这几个人,再多几倍薛禄也敢趟几个来回,可现在一时大意,武艺非凡的他,竟被这群人用这种方法给治住了,并且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这时他不由的想到甄武的那身巨力,心想若是甄武在此,定然不会身陷这般下场。   纪纲见大事已定,这才慢悠悠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薛禄。   他冷笑了两声问道:“薛禄,你不是想看看惹上我后,能不能讨得好吗?你现在倒说说,你是好还是不好?”   薛禄冷眼看了一眼纪纲,随后不屑一笑道:“我薛禄既然失手被你所擒,要杀要剐随你便,你当我薛禄会怕?老子当兵第一天就没惧过死字,你有种就搞死老子,要不然你且瞧我以后怎么对你。”   “好胆。”纪纲眼中杀意顿显。   左使这时也问道:“指挥使,要不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纪纲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脑子分快的转动了起来,他考虑着若是他杀了薛禄后,被旁人知道的概率有多大,可他想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若是薛禄死在这里,不管他再狡辩再设法逃脱,也定然与此事难逃干系。   他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舍得和薛禄一换一,即便薛禄是侯爷,在他看来,也不值。   他在心中可惜的叹了口气。   锦衣卫指挥使的官,总归还是小了,在皇上的心中,分量太轻了。   既然这样,忍了。   不过死罪能逃,活罪难免,纪纲左右瞧了瞧,寻到一根哨棒,一棒子用力的朝着薛禄的脑袋砸去。   冬的一声。   鲜血从薛禄的头发中缓缓的流淌出来,渐渐的迷住了薛禄的眼睛,可薛禄一言不发,只是恨恨的盯着纪纲。   赵影看到这一幕,凄厉大喊道:“侯爷。”然后疯狂的冲着纪纲喊叫道:“艹你娘的,有种冲着老子来。”   纪纲不屑的看了一眼赵影,连和赵影多说一句的心思都没有,他澹澹的扔下棒子,转身来到了静妙大师身边。   “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这里你铁定是再难待下去了,我让人送你回我府上。”   静妙看了看远处的薛禄等人,收回目光后,没有再拒绝。   纪纲见此,挥手招呼他的人说道:“走,我们撤。”   说完,他先行向着道观外而去。   等他们一行下了清凉山后,纪纲招来左使问道:“让人去求见二皇子的人,还没回来吗?”   左使摇了摇头。   纪纲回望了一眼清凉山,然后说道:“那你把静妙大师送回我的府上。”   “指挥使,那您要…?”   纪纲澹澹道:“我去迎接一下二皇子,想来二皇子也快到京城了。”随后,纪纲点了一些人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路上,纪纲想着见到朱高煦后,该怎么和朱高煦说,想来想去,最后心一狠,琢磨着,大不了从此暗中投效二皇子,他不信他锦衣卫指挥使这么一个险要职位,二皇子会不接纳他。   这一点他有信心,要不是有这点底气,他也不敢和薛禄硬碰硬。   他早就知道二皇子一直不服大皇子,而且在他看来,二皇子英武不凡酷似朱棣,未来大有可期。   这让他想起当初他和一群书生被抓进燕军营地时的情景,当时燕王虽拿下了德州城,可与朝廷胜负依旧是未知之数,他依然决然的与那群书生背道而驰,投效了燕王。   如今那群书生又如何?   现下又是他要下赌注的时候了,他相信他的眼光,会再一次赌中未来。   ……   道观中,当纪纲一众人走了后,薛禄身上本就挂了彩,加上最后被纪纲重重的砸了一下脑袋,终于扛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赵影大急的不顾自身的伤势,去外面寻了几个人把薛禄等人救回了侯府之中。   随着大夫的救治,到了晚上时分薛禄这才幽幽的转醒过来。   可出乎府中所有人的意料,醒过来的薛禄竟出奇的平静,不仅没有暴怒狂躁,反而安静的配合大夫的嘱托。   只有在薛禄身边待了多年的赵影知道,薛禄心中绝对在合计着一件滔天大事,他没问什么事,只是默默的在晚上擦拭着腰刀。   就像赵国公教导他们的一样,每逢大事需静心。   一连几日。   薛禄一边养伤,一边确如赵影所想的那般,心中在计划着调多少兵马入城,再调多少兵马去纪纲的老家,试图一次性把纪纲家的老老小小灭个干净,为此他哪怕被朱棣砍了脑袋,也在所不惜。   可就在他计划这些的时候,朱高煦回京了,并且第一时间来到了薛禄的家中。   朱高煦见到薛禄后,亲切的上前查看了一番薛禄的伤势,松了一口气道:“老薛啊,还好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替纪纲张嘴。”   “殿下是给纪纲当说客的?”薛禄问道。   朱高煦没有不好意思,直白的点了点头,他对着薛禄道:“这次我应了纪纲,所以老薛,可不可以给我个面子,这事就这么算了,回头我让纪纲给你摆酒赔罪,再说了,说到底你俩不过是为了争个道姑,天下啥样的女的没有,回头我给你寻摸几个好的送给你,你看成不。”   “他和殿下说,我俩只是为了争道姑?”薛禄问道。   朱高煦疑惑道:“还有别的事吗?”   薛禄沉默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道:“就当是争道姑吧,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还望殿下理解,即便回头陛下砍了我的脑袋,我也要他的命。”   朱高煦皱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和老爷子百战打来的爵位,就为了出口气丢了,你不觉得幼稚吗?而且你即便不怕死,你不替你媳妇和孩子想一想吗?再说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吧?好不容易求你一遭,你这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怎么?我在你这里就这么没牌面?非要我请出来老爷子才好使?”   薛禄没有说话。   朱高煦顿时有点恼了,他觉得好言好语的和薛禄说话,薛禄一点也不上道,忍不住就有点挂脸道:“怎么着?你还非要他的命?我的话真就一点不好使?说句难听话,我现在是在和你商量,但我即便不和你商量,只要我想保纪纲,你薛禄能拿他怎么办?”   这…还真是这么回事。   薛禄张了张嘴,最后认真的看向朱高煦说道:“殿下真要保他?”   朱高煦大大咧咧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事对薛禄的重要性,说道:“若是我没应他之前,你非要杀他,我也无所谓,但我既然应了他,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当要保住他。”   说完,朱高煦见薛禄有些被说动的样子,趁热打铁道:“不过,你放心我也不让你吃亏,回头一准让纪纲摆酒赔罪,另外我再给你寻两个好看的女子赔你,往后你若有什么事求到我,我也绝不推脱,定给你办的妥当,你看这样如何?”   薛禄沉默半响后,整个身上的心气一散,闭眼道:“既然殿下要保他,这口气我咽下去便是,只是摆酒之事莫要再提,我头疾重,吃不得他的酒,另外殿下所说的寻女子之言,殿下也请收回去。”   朱高煦大喜:“摆酒之事你不愿意就算了,至于寻女子之事,你不用管我,我只问你,你说咽下这口气,可当真?”   “当真。”   “那就成了。”   随后朱高煦兴致勃勃的和薛禄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朱高煦这才告辞。   当他出了薛禄的家中后,纪纲从一旁窜了出来,他谄笑的问道:“殿下,这事…?”   朱高煦一昂头,骄傲道:“老子亲自出马,自然马到成功。”说完还瞧不起的瞥了一眼纪纲道:“行了,往后你不用躲了,薛禄不会再寻你麻烦了。”   纪纲听到这话,心花怒放,一时间连日躲藏的狼狈一扫而净,再次变成了那个人人望而生畏又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指挥使,就连走路都又横了几分。   之后几日,京中传出了一道流言。   这道流言又在迅速之间火热了起来,很快变成了人尽皆知。   薛禄和纪纲因为争夺一个漂亮道姑大打出手,结果纪纲大胜,不仅抱得美人归,还打破了薛禄的脑袋。   百姓们聊的津津有味,百官们则持怀疑态度,可一连几日薛禄不见人影,而纪纲却总是招摇的出现在众人的眼中,一时间有点坐实了这道流言。   张武等人坐不住了。   当天下朝后,他们几人作伴一道去了薛禄的府中,当他们来到薛禄的家中后,发现薛禄的许多部下也来看望薛禄,此刻都在房间外面待着。   像李二牛,胡长勇等人,张武等人也不陌生,张武与他们打了招呼后,看着他们一个个憋屈又带着怒容的脸色,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妙。   等张武他们进了屋里见到薛禄后,一个个脸色都沉了下来,   薛禄果然受了伤,脑袋处还包扎着伤口。   张武怒道:“是谁?可是那个纪纲?”   薛禄这几日心情都有些阴沉,对着他的部下,他还能暴躁的呵斥住他们,但是面对张武等人的关心,他却在感动之余,也觉得羞愧万分。   张武见薛禄不说话,顿时明白过来,当即怒道:“艹他娘的,老子去砍了他。”   可张武刚刚一动。   薛禄便喊住了张武:“张武你回来。”   张武回身不解的看向他,薛禄解释道:“能砍我早就砍了,还能等你们?是二皇子殿下替他作保,亲自上门为纪纲压下这事。”   二皇子?   张武等人都愣住了。   若是二皇子出替纪纲出头了,他们好像拿纪纲还真的没办法。   过了良久后。   张武突然看向谭忠意味深长道:“咱大哥去北平接人也有段日子了,上次来信说到了徐州,想来这一两日也就到京城了吧。”   谭忠娶的四妹,是谭渊的长子,这段日子谭渊因为王真的去世,加上老将们一个个也开始卸甲,也有意的在锻炼谭忠,让谭忠接替他的职位,所以谭忠这些日子没事后,常跟着张武乱跑。   谭忠这时明白过来张武的意思,连连点头道:“嗯,大哥最晚还有三五日就能到龙江。”   薛禄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见状连忙道:“还望大家帮我遮掩一二,我实在不愿意让甄老大见我这般。”   “为何?”众人不解。   薛禄开口道:“一是这事着实丢人,让甄老大知道,指定又要被他破口大骂了,二来也是不想让他和二皇子因我起什么间隙,他和二皇子关系本就好,而且最近军中想来你们也有所听闻…”   说到这里,薛禄音量小了下来道:“靖难时,陛下和二皇子说过,世子多疾,兴许有什么心思亦说不准,若是甄老大和二皇子起间隙,实为不妥。”   张武挠了挠脑袋道:“不会吧,我记得大哥还与我说过,靖难时陛下也和大哥说过世子多疾呢,这说不了什么事,咱们不要乱想这个。”   “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们替我在甄老大面前遮掩一二。”   张武等人不太乐意,但薛禄这么说,他们好像也不好自作主张,只是心中莫名有股子屈辱感。   他们右军向来肯打最硬的仗,从没有怂过什么对手,怎么靖难成功了,反倒不如以前了。   现在外面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的,百官和军民可都看着他们呢。   若是无动于衷,纪纲这不成了踩着他们右军上位了?   以后别人还怎么看待他们右军将士,那纪纲又会怎么瞧不起他们。   毕竟薛禄可是他们右军数得上号的大将了,纪纲若是连薛禄都能压一头,还有谁他不敢惹的?   这口气真要咽下去?   谭忠最直接,不甘的开口都囔道:“那这也太窝囊了吧,纪纲那狗东西,我怎么看也不顺眼,咱还就拿他没办法了呗,他娘的靖难的时候从没见他立啥功劳,这会儿仗着二皇子,倒骑咱们头上了?”   众人都没有接话。   虽说不想承认,可有时候事情好像就是这么残酷。   …… 第334章 -吓人用的恶犬   皇宫。   奉天殿中,朱棣静静的听着杨璟的禀报,突然朱棣出声打断道:“你说薛禄被纪纲打了?”   “禀陛下,是的。”   朱棣有些纳闷道:“那愣小子这口气就忍了?这不是他的脾气,怎么着也该闹出点什么动静才对啊。”   他是自认比较了解薛禄的,那可是甄武手下数得着的悍将,小暴脾气起来后敢烧房子的主,别说纪纲了,真惹急了朱能都敢不放在眼里。   这样的货色,被纪纲打了,会憋下这口气,朱棣是万万不信的。   杨璟面无表情的回道:“是被二皇子压下来的。”   老二?   朱棣一愣,过了半晌才问道:“老二和纪纲还有什么往来?”   “纪纲曾赠送二皇子一对双胞胎女子,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过度往来了。”   朱棣沉默的琢磨了起来。   良久后,杨璟率先忍不住,开口发问道:“陛下,我们可需做些什么?”   朱棣摇了摇头,随后轻笑出声道:“不用,甄武不是快回来了,让这小子去,你要是不让他撒这口气,他得烦死我信不信,而且指不定还得给我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来。”   说到这里,朱棣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话锋一转问道:“对了,百官最近都怎么样?还有廖平金焦那几个老家伙,这些日子可还算老实?”   杨璟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细细的禀报了起来。   ……   两日后,龙江。   九月间甄武从京城出发去往北平,如今已经十月末,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才护持着徐妙云众人来到龙江。   这一天散朝后,朱棣便让朱高煦带着百官前来迎接徐妙云等人。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过来,参见了徐妙云和朱高炽后,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下来,百官之中许多人第一次见到徐妙云和朱高炽,见两人都是气度非凡,不由得被两人的气质所折服。   只不过朱高炽比传言中还要胖两分,让人心惊。   朱高煦这时乖乖巧巧的站在徐妙云身边叫了声‘娘’,徐妙云看着被风霜侵黑了的朱高煦,想到小时候朱高煦虎头虎脑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疼。   而朱高煦没心没肺的转头看向了朱高炽,他故作惊讶道:“好家伙,大哥,你咋又胖了。”   朱高炽仿佛不明白朱高煦话语中带着的调侃意图,憨憨的笑道:“是啊,又胖了,倒是二弟更英武了许多,这让大哥很是开心。”   朱高煦一撇嘴,总觉得大哥假惺惺的不实诚,随即不愿意和朱高炽多说,把脑袋又是一扭,转脸就去逗正在瞪他的朱瞻基。   “大侄子,见了二叔咋不叫人呢?”说着,朱高煦上手就去捏朱瞻基的小脸蛋。   朱瞻基不开心的扭头避开。   朱高煦乐的冲朱高炽叫嚷道:“大哥,我大侄子咋瞧着傻愣愣的,连人都不会叫,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才傻愣愣呢。”朱瞻基忍不住的反驳道。   可没想到,这反倒让朱高煦更乐了,他笑着弯腰把朱瞻基抱了起来:“好小子,这性子二叔喜欢,不像你爹小时候,说话从不直来直去的。”   朱瞻基懵了,小脑袋瓜一时间都不够使了,不明白朱高煦被骂咋还会这么开心,可随后,就开始在朱高煦的怀中挣扎,想要下来。   朱高煦爱闹的性子发作,把朱瞻基抱的紧紧的,就是不让朱瞻基下来。   就在朱瞻基快要急哭的时候,甄武走了过来,伸出胳膊把朱瞻基接了下来。   甄武瞪了一眼朱高煦,然后来到徐妙云面前,询问徐妙云是不是该启程了。   徐妙云点了点头,让甄武做主就好。   随后,甄武便开始安排进城的事宜。   路上。   甄武得空来到了张武一群人的身边,他笑着对张武等人说道:“我家里人和你们的家卷,全部被我安排在了后面,今日把娘娘和大皇子等人送到皇宫后,等明日你们随我再来龙江各接各的家卷回家。”   今日徐妙云和朱高炽是主角,谁也不能抢了去。   张武等人也都明白,皆点头应是。   这时,甄武扫了一圈后,皱眉道:“薛禄呢?这狗东西怎么没过来?”   本来甄武只是随意的问问。   可没想到这话一落,张武等人一个个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甄武疑心顿起,眼睛一眯直直的盯住了张武。   张武见躲不过去,开始结结巴巴的说薛禄接了个什么差事,无法脱身什么的,可张武刚刚说完,甄武就骂了起来。   “放你娘的屁,老子还是总旗的时候,就和你钻过一个被窝,你他娘说谎什么样子,瞒的过我?薛禄是不是出事了,你老实和我说。”   甄武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他在路上遇到的曾谷意欲向薛禄求援的事情,猜想是不是这事被薛禄得知,冲动之下,惹出了什么事情。   张武纠结着不知道要不要实话告诉甄武。   甄武瞥了一眼张武,澹澹道:“难道还要我自己查?”   张武一愣。   随后想到城中关于薛禄的事情本就闹得沸沸扬扬,即便他们想要替薛禄遮掩,估计不出几日甄武也能查的明明白白。   顿时,张武不再想着隐瞒了,把他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诉了甄武。   谭忠等人见张武都说了起来,一个个也都不替薛禄遮掩什么,你一嘴我一语的,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   当甄武听完后。   甄武握着马鞭的手早已捏的紧紧的,一双眉目也跳动着怒火。   薛禄是谁?   那是军中最早认识他的人,更是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支持着他的人。   他被人欺负。   甄武如何能忍。   不过,甄武心知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深吸了两口气,把心情平静了下来,但他看着张武等人,还是忍不住冷脸冷语的训斥道:“你们可真给我长脸的。”   说完,甄武再不搭理他们,快马几步向前走去。   张武谭忠几人面面相视。   他们觉得,他们也很委屈啊。   ……   之后,甄武一路把徐妙云等人送进了皇宫之中,交接给了内宫监的内官们,负责迎接徐妙云的百官们完成了使命,一个个说说笑笑的各自散去,该当值的当值,没事做的呼朋唤友的去饮酒。   张武等人也各有差事在身,此时也都散了。   而甄武这个护行第一负责人,却需要找朱棣汇报一番。   朱棣早就等着甄武,当甄武把此行的事情全部禀报了一番后,朱棣不咸不澹的夸奖了甄武几句,然后就见甄武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奏折让人递了过来。   “这是?”朱棣问道。   甄武解释道:“路上遇见了一对被追杀的父女,牵扯出一桩灭门惨桉,臣已经让人查过了,基本可以断定大名府锦衣卫刘显恭等人陷害忠良,草管人命,以及知法犯法等罪行,其中详细过程,臣已经全部写在了奏折里面,只是不知刘显恭等人是不是还有京中高官向其授命,或是有同伙为其掩护,这还需深查。”   朱棣看着奏折,越看脸色越来越黑。   当初他给了锦衣卫清洗的权利,知道锦衣卫会放飞自我,可没想到飞的这么彻底。   “有人证?”朱棣问道。   甄武的点了点头道:“有人证,曾家逃出来一子,被我的人找到保护了起来,他身上怀有锦衣卫违法的证据。”   “回头移交给南镇抚司,我会让曹成跟进,这样你也放心,若事实属实,我会还曾谷清白。”朱棣说道。   曹成就是之前搞死了朱允炆的那人,他本来是甄武的人,但是在朱棣进城后要了过去,最后说是会还给甄武,但是没想到,朱棣最后把曹成安排成了南镇抚司的头子。   而南镇抚司是锦衣卫的下属机构,与北镇抚司相对立,北镇抚司管刑讯,缉拿,诏狱,而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的法纪问题,所以南镇抚司调查锦衣卫违法事迹,是最为合情合理的。   甄武觉得这样很是妥当,便点头应是。   到这里曾谷的事情,这算是了了。   至于能不能查出纪纲,那和甄武没关系。   甄武想要替薛禄找场子,不需要借用这件事。   能影响到甄武杀纪纲的,只有一个因素,那就是朱棣拦不拦他。   但很可惜,朱棣显然现在还不想让纪纲死。   所以,当甄武告辞打算离去的时候,朱棣开口拦住了甄武:“等等。”   甄武抬头看向朱棣。   朱棣瞪了一眼甄武道:“纪纲你别给我搞死了。”   甄武心中叹了口气,脸上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想争取争取,就当甄武想要和朱棣说一说,清洗的力度够了,马上就要永乐元年了,咱们要迎接新的风貌,不如拿纪纲这种沾满鲜血,人怨神烦的人祭个旗的时候。   朱棣没好气道:“你少给我编你那些破道理,老子好不容易用肉喂出来的恶狗,还要留着吓人用呢,弄死了,你给我蹲在门口天天吓唬人吗?还是说你想让老子再推出来一个人,再清洗一波养出来一条?”   嘶。   这点甄武没想到。   而且还别说,锦衣卫最近搞的那么狠,清洗牵连的人一串一串的,这纪纲现在吓人确实挺好使的,至少有这个家伙蹲在朝堂上,百官都得老实不少。   甄武想通这些后,心中又叹了一口气,要不说境界有差距呢,还是朱棣晓得物尽其用的道理,既然这样,那就留他一条狗命呗,反正又不止是杀了纪纲才能帮薛禄找回场子。   朱棣看着甄武眼珠子乱转,就知道甄武又在乱打什么主意,想了想后,又补了一句道:“还有,你别给我打的他以后不敢叫唤了,要不然老子还得哄一哄。”   甄武失落道:“晓得了。”   “那就滚吧,看到你就烦。”朱棣嫌弃的挥了挥手。   甄武也不在意,转身退了出去,而这时朱棣的眼中光芒闪烁起来,纪纲最近确实搞得比较过分了,让甄武敲打敲打刚好,而且想必以甄武和老二的关系,甄武也会顺势点一点老二,也好让老二晓得别他娘的什么地方也伸手。   当姐夫的,他也有这个责任看着那些小的别走错路。   要不然以为他女儿好娶吗?   想到这里。   朱棣莫名的又想起当年甄武跪在他面前说‘愿求娶郡主’的话,朱棣顿时又觉得一阵牙疼。   狗东西,这事由得他愿不愿意吗?!   朱棣念叨了一阵往事后,这才又把心思放到了现实当中,他喃喃自语道:“添了北镇抚司后的锦衣卫,权利好像确实大了点,一个南镇抚司钳制不住,要不要再设一个类似的衙门,让两者相互监督钳制呢?”   “好像有这个必要,到时候有这个衙门帮忙分担监察百官的重责,锦衣卫也有能力多调查一些民间详情,要不然久坐宫中,对民间万事一头雾水,这皇位还怎么坐?也当不好这个皇上呀。”   “咱抢了侄子的皇位,总不能做得还不如他,咱总要建立一番丰功伟绩,将来到了地下后,也有话和咱爹说道说道,也省得他气的,再活活打死咱一遍。”   朱棣轻轻念叨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而另一边,甄武出来后,程良迎了过来,询问道:“国公,咱现在去哪?回家吗?”   “不。”   甄武摇了摇头道:“先去一趟锦衣卫衙门,把事办完了再说,奶奶的,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不在京城,一个个都快把我的脸给丢尽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着锦衣卫衙门走去。   不多时。   甄武便来到了锦衣卫衙门前,他也不进去,只是侧头对着程良吩咐道:“去找个椅子来,今儿就在这衙门口办事,这人多,好方便把丢的脸捡起来。”   程良应声匆匆而去。   很快。   程良搬了个椅子过来,让甄武一屁股坐在了锦衣卫衙门的正门口前。   这个时候,锦衣卫的众人都已经知道赵国公寻了过来,而且明显来者不善,毕竟前段时间他们指挥使和薛禄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们也全都清楚。   而薛禄是谁啊?   赵国公最信赖的臂膀之一,更是赵国公对阵时,常被点做先锋大将的人。   如今赵国公寻过来,他们怎能不担忧,一时间锦衣卫众人全都慌乱的连忙向上报去。   甄武扭着身子看了一眼锦衣卫,他不屑的笑了一声,然后对程良道:“去通知里面的人吧,让他们告诉纪纲,我只等一炷香,他如果真有种,就躲着别来见我。”   “是。”程良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锦衣卫衙门而去。   那个被百官和百姓畏惧的锦衣卫,此刻在程良眼中彷若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提。   …… 第335章 -你有面子吗?   锦衣卫大门前。   早有军士点燃了一炷香,他们把香直直的插进一个香炉里,放在了甄武低头便能看到的地方处。   甄武说了等一炷香,那就是一炷香,一分一秒也不会多等。   香炉中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着,仿佛抽丝一样,经久不绝,同时也在燃烧中一点一点积累出香灰,最终掉落在香炉之中。   甄武坐在椅子上,耳中听着身后锦衣卫衙门中,因为程良进去下达通知而引起的骚动,脸上却一直平平静静的,只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佩。   他整个人不见怒意,如平常时神态一般无二,可一身威严不表自重,不自觉的便让过往的行人感到畏惧和肃穆。   也是因此,这里的情况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   有官员,有军民,有老人,有孩童…   他们或躲在房舍后,或假装流连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与小摊卖家故作交谈着,亦或者有些胆大的直愣愣的站在不远处观望着。   人越来越多。   不过大抵是甄武太过威严的缘故,倒让此地也不显得吵闹,即便围观的人们好奇的想要交谈,也都只是小声的耳语。   很快。   所有人都搞清楚了甄武的身份。   一个个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人敢大咧咧的坐在号称地狱的锦衣卫门前,原来是赵国公,那就没事了。   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好热闹的人,对于前段时间纪纲和薛禄的争端,自然也都心知肚明,而薛禄和甄武的关系,大多也都有所耳闻,如今甄武做出这番姿态,意图不用多想,直接呼之欲出。   一时间所有人的期待感全都被勾了出来,仿佛在等着观看一部许多年难以上映的刺激大片一样。   而此时不远处的一所二层阁楼里,一群文臣也在关注着这件事。   “你们说,纪纲这次能不能讨得了好?”   “这还用想?你当赵国公是谁?那可是不仅娶了陛下长女,更是在靖难之中战功赫赫的人物,满朝上下论军功,能有几个比赵国公多的,这种人物会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纪纲?我看那纪纲也就能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是吗?我看不见得,你可别忘了,当初纪纲和阳武侯起冲突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你怕是忘了二皇子了吧。”   那人哑然。   是啊。   说到底,二皇子终究是皇上的亲子,这一点外人如何比得了。   那人喃喃道:“也许…也许赵国公不同呢。”   “会不同吗?”有人嗤鼻。   那人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其实很希望甄武能好好收拾一顿纪纲,最近一段日子他们被纪纲搞得有些胆战心惊,迫切的需要有人同样整治一番纪纲,也只有这样才能释放他们害怕的情绪。   可他心中也明白,有二皇子在,即便是赵国公,难道还敢不给二皇子一点面子?   他忍不住失望的叹了口气。   随着时间流逝,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起来。   甄武对这些情况视若无睹,他本就有意让人围观,要不然也不会选在大门前收拾纪纲,而善会观察权贵脸色的百姓们,见甄武无意驱逐,本来躲在远处的胆小之人,也渐渐的走出来围了上来。   渐渐的。   一炷香快要燃到了尽头。   早就来到此地,可一直躲在暗处的纪纲又偷偷的看了一眼,马上就要燃烧到底部的那炷香,心中越来越焦急起来,整个人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慌又乱又怕。   “二皇子还没过来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请过来?”他低声呵斥着下属。   下属委屈道:“已经派过去三波人了,可到现在一波人也没有回来呢。”   “艹,一群没用的废物。”   纪纲再瞄了一眼那炷香,见已经没时间再拖了,一咬牙从暗处走了出来,他装作一路跑过来的模样,气喘吁吁的跪在了甄武的面前。   “下官纪纲,见过赵国公。”   甄武低着头看了一眼那炷香,见还没有彻底燃到底,可惜的叹了口气,随后他抬起头看向纪纲道:“我还以为你真有种呢。”   现在的甄武可以说只是单纯的为薛禄找场子,但是若甄武放出话来后,纪纲当做耳旁风的话,那就是纪纲轻视他这个赵国公,那样的话,即便朱棣想要留着纪纲吓人,甄武也敢一刀斩了纪纲,大不了到时候,他替朱棣找一个吓唬百官的人给朱棣使唤。   纪纲听到甄武叹气,察觉到甄武语气中的可惜之意,心中忍不住就是一跳,他也明白这炷香烧完与没烧完的区别,赶忙解释道:“国公爷,下官听闻国公要见下官,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只是当时离的太远,导致下官现在才至,下官敢用父母起誓,绝对不是故意来迟,还请国公明察,还望国公恕罪。”   他是真的怕了。   以前甄武没在京城的时候,他还敢在心中逼逼赖赖两句,可现在见到甄武后,他是一点也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这就好似亲身直面勐虎和心中模拟对决勐虎一样,完全是两个概念。   小屁孩都敢在心中想一想滑铲老虎,可当老虎出现在小屁孩面前的时候,小屁孩也只会被吓尿,最后沦为虎餐。   甄武此刻没听纪纲的废话,只是澹澹的转头对着身边一个军士说道:“再点一炷香,我等了他多久,先让他跪多久。”   军士应声而动。   纪纲听到这话后,脸色露出苦色,生生跪一炷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可心中却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跪着总比一见面被甄武砍了强,至少这一炷香内没有生命危险,纪纲心中不由的开始期盼起来,二皇子可一定要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赶到。   可他不知道的是,朱高煦其实早就到了。   但朱高煦与纪纲一样,都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纪纲怕甄武,以为他就不憷吗?   朱高煦发愁的挠着脑袋,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甄武时,甄武就给他留下的巨大的印象,后来他第一次随军出征,甄武更是按着他就是一阵狂揍,这让他小小年纪就对甄武有点心理阴影,不过还好,那时候甄武骗他说,等他长大了就能和甄武一样勐。   这句话也一直鞭策他到现在。   可是他现在已经二十一了,勐是勐了很多,但他娘的为啥还是打不过甄武。   这找谁说理去。   这些年中,他和甄武很熟悉,从甄武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但也因此清楚的知道甄武的性子和厉害之处,更何况甄武还娶了他大姐,惹急了甄武,甄武还真不给他面子。   所以,朱高煦就打算当鸵鸟,等甄武气消了再现身,到时候他再去说两句好话,想必甄武会饶纪纲一条狗命,他也能保住面子。   然而谁能想到,甄武点了一炷香等纪纲不说,见到纪纲后竟然又点了一炷香。   一炷香的时间,朱高煦还可以说有事耽搁导致来晚了,两炷香他若是还不现身,那找什么理由也不好使,所有人都会认为他退缩了,这样的话,他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朱高煦烦躁的念叨着:“你倒是打他啊,你不打他怎么消气啊,哪怕一见面你打死他也比现在强啊,你为啥要给我反应时间啊,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的。”   朱高煦越念叨,心里的幽怨就越深。   随着时间流逝。   朱高煦终是藏不住了,耷拉了一张脸走了出来,甄武第一时间看向了朱高煦,眼中饶有兴趣,神色似笑非笑,这让朱高煦心中暗恼。   狗东西和故意等他一样。   纪纲见到朱高煦后,脸色大喜,如见到了救世主一样,不过朱高煦看都没看纪纲一眼,直接跃过纪纲来到了甄武身边,小声的在甄武耳边低语道。   “姐夫,这么多人在呢,给我留点面子,怎么说我也是二皇子呢。”   甄武瞥了一眼朱高煦,毫不客气道:“你什么时候有面子了?”   朱高煦气息顿时一滞,堵的他整个人都有点难受。   “你这样的话,我可就恼了。”朱高煦脸上一板说道。   甄武不为所动。   “恼呗,今儿我还把话给你说明白了,能拦住我得只有老爷子,至于你,等你哪天坐了老爷子的位置再说吧,哎呀,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还有点兴奋?”   朱高煦嘶了一声。   别说。   兴奋还真是有那么点兴奋,但这话他是不敢承认。   “姐夫可别这么说。”朱高煦故作羊怒道:“你是明白我的,我从不贪图老爷子的位置,那是老大的。”   “幼,长进不少啊。”甄武啧啧了两声。   “那是。”   朱高煦有点得意,不过没得意多久,就又想明白现在的场合,他把脸皱成了个苦瓜,开始耍无赖道:“姐夫,今儿你若是不给我留面子,那你可就别怪我了,我转头就去找我大姐和婶婶去,我就告诉她们,你欺负我,你看看你受不受她们念叨。”   “嘿。”   甄武眼睛都瞪直了:“你多大了,还耍无赖这一招?”   “我就耍,你能怎样?”   “行,你还是真行,不过你既然想告状,怎么不去找老爷子告状?”   朱高煦脸一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甄武的脸色在此时也终于彻底的冷了下来,他压着声音训斥道:“怎么?你还知道纪纲是老爷子的人,知道没有你求情的道理?”   “我和纪纲没什么。”朱高煦无力的狡辩道。   “好一个没什么,你还想有什么?我多等你一炷香,没想到你还真敢出来,你是生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你意欲保护纪纲?你以为老爷子是瞎的?”   “我…我…我就是觉得纪纲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是替老爷子着想才这么做的。”朱高煦梗着脖子说道。   “那你可真孝顺,那还说什么,你快去找老爷子讨赏去吧,老爷子指定准备好了大宝贝给你。”   朱高煦的脸一下子黑了。   甄武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朱高煦道:“既然知道讨不了赏,那还不去老爷子门口跪着领罪去。”   “我没错,为啥要去领罪,再说即便我有点小错,也没必要吧。”   “没必要?”   甄武看着朱高煦道:“你以为我刚从老爷子那里出来,不回家,直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猜猜我出来时,老爷子对我有没有交代。”   “啊?”   朱高煦脑子一转,立刻便想明白甄武是得了朱棣的准许,这下他终于知道怕了,他刚刚做皇子,观念好多时候还停留在他和朱棣是战场上相亲相爱的父子俩,对有些事还不是太敏感,不免对君臣之谊有些疏忽,可甄武点到这份上了,他要再不敏感,那就是个废物。   甄武哼哼了两声道:“你要是不在乎,你可以接着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没事,我今天有的是时间。”   朱高煦回头看了一眼纪纲,又看了看附近的人群,脸上几度变化,可当他想到朱棣冷脸的模样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最终他一咬牙,不再管纪纲,去找朱棣去了。   这年头谁不怕老子。   周围人一片惊色。   二皇子这就退了?!   而纪纲面色唰的一下就变的异常惨白起来。   甄武瞟了一眼香,见纪纲跪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看向纪纲开口道:“知道薛禄是我什么人吗?”   十月末,纪纲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不知道该回答知道,还是该回答不知道。   甄武眉目一挑语调上扬道:“不知道?”   纪纲吓的连忙说:“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知道还敢对他动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趁你还清醒,交代你两件事给我记住。”   甄武冷眼看着纪纲,澹澹的说道:“那日在道观凡是对薛禄动手的人,全部给我排队去南镇抚司领罚,你也不例外,至于那个道姑…算了,既然已经和你睡过了,我就不替薛禄要回来了,不过以后不要再让她出现在京城之中了,听清楚了吗?”   纪纲一愣,就这?   可当他刚刚点头应了一声‘听清楚了’,便见甄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咱就办正事吧。”   甄武先是冲着程良道:“你让人持我令,带一队人去把那个道观给我拆了,敢藏凶袭击我大明侯爷,真是胆大包天。”   程良应声而去。   然后,甄武伸手接过手下人递来的一根哨棒,一步一步的走向纪纲,他一脚踹翻了纪纲,挥起哨棒向着纪纲的膝盖处便砸了下去。   甄武力气不必多说,即便收了几分力气,这一棒下去,纪纲即便能保住这条腿,往后也不可能如正常人一样行走。   纪纲吃痛之下凄厉的叫了出来,疼痛更是让他额头的冷汗,不停的冒出。   甄武蹲下身子,对着纪纲说道:“你怎么对付别人,我不管,但你以后动我的人,最好提前来找我说一声,要不然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当然你也可以寻个由头,把我搞下台,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甄武重重的又一脚踩在了纪纲的腿上,大步向着远处走去。   围观的人群,尽皆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他们看着甄武眼中透着敬畏,可在那敬畏的最深处,却也跳动着崇拜。   打纪纲如打狗,大丈夫应如是也。   而不远处二层的那个阁楼里,那群文臣全部都惊的瞠目结舌,这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想象中,各种角色轮番登场,双方争执角逐的戏码不仅没有展开,在他们想象中甄武这等武人,会让手下一拥而上暴打纪纲的画面也没有出现。   一棒。   甄武只是出了一棒。   可这一棒,哪怕他们离的不近,也足以感受到那一棒的力道。   有人忍不住喃喃出声道。   “赵国公…赵国公…还真是粗暴且简单,而且经过这一遭,右军的各位爷,怕是没人再敢招惹了。”   有人附和道:“连锦衣卫的纪纲说打就打,那还用多说吗。”   …… 第336章 -国公府喜迎住户   甄武带着程良等人,慢慢的从此地走远,仿佛觅食结束的勐虎走进了密林一般,围观的人群,直到这时才都松了一口气,随后终于爆发出激烈又激动的讨论声。   纪纲忍着腿上碎骨的疼痛,耳中听到四周幸灾乐祸的声音,好似伤口上被撒了一把盐一样,瞬间让他暴躁起来。   他强自忍着疼痛,双手撑地,上半身坐了起来,怒视着人群。   “滚。”纪纲凄厉又疯狂的喊道。   这一声滚,瞬间让激动的讨论声又平静了下来。   许多人回过神来。   甚至不由得有些后怕。   纪纲再惨,也依旧是锦衣卫的头儿,轮不到他们当面嘲笑。   而锦衣卫衙门中,在这个时候也冲出了许多的下属,刚刚在甄武面前,小心躲藏不敢露出一丝声响的他们,再次嚣张了起来,冲着围观人群连骂带喊的进行驱散。   围观的人群顿时化作了鸟兽散,又在不长的时间内,如满天星一样散落进京城的各个角落。   同时,也把今日的事情,自来水的传诵了出去。   就在这件事的热度越来越高的时候,甄武来到了薛禄的家中,在他看来,纪纲需要教训,薛禄也需要骂上一顿。   他没有让人通报,直接冷着脸就闯了进去,薛禄府上有个不认识甄武的管事,还想拦一拦甄武,结果被程良一脚就踹了出去,而这时候赵影听到动静跑了出来,那个被打的管事,心中一喜刚想和赵影说说他刚才的忠贞事迹,以及顺道诉诉委屈,可没想到赵影只看了一眼甄武,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屁话都不敢说一句,乖乖的躲到了一旁。   这…   所有人好像明白了。   赵影的这一个动作,让薛禄府上的人,再也没有人敢不长眼了。   甄武长驱直入,一直闯到了后宅。   当甄武出现在薛禄眼前的时候,薛禄整个人都懵了,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甄武依旧冷着脸,话也不说一句,走上前一脚把薛禄从主位上踹到一边,然后他一屁股坐下后,这才转头看着薛禄冷声说道。   “你还有脸坐着?”   薛禄看到甄武冷着脸的时候,就大致猜想到了甄武为何而来,现在听到甄武的训斥,心中更是咯噔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忍不住的在心中吐槽张武等人,明明答应了他,帮他遮掩,可这遮掩的是个什么玩意,他不求甄武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事,但瞒个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不难吧。   甄武见薛禄眼一转,就明白薛禄在想什么,气道:“怎么?你能做出这种丢人的事?还不敢让我知道吗?一个小小的纪纲就能让你吃这么大的亏,你他娘的是头猪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白打了?亏你手下还那么多兵,他们跟着你这个老大,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们还不如跟着一条狗,狗都干不出你这样丢人的事。”   薛禄心中叹了口气,果然不出他所料,甄武听到这事后,要骂他个狗血淋头,这也算是甄武的常规操作了。   不稀奇。   不过若是以往,薛禄高低会辩解两句,可是这件事,他连自己都觉得丢人的不行,面对甄武的斥骂,别说辩解了,他都想骂他自己几句。   甄武气性不减,依旧骂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事办的丢人就丢人吧,问题还是为了一个女的,还他娘的是个道姑,咋滴?普通女的已经满足不了你的激动了吗?以前你他娘的逛半掩门的时候,咋不见你这么会玩呢,这才当了侯爷几天,这就飘成这样了?”   薛禄张了张嘴,不过最终还是把解释的话憋了下去。   甄武看到薛禄欲言又止更加来气:“即便你想要女人,就不能再等两年?让别人看着你这么急不可耐的样子好看吗?就算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媳妇难不成你也忘得干干净净了?她带着小勋跟着郡主一道来京城,左念叨你,右念叨你,你他娘的就这么对待她?”   “不是。”   薛禄急了:“你晓得我的,我虽然有时候会逛个窑子,但是绿兰跟了我大半辈子,从未嫌弃过我什么,我万不会辜负她的,也定不会随意的往家里带什么女人。”   “呵呵,这话说的可真漂亮,难不成和纪纲为了个道姑争风吃醋是假的不成?”   薛禄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甄武道:“争风吃醋确实是假的,我只是用这个由头,想要寻纪纲麻烦而已。”   甄武嗤鼻道:“这话谁会信?”   薛禄说不出话了。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过了片刻后,他才再次抬起头,只不过这次和之前脸上多了几分落寞。   “不管有人信不信,但这确实是真的。”   说完这句,薛禄顿了顿,才接着慢慢的又吐出一句话:“曾谷死了。”   嗯?   若说以前的甄武还真不知道曾谷是谁,但现在甄武对曾谷可谓是印象深刻,甚至在曾谷身死这件事上,知道的比薛禄还要多。   甄武看向薛禄。   薛禄一五一十的开始和甄武说起了,他和纪纲矛盾的由来,以及因道姑争风吃醋的缘由,等到薛禄把这些事情全部讲完后,薛禄又已经变得异常激动。   “我虽差人去了大名府调查,想要把事实调查清楚,还曾谷一个公道和清白,可锦衣卫最善刑桉,想要还曾谷清白和公道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对自己实在没有信心,这我还能怎么办?去找陛下告状?没有证据,陛下也不会听信我的一面之词,所以我就想搞死纪纲,可…唉,你说,我本就没有保护好曾谷,也给不了他清白,若是连他的仇都报不了,我还当什么侯爷啊,这侯爷当的还有意义吗?!”   甄武哑然了,他本以为曾谷和道姑是发生在薛禄身上的两件事,没想到结果是一件事,那他之前骂的,好像骂错了。   不过还好,薛禄骂错了也就骂错吧。   甄武脸色缓和了下来道:“那你也不该这般冒失的做事,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吗?你办不了的事,我难道还办不了吗。”   “我不想总麻烦你。”薛禄说道。   甄武一愣。   他看着薛禄,看着这个自始至终实心实意待他的汉子。   甄武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薛禄心中总以为他对薛禄照顾良多,殊不知在他心中,亦总觉得依赖薛禄的支持良多。   他突然心有触动的说道:“老薛啊,你知道曾谷为什么会死吗?”   薛禄不明白甄武为何问这个。   甄武解释道:“因为他不懂得避险,有些事情他完全可以提前知会你,这样的话,我想他很大概率是会生还下去的,可惜他没有,结果就是害己还害人,因为试想若你和曾谷的感情,如你我一般,你会不会因此愧疚终身,觉得没有及时的救到他?”   薛禄点了点头。   甄武接着道:“其实我也一样,我很直白的告诉你,我宁愿被你们麻烦的累死,我也不愿将来有一天,面对你们的死讯,哪怕那时候我帮你们报了仇又如何,与我而言,你们总归是不再了,那我余生又怎能过得畅意?”   薛禄张了张嘴,神色中亦有几分触动。   “另外,曾谷之事你不必再挂心,我回京城时刚巧撞到了这件事,我已经让人查出了原委,并且也告诉了陛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他清白。”   “真的?”   “真的。”   薛禄情绪一时间更加波动起来。   这让甄武都有些受影响,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薛禄这几日是在什么心境下度过的。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笑道:“瞧咱们,说两句话,还能说得和个女人似的,行了行了,多余的话不和你说了,以后你也别总躲在府里了,那个纪纲我也已经帮你收拾了。”   薛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甄武看出来后,问道:“怎么?还是无法释怀,在纪纲手中丢了面子的事?”   薛禄点头。   甄武想了想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薛禄的肩膀:“既然这样,那你去北平吧,回头我找陛下说一说,你去镇守北平想来陛下也是放心的。”   “我可以吗?”薛禄有些惊喜的问道。   相对京城来说,薛禄更喜欢北平。   甄武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问题的。”说着,甄武冲着薛禄笑道:“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不必如此,你善思考学习,这些年长进很大,许多看似很莽的事情,其实内里自有思量,这些我和陛下都看在眼里,不过有一点我需要和你说一声,若是你真回了北平,你在防护好北平的同时,一定要把兵给我练好。”   薛禄顿时明白过来:“草原?”   “对。”   甄武说道:“草原各部实力仍在,不把他们打趴下,始终是心腹之患。”   薛禄重重的点头道:“放心,我薛禄若是练不出好兵来,让陛下砍了我的脑袋。”   甄武白了一眼薛禄道:“这话你留着和陛下说吧。”   说完,甄武向外瞧了瞧天色道:“得了,今儿就到这里吧,到现在还没回我的国公府看上一眼呢。”   “那我送你。”   两人说着话,抬腿便向着外面走去。   当走在路上的时候,甄武瞧见一人后,突然站住指着那人对薛禄道:“这家伙之前拦我,被程良踹了一脚,勇气可嘉,行为可表,你记得赏点东西,免得你府里的人再遇到这种情况,没人愿意站出来。”   这种行为,不管心思是不是单纯,都值得大力表扬,甄武怕薛禄不知道这事,所以点了一下薛禄。   薛禄看了一眼那人,冲着赵影挥了挥手。   甄武这时候再次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事我差点忘了,明日记得和我们一道去龙江接嫂子去,毕竟我和张武他们都亲自过去,你不去嫂子脸上挂不住,而且你也知道,她们一群女的聚在一起,正事不见得聊两句,他娘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唠不停,你小心这事被嫂子记在心中念叨你。”   薛禄点头应下。   ……   第二日,龙江再次热闹了起来,甄武,张武,谭家,王家,薛禄等家卷全部都来到了龙江,等待甄武他们来接。   这一群人,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南边,对什么事也好奇的不行,就连江水也要啧啧称奇的直念叨和北边的不一样。   其中最兴奋的就是小七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练就的一身好水性,一路上见到好几条平缓流淌的小河小溪,早就激动的有些亢奋。   这也幸亏是进了冬天,要不然指不定小七去哪条河里扎勐子了。   而相对于小七的激动,最活泼的小六最近几日倒蔫了不少,老老实实的一直跟在朱玉英身边,让不知道的人瞧见,还以为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呢。   朱玉英逗她:“之前不还吵闹着想见国公府吗?还说什么要去紫金山,牛首山玩耍去,你这个样子,可耍不成。”   小六蔫搭搭的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她只觉得这里憋憋闷闷的,不如北平爽利。   张玉清没好气的瞪了小六一眼,对着朱玉英道:“你甭管她,这是没遇到她想玩的,等她遇到了想玩的,保准又闹腾的你头疼。”   知女莫若母,事实确实如此。   当甄武他们一群人来到龙江后,本来还有气无力的小六,虽然还是显得没有在北平时跑的欢,但一双眼睛又再次滴熘熘的转了起来。   她没搭理甄武,直接就找上了许久未见的张武,谭忠,薛禄等人。   一个劲的问着他们家有什么好玩的。   张武他们向来也比较宠小六这个丫头,便也都挑了几个他们府中好玩的东西和事物,邀请小六去他们家玩。   小六乐得眼睛都笑没了,心里开始盘算着先去那家再去那家。   不过,当她随着甄武来到了赵国公府后,小六去旁人家的心思立时澹了下来,京城的豪宅和北平的豪宅诧异还是很大的,论精致美观,北平的拍马也比不上。   再加上国公府占地面积大,不一会儿,小六就迷在了里面。   她每看到一处稀奇好看的地方,就忍不住的大呼小叫的呼喊甄武或者张玉清,甄武他们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小六闹腾。   张玉清反而很有感触的看了一眼甄武。   她想到了当年甄武第一次购买了房产时,她心中的惊讶和欢喜,那时候好像是老五一不小心烧了厨房,她那时候愁的不行。   时光荏冉。   她没想到她竟有一天,面对这么繁华精致的国公府,也能平澹的面对了,好宅子住多了,住惯了,换一个后,倒也真如她年轻时候说的那般一样。   无非是大一些,好看一些。   张玉清想着,这可能就和头上的白发一样,人啊,总是会在第一根白发时,扩大对时光变迁的感触,等多了后,就会觉也无非也就是多了一些。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甄武。   这个她最满意的儿子,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看着小六小七,因为换了新宅子而开心的玩闹,一如当年,他笑容满足的看着二贤老三他们因为换了更大的房子而开心和激动。   他一直没变,还是喜欢把更好的给到家里人,就好似家里人的幸福安康,就是他最大的欢喜来源。   …… 第337章 -最后的洪武年号   繁华最是迷人眼。   靖难功臣家卷们的到来,给整个京城都注入了一丝活力,恰巧也填补了因为理念不和,不愿为朱棣所用而南迁的一些士绅人家。   特权阶级完美的过度,让这场靖难并没有给南京这座城市,带来较大的创伤。   甚至对于百姓们而言。   他们对冒着些土气的靖难功臣家卷们,反而比那些总讲着规矩,摆着架子的士绅人家更有好感。   也可能是他们能在心中鄙视两句土老帽,这能缩小身份不同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反正不管如何,本就繁华的京城,日渐热闹了起来。   甄武家则不同,他家本就是权贵人家,只不过如今变得更加权贵而已,所以倒没有如骤然跃升阶级的人家闹出什么笑话。   朱玉英拿出她当家太太的本事,把偌大的国公府在短短几日内便梳理的明明白白,家规,奖惩,责权,安排的井井有条,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敬服不已。   不过家里下人多了,难免还是会出现一两个在府外仗势欺人的。   这一日,有人把这件事捅到了朱玉英这里。   朱玉英没有直接追究那个下人的责任,反而先是把家里的大大小小管事全部叫来了一个院里,她冷着脸大为恼怒的狠狠的把他们全部训斥了一顿,甚至还故意狠狠的摔了一个茶盏,这才自上而下的开始惩戒。   甄武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看完这一幕,忍不住的啧啧称奇,家里正是立规矩的时候,最宜重罚和狠罚,这道理甄武懂,但是没想到朱玉英玩的也这么熘。   而且刚才摔茶盏的时候,要不是甄武对朱玉英特别熟悉,指定也认为朱玉英发了雷霆之怒。   等到朱玉英处理完这件事,让这些人都下去后,她埋怨的瞪了一眼甄武。   “夫君就知道看热闹也就罢了,偏还搞怪影响妾身,我本还打算再摔一个茶杯,却让你生生逗的装不下去了。”   甄武见朱玉英走到他身边,他顺势拉住了朱玉英的手,笑道:“非是我故意搞怪,只是有些没有想到而已。”   “没想到什么?”朱玉英晶莹的眸子里泛着不解。   甄武看着她,好似又在朱玉英身上看到她幼时的影子,他紧了紧握住朱玉英的手说道:“没想到,当年性子软的和棉花一样,和我说话总是一副羞涩的小女孩,如今变成了最为称职的女主人,也变成了最为称职的妻子和母亲,我甄武这辈子能娶了你,那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大福气。”   朱玉英大抵是没想到甄武会这般说,老夫老妻的习惯没来得及发挥作用,便让这情话上了她的头,控制不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一如当年他们未婚时的模样。   她轻轻打了甄武的肩头一下。   “又胡说什么,妾身可告诉你,当年我性子才不软呢,我在王府也凶着呢,只是…只是面对你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紧张的脸红。”   “情有所系呗,还能是啥。”甄武一点也不谦虚的说道,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朱玉英忍不住又白了甄武一眼,不过嘴角却也挂起了暖暖的笑意。   然而,过了片刻后,朱玉英笑意止住,脸上浮现出一抹急色。   “哎呀,不和你说了,差点忘了正事,我还得去逮小六呢,让这丫头跟着我学当家,总是没个耐心,一有机会就开熘。”   甄武舍不得放朱玉英走,不在意道:“熘就熘呗,她这个性子也不是一两日了,再说学当家也能急与一时呀。”   “怎么不急。”   朱玉英这次是真有点生气的瞪了甄武一眼:“说到底都是怪你,你不在家我还能吓的住她,你一在家,她就和有了靠山一样,变得无法无天,你不想想,小六今年多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出嫁了呢,这些东西不学如何能成,前几日你下面的那个胡长勇家,他家不就闹了笑话,他在城里置了产买了下人,就因为下人伺候的尽心,他媳妇就要赏人东西,你说赏就赏吧,好家伙,赏得也太厚重了,下人根本就不敢受,最主要的是家里管的不严,还让这事传了出去,彻头彻尾的成了笑柄,你难不成也想让小六将来闹这样的笑话?”   朱玉英絮絮叨叨的说着,可说完才发现甄武好似根本没在听。   “和你说话呢,你愣什么神呢?”朱玉英说道。   甄武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对朱玉英,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原来小六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   “可不嘛,她都十七了,以前打仗顾不上她的这个事,如今仗也打完了,可不得把这事提上日程嘛。”   甄武有些烦躁,不愿意聊这个事,便开口道:“小六不一样的,咱家小六什么身份,便是赏旁人一座金山又怎么?不敢受也要给我生生受了,旁人谁敢念叨两句?即便念叨他们也得夸咱小六大气。”   “那你也得有金山让小六赏人啊。”   朱玉英没好气道:“得了,我不和你聊了,我去逮小六去,你自个在这里不开心吧,不过我还是要和你念叨一句,即便你再舍不得她,也没有当哥哥阻妹子嫁人的道理,那才是害她。”   说完,朱玉英一边招呼着侍女向外走去,一边下达着围堵小六的作战计划。   甄武烦躁的在摇椅上也逍遥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时光过的可真快,当年那个抱着他大腿要飞高高的小不点,竟然说话间也要嫁人了。   唉。   就在甄武烦躁的时候,老三跑了过来。   甄武瞧见老三穿着公服,把心中的那股烦躁压了下去,对着老三道:“走吧,书房说话去。”   随后,他带着老三向着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老三就急不可耐的说道:“哥,我的职位调动下来了。”   甄武眉头一皱:“去哪?”   老三一边把任命书递给甄武,一边说道:“福州,出任都司佥事,只是不知道为啥不让我在都司衙门待着,反而让我去长驻长乐。”   甄武看着老三的任命通知,随后又翻出一张地图看了起来,越看甄武的眉头皱的越深,这地形有点意思。   他突然想到前几日他看卷宗时,看到过长乐这个地名,甄武示意老三稍等,他连忙翻找了起来。   终于,他在一册记录大明造船业的卷宗上找到了长乐。   “呵。”甄武轻笑出声。   朱棣竟然这就开始为后来的郑和下西洋做起了准备,这也够早的啊。   老三不明白的看着甄武。   甄武示意老三坐下,然后慢慢道:“不用慌,是个好差事。”说着,甄武把造船业的卷宗递给老三,然后他解释道:“长乐近海,而且自古以来造船业便较为发达,你去了长乐后,不必多想其他的,专注把造船技术整合及提高,最好自己也学一些,将来于你来说有大用,另外最好把长乐整个地貌跑一圈,寻一个最为适合造船的所在。”   老三有些惊讶道:“陛下这是要在长乐建船厂?”   甄武点了点头道:“想必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定然会接到这个命令。”   老三还是有些疑惑,他开口问道:“那为何不在龙江建,为啥要跑到长乐?”   “龙江也要建,长乐也要有,你以为陛下只要几艘船?告诉你,多着呢,以后你肯定有的忙。”   老三起身来到地图面前也看了起来,过了片刻后,老三试探的问道:“陛下难道是要建船下海?是去南洋?”   甄武点了点头:“想来应该是的,不过这些事你莫要和旁人说,你只需办好你的差事,便是大功一件。”   听甄武这般说,老三之前有些忐忑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他笑道:“这倒还真是一个好差事。”   甄武嗯了一声,便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等到收拾完后,甄武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让人送点茶水进来,然后和老三说起了家事。   “昨儿我听你嫂子说,咱娘又念叨你媳妇了?”   老三一听这个,脸上有点尴尬,不过当着他亲大哥的面,也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便开口道:“还是为了孩子的事,其实你们不知道,我之前带石暖偷偷去查过,大夫说石暖不易生育,我本以为年头长了总会有的,可没想到到现在一直没来,但最近咱娘催的太紧,我还好,可石暖本就因此事一直郁郁不乐,如今更是天天患得患失。”   说到这里,老三一脸愁绪道:“昨日她还让我纳妾,这其实也没啥,可我若在这种节骨上纳妾,那不是给她捅刀子吗,她以前那么自傲的一个人,我又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甄武叹了口气,这种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安慰两句。   “别着急,大夫也说了只是不易,并不是没有机会,这次刚好,你去长乐带上她一起过去,也权当散散心,说不定心情好了,孩子也就来了,至于咱娘哪里,你也别烦咱娘念叨,她也有她的思量,上任前你还需耐着性子多陪陪咱娘,她盼了团圆好久了,如今没过多少天,你又要离去,指不定又要难过呢。”   “这我晓得,大哥放心。”   甄武点了点头:“晓得就行,媳妇和老娘,你自己都要考量到,莫让她们为你伤心难过,咱们是男人不能道累和道烦。”   说完这句后,甄武站起身来道:“行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什么了,趁还有时间,我要去监造司走一趟,狗东西们不打一鞭子就不愿意往前走一步,我非得撺掇着他们造出更厉害的火器来,回头我就得想个法子,先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再说。”   老三见甄武有正事,也就止了话头。   兄弟两个作伴往外面走去,刚刚走出书房,兄弟俩就见到朱玉英提熘着小六的耳朵回来了。   小六见到甄武两人,如看到救星一样,激动的喊道:“大哥,三哥。”   甄武和老三不约而同的装作没听见,匆匆的从小六身边走过。   朱玉英的声音随之响起:“喊啊,你再喊啊,今儿谁来都救不了你,也不是我说你,我才一会儿不见你,你竟然就去撺掇你小侄子和小侄女翻跟头玩,我的天啊,咱家可不兴,再出一个甄六娘了。”   甄武和老三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摇头苦笑。   “小七呢,你知道小七在干嘛吗?”甄武突然问老三。   老三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道:“他还能干吗,之前挑了个临湖的阁楼住,稀罕的不行,不是在二楼喂鱼,就是叫他那伙小兄弟们过来玩,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看到小勋几个一块作伴过来了。”   “哦,都谁啊?”   “孟叔的小儿子,郑叔的二儿子,顾明家的顾亮,还有谁来着,没太注意。”   甄武笑了笑道:“还都是一群没啥正经事的小犊子,算了,由着他们玩一段时间吧,等过了年,把他们全部扔学堂里。”   老三幸灾乐祸道:“这样最好了,要不然显得他们的日子也太好过了,我瞧着都嫉妒。”   甄武没好气的指了指老三。   不一会儿,俩人走到了分叉口,老三和甄武说了一声,便向着张玉清的院落里走去,而甄武则向着府外而去。   路上顺势也思考着,如何才能调动工匠改善发明的积极性。   提高工匠的社会地位?   这也太难了。   算了。   还是先用自己的名义,用好处吸引他们吧。   想必赵国公最是欣赏好的工匠,应该也能让不少工匠发奋起来。   毕竟无非是千金买骨嘛   ……   随着一天一天的流逝,很快,老三离京上任了,之后薛禄也离京上任去了,朱棣一步一步把他所信任的人布置到他所看重的地方。   而甄武最近日子过得平澹且充实,三点一线,军营,监造局,赵国公府,只不过在闲暇的时候,会多调查一些关于南洋的情况。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洪武三十四年终于来到了年尾。   京城中开始多了许多的外国使臣,这让本就繁华的京城,多了几分万邦来朝的盛况,只不过这个万要打好几个引号。   至少这一年,东洋日本没有来人,南洋众国也不过来了寥寥几个。   不过这不影响孩子们的热闹,小六,小七,三月,幼淑,不管是大点的还是小点的,都受不了外面的诱惑,总是想着去外面玩耍。   这倒是苦了朱玉英,大的小的都得由她拘着点,可往往都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渐渐的。   除夕夜如期而至。   夜里京城里漫天的烟花绽放,甄武站在院子里看着绚丽的夜空,心神竟久久无法平静。   洪武这个年号,被朱棣强行续命了几年,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而属于朱元章他们那代人创造的时代,也终于彻底将要归为历史,就像夜空中极尽绚丽的烟花,终究还是变得湮灭。   不过,这也不是一件憾事。   因为永乐来了。   甄武由他们这代人放出的这个烟花,势必也会绽放出夺目的光彩,甚至映射亮整个夜空。   ……   永乐盛世 第338章 -永乐元年   永乐元年,正月,万象更新。   初一,朱棣在奉天殿受百官朝贺,并大宴群臣及属国使臣,等到十三日,又大祀天地与南郊,到此时,属于他的年份,算是彻底的开始了。   而朱棣从南郊回来后,没有选择再多休息一天,当天便开始忙了起来。   他先是当着众臣的面,恢复了周王,齐王,代王,岷王的旧时封地,这个决策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许多人曾猜测朱棣会借势让几王永留京师,毕竟是朱允炆造的孽,朱棣即便把他们永留京师也不背锅,可没想到朱棣竟大气的真让周王等人返回封地。   就好像朱棣在用事实证明,他之前的靖难,真的只是靖难一样。   而这个举动起到的效果也是显着的,一时间给朱棣在不少人的心中博得了不俗的好感。   但甄武明白,这不过是朱棣的欲夺先予之策,削藩对于朱棣来说,同样也是必须要走的路,他自己就是藩王,清楚的知道藩王拥有多大的权利,又有着多大的危险,再加上藩王都拥有皇族的身份,如果不削,闹出乱子必然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所以雄才大略的朱棣又怎么会不削藩。   只不过朱棣比朱允炆聪明,他削藩不会像朱允炆那般搞的天怒人怨,他会一点一点的,润物无声的解决这个问题。   之后。   朱棣改北平为北京,改北平府为顺天府,设北平留守行后军都督府,行部,以及国子监等,完全照着第二套治国班子进行补强他的龙兴之地,又谴御史分巡天下,且改为定制,为后来巡抚一职创造了诞生条件,也加强了他对全国的统治。   等朱棣忙完这些事情后,不知道朱棣是故意的还是怎样,这才想起来他的十七弟宁王朱权。   老十七啊老十七。   这事该怎么说呢。   想当初朱棣极度缺兵,不得不强行把朱权绑在他的战车上,又因为想让朱权帮他分担一下打侄子的社会压力,好让世人认为是燕宁两地共反朝廷,所以想都没有多想就承诺靖难功成后和朱权平分天下。   本来。   这个事不复杂。   但是。   当初答应分朱权天下的时候,朱棣是真的没天下,然而现在朱棣真有了,你叫朱棣怎么给。   再说世界上画饼的或者许诺空头支票的人多了去了,他朱棣这样干一干怎么了?谁又能把他怎么着。   无非是说出去不好听而已。   朱棣老脸有些红,他自欺欺人的想着。   众所周知,他朱棣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不可能舍不得的,对不对。   只不过老十七不见得想要啊。   所以,这事必须得亲自问问老十七的意思,他朱棣不能不考虑弟弟的想法就一通乱搞,对不对,他是好哥哥,当哥哥的还能逼着弟弟要不想要的东西吗?   那不能够!   朱棣想通后,又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让人去通知徐妙云,让徐妙云简单做点吃的喝的,准备请朱权过来吃一顿家宴。   只不过朱棣让人去请朱权的时候,想了想,让人也去把甄武叫了过来。   那小子脸皮厚。   最适合当挡箭牌。   ……   当宫里的人前去通知甄武的时候,甄武正在和沐忠讨论火器,其实早在之前朱棣晓得甄武对火器的看重,加上他也清楚火器的不凡,便让甄武挂了个工部尚书的衔,主要兼着军器局火器制造和改善这一块。   而甄武更是得了朱棣的准许后,在民间放出风去,凡知火器利害者具可找赵国公献言进策,同时民间也传出了赵国公最喜火器,凡献言被赵国公所看重,无异于攀上了登天之梯。   这些话传出去后,取得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短短的时间内,甄武亲自接见的都不下于几十人,而且建言之人亦有络绎不绝之相,这一点让甄武颇有感触,因为这证明了,先进的火器不是西方的专利,只要朝廷有一点倾斜制造火器的政策,大明或者说汉人,便可造出冠绝于世且百花齐放的火器。   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有着无与伦比的开创性,只要他们不走错路,注定了他们会永远走在世界的最前方。   甄武手上颠着两颗小巧的烟雾弹,心血来潮的拉着沐忠来到院子里试验,他用力把烟雾弹摔爆在地上。   随着火光一闪而逝,地面上迅速升腾起了浓郁的烟雾。   甄武点头道:“不错,对比之前的不仅更加安全和便捷,就连烟雾的浓度和弥漫的速度都比之前要强,这算是最近见到最好的东西了,而且这个东西可以按量制造,小的可以配备给衙门巡防捕快,大的也可以用在战场上,一炮下去绝对能让不少对方兵马迷在烟雾里,适用性很高。”   沐忠点了点头,也很是满意。   这两年沐忠老了很多,现在的他早已不亲自制造什么东西了,最大的精力都放在调教他最为出息的几个徒弟身上,这两颗烟雾弹便是他的一个徒弟在他的指导下搞出来的。   “说起来子康也算争气,造这个小东西没出什么纰漏,要不然耽误了师父的大事,我回去非抽死他。”   嗯?   甄武没好气的瞥了沐忠一眼。   这狗东西越老脸皮越厚了起来,当年甄武还是小官的时候,沐忠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叫师父,但当甄武成了国公后,这老家伙一口一个师父叫的欢的不行。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甄武是他的师父一样。   不过沐忠这么做倒并不是为了他自己,毕竟他一把年纪了,随时都可能入土,世间的功名利禄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甄武叹了口气道:“老沐啊,我晓得你的心思,不就是想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多照顾一下子康他们吗,你放心只要他们手艺过关,我把他们当宝贝待。”   “师父,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沐忠不乐意道:“子康他们本来就是你的徒孙,谁让你当初收我当徒弟的,有这层关系在,他们被人欺负了,你这个当师爷师公的面子上能过得去?绝对过不去的,咱赵国公府…”   “停停停。”   甄武翻了个白眼道:“算你说的有理行了吧,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收了多少徒弟吗?”   “干嘛?”   “我总要知道我有多少徒子徒孙吧。”   沐忠老脸一红,看着甄武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几百几千来着,我忘了,主要有得时候是一批一批教的…”   越说沐忠看着甄武脸色黑了下来,语气也变越软,当看到甄武脸已经彻底黑了,连忙改口道:“不过大部分都是记名的,都是记名的,真传也就那么十来个。”   甄武听了这话,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十来个的话还行,不过你记得告诉他们,别让他们仗着我的名头胡作非为…”   话还没说完。   沐忠打断道:“你是他们的师公,他们但凡有品性问题,你可自主把他们逐出师门。”   甄武点了点头。   沐忠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解释道:“主要是工匠的生活确实算不得好。”   “我明白,你无需解释什么,其实说到底朝廷给他们的待遇终归是差了些,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这一切会慢慢变好的,更何况他们是我徒孙,只不过有点可惜,最近一些时日前来献言进策的,多是在花样上进行的改善,这不是一条正确前进的路,我们终究是要回到火器的根本上,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火器要更方便,威力更大才行。”   沐忠叹了口气道:“这谈何容易,不管是火药还是器材上,对火器都有着限制,咱们的忠武铳已经能做到最好了。”   甄武也明白这些,忍不住也叹了口气道:“一点一点来吧,回头我找陛下建言看看能不能另设一个只负责钻研各种行业的衙门,到时候给他们争取来一些好处和待遇,想必会得到一定的发展。”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的人来了。   甄武接到入宫的通知后,有点愣了。   这马上饭点了,朱棣叫他去宫里做什么。   但他还没办法拒绝。   甄武转头对沐忠道:“本来还想留你吃饭的,却是不凑巧,我让马毅送你回去,家里前几天刚好有人送了几支参,你也带回去两支,不管是泡酒还是煮粥都是好的。”   沐忠也不客气,点头直接应下。   甄武笑着让人叫来了马毅,把事情安排给他,然后他匆匆跟着宫里的人向着皇宫而去。   不多时。   甄武便来到了皇宫,让他吃惊的是,他在内侍的带领下竟来到了后宫朱棣和徐妙云居住宫殿的偏殿处。   朱棣此刻就坐在偏殿等着,见到甄武后,挥了挥手免了甄武的行礼,然后也不啰嗦,直接把他的请朱权吃饭,让甄武作陪的事情说给了甄武。   甄武顿时有些懵了。   朱棣哥俩吃饭,有他什么事。   他看着朱棣,看着这座偏殿,脑海中突然想到后世关于宁王被改封到南昌的事情,甄武整个人顿时更不好了。   啥意思?   这事里他还要起什么作用不成?   就在甄武琢磨这些的时候,内侍过来禀报说朱权过来了。   朱棣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另外通知让人传膳。”   内侍应声退下。   朱棣带着甄武移步到饭桌旁坐下,这时朱权也走了进来,朱棣的狗脸一下子笑得异常灿烂起来,他主动起身招呼朱权道:“十七弟,咱哥俩可有段日子没见了,快过来坐,我让你嫂子准备了几道菜,今儿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朱权哪敢让朱棣迎他,连忙快走几步,来到了饭桌前:“四哥,不必起身,小十七自个来就成,说起来这几日本一直有些食欲不佳,不成想听到四哥唤我来吃饭,我这顿时口齿生津啊,今儿我可得多吃点。”   “放心,别的咱不敢说,饭管够。”朱棣笑着说道。   朱权这时看向了甄武。   朱棣装作嫌烦的瞥了一眼甄武,道:“你不用管他,这人没脸没皮的,那会听说我要请你吃饭,非厚着脸皮过来,吵闹的我烦,便应了他,不过反正也不是外人,咱哥俩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当他不存在就成。”   甄武脸有点黑了。   这他娘的。   这事和他有个鸡毛关系,谁他娘的想要过来蹭饭吃。   朱棣可真能瞎哔哔,还他娘的演的像模像样的。   还好他甄武这么多年下来,也是个老演员了,不管心里情不情愿,整个人已经习惯性的配合着演了起来。   老演员敬业的老毛病,没办法。   甄武随即脸色表现出一抹嘴馋的神态道:“这事怪我唐突,还望十七叔莫要嫌弃我,主要是我惦记岳母做的饭食惦记了好久了,今儿刚巧碰上,实不愿错过。”   说完,甄武最后还补了一抹特别期待的表情,就好像徐妙云真能做出啥好吃的来一样。   “无妨无妨,一块吃还热闹。”朱权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   就在他们说话间,饭菜已经连接摆了上来,朱棣招呼道:“行了,都坐下一边吃一边聊。”   随后,三人坐了下来,其乐融融的吃了起来。   三个人从军伍开始聊起,不一会儿就聊到了天下万物上,你一言我一语,就好似至交好友一样,有着说不完的话。   其实说白了就是三人都是人精,不会让任何一人的话掉在地上。   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朱棣这才步入正题,他看着朱权,一脸感动道:“说起来,我如今能登上皇位,离不开十七弟的相助,现下也是哥哥实现诺言的时候了,当时我说过分你一半天下的,十七弟你说,你要那一半?”   说完这句,朱棣还恼怒的瞪了一眼甄武道:“哎哎哎,你别看甄武,你说说你看他做什么,他虽然平时有点冲动,但你不用看他,你大胆的说,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嘶。   朱棣这话一落,甄武和朱权都懵了,下一刻又不约而同的觉得头皮一麻。   人家朱权根本没看甄武,好不好。   甄武无语的看向朱棣。   朱棣此时正一脸豪气的样子,仿佛视半块江山与无物一样。   嘿。   甄武心中忍不住乐了,这他娘的老丈人,可真有意思。   而朱权此刻却被吓了一跳,甄武就算真的容易冲动,他这会也不敢冲动,这江山,朱棣敢给,他也得敢要啊。   他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四哥你这是什么话,咱爹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咱怎么能分,而且弟弟自知才浅力薄,也治理不得江山,我对四哥统治整个大明,那是绝无二话的,至于我,十七弟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四哥许我回大宁即可,这样我带着着护卫军还能帮四哥防备蒙古呢。”   这些日子朱权想过,江山他是不敢多指望,他还想多活几年呢,但是带着护卫军回大宁还是可以琢磨琢磨的,毕竟从周王几人的情况来看,他也应该返回封地才是,更何况他帮了朱棣这么大的忙,朱棣总不至于让他连周王等人都不如吧。   所以这些日子,朱权一直等着朱棣的召见,就等着朱棣提起他的事情,他好求朱棣返回大宁当他的土皇帝去。   然而,好像他奶奶的想简单了。   …… 第339章 -甄武对大明未来的设想   朱权此时眼巴巴的看着朱棣,满眼都是期待。   在他心中,这事不过是照着周王等人的旧例而已,朱棣应当一口答应才对,毕竟他半个江山都不要了,朱棣还能舍不得小小的一块大宁?   可事实的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所料。   朱棣先是一脸感动的叹了口气道:“我是真想厚报十七弟的,哪怕分半块江山也在所不惜,不过十七弟既然不愿意要,哥哥也不强行逼你,那这样,我便先帮你治理着,不过你想回大宁,这事有点不妥,大宁太苦了,我怎么能让十七弟再去受那个苦呢?”   朱权愣了愣,他很想和朱棣说,他不觉得苦,甚至他乐在其中,只要让他回到大宁就是朱棣对他最大的厚报。   可这些话朱权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大宁距离北京太近,并且大宁常年屯有兵马,早被朱棣视作他自己的地盘,不让他回大宁也情有可原。   朱权心情沉了下去,想了想后,试探的开口道:“那四哥是何想法?”   朱棣没有多想,脸上一笑道:“不如改封个好地方,大明境内好地方那么多,十七弟你随便挑,挑一个你喜欢的,你看这样如何?”   嗯?   朱权本还以为大宁这是要不回来了,他将要赔个底朝天呢,万万没有想到朱棣会大方的来这手。   他顿时整个人有些懵了。   大宁再好,能好到哪里?   满大明不说所有地方都比大宁好,但比大宁好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如果可以挑个更好的地方。   他还要个屁的大宁啊。   朱权有些感动的看向朱棣,之前他还曾暗戳戳的担心过朱棣小气呢,现在看来四哥到底是四哥,这格局,没得说。   一时间朱权激动的连连点头道:“四哥你对小十七真是太好了,如果让我挑选,我自然是欢喜的。”   “那好,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地方?”朱棣大气的说道。   大气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一点毛病。   搞得甄武这会儿都有些疑惑了。   甚至还怀疑是不是他的记忆出错了。   可朱棣没道理这么大方啊。   甄武隐隐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   而朱权这时候满脑子已经装满了大明的疆域地图,他在脑海中左挑挑,右捡捡,最终心中浮现出一个地名。   苏州啊。   这世上还有比苏州更有钱更舒适更好玩的地方吗?   他朱权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别人,没有!   朱权兴致勃勃的向着朱棣激动道:“那我选苏州,苏州就好。”   “苏州?”朱棣问道。   朱权连连点头。   可朱棣的反应又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朱棣竟然沉吟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   朱棣才好似自个都囔道:“苏州这地儿好吗?”   朱权有点摸不清朱棣的意思了。   不过他确实很想改封到苏州,而且他觉得之前靖难他也出力了,他改封个苏州也不过分,所以他哪怕有些猜测朱棣不太愿意把苏州改封给他,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苏州应该…是个好地吧。”   嘶。   朱棣吸了口气,这小老弟开始不上道了啊。   不过没关系,这事好办。   朱棣扭头看向甄武问道:“你觉得苏州是个好地吗?这事不能委屈了我十七弟,别到时候封错了地方,所以你也说说。”   甄武看乐子正看的入迷呢,没想到朱棣转头把他又拖到了戏里面。   那么这苏州…该…该是好地吗?   甄武看着朱棣,朱棣神态中啥也不透漏,仍旧一副替弟弟担心的好兄长模样,演的贼逼真。   甄武犯愁的挠了挠脑袋,他只觉得这场合不是一般人能玩的了的,他一咬牙摇了摇头道:“苏州这地…不好。”   朱棣眼睛一亮。   甄武看到这幕后,心里彻底踏实下来了。   “那你说说哪不好。”朱棣问甄武。   甄武一愣。   过分了吧。   那可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啊。   能有什么不好的。   他说一句不好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嘛。   非得让他说出不好的一二三不成?   “你不是说苏州不好吗,你总得说出来让你十七叔听一听,要不然你乱说话,你十七叔怪罪你怎么办。”朱棣催促道。   甄武只好硬着头皮道:“苏州…苏州…这地方规矩多,住的让人不自在,而且有钱人太多了,人心不古,民风很差,不安全,哦,对了,还有离京城太近了,难免有人挑刺,朝中的那些御史不就做这个的,到时候难免念叨十七叔,念叨其实不怕什么,就怕伤了十七叔和父皇的情意。”   朱棣眉头微皱,这说的都什么和什么啊,不能搞点古语什么什么的?   不过也还行吧,勉强算够用。   朱棣转头看向朱权道:“十七弟,你看甄武说苏州不太好,你是什么想法?你不用顾忌什么,你如果觉得苏州就是很好的话,那我让甄武带兵护送你去苏州亲自瞧瞧,你俩刚好看看谁说的不对,怎么样?”   这…是护送吗?   护是一点看不出来,送他上路倒是真的。   而且还是甄武送他上路,这谁他娘的能救得了他。   朱权看了一眼甄武,摇头苦涩道:“这就大可不必了,既然甄武说苏州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我再换个地方就是了。”   随后,朱权又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道:“钱塘如何?”   朱棣这次都不问朱权了,直接问甄武道:“你再说说,钱塘好不好?”   甄武的脸都有点黑了。   没完没了嘛。   但他看着朱棣认真的眼神,也不敢不上心。   甄武一边在脑子里苦思着说辞,一边摇头道:“钱塘也不好,因为钱塘…钱塘从风水上讲,就不适合十七叔,十七叔过去的话,少则短寿多病,重则累及妻儿的,十七叔还需慎重啊。”   朱棣被甄武这一句话搞的脸色也有点黑。   他狠狠的瞪了甄武一眼。   这他娘的说风水呢还说他呢,他就想让甄武说点钱塘的缺点,甄武和他扯什么犊子风水。   甄武也很无奈啊。   他对这方面真的不是很精通。   朱权这时候也看懂了,他心中一沉道:“四哥,要不你替我选个地方吧,我真不知道哪里合适我。”   朱棣略微有点尴尬,不过还好他脸皮厚,一个愣神就恢复过来,他假装琢磨了一下,开口道:“要不南昌?我瞧着南昌不错。”   南昌是什么鬼。   朱权忍不住的开口道:“南昌就是好地吗?”   朱棣没回答,脑袋一转看向了甄武。   艹的。   甄武心里的火气曾的就冒出来了。   干嘛呢这是。   朱棣他娘的不会自己说吗?   合着好地方要他说缺点,不好的地方还要他说优点?   牲口也没这么使唤的。   再说了是朱棣不愿意封好地方给朱权,一直把他拉出来干什么?他知道南昌有什么好的啊。   别说他这辈子没去过南昌,上辈子都没去过南昌。   这让他说个屁啊。   甄武直接破罐子破摔道:“南昌那确实好,不是我吹,那真是众所周知的好,就比方这一点,对不对,而且南昌那个什么来着,那真是没得说,谁见了都得竖大拇指,还有那个,我这么说,你们都明白了是不是,那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十七叔过去,绝对不会后悔。”   额。   朱棣和朱权都有点懵。   这他娘的都说了些什么啊。   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这话照样够用。   朱棣笑着对朱权道:“你看,甄武说的有道理吧。”   “嗯,很有道理。”朱权不得不也附和道。   朱棣大喜:“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封你到南昌,以后啊,有什么想法和需求,多和四哥沟通,四哥肯定满足你。”   “那我可谢谢四哥了。”   ……   随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一阵废话,当时辰差不多后,朱权提出告辞,朱棣也没有挽留,便让朱权离去了。   等到朱权走后。   朱棣的脸彻底黑了下去,他转头看向甄武训斥道:“你他娘的要不要听听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不学无术到你这个境界也是少有,你闲暇的时候不能给老子好好读读书吗,别他娘的用到你的时候,只知道和老子扯那些废话,你丢不丢人。”   甄武翻了翻白眼,理都不想理朱棣了,他丢人,朱棣难道不丢人吗,也好意思说他。   朱棣瞧见甄武的样子,心头忍不住有点火起,不过他也知道他比甄武好不到哪里,骂也没啥意义。   他吸了口气,烦躁的挥了挥手道:“算了,懒得再看你,你也滚吧。”   得。   甄武老老实实的告辞离去。   朱棣看着甄武这股老实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他好笑的摇了摇头,想着刚才甄武不着四六的乱扯一通的样子,不由得感叹:还是他爷俩配合的好,事前都不用对对词,就能把朱权的问题解决的漂漂亮亮的。   相比起他的几个儿子,老大正经,老二冲动,老三机灵,都缺了甄武那股子无赖劲和厚脸皮。   ……   当甄武心气不顺的回到了家中后,想了想,没有回自己院里,转头去找小七了,然后又让人去通知小六去小七那里。   今儿的心情,适合训妹妹和弟弟。   等到甄武好好的训斥了一顿小六和小七后,这才心情舒畅的回到自己的院中,和朱玉英腻歪着上床睡觉。   之后的日子,朱棣仿佛真的懒得见甄武,一直也没有召见甄武或者突然给甄武增加什么差事,甄武也乐的如此,每天除了日常的差事外,基本上都窝在家里,和一家人享受着家庭的温馨。   在家中窝的多了,家里就容易出喜事。   朱玉英又怀孕了。   这事一时间惊动了家里的所有人,然而就在全家喜气洋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他的家中。   安南使臣,安南太史令杜省。   甄武听到马毅禀报后,略微皱了一下眉毛,随后便笑了起来。   他还没去找安南,安南的人竟然先找上了他。   这就有意思了。   甄武当即在中堂接见了这位来自安南的使臣杜省。   等茶水上来后。   甄武端着茶水看着杜省,笑道:“杜先生怎么想来见我这个武人了,咱们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吧。”   “是下臣来的唐突。”   杜省赔笑着说完,然后让他的随从搬进来一个木箱,他接着说道:“为了表示我的歉意,特意给国公备了一些小礼物,还请国公笑纳。”   “哦?”   甄武来了兴趣,他起身来到木箱前,打开木箱看了一眼。   好家伙,东西还不算少,珊瑚,珍珠,黄金,全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甄武似笑非笑的看向杜省道:“杜先生还是先说一下来意吧,要不然这东西我可不敢收,不过杜先生别紧张,若是事情不是太困难的话,看着这东西的份上,我倒是愿意帮这个忙。”   杜省大喜。   他激动道:“国公有所不知,自正月我等来了京师后,便一直祈求大明皇帝陛下赐封我安南国王爵,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未得到应允,还望国公帮忙向皇帝陛下说上一说。”   这事甄武知道。   而且甄武也一直关注着呢。   至于朱棣为何不赐封,原因很简单,之前安南国王一直姓陈,可这次送过来上表求封的却换成了一个姓胡的,这让礼部觉得可疑,便劝朱棣调查一番再说。   可一连几个月,朱棣都拖着没办,这让安南使臣开始着急了。   而朱棣为何拖着此事,甄武也清楚,表面上朱棣看似一直在拖着,可实际上朱棣早已经暗中派人去往安南调查了,因为甄武也有派人前往安南,并且此时都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   甄武笑了笑问道:“杜先生为何觉得我能帮的上忙?”   杜省说道:“我在京城走访过许多人,皆言赵国公权高语重,所以还望赵国公相助一二,我安南以后定然年年有厚礼相赠。”   “可这事有点难办啊。”甄武故意表示为难道。   杜省见甄武如此,一咬牙,让随从又搬进来一个箱子道:“还望国公相助一二。”   甄武瞄了一眼另个箱子,笑了起来:“行吧,看在杜先生这般真诚的份上,那我便去宫里走一趟,至于这些东西…”   杜省连忙说道:“不管事成与否,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国公的一点心意,只是还望国公尽心一二即可。”   甄武笑道:“你既然这么说,你且放心吧,这些东西不让你白送。”   “那就多谢国公了。”   甄武点头送客道:“回去等信吧。”   杜省了然道:“那我便不多打扰国公了。”说完,他在马毅的带领下向着外面走去。   当杜省走后。   甄武想了想,先去书房拿了他准备了许久的一叠厚厚的奏折,然后才让人备马向着皇宫而去。   这个奏折是甄武花费了好几个月才写出来的。   里面写着甄武对未来方略的一些看法,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两条贸易线,一个是海上的,可途径南洋诸国,过马六甲海峡,一路航行能至印度,非洲和欧洲,另一条线便是自古以来的丝绸之路。   只要这两条贸易线,能打通,并且守护下来,在甄武看来将会给大明带来源源不绝的好处,这就像两条大动脉一样,会源源不断的给大明输送血液。   其实最早之前甄武考虑过向海外殖民这个手段,但经过甄武调查后,他才发现大明根本不需要殖民,或者说现阶段不需要。   因为大明是如今最为发达的国家,它只需要通过贸易顺差就能赚的盆满钵满,像茶叶,丝绸,瓷器,器具,书籍等等都是旁人求着他们交易的,而大明可以通过这些东西,随意的挑选他们所需要的物品和财物,并且交不交易,怎么交易都得看大明的脸色。   大明不像某些弹丸小国一样,家里没啥东西,只能靠掠夺。   甄武他们只需要通过贸易便能让大明变的越来越繁华和富有,然后再通过文化的输送就能慢慢的同化那些地区,让那里的人民人心向明。   他们不需要殖民,这亦是一个天朝上国的自信。   只要他们保持强大,那些地区只会是他们的小老弟,反之当有一天他们变的弱小了,即便那些地区即便都是他们的殖民地,同样也会遭到那些地区的反噬。   所以,何需殖民,而且朱棣现在还琢磨着怎么往北京河北等地搞一搞大移民呢,自己家的土地都用不过来,哪有心思殖民,更何况国内还没有工业迹象,殖民做什么?   慢慢来吧。   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两条贸易线搞起来。   不过这两条贸易线不是说搞就能搞出来的,先不说困难重重的丝绸之路,便是海上的这条线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也有很多。   第一需要先进的舟船,这点还好,朱棣已经在开始搞了,而另一点他们想要保护好这条航线的话,他们需要安南这块地方,这一块地方虽然发展受限,但对他们挺重要,不仅东可护持海上,就连向西也能威慑众邦。   到时候再在海外众国中合适的地段处,开发几个基地,补给站,驻军点,那么这条线路就可以算大功告成。   而有了这条线路给大明输血,大明完全可以有能力,北破蒙古诸部,然后西进打通丝绸之路。   什么西域都司之类的,大唐能弄出来的,他们也能弄出来,甚至比大唐弄的更好。   等到这两条线路全部运转起来后,再在大明军人的镇守下,国内不说牵条狗都能治理好,至少用心去治理,绝对会是一番盛世景象。   然后甄武等人便可以全力提高国民生活条件和扩大教育普及,以此来澹化士绅财阀对经济以及国内稳定的影响力,同时大力发展火器改进,让国家掌握上层武器的制造,用以减少因为民众开智后可能引发的动荡。   以国外物资来丰国内发展,以国内的强大去虹吸国外物资。   这是甄武所设想的初步发展方针。   当然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很多的问题,而且这个方针中也有很多忽略的地方,但都可以慢慢改善,反正这些设想如果都实现了,甄武可以肯定,这个大明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时代。   甚至他们可以创造奇迹和历史。   那么他的这一生,便也值得了。   …… 第340章 -手怎么痒痒起来了?   四月天的京城,阳光很好,万物竞发。   甄武一路想着事情来到了皇宫之中,宫内的内侍对甄武并不陌生,听到甄武说求见朱棣,便规矩的去向朱棣禀报。   不一会儿,内侍出来通知甄武,朱棣让他进去。   而当甄武见到朱棣时,朱棣正在和阁臣商讨着事情,朱棣看了一眼甄武,示意甄武在一旁稍后,随后便又和阁臣商讨了起来。   这几个阁臣甄武并不陌生,正是解缙和杨士奇等人。   他们名声未显之时,得甄武相助才早早的见到朱棣,从而让朱棣看重,所以他们对甄武都存着一份好感,此刻见甄武进来后,本能的想和甄武打声招呼,可当瞧见朱棣都没和甄武多聊后,他们打招呼的心思不得不熄了下去。   其中杨士奇还冲着甄武露出一抹歉意。   甄武无声的示意无妨,然后就大大方方的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商讨,朱棣既然肯让甄武进来,那么就证明了朱棣他们商讨的事情甄武是可以听,所以甄武无需避讳什么,只不过肯定是需要保持安静的。   他听了两耳朵后,便明白了朱棣他们正在商讨移民的事情。   说起这事来,河北,河南,山东等北方地区也是真的惨,先是元朝末年时,中原大地上天灾肆虐,什么旱灾,水灾,蝗灾,瘟疫轮番上阵,而元朝政府不仅不会治理,反而腐败到了极致,贪污腐败之风大行其道,各级贪官污吏更是层出不穷,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活路,导致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彻底爆发了出来,无数的百姓揭竿而起反抗元朝。   而元朝面对烽烟四起的大地,首先强烈镇压的就是河北,河南,山东等北方地区,蒙古人向来又不把汉人当人看,镇压起义军的时候往往采取的便是‘拔其地,屠其城’的策略。   所以北方地区的人口,在天灾人祸的双重夹击下,可以说肉眼可见的空了下去。   什么十室九空,荒无人烟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这种天灾人祸一直持续到了朱元章北伐胜利,这才算结束,而这个时候交到朱元章手中的北方地区,可以说是一个烂透了的烂摊子。   可朱元章面对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区,并没有气馁,他首先采用的便是人口大迁徙的办法,一方面可以调控其他地区的人口比例,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北方地区快速的恢复农业生产。   之后,朱元章对北方地区,更是精心的多方面照顾,这才让整个北方恢复了一点元气。   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章去世了。   紧接着内战打了起来。   偏偏这个内战还是围绕着河北山东等大冤种地方进行。   这一下子又让北方遭受到了重创。   而朱棣面对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朱元章的老办法,那就是移民,可这民怎么移,从哪里移,移过来后的政策,却需要进行细细的商讨。   这可以说关乎国家民生的大事,不可有一点疏忽。   随着他们热闹的商讨,最后定了大方向,依旧从山西移民,然后再根据朱元章的移民政策进行调整。   说起来,山西的底子是真厚,洪武永乐都从山西薅羊毛,山西还硬生生的扛住了。   这时候甄武莫名的想起后世关于‘解手’这个词语的一个传言。   据说就是在移民中诞生出来的,当时移民政策百姓是不乐意的,但朝廷强行移民,他们也没有办法,而移民过程中,朝廷怕他们中途逃回老家,便用绳子把移民全都穿起来带到新的居住地。   路上有人想上厕所了,便喊官兵解开手方便一下,然后解手解手的,这个词语也就流传了下来。   所以到后世依旧有人在说,那个村子上厕所说解手,那祖上就是移民过来的。   就在甄武想这些的时候,朱棣这边终于算是商讨了个大概,他挥手让解缙等人下去商讨细则,然后再找他敲定细则,随后朱棣看向了甄武。   可朱棣还没来得及问甄武找他什么事,又有人过来询问海运粮草和疏通运河的事情,一时间朱棣又忙了起来。   海运粮草是为了补充这几年辽东北京的消耗,毕竟壮劳力都被抽出来当兵了,粮草必须要补出来,要不然怎么备边。   而疏通运河关乎着南北交流的便利,也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等到朱棣把这两件是办完后,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而甄武这时,早就去往偏殿坐着等朱棣了。   他不由得摇头苦笑。   皇帝不好当。   尤其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皇帝,犹为不好当。   天下万事,方方面面都需要皇帝照顾到,可以说只要皇帝不想歇,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就一刻也不会停。   甄武瞧着朱棣忙碌的样子,寻思着要不要先回去,留下奏折,等朱棣看完后,让朱棣挑时间召见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棣从正殿走了过来,朱棣一边走一边双手扶腰的扭头的,好试图缓解久坐的劳累。   “等久了吧。”朱棣说道。   甄武连忙起身。   朱棣示意了一下道:“你坐着吧,我得站一会儿。”   这甄武哪里敢。   他来到朱棣身边,伸手打算搀扶一下朱棣。   朱棣一巴掌把甄武伸出来的手打掉了,横眉瞪了一眼甄武道:“你如果是不想活了,你就和我说,绝对满足你,还他娘的来扶我,老子用你扶?”   甄武顿时有些无语。   “说吧,找我什么事。”朱棣问道。   甄武瞧了一眼朱棣的神色,见朱棣脸色很是疲惫,试探道:“也不是特别紧要之事,要不我改天再过来?”   “让你说你就说,费什么话。”   说完这句,朱棣略带烦躁的解释道:“今儿一天都一直处理那些零碎繁杂的政事,早就烦了,刚好换换思绪,而且让你一直等着,也是因为我还有事找你呢。”   “那我就说了啊。”   朱棣点了点头。   甄武脸上露出笑脸道:“我是想问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理安南的,如果陛下打算收拾安南局势的话…”   说到这里,甄武挺胸一拍胸脯道:“陛下,你看我怎么样?不是咱自夸,绝对值得陛下一用。”   “你?”   朱棣嗤鼻道:“你在想屁吃。”说完,他眼珠一转,似笑非笑的看向甄武道:“我说你今儿怎么憋不住了,是那个杜省求到你头上了?”   甄武点了点头,道:“送给我两箱子宝物。”   朱棣哼哼了两声,道:“宝物你可以收着,但是安南你少给老子打主意。”   甄武急了:“陛下,安南的事我可一直关注着呢,您这不让我去,我得多难受,不行,您得告诉我,您打算让谁去?最起码您得让我知道是谁没有想屁吃吧,他还抢我前头去了,难不成是朱能那家伙?”   朱棣摇头道:“谁也没让去,安南的事我打算先放放。”   “放放?”   甄武不理解道:“陛下,安南发生的事情我都查到了,您别说您不知道,黎季犛在安南发动了政变,一声不吭篡夺了咱大明册封的陈氏国王,现下陈氏的支持者还和黎季犛闹腾着呢,趁黎季犛的胡氏政权立足不稳,咱插手他们内政是个最好的机会啊。”   “老子不知道吗!”   朱棣烦躁的训斥了一句,随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想,但你怎么不想想,咱们来南京才多长时间,这时候就再行刀兵,你让天下万民如何看咱,而且刚才你也瞧见了,北方都空了,移民,疏通河道,哪样不需要时间。”   甄武张了张嘴,刚打算再说些什么。   朱棣就又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领偏师便可解决安南之事?但事不是这个事,咱们永乐年间若是第一次用兵,必须要保证必胜,哪怕有一丝丝败的可能,我也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还是缓两年吧,等国内彻底稳定了,起王者之师,以破安南,而且关于这件事我另有思量,现在出兵时机也还不成熟。”   甄武有些不甘心,不过心中也知道朱棣说的有道理,最终叹了口气道:“那咱就放任这个良机,任安南自由发展?”   朱棣想了一会儿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我最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一个好的办法。”   甄武想了起来。   首先这个事朱棣不能挑破,只能装作不知道,要不然朱棣知道这事,却无动于衷,有损大明在属国的威望,但朱棣也不能一直拖着不册封,时间长了,显得朱棣对属国一点也不关心,那有什么法子册封了胡氏,又能让他不那么舒服?”   黎季犛祖上是姓胡,篡夺了政权后,便恢复了本性,建立了胡氏政权,只不过他的政权并不安稳,国内陈氏的支持者一直反对他,迫于无奈下,黎季犛只好名义上让位给他的儿子,他则在背后遥控政权,而他儿子是陈氏公主所生,也拥有着陈氏的血脉,他试图用这种办法来缓和,他与陈氏支持者的关系。   同时,他也想要求得大明册封,获得合理合法的地位,所以便让使臣前来求朱棣册封,用的理由是陈氏子嗣死绝了,他儿子以外甥的身份得到群臣拥戴,想要继承王爵。   他的算盘打的很响,可这世上到他们这个地位的,也没有傻子。   甄武想着想着眼睛一亮道:“不如咱们就装作不知道安南政变,大方的把册封给他,但同时表彰陈氏父子做出的贡献,让黎季犛得到册封的同时,还要让安南国民感受到咱们大明的态度,告诉安南国民咱们还是支持陈氏的,这样想必陈氏的支持者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效忠黎季犛,兴许会想方设法来我大明求援,而黎季犛担心我大明知道这事,必然千方百计的阻拦,这样一来,黎季犛和陈氏支持者的矛盾定然会被激化,一两年内,安南肯定不得安生,我们则可趁机修生养息。”   朱棣听完后,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错,这法子不错。”   甄武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可惜,想要打安南,他还得憋两年。   朱棣大抵猜到了甄武的想法,突然笑道:“是不是觉得闲的慌?别着急,我刚好有一件事打算让你去做,而且是好事。”   “什么事?”甄武看向朱棣。   朱棣问道:“还记得阿哈出吗?”   谁?   甄武想了想后,不确定说道:“胡里改部的酋长?”   朱棣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他,洪武二十八年还是那年来着,咱们清扫东海野人女真的时候,与他有些往来,这次他千里迢迢来京师朝贡,就是想要投靠咱们大明,我已经答应了他了,将会在他的部落改设卫所,与那边的女真各部通商互市。”   说着朱棣让人找出一张东北地图来,冲着甄武招手道:“你过来看,他们现在所处这个地方,你琢磨琢磨,咱们在这里设立卫所代表着什么。”   甄武看了过去,这个位置是珲春江以西、图们江以北,可以说地理条件非常便利,更重要的是如果这里设立卫所后,他们可以借这个卫所辐射周边区域,甚至等他们把附近的各部女真都收服后,还可以向黑龙江流域附近发展。   想到这里,甄武脑子一激灵,这他娘的不就是奴儿干都司吗。   朱棣笑道:“怎么样?这个卫所我打算就叫建州卫,现下女真分三支,建州算一支,海西女真一支,还有东海野人女真一支,这三支零零散散分布在这片地方的部落,数不清多少个,再往北,蒙古,吉里迷、达斡尔,襄哈儿、兀烈河,这些部落都可以试图招抚,一旦这些地方招抚后,我们如果再向草原用兵,他们一可以替我们阻敌后路,二可以给我们传达信息,三可以入军随征,我们大破草原将再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说起这个话题的朱棣,整个人都洋溢着眉飞色舞,与刚才商讨移民等政事完全是两个状态,仿佛草原上藏着朱棣的梦想一样。   朱棣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让你过去,别人我不放心,而且你到了那里后,可以放手施为,能招抚的便招抚,不能招抚的至少构建起联系,至于你用什么办法我不管,我已经让孟善去督镇辽东了,他一直是你的副将,你用的顺手,即便闹出什么大动静,你也可以直接调动孟善,只要你把屁股擦干净,我随你折腾,怎么样?”   甄武笑了,身后有辽东的孟善,西侧有他熟悉的兀良哈,他敢一路横着走到黑龙江。   “陛下放心,臣绝不辱命。”甄武单膝跪下领命道。   朱棣挥手让甄武起身道:“不必如此,你可以慢慢来,我等你回来,到时候安南也留给你,只要咱们把东北和南方收拾妥当后,咱爷俩再一块杀向草原。”   杀向草原。   这四个字顿时让甄武激动了起来,他只觉得跟着这么一个爱打的老板,真是一件爽快的事情。   “先别激动。”   朱棣安抚了一下甄武道:“我简单给你提个醒,建州女真这一支里,阿哈出的部落有一个世代姻亲的部落,他们两个部落是建州女真里最大的两支部落,你过去后先搞定这两个部落,只要有这两个部落的支持,接下来相对就容易很多,而阿哈出他们姻亲的部落首领,刚好就是阿哈出的姻亲叫做勐哥帖木儿,你过去可以先结交一番。”   甄武点头记了下来。   朱棣想了想后,说道:“对了,这个勐哥帖木儿在部落不见得用这个名字,他的女真名字你也记一下,好像叫什么爱新觉罗·孟特穆。”   啥?   甄武一下子愣了,他的名字不重要,但是他的这个姓氏…   爱新觉罗?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建奴?   这他娘的,手怎么痒痒起来了。   …… 第341章 -赴任前夕   说起爱新觉罗,不免要提起清朝,而提起清朝,对于后世子孙来说,总归有些一言难尽,甄武不是那种见不得关于清朝有一点褒义话语的黑子,但他同样也不是给清朝洗白的孝子。   他的脑后没有辫子,不会鼓吹康乾盛世或者八卦康乾爷三的后宫,当然也不会把大清误我中华百年的事情一直挂着嘴边去鞭尸大清。   后世民族融合的情况下,大家都是兄弟姐们,有些历史遗留的后果,需要所有人一起来承担。   毕竟谁家还不出个败家子。   没必要一直耿耿于怀。   而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被耽误的那百多年时光,终是会一点一点的追回来,并且再次站在世界的巅峰。   只不过那段屈辱的历史,需要所有人去牢记,也需要从中得到一些教训。   其实细看历史,清朝的所有所作所为,都有着一个目的,那就是维护他们的统治。   自古以来,中原大地上的王朝更替,除了内乱的因素,最大的危机便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而清朝通过一系列的操作和政策,有效的消除了蒙古对他们的威胁,这是他们值得称赞的地方。   但是当北方游牧民族对他们的统治没有了威胁后,他们却并没有大力发展国内经济和力量,反而是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杜绝内乱上。   他们有着来自小民族的自卑感和不安全感,又在这两种心理下,对汉人敏感的严防死守,生怕汉人有一点闹事的苗头。   这是他们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他们人数太少了,少到死伤的人数稍微多一点,可能八旗所有人都得披麻戴孝。   这让他们怎么放心数之不尽的汉民!   火器,克制他们的骑兵,那他们就不搞了。   可以代替人力的器具,也不搞了,他们怕汉民闲下来生事。   开智的读书人多了,那也不行,他们必须得找借口杀上一批。   等等一系列政策,无不表明着他们害怕汉族会颠覆他们的统治。   ……   就这样,他们以为没了北方之患,又严防住汉族生事后,他们的大清就可以长治久安,可他们万万想不到,会有敌人从海上而来。   闭关锁国,锁的住敌人的枪炮吗?   锁不住。   但没关系,他们不相信弹丸小国能够把他们怎么样,毕竟中原地大物博,被小国入侵一些,也无妨。   即便到了不得不打仗的时候,那就让汉民上战场,胜败无所谓,只要敌人不颠覆他们的统治,他们不差钱。   可现实终会教给他们一个道理,抱薪救火者,薪不尽,火不灭。   于是在越来越糟糕的情况下,在中原大地陷入水深火热的时候,汉民觉醒了,他们义无反顾,如飞鸽扑火般,一个又一个的开始拯救这片古老的土地,然后共同谱出一个可歌可泣的年代。   甄武想到这些,叹了口气。   他想着,但愿他能影响到未来,让那段屈辱的历史不再发生在中原大地。   那么灭了女真?甄武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这倒简单。   现下的女真发达点的也才进入农耕社会,而且人数更谈不上多,并不难灭,但是灭掉女真后,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小民族,在大明的扶持下,欲望渐张?   肯定会的。   而这点也是甄武最怕的。   其实在甄武看来,各个少数民族都不适合主宰中原大地,因为不管哪一个少数民族当政,都会提防着汉族人民,他们因为人数的原因,做不到对各族一视同仁,不说给予汉族人民和平竞争的机会,不打压汉族人民就算是烧高香了,就比如清朝时,汉官和满官的生存环境,简直不要太大。   所以这种情况难免会产生很大的内耗。   但是汉族则恰恰相反,因为庞大人数的关系,汉族从不担心和任何民族进行和平竞争,只要那些民族不做乱,汉族很乐意接纳他们,甚至为了保持和睦,还愿意给各个少数民族一些倾斜政策,以图照顾少数民族。   这也是汉族自古以来的天性使然,就比如朱棣,谈论起安南的时候,心中自然的就把安南的人民都当做他的子民。   这说起来…也有点讨人厌。   当惯了老大哥后,总想摆一摆老大哥的架子。   还他娘的属于没救的那种。   ……   甄武一路想着这些东西,从宫里回到家里,他的那封两条贸易线的奏折,最终也没有交给朱棣,安南的事朱棣都想放放,那么他的设想也只好跟着放一放。   他来到书房,把奏折重新放置好,随后去了主屋里。   可他转了一圈后,朱玉英没在不说,就连锦儿都没在,甄武有些纳闷了,这个点不应该的啊。   甄武来到院子瞧见一个小丫鬟在擦窗,于是冲她招了招手。   大抵是因为甄武平日很少和小丫鬟们直接对话,所以小丫鬟显的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老爷。”然后就把小脑袋抵在了才露尖角的胸前。   甄武点头问道:“夫人呢?”   “夫人在老夫人那边呢。”小丫鬟紧张的手都捏了起来,好似甄武能吃了她一样。   甄武眉头一皱道:“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老夫人那边…”说着,甄武瞧见小丫鬟脸上露出微微的一些惊讶,下一刻,甄武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他奶奶的。   朱玉英怀孕了,这事差点让他给忘了,而且他还接了新差事。   真他娘的要命。   甄武当即就抬脚向着张玉清那里走去。   不过他还没出院子,就见朱玉英回来了。   朱玉英看上去心情很好,一边走着一边还和锦儿说笑着,今儿她穿着一件正红绣金的袄裙,瞧着最是端庄柔美,衬着刺绣华贵的云肩,更显得气质非凡。   她一进院子一眼就瞧见了甄武,脸上惊喜之下,顿时绽放出如花的笑颜:“夫君,你回来怎么不让人去通知我一声呢,刚刚我还和咱娘说不知道你何时回来呢。”   甄武见朱玉英迈动脚步向着他轻跑过来,连忙大走几步来到朱玉英的身边。   “我也是刚回来,这不打算去娘那边找你吗。”说着,甄武伸手拉住了朱玉英的小手,他瞧着她精致的容颜,埋怨道:“你说你刚有了身子,还打算跑动,这如何了得,往后你必须注意些,莫要再这般大跑大跳。”   朱玉英笑着嗯了一声,无意识的摸了摸腹部,然后抬头冲着甄武又嘿嘿傻笑了两声。   甄武看得出来。   怀了孩子后的朱玉英,比往日开心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晓得朱玉英盼这个孩子,暗中期盼了多久。   想到这些,甄武有些愧疚,他避了避朱玉英炙热又欢喜的眼神,装作如往常一般闲聊,开始问起朱玉英在他不在家时都做了什么。   朱玉英叽叽喳喳的和甄武说了起来。   没过多久。   朱玉英察觉到甄武的状态有些不对,她和甄武夫妻生活了这么多年,对甄武的心思多少也能猜个大概,稍一思索便试探的问道:“夫君是不是又要出门办差了?”   甄武尴尬的笑了笑,这事本就没办法瞒朱玉英,只好如实道:“陛下给了新的差事,去一趟辽东,兴许要一两年才回来。”   越说甄武越觉的愧疚。   他自认是比较宠媳妇的,可当他惦记了好久的安南之事出现在眼前后,加上到了皇宫被朱棣一通忽悠奴儿干地区,激动之下竟也把媳妇忘到了脑后。   可能这就是男人吧。   朱玉英愣了愣,脸上因为怀了孩子一直洋溢的笑容,刷的一下就消散了下去,不过很快,朱玉英还是强自挤出一个笑容,轻轻的抱住甄武道:“没关系的,玉英会照顾好家里,也会照顾好这个小家伙的。”   “我…”   “夫君不用多说什么,玉英明白的,你不单是玉英的夫君,更是大明的国公。”朱玉英装作懂事的说着,可说归说,眼神中的失落依旧落如了甄武的眼中。   甄武更加有些愧疚,他挠了挠脑袋,也不知道是在骗朱玉英还是给自己找借口道:“唉,说起来就怪老爷子,我说我不去吧,非让我去,还说什么别人去他不放心,我好说歹说要留在家里照顾你,他就是不同意,还骂我没出息,这不,没办法下我只好应了。”   这话一落,直接把朱玉英装出来的懂事和善解人意,全部击了个粉碎。   她皱着好看的小眉头道:“父皇怎么能这样,不行,我这就去宫里,我得找父皇说道说道,大明朝又不是只有夫君一个国公了……”   “哎哎哎。”   甄武连忙拦住了朱玉英,真若是让朱玉英去找朱棣说道说道,朱棣怎么对朱玉英不清楚,但绝对转头就要抽他。   “玉英你别这样,父皇不单是咱们的父皇,更是天下人的皇上,咱们要理解父皇,他定然有更全面的考量,咱们不能只顾小家而枉顾大明。”说到这里,甄武叹了口气道:“其实只要你心中知晓我最是疼你,舍不得你,不管什么差事我也就不怕了,我心中晓得你盼着我回来,日日念着我,我便会尽快办完差事,早日回来见你的。”   “夫君,玉英本就会日日念着你的。”   甄武感动的用力抱住了朱玉英,一时间俩人的感情更加浓郁了起来,朱玉英的失落也全部转嫁到对朱棣的不满上了,对甄武反而升起了几分心疼。   ……   之后几日,甄武开始做起了入辽东的准备,他先是见了见阿哈出,与阿哈出约定好了时间一起出发,随后又见了见朱棣给他安排的助手亦失哈。   亦失哈是海西女真出身,知道女真人的风土民情又知晓大明的法律典章,更重要的是亦失哈早先便是燕王府宦官,深得朱棣的信任,所以有亦失哈的帮助,绝对可以让甄武轻松不少。   而朱棣把亦失哈派过来协助甄武,也足见朱棣对此事的看重。   就在甄武等人准备着入辽各种事物的情况下,出发的日子也在一天一天的临近。   当再有一日就要出发的时候,当天晚上甄武找到了小六。   小六自从得知甄武要去辽东后,便一直闷闷不乐,之前甄武一直忙,没时间找小六聊一聊,现下该忙的忙完了,心中对小六的担心也浮了上来。   甄武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了小六的对面道:“哎幼,我家的箭神甄六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大哥得罪了她,让她这些日子都不愿意搭理她大哥?”   小六哼了一声,把小脑袋转到了一边。   甄武讨了个没趣,苦笑的摸了摸鼻子道:“到底怎么了,总要和大哥说一说吧,以往大哥出门时你都是蹦蹦跳跳的缠着大哥,这次一直闷闷不乐的,你这让我出门后心中如何踏实下来。”   小六不说话。   过来一会儿后,小六的大眼睛中竟然啪嗒啪嗒的掉起了眼泪来。   这一下吓到了甄武。   小六什么性子,长到这么大,掉眼泪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到底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不哭了不哭了,咱不管啥事,反正是大哥错了,大哥给你道歉。”   甄武心疼的哄着,可小六就一劲的掉眼泪,嘴巴偏就一句话不说,急的甄武很快就怒了起来,他在房间里跳脚,脑子想到一个可能后,更是勃然大怒道:“是不是这城里有人欺负了你?咱不怕,你告诉大哥,大哥去活活噼了他。”   小六听见甄武这么说,终于有了反应。   她眼睛里带着大颗的眼泪摇了摇头。   甄武着急道:“哎呀,不是有人欺负你,那到底是为啥啊,谁还能惹的我家小六掉金豆子。”   小六听着甄武关心的话,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音,更是忍不住的扑进了甄武的怀中。   她抽泣的声音中,逐渐传出一句话。   “我怕等大哥回来后,我就嫁出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甄武愣住了。   他叹了口气道:“胡说什么,就算嫁人了,只要想见大哥,任何时候也能来家里见大哥。”   小六顿时激动了起来。   “可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想见大哥,凭什么还要来家里才能见大哥。”   这…   甄武沉默了。   小六接着说道:“我知道我嫁人后,就和大哥变成了两家人,这里从此不再是我的家,变成了我的娘家,大哥以后只会更疼小七和三月,而我就要和二姐她们一样,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娘家,大哥待我也就不再像现在这般亲了,我明白,这些我都明白,我本来都接受了,可为什么大哥在这个时候还要出门啊。”   两家人…   这个词语真的伤人。   可随着年龄的长大,哪怕再亲的兄妹,终究还是会变成两家人。   甄武突然想到二贤她们未嫁时,那个时候他想骂就骂,想让她们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甚至可以上脚踹两脚,可自从她们嫁人后,再相处起来,甄武总会多了几分考量,少了几分随意。   但小时候他们明明很亲近啊,亲近到可以用一个杯子喝水,一个木盆洗脸。   小六这时用力的擦了擦眼泪,她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向甄武道:“哥,我可不可以不嫁人啊。”   甄武避开了小六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又认真道:“瞧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这世上哪个女子不嫁人,我家小六又怎能不嫁人,不过我晓得你忐忑,其实你二姐她们嫁人时也都这般忐忑,还有你嫂嫂,她嫁过来时也是你这般哭哭啼啼的…”   “你骗人。”   小六撇嘴反驳道:“嫂嫂和我说过,她嫁过来时,晚上都开心的笑出声了。”   额。   这…   甄武无奈道:“那是你嫂嫂骗你的,但有一点你嫂嫂骗不了你,你可以看看你嫂嫂,她嫁到咱家后,可有什么不开心的吗?你再想想你二姐她们,她们嫁人后可有过的不欢喜的时候吗?没有吧,所以嫁人并不可怕,我家小六肯定也会遇到一个特别好的男子,他会比大哥对你更好,也更疼你,你也会喜欢上他对你的照顾或者喜欢上他的微笑,你们俩个会共同走完剩下的岁月,传承出属于你们的后代。”   “这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大哥不想让小六的人生有缺陷,你晓不晓得。”甄武最后又补了一句道。   房间里随着这句话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很快,小六有些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我不觉得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比大哥更好,还能比大哥更疼我,而我也不觉得我会喜欢上一个旁的男子。”   …… 第342章 -锦儿   夜渐渐的深了。   回到自己院中的甄武,耳边仿佛还能响起小六倾诉的话语,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整理床铺的朱玉英问道:“你说小六是不是太…太依赖我了。”   朱玉英手上的动作一顿,闷闷的用鼻音嗯了一声。   有些事情甄武兄妹亲近惯了,兴许没察觉到什么,但她是女儿家,一心又系在甄武身上,自然会发现一些小六的不妥。   小六对甄武崇拜的可以说有些过分,不仅事事都跟着甄武学,就连甄武可能随口说的一句话,她也可能记在心中当做人生的至理名言,朱玉英曾不止一次见到小六拿着甄武说过的话教训她的小丫鬟。   什么我哥怎么怎么着,我哥又说怎么怎么着。   而且小六的神态语气像极了甄武,曾几次还让朱玉英恍惚,是不是甄武回来了,尤其是小六挑眉的动作,简直和甄武一模一样。   其实兄妹相处成这样,是颇为让人羡慕的一件事。   只不过…   朱玉英纠结了一下,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她装作很随意,又仿佛是在和甄武撒娇一样道:“何至太依赖呢,好多次都吃我这个嫂嫂的醋,常常一见你对我好,她就会憋在她的院里生闷气,尤其是比对她更好时,小丫头的小脸上看你我都带着一股恼意,咱娘都哄不好,除非伱去逗她。”   有这回事?   甄武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同时他也听出了,朱玉英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本能的替小六辩解道:“这其实也没什么吧,好多人家的妹妹都吃嫂嫂的醋,再说了小六四五岁时,父亲便亡故了,之后一直跟着我,心中怕是对我有几分对父亲的情感,见我对你好,她自然会担心我以后不疼她。”   朱玉英没有再反驳,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甄武见状,心烦的也没了谈性。   等到两人在床上躺下后,甄武突然幽幽的来了句:“之前母后不是说给她择婿吗,这次我刚好离家一段时间,趁这个时间,你去找母后说一下,看看是不是就此把择婿的口风放出去,另外你也带着她多去旁人家转转吧,让她多见一些适龄的男子,兴许便有她中意的,说起来小六确实也该出嫁了。”   朱玉英嗯了一声。   甄武不放心的又补了一句:“不过,一定要提前打听好那些小孩的品性,家世差一些没关系。”   朱玉英侧身抱住了甄武,轻声道:“放心吧,即便我眼光不行,还有母后和娘亲呢,咱家的掌上明珠,定然不会轻易的许了人的。”   甄武这才安了安心。   不过到了半夜后,甄武不知道为何就是睡不着,他起身来到了院里,看着小六的院落愣神了好久。   当他再次回到屋内时,甄武把朱玉英晃醒过来。   “我想了想,给小六选人家归选人家,但咱只是提前准备准备,好让心里有个谱,你们不能不等我回来,就把小六嫁出去。”   朱玉英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哭笑不得看着甄武道:“大半夜的你把我叫醒,就为了交代这句话?”   甄武嗯了一声。   朱玉英没好气道:“我的好夫君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当女儿养了那么久,不管怎么样,小六出嫁都不会饶开你的,哪怕是母后有心仪的人家,她也总得问问你的意见才行。”   甄武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那咱可以睡了吗?”   甄武点了点头,重新在床上躺下。   可能之前就是这事梗在他心里,让他睡不着,反正交代了这句话后,没过多久,甄武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甄武家一大早就开始收拾了起来,准备收拾妥当后,便向着辽东出发。   这次出门甄武带了随从护卫近三百人,同时还带了负责他饮食起居的锦儿。   锦儿是朱玉英强烈要求甄武带上的,甄武本来不想带,不过后来想了想这次过去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有个人伺候也是好事,而且他这趟也不是行军打仗,带个侍女不过分,所以最终便同意了朱玉英的提议。   只不过到今日,甄武才发现,不单单只是带一个锦儿那么简单,锦儿还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管事婆子。   这个管事婆子是柳张氏,锦儿亲哥哥的媳妇,而锦儿哥哥柳志,包括锦儿的父母都是朱玉英嫁过来时,王府一道陪送过来的人,他们一家一直负责府里厨房这一块,算是府里油水足又相对比较轻松的差事。   这次柳志也在甄武的随从里面,他此刻正和马毅一边说笑着,一边指挥着下人捆绑马车上的行李。   马毅冲着柳志贼兮兮的挑了挑眉,打趣道:“柳爷,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小的啊。”   柳志的性子是比较踏实,闷头做事的那种,比不上马毅能说会道,此刻面对马毅的调笑,脸上忍不住一囧道:“别闹,你现在是南边府上的外事大管家,你哥又是北边府上的总管家,你媳妇还是郡主身边的人的,我再发达还能发达过你吗,更何况你早年就跟着大爷,论信重满府上下有几个能超的过你。”   马毅一愣,不由感叹柳志的性子是真老实,若是有人这么和他调笑,他顺嘴就是两句‘好说好说,往后罩着你之类’的玩笑话。   不过马毅也不在意柳志怎么说,他感叹了一声,道:“说起来你妹子也挺不容易的,论年岁的话,你妹子是不是比郡主还要大一些?”   柳志点了点头道:“大四岁。”说到这个,柳志叹了口气道:“其实早些年我便劝过我妹子,让我妹子别等大爷了,咱都知道大爷什么性子,向来对这事不上心,可我妹子不听,就一心扑在了大爷身上,也幸好郡主心善,这次做主算是给了我妹子一个归宿,要不然你说再过两年,她即便放出来,因为年岁的缘故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而且以我妹子的性子,怕是更多的是会选择在府里孤独终老呢。”   柳志说着向着远处甄武和朱玉英处看了一眼,他感叹道:“如今我妹子也算得偿夙愿,心想事成,这就比什么都好。”   马毅点头赞同。   不过下一刻,马毅又贼兮兮的附在柳志耳边小声道:“说起这个,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听说老夫人院里有人,曾经撺掇过老夫人,想往大爷院里塞人呢。”   柳志一惊:“谁啊?”   马毅嘴一撇道:“还能谁,无非就是那群南边的人呗。”   说起来甄武家里下人们如今分成了三派,一派是原燕王府出身的人,属于朱玉英的嫡系,另一派则是早些年甄武家里原先的人,比如梁方父女,十元素之类的,他们则属于张玉清的嫡系人马,最后一派是赵国公府建成时,朱棣给填充的被贬的犯臣家眷们,他们就是马毅口中所说南边的人,而他们的领头羊是如今府里总管家甄忠。   甄忠是甄武赐的名,定他为总管家,一来是能力确实很强,二来也是不想让他们被马毅他们欺负的太狠。   毕竟三派人各自抱团,在府里生存着,其中自然难免有所争斗。   柳志此时听到马毅的话,哪怕他向来为人老实,也忍不住咬牙道:“他们这是在痴心妄想。”   “可不嘛。”   马毅说道:“所以这话都没递到郡主那边,老夫人就驳了回去,不过听说他们后来又想给三爷塞个人,老夫人当时还真心动了。”   柳志又是一惊,他皱眉道:“南边的人疯了?就真敢这么给三夫人上眼药?”   “这算什么,三爷说出去也是个伯爵,谁不想打打三爷的主意,更何况三夫人娘家又没什么人,身份也不高,他们可不就逮到机会就钻。”   “嘿,他们也真是作死,石冷兄弟和梁叔他们关系可都不错,梁叔他们就没管这事?”柳志问道。   马毅瞥了一眼柳志道:“三爷知道这事,你以为怎么知道的,梁叔女儿小喜当年和三夫人关系最好,小喜气不过,直接掀了桌子,把事捅到三爷耳朵里了,不过那人是老夫人院里的,三爷也不好说什么,这不三爷直接带着三夫人去了福州。”   柳志啧啧了两声道:“这还真他娘的能作妖,等回头咱们若是见了石冷,我非得和石冷好好念叨念叨这事,他再不出来露个面,当下人的都敢给三夫人上眼药了。”   “有机会。”   马毅说道:“这次大爷兴许会在济南停留,到时候咱们找上石冷,狠狠的宰他一顿。听大爷说,这小子在济南日子过的美的很。”   ……   他们俩人一边盯着人干活,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而另一边甄武一脸疑惑的看着朱玉英。   朱玉英摸了摸她的腹部,把心中那些别样的小气心思压了压,冲着甄武笑道:“不许反悔,你答应的,你这会儿若是反悔了,锦儿可就没脸活了。”   “你这是何必呢。”甄武叹了口气。   朱玉英察觉到甄武语气中对她的怜惜之意,本就有些不舍的她,忍不住有些情绪上涌,她耸了耸小鼻子道:“夫君待我好,我又怎能自私,一直害夫君受人非议,更何况锦儿与我情同姐妹,总要给她一个归宿。”   说完,朱玉英强自收拾了一下负面情绪,打起精神道:“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甄武看着她。   她脸上浮现一抹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俯身到甄武的耳边道:“外面的野花夫君就不要采了,妾身虽不小气,可也不愿哪一日夫君领回来一个陌生女子来。”   甄武哑然失笑。   随后他摇头苦笑。   这个年代倒不用担心感情塌房,也不用担心嫖个娼被全网表示不解。   谁都有需求啊,长得帅又怎么样!   甄武也不例外,于是甄武便不再假惺惺的作态了,只是伸手紧紧的握了一下朱玉英,向她传达了一下此生必不会负她的决心。   朱玉英露出笑意,也紧紧的握住了甄武的手掌。   一会儿后,马毅过来禀报,所有的事物都收拾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   甄武回到府中和张玉清等人告别后,便下令出发,等一行人到了城外,汇合了阿哈出和亦失哈两队的人马,一起快马向着辽东而去。   路上,两侧田地里种植的庄稼已经泛出了青嫩的颜色,挺拔树木生长在田地的地头,如同守护庄稼的侍卫,两者配上远方灰蒙的山,仿佛一副参差落差的山水画,格外让人心旷神怡。   可甄武的马车中,此刻却有几分尴尬的气氛。   甄武看着有些羞涩的锦儿,低着头捏着手指,一阵的无语,早知道还不如不听朱玉英的话,在外面骑马多爽快。   至少不用和锦儿坐在马车里,尴尬的想抠出一个三室两厅来。   就在甄武刚刚打算开口说去外面骑马的时候,锦儿抬起头来唤了一声‘大爷’,不过当她看到甄武打算说话,连忙把她想说的话憋了回去,问道:“大爷有什么吩咐吗?”   甄武摇了摇头:“你刚才想说什么?”   锦儿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想问大爷,需不需要我帮大爷捏捏腿。”   额。   这…   甄武把腿伸了出去,搭在了锦儿的紧绷又富有弹性的大腿上。   锦儿初时有些一愣,下一刻又有些羞涩,她伺候甄武和朱玉英这么多年,很少有和甄武这般亲密的举动,羞涩之余心底里一下子涌出一股被甄武认可的喜悦。   这股喜悦直直的冲上她的脑袋,让她脸上抑制不住的洋溢出笑容。   锦儿探出一双玉手轻轻的用心的开始给甄武捏了起来。   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   甄武看着眼前这个熟透了的女子,瞧着她乖乖巧巧的,仿佛甄武说什么,她都会照办的样子,突然想到锦儿有着一双又长又细又白的大腿。   他心血来潮,收回放在锦儿大腿上的腿,故意道:“腿在你裙摆上放着不舒坦,要不你束起一些裙摆来。”   四月间,应天府地界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所以锦儿长至脚面的裙摆里,并未再穿长裤,她听到甄武的话有些意外,不过她没多想,弯下柳腰就伸手去卷她的裙摆。   甄武看着。   一双晶莹雪白的大腿,自锦儿的脚踝处,随着裙摆一点一点的消失,逐渐的露了出来。   当锦儿卷至膝盖处后,纠结了一下,又往上稍微挤了一点。   甄武看着掀着裙摆,露着雪白长腿的锦儿,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就向着马车外走。   锦儿见状,又惶恐又可怜的喊道:“大爷。”   她以为她惹的甄武不喜了。   甄武只好安慰道:“别乱想,那个…腿,晚上再看。”   “现在不行吗?”锦儿弱弱的说道,她不愿意甄武离开,她很享受和甄武独处的时光。   甄武揉了揉眉,这他娘谁顶得住,以前咋儿没发现锦儿也有勾人的一面,他叹了口气道:“我必须得出去透透气了,要不然…可能我另一条腿也会冒出来。”   锦儿不太明白甄武后半句的意思,不过还是不开心的“哦”了一声。   甄武看着锦儿失落的样子,想了想道:“那个,这一路赶路会很急,你少有出行,疲乏了可以望望外面的田地和树木,或者看我也行,我骑马就在不远处,你要保持好体力和状态。”   说完,甄武笑了笑道:“放心,你可以随便乱看,我不会因为你看我两眼,就骂你的。”   …… 第343章 -济南府的天   四月的风有点暖。   哪怕是到了晚上,甄武骑在马上也莫名的觉得有些燥热,这燥热和锦儿没有关系,甄武不是毛头小子,出来透口气就把刚才有些涟漪的情绪压的平静无波。   这种燥热单纯的只是天气的缘故。   或者说地界的缘故。   因为若是在北平以及更北的草原上,在这个季节快马奔行,风打在脸上是一种浑身通透的清凉,而那种感觉会让整个人都觉得心情舒畅,也是甄武特别喜欢的一种感觉。   只不过应天府境地是享受不到那种感觉。   等到了晚上时分。   甄武一行人因为一路疾行的原因,所以并没有刻意选择在驿站或者县城停留,天色黑了后,便直接就地扎营。   临睡之际,甄武想了想还是决定和锦儿分帐而眠。   一来是出发时在马车上被锦儿勾动的那点心思已经淡了,另一点则也有些顾忌旁人的言论。   他总不能离了朱玉英第一天晚上就急吼吼的和锦儿睡在一起吧。   让别人瞧见,还以为他惦记朱玉英的侍女好久了。   虽然说这事朱玉英点头了,他和锦儿也是迟早的事情,但问题的重点是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惦记锦儿,这让人冤枉一遭,多屈的慌。   所以甄武一扭头从锦儿的帐篷前大步离去了。   睡觉而已。   谁不会一个人睡。   甄武有些傲娇,然而看到这一幕的柳志却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这让他身旁的马毅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马毅笑了一会儿后,才努力的憋住笑意,拍着柳志的肩膀,假意安慰道:“你也别着急,毕竟就算你再着急,你也替不了伱妹子,谁让咱大爷不好男人这一口。”   “去去去。”柳志大囧的撵走马毅。   而此刻,锦儿在帐篷中也听到了甄武远去的脚步声,她看着早早精心铺好的褥子以及准备好的洗脚水和擦脚布,失落的叹了口气。   她嫂嫂这时走了进来安慰锦儿。   “别着急,兴许是大爷赶路乏了,之后的日子还长,总有机会的。”   锦儿闷闷的点了点头。   她也在心中找了无数的理由,可她期盼良久的事情,眼睁睁的瞧见了希望,可偏偏还不能真实得到,总归是有些失了分寸。   柳张氏叹了口气,上前揽住锦儿的胳膊道:“这么多年你都等了,难不成还差着几日的功夫?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妹子,你要晓得不管是大爷还是谁,天下的男子都喜欢乖巧和开朗的,你若是总苦着一张脸,便是大爷来了心思,也得坏了兴致,这可不行。”   锦儿听到这番话,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冲着柳张氏甜甜的展颜一笑道:“我晓得了,嫂嫂。”   这一刻,锦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往日办事平稳有序,不出纰漏的柳锦儿。   她知道她的身份比不上朱玉英,在甄武心中的地位更是比不上朱玉英,而她依然选择了这条路,心中早就做好了不做太多的奢求的准备。   她只是一个侍女,总是需要紧守着侍女本分的,她最多可以从乖巧和听话上面下下功夫,好惹得甄武在闲暇时刻,也能够惦念起她几次,那她就知足了。   柳张氏见锦儿恢复了过来,想了想,叮嘱道:“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过,今儿趁有时间,嫂嫂要和你念叨念叨了,这次你能跟着大爷出来,幸赖郡主成全,所以你可千万莫要失了头脑,你需帮殿下看着些大爷的。”   “尤其如今大爷成了国公,指不定有多少狂蜂浪蝶惦记大爷呢,这些全都需你帮郡主打发掉,万万不可早早的怀了身子,给了别的女子机会,要不然回去后咱爹娘也得恼你,当然我也晓得你若怀了身子,未来就有了指望,甚至老夫人和郡主都会给你提提排位,对你和咱家来说都是好事,而且这机会也确实难得,所以这些日子我也仔细琢磨过,倒也想了个法子,你听听看,使不使得。”   柳张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以后可多向大爷打听着些归期,临近归期时,你多多缠着些大爷,若是回去时,你刚巧在路上怀了身子,那可真就是两全其美了。”   锦儿一边听着一边点着脑袋,她从小就在朱玉英身边,自然也知道朱玉英的心意和想法,所以对柳张氏叮嘱的帮朱玉英驱赶狂蜂浪蝶,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听到后面,她却有些恍惚了。   她对于提升排位这些没多大触动,倒是想到有机会可以和甄武拥有一个孩子,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柳张氏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一会儿就又说到不知道朱玉英什么时候会加封为公主,到那时她们也能跟着水涨船高,锦儿则大部分只是嗯啊的回音一两个音节。   可这照样没影响到柳张氏的谈性。   随着时间流逝,夜逐渐的深了。   而甄武此时早已抱着被褥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并不清楚锦儿和柳张氏的那些心思,也不关心,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属于自己身份的框架里活着,谁都有属于自己的心思。   他即便知道,最多也只会感叹一句,这年代的感情和婚姻,对于锦儿这样的人来说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公平。   但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   男尊女卑的时代中,就连朱玉英这个女主人都无法和甄武要求男女公平,更何况是锦儿。   锦儿和甄武之间,注定了锦儿需要小心翼翼的多多付出。   ……   自这晚起,第二日甄武他们一行人因为有了前一天的磨合,赶路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在这种情况下,甄武也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所有的心思全部用在了接下来的行程上面。   他这次需要路过济南,因为曹小满在济南任职以及石冷也在济南建立了个商会的缘故,所以甄武是打算一路疾行到济南再稍作一两日的休整,他则可以顺道见一见曹小满和石冷。   所以,他们一行人一路上不作耽搁,直奔济南而去。   而就在甄武他们距离济南越来越近的时候,济南城中,曹小满正在家中单独招待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是济南府前几个月刚刚上任的知府姚青。   此刻两人已经喝的有点高了,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而从姚青在曹小满家里的行为举止上,以及曹小满对他亲近的态度上来看,姚青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曹小满家喝酒,他们俩人的关系也定然是比较要好的。   也许是因为姚青与曹小满都是顺天府人士的缘故,也许是姚青和曹小满来济南上任时间相仿的原因,亦或者还有其他的因素,反正自姚青上任以来,与他相处最好的同僚,便是与他不在一个系统下的曹小满。   而曹小满也是很乐意和姚青相处,因为姚青刚刚上任的时候便碰到了一个案子,府衙里的一个差人在酒楼想要强吃霸王餐没有如愿,结果差人直接寻了个借口,把酒楼的老板给抓进了大狱。   姚青经过暗中调查,得知此事真相后勃然大怒,不仅当即把酒楼老板释放了,还重重打了那名差人二十棍杀威棒,以示惩戒。   本来那名差人还狡辩,说什么吃饭不给钱只是为了查案。   但是在姚青疾声厉语下,又甩证据,又讲事实,最终把那名差人驳的无话可说。   当姚青处理完这件事后,还以为会得到府衙中各部门的赞赏和认可,可没想到那名差人正巧是府衙通判的小舅子,而通判在济南府根深蒂固,一怒之下,上下打点,联合旁人反而把姚青架空了。   曹小满曾问过姚青,后悔吗,但姚青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话:“我的官,是给万民当的,为万民立声应当应分,又怎会后悔,至于因此受到排挤,自己只恨力薄,不能把这些蛀虫一网打尽,又岂能因此忘了正义。”   正是因为姚青的这句话,曹小满自此高看了姚青几眼,并且愿意与姚青这个被济南府上下排挤嫌弃的人进行来往。   这时,姚青醉醺醺的吐槽道:“说起来咱俩这官当的真憋屈,不大的一个济南城中,你上有都司的各位军爷,我也有布政司的各位大爷,你说有也就算了,偏偏喜欢对我的府衙指手画脚,要不然凭他一个小小的通判,安敢如此欺我,我一个手段下去,定叫他服服帖帖,你信不信。”   曹小满看着姚青喝多了,便笑着应和道:“信,我自然是相信姚兄的能力。”   姚青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然后起身摇摇晃晃的来到曹小满的身边,同情的拍了拍曹小满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自是相信我的,因为我们同病相怜啊,你说你向来也不与都司的各位上司来往,常常独来独往的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今儿你别在瞒我,实话和我说,是不是在军中也备受排挤?要不然你怎敢和我来往,要知道布政司和都司向来同气连枝,你和我来往,他们岂能不给你小鞋穿?”   曹小满摇了摇头,轻轻了念叨了一句:“咱们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他上任以来虽然从没有对旁人说他认识赵国公什么的,而且一直也刻意保持低调,但是别人也许不清楚他有什么关系,军方都司能不知道?他还真不信军中有人敢刁难他。   他只是一直恪守着甄武对他的教导,上任后尽心办他的差事,闲暇时候学一些军中的章程,对那些礼尚往来的攀交关系,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而已。   “装。”   姚青指着曹小满道:“你接着装。”   “这我有什么好装的,确实没受排挤,总不能硬要冤枉旁人。”曹小满说道。   “那也只是现在没有受到排挤而已,以后定然会的,你与我常常来往,早就得罪了他们,非同则异,你又怎能置身事外。”姚青摇着脑袋,醉醺醺的说道。   曹小满苦笑一声,没好气道:“这哪里谈得上得罪。”   “怎么谈不上,我问你,你是不是怕得罪他们,你实话说与我,你若是怕了,往后我再也不登你曹家大门。”姚青仿佛提起这事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这有什么怕不怕的,若只是因为我与你来往,他们便认为我得罪了他们,那得罪就得罪吧,你来我家,无需顾忌这个。”曹小满随意的说着,根本没把这事往心里放,然后他瞧着姚青好像真的喝多了,便又开口吩咐外面侍候的人送些醒酒汤来。   姚青此刻还在不依不饶。   “这么说你是不怕?”   “应该可以这么认为。”   “那我问你,你可敢动他们吗?”   曹小满再次无语苦笑。   “无缘无故的,我动他们作甚,只为了证明我不怕得罪他们?未免太幼稚了些。”曹小满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搀着姚青重新坐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   姚青刚刚坐下,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他一改刚才醉醺醺的语气,变的微沉道:“那如果他们贪赃枉法呢?”   曹小满一顿。   下一刻,曹小满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姚青的对面,他眼神微凝道:“姚兄没醉吧。”   姚青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若是你不敢动他们,那我便是醉了,若是你敢,我也可以未醉。”   曹小满沉默了下来,只是直直的看着姚青。   门吱的一声开了。   下人送上来两碗醒酒汤,曹小满挥手让下人退出去关上门,然后他端起一碗醒酒汤递给了姚青。   “那就别醉着了,说说你今儿过来的正事吧。”   姚青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把碗重重的放在桌上,看着曹小满沉声道:“醒酒汤我都喝了,等我说了后,你可莫要装醉,要不然咱俩朋友没得做。”   曹小满没有说话,只是端起另一碗醒酒汤,示意了一下姚青,仰头也一饮而尽,意思很明显,醒酒汤喝了,还如何装醉。   姚青见状,看向曹小满的眼中添了一抹赞赏,随后他凝重着脸问道:“你可知青铜山的贼匪。”   曹小满坐正了身子,郑重的点头道:“这我如何不知,这近一年下来,我便参与了两次剿匪,只是可惜,每次都扑了空,导致无功而返。”   “哼。”   姚青冷哼一声,充满着愤慨道:“你们能成功就见鬼了,有人给匪徒通风报信,你们如何能剿得了他们。”   曹小满大惊,随后眉头浓浓的皱起道:“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暗访,我从通判查起,查到布政司衙门,再查到都司衙门,其中官官勾结,涉事官员至少二十多人,他们利用青铜山匪盗,盗取官仓至少一十二处,又与粮商勾结,行各种不法之事,简直触目惊醒,咱济南府的天,早已经黑了,你明不明白。”   “若这些是真的,你怎会查出?”曹小满提出疑问。   姚青脸上立时浮现出怒色,他看着曹小满异常认真道:“我洪武二十四年得父亲蒙阴出任一县城小吏,后几次出生入死侦破了数件大案,又得贵人举荐,被太祖破格提拔为官,然后这十年,一步一个脚印,升至济南府知府之职,你以为靠的是什么?侥幸吗?我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也不配当这个知府,更何况如此黑云环绕之地,查出这些有多难,你以为整个济南府或者山东布政司就没人知道吗?只是没人挑破而已,我现在倒要再问你一句,你可敢不惧权贵,助我把他们一网打尽?”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过了良久曹小满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   姚青回道:“我查到了一个地方,很可能是用来私藏他们盗取的粮草,就在河岗村的一处庄园里,但这个庄园是汪都佥事的私宅,你可敢去查一查,或者直接带人把这个庄园给抄了。”   …… 第344章 -小心大家玉石俱焚!   汪都佥事?   曹小满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大明军方衙门,地方上最高的便是都指挥使司,其中的官员配置为正二品的都指挥使一人,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两人,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四人,以及若干低品级官员分布在下属部门经历司,断事司,司狱司之中。   从配置上来看,都指挥佥事在都司衙门当中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不仅一二把手算不上,就连第三把手也轮不到他。   但问题是这个都司衙门不是一般的衙门啊,那是管辖着辖区内所有大大小小卫所的衙门,放在后世妥妥的省军区司令部。   而整个大明这样的都司,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几个,所以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不管是谁,不仅能在京师之中算个人物,在地方上绝对也能算大老一个,还是跺一跺脚就能让地方上震上一震的那种大老。   直接抄这种人物的庄园?   姚青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曹小满看着姚青认真的神色,心中不停的思索了起来。   说起来,他倒真不怕得罪都指挥佥事,靖难时他跟着甄武打过的都指挥也不是一个两个,什么平安,盛庸,徐凯,杨松的,当初不都是都指挥,他不照样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吗,也没见他们比常人多条胳膊多个头。   等到靖难后,那就更不用说了,五军都督府中的都督,曹小满能说得上话的也不是一两位,像什么张武,薛禄之类的,哪个头上没个都督佥事的头衔,尤其是右军左都督,赵国公甄武,那和他亲哥没多大区别。   甚至不夸张的讲,若是他那天回了赵国公府,府里的老夫人晓得后,也会把他叫过去,当做子侄的念叨上一阵。   而五军都督府是什么地方?   那是五大战区啊。   其中一个战区的老大,就是他从十四五的时候跟着的老大,这种情况下,他会怕一个地方上的都指挥?   开玩笑。   但不怕得罪归不怕得罪,并不代表着他一个小小的卫所同知,就可以不把一个都指挥放在眼里,他毕竟不是甄武,也不是张武和薛禄,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注定了单靠他的力量,想要扳倒一个都指挥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抄一个都指挥的庄园,不难,他也敢去抄,但是抄了之后呢?   就算把盗取的粮草当场抄出来又能如何?   谁能证明这件事和都指挥有关?   谁又能证明这些粮草就是官仓被盗取的粮草?   好吧。   即便有证据,但是证据是会人为消失的。   曹小满不是那种缺乏见识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一个都指挥在地方上拥有着多大的能量,都指挥想要压下这事,只要没有上面的人较真,绝对是轻而易举的,甚至都不会让这件事溅起一点水花。   姚青看着曹小满久久没有回话,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刚还说不怕,这会儿又担心起来了?”   曹小满翻了翻白眼。   这姚青可能本事确实不俗,但是姚青对于都指挥的认知还是少了。   曹小满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可以直接去带人抄了那个庄园,也有把握不会走漏风声,但抄了之后呢?”   “定罪啊。”姚青说道。   “只凭你我定的了都指挥的罪吗?真惹急了他们,你和我怕是都有杀身之祸。”   “他们岂敢?”   “他们怎么不敢?”曹小满反问。   姚青张着嘴巴渐渐的说不出话了,是啊,普通人被逼急了尚敢血溅三尺,都指挥被逼急了,朝廷命官又怎会杀不得。   半响后。   姚青喃喃道:“那就这般任他们胡作非为?”他语气失落极了,整个人都添了一抹落寞,仿佛看着坏人的逍遥,他心中的正义便被蒙冤下了大狱一般。   黑白分明又嫉恶如仇的人,见不得坏人过的好,这种人一直都在自我折磨着,从不会劝自己学着释怀和湖涂。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曹小满突然说道。   姚青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时激动了起来,他眼睛大亮,带着浓郁的期待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曹小满摇了摇头道:“这事只靠咱们两个指定是没戏,必须有大人物在济南镇住场子才行。”   姚青一下子又瘫了下去,失落道:“我哪里认识什么大人物,但凡认识,以我的功绩也不至于现在才当上知州。”   曹小满又怎么会指望姚青认识大人物。   他这时咧着嘴笑了起来:“说来不巧,我刚好认识。”   “你?”   姚青狐疑的看了一眼曹小满,然后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我记起来了,你曾说过你是靖难军出身,不过以你的级别,能认识什么大人物,就算有一两个都指挥级别的同僚好友,又能怎么样,他们还能管到我们山东?”   说完,姚青看着曹小满神色有些古怪,嘴一撇又开口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我还小瞧你了?”   曹小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姚青差点没憋住的笑了出来,他忍不住嗤鼻道:“你得了吧,你是靖难军出身不假,但你难不成还想和我说认识陛下或者赵国公吗?告诉你,我他娘的也认识,但他们认识我们是哪一个?他们难不成还会来济南给咱们撑场子?真是笑话。”   “这还真不是笑话。”   曹小满低头从袖中抽出一张小心翼翼折叠好的信纸,递给姚青道:“你说的赵国公,我还真认识。”   “你认识个屁。”   姚青随口吐槽着,同时也接过曹小满递过来的信纸,疑惑的问道:“这又是啥?”   曹小满咧嘴一笑道:“赵国公写给我的信。”   信?   姚青一愣,下一刻眼睛都翻到了天上了。   赵国公给曹小满写信?   开什么玩笑。   当赵国公是谁?   隔壁街道口处,靠帮别人写信度日的穷酸书生吗?   几文钱就能换一张?   姚青想也没想,当即反驳道:“这是赵国公给你的信?呵,赵国公还会给你写信?你要不要再听听你说的是啥?还赵国公,你但凡说个侯爷我说不定都信一信你,你倒真敢挑着赵国公说,这若真是赵国公的信,我他娘的求你把信送给我,我好回家表起来当传家宝。”   “表起来没必要吧,他的字不好看,你若是表起来,他一准恼羞成怒。”曹小满实话实说道。   “嘿,你倒会顺着我的话往上爬。”   姚青说了一句,随后把注意力放在了信的内容上,他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吐槽道:“还别说,这字还真他娘的挺丑的。”   然后,他撇着嘴便读了起来:“吾弟亲启,老子要去辽东当差了,这次路过济南,打算顺势在济南休整两三日,预计五月上旬至济南,到时候就住你家里,给老子收拾出点房间来,再备上好酒好菜等着老子,老子的口味你知道,不对口味的话,老子抽不死你…”   读着读着姚青读不下去了,他看着最后的落款,甄武两个字,一阵的失神,半响后,他才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曹小满。   “真…真…是赵国公?”   普通人谁敢假冒赵国公。   曹小满笑道:“我骗你作甚,信是前几日收到的,你没见我家里在收拾跨院吗?”   “不是,你怎么会认识赵国公啊,这没道理。”姚青特别的费解。   赵国公和曹小满的级别差的也太多了,不该认识的啊。   曹小满没兴趣和他解释那么多,话锋一转又转到了正事上:“反正我是真认识赵国公,而且信你也看到了,赵国公再有几日便会到济南,到时候我会央他在济南再多待几日,借他的名头,把济南上下震住,好让所有人不敢妄动。”   说到这里,曹小满看着姚青道:“等到济南上下没人敢乱动之时,你我便查抄庄园,而后怎么顺藤摸瓜,怎么定罪,却需要你来,但是有一点我需提前和你说明,这件事一旦惊动了他老人家,此事就没有善了的可能,要么你挖出滔天大桉来,还济南城朗朗乾坤,要么便是你攀咬诬告,需要你的命填进这事当中,现在轮到我问你了,这事你还做不做?”   “做。”姚青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不过,下一刻姚青又不敢相信的试探,一个一个的问题连续对曹小满抛了过去:“你真的认识赵国公?这封信真的是赵国公给你的?你不会故意搞一封信来骗我吧,还有还有,你确定赵国公真的会给你撑场面?甚至为了你扫了都司其他人的面子都不在乎?”   曹小满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回答姚青一连串的问题,只是开口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做这件事,那这事就定了,等赵国公来了后,我会和他言及此事,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别到时候被别人倒打一耙,反害了自己的性命。”   “这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若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你让赵国公砍了我的脑袋。”   姚青对此事很自信,但他转眼又开口道:“不过,你确定你在赵国公面前说话好使?”   曹小满无语道:“好不好使,你到时候看不就清楚了。”   他和甄武的关系,有时候曹小满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的过了难免给人自吹自擂的感觉,亦或者让人觉得他在显摆他和甄武的关系。   可问题是,他和甄武的关系,确实很近,情同兄弟。   他敢肯定,他若是出了事情,甄武绝对会不顾一切的来救他,而他也同样敢不顾自身安危的,替甄武挡住所有向甄武袭来的刀剑。   这也是经过事实验证的,至少他身上许多的伤疤都是替甄武挡的刀。   之后,曹小满随意敷衍了姚青几句话,把姚青的好奇心压了下去。   当姚青不在曹小满如何认识的赵国公一事上纠结后,两人开始商量起了如何把贪赃枉法的人一网打尽的细节来,最终两人决定趁甄武还没有来到济南城,曹小满先派人暗中根据姚青的线索,深入打探打探。   可没想到姚青之前暗中打探的动作,便惹得对方有所警觉,所以当曹小满再派人深入探查后,一时不注意,竟直接把对方惊了出来。   这一日,曹小满和姚青依旧在他家中正商议着事情。   不速之客突然上门而来。   曹小满让姚青在屋里稍候,他自己则去前堂招待客人。   前堂中。   曹小满看着摆放在他眼前的一叠宝钞,和被对方捆绑着送过来的曹谷雨,眼中光芒明灭不定的闪烁。   曹谷雨是他的一个堂弟,是他来济南上任后,家中需要信重的人打理,所以从老家叫过来的,而曹谷雨便是他派去探查对方不法事迹的人。   如今被人捆绑着送回来,对方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曹小满先帮曹谷雨松了绑,然后让其下去,   随后。   曹小满抬头看向汪都指挥的儿子汪泉,明知故问道:“这…什么意思?”   汪泉喝了一口茶水后,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曹指挥别误会,这人是送给你,至于这些钱更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曹指挥交个朋友,再就是希望曹指挥莫要胡乱的打听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这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   呵。   有点意思。   萝卜加大棒。   恩威并施,再加利诱。   怪不得能在济南城搞出那么一大摊子事来。   曹小满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只是交个朋友,竟然值得你送这么多钱?”   汪泉此时也笑了笑说道:“曹指挥玩笑了,普通朋友自然不值这么多钱,值钱的是曹指挥的信任,再说我这人对信任我的朋友向来最是大方,朋友信任我,我对朋友仗义疏财,合情合理吧。”   合情合理吗?   曹小满不清楚。   但是曹小满不想收这个钱,所以曹小满把钱坚定的推了回去,说道:“朋友可以交,信任也可以给,不过钱嘛,汪公子还是拿回去吧,至于你把我堂弟送回来,这事我念你个情。”   “这么办事,不妥当吧。”汪泉不满意的看向曹小满。   曹小满只是看着汪泉,没有一点改变心意的迹象。   汪泉眼睛一凝。   “我劝曹指挥还是收了吧,若是连朋友的钱都不收,你让朋友怎么相信你信任朋友呢,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都很容易造成误会,而一旦有误会难免就会有误伤,瞧这次,你的这位堂弟,不就被我抓了嘛。”   “误伤?”   曹小满轻蔑的嘴角一勾,摇了摇头道:“放心,下次我会让人小心,尽量不让你误伤,但是钱的话,还是那句话,说不收,肯定就不收。”   “这么说曹指挥打定主意不收?”汪泉脸上笑意也全部收敛了回去,一张脸认真的看向曹小满。   曹小满点了点头,仿佛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汪泉身上所带的若隐若现的威胁,只是饶有兴趣笑了笑后,又问了一句道:“我其实想知道,这济南城多少人收了你家里的昧良心钱?”   这话一落,堂中的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汪泉沉声道:“曹指挥,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曹小满澹澹的说道:“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汪泉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他心中的怒火道:“曹指挥,确实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你也要明白,你在济南城待不了多久,等你资历够了,迟早是要走的,你又何必在这短短时光内,搞的大家不愉快呢?而且这钱也没别的意思,更不需曹指挥做什么,只是想让曹指挥管好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就行,这般你好我好的局面,曹指挥难道非要破坏吗?更何况你也不是济南城的父母官,你个当兵的难道还要到处乱插手不成?”   曹小满心中冷笑。   不是父母官,就不能替全城的百姓,伸张伸张正义吗?   他知道可能很多人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做那自讨苦吃的事,毕竟高高挂起不担责任,还有一份钱财能拿,多好的事情,但他不一样,用甄武的话说,他们百战打下这座天下,是为了让这个天下更好,而不是为了给自己捞好处的。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能够确认,汪家在贪赃枉法!   “耳朵和嘴巴是我自己的,用来听什么,说什么,我自能分辨,不需汪公子提醒我。”   汪泉脸色阴沉了起来。   他冷冷道:“曹指挥,先不说你能不能抓住我家的把柄,单说你就真以为有赵国公做后台,便能高枕无忧吗?小心大家玉石俱焚。”   …… 第345章 -土匪的脑袋满地滚   玉石俱焚?!   这话也许能吓的住别人,但对于曹小满来说无异于微风拂面,引不起一点波动。   他冷眼看着汪泉道:“你当你家在济南城能够一手遮天不成?按察司,都指挥使司,布政司,这么多衙门全听你家的话?当济南城你们家开的吗?老子早就忍你好久了,一来我家里,坐在那里和个大爷似的耀武扬威,仗着谁的势?老子打进济南城的时候,你他娘的估计吓的抱着你娘要奶吃呢,还敢威胁我?当老子是吓大的?”   “你再说一遍!”汪泉一双眼睛仿佛喷火一般,咬牙切齿的说道。   曹小满嘴一撇,毫不在意道:“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爹是职位比我高,但那又如何?当我曹小满是能随意拿捏的吗?不服气你让你爹调兵来灭我一个试试,你爹若敢调兵在城里动我一下,老子从此跟你姓,呸,他娘的不老老实实求着老子网开一面,还他娘的威胁上我了,真当老子是泥人,还他娘的抓我堂弟。”   说完,曹小满高声冲着外面喊道:“都他娘死了?还不过来送客。”   下人们听到曹小满的怒声,连忙一窝蜂的跑进来把汪泉送走了。   曹小满坐在椅子上余怒难消,不过也幸好他是跟着甄武南征北战出来的,不会被情绪所左右,当即强自冷静下来考虑起今天这件事后的影响。   首先是要把家里安派好。   虽然他确信汪泉他家不敢在城里把他怎么着,至少不敢光明正大的来杀他,因为如果一个都指挥光明正大在城中袭杀一个卫所指挥,这城中所有的官,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更何况他背后还有甄武。   所以,但凡是城中的官员,便不会任由汪家做这种践踏规则之事。   不过曹小满却不能不防汪家派死士乔装暗杀他。   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所以他家中的防护便尤为重要起来。   曹小满灌了一口凉茶,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亲自下去安排了起来,说起来安排这事,他是游刃有余,以前甄武家的防护都是他负责的,不夸张的说,他最擅长的事便是此事,这就像国宴大厨回家做几道家常小菜一样,真小菜一碟。   他一边调动亲信过来,一边事无巨细的安排到各个位置上,没一会儿便把他家打造的滴水不漏。   到这时,曹小满才满意的拍了拍手。   不过当他再见到姚青的时候,又想起一事,连忙通知人去把姚青的家卷请到家里来,还好姚青家境一般,而且来济南的时间也并不长,所以人口比较简单。   而姚青见到曹小满这般,已经意识到出事了,等到曹小满通知人下去后,这才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还需我家卷过来?”   “和汪家差不多算是挑明了,我担心他们铤而走险,所以你便带着家里人在我家中小住几日吧,等赵国公来了,把他们一网打尽后,你再回去。”   姚青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拒绝,事关身家性命,小心一些总无大碍。   之后,曹小满和姚青又商量起,汪家会有什么反应和应对。   随着他们的商讨,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逝而过。   ……   曹小满本以为他需要在城中当缩头乌龟,至少要缩上个五六日的,但是他没想到甄武竟来的这般的快。   他才在家中憋了两日,甄武一行便已经到了距离济南城五里外的地方。   当曹小满得到这个信息后,他一边通知人手集合,一边穿着铠甲,最后他看着姚青深吸了一口气道:“要不你就留在家中吧,你没必要一定要去迎接国公的,去城外迎接国公的人那么多,少你一个显不出什么。”   姚青摇了摇头,他说道:“一会儿等见了国公后,你难免要与国公谈论汪家之事,而这个桉件我最为清楚,我岂有不去之理?”   “但…你要想清楚,汪家不会坐以待毙,他定会试图阻拦我见到国公,所以从家里到城外的这条路,不出意外定有他们安排的杀手,你说到底也是半个读书人,待会的场面我怕你受不住,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能护你周全。”   “我明白。”   姚青看向曹小满认真说道:“只是此事本就是我把你拖下水的,如今要面临危险,我怎能让你独自面对,更何况若是我今日怕了,以后面对千难万险时,我是不是还要怕?人生本就不是坦途,这几日有你护持,已是万幸,现下只剩下这么小小一段路,我若也不敢走,怕是往后我但遇坎坷便会退缩了,所以你莫要劝我了。”   曹小满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那今日咱哥俩便瞧一瞧,汪家还有什么手段,又有哪些土鸡瓦狗敢来拦我去路。”   说完,曹小满豪气的一挥手,带着一众亲信,向着外面走去。   他家住在城南的卫巷,这是一条长二百多米,宽三米的巷道,因济南卫坐落在此而得名,而今日这一条巷子,却显得危机四伏。   曹小满等人走在巷子中,清脆的马蹄声,在巷子中响起,继而很快的传播了出去,最后惹的声音在巷子中回荡。   他们一队人一直向前走了大概有五十米的距离后,他们的前后两个方向,一时间突然跃出了无数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果然有贼人。   曹小满心中冷笑。   而且瞧着还很眼熟,竟然是被通缉的青铜山盗匪。   这还真是缜密。   青铜山盗匪袭杀大明济南卫指挥同知后逃之夭夭,这说辞,谁又能挑出错来呢?!   只不过很可惜。   汪家算错了一点。   他曹小满是百战而生的战将,虽然名声不显,可跟着甄武,硬仗那是一点没少打,就凭一些乌合之众的土匪,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笑之极。   曹小满眼中仿佛又浮现出之前万马奔腾,旌旗遍布的场景,身体中的热血不经调动,自然而然的沸腾了起来。   “跟我冲。”   曹小满低呵一声,手握腰刀已经向前冲了过去。   ……   城外五里处。   甄武看着远处的济南城,愣神了许久。   当年强攻济南城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再看,不免有些沧海桑田之感,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后,甄武才叹了口气,让人竖起了他国公出行的仪仗以及作为钦差大臣的标志,然后一行人向着济南城中而去。   当来到济南城下后。   济南城中许多的官员早已在城外候着,甄武简单的和这些人寒暄了几句后,眼光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起曹小满来。   可当他看了一圈后,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曹小满竟然不再人群之中。   山东都司的都指挥使这时含笑着上前询问甄武,是否要入城。   甄武回以笑容,但却不答反问道:“不知济南卫指挥同知曹小满因何未至?”   都指挥使一愣,下一刻有些尴尬,因为他也并不清楚,他扭头看向属下,可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只有其中一人在此时眼中折射出几缕厉色。   甄武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顿时也不着急了进城了,反而开始和这些人有的没的聊起了济南城的历史。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惹人注意的用眼睛示意了一下程良,程良则立即领会甄武的意图,从人群中出来,带着几人先行向着城内而去,试图打探一些情况。   就连他也看出来此事古怪了。   甄武提前给曹小满去过信,曹小满怎么可能不关注甄武的行程,而曹小满若知道甄武到了济南,又怎么可能不出城来接。   这也正是甄武心中生疑的地方。   曹小满既然没有外出公干,怎么可能会不来城外迎接他,要知道曹小满跟了他十多年,曹小满什么性子,甄武最为清楚不过,曹小满是绝对不会因为琐事而耽搁了正事的。   可既然出现了这种事,甄武就不会大意的当做无所谓。   甚至此刻,甄武在心中已经开始猜测,是不是城中有人想要刺杀他这个国公加钦差,曹小满用这种方式来给他预警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   他当年攻打济南,不是没有在济南留下仇人。   不过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没过多久。   程良带着曹小满一众人骑着马直奔过来,远远的甄武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因为曹小满竟披着全身铠甲,而铠甲上星星点点的鲜血更是清晰可见。   曹小满距离甄武还五六米远时,直接翻身下马,他把缰绳随手丢给了他身后的人,便一步并三步的向着甄武冲了过来。   等到了甄武近前,曹小满噗通就跪了下来,看着甄武一脸激动道:“小满拜见国公。”   他确实激动。   自他小时候跟了甄武后,几乎没有和甄武分开过,可自从他上任以后,他与甄武有近一年的时间未曾见面。   甄武神色也颇为激动,他上前把曹小满扶了起来,随后紧接着关心的指着他身上的血迹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说完,甄武脸色已经全部沉了下去,仿佛冷的能够凝结出三尺寒冰一般。   任何人都能看出甄武已经动了真怒。   在场所有人,有晓得曹小满和甄武是什么关系的,也有不清楚的,不过不管知不知道甄武和曹小满的关系,单甄武见到曹小满的第一面,什么话也还没有多说,便动了真怒,一时间也让所有人重新认识了曹小满。   而曹小满身后的姚青看到这一幕,又激动又震惊。   是赵国公没错。   真的是赵国公。   他以前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傻乎乎和他来往的傻兄弟,竟然真的认识赵国公。   曹小满听到甄武的话和语气,自然第一时间也明白甄武动了怒,他连忙道:“国公莫担忧,小满不曾受伤,只不过是有些贼匪异想天开的想要杀我灭口而已。”   说完这句,曹小满冲着后面挥了挥手道:“把人头带过来,让国公爷也瞧瞧,乐呵乐呵。”   有人立刻拎着一个袋子走了上来,然后倒出来几颗人头,咕噜咕噜的滚的四散。   不少文官文吏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有些心惊。   而同样在场的汪都督指挥佥事瞧见一个个眼熟的人头,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甄武抽出腰刀挑了挑人头,腰刀锋利拨动人头之际,不免又刺破了人头上的皮肤,甄武啧啧了两声道:“还是刚砍的啊,这热乎的,我也是好久没见了。”   随后,甄武抬头问曹小满道:“你刚才说杀你灭口,到底怎么回事?”   曹小满说道:“牵扯进了一个桉件当中,因为涉及到一位都指挥,或者几位,所以一直等着国公过来,好详细调查此桉,这些人应当是怕我和国公提及此事,所以才想要杀我灭口。”   “涉及都指挥的桉件?”   甄武念叨了一句后,感叹道:“那确实是一般人管不了此事。”   随后,甄武问曹小满道:“可有证据直接指向哪位都指挥吗?有没有在场中?”   “在。”曹小满指向了汪都指挥佥事。   甄武点了点头,侧头看向程良道:“程良,带人先扣起来,事情调查清楚后再说,若是冤枉还之清白,若是没有冤枉,哼,绝不姑息。”   “是。”   程良直接带人出动,闪电般的把汪都指挥佥事扣押了起来,而其他人只是看着,没人敢拦上一拦。   甄武这时说道:“走吧,先去衙门一趟,把这个事聊清楚了再说其他。”   一众人跟着甄武向着城中而去。   当众人到了都司衙门后,甄武坐在主座上,开口问曹小满桉件的具体情况,曹小满扭头把姚青叫了出来。   姚青能力确实出众,一个复杂的桉件,在他嘴中非常有逻辑且条理分明的说了出来。   只不过…   甄武挑眉道:“这么说大部分都是你的推测,你并没有什么证据?”   姚青嘴一停,有些哑然,不过下一刻,他便焦急道:“国公,虽说都是推测,可线索很明显,国公只要肯给我人,让我带人去查,三天,最多三天,我绝对查的水落石出,其中涉及到那些官员,保准一个都跑不掉,当然前提没人仗着官职阻拦我,亦或者不会有人再次试图暗中杀我们灭口。”   “这样啊。”   甄武思索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山东都司的指挥使,他语气略带嘲讽的问道:“我且问你济南城中的兵,可还是我大明的兵?我可还能一用?你如实说,若是不能,老子这就去东昌或者德州调人来,东昌或是德州的人也不行的话,那我就去顺天府调兵,我还不信了,在我大明地界上,我想要查清楚的一个桉件,还能稀里湖涂的查不清楚。”   山东都司指挥吓了一个哆嗦。   从顺天府调兵?   这是干嘛啊,再打一次济南城吗?   他连忙说道:“我济南城上下,对大明绝对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国公,卑职请缨,还请让卑职协助调查,卑职保管全城上下皆全力配合,不会有人试图阻拦一点一丝。”   “既然可用,那就给你个机会,就把这事消化在济南城。”   甄武从主座上站起来,沉声道:“传我命令,济南城从此刻起军事戒严,全城许进不许出,各卫所军士除守卫军外,具回营地,无我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等此事一了,我会详细禀报皇上。”   说完甄武掏出了他的令牌,扔给了曹小满:“你负责牵头彻查此桉,需要谁或者需要什么兵马,你自己去调,我只给你三天,三天时间我要结果,你们给我把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不管查出了谁,所有人都不得姑息。”   继而,甄武看向在场的所有人,他笑了笑:“当然我也知道在场有些人可能收受过钱财,或者不少人涉事其中,我这人向来也不会做的太绝,所以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许你们主动坦白,将功补过,甚至戴罪立功,若是事后你们再想叫人求情,不管是谁来,这个面子我都不给,话和你们说到前面了,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择。”   “诸位可还有其他异议?”甄武虎视众人问道。   所有人连道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吧,没什么事的散了吧,该通知百姓的去通知百姓,该查桉的查桉。”甄武说完,挥手让在场人散去。   曹小满兴冲冲的拉着姚青,又叫上都指挥使便去查桉了,他们之前本就有好多线索可查,只是碍于身份地位,不敢贸然探查,如今有了甄武的撑腰,他们自然会一个一个线索挨个查上一遍。   甄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叹。   这一个根植在济南城的犯罪团伙,在曹小满等人眼中,单靠他们的力量,想要拔除可以说比登天还难,因为可能任意一个比他们官职高的人,便可以卡的他们不得进展,甚至还会被人暗中下黑手除掉。   甚至即便是都指挥使或者布政使,按察使这般等级的官员,想要拔除这样的犯罪团伙也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在甄武手中这事却显得轻而易举。   问题只在于甄武想不想查,或者说查到什么地步。   这就是权柄所带来的好处。   他背后带着的是整个大明的秩序,任何人只要不是想挑战这个秩序,就必须服从甄武的意志。   他可以一句话,团结起所有没有涉事其中的官员,让所有人不再独善其身。   当正义之人够多的时候,只会越来越多,那么正义自然也就会变成必胜的了。   …… 第346章 -济南两日时光   晚上.   济南城中兵甲声依旧不断,白日里曹小满等人又抄庄园又抄府邸的,顺藤摸瓜下来,证据搜查的越来越多,关进大狱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吃了晚饭后的甄武,坐在曹小满的书房中,莫名的想起了许多年前,他曾持着朱棣的命令,在北平城中到处抄家.   那时候年轻呀,真心觉得格外的威风和畅快.   兵甲,军卒,大马,气势干云又目空一切,仿佛整座城池都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如今再想来,除了留恋一些年轻时候的热血,好似也不剩什麽感受.   也许当年朱棣在燕王府中,也如他感叹曹小满年轻的气盛热血一样,感叹着当年的他,总归是身份地位不一样了,有些事情虽然心中依然喜欢去做,可也不能自堕身份的去做了,或者说哪怕再去做一遍,也再找不到年轻时候的心情.   成年人学会了割舍,不会再全力以赴的去追求能让自己愉悦的东西了.   如今的甄武常常思索的问题,除了家中的一些私事外,更多的便是考虑着如何把辽东打造的铁板一块,又如何解决鞑靼和瓦剌,再就是能不能把大明的旗帜插进西域,下南洋的郑和又能不能把利益最大化…   东北,正北,西北,南洋,以及正南,大明只要能向外面发展的方向,全部在甄武的考虑之中.   他不是内政专家,作为军人而言,他此生的目标,只需要把这些东西尽可能没有副作用的抢回家里来.   想到这里,甄武摇头笑了笑,把脑子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掉,捧起手中的《三国演义》接着看了起来.   在大明读《三国演义》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仿佛有着时空环绕的错落感.   这本对于甄武他们这种军中之人,用处其实不大,有这个时间学一学粮草运送的速度和损耗更为实用些,不过读一读这本,对他们却也没什麽坏处,说不定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书中虽说有些计谋是脑袋一拍杜撰出来的,但亦有许多是真实可用的.   至少有一点甄武看了倍有感触.   那就是书中每一个人的性格,甄武最近就是在细细研究这些人的性格.   不管是人主,还是将领和谋士,他们性格中的优点都造就了他们人生中的高光,可他们性格中的缺陷却也限至了他们的发展,尤其是吕布,曹操,袁绍等人,他们的落幕无不源于他们性格中的缺点.   这时候门外的程良敲门禀报石冷来了.甄武放下书,让石冷进来见他.不一会儿,石冷走了进来.   石冷已经蓄了胡子,加上最近几年日子过得不错,身子微微有些发福,早些年那个莽少年的形象早已不知道丢弃在了哪一年.   甄武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木椅道:"坐下说话吧."石冷点头应是.   甄武接着笑道:"最近过的怎么样?年前听石暖说了一句,好像你媳妇怀了孩子,现下应该也快生了吧,到时候记得派人去府里报喜,这次出来前我娘还和我念叨,说早就给孩子备好了礼品,就等着孩子出生呢."   这话说完,出乎甄武意料,石冷竟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甄武疑惑道:"怎么了这是?"石冷长长的叹了口气,落寞道:"孩子流了."   额.甄武微微惊愕.   然后听着石冷低沉道:"说起来这事怪我,早些时候瞧上了一个花魁,花钱赎回了家中,本来瞧她身世可怜,百般疼爱,可没想到疼出错来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竟然仗着我的宠爱,给我媳妇甩脸色,我媳妇性子弱,一直也没和我说,结果就在前几月,因为她气的我媳妇胎动,差点母子都丧命在她手中."   石冷说到后面越发的咬牙切齿起来,里面蕴含的恨意不言而喻.甄武彻底惊讶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谁谁家后宅的一些八卦,但此刻听了石冷的话,还是有些惊愕,甄武张了张嘴,本想问问那个花魁现下如何,不过瞧着石冷的神色,想来结局也不用多说,他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这种事…   哪有什麽对错,若说错大人们都错了,只有孩子是无辜的.   甄武只好叹了口气,安慰道:"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多悔恨也无用,以后把心思也放在家宅上一些,至于孩子…总会有的."   石冷点了点头,情绪依旧低沉.   甄武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可还记得当年咱们的约定?"约定?石冷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而甄武已经接着说了起来:"当年我说过,你帮我十年,我会给你一个前程的,如今我已有了这个能力,你想不想入仕?"   石冷终于想到这事,脸上本来低沉的神色有了些缓和,他想到当年的事情,眼中流露出几分追忆,想到最后,他摇了摇头.   "这些年若说我帮国公,不如说是国公一直在照顾我,不仅早年费心教我,商会里还给了我不少的份子,让我有了如今的家业,我早已知足,其他不愿多求,也不愿再做改变,主要也是商会的事情做的习惯了,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甄武听石冷这么说,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便由你,对了,这些年可曾回过老家?"   石冷摇了摇头.   甄武有些不解:"不曾衣锦还乡?我记得你当年可盼着富贵后,让老家人瞧上一瞧的."   石冷有些尴尬,他想起他年幼时的执念莫名的觉得羞愧.   他叹了口气道:"当初年少不懂事,总以为旁人瞧不上我们,才处处针对我们,可现在想来当初也没做什麽争气的事情让别人刮目相看,其实富贵也罢,穷苦也罢,自己的日子总归是冷暖自知,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何必看着别人日子里的冷暖,羡慕和鄙视,愚蠢至极,说起来愚钝半生才明白母亲给我兄妹取的名字,多少也有几分可笑."   甄武听着石冷这段话,不由得有些感叹,人啊,都在慢慢的成长,慢慢的对这个世界,以及对自己有着新的认识.   石冷石暖的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她被大户打发出去后,才嫁给了石冷他们的父亲,想来那个不幸的女子,也曾对冷暖自知这四个字有着很深的感触,所以才给石冷石暖取这个名字.   她大抵希望自己的孩子,即便生活穷苦,也莫要贪恋虚荣,希望石冷和石暖守着自己的冷暖,过好他们自己的日子.   甄武莫名又想到石冷说起的花魁.这世界总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甄武摇了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念头暂时放下,开始和石冷说起了正事:"既然你想接着打理商会,我想调整一下重心,北方这边你选一个人出来接替你,我想让你去南方,我之前让甄土去南方创办茶叶,丝绸等买卖,你过去联系甄土,合力把船行也办起来,以后船行也大有前景,刚好老三在福州,有什麽问题你可以找老三求助,你过去后说不定也能帮上老三一些."   石冷想了想后,点头道:"行,这边我交接一下,一个月后我启程去南方."   "不着急,时间不用这么紧,过去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把所有事处理好后,心里没有后顾之忧再启程不迟,不过记得顺道去京师一趟,回府里见见我娘."   "好的,国公."石冷应道.   随后,甄武和石冷又聊了一阵,一直聊到夜深了,曹小满回来了.   石冷告辞离去后,甄武看着眉飞色舞的曹小满,没好气的念叨他:"老子一来就给老子找事做,你可真行."   曹小满咧嘴笑了笑.   甄武问道:"今儿一天,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等明日我们打算直接把那个土匪寨子平了,看看在寨子里还能不能挖出点有用的."曹小满说道.   甄武点了点头道:"你们看着办就行,行了,睡觉去了,有事明天再聊吧."   说着,甄武就打算去跨院休息.这时候,曹小满叫了一声甄武."老大,那个有个事…"曹小满一脸纠结.   甄武回头看着他,挑了挑眉.   曹小满苍蝇搓手一样,讪讪笑着说道:"那个姚青明日想要请你吃饭."   姚青?甄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   曹小满急着解释道:"姚青他是个好官,只不过一直没人帮扶,所以一路走得比较坎坷,所以他想…他想…"   甄武举了举手打断了他的话.   "那回头你让他来你家吧,咱俩喝两杯的时候,不差多个人,不过你告诉他,以后没必要这么钻营关系,只要他是好官,自会人人帮他,大明还没那么黑暗,需要有人帮扶才能一展胸中抱负."   曹小满有点尴尬,他想要和甄武解释姚青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从不钻营关系的,甄武看出曹小满的心思,笑着道:"我没否定他的以前,只是给他以后提醒而已."   曹小满点了点头,然后陪着甄武来到跨院.跨院中.锦儿在曹小满的媳妇陪伴下,俩人正闲聊着.   曹小满媳妇以前去见过不少次朱玉英,对锦儿自然也不陌生,所以此刻两人聊的很是开心.   当甄武和曹小满过来时,俩人连忙从床上起来,皆自行礼见过甄武.   甄武挥了挥手,让两人不必多礼,然后冲着曹小满的儿子招了招手,曹小满的儿子倒腾着小腿跑了过来.   "国公大爷."小家伙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甄武一乐,弯腰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甄武颠了一下,扭头冲着曹小满道:"好家伙,你儿子也太重了吧,比三月小一年竟比三月还重."   曹小满自豪的乐了起来.   甄武翻了翻白眼,逗着小家伙道:"好小子,长大了接着给大爷当护卫怎么样?到时候大爷给你找个好看媳妇."   小家伙懵呼呼的问道:"媳妇是什麽,好玩吗?"   甄武和曹小满都是一愣,锦儿和曹李氏都忍不住的捂嘴笑了起来.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麽,立时吵闹了起来.   "我要玩媳妇,我要玩."嘶.甄武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曹小满黑着一脸,抽了小家伙后脑勺一巴掌:"玩个屁啊,过来我抱着你回去睡觉了,别耽误了你大爷休息."   说着,曹小满从甄武怀里接过了小家伙,然后和他媳妇,告别了甄武,慢慢从屋里退了出去.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甄武和锦儿.   甄武看了一眼锦儿,眼神不由自主的向下移去,脑海中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锦儿雪白又细长的双腿.   锦儿脸色微微红了一下,然后她怯怯道:"我…我…先去铺床,然后给大爷洗脚."   甄武点了点头.   锦儿逃似的跑到床边,弯着腰,伸着素手开始整理起床铺来,她身段不错,弯腰之际,因为衣服骤然收紧,把她身上诱人的曲线展露了出来.   甄武艰难的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外面,月亮很圆很亮.天气不错,适合开荤.   不一会儿,甄武在锦儿伺候下洗完脚,宽完衣,灭了炷,上了床.今夜银枪刺破桃花蕊,佳人不敢高声暗皱眉.   第二日,因为需在济南城休整,甄武左右无事,便在床上一直待到了中午时分才起床,起床时甄武也没用锦儿伺候,自己穿了衣服,便去了外面.   这个女人不堪三击.   等到吃了饭后,锦儿恢复了一些元气后,曹李氏又带着儿子去陪着锦儿说话了.   而甄武则窝在书房又看起了,不过今日他没看多久,逐渐便有济南城的官员,开始来找甄武主动认罪了.   甄武来者不拒,官职高的甄武亲自接待,官职低的,甄武便让程良接待.   一下午的忙碌,甄武把所有人主动交代的事情记录在册,等着到时候和曹小满等人查出来的验证,然后再行定罪.   这一日,曹小满等人因为去灭土匪的寨子没有回来.   一直等到第三日午后,曹小满等人方才回来,这一次他们大破土匪山寨,当场击杀上百人,又捉拿了上百人,算是彻底把这伙土匪在济南地界抹掉了.   这些全都在甄武的料想当中.然而有一件事却是出乎了甄武的所料.   这一次,曹小满回来时,竟带回来了一个四岁小女孩,这个小女孩还恰巧叫做唐赛儿. 第347章 -白莲教   "你说…你收她当干女儿了?"   甄武看着含着一口水正往空中喷彩虹的唐赛儿吃惊的问曹小满.   曹小满对甄武的吃惊有些不解,他转头也向着不远处的唐赛儿看去,此刻他的傻儿子正围着唐赛儿欢呼雀跃,他问道:"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   甄武没有说话,仍然在消化这些信息.唐赛儿是谁?   历史上出了名的女性起义家,在所有的起义者中,简直是千顷青苗中少数的几朵红花,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甄武的眼中,还和他构建起了一层联系,他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是大明的国公,朱棣的女婿啊.这小姑娘将来说不定是要造自己家的反.   曹小满挠着脑袋开始给甄武讲了起来:"她家里是跑江湖玩戏法的,前些日子土匪们寻乐子,便把她一家子全掳上了山,也是她家倒霉,恰巧被土匪撞见了,你说她们一家本就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这在山上被关了两个月,猛不丁放下山饭食也没着落,我瞧着可怜,这丫头也投我眼缘,所以就逗了几句,她爹还是个机灵人,正愁家里的丫头多,便求着我领回家当丫鬟."   "那…干女儿又是咋回事?"   曹小满咧嘴憨憨一笑道:"您是知道我的,咱不是趁火打劫的人,我本想拒了的,不过转眼想到您也曾认了个干女儿回去,我就寻思您的方法好,当女儿领回家,小时候能当三月的玩伴,长大了说不定还能当媳妇,所以我就也替我儿子整了一个回来,说起来还是您高明,小姑娘好看,咱也不差那点粮食,遇见了就往家划拉划拉,这就叫未雨绸缪吧."   嘶.   甄武没想到根子还在他身上,他翻了翻白眼道:"你倒是啥事也跟着我学,有出息啊."   "没有没有,也不能这么说."   曹小满竟然挠着脑袋,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还故作谦虚的说道:"这都是国公教的好."   "嘿."甄武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他娘的还真以为我夸你呢?"   曹小满愣住了:"不…不是吗?"   甄武闭眼深吸了口气:"得,懒得和你说那么多,认女儿就认女儿吧,但你别只认不教,将来若是惹出麻烦来,你看我怎么找你算账."   "这肯定不会的,您放心."   甄武又看了一眼唐赛儿,小丫头长得粉雕玉琢的确实可爱,甄武叹了口气,一个人未来的所作所为,都和生活环境息息相关,这丫头认了曹小满当爹,未来应该不会可怜到被逼无奈下起义造反了吧.   这样其实也好.丢得身后名,换现世的一生安康,不亏.   而且身后名也不一定肯定没有,将来万一有别的起义军什麽的,这丫头也可以代表朝廷去剿灭啊.   呸呸呸.怎么可能还会有起义军呢.不对.   这也说不准.这个世上总是不缺一些不安分的人.   甄武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后世响当当的名词'白莲教'.   唐赛儿的父母不会是白莲教中的人吧,若真的是这样,那她父母把这丫头送过来,又有何居心?   甄武印象中记得唐赛儿起义打的就是白莲教的名头.   白莲教的恐怖,生活在这个年代的甄武是深有感触,白莲教自唐,宋流传至今,别说信奉白莲教的普通百姓数不胜数,便是职业信徒亦不在少数,其中更不乏一些家财丰厚之人,而元末时红巾起义军就属于白莲教的香军,韩山童,刘福通,张士诚,徐寿辉可以说都与白莲教渊源颇深,甚至朱元璋都出身于白莲教.   只不过当下白莲教已经全部由明转暗了.   因为老朱是个大人才,一上位后,直接把白莲教定为了邪教,并且严厉打击,而从老朱这个动作来看,也足矣说明白莲教对社会的威胁性有多么的大.   但即便这些年朝廷一直打击白莲教.   然而,这天下暗中还信奉白莲教的人有多少,恐怕只有天知道,甄武只清楚凡是后来造反的人,不管是不是白莲教教徒,都少不了要借白莲教的一些名头用一用.   所以此刻的甄武也不敢冒然的下定论,认为唐赛儿一家就是白莲教的教徒.   甄武简单的思索了一下后,拍了拍曹小满的胳膊,示意曹小满和他去书房说话,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书房,甄武把他所猜测的情况说给了曹小满听.   曹小满从来不会对甄武的话产生质疑,当即大惊.   他沉着脸道:"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抓回来审问一下."说着,曹小满就要转身出去.   "等等."   甄武出声拦住了曹小满:"不必这么大动干戈,这只是我想到的一种可能性."说到这里,甄武又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你先暗中调查一番,若是唐赛儿的父母是白莲教徒,那也别声张,因为你即便抓了她们一家意义也不大,你不妨装作不知道,看看能不能感化策反他们,若是可以,由他们在内部当我们的眼线,白莲教,不,至少山东地界上的白莲教,将不会再闹出什麽大动静来,当然若你查后发现她们一家不是白莲教徒,那也没什麽损失."   曹小满想了一下,等想明白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甄武起身走到窗前,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唐赛儿天真烂漫的样子,想了想忍不住叮嘱曹小满道:"那小丫头你既然收为了义女,不管什麽情况,都不要因为她父母的缘故,刻意疏远或者迁怒人家,四岁的小丫头能懂什麽,好好教,她总会记你些恩情."   "嗯,我明白."曹小满点头说道.   甄武看着窗外的景象,他突然看不清未来到底会如何发展了.   晚上时候,曹小满因为把案件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便置了酒席打算和甄武好好喝一场,他本邀请了姚青过来,可不知道是不是甄武让曹小满转述给姚青的话起了作用,姚青并没有来参加.   所以这一场酒也只有甄武和曹小满,程良几个自己人喝.   期间他们谈论了很多的往事,伴着那些曾经他们共同经历的艰难岁月,酒香且醇,不多时几人都有了些醉意.   甄武趁着醉意,说着他对大明的设想,说着他想为大明做些什麽的雄心壮志,感染着曹小满几人激动的发誓必定毕生追随甄武.   而甄武看着他们几个,感受着他们志同道合和的心意,笑声也逐渐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洒脱肆意了起来.   这些年他见多了百姓流离失所,见多了百姓们的穷苦困顿,他希望大明总有一日,所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喜上颜开.   此时此刻,甄武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那个曾经只想着跟着朱棣,拼命混个爵位的他,已经变了,那个曾经看着朱高炽,感叹着世界上有人生来就带着崇高使命的他,如今也有了那种崇高的理想.   原来这世上人人都伟大,只可惜大多数人困在了一日三餐上.等到甄武一觉睡醒,只觉得口干舌燥.   锦儿不知道何时已经起床了,她大抵一直在关注着甄武的情况,见甄武揉着脑袋睁开眼,便端过来一杯温水递给了甄武.   甄武仰头痛快的灌进腹中,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他把水杯递给锦儿问道:"可有现成的吃食?"   昨夜他酒喝的不少,但东西没怎么吃,一夜过去,肚子早就叫唤上了.   锦儿甜甜一笑道:"早起我便去熬了粥,一直让人温着呢,还备了些小花卷和七巧点心,大爷是现在吃还是在床上歪会儿再吃呢?"   甄武微微一愣."你去熬的粥?"   锦儿点头道:"昨日早上时见大爷想喝粥,却喝的不对口味,今儿刚好醒的早,便想着亲手给大爷熬碗粥,我放了大爷爱吃的红豆和大枣,想来大爷定是馋了."   甄武本就饿了,一听这个更饿了.   他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让人送过来吧,现在就吃,对了,再选些爽口的咸菜来,酒后就吃这个舒坦."   "好,就听大爷的."锦儿轻笑着,唤了外间伺候的丫鬟进来,把事情交代了下去,然后上手开始帮甄武穿衣.   等穿好衣服,饭菜也已经摆好,甄武一口气吃了个痛快,这才作罢,然后他看了看时间,让人去通知曹小满准备好案件相关的东西,去都司衙门见他.   这个案子也该告一段落了.   曹小满和姚青查的很详细,铁证如山,一干涉事官员,该抓的也全都抓了起来,所以甄武并没有用太长时间,便把一些职位低的官员,直接按照大明律法当场定了罪.   至于都指挥级别的人员,或者布政司里面的高官,以及曹小满姚青这样需要请赏的人员,甄武则详细的记录在了奏折里,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好让朱棣决断.   案件到这里,事情算是结束了.   甄武因为另有差事在身,也不好在济南城久留,当天通知他们一行人收拾行李,便不做耽搁的出了济南城,接着向辽东而去.   之后一路上,甄武并没有再刻意在某地停留休整,直接按照最近的路线,从沧州过静海入永平府,再从山海关出关,直奔辽东都司.   到了辽东都司后,甄武和镇守辽东的孟善聊了一下午后,然后第二天,紧接着便又开始了赶路,他们顺着太子河,过本溪,至苇子谷,从鸦鹘关出境,终于来到了苏子河流域.   而阿哈出的部落就在苏子河流域.   阿哈出如今被朱棣赐名为李诚善,他的部落叫胡里改部,是建州女真中最大的一支部落,人数有数千之众,他们的部众早就知道李诚善去大明朝贡,想要和大明建立友好往来的关系,所以当见到李诚善带着甄武一众人回到部落,一个个都兴奋的欢腾了起来,同时一个个也对甄武一行人回报出最大的善意和友好.   甄武看着这群友善的人,看着这个落后的部落,无法想象就是这里的人在二百年后入主了中原,建立了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他们甚至都没有铁锅啊.   一把短短的匕首在这些汉子当中,都是求之不得的一件宝物.   李诚善有些羞愧,他见过大明的繁华,所以不好意思的对甄武说道:"国公见谅,我们这里条件比较简陋,还望国公不要嫌弃,不过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必全力满足国公."   甄武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我也是卧冰爬雪惯了,对吃的住的都没什麽要求,只希望李指挥以后莫要这么见外,以后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大明对所有的子民都是一视同仁的,这里迟早也会变得如江南一般繁华昌盛."   繁华昌盛?   李诚善是想也不敢想,他只求能在大明的照顾下,可以让他的部落的日子过的好一些就行.   多的不说,只要不用吃个盐巴都抠抠搜搜的舍不得,那他也就知足了.   当天晚上,李诚善好好招待了一番甄武等人,甄武来过辽东,之前跟着朱棣征讨野人女真时,也来过这边,所以对这边的习俗和吃食并不惊奇,反而锦儿一直稀罕的不行,时常露出一些惊讶的神色,看得甄武好笑的不住的摇头.   锦儿自小生活在王府,虽说不能和朱玉英相提并论,但是锦儿过的日子,相比较部落里的,简直也是天堂.   而且锦儿自幼很少出王府,对这边的事情,自然时感到非常的好奇和不解,搞得甄武时不时的得给锦儿做一做科普.   可即便甄武科普,但对于锦儿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和认知,仍然是常常对部落的一些事情表示理解不了.   不过还好,这边的风景很是不错.   时值六月份,傍晚清风浮动,带来浓浓的青草香气,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在这样的地方,就连锦儿都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纵马奔腾的感觉.   甄武自然也是如此.   他甚至想着,等有朝一日后,带着朱玉英也来这边玩一趟,说起来他们两人的记忆,除了家里,也就是北平城外的那座雪山,想来朱玉英过来后,也会特别的开心.   不过这件事不能着急,总要等到某一日,来这里如去辽东一般安全再说.   甄武回身望向了黑夜.那是他们一路过来的方向.   可以说现下他们来这里并不容易,因为没有路,所以很不好走.得开辟路啊.   总得让大军能够一路坦途又快速的来到这里,这样甄武才敢放心的建设这里啊.   想到这里,甄武冲着李诚善灿烂的笑了起来.宝贝们,快来碗里吧. 第348章 -李诚善:我有一个女儿!   世间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种前因,得后果.   甄武心知他这次过来,将要推行的一系列的政策安排,会对未来有着多么大的影响,所以一路上甄武对此亦是忧思甚重,不敢轻下定决.   不过显然李诚善没有这样的顾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部落给不了大明太大的好处,反而与大明互市后,大明能够有效的帮助他们的部落.   所以第二日一大早,李诚善就守在了甄武的帐外焦急的等着甄武.   甄武知道后也没有着急,不慌不忙的吃了饭,这才走出去在李诚善的安排下办起了正事.   首先便是建州卫的设立.   甄武取出圣旨,在李诚善所有的部众面前,威严的读了出来,圣旨中特别强调了,自此之后建州卫所有部众具是大明的臣民,建州卫各级属官都有着约束民众,保卫边疆之责,另外建州卫上下,必须听从大明的征调,闻令即从,不得有违.   李诚善部落之人,听到圣旨中语气强硬的要求他们的责任,许多人脸色出现了异色,不过他们部落因为距离辽东较近,这些年也比较心向大明,所以倒也没惹出什麽骚乱.   尤其是部众见到李诚善带头领旨谢恩后,一个个也全都顺从的跟着李诚善磕起了头.   这些事情其实都是李诚善在南京时便已经和朱棣协商好的,所以甄武也不担心会出现什麽乱子.   他等到李诚善众人磕完头后,扶起了李诚善笑道:"李指挥,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大明对各民族向来也是一视同仁,还望李指挥与我汉家儿郎携手共建家园,和睦相处,共御外敌."   "下官瑾听国公教诲,必尽心职守."李诚善俯身客气说道.   甄武笑了笑,然后开始给建州卫各级属官颁发诰印,冠带,袭衣等,以后他们再去大明,必须持有本卫印信文书才行.   至于建州卫各级属官,全都是李诚善在南京时就定好的,都是李诚善的部落之人.   这也是大明对各部落常用的至度,羁縻.这种至度类似于南方等地的土司至度.   名义上,他们归从大明,但其财政,司法,行政,兵事全部都是自治形式,除了大明征调之时,他们不得违背外,大明不会插手其内部事项,所以这种部落依旧有着高度的自治权,完全可以算是独立的地方小势力.   说起来,这种至度其实有很大的弊端,但是没办法,现阶段的大明,需要他们的好感和认可,不能强硬的搞的四面楚歌.   而且任意两个民族的融合,都需要长时间的适应和潜移默化,等到大明国内稳定,国外无忧后,自然有着大把的时间改土归流,彻底把他们纳入大明的疆域之内.   所以这种至度,也算是必经的一步路.甄武需要做的就是给未来种下一颗种子.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羁縻,顾名思义,羁,用军事打击手段和政治压力用来加强控至地方,縻,则是利用经济和物质给予地方抚慰,调控当地贸易种类,让其更加依赖朝廷.   但具体如何实施,则需要双方的扯皮了.   这显然也是李诚善比较关心的事情,当甄武把需要颁发的事物弄完后,李诚善邀请甄武去了他的帐篷包里,两人各自带着各自的几位下属,开始洽谈起朝贡和互市的事情.   甄武的下属中,有朱棣安排的,也有甄武从辽东带过来的,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打算和李诚善他们好好较量较量.   双方上来就对朝贡的事情各抒己见起来.   大明这边要马匹多少多少,貂皮多少多少,珍珠多少多少,牛羊多少多少,甚至连海东青也要,反正只要是这边能搞到的全都想要加进贡品中.   而李诚善那边则针对与朝廷的赏赐提起了意见,希望大明每年可以赏赐香料多少,铁器多少,各类兽筋多少,绸缎,粮食什麽的也是狮子大张嘴.   这件事甄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下属和李诚善他们争的面红耳赤.   一来朝贡虽说会成为惯例,但其实还是看双方的实力和情况,若是大明日薄西山,李诚善随便拿出来点东西,大明为了稳住李诚善也得给人家好东西,但是只要大明一直强盛,大明即便索取了李诚善一大堆东西,然后只是象征性的赏李诚善一些丝绸,李诚善也得忍着,甚至大明若是生气了,甩脸就是一句,今年你们不用来了,李诚善他们也需要哭爹喊娘的去南京求朱棣开恩.   说到底还是看谁求谁了.   二来,大明的官员不是废物,他们都会限至军需物品的数量和种类,谁也不会乱承诺什麽,所以甄武便没有多说什麽.   随着双方的争执,渐渐的双方商讨出了一个皆自满意的章程.甄武见状点了点头,然后大家开始商量起怎么开通边市来了.   朱棣的意思是开两个马市.   这一点李诚善也知道,所以李诚善上来就表达想要在辽东开设一个马市,他们部落开设一个马市,辽东的马市由辽东官员管辖,他们部落的则由他们管辖.   大明官员刚打算拒绝,甄武的话便响了起来.   "这件事不可能,两个马市必须全部开设在辽东,具由辽东布政司管理."说到这里甄武抬头看向李诚善:"李指挥想必你也知道,开设马市其实对大明益处不大,皇上肯开设马市,还是看在咱们如今是自己人的份上,你不能让我汉家儿郎千里迢迢的去你部落交易吧."   "可…可…我们部落想要交易,路途亦是非常不便."李诚善说道.   甄武笑了起来:"这简单,其实我替你们想过法子,这里至辽东曾有故元遗弃不用的驿站,今日我们可重启驿站,并且年久失修的道路,我们亦可以重新修缮起来,而且修缮的比往日更宽更阔,直至你部落里面,你看如何?"   额.李诚善僵住了.   道路畅通后,虽说他们出行方便了,但是大明军人自辽东到他们部落也就变的旦夕而至了,再加上驿站启用,他们和大明的关联也将变得特别紧密起来,这让李诚善莫名的有些不安全感.   大明打过来,他们若跑都跑不了,那意义可就不同一般了.   之前仿佛若隐若现的一根线,突然就变成了一根绳子束在了李诚善的身上.   李诚善有些不愿意.   甄武似笑非笑的看向李诚善道:"怎么李指挥?据我所知李指挥祖上曾是故元万户府的万户长,当年你们远在依兰都愿意和故元建立驿站联络有加,如今迁徙至此,又换成我们大明的指挥使,便不乐意吗?"   "没…怎么会."李诚善有些尴尬的说道.   下一刻,李诚善想了想,既然有些事没法拒绝,那么他只好加码了,所以开口对着甄武说道:"路上国公曾与我说过,愿施与农具,教我部众开荒种田之事,可做得了真?"   "当然做得了真."   甄武盼着李诚善的部落由放牧,采捕的生活方式,多一个农耕属性呢,毕竟开始农耕后,谁会愿意放弃辛苦开垦的田地呢,那都是他们稳定的活命之本啊,当他们有了在乎的东西后,他们才会逐渐的放下刀枪,不会只晓得抢夺.   更何况这片土地不同于漠北草原,这片土地是可以开垦出田地的.   "岂止教你们开荒种田,我说过我大明对各部落都是一视同仁的,只要我们大明会的都愿意教给你们,我还想在你们这里盖几间学堂,建两座寺庙,让你的部众也能读书习字,累了也有佛祖作为寄托,再加上开垦出来的田地,保准用不了多少年,这里也会如大明其他的地方一样,衣食丰足."   阉割版的儒家典籍,佛经,农耕,三管齐下,不怕腐蚀不了女真的战斗欲望.   但李诚善不清楚甄武所想,把甄武所说的真当好东西看待.   所以李诚善脸上顿时显露出喜色,他看着甄武的眼神也越来越亲近了起来,心中直念道甄武真是他们的好朋友,于是他一激动,忍不住过分的问道:"那火铳可以教给我们吗?我这次去南京见到了,我觉得这东西很棒."   啥?火铳?   甄武脸一下子就黑了,他摇头道:"那不行."   李诚善一脸不解:"国公不是说只要大明会的,都愿意教给我们吗?"   甄武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此物不详,有违天和,你们部落人少,承受不了这个代价,而且重点是这东西教给你们,你们也是学不会啊,再说我们现在还在改善提高,你说我们能教你们一个半吊子水平吗?不能够,你等我们彻底掌握后,我们再设法教你们."   李诚善看着甄武,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哦了一声,不再提及此事.   甄武这时开口道:"其实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完的事情,咱们先说开垦田地这事,因为这事也颇为复杂,不是说教就能教会的,所以我打算移些汉民过来手把手教你们,你看如何?"   "这最好不过了."李诚善大喜道,在他心中这些汉民进了他的部落,那不就是他的人了.   可下一刻他听到甄武的话,当场又愣住了.   "不过问题是此地并不是特别安全,不仅你们女真各部常有征伐,北面也有兀狄哈人的袭扰,这样吧,我在派些军卒过来保护他们的安危,就在你部落附近选一处地方驻牧屯田,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派人过去,让他们手把手教你们开垦田地,你看如何?"甄武笑眯眯的和李诚善说道.   军卒驻牧?这他娘的不就是抢地盘吗.李诚善脸色沉了下来:"这不妥吧."   "怎么不妥呢?"甄武仿佛真的不知道为什麽不妥,真诚的问道.李诚善道:"他们独悬大明境外,怕是不易在此地生存."   "是吗?"   甄武脸色不变的说道:"不过你建州卫不就是我大明一份子吗,我相信李指挥会教给他们如何放牧,如何采捕,会帮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的."   "如果教不会呢?"   "这片土地上有女真,有高丽,有蒙古,有兀狄哈人,我怎么就不信独独我们汉人生活不下去呢?而且我敢肯定辽东,北平,以及大明数万万汉人也都不相信,你说我汉人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不下去,李指挥要不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甄武沉着声音说道,不过他说归说,其实心中也没底,因为他也知道这事有些危险.   此时辽东的汉民都不多,更何况要在这边扎进一个汉人驻牧点,尤其是大明国内都还需要移民调控人口,哪还有那么多的人口往这边移民,但这件事没办法,两个民族要融合,如果不想让这里的人入关,那只有汉民走出来一条路可选,不管多难,也必须要坚持下去,不过还好,只需扛过几年,等到汉民人口爆发式增长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而汉民在这个地方只要人够多,这片土地才属于汉民,到时候女真各部,他们才能想怎么拿捏就能怎么拿捏.   李诚善沉声道:"国公定要如此?"甄武点头:"定要如此."   帐篷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其他人在这时也都微微憋住了气息.良久.   李诚善在心中衡量了几遍后,开口问道:"国公打算驻牧多少兵马?"   "两千,不过你放心,不会对你部落产生危机,而且有我汉民驻牧对你来说也是好事,我们联合起来,也能使你的部落更加安全."甄武说道.   李诚善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国公答应我一事,这件事我可以同意,并且我也可以让猛哥帖木儿归附大明,咱们三者联合,这样咱们不仅可以影响到所有的女真部落,甚至可以吞并一些其他的部落."   "什麽事?"   李诚善再次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后才缓缓吐出那口气后,慢慢开口道:"我有一个女儿!"   甄武眉头一皱.怎么?这是让他娶李诚善的女儿?!   也对.   这样双方联系会更紧密,这也才是真正自己人的样子.   只不过这种政治婚姻,他是真的讨厌,更何况出门前,朱玉英特意交代不让他领回去陌生女子,这不让他左右为难嘛.   想到这里,甄武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了.也不知道李诚善的女儿好看不好看.   可当李诚善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后,甄武彻底傻眼了.   只见李诚善说道:"我想让我女儿嫁给皇上,若国公能促成此事,并且保证我女儿在宫中地位不凡,我便应了此事,并且以后和大明一起合力共建家园,共同维持此地上所有部落的秩序."   啥?甄武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嫁给朱棣?   艹.   甄武老脸都红了一下,他还以为人家嫁女儿给他呢,这他娘的,原来还嫌他地位低呢,不过这倒好办了,朱棣对政治婚姻应该没什麽抵触,他也不用关心李诚善的女儿好看不好看了.   只不过…徐妙云知道此事后会不会抽他呢.还有,他这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小丈母娘吗?   这应该不算吧.   甄武沉吟了一下道:"这事我可以试试,但结果不敢保证,总归是要皇上亲自应允后,这事才算能成."   李诚善点头道:"这我明白."   "行,那今儿就先到这里,等我去信给皇上后,再言这事."说完,甄武起身向外走去,李诚善等人连忙起来相送.   等到甄武回到自己的帐中后,他坐着仍然思索着这件事,当然像李诚善所说的,三者联合吞并其他部落,共同维持此地的秩序的屁话,甄武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李诚善若是发展了起来,保准会把大明钉在这里的汉民吞的干干净净.   当然,若是这里的汉民越来越多,慢慢发展起来后,自然也会把李诚善吞的骨头渣子也不剩.   甄武主要考虑的是,大明现在对辽东都有些消化不良,再惦记上一块地方,能不能行,他换的这个汉民入场这片地方的机会,值不值得.   想了良久,甄武叹了口气道.总得拼一把啊.   如果连这里都不敢想,不敢投入的话,那还谈什麽漠北草原,西域和安南.   无非是大力发展国内民生,让老百姓多生孩子呗.   等到这片土地都变成自己的后,这片土地上也能给大明补充很多的内需所求,也有助于大明再上一个台阶.   那就搞吧.   甄武想罢,开始提笔思索着措辞,劝朱棣再娶一个小老婆,然后让人八百里加急的送向了京师.   他站在大帐门口,看着快马持着他的信件疾驰而去,心中莫名的又瞎琢磨了起来.   也不知道朱玉英知道这事会做何感想.应该会开心吧.毕竟甄武不用娶.   至于她爹…让她娘愁去呗.朱棣娶小媳妇和她夫妻俩有啥关系. 第349章 -这风格够女真   苏子河静静流淌,在阳光下泛着波光粼粼的色彩,几匹战马在程良等人的看顾下悠闲的饮着水,它们不时舒坦的嗤鼻,激的水雾升腾如烟飘荡,再配上青山远黛,倒真使这一片水草丰沛的地方美不胜收.   甄武懒洋洋的躺在锦儿的大腿上,一边看着如画的美景,一边有一茬没一茬与锦儿说笑着.   自从信使出发后,甄武的差事就暂停了下来,于是他便开始带着锦儿她们游山玩水起来.   毕竟来一趟不容易.   尤其像锦儿这种少有出门的女子,甄武也愿意让她好好的放松放松心情,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   效果很好.   这些日子锦儿的性子明显开朗了很多,连开甄武的玩笑,都开了好几遭,而晚上还让甄武在夜里也多了几分情趣.   这属于意外收获.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到今天也该结束了.一阵马蹄声响起,甄武侧头看了过去.   一匹快马自远处飞快的向这边疾驰而来,然后在距离甄武不远处,马上的人矫健的翻身下马,快步到甄武的面前,单膝跪下道.   "国公,京师那边来人了."   甄武猛的坐了起来,他算了算时间,半个月,从此地到京师打一个来回,还真不算慢,想来朱棣接到他的信件后,并没有耽搁,当场批复后,便由信使再次送了回来.   那他也不能耽搁了."走吧,咱们这就回去."   说完,甄武起身冲着程良等人呼喊了几声,随后一众人骑上马匹,向着李诚善的部落而去.   很快.甄武等人便回到了部落.   他在自己的大帐中接见了一番信使,等到信使离去后,甄武喝了口水,打开朱棣的批复看了起来.   朱棣的批复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女真一切事物,你自己拿主意即可,不必请示."甄武还没有咽下的那口水,瞬间就喷了出来.   这…什麽意思?大老远的逗信使玩呢?   这么大老远搞这么一趟,就给这个回复?其他事情都好说,他拿主意就拿了.   但朱棣娶不娶小媳妇这事,也要他自己拿主意?这也太离谱了吧.不过下一刻,甄武反应过来了,这事…有点不太对.   这老丈人.不会坑他吧.   将来徐妙云问起来后,朱棣该不会是想拿他当挡箭牌吧.   还别说,这还真有可能,甄武完全能够想象到朱棣腆着一张逼脸,对徐妙云说:'都是甄武那小子自作主张,简直太过分了,完全是胡作非为,等有机会后,咱俩必须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他,让他长长这个记性.'   真是日了狗了.甄武有点后悔在信件中撺掇朱棣了.   就他撺掇的那几句话,绝逼会让朱棣拿出来当证据.   问题是朱棣他自己不知道他娶李诚善一个女儿的好处吗,他要是不想娶,会让甄武拿这个主意?   这摆明了吃透甄武的节奏.   甄武黑着脸站了起来,他想了想后,抬腿就向外走去,在帐中候着的程良疑惑道:"国公,咱这是…?"   "给陛下送媳妇去."甄武扔下这句话,率先就走了出去.   既然让他做决定,那他就把李诚善的女儿先送回京师再说,想要闹幺蛾子的,让朱棣他们在京师先闹腾着.   等他回去,想来这事也就该过去了.至于想让他甄某人背锅.不存在的.   程良等人听到甄武的话,具是愣了愣,随后连忙追着甄武出来,而李诚善部落之人,早就晓得京师来了信使,都清楚定是他们家的公主会不会嫁给大明皇帝有了准信,所以许多人见到甄武出来,便把心思放在了甄武身上.   当他们看着甄武进了李诚善的大帐中,也都没有离开,全都留神着帐中的情况.   不多时.   帐中传来李诚善厚重又畅快的笑声,李诚善的部落之人听到后,一个个也全笑了起来.   以后啊,他们部落的花朵就是大明的皇妃了呢.   只有李诚善的女儿在听到有人急匆匆的过来报信后,愣愣的坐在了下来,她不舍的环顾着她的部落,眼神中有些忐忑,有些害怕,不过她看着部落之中开心的笑颜,也强打起精神扯出了个笑容.   她安慰自己的想着.不怕的.无非是换个部落生活.   而李诚善此刻显然不会太关心她女儿的心情,他们部落和大明联姻,至少朱棣这一代,双方定然会和睦相处,同时也完全能够料想到,大明会给他的部落很大的扶持,这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这般情况下,这次李诚善和甄武的洽谈便顺利了很多.   随着这次顺利的洽谈过后,李诚善和甄武全都忙碌了起来,甄武这边需要联络辽东的文武官员开通马市,以及针对马市的地点,以及马市中的商品,管理等一些列的问题进行处理.   同时还要抽时间在李诚善的带领下,在苏子河方圆百里区域内,挑选一个合适的地点,建立驻军点,以及挑选驻军人选及移民过来的政策.   普通顺民肯定是没办法在这个环境中生存的,所以甄武移民的方向要么是北方边境的贫家子弟,要么便是国内的一些重刑犯.   想必给重刑犯一个重生的机会,他们也愿意来苏子河流域这边搏上一搏.   就在甄武处理这些的时候,李诚善的女儿也全部准备妥当,在辽东布政司的安排下,带着一众送亲的人,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师而去.   这一日,甄武见李诚善好不容易闲下来后,找到李诚善.   "李指挥,前些日子你便说要劝孟特穆归附我大明的,这事怎么到现在没动静,话说你们祖上不都是一家的吗?不仅都是从依兰迁徙过来的,这些年还一直联姻不断,不能到现在都没动静吧."   李诚善的部落和孟特穆的部落属于同源,只不过迁徙的时候分成两个部落,在后来他们这支女真叫做建州女真.   而女真的所有部落中,主要分为三大支,除了李诚善,孟特穆的建州女真外,还有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   此次随甄武一趟过来的亦失哈,便是海西女真出身,深得朱棣的信任,更是此次的副使,此刻他已经带着任务去劝服海西女真了.   甄武琢磨着,他总不能在建州女真这边拖太长时间,毕竟建州女真这边按理来说是最容易搞定的,而且建州女真这边完事后,他还需要去搞定野人女真,以及更东北方的各个部落.   这也才是他过来的主要差事,至于建立马市之类的,有辽东官员忙碌足矣.   可没想到,李诚善听了甄武的话后,竟然一脸的羞愧.   甄武心中一咯噔,他平静的看着李诚善道:"李指挥,你当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孟特穆的部落,绝对和你同步而行,如今不会出了什麽问题吧."   李诚善愁容满面道:"不瞒国公,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问题,我派人去通知他两次了,每次都让他过来,可全都被他拒绝了,具体因为什麽原因,我也没有搞明白呢,不过国公莫要着急,我这就让我儿子亲自去一趟,这次说什麽也要把他请过来,咱们一起共商大计."   甄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李诚善.   李诚善急道:"哎呦我的国公爷,我女儿前脚刚送走,您还不相信我吗?孟特穆不和咱们同气连枝,我比您还着急."   "行吧,那我就再等几日."甄武说道.   可没成想,几日后,李诚善急冲冲的带着他儿子释加奴找到了甄武,一见面李诚善就喘嘘嘘的忙喊道:"国公,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   甄武眉头一皱,道:"什麽事还能让你爷俩这般着急?"说这话,甄武示意程良给李诚善父子送上茶水过来.   等到李诚善俩人喝了点水后,李诚善压了压喘着的气息才开口道:"我儿子刚从孟特穆那里回来,他和我说孟特穆接了朝鲜封赐的一个万户长的官职."   嗯?   甄武忍不住眼睛一瞪:"这么说他一直拒绝你的邀请,就是因为这事?"   李诚善点头.   甄武呵了一声,挑着眉心情不爽道:"好家伙,什麽时候朝鲜的官职比我大明的都要香了?这孟特穆脑子没毛病吧,他不知道朝鲜国王还是我大明封的?"   "知道,他能不知道吗,但是孟特穆也有苦衷,那是因为…"李诚善说到这里,怕自己说不清楚,一巴掌抽在了自己儿子的脑子上道:"你来给国公说."   释加奴被李诚善抽了一巴掌也不恼,只是翻了翻白眼,然后和甄武解释了起来:"我这趟过去,刚巧撞见朝鲜的人了,朝鲜听说我们归附了大明,当即便坐不住了,生怕我们背靠大明后势力大涨,然后对他们朝鲜产生威胁,所以便派了使臣去了孟特穆的那里,就是为了不让孟特穆和我们联合,而且朝鲜还威胁孟特穆,说是如果孟特穆敢和大明走在一起,他们便停庆原马市,杜绝和孟特穆部落的往来."   释加奴喘了一口气后,接着道:"国公爷,您也知道,孟特穆的部落就在图们江流域,他们特别依赖朝鲜的庆原马市,一旦马市被停,对他们整个部落影响都挺大的."   艹.   甄武眉目跳动着怒火道:"狗日的朝鲜还敢和老子抢人."   释加奴被甄武的爆喝声吓了一跳,但当他稳住神后,看着甄武一脸被人坏了好事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吐槽.   按理说孟特穆和朝鲜人家两个才是接壤的,大明隔老远伸手过去,不说自己手伸的太长,反怪人朝鲜多事.   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不过释加奴吐槽归吐槽,转眼想到他们现在和大明是自己人后,顿时又乐了起来.   霸道好啊.他最喜欢."那国公您看,咱怎么办?"李诚善问道.   "还能怎么办,不就一个小小的庆原马市吗,停了就停了呗,让他们来你们部落交易,或者去辽东,放心,以后这路我一准修到图们江,保准影响不了他们部落."甄武嗤鼻道.   "谁说不是呢."   李诚善听了甄武的话大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庆原马市吗,咱大明什麽没有,还能差了朝鲜东西不成,他朝鲜能给的东西,咱大明都能给,他朝鲜给不了的东西,咱大明照样给的了,对不对国公."   嘶.甄武看向了李诚善.   好家伙,这王八犊子真会顺杆子爬,合着在这里等他呢.   甄武不惯着李诚善的臭毛病,转头就变了脸:"别介啊,大明是富,但架不住穷兄弟多啊,马市和朝贡的数量和种类就那么多,孟特穆他们部落最多和你们同例,他要是嫌弃,好说,我也不让你为难,不让你动手,回头我联合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先灭了他孟特穆,不过我却要和你先说好,你两头亲戚打架,你最好两不相帮,你偏心我还好,你要是偏心他,我可不受这个气."   "别动怒别动怒,不至于这么麻烦,不至于的国公爷."李诚善连忙劝道.   甄武撇嘴道:"麻烦?还真谈不上,你去过大明,想来也是了解我甄武的,说句不夸张的话,我甄武自小在战阵中长大的,打仗这种事最是擅长不过了,还真不嫌麻烦."   "主要没必要啊,国公爷."   李诚善急忙接着劝说:"我能劝住孟特穆,让我亲自去劝他,准能成."   "你能劝?"甄武挑眉看着李诚善道.李诚善重重的点头:"能劝."   "不怕庆原马市停了,对他们部落的影响了?"甄武接着撇嘴问道.   李诚善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随后咧嘴一笑道:"朝鲜停他的就停呗,咱以后背靠大明,大不了抢他狗日的,只不过到时候还望大明那边别太心疼朝鲜了,只要到时候大明两不相帮,那什麽也都好说了."   嘿.这回答出乎了甄武的所料.果然够女真风格.   "不行,朝鲜也是我大明的属国,抢什麽抢,皇上若是知道了必发雷霆之怒,到时候大军出动,是你们能够承受的起的吗?"   甄武脸色一正说道.李诚善和释加奴都是一愣.   然而,甄武下一句话随之而来:"不过你们若是去朝鲜那边帮助帮助朝鲜人民的生活和解决一下情感问题,他们也不能不识好歹的不给好处吧,哪怕到时候有些小矛盾什麽的,有我在朝中帮你们声援两句,想来皇上也会息怒的."   说到这里,甄武佯怒的对着李诚善道:"也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好歹是我大明的官,做事说话要附和你的这个身份,你晓不晓得."   "是是是,下官知错了,以后定多多向国公学习."李诚善会意,所以哪怕是被甄武训斥,脸上也挂起了一丝笑意.   甄武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补充道:"对了,到时候若是去帮助朝鲜人民,记得带上我汉家在次驻牧的儿郎们,他们能帮你们望望风做个见证什麽的,这样我在朝中也更好说话."   "明白,明白."   "那行,这些后话就先不说了."甄武看向李诚善道:"明日一早,咱们便去孟特穆那边吧,我与你一道过去,你该怎么劝孟特穆就怎么劝,我去瞧瞧朝鲜使臣见了我会是什麽反应."   李诚善点头应是.   甄武本打算就说到这里,不过转眼瞧见释加奴脸色有些担忧,所以甄武转头问道:"怎么了兄弟?你还有什麽想法吗?"   释加奴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怕事情不会太顺利,这次我过去,听说那个朝鲜使臣射箭比赛中连败孟特穆部落的好汉,因此帝姬娅有些倾心此人."   "帝姬娅?"甄武疑惑.   释加奴见状,连忙解释道:"帝姬娅是孟特穆的妹妹,孟特穆最宠这个妹妹,我是怕帝姬娅影响到孟特穆的判断."   甄武眉头微皱:"那个帝姬娅与朝鲜使臣是旧识?""不是,这点我敢肯定.""呵."   甄武放下心来了:"就因为射箭就倾心别人,也是够简单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大抵不过是小姑娘春心一时萌动,到时候挫挫那个使臣的锐气,让那小姑娘见见她心中的英雄狼狈的样子,想必便能让那小姑娘不会再好意思在孟特穆面前替朝鲜使臣说话了."   小事而已.至于朝鲜使臣.   甄武仿佛能想象到那位朝鲜使臣,去到孟特穆部落后,大展雄威,然后折服孟特穆部落的好汉,又让孟特穆部落的格格倾心的主角剧本.   可惜.遇到了他.注定了他要变狗熊. 第350章 -大明可有这样的好汉?   图们江两岸另有风光,距离苏子河也不甚太近.   甄武考虑到此番过去,大概率是要周旋与众多部落之间,或者要长久奔波,再带着锦儿等女眷就多有不便,所以他便使人把锦儿等人送回了辽东安置,并且留下马毅等人作为照料.   再加上镇守辽东的是孟善,而靖难时孟善是甄武的副将,如今把锦儿等人安置在辽东,甄武自是放心,也算是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至于开通马市等其他一应事务,甄武在李诚善父子离去后,便招来了辽东官员做全了安排和叮嘱.   随后,一夜无话.   待到第二日一早,甄武带着程良等护卫,并着李诚善父子一众人,快马向着孟特穆的部落而去.   他们一路疾行,只是到了孟特穆的部落近前后,才放慢速度.   李诚善熟悉的给甄武介绍着图们江两岸的情况,不管是地势,风貌,亦或者是在图们江区域附近驻牧的其他小部落都是如数家珍,甚至那些小部落都有多少部众,李诚善也差不多尽知.   甄武把李诚善所说的都记在心中,同时有些腹议这个老家伙,估计李诚善没少打这里的注意.   兴许李诚善归附大明,便是心知自己力量不足,想要借助大明,吞并这些部落.   不过这样也好,等到汉民驻牧到这里后,也可以利用这些部落间的相互征伐之事,进行吞并和壮大.   随后,甄武和李诚善聊起了孟特穆.   孟特穆是图们江流域最大的部落,对于甄武来说,自然是希望孟特穆能够归附大明的,这样的话,孟特穆加上如今已经归附大明的李诚善部,便可以让周边一众小部落自然的依附过来.   然后随着势力越来越大,逐渐的影响到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让其也归附过来.   等到那时候,甄武便可借女真人的依附,去影响奴儿干地区的各个部落,甚至合纵连横下统一整个东北,好在未来和蒙古的对战中,取得一定的优势.   这就像是滚雪球,一点一点的把雪球滚的越来越大.甄武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雪球滚动起来.   然而,孟特穆好像并不打算配合.   甄武等一众人来到孟特穆的部落时,便受到了一个冷钉子,孟特穆根本没有出来迎接,只有孟特穆的弟弟凡察出来迎接甄武等人.   李诚善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凡察,孟特穆呢?「   凡察脸色有些尴尬,磕磕巴巴的说着孟特穆不在部落,但是话还没说完,李诚善就暴怒的吼道:「你和我扯这些有何用,他既然不再部落,那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   李诚善是孟特穆兄弟几个的长辈,本以为亲自过来劝说孟特穆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刚刚到此,便当着甄武的面,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如何能不怒.   凡察见李诚善动怒,脸上浮现几抹纠结,不过当他看到李诚善将要压不住火气时,最终还是指向了东边,老老实实的回道:「在那边草地上看族人角力呢.「   「带路.「李诚善黑着脸说道.   凡察不太愿意,偷瞄了一眼甄武,才在李诚善身边小声道:「朝鲜使臣也在那边呢.「   李诚善眼睛瞬间就瞪了起来,他指着凡察低声喝骂道:「孟特穆糊涂,你也糊涂吗?这时候还管他什麽朝鲜人.「   说完,李诚善转头看向甄武,急忙说道:「国公不必担忧,我必与孟特穆讲明厉害,道清利弊的.「   甄武点了点头.   李诚善这才再次看向凡察呵斥道:「还不带路,再磨磨唧唧的,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凡察叹了口气.   没办法下,他只好带着甄武一行人向着孟特穆那边而去.   今儿也不知道是什麽日子,兴许有什麽说法,兴许没有,反正不一会儿,甄武便瞧见了孟特穆部落中一群人聚在一起热闹着.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块空地上,两个大汉在相互角力,试图把对方甩出去.   而甄武也不知道什麽原因,竟第一眼瞧见了一个洋溢着青春的女孩,矫健的围着那块空地,来回奔跑着以及欢呼着什麽.   那女孩身量不矮,大抵有一米七左右,配上她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跳跃之际像极了一只好看的梅花鹿.   甄武择机询问释加奴:「那个女孩可是你所说的帝姬娅?「   释加奴顺着甄武的目光看了过去,点了点头,然后略带自豪道:「确实是帝姬娅,国公以为如何,她可是我们众多部落中公认的最美丽的花,若非孟特穆的部落够强,定然早就被人抢走.「   甄武点了点头,其实帝姬娅有多漂亮,甄武倒也没有什麽直观的感受,说起来甄武第一眼注意到帝姬娅,无非是因她穿的衣服颜色艳亮,再加上帝姬娅比较青春洋溢,所以显眼而已.   不过这种女孩的吸引力向来是不俗的,至少此刻甄武便瞧见了帝姬娅身后跟着许多少年在追着她跑动.   这时,甄武等人已经走了过来.   孟特穆再也不能装做视而不见了,他带着朝鲜的使臣迎了过来,先是见过了李诚善,然后在李诚善的介绍下,郑重的见过甄武.   甄武点头算是和孟特穆打过招呼,随后眼光便放在了朝鲜使臣上.   此人长得有些文质彬彬,容貌不俗,也难怪帝姬娅会在短短几日便有些倾心此人,皮囊端的是不错.   而且根据释加奴所说,此人叫做李文疏,和朝鲜李氏好像也能挂上钩,即便算不上王室子弟,至少能算一个名门子弟,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孟特穆才会对这个李文疏格外的看重.   此刻,当甄武看向李文疏后,场中的气氛顿时有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甄武所来便是想让孟特穆的部落归附大明,而李文疏所来便是不想让孟特穆的部落归附大明.   两者之间势必不会和睦相处.   说起来,朝鲜虽是大明属国,但是涉及到边界的重事,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总不会心甘情愿的听从大明的安排.   这点甄武理解,同时也明白避免不了和李文疏针锋相对.   所以甄武看向李文疏的眼光自然就冷了下来,连带着他多年带兵征战的气势也压向了李文疏.   李文疏率先承受不了甄武的眼神,他弯腰给甄武行了一礼道:「拜见赵国公.「   朱棣坐了皇位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时间了,足够周边各个势力,了解清楚大明如今权利的分布情况,自然对甄武这个占据很大一块蛋糕的人不会陌生.   甄武脸色只是沉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让李文疏起身.旁边的孟特穆等人都是心中一惊.   不由的想道,这赵国公可够直接的,与李文疏刚刚见上面,为难李文疏的小手段便毫不掩饰的施展了开来.   不远处的空地上,双方大汉已经停止了角力,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甄武他们这里,而帝姬娅见到她心上人被甄武为难,秀眉一挑,就打算冲过来替心上人打抱不平.   不过她刚刚有所动作,便被旁人拉住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会儿咱们可不能过去,那位可是大明的国公,冲撞了他可不是一件小事.「   帝姬娅不忿:「是大明的国公就能这么欺负人吗?在我家门口,我还能让他这般嚣张跋扈?你瞧我怕不怕他.「   这一句吓的她周围的小伙伴都是心中一跳.   如今大明国力无双,他们又不是蒙古,如何敢惹大明.   不过还好,这时候孟特穆跳了出来打圆场,笑呵呵的和甄武介绍起李文疏是他的贵客云云.   甄武神色这才缓和了很多,他冲着李文疏淡淡道:「今儿就瞧在孟特穆兄弟的份上,不责难与你,起来吧,等回头回了你国后,记得给我向右政丞成石璘问好.「   成石璘,在朝鲜官任右政丞,年初时作为朝鲜使臣去南京朝贡,甄武与成石璘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而成石璘在朝鲜王国中,算是一个重要人物,至少比甄武看朝鲜卷宗时,连李文疏这个名字都看不到的人要重要一百倍.   成石璘见了甄武都要行下官礼,更何况李文疏.   甄武感觉和李文疏说上两句话,都算给李文疏脸了.   更重要的是,朝鲜这个国家有点小毛病,从王氏王朝开始到他们李氏王朝,不认个大哥他们没有安全感,现在的朝鲜舔着脸想要认大明为大哥,怎么敢和甄武当面翻脸呢.   所以,此刻李文疏听了甄武的话,哪怕心中因为甄武的语气早已升腾起怒火,但是李文疏最终还是老实的点头应是.   这出乎了孟特穆的意料.   孟特穆以往虽说听多了大明强盛,也见过大明征伐北方草原和辽东,可毕竟刀子很少架在他们的脑袋上,所以对大明的厉害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反而他们和朝鲜打交道较多,对于朝鲜的霸道他们是深有体会.   他本以为李文疏即便比不得甄武,总不会在气势上若了甄武.可现在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让孟特穆心中咋舌.   在他部落里耀武扬威,牛气哄哄的李文疏,见了甄武后,甄武不让起身,还真老老实实的不敢起身.   这一时间刺激到了孟特穆.顿时.孟特穆对甄武的态度直线上升了几个档次.   甄武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背靠着大明,在这些小老弟面前做啥也升不起一点成就感来,相比之下,他还是喜欢桀骜不驯的蒙古大兄弟.   「走吧,咱们也过去瞧瞧热闹.「甄武说道.   孟特穆等人随即围绕着甄武向着里面走去,孟特穆更是给甄武介绍了起来他们今日的角力活动.   角力的空地旁边设有帐篷和桌几及座位.   等到甄武等人都落座后,这时甄武又看向李文疏,他开口问道:「听说你们朝鲜有意阻止女真各部依附我大明?「   「国公误会了,我们怎么敢如此,只不过…「说道这里,李文疏顿了一下,咬牙坚定的说了出来:「只不过女真各部是否依附大明,总是要他们自己抉择的,大明是泱泱大国,一向也礼仪之国,想必不会因为女真各部的拒绝,便大兴刀兵吧.「   甄武眉毛一挑,没想到李文疏还真有几分血性,当着他的面还敢和他玩这种心眼.   怪不得能当使臣来此.不过,也无所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白费心机.   甄武淡淡的看了一眼孟特穆,回头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那就让孟特穆自己做决定吧.「   说完,甄武看向李诚善道:「那劳烦李指挥和孟特穆聊聊,陈述一下详情,至于我嘛,趁这个时间去瞧瞧咱们女真汉子的角力.「   李诚善道:「国公既然有兴趣,大可前去,我与孟特穆详聊即可,若有需要,再让人求教国公.「   甄武点了点头,随后环顾了一下其他人道:「咱们一道近前去瞧瞧?「   释加奴对这事最感兴趣,当即附和.   甄武带着释加奴等人起身,然后转头看向李文疏道:「你也一道过来吧,既然让女真各部自己抉择,你在这里,怕是难免影响他人判断,不如与我去瞧瞧角力,还能图个热闹乐子.「   李文疏脸色难看了起来,他看了看孟特穆,又看看李诚善.   孟特穆对大明了解较浅,可李诚善可对大明了解颇深,有李诚善劝说,保不准孟特穆是什麽态度.   可他在甄武的目光之下,也不能如何,只好脸色难看的随着甄武向着空地处走去.   路上,甄武随口问着李文疏一些事情.   他的语气轻蔑让李文疏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同时心中的怒火也越来越盛,发狠的要想个法子,让甄武无功而返.   此刻一直关注这边的帝姬娅,见甄武不停的在为难她的心上人,她心中的火气,率先憋不住了,她只觉的甄武是一个仗势欺人的小人,怎么看怎么讨厌.   而且这还是在她的地盘,这让她如何忍受.   当即帝姬娅大怒的跳了出来,指着甄武娇声斥道:「呸,你个什麽国公,我看你长的也端端正正的,怎么就只会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情吗?「   甄武一愣.   恰逢这时,角力场中一位胸前长着黑毛仿佛护心镜一般的汉子,怒吼一声把对手摔了出去.   帝姬娅眉目飞扬的欢呼一声,又冲着甄武指着场中,挑着眉毛自傲道:「我晓得你过来是想让我们部落归附你们大明,但你以为你只随便说说便能让我们服你们的吗,我且问你,你大明可有这样的好汉?「   甄武看了看场中的那位汉子,胳膊上如盘根一般的肌肉线条,足以证明这位汉子的气力不凡,不过…在甄武眼中好像也不过如此.   「这在你眼中算是好汉吗?但在我大明不过尔尔.「甄武淡淡的说道.   「你吹牛.「帝姬娅嗤鼻的说道:「没想到你不单单会仗势欺人,还会大言不惭呢,你说出的话,不怕惹人笑话吗?「   周围确实响起了一片不相信的失笑声.   甄武环顾周围,发现孟特穆部落的所有人,对甄武的话都带着一股不屑的神态,他们眼中对他们家的好汉充满着自信和自豪,压根不相信大明还能找出比他们家好汉更厉害的汉子.   而且不少人眼中甚至还带着愤慨,恐怕要不是摄于大明的国力,早就对甄武疯狂的喷了起来.   井底之蛙啊.甄武心中叹道.   这时李文疏不怀好意的火上添油道:「听说赵国公勇猛无双,不知今日可有机会让我等见一见大明赵国公的勇猛呢?当然赵国公若是怕不敌场中之人,也可以重新挑选对手,想必无人会说国公闲话.「   帝姬娅眼睛一亮:「对啊, 有本事你下场比上一比,不要总卖弄你小人的口舌,惹人厌烦.「   这话一落,孟特穆部落的一些人也忍不住了,顿时一个个开始起哄的让甄武下场比试.   他们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好似生怕甄武怕了似的,一味的想要激甄武下场.   就连甄武身边的释加奴心中也暗暗的期待了起来.   他总听他父亲言及甄武的厉害,可自从甄武去了他的部落,从没有展示过一点武力,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他在他部落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汉啊.   他是真想知道他父亲口中的厉害,到底是有多么的厉害,竟然厉害到让他父亲百般的叮嘱他不要挑衅甄武.   难不成还能厉害的超出他的想象?释加奴是一丁点也不相信。 第351章 -这就是大明第一猛将吗?   周围闲杂的起哄声,不断的飘入甄武的耳中,甄武看着眼前的众人发出轻视的笑容,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冷笑.   他发现他最近的做法有些太保守了.有些民族天生的怕强欺弱.   他们如未开化的野人一样,奉行的是弱肉强食,怎么会懂得文明生涯中萌发的礼仪.   想要让他们老实,只有让他们怕了.打得他们怕了.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如敬奉天神一般,敬着你,跟着你学,听从你所定下的规定.   程良见他们如此小瞧甄武,如此轻视大明早就已经怒了,他觉得这个部落中的人,眼皮子都浅,浅到必须要让他们亲眼见到大明的可怕,他们才会安心的为大明所用,所以程良想都没有多想,上前跪在甄武身前便请缨下场.   甄武抬了抬眼皮道:"你?"   程良重重的点头:"标下必半刻钟内拿下此人,如若不能,愿把项上人头送给国公."   墩子等一众护卫见程良请缨后,一时间齐齐跪在了甄武面前,请求下场比试,他们一个个皆自怒吼着半刻钟必拿下此人的话语.   在他们心中,大明不容任何人轻视,甄武不容任何人小瞧.   这一番动静直接惊得李文疏和帝姬娅等一众人默然了下来,刚刚还吵吵闹闹的起哄声突然就戛然而止.   显得很是突兀.   他们部落的好汉,竟全然不被甄武一行人放在眼中.   甄武眼光在他的这群护卫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具是千里挑一出来的勇士,不敢说所有人都能必胜角力场中的那人,但至少程良,墩子等人打那人没有太大的压力.   要知道这些人,常常也都扮演着甄武陪练的角色.没点能力的,谁敢当甄武的陪练.   可甄武面对他们的请缨,最终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这些人能下场归能下场,但是却做不到赢的让孟特穆部众心惊胆战的地步.   这不够.所以他要亲自下场.   他要一次性的打得在场所有人,只要提起角力两个字,都会忍不住的浮现出他甄武所带来的阴影.   让这些人哪怕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忘不了,曾经有一位大明国公,以无敌的姿态,镇压的他们整个部落鸦雀无声.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甄武心中也蕴含着不俗的怒火,这股怒火是生气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是生气孟特穆对他们一众人的轻视,是自从得知朝鲜插手后便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怒火.   一个小小的部落,在他以国公之尊礼遇,竟还被挑衅,甄武即便再能忍也不愿意再忍,所以他要亲自动手,把身上的那股怒火,亲手释放在这些人的身上,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烙印.   "我自己来."   甄武语气很淡,却仿佛来自冬日的风一样,带着寒意浮动,他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扔给程良,一边接着好似闲话一般说着:"确实许久没活动筋骨了,今儿既然有人愿意陪练,刚好可以活动活动."   甄武大步的向着场中走去.话语在他的步履间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不过只有一个耍不过瘾."甄武来到场中后,猛地环顾周围孟特穆部落的众人,然后冷面冷脸的挑选着人选,随后伸手一个一个的指向被挑中的人:"你,你,你,还有你…"   甄武一连挑选了九个,加上场中的人,凑足了十人之数.   这十人具是身材健硕,虎背熊腰之辈,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这十人绝对是孟特穆部落中最为顶尖的好汉.   甄武冷淡的扫过这些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帝姬娅身上,他嘴角不屑的一笑道:"再加上你吧,叫的那么欢,让我瞧瞧你身上的功夫,是不是也如口舌一样灵活."   说罢,甄武傲然的面对所有人,以一股漠视天下的姿态,爆喝道:"凡被我挑中的,你们一起来,我要打十一个."   天地间仿佛回荡起甄武的声音,久久不息.   而除了甄武的声音,这片天地中的其他人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甄武,他们忍不住的倒吸凉气,又忍不住的想要骚动.   这个人疯了吧.李文疏眼球不由的一缩.这个大明国公一定是疯了!   这可是十个…不,十一个人,算了,还是就当十个吧.但这十个可都不是普通的小角色.甄武再能打,难不成还能打十个?   李文疏不愿意相信,他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厉害的人,他看着在场中霸气四散的甄武,脸色上的阴狠也越发的浓稠起来.   而释加奴看到这一幕,热血立马就沸腾了起来,打十一个,什麽叫打十一个,这是任何一个男子都成幻想过的霸气事迹.   他以前也幻想过,可与甄武不一样的是,他即便再幻想,最多也只是敢想三四个,至于十一个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甄武能行?很快.   释加奴反应了过来,他和甄武是自己人,若是甄武在这里丢人了,那可不是个好事,他不由得又替甄武担心了起来.   想到这里.   释加奴把目光看向了程良等人,想着是不是要让程良等人劝说一下甄武.   大不了先打五个试一试.别太冲动.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程良等人脸色都是一脸坦然,甚至看向甄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狂热的崇拜,仿佛甄武别说打十一个人,即便打再多人也不会有一点问题一样.   释加奴骇然.甄武不会真的行吧!   他想到这个可能,心中瞬间也期待了起来,他只要想到甄武可能真的打得赢十一个人,便激动的想要爆炸,亦或者是想要高潮了一般浑身颤栗.   而此刻不远处的孟特穆和李诚善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两人不由得停下了交谈,把目光全都看了过去.   李诚善开口道:"你不是一直对大明了解不够具体吗,今日机会不错,好好看一看大明的第一勇将吧."   "第一勇将?"   孟特穆说道:"即便他是第一勇将,难不成还能打我十个人?那十人,你也看到了,说是我部落前十的好汉也不为过."   "才十个而已."   李诚善回忆着他在大明听到的所有关于甄武的说辞,他轻轻道:"若是传言没错的话,别说十人,给他一匹马,他一个人能在你的部落中冲几个对穿."   "怎么可能!"孟特穆不相信道."不相信?我其实也不愿意相信."   这时候的帝姬娅正咬着银齿,狠狠的盯着甄武:"你说你要打我们十一个人?"   甄武点头,嘴角一勾道:"没错."   帝姬娅直接暴怒的跳了起来,健康又匀称的她指着甄武,气急败坏道:"你混蛋,你竟敢小瞧我们斡朵里部的勇士."   "小瞧了吗?或许吧."甄武淡淡的说道,好似帝姬娅的气急败坏,压根没有引起甄武一点点的心理波动.   帝姬娅眼中泛着怒火道:"好,这是你说的,那你可不要后悔.""想让我后悔,怕你们没有这个本事."   甄武说完,语气徒然变的冷厉起来:"废话少说,不是想邀我下场吗,我既然下场了,就莫要让我失望了,凡是我选中之人,还不快给老子滚上来."   之前被甄武选中的人,脸上全都憋着一股怒火,任谁被如此小瞧,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可他们也清楚的知道,甄武是大明的国公,他们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去给甄武一个教训,一时间,所有人全都看向了帝姬娅.   帝姬娅咬着银齿,狠狠道:"怕什麽,全部给我上,索罗义,我今天要让他后悔!你给我打他!"   随着帝姬娅的这句声音落下.   那十人终于不再犹豫,齐齐的向着场中的甄武扑来,而动作最快的就是一直待在场中的索罗义.   索罗义蓄力后,用极重的一拳直直的向着甄武的脑袋袭来.   这时候双方都清楚,之前的角力风格,早不适合这种气氛,非死即伤的自由搏击才是这个情绪应该有的战斗.   甄武也不意外,这也正如他意.   他眼睛微微一凝,侧头举臂格挡,同时右拳以迅不可挡的姿态,直接砸在了索罗义的脑袋上.   怎么会这么快.   索罗义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甄武拳头上携带的重力便传达了过去,索罗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什麽念头之类的便再也出现不了了.   甄武得势不饶人,一个低扫踢,扫中索罗义的双腿,让其直直的倒在了地上,继而甄武一个健步上前,高高抬起右腿,右腿之上的肌肉线条在裤腿中层层瞬间隆起,携带着甄武的怒火,猛得踹在了索罗义的腹部.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索罗义直接被甄武踢的在地上滑出了三四米远的距离,而且在滑行之中,一口鲜血如泄洪一样喷射而出.   鲜血在空中划过一条曲线,落在地上,又沾染到甄武的裤腿上.   可甄武对鲜血毫不在意,甚至这点鲜血更刺激到了甄武,转眼间甄武已再次闪身冲向了向他扑来的其他人.   也是合该索罗义倒霉,他动作最快,倒的也势必是最快的,短短两个呼吸便被甄武打下了场中,昏死过去.   周围围观的人咋舌.这才两个呼吸啊.   刚才角力一直连胜的索罗义,竟就这样被甄武干脆利索的解决掉了.索罗义的力气就不俗,甄武的力气又该有多大.   可他们的惊讶还只是刚刚开始.   冲向其他人的甄武,仿佛是狼入羊群一般,不管是拳,还是肘,仿佛任意一击都蕴含着让人难以抵御的力道,凡被甄武打中,不是吐血急退,便是重重的倒在地上.   这是什麽恐怖人物.   不仅让他们部落的好汉擒拿不住,而且还打的他们部落的好汉,仿佛绵羊一样咩咩乱叫.   孟特穆部落的众人不时惊骇的出声,他们看着甄武势重如山的拳头,就好似砸在了他们自己身上一样,让他们心惊.   一个.两个.三个.   不一会儿,七八人已经被甄武打下了场中,皆自昏死过去,而这个时候甄武兴之所至,一手拽住一人的腿,抡起两人仿佛玩风车一样,转了起来.   百斤重的汉子,在甄武手中好似溜溜球一样,被甄武玩了几圈后,用力丢了出去.   砰的一声.两人摔在地上叠在了一起.   甄武早就发现了自从他上次在济南城中,把气力爆发到了一次极限后,气力便又大了几分.   可以说他如今能够真切的理解霸王举鼎这个成语.因为他也能.   如此气力让他爆发出来,谁人又能是他的一合之敌?!周围所有人都看呆了.   孟特穆指着角力场中无敌的甄武,结结巴巴道:"这…这…就是大明的第一猛将?"   "对,这就是第一的成份."   李诚善深吸了一口,紧接着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孟特穆道:"这辈子不要招惹大明,不,只要甄武还活着,就永远不要招惹大明,这种人物配上强军,天下无人可敌."   孟特穆跟着点了点头.   而释加奴此刻已经湿了,他平生最佩服勇猛的汉子,此刻看着甄武无敌的样子,都恨不得称呼自己为娘们.   甄武的厉害,真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此刻终于有点理解,为何刚才程良等人看向甄武有着狂热的崇拜.这样的人物谁不崇拜.他甚至都想要问问甄武喜不喜欢男人.   这个时候,场中十名汉子已经全部被甄武扔到了场外,只剩下了帝姬娅还惊呆的站在当场,不过随着甄武一拳毫不怜香惜弱的向着帝姬娅打去后,拳未至,拳风便把这只好看的梅花鹿,吓的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   甄武一愣,顿时没了补拳的兴趣.他还是喜欢帝姬娅嘴巴不服输的样子.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甄武回身看向了呆滞了的李文疏,甄武挑眉道:"听说你极善弓箭,我巧合弓箭功夫也不错,不知道我射上一箭,你可有兴趣指点指点?"   李文疏不明所以.   甄武点头道:"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说着甄武边向李文疏走去,边从地上拔下几颗狗尾巴草,然后甄武把几颗草搓在了一起,插在了李文疏的头上.   最后,甄武冲着程良打了个响指.程良会意的牵了一匹马来.   甄武对着李文疏道:"骑上去,然后往远处跑."李文疏不知道甄武到底想做什麽,刚想发问.   甄武脸色一沉,便沉声道:"让你骑马,你就老老实实的听话,晓不晓得不听话的孩子,容易回不去家?"   李文疏心中一跳,又摄于刚才甄武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不敢再多问,翻身上了马.   他刚刚骑上马背,甄武便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应声向前奔去.   所有人这时候都有些疑惑,不知道甄武要做什麽,可当甄武接过程良递过来的强弓后,所有人便都明白了甄武的心思.   李文疏在疾驰的马背上起伏,他头上的那几颗揉在一起的狗尾巴草,也随之在风中摇摆.   甄武眼神逐渐凝了起来,想着他当年为了不在小六面前丢面子,苦练的一手箭法,感受着清风浮动,终于眼神一定,弓弦一松,箭矢如闪电一般向着狗尾巴草射了过去.   李文疏正骑着马,只觉得身后一道破风声传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羽箭便从他的脑袋旁直直的飞了过去.   好似什麽也没有射中.   可再定睛一看,那支羽箭箭头上正带着那几颗狗尾巴草,插在地上颤抖着.   这是什麽箭法?!   李文疏心惊,可下一刻后怕便齐齐涌上心头,甄武竟…竟插草在他头上,以作标靶,这若是射他的脑袋,或者是射偏了一点,他岂还有命在.   奇耻大辱.   而这个时候看清这一箭成果的部落中人,响起了一阵的惊呼,他们常年骑射,可也从没有玩过这么花哨的射箭方法.   甄武则感到有些可惜,十次才能射中的一次,竟然射中了,这去哪里说理去,而且他明明瞄的是脑袋啊.   这他娘的手艺,真让人无奈.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孟特穆这会儿匆忙的跑了过来,他一边暗示部众去带他部落中受伤的好汉去治伤,一边挤出一副笑容对着甄武道:"国公好箭法,我孟特穆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的神射手,但是像国公这般神乎其技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这时候对甄武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近战猛无敌,远射准如神,这种人哪怕生在一个小部落里,也能成就一番霸业,更何况出生在大明.   这时候不抱上大腿,什麽时候抱.他若再分不清好赖,那他就是个脑残.   甄武瞥了一眼孟特穆,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只是转眼看了一下李诚善,随后回过眼神道:"不知道你和我们李指挥聊的怎么样了?可有决断了?或者说有什麽不满意的地方,大家可以坐下来再聊聊."   "国公说的什麽话,这还用聊什麽聊,我一见国公便觉得投缘的很,什麽也不用多说,只要国公一句话,我便带着我所有部众没二话,绝对跟着咱大明走,大明让咱往东,咱绝对不会往西."   额.好吧.   "那…那个朝鲜人呢?"甄武向着李文疏的方向看去.   "朝鲜人?撵走啊,难不成还留他晚上吃饭吗."孟特穆说完,就冲着他部落中的人喊道:"还不快去,那什麽朝鲜人,你们看着不烦啊."   部众之人连忙去驱赶李文疏了.   只有帝姬娅茫然的向着李文疏的方向看了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精气神快速的消退着.   她张了张口.可最终什麽也没有说出来.不一会儿.   李文疏一众人便被灰溜溜的驱离了孟特穆的部落之中,李文疏看着身后跟着他的随从和护卫,想到他出发之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以及友人之间对他捞到好差事的艳羡,随后又想到在孟特穆部落之中被甄武羞辱的画面,一时间狠从心底腾腾升起.   这种落差他如何受得了.   他本就是自傲的人,他接受不了一个人比他强的同时,身份也比他尊贵,更接受不了与这样的人对决中落个一败涂地.   李文疏眼中光芒闪动.   他突然想到前些时日刚刚迁徙过来的一个蒙古部落,那个蒙古部落想要和他们朝鲜交好,而且好像刚好对孟特穆他们颇为不服.   富贵险中求.那么…这次他就是要搏上一搏.大明国公?   哼若是死在这里谁人又能知道是谁杀的.能打又如何,打的过百人千人吗?!   他这一遭差事,他势必要完成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光荣的回归国内,享受众人的吹捧和赞赏.   这些才是他该得的。 第352章 -调兵   当天晚上,甄武便宿在了孟特穆的部落之中,经过白日的一场插曲,再加上后来孟特穆知晓和大明的互市政策后,孟特穆以及他部落中的人都对甄武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可。   这种认可,大多来自于对强者的认同和敬畏。   可是让甄武有些不明白的是,甄武明显能够察觉到这些人对甄武的敬畏,竟超越了他们对大明的敬畏。   也许国家的力量只能让国家臣服,个人还需要个人去进行征服。   亦或者…   越是落后的地方,民众越容易对个人的强大而心生崇拜,反而会忽视一个强大国家所带来的毁灭力。   可能在他们心中,大明打过来,他们打不过就跑呗,能够避而远之,又怎么会愿意无条件的顺从。   所以他们在亲眼见到甄武绝世的武力后,对比他们自己,他们才会对甄武产生出敬畏的情绪。   不过其中倒是有一人对甄武有着不同旁人的感官。   那就是帝姬亚,这个青春好动的女孩好像怕极了甄武,每次一遇见甄武,就真如一只胆小的梅花鹿一样,惊慌失措的逃的远远的。   甄武觉得有点意思,心中甚是琢磨着,要不要在下次见到后,龇牙咧嘴的再吓唬吓唬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吓的她发出狗叫声来。   可惜这个想法不得实现。   因为当天夜半时分,甄武就再也没有任何闲情逸致的心思,去琢磨旁的事情了。   程良低声的唤醒了沉睡中的甄武。   「国公,猴子回来了。」程良见甄武醒了过来,小声的说道。   甄武迷蒙中看清是半夜,挑眉问道:「这个时辰回来的?」   程良点了点头。   下一刻,甄武立时变的精神了起来,他曾的就坐了起来,随后,一边套衣服,一边翻身下床。   「去把猴子叫进来。」   猴子和墩子一样都是甄武的护卫,而身型也皆自像极了他们的外号,墩子如同一个大墩子一样,虎背熊腰,气力惊人,猴子则就像个猴子一样,又瘦又高,而且值得称赞的是,猴子有着一手极佳的马术,甚至甄武都要差上几分。   甄武刚刚随意的套了件衣服时,程良便领着猴子走了进来。   他挥了挥手,免了猴子的礼,直接开口问道:「李文疏他们没回朝鲜?」   猴子点了点头道:「果然不出国公所料,李文疏确实心有不甘,标下亲眼见他进了一个蒙古人部落中,我简单打听了一番,据说是一个新迁徙到这边的部落,从霍林河那边过来的,首领好像叫做越尔克。」   霍林河?   甄武皱着眉头问道:「科尔沁部?」   「好像是,但是人数只有数千之众,即便是科尔沁部的人,想来也是其中的一小支。」猴子说道。   甄武手指在桌上敲了起来。   这倒是有意思了。   科尔沁部眼下不说如日中天,但在漠北草原的东部,也是无人敢惹的部落,怎么会有一支迁徙到这个地方。   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吗?   程良看着甄武皱眉思索的样子,不敢相信的问道:「国公,那个朝鲜人难不成还真敢再阻拦我等,甚至为此还和这个蒙古部落有所勾结?」   甄武被这句话打断了思绪,只好先把科尔沁的问题放一放,转到了眼前的事情上,他点了点头道:「他大概是有这个雄心豹子胆,不过却也真是在找死。」   白日里,李文疏离去时,甄武便注意到了李文疏眼中带着不甘心和怨恨,所以才让猴子去跟了一遭,没想到还真让他料中了。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甄武简单思索了一下后,看向猴子说道:「今晚你别睡了,带几个人持上我令牌和手书,连夜回辽东一趟,我之前便让孟善给我调集了骑军,想来他也已经准备好了,你去给我全部拉过来。」   此话一落。   程良和猴子都有些惊讶。   不过他们两人看到甄武郑重的神色后,脸色也全部郑重了起来,而猴子更是当即单膝跪下领命应是。   甄武把早就准备好的手书和令牌递给了猴子,猴子接过后,起身匆匆退下去办差去了。   而甄武看着猴子离去的背影,不仅没有惊慌,嘴角反而还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让神色凝重的程良,有些不解。   甄武向来乐意教导他的身边人,见状,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几下后,问道:「可知拉拢和镇压两个词?」   程良点了点头。   甄武接着道:「这两个词其实是不分家的,此地大部落小部落如夜星一样散落,想要在这个地方建立一个我们说得算的秩序,单单拉拢是不够的,必须要有铁血的镇压。」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看向程良道:「你应该也知道我之后的打算,我会联合李诚善和孟特穆发出部落集结令,让所有附近的部落都来此地,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确认此地名义上是归属大明的,以后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将会是这个地方最高的统治衙门,你要知道,这触犯了许多部落的利益,不是每个部落愿意让自己头上多个束缚,而我们也不可能用互市的条件去一一进行拉拢,只有铁血镇压,他们才会老实下来认可你所定下的规矩,所以我本就打算寻个理由找只儆猴的鸡来杀上一杀,如今有个蒙古部落可能跳出来,这不正合我意吗。」   程良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随后见甄武嘴有些干,便主动去倒水,可倒完水后,程良又一个疑惑浮上了心头,他问道:「那咱们一开始直接铁血镇压不可吗?为何还要费心思拉拢李诚善和孟特穆。」   甄武喝了口水,瞧着程良确有上进之心,一时间谈性也升了起来。   他解释道:「你一上来直接铁血镇压,这倒简单,可你觉得这样他们会认可你吗?不会的,这片土地上全是异族,镇压之后,定然是该怎么还是怎样,我们只不过打了一场没意义的仗而已。即便镇压后,你指定李诚善和孟特穆他们是这片地方的话事人,给足李诚善他们两人好处,但他们依然不会心向大明的,难保和其他部落联合起来欺瞒,对抗我们,亦或者为了他们的好处,合起伙来和我们讨价还价,再或者你把所有人都吓到后,所有部落请来了蒙古人驻防这边怎么办?科尔沁离这里可不算远,难道你想让陛下匆忙之间再启北征?怕倒不怕,而且北征总是要北征的,但是在咱们休养的阶段,咱不说给蒙古人找点麻烦就算了,还资助人家,这就是智者所不为了。」   「另外咱们既然要在这里建立卫所,就要建的有名有实,提前拉拢好李诚善和孟特穆,也是为了至少有两个人是听咱们话的,再说有他们两个的名义在,咱们插手这片地方也不显得突兀,算是师出有名,其他部落即便有意见,他们也只会去找李诚善他们麻烦,这样我们可以很大概率避免此地所有部落同气连枝,并且建州三卫建立后,咱也不是不让其他部落在其中任职,好处就摆在这里,他们怎么打出狗脑子,咱不管,有本事的人大可以灭了孟特穆,替换了他对不对,咱只要他们承认这片地方是属于大明的,以及他们帮辽东抵御这个方向而来的敌人就可以。」   甄武冲着程良微微笑了笑,最后道:「说到底人性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你若是直接欺负他们,他们能一辈子恨着你,但是你若是支持着李诚善和孟特穆去欺负他们,他们则只会痛恨李诚善和孟特穆,甚至他们在见到我大明给予李诚善两人的好处时,还会想着自己得到大明的好处和撑腰,然后他们自己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这就是拉拢李诚善两人的意义,不仅师出有名,不遭记恨,还能把大明带给他们的好处,实实在在的让所有部落看到。」   程良哦了一声,甄武也不知道程良听懂没听懂,不过不重要,有些东西随着阅历增长,便会慢慢的懂得。   其实说白了就是分化而已。   而李诚善和孟特穆本身就一直想着吞并周围其他的部落,壮大自己,所以与甄武合伙亦是求之不得之事。   他们不是不清楚甄武的想法,就和甄武清楚他们的目的一样。   但是不重要。   他们想要借助大明成为这片土地上的霸主,甄武则想借助他们扩大大明在这片土地上的影响力。   这才是他们愿意成为大明的枪,以及甄武费心拉拢他们的本质。   不过到最后肯定还是各施手段的。   甄武会在他们崛起的时候扶持小部落上位,费尽心思暗中阻止他们成为这片土地上的霸主,而他们则会千方百计的成为霸主,然后携势和大明讨价还价,甚至侵犯大明,这也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甄武才非要移民过来,并且设立汉军驻军点,只有等到这里汉民越来越多,把他们全都汉化后,大明对这片土地才会拥有绝对的归属权,也将再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可。   不过现阶段肯定是不行的,他需要和李诚善以及孟特穆进行一段和睦的相处时光,至少要等大明对这片地方的影响力深入每一个人的心中之后,双方才会进行翻脸。   现阶段,李诚善,孟特穆加上大明,三方联合镇压其他小部落,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在这个过程中甄武必然会寻机使用铁血手段,杀鸡儆猴,一方面给其他小部落看,另一方面也是在警示李诚善和孟特穆。   铁血镇压的是为了让人听话,而不是单纯的为了让人警醒和自强。   拉拢,镇压,分化,建立秩序,安插汉民,多种手段并行,这是甄武从接到这个差事后,便一直思索出来的办法。   这样也许能够避免二百年后,有人在此地做大,或者说即便做大,也会是汉民做大。   夜渐渐的深了。   月亮的光芒洒在这片土地上,有着别样的静谧感。   甄武自程良出去后,一直没有再次入睡,躺在床上闭目思索着,不知道那个蒙古部落敢不敢和李文疏勾结。   若是不敢,他还得费点心思找只鸡出来。   这多少有些麻烦啊。   ……   而此刻蒙古人的部落中,首领越尔克正和李文疏深夜交谈着,李文疏的语气就像地府勾魂的使者一样,幽幽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   「你们自霍林河迁徙至此,刻意避开大明,不就是不想投了大明吗,可现在大明的手伸的越来越长,已经伸到了这里,你难道非要眼睁睁看着这里所有部落都依附大明吗?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哪里还有活路?或者说你到时候也投了大明?那还不如你现在直接去辽东呢,说不定还能谋得大明的一官半职。」李文疏说道。   「可…」越尔克有些纠结。   「可什么?害怕大明?你们年年掠关的胆量呢?再者说不就一个国公吗,杀了他,大明又能如何?以往众部落心惧大明军势避之远之,可这不够,大明现在要的是众部落的臣服,这你能忍?我们需要让大明知晓,这里不是大明随便能插手的地方。」   越尔克思索良久后,他沉着脸问道:「你之前所说的话,可都做得了主?」   李文疏见越尔克被说动,脸色大喜的点头:「自然做得了主,你放心,等到甄武死在这里后,大明一旦出军,你便带部众躲到我朝鲜境内,等到大明军走后,你们再回来放牧,到那个时候兴许还有意外之喜,天知道多少部落会死在大明军下,那他们剩下的草场不全都成了你的了吗,再者说,大明出军,火气也该是向着阿哈出和孟特穆才对,毕竟甄武是跟着阿哈出去的孟特穆部落,你说对不对。」   越尔克点了点头,觉得深以为然,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道:「行,那就搞,对我来说这片土地还是保持原样的好。」   李文疏大喜,只不过在不惹人注意的时候,眼睛里闪过几缕厉芒。   他所在甄武身上受到的侮辱,终于也可借别人的手还了回去。   ……   就在双方各有打算和思量的时候,时间匆匆流逝。   转眼间便已经过去了几日。   这一日。   甄武和李诚善,孟特穆坐在一起商议着事情。   李诚善和孟特穆不停的长吁短叹着,烦躁的样子看的甄武有些好笑,他开口道:「怎么了两位?不就是部落集结令发出去后,没有人回复吗,至于这般吗?」   「怎么不至于,国公有所不知,这些人全是人精,一个个聪明的很,肯定也猜到我等召集他们过来于他们没有利处,所以才到现在一直没人回复,兴许一个个已经在暗中联络了。」李诚善说道。   他很早就想吃掉那些部落,就是因为那些部落的首领都不是傻子,也都晓得一个个合纵连横,这才让他一直没有得逞。   甄武笑道:「聪明人?那最好了,我最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才晓得怎么在一个有秩序的地方生存下去。」   「可现在咱们怎么办?若是一直没人回复,咱们可就丢人了。」李诚善担心道。   甄武笑了笑道:「别着急,再等等看。」   「哎幼,我的国公,这还等什么?」孟特穆都忍不住开口说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有人求见,而那个人正是之前与李文疏一起住在孟特穆部落的其中一个朝鲜人。   朝鲜使者团中的一人。   那可真是太好。   甄武眼睛一亮,看向孟特穆道:「瞧,这不就等到了。」   …… 第353章 -甄武终露铁血獠牙   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要入秋了。   天空中轰隆隆的,有着暗雷不时的响起,草原上的风也在这个时节,好似忽的之间变硬了许多,不仅吹的大帐呼啦作响,就连漫天遍野的草地都被齐齐吹弯了腰。   万物面对天公之力,从来都是难以抵挡的,风雨一旦而至,各自求生才是万物的本能。   帝姬亚在自己的大帐门口,看着那个叫做小木的朝鲜人被人引着向孟特穆的大帐走去,眼中仿佛再次闪现出李文疏第一次来到他们部落时的情景。   那时候李文疏丰神俊朗,有着万丈的豪情。   她亲眼看到李文疏连珠九箭,箭箭射中靶心,那一刻李文疏光彩夺目的仿佛身后背着太阳,可即便这样,李文疏转回头时,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与她耐心的说着朝鲜的风土人情。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完全不像那个大明的国公,傲慢,粗鲁,嚣张…   想着想着,帝姬亚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甄武的那张挂着傲气的笑容。   帝姬亚打了一个寒颤。   她连忙摇了摇头,想要把甄武从她的脑海中抛出去,可摇了几下,甄武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仿佛越发的根深蒂固了起来。   这吓的她迈动着那一双健康的长腿逃回了床上,然后用毯子把自己裹的个严严实实。   而此刻。   除了帝姬亚,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也都在关注着这件事,自从甄武和李诚善两人发出了部落召集令后,没人可以在这场风波中置身事外。   刚开始的时候,众多小部落之间暗中联络着商议着对策,可商议来,商议去,谁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恰逢这个时候,蒙古部落首领越尔克给他们发来了合盟的意向。   这让众多的小部落欣喜异常。   既然越尔克不打算顺从大明以及李诚善和孟特穆,那么他们也不必着急了。   静观其变。   倒要先看看大明能不能使越尔克低下头颅再说其他。   所以此刻的孟特穆部落外面,不知道有着多少的眼睛在流转。   不过这些甄武显然不会在乎。   他这时正似笑非笑看着这个名叫小木的朝鲜人,想着小木一会儿会说些什么话,至于李诚善和孟特穆,他们两人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走而复归的小木,不明白这是在闹哪一出。   小木走进孟特穆的帐中时,当发现甄武就坐在主位上,不由的一愣,他下意识的便记起前些日子,甄武在角力场中的表现。   这让他忍不住的想要退缩。   不过在他强自回忆了一番李文疏的交代,以及想起李文疏和越尔克的共识后,还是坚强的站稳了脚步。   甚至他忆起李文疏洗脑的话语后,他竟还自信了起来。   小木端起一副架子,用着趾高气昂的语气,看向孟特穆道:「我有几句关乎你们部落生死的话,有外人在场,恐难以明言吧。」   上来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场。   谁教的?   李文疏?   甄武眼中笑意更浓郁了一些。   孟特穆眉头一皱,面色露出几分不喜。   小木见状冷哼了一声:「怎么?莫非以为我在吓你?不肯让外人避退?」   孟特穆看向了甄武。   甄武挑眉道:「需要我避退?」   「不不不。」   孟特穆连忙说道:「是想问问国公,这该怎么个章程?」   「怎么章程,你自己看着办,不用事事问我。」甄武随意的说道,手中已经把玩起一枚玉佩。   孟特穆会意,转脸看向了小木,他一张脸暗藏着些许的微怒,皱着眉对着小木说道:「这里如今都是大明的官员,并没有什么外人,你若有话要说,便大可直言,若无话可说,便请离去吧。」   小木神色一滞,他没想到孟特穆会这么说,这和李文疏教给他的完全不一样,这让他本就不聪明的脑袋瓜子不够使了。   他努力的想了一会儿,随后脸色一正,还是打算接着往下说。   「既然这样,那我便直言了,想必你们清楚你们发出的部落集结令无人理会,那是因为我们朝鲜,已经与越尔克以及众多部落协商好了,这片地方还是保持原样的好。」   说到这里,小木看了一眼甄武,咽了口水后又挺了挺胸膛,再次看向孟特穆说道:「我们知道大明强盛,即便联合起来也许依旧不是大明的对手,但这不代表你们两个部落便能安然无恙,越尔克首领说了,若是这次你们处理不好的话,我们所有部落便尽起而攻之,保证让你们两个部落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当然也包括这位大明的国公。」   此话一落,甄武三人神色都有些惊讶。   甄武率先回归平静,脸色再次挂起了似有若无的微笑。   这算什么?   威胁?   这也太天真了。   而孟特穆和李诚善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们两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久了,自然知道所有小部落联合起来,不是他们两个部落能够解决的事情。   要不然这片土地上早就有了统一各部的霸主。   所以,他们两人不敢轻视小木的话语,因为这对他们真的有灭顶之灾。   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引入大明后,会激起这么强烈的反弹。   而这一切的原因,便是因为李文疏这个朝鲜人。   「这件事情,我们怎么处理才算是好的呢?」孟特穆沉着脸问道。   小木这时看着孟特穆两人的神情,心中无限的满足,甚至连瞥向甄武的眼神,都带有一丝不屑了起来,仿佛他们朝鲜厉害的能够无惧大明了一般,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民族自豪感。   他开口道:「当然是杀了他。」   小木指向甄武,然后用不可拒绝的语气道:「除此之外,你们两个部落别无生存之法,只有杀了他,我们众部落才会接纳你们两个,而且杀了他,此事我们也不会外传。」   杀我?   甄武微微一愣。   竟然想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真是好胆。   也着实可怒。   孟特穆和李诚善听了小木的话,具是一惊,甚至李诚善更是震怒的站了起来,杀甄武,他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若甄武死在这里。   大明寻不到别人的麻烦,他指定是要承受大明的怒火的,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见得能逃过大明的追杀。   可是不杀,按照小木所说的意思,越尔克联合众部落将要攻打他们部落,这又该如何是好?   他本以为依附大明是他走出的一步好棋,不成想,一步一步发展下来,竟把他逼入了两难之境。   孟特穆这时的脸色,早已黑的如同锅底一样。   他不想让他的部落陷入危机。   可他同样敬畏大明,更加敬佩甄武,要与甄武为敌,他也实在不愿意,更何况若是甄武在他的部落出了事情,他如何能逃出干系。   他们两个思索着。   不过很快。   两人便对视了一眼。   相信越尔克的话,还不如相信甄武来的实在。   他们两个人具是深吸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也由不得他们做别的选择,他们早已经与大明挂上了勾,再也脱不出你我他来,他们好像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毕竟左右是个死,还不如相信甄武,相信大明的搏一次。   想到这里,两人不由得有些庆幸,庆幸甄武悍勇无双,也许在甄武的带领下他们能杀出一条血路。   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便能借助大明,再次卷土重来。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们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要用特别惨烈来形容。   孟特穆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咽下他部众可能要死大多半的惨剧,坚定的看向甄武问道:「国公爷,你看这该怎么办?」   甄武把李诚善和孟特穆两人的纠结和想法,全部看在了眼中,他轻轻一笑,再次确认道:「你们俩个确定让我说怎么办?」   两人同时点头。   「我们愿依附大明,不离不弃。」   「好。」   甄武点头称赞,他虽然清楚李诚善二人做此决定有着不得不为的因素,但是他心中还是为此开心,总得来说,这些日子他放下身段拉拢起到了效果。   「既然让我看着办,那这件事就简单了。」甄武一边说一边起身,他慢慢的向着小木走去,之前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尸山血海中闯荡出来的冷酷。   他走近小木后,在小木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曾的一声,闪电般的抽出了腰刀,随后全力一刀向着小木的脖子砍去。   「意图杀害大明国公,其罪当诛,其族难赦!」   甄武冰冷冷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小木的脑袋从身体上径直的飞了出去,然后在地上滚出了好远,而他脖颈中的大动脉喷涌出鲜血,带着他尚有余温的身体直直的向着后方倒下。   小木到死的时候,都还震惊的不明白。   他怎么会死。   尸体倒下,引起砰的一声响。   这声响动把因为被甄武突然爆发的动作,吓到发呆的李诚善俩人瞬间惊回了神。   「国公,这…」   「怕了?」甄武冷目看向他们。   李诚善两人被甄武的冷目一看,吓的一个激灵,这些日子以来,甄武虽然有时候傲慢,可从未亲手下过狠手,可这时甄武闪电般直接砍了一个人的脑袋,仿佛才让他们再次意识到,这是真真正正从战阵中闯出来的国公。   「不…不是怕了。」李诚善说道:「只不过我们两个部落对抗众多部落联合,力有不足,我…卑职是觉得可不可以商议个妥善法子,再下狠手。」   「你以为我大明是你们两个部落可比的?」   甄武傲然道:「我若是一直指望着你们两个,我甄武的国公不如送了人,既然你们依附了大明,今儿我甄武就教你们一句话,你们不敢打的部落,我敢打,你们怕的联合,我不怕,总之,这片土地以后必须要听从我大明的规矩,旦有心思,必诛之而后快,大明铁军锋芒所向,无惧任何联合,这就是我大明。」   说完,甄武大步向着外面走去,边走边喊道:「程良,去通知猴子,越尔克部落不服王化,意图作乱,给我灭其部众,以平吾怒,期间旦有所阻,不论是那个部落,一并灭其族群,我倒要看看我大明想灭的部落,谁敢插手,别说小部落,朝鲜他胆敢插手,老子照样带兵打进他家中。」   甄武这时回头看向懵了的李诚善二人,他冷笑一声道:「即便朝鲜这次不插手,单凭李文疏所作之事,朝鲜若不给我大明一个交代,老子照样一路打进去,到时候若是两位有兴趣,那便随我一块去朝鲜境内逛上一逛。」   李诚善两人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随后不解的连忙追了出来,问道:「国公,这到底怎么回事?」   甄武随口解释道:「早前就调集了一众骑军来到这边,就在越尔克部落不远处暗中驻扎,人数不多,只有两三万人,这次稍微先意思一下,看看还有那些部落胆敢再轻犯我大明。」   两三万?   还是稍微先意思一下。   我滴个乖乖。   李诚善两人都有些惊了,不由的想着,这大明到底是霸气。   这时候,甄武三人已经来到了帐外,甄武看了一眼已经骑马远去的程良,眼光收了回来,再次怒喝道:「墩子,你去把帐中的那具尸首全部拿出来,给我挂到寨门处,让其他部落都好好开开眼,看看我大明是怎么办事的。」   墩子出列应声,便进了大帐,很快,墩子一手拎着尸体,一手拎着脑袋便走了出来。   甄武看向孟特穆道:「这次你再让你的人去通知一下众部落,告诉他们,三日之内,若谁未至此地,越尔克部落便是他们的榜样。」   孟特穆有些纠结的提议道:「国公,是不是稍微柔和一些,毕竟越尔克那边…」   他怕这样逼得所有部落真的去支援越尔克。   甄武不屑的冷哼一声道:「不必,我倒盼着他们前去支援越尔克呢,正好一并情理了。」   辽东边界依旧陈军五六万人,他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倒也不能让李诚善和孟特穆一直看热闹,总要让他俩参与参与,所以甄武再次开口道:「我说两位,你们是不是也该聚集部众了?谁若支援越尔克,你们难道就干看着?还不带着人给我灭了他!」   两人一愣,随后看着甄武的认真的神情,顿时又大喜了起来。   乱了乱了。   乱世才能出霸主,这可是好事。   而且甄武铁了心的,要给这片土地立规矩,那对最早依附大明的他们来说,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既然这样。   如何能不支持,如何能不出兵。   随即,两人各自派人去通知集结。   一场风波继而酝酿的越来越大,而天空在此时终于憋出了一个闪亮的闪电,好似上天要告诉万物,风雨就要来了。   那么万物也该要各自求生了。   ……   另一边,程良一路快马通知到了猴子,而猴子把甄武的命令说给这支部队的将领后,这个将领很快便集结好了军卒,然后一声令下。   万马奔腾中,大明骑军快速的向着越尔克的部落冲击而去。   而这时。   雨终于落了下来,风也大了几分。   …… 第354章 -鞑靼   越尔克部落内。   越尔克和李文疏正在畅想着未来,他们觉得他们借所有部落之势,定能使李诚善和孟特穆低头妥协,而当李诚善和孟特穆杀了甄武后,他们自然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大明,用这两个部落来平息大明的怒火。   借刀杀人,又一箭双雕。   李文疏对于自己想出这个办法,陶醉的都他娘的认为孙子兵法该是他们朝鲜的才对。   可就在这个时候,轰隆隆的地震声传了过来。   两人惊慌的匆匆来到外面,第一眼便瞧见所有部众都惊撼的看着远方冲击过来的大明铁军。   这…   大明铁军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怎么可能突然的杀了过来?   两人惊愕的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下一刻,所有人全部惊叫的慌乱了起来,越尔克更是连忙集结部众,可这时候即便集结了起来,也没有时间逃命,部落那么多老幼妇孺,他们青壮年若一心逃走,也将代表着再也没有了未来。   只能殊死一搏。   可他们哪里有力量相搏。   明军如同钢铁洪流一样撞进了越尔克的部落之中,他们伴着风势,伴着雨势,仿佛如山倾一般无可阻挡。   双方刚刚接触上,局势便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架势。   这支明军的将领是个孟善的儿子孟瑛,靖难时便随着甄武和孟善常常讨论一些军情,如今人数更是越尔克的两三倍,这种富裕仗,他脑子进水了也不会打输。   他在马上迎着风雨,看着大军分流又合拢,如何包抄,如何断对方后路,如何分割战场,不漏一点破绽。   在他心中,甄武既然要灭其部众,那就要灭其部众。   鲜血在雨水中蔓延,惨叫在厮杀中起伏。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尔克部落越来越没有了抵抗的力度,他看着冷漠的收割他的部众的明军,第一次后悔的仿佛要肝肠寸断。   这些惨叫的可全都是他的亲人,是他攒了许多年的家底,今朝就因为挑衅了一下大明,竟在短短时间内就遭遇到了雷霆一样的打击。   他真的是信了李文疏的鬼!   打到现在,哪里有任何一个部落前来支援。   而李文疏在乱军中正忙着左突右闯的想要突围出去,这一刻他真的怕了,他再也不敢想着完美的完成这趟差事,光荣的回归故里,他也再不期盼能够得到友人们的赞赏和吹捧了,他只想安全的逃出去。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完全出乎他的所料,也超出他的想象。   冷酷,无情,干脆,利索的大明军战斗的方式,超出他所见到的任何一场战斗,这在他们民族是决计做不到的事情。   他着急,他急乱,他仿佛能够预料到他的生命就要交代在了这场出使的差事中了。   可任他如何突围,大明军人都能迅速的锁死他前进的方向,再次把他逼回战场之中。   他想要哭,甚至想要冲着大明将领怒吼一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大明是礼仪之国啊。   至于这片土地上其他的小部落之人,他们得知了越尔克部落被明军突袭后,一个个惊得都差点跌了一个跟头。   怎么会这么快?   这就是挑衅大明的下场吗?   这就是大明对待挑衅者的态度吗?   这一刻,他们别说支援了,吓的都想要连忙收拾行李逃离此地,就像万物面对天公之时,他们面对大明也只能各自求生。   ……   这一场战斗,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像极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惊惧的雷霆,突然乍响在这一片天地之间。   而这一道雷霆,不出意料的足够震慑许多年,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再也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这里的人民只要还想在这片土地上生活,除了邀宠大明外,别无他路。   此刻孟特穆部落之中。   孟特穆集结着部众,准备着随时应变,这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躲在毯子里的帝姬娅,她钻出毯子,小心翼翼的来到帐口探着脑袋向着外面看去。   就像惊吓过后的动物,总是因为好奇心再次钻出洞穴。   外面的风雨不减颓势,部落中的人带着一种战争前的肃杀,帝姬娅好奇的招手叫来了一个往日的小伙伴。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不知道?”小伙伴问道。   帝姬娅摇了摇头。   小伙伴贼眉鼠眼的向着外面瞧了一眼,才小声的在帝姬娅耳边道:“朝鲜的那个小木被大明国公一刀砍了脑袋了,现在就挂在外面呢。”   “啊?!”   帝姬娅惊讶:“为什么他…他要杀小木。”   “我听说是朝鲜人鼓动越尔克他们,联合了一众小部落打算屠了咱们部落,大明的赵国公听到这话当时就怒了,说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由别人欺负咱们呢,所以当场调集了大明军队,去剿灭越尔克了,你哥怕其他小部落支援越尔克,便集结了部众,打算谁敢真的帮越尔克,就要他们好看,你哥还说了,以后肯定就没有越尔克了,等到咱们这边也建立了大明卫所,其他所有部落也都得听咱们的,有人不听,大明就帮着咱们揍他们狗娘养的。”   小伙伴说到这里,神色中添了几分眉飞色舞,他感叹道:“说起了大明的赵国公真仗义,当然也是真有本事,我阿塔鲁今儿算是真心服了他,以后大明就是咱们最好的朋友,哎对了,再告诉伱一个小秘密,昨日我大着胆子去与赵国公说了两句话呢,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他说了以后我若是想去大明,他还可以带着我去大明玩呢,听说大明那边热闹的很。”   帝姬娅听到阿塔鲁称赞甄武,本能的就不开心。   “哼,你明知道我讨厌他,你还敢去找他说话,以后我再也不和你耍了。”   阿塔鲁挠了挠脑袋,皱眉道:“帝姬娅,你不要耍小性子,赵国公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是很好的朋友,你讨厌他是不对的。”   帝姬娅气急败坏道:“阿塔鲁,你变了,以前我说什么,你都相信的,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汉人,都不怕我不和你耍了。”   “我怕是怕,可…”   阿塔鲁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可你说的话,有时候真的是不对的。”   “我说什么话不对了。”   “你之前还说李文疏是很好的人呢。”阿塔鲁说道,而他提起李文疏后,语气中不由得蕴含起一丝怒气:“那个李文疏自来了咱们部落,咱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可他呢?转头竟然联合别人想要屠灭咱们部落,这样的人哪里好了,我晓得你有些看上了他,也晓得你不会看上我,可我还是要说,李文疏他是我们部落的仇人,你若要嫁人,我宁愿你嫁给赵国公呢,他不仅比所有人都能打,还会替我们出头,这样的人,即便你嫁了,我也会祝福你们,其他人我阿塔鲁第一个不服气。”   “呸,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再说,我嫁给谁,轮得到你服气不服气吗!”帝姬娅瞪着一双眼睛,气急败坏的像炸毛的猫咪。   可这话却把阿塔鲁说的眼中黯淡了不少,不过他也习惯了,舔狗不怕打击,他只是一晃神之际,便又恢复了过来。   随后两人在帐中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风雨中又冲进来一个小伙伴。   这个小伙伴一进来,就是一个大消息砸了下来。   “帝姬娅,帝姬娅,外面来了一个大明将领,好像已经把越尔克整个部落给灭了,连带着越尔克和李文疏他们全部被绑着送到了赵国公的大帐之中了。”   帝姬娅和阿塔鲁惊讶的同时站了起来。   已经…已经灭了?   而这个时候,李诚善和孟特穆看着被俘虏送过来的越尔克和李文疏,他们两人心中也是久久难以平静。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   两炷香?还是三炷香?   一个与他们大小相仿的部落,竟然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被大明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这…   他们想过大明很恐怖,可从没有想到大明竟能恐怖到这个地步。   越尔克整个部落甚至想要逃跑都没有机会逃跑。   想到这里。   他们两人不由的都看向了甄武,这个赵国公也比他们想象的要恐怖很多,不仅勇力无双,更是智慧超群,他暗中调集大明军队,竟然全部瞒过了他们的眼中不说,还早早的预料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要知道他们之前都还一头雾水呢,而甄武却已经做全了准备。   这是多大的差距。   未卜先知?算无遗漏?   他们两人看向甄武的眼神,敬意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而甄武此刻正在和孟瑛说着话。   甄武笑着拥抱了一下湿漉漉的孟瑛,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你爹让你过来,还真是妥当,不愧是咱右军出来的人,不错,这次做的真不错,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不少呢。”   孟瑛笑了笑道:“提前就一直在做谋划,若是不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不是有愧国公的教导了吗。”   甄武哈哈笑了起来。   孟瑛再次开口道:“国公,这次活捉了不少妇女和幼童,你看这些人是不是也…”说着孟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甄武想了一下道:“算了,灭其部众归灭其部众,战利品不能自己也砸了,这样吧,把他们全部迁到辽东去,分散发给下面的兄弟们吧。”   “这…兄弟们不见得想要啊,平白多两口人,好看的也还罢了,不好看的那不是添堵吗。”孟瑛说道。   甄武翻了个白眼道:“真他娘的,白给媳妇都不要,夜里先不说了,白日里帮着放马牧羊种地,那样不好使,一群眼皮子浅的货,你和他们说回头领了媳妇和孩子的,赏银多给三成,这样老子还不信他们不乐意。”   “这准乐意。”孟瑛笑了起来,随后开甄武玩笑道:“国公要不先挑两个好看的?”   “滚你娘的,这话你敢不敢回头去我家里说一句。”   孟瑛一下子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那我可真不敢,不说别的,小六姑姑也要追着揍我。”   他和甄武虽然年纪相差不是特别大,但是因为甄武和孟善同辈相交,所以他只能跟着降一个辈分。   甄武听到小六,顿时更开心了几分:“还别说,这还真是小六能干出来的事。”   孟瑛偷偷在心中道,什么叫真能干出来,这种事早已经干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北平城内没被小六揍的军二代,那还算个屁的军二代。   而且还没人敢还手。   甄武宠这个小六妹,那是出了名的宠。   “得了,先不和你聊了,先办正事。”说完,甄武转头让人把李文疏和越尔克提溜了过来。   李文疏这时候已经吓的腿都软了,相比之下越尔克还有几分硬汉的模样。   俩人刚刚被人押到甄武面前,李文疏就连连磕头的让甄武饶他一命,甄武最瞧不起这样的货色,本来还想和他说上两句话,顿时也没了心情。   他挥了挥手,嫌弃的说道:“这个先砍了去吧,看到就他娘的心烦。”   磕头的李文疏,一下子就懵了。   他在求饶啊。   这不合常理的呀。   要砍也该砍,还在不服气的越尔克吧。   甄武又嫌弃的挥了挥手:“赶紧的,看一眼就添堵。”   程良连忙把李文疏拉了下去,随着外面一声惨叫,李文疏的命走到了尽头,甄武看向孟瑛说道:“你让人把人头给我送到朝鲜去,他娘的,背后想暗害我,你让朝鲜那个什么王室,给老子一个交代,要不然老子过两天就打过去,一群什么玩意,最他娘的讨厌这种没点斤两,还一直上蹿下跳的民族。”   孟瑛应声,挥手叫来了几个手下,吩咐了一番,让人把李文疏的人头和甄武的话送去朝鲜。   这时候,甄武已经看向了越尔克。   越尔克并没有被李文疏的死而被吓到,他梗着脖子看着甄武道:“我是不该惹你,害了我部众族群性命,但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甄武点了点头,他就是喜欢桀骜不驯的大兄弟。   他开口说道:“看在你还算硬气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若是你能帮我解惑,那么你部落之中被我们活捉的那些女子和小孩,我便留他们一命,并且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安排,虽然以后他们不会再和蒙古有什么关联,但是至少血脉都能遗传下去,当然你也可以不帮我解惑,我送你们全部部众齐整整的一块去地府,如何?”   本来甄武已经打算放过的女子和小孩,甄武顺手就拿过来威胁越尔克。   这对甄武来说稀松平常的事,他也想见见桀骜不驯的大兄弟,在这种威胁下,还能不能接着桀骜不驯。   而孟瑛对甄武的作风也是见怪不怪,他这个老领导,对敌人嘴巴里向来蹦不出几句实话来。   越尔克大怒:“你还是不是男人,竟然连女人和小孩也不放过,你会受到长生天的惩罚的。”   “不不不。”   甄武摇头道:“是你不放过他们,我说了,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越尔克一瞬间仿佛受到了侮辱一样,他可以承认失败,但他接受不了甄武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施舍他什么。   然而,命运总是会强加给他不得不接受的东西。   这个施舍,对于他来说,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最终,越尔克心气彻底的散了。   “你要问什么?”越尔克说道。   甄武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我想知道你们为何迁徙到这边?”   越尔克一愣,没想到甄武会问这个问题,下一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纠结。   甄武敲了一下桌子道:“提醒你一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再回答,若是我发觉你有一点欺瞒我,那么你部落当中的那些女子和小孩,我可不敢保证是不是会比你更先见到长生天。”   “你…”越尔克再次大怒,可随后又硬生生憋了下去,他也清楚他生气于事无补。   甄武看着越尔克慢慢的陷入沉思,也没有逼他。   过了半晌。   越尔克抬起头来说道:“鬼力赤在今年自称蒙古大汗,这件事你知道吧。”   甄武点了点头,鬼力赤这些年一直和残元势力相互攻伐,从额勒伯克到额勒伯克的儿子可汗坤帖木儿,在今年算是彻底打败了可汗坤帖木儿,对外自称为新的蒙古大汗,弃大元国号,改为鞑靼。   越尔克接着说道:“可鬼力赤不是黄金家族的人,他还杀了可汗坤帖木儿,这让我如何服他,所以我便带着部众迁徙到了这边。”   科尔沁部向来是拥护黄金家族的,其中有人不服鬼力赤,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下一刻甄武眼中一亮,他抓住了越尔克话语中蕴含的隐藏信息,他问道:“不服鬼力赤的人很多?”   越尔克抬头看向甄武,在甄武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下,最终点了点头。   可接下来越尔克的话,让甄武彻底震惊了。   “鬼力赤雄心勃勃,想要建立黄金家族同等的大业,有不服他的部众全部被他和阿鲁台镇压了下去,并且鬼力赤还让阿鲁台去联络西部各部以及奴儿干地区各个部落,想要让他们如同依附大元一样,全部再次依附鬼力赤。”   说到这里越尔克看着甄武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道:“我知道你大明一直把我们当做心腹之患,不怕告诉你,我们同样一直在想着重归漠南以及江北江南等地,你可以等着,等到鬼力赤统一了各部后,定然会与你大明决出个高下。”   …… 第355章 -南京城楼上的少年   晚上。   越尔克在下午时,被当众砍了脑袋,算是对他挑衅大明的事情有了一个结果,而甄武晚上坐在帐中,脑海清明的还一直想着越尔克所说的那些话语。   鬼力赤想要重建元朝霸业,走上铁木真统一各部的宏大理想。   是啊。   这个想法很正常,只要是个北方游牧民族,谁不想活成铁木真的样子,更何况现在权倾一时的鬼力赤。   可…甄武也想马踏漠北啊。   目标冲突了,那谁是反派一目了然了啊。   就像越尔克说的那般,大明视草原游牧民族为心腹大患一样,甄武是绝对不可能坐视鬼力赤统一草原各部的。   而阻止鬼力赤统一蒙古各部,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出兵消灭鬼力赤的政权,但问题是大明如今也在休养生息,尤其是和鬼力赤决战,很可能是一场绝对国运的战争,一旦败了,大明可能之后的数年时光,将再也无法插手草原事项。   到那时候,草原绝对会在很快的时间崛起,变成一个需要大明正视的庞大政权。   这种代价太大了。   甄武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大明对草原的战争,只能胜,不能败。   然而想要打一场必胜的战争,不单单是善战的将士所能决定的,钱,粮,作战计划,国内百官的战斗信念等等,凡是有可能影响到战争结局的环节,不论是人或者物都需要提前的给予妥善的安置。   朱棣打了几年靖难,如今坐上了皇位,绝对不会打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争,他现在是穿鞋的人,不再是靖难前光脚的燕王,不可能凭着一股怒火便会愤然起兵的。   九成八胜算,那和送死何异?   当然说归这样说,没必要苟…稳到那种地步,可甄武也愿意让朱棣多做一些准备,尽量等到胜算最大的情况下,一战打的鞑靼几十年缓不过劲。   而且甄武大概猜出了朱棣的打算,朱棣是打算趁这个时间休养一下,然后拿下安南,借机让郑和下西洋,最后再与鞑靼决一雌雄。   甄武知道朱棣在郑和下西洋这件事上,下着一盘大棋,这盘大棋绝不是万国来邦这种面子工程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知晓朱棣调查过瓷器,丝绸,茶叶等商品,等到郑和下西洋的时候,甄武估计郑和的船上压仓石都会换成瓷器。   至于除了利益因素外,朱棣还有什么打算,甄武便不甚了解,因为朱棣针对此事还没有和甄武详细的聊过。   但这也说明了一点,朱棣从没有轻视过草原,也从没有忽视过草原,他需要足够的钱粮来支持他打一场消灭草原力量的战争。   甄武手指敲在桌上,寂静的夜里响起清脆的类似马蹄踏过的声音,这种声音好像也在疏通着甄武的思绪,让甄武思绪越来越清晰。   良久后,甄武叹了口气,他站起身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身子。   既然现在不适合和草原对战,那就给鬼力赤找点麻烦吧,阿鲁台不是要去收服奴儿干地区的各个部落吗,这倒巧了,这个老家伙和他这趟差事撞上了。   那就比一比,多年后,他和阿鲁台谁还能更胜一筹吧。   ……   清晨,晨风呼啸,半夜才睡的甄武早早的便起来忙了起来。   他需要抓紧时间,尽快的解决完女真各部的事情,然后启程前往奴儿干地区,可就在他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孟瑛手下带着李文疏的脑袋送进了朝鲜境内。   朝鲜李氏收到脑袋后的反应,超乎了甄武的想象,不仅当天便把李文疏家里人定罪抓了起来,还一边派人给甄武送来了好礼,一边又派大臣带着大量的礼品去了南京,试图让朱棣拦住甄武,别让甄武这种边境大将乱鸡儿瞎搞。   当朱棣收到朝鲜使臣送来的礼物列表后,朱棣都有点懵了。   礼从天降?   他不着痕迹的套了朝鲜使臣几句话,这才了解到事情的经过,顿时他在心中暗骂了起来,这个狗东西,让他一应事务自己做主,他娘的还真就连封信都不来送一下。   不过,朱棣骂着骂着着,细一琢磨,灭个部落这种小事,好像确实没必要特意来信说明一下,这倒也怪不了甄武。   于是朱棣把眼光放在了礼单上。   这一看,他心中又乐呵了起来,东西还真不少,瞧瞧这人参鹿茸貂皮的,天冷了,他不仅能给徐妙云送些好东西,遇到有功的大臣,也有应景的东西可赏了。   这礼来的可正是时候。   那这礼就收了吧,饶朝鲜这一遭。   反正甄武那个狗东西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不过…   是不是还能薅点羊毛?!   朱棣沉吟了一下,看向朝鲜使臣道:「上次甄武来信说,你们朝鲜有不少姿色不错的女子,可属实?」   朝鲜使臣一愣。   能出任使臣的,没有一个笨的。   他立刻连忙开口道:「确有一些姿色上成的,而且她们具都向往天朝上国,不知道上国皇帝陛下,可否准许她们来大明瞻仰瞻仰。」   朱棣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大明包容万物,自是容得下一些女子,那你这次回去,便让你家国王在境内挑选些送过来吧,我自会给予她们安排。」   「遵命,我们必举国选拔,让皇帝陛下满意。」使者说完,然后试探的问道:「那赵国公…」   「至于他,我这次会去信斥责他的,一场误会而已,你们又是我大明属国,怎会向你们动以刀兵,不过…」   说到这里,朱棣脸色微沉,澹澹的瞥了一眼朝鲜使臣道:「不过赵国公也是军中老将了,脾气不大好,你们以后最好少招惹到他,真惹急了他,怕是我也来不及拦他,到时候若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也莫怪我大明以大欺小。」   「皇帝陛下尽请放心,此等事情必不会再发生。」使者吓的跪下连连发誓。   朱棣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使者不敢耽搁,磕着头领了命,便匆匆退了出来。   而等到使者从殿中消失后,朱棣再不掩饰的笑了出来,他扭头冲着近身伺候的狗儿道:「你起笔让人送去甄武手上,告诉他朝鲜的事情作罢。」   「是。」狗儿领命,便去一旁的小木桌上打算提笔写信。   写着写着,朱棣想到这次又让甄武背了一锅,心中一琢磨,开口道:「狗儿,一会儿把礼单上的东西,挑出三成送去赵国公府,老子若是一点好处不给他,难免让这小子都囔我小气。」   这一下这狗东西也没理到处嚷嚷去了吧。   这就好。   交代完这件事后,朱棣再次低头看向刚刚送过来关于鬼力赤的情报。   他又思忖了良久。   最终不甘心的叹了口气。   算了,暂且承认鬼力赤的政权吧,让人出使一番,看看能不能建立友好往来的关系,能不能先安抚住几年再说。   国内尚有一些不稳定因素,总要先处理妥当。   ……   下午时分,狗儿便带着东西送到了赵国公府,朱玉英和张玉清收到东西后,俩人都有点懵。   无缘无故的老爷子怎么突然赏东西了。   礼从天降?   张玉清疑惑的问朱玉英:「玉英啊,陛下怎么突然赏咱家东西,其他人家有吗?还是独独咱家有。」   朱玉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皱眉道:「我问了王公公,独独咱家有,但为啥只有咱家有,王公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好像是和夫君有关。」   「老大?」张玉清猜测道:「那应当是老大又立功劳了,这倒是老大的性子,每次出门都能往家里划拉点东西。」   朱玉英摇了摇头道:「我也以为是夫君立功了,可我问王公公,王公公神色有些古怪,他说他也说不清楚夫君算不算立功,这些算不算是立功赏的。」   「那是咋回事?」张玉清有些忐忑,主要这次送来的东西也太多了。   即便是她收着也有些不踏实。   朱玉英看出了张玉清的担心,笑了笑道:「娘,你别担心,这些东西咱就踏实的收着,父皇还能害咱不成,不会有事的,要不然这样,我一会儿去宫里走一趟,问一问我母后?」   张玉清看了一眼朱玉英的肚子道:「还是别了,你这肚子都好几个月了,最好少动弹,回头你给老大写信的时候问问老大便是了,对了,还有老三媳妇也怀了孩子,这事你也告诉老大一声,这俩孩子,你说说天南地北的,通个信都不方便。」   「成。」   朱玉英笑着说道:「那我一会儿便给夫君写信,娘可有什么话交代给夫君的吗?」   张玉清摇了摇头:「老大主意最正了,我说他也不听,还是不给他添絮叨了,倒是老三那边,给老三媳妇准备的婆子们也不知道到没到老三那边,老三是个心粗的,媳妇怀孩子他指定照料的不周全,这没个周全人在身边,我始终有些不放心。」   「娘就放心吧。」朱玉英笑道:「前会儿石冷来了家里,让他一道护送过去的,你说他当亲哥哥的,还能误了妹子的事吗。」   「这倒也是。」   两人边说边向着屋里走去,留下管家带着下人把赏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置进库房里面,丫鬟下人们来来往往,搬东西的搬东西,记录清单的记录清单,负责安置的负责安置,忙忙碌碌露出一番公府富贵气象。   而此刻,南京城北门,城门楼子上一个富贵少年坐在一楼的飞檐上出神的眺望着远方。   城门楼子本就建造在宽阔的城门之上,一楼的飞檐更如飞鸟的翅膀一般弯成一个弧度,空悬在高高的半空中。   可少年坐在这种地方,脸上丝毫不见一点害怕。   反倒二楼走廊上的城门将领害怕的连忙劝说道:「哎呀,我的七爷啊,快从那边下来吧,你若出了事情,我怎么和国公侯爷交代啊。」   这个将领是叫做牛大熊,小岭庄人士,他父亲早先是张武旗下的一个总旗,靖难时战死后,子承父业随军征伐,等到靖难功成后,牛大熊便被安排在此地守城门。   牛大熊年纪不大,也就比小六大个三岁,小时候甄武带小六去小岭庄时,牛大熊和一群孩子常常围着小六转。   而他口中的七爷,自然是甄武如今已经十三岁的小七弟。   小七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再呱噪,信不信我会被你吓的掉下去。」   这一句话,顿时吓的牛大熊捂着嘴不敢再说话了,最后一跺脚跑到了一楼外面,抬着头看着飞檐上的小七,打算稍有不测,便试图救下小七。   小七向着楼下瞥了一眼,便再次抬头看向了远方,他静静的发着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可能是年龄到了,也有了自己的愁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夕阳西下,一层金沙般的光芒洒在了小七的身上,城门楼子跑来了两个喘着粗气的少年,他们瞧见小七后,都是神色一松。   「勐哥你咋来这地方耍了,快下来吧,今儿你半截逃出去,学堂的夫子又生气了,说不定要找你家去呢。」   「找呗,累了,无所谓了。」小七澹澹的说道。   这两个少年都是右军将领家的子弟,他们一起上的学堂是甄武出资办的学堂,专门拘着这些半大孩子的,所以学堂的老师也知晓小七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会对小七格外严苛一些。   可小七今儿心烦,倒并不是因为学堂的事情,而是他刚刚听闻甄武曾口头给他定过一门亲事。   女方他也识得,比他大个两三岁,已故径国公陈亨的孙女,宁阳伯陈懋的女儿,陈玉儿。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娶陈玉儿。   不是说陈玉儿长得难看,问题是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谁不曾幻想会结识一个天仙一般的女人,再来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   尤其是小七这样自小富贵的孩子。   下面两个少年劝说道:「勐哥,我们晓得你不开心,可这是你哥定的事,你还能怎么办,再说我看玉儿姐就挺好看的,上次咱们去找陈昭家,找陈昭几个玩不是还见到了,你别听谭诚几个瞎说,他们不敢去陈昭家里乱叫嫂子去。」   小七撇了撇嘴,他只觉得别人都不懂他的苦。   试问以他的家境,他本来以为天下女子可着他挑选。   现在突然知道没得挑了。   他心中能好受才怪。   两个少年依旧劝道:「勐哥快下来吧,哥两个这么晚不回家,扛着挨训的风险来寻你,你不能为了个女人的事情,就不顾哥儿几个吧。」   这话对小七有点用处,少年最是讲义气,他看了一眼依旧气喘吁吁的两个少年,叹了口气后,身形矫健的从飞檐上跳了下来,然后一个前滚卸了力道,便站稳了身子。   见到这一幕的牛大熊,终于舒了一口气。   小七这时走到牛大熊身边,说道:「今儿这事你要是敢找我姐告状去,我便天天来你这里寻麻烦。」   说完,小七招呼着另外两个少年道:「走了。」   两个少年听闻,连忙跟上小七,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而小七他们几个走远后,牛大熊身边的军卒们一个个兴奋了起来,他们围在牛大熊的身边振奋道:「牛千户,原来你真的认识赵国公府的公子和千金啊。」   牛大熊挑眉道:「我何时说过谎,而且不是和你们说过吗,我与赵国公老家是一个庄子的,以前赵国公常带六小姐去庄子玩,那时候我们都小,不懂事的还带着六小姐钻林爬山呢,说起来,你们不晓得,六小姐胆子也大,什么地方也敢跟着我们去,只不过每次被赵国公抓回去,都得挨揍。」   说着说着,牛大熊眼中仿佛又浮现出,以往在小岭庄陪着小六玩的事迹,脸上不知不觉中挂上了笑意。   有个军卒大胆的问道:「听说赵国公最疼这个六小姐,千户你给我们说说呗,她长什么样子,好看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   怎能不好看!   即便时隔多年,他依旧能清晰的记起第一次见到小六时的场景,那时候小六穿着一身干净的袄裙,披着一个精美绣花的云肩,脚下套着一双鹿皮小靴,长发柔顺,笑容甜美可爱。   六七岁的她,好看的如同天上走下来的小仙女。   只是没一会儿就和他们这群脏兮兮的孩子一样,玩的满身也是尘土,可他觉得那般的小六才是最好看的。   牛大熊叹了口气。   他其实知道是他自卑,总觉得身上有尘土的小六,和他的距离能够近一些,只不过即便是着落凡尘的仙子,依旧是仙子,这辈子他和她都是不可能的。   少年误顾佳人面,一时季动一生念。   牛大熊眼睛一横:「咋滴,好看不好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就你们这些货色,聊一聊也亵渎了六小姐,散了散了,该干嘛就去干嘛去。」   ……   而此刻小七三人走在路上,小七一边琢磨一边随口问道:「你们说,我是不是指定是要娶陈玉儿了?」   一个少年跳到小七身前,倒退着走路道:「那可不咋滴,你哥定的事,谁能变得了?说句不夸张的话,你哥让你娶谁,那比比你撞见或者摸了一个女子的身子还要严重,绝对是跑不了的,必须得负责人家的终身。」   「等等…」   小七眼睛一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少年迷湖了。   「你说撞见或是摸了一个女子的身子?」说到这里,小七的思路也清晰了起来,他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若是摸了一个良家女孩的身子,那不得负责人家的终身?我哥总不能不顾名声,让我始乱终弃吧,而且我哥向来教导我,不让我欺压良善之人,这事指定靠谱啊,最重要的是我还可以装作是不小心摸到的,误会就这么巧,我哥也不能狠揍我吧。」   「只不过…去哪里找一个好看,又碰心意的良家女孩让我摸一下呢,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几日先找上一找再说,总比没得挑,娶陈玉儿来的好。」   另外两个少年惊了。   「勐哥,你不会来真的吧…这…这是…」   「咋了,我又不是不负责,我既然负责那就是我媳妇,我提前摸一摸有什么大不了的,另外,我警告你俩,你们谁也不要给我说出去,要不然…哼哼,瞧我给你们好看吧。」   …… 第356章 -小七与少女   这世上是有聪明人的,而小七毫无疑问是这种人,他仿佛与生俱来有着一种内敛的通透思维,这种思维不同于老三的莽中带细,也不同于甄武锋芒毕露的聪慧周全,反倒像极了张玉清。   这母子两人,好似都有着一刻玲珑剔透的心,虽然表面上让人看上去,话少的有时候如同闷葫芦,性子也和善的仿佛与世无争,可世间大多数的事情,在他们心中都会显出清晰的脉络和本质,尤其是在想做某件事情后,他们往往也能很快的琢磨出一个合理的做事章程。   当天晚上。   小七便对他将做的事情,进行了一次梳理和规划。   首先要找几个忠心的人,帮他走访走访,这样他才能最大可能的挑选到他最中意的女孩,其次就是怎么制造一场误会。   忠心的人不难。   小七不同于小六。   小六出嫁即便甄武陪送几房下人,这几房下人,甄武对他们也会留有后手,来确保他对这几房下人,具有很强大的约束力,为的就是让他们随小六出嫁后,必须要一心忠与小六,哪怕是小六未来的夫君也收买不得,所以小六身边的人,再忠心小六,也会忠心甄武。   而小七不一样,小七是男丁。   甄武只有老三和小七这两个亲兄弟,分家大抵是不会分的,除非甄武老了以后,子孙辈的孩子太多,不得不分,才会进行分家,不过分房却肯定是要分房的。   等到小七成婚后,小七就要和老三一样,各领着自己院中的下人生活,他们各自院中的一应事务,包括下人们的吃穿用度,都需要他们负责。   他们会在公账外,拥有他们自己的小账本,除了他们自己的一些俸禄外,家里的产业每年收益入账后,也会分给他们一些。   所以小七院里的下人,尤其是伺候小七多年的下人都晓得,等到小七成婚,他们便会被划到三房,以后的一切全都要指望着小七。   而甄武也盼着他们会一心忠于小七,自然不会对他们过多的指手画脚,即便有人犯了事要教训,也是告知小七,让小七自己处理。   这般情况,小七想在他院中找几个不告状的忠心人,并不算难。   小七回想着他院中的人,挑选出了几个最忠心的人,便把事情交代给了他们,随后小七看到夜已深了,于是暂且放下此事,上床睡觉了。   ……   一连几日,小七都在忙着这个事情。   还别说,金陵城自古繁华,普通百姓家的一些女孩容貌也是极好的,经过一番走访和挑选,真让小七找到了一个碰他心意的女孩。   这女孩是城南一户木匠家的孩子,整个人如同清水出芙蓉一般清纯,微微一笑,便如阳光乍破云层一样暖人心脾,而娇羞起来时,更有一种小动物的柔弱感。   这种柔弱,有点像张玉清,有点像二贤,亦有点像不发脾气的朱玉英。   小七远远的看着这个女孩,眼神中带着些痴迷,他不知道是不是受家里人影响,他极为痴恋这样的女孩,与此相对的是,他讨厌极了六姐和陈钰儿那般豪爽洒脱的女孩。   小七当即便下定了决心。   就是她了。   苏兰兰。   之后,小七开始琢磨起,怎么创造一个误会。   很快,他便想了一个法子,假装被人追赶,然后不小心把苏兰兰抱个满怀,最好再亲上一嘴,事后道歉,并且表达愿意负责她的终身。   众目睽睽之下,苏兰兰即便愿意放过他,她家里人也不会放过他,而依照甄武肯让老三娶石暖的性子,想必这事情传出去后,甄武最终也会点头,让他娶了苏兰兰。   小七在心中再次过了一遍计划,确认没有疏漏后,便安排了起来。   等到安排完事情后,小七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不仅是为了可以逃脱娶陈钰儿的命运,也有一抹不愿再见苏兰兰困苦生活的满足。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缘分,多是别有居心的安排,小七莫名的想起了甄武曾说过的话,一时间倍有感触。   这一日,小七早早的便在苏兰兰必经之路上等着,可意外总是悄无声息而来,演员就位良久了,依旧不见苏兰兰过来。   小七眼见越来越晚,心急之下顺着路找回了苏兰兰的家中。   可苏兰兰家一反常态的竟在这个时辰关上了门。   小七纳闷了。   这几日他观察下来,苏兰兰家从没有这般,这让小七一时好奇下不由自主的走到门前,然而让小七没想到的是,他的手往门上轻轻一放,门竟然开了。   小七虽然知道私闯民宅不对,但好奇心驱使下,还是探头探脑的走了进去。   苏兰兰的家中很简单,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小院落,里面到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木料,再之后便是一排房间,小七小心的向着院子里走了几步,刚想唤一声有没有人在家,身后突然窜出了一条大狗,向着他狂吠的冲了过来。   小七顿时被吓的一个激灵,想也没想就向着前方的房间里跑了过去。   他动作麻利的冲入房间,然后死死的关住房门来阻挡着冲过来的大狗,等到他放下门栓,确定狗进不来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刻,小七发现不对头了。   这房间里水汽明显比外面浓郁,小七僵硬的扭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正在桶中沐浴的苏兰兰。   苏兰兰的秀发全部盘在脑后,只有几缕碎发凝结着水珠,又滴落在她洁白的锁骨上,再往下一看,小七鼻子顿时流出了鲜血。   而苏兰兰此刻眼睛中充满了震惊,她只有今日忘了插门闩,也是因为她母亲之前一直在院中整理木料,父亲也没在家,所以没插,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个陌生人突然闯了进来。   她水润的嘴唇一颤,就欲尖叫出声。   小七见状,再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从容,冲上前去一把捂住了苏兰兰的嘴巴。   “误会,误会,这真的是个误会,你别喊,你别喊啊。”   这时候的小七,早把他之前琢磨的坏主意丢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慌乱和不知所措,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计划好的事情可以做到镇定,一旦超出了他的意料,他便有些手足无措了。   可苏兰兰怎会相信的他的话,只以为家里进了歹人,银齿一张找到机会就狠狠的咬在了小七的手上,小七吃痛不得不松开捂住苏兰兰嘴巴的手。   苏兰兰得了空隙,一边尖叫一边就站了起来想要往外逃,可刚刚站起身来,一阵凉风吹过,立马让苏兰兰意识到她身子光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瞬间瞪的滚圆,连忙再次蹲进了木桶之中,而她本就高昂的尖叫声,立时又高了几分。   “别叫了,别叫了。”小七连忙来到苏兰兰前方又是作揖又是求饶。   可苏兰兰不管不顾。   而此刻,只是出门片刻的苏母,刚刚回到家便听到了女儿害怕的尖叫声,她心中一慌顺手拿起一把剃木料的刀子就向着房间冲了过去。   砰砰砰。   苏母焦急拍打着被插上的房门,一边问苏兰兰:“兰兰怎么了?你别吓唬娘。”   “娘,家里进了歹人。”苏兰兰听到母亲的声音,一时间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哽咽的说道。   苏母听到此话,怒火一下子就点燃了,愤怒的冲着里面喊道:“狗贼子,有本事冲着我来,放过我家兰兰。”   说话间,苏母生怕她自己制不住歹人,高声的又向着左邻右舍呼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歹人闯进我家了。”   屋里的小七听到这话,冷汗都流了下来。   事闹大了啊。   他连忙向着苏兰兰解释道:“我不是歹人,我真不是歹人,我是躲避狗,才慌不择路跑进来的。”   苏兰兰出人意料的聪明,抹着眼泪反驳道:“那伱怎会到我家来。”   嘶。   这一句,把小七问愣了。   不过,下一刻,小七便想好了理由:“被人追赶,误入你家,还请相信我,这真的是个误会。”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苏兰兰听着小七焦急解释的声音,又不见小七再有过分的动作,疑惑的第一次认真的看向小七。   小七相较于甄武和老三,稍偏文弱一些,不过得益于甄家基因的强大,小七的容貌亦是百里挑一的好容颜。   苏兰兰微微有些一愣。   怎是这么俊的一个少年郎。   苏兰兰擦着眼泪,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是误入我家的?不是歹人?”   “真不是歹人,我敢对天发誓。”小七急的都快跳脚了。   小七不得不急,因为此刻他已经听到外面来了不少人,一个个吵吵嚷嚷的说着要冲进来剁了他,而通过窗纸看过去一个个手里还拿着家伙。   这他娘的是真闹大了。   有生命危险的大。   小七生怕这些人踹门闯了进来,连忙冲着外面高呼:“大家别冲动,别冲动,我不是歹人,这是一场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开门再说。”苏母强硬的喊道。   小七那敢开门:“你先让人都散了我再开。”   “散了好让你跑了吗?”苏父这时候也已经回来,他生气的冲着屋里的小七说道。   小七顿时没辙了,只能冲着苏兰兰示意,想要让苏兰兰帮忙劝一下外面激愤的人。   苏兰兰看着小七因为紧张紧锁着的眉头,心中思索着,这么俊的少年郎好像也没道理是歹人,而且…苏兰兰又看了一下小七的穿着,怎么看也是家境不俗出身,也没道理来她家里偷东西,于是她纠结了一番后,还是败在了她颜狗的属性上,开口冲着外面道:“爹,娘,你们要不先让别人散了吧,好像真的是误会,他可能不是歹人。”   “不行,今儿非擒了他再说。”苏父说道。   小七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们脑子有问题吗?你女儿正在洗浴,如何开得了门,你还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不成?”   这话一落。   外面吵吵嚷嚷要踹门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同时一个个面面相视,神色古怪了起来。   小七的话这时候又响了起来:“你们先让旁人散了成不,这么多人吓的我也不敢出去啊,要不这样,你让旁人散了,我让你女儿穿戴好后,束上我的双手,这样你们就不用怕我跑了,只是还希望二老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最后苏父想了想,道了一声可以。   片刻后。   人群散了,但也没怎么散,全都留在苏家大门口看热闹,而苏兰兰穿戴好后,束着小七的双手走出了房门。   她一出来,感受到大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羞愧的仿佛能滴出鲜血来。   小七瞧见这幕,心中对苏兰兰的怜爱之意再次爆发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之前安排的戏码没用上,闹出这一出倒也合适。   只不过,事搞的这么严重,别一会儿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一刀把自己劈了,那就冤死了。   苏父这时候确实很想一刀劈了小七,他如何不知他女儿的名声算是完了。   但他是个成年人,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劈了小七简单,以后他蹲进大狱,谁来照顾一家老小?   他不甘心又狠狠的想着一会儿把小七送了官,大不了带着全家,换个地方生活,总不能让风评害了女儿后半辈子。   苏母见小七被束住了双手后,走到大门前,砰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阻挡住了看热闹人们的视线。   一时间,苏家只剩下苏家三人和小七。   小七咽了口唾沫开始解释了起来,他之前就把如何被人追赶的谎言编造好了,此刻说起来自然顺溜,只不过多了误入苏家,被狗追赶这么一个桥段。   等到小七解释完后,小七一脸愧疚的说道:“我知道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大,也损害了苏姑娘的声誉,但是我愿意弥补和负责,若是你们二老瞧着我还可以的话,我愿意迎娶苏姑娘为妻,照顾她一生。”   此话一落。   苏家三人都看向了小七。   苏兰兰看着看着,脸上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这…洗个澡,天上还能掉个俏郎君?   而苏父和苏母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小七。   良久。   就在小七承受不住这个目光后,苏父开口了:“你家是做什么的?”   小七本打算实话实说,不过后来一想,怕吓到苏家,便决定先说个谎话:“我家是做皮毛生意的,从顺天府来的,不过以后也是打算定居在京师。”   哦,从商的。   苏父瞧着小七的穿着,富贵逼人,暗自点了点头,这倒也使得,一场误会帮女儿寻个妥善的郎君,坏事反倒成了好事,只是这小子的人品,不得而知。   不过这小子遇到这种事,不躲不闪,也勇于承担责任,从这点上来看,倒也还不错。   苏父再次开口问道:“我听你说话,读过书?”   “自小读书,只是因有家业承袭,所以并未科考,无功名傍身。”小七说道。   苏父眼睛一亮,不过随口脸色一板,干咳了两声掩饰道:“既是读书,该科考还是要科考的,即便有家业承袭,可若能考取功名,那不比什么家业都要好?”   “是,谨遵教导。”小七乖乖巧巧的说道,此刻的他像极了在张玉清和朱玉英面前卖乖的样子。   苏父越看越发满意起来。   这也是常理,甄武悉心养了这么多年的小七,若是入不了一个木匠的眼,那甄武和朱玉英加上张玉清,都可以一头撞死了。   小七见此,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刻苏父开口道:“那你便让人请你家里人过来商议一下吧。”   这…   小七僵住了。   他虽然一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是他可不敢让家里人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就过来和苏父谈论婚嫁的事项。   而且如果他在家中不先沟通好的话,他也不认为苏父见了朱玉英能够保持现在的镇定。   依照他嫂子的性子,最多赏点银子,这事就平了,说不准一怒之下把苏兰兰买回家里当丫鬟呢。   苏家还不敢有一点脾气。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用这事,从甄武身上做文章。   苏父见小七这番神情,脸上露出怒容道:“怎么?你刚才的话是在框我?”   “不不不。”   小七说道:“我是真心想娶苏姑娘,只不过我中长辈刚刚去了外地,如今不在京师,不过我会去信给家中长辈,而且我可将我的户籍文书压与您手。”   这样啊。   苏父琢磨了一下:“那行,总归不差一些时日,那就等你长辈回来再说,不过户籍文书确需要我拿在手中,毕竟你们初见,你若敢跑,我定去官府告你。”   “我明白,我随从应当就在左右,你可出去寻他进来,我告知他回去取文书。”小七说道。   苏父看着没有一点犹豫的小七点了点头,随后问了问小七随从的服饰,便去了外面找了找,把小七随从叫进了家里。   小七暗暗的叮嘱随从取一份假的户籍文书过来,这种东西,他当时办理的时候便办了三四张,当时想的是哪天想要去外地玩耍,有个旁的身份好办事,如今正好用上了。   随从了然后,便匆匆去取文书了。   小七则留在苏家应对着苏父苏母的问话和调查,还好这些东西难不倒小七,只是问及家里地址时,小七无奈下只好把最近调过来的土元素家的地址给了苏父,并且寻思着回头找土元素用银子换了他的宅子。   一直等到随从取了文书回来,小七这才从苏家离开。   小七走出苏家大门口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件事柳暗花明,总归是圆满的完成了他的预期,下一步则是要考虑怎么做通大哥的工作了。   不小心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难不成不娶?   大哥是那样的人,他小七也不是啊。   这事和大哥有的念叨。   他从小到大有个六姐就够够的了,后半辈子难不成还要有个陈钰儿?   就在小七快走出巷子的时候,身后苏兰兰突然跑了过来,小七转回身不解的看着苏兰兰。   苏兰兰脸色一时间羞红的如天边的晚霞,她拿出一个荷包塞在了小七的身上,然后一转头又娇羞的跑走了。   小七捏着荷包,看着跑走的苏兰兰,嘿的一声,笑的更开心了。   他挑的就是好。   …… 第357章 -情债、困惑与成长   少年少女的心都是飘着的,他们的心很少会被柴米油盐,万般俗事压在地上沉重的喘息,所以他们的感情是甜的,是欢呼的愉悦,是骤然爆发的喜悦,也是彻夜的惦念。   自那日后,小七一边斟酌着给甄武写书信,一边开始流连在苏兰兰的身边。   他们两个本就你情我愿,在突破简单的陌生感后,炙热的情感,便让两人快速的进入了热恋期。   我故意逗你,说着学堂的趣事。   你娇羞的看我,说着家长里短。   最后两人漫步在河边,垂柳下,轻风中,互诉着对未来的期待,如大多数年轻的恋人一样,在感情的刚开始,仿佛就能穿越时光,幻想出携手一生至白发苍苍儿孙环绕的年老模样。   那时光中的艰途险境好似根本阻拦不住他们。   上头的好像饮了多少的烈酒,连他们有多少孩子,甚至都能凭空规划出来。   不远处,一直暗暗跟着的两个随从低声闲聊着。   一人年纪尚小的,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松哥,七爷这事,咱真不和老夫人或者夫人说一声?我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妥,七爷的婚事,大爷可是有安排的。”   这个叫松哥的年纪比较大,他斜眼挑着眉道:“你是谁的人?”   “七爷的。”   “那你还说个屁啊。”松哥嗤鼻道。   “可…可这事…大爷晓得后会罚七爷的。”年纪小的那个纠结的说道。   松哥看着年纪小的那人,看着他那副忠心七爷的面孔,叹了口气道:“得,今儿好好给你念叨念叨,我问你,若是太子殿下的随从,去找皇上告状,你觉得皇上会不会喜欢这个告状的随从?哪怕这个随从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年纪小的那个人瞬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会,谁会喜欢和主子不是一条心的下人呢。”   “这不就行了。”   松哥说道:“咱们是七爷的随从,是七爷最亲信的人,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七爷,你觉得这事不妥,可以仗着七爷的宠信,私下劝两句七爷,但可万万不许告状,要不然大爷回来定会把你从七爷身边打发走,你信不信?咱如果都不和七爷一条心,谁还和七爷一条心?你觉得你是为七爷好,可是教导七爷的有夫子,有吴管事,有大爷他们在,轮得到咱们多嘴吗?咱要清楚咱们的身份,若是你实在担心七爷,等回头大爷罚七爷的时候,你去求求大爷,让咱替七爷受罚,这才是咱该做的事。”   “至于旁的…”松哥咧嘴一笑道:“七爷还小,惹不出大乱子的,即便有些错,大爷也能担的起,等到将来七爷成婚后,大爷若是不放心七爷,也定会安排妥当人过来替七爷查漏补缺的,所以说你不用担心什么,大爷和夫人他们比你想的周全多了。”   年纪小的随从哦了一声,明白的点了点头。   想当一个受宠信又有本事的下人,是个技术活,他需要学的还多着呢。   松哥这时候瞧了瞧天色,他笑道:“时辰不早了,得提醒七爷回去了。”说完,松哥咧嘴笑了笑,屁颠颠的狗腿子似的小跑到小七近前,低声念叨了几句。   小七也看了看天色,不舍的刚想说多待会。   松哥就俯身在小七耳边轻声道:“老夫人这个时辰说不定要唤七爷过去呢,若七爷不在家,怕是不妥当。”   小七想了想,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苏兰兰。   “我要回去了。”   苏兰兰眼中有些不舍,可脸上却强自扯出一抹笑意:“我…我也该回去了。”不过说完后,就又焦急的抬头道:“那你明儿还来吗?”   小七灿烂一笑,然后重重的点头。   苏兰兰顿时也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看到小七明亮的眼神,一下子又变的有些羞涩,笑意嗖的一下收了回去,然后一转身扭动着腰肢跑走了。   等到苏兰兰的身影消失不见后。   松哥这时才在小七身边,装作纠结的说道:“七爷,这事本没有小的多嘴的份,可小的怕七爷因为这事前程受损,七爷是不是再考量考量?”   小七摇了摇头道:“此事你不用多说,我自有思量。”说完转头看向松哥打趣道:“怎么?你也要学那些古时文臣,做那忠心死谏之事?”   “那不能。”   松哥冲着小七咧嘴一笑道:“小的什么性子,七爷也了解,一辈子能给七爷做伴当随从便是天大的福分,只求七爷往后莫厌了小的就行,哪怕随七爷去要饭,小的绝对也能第一个给七爷要来热乎的。”   “滚你娘的,有这么咒咱家倒霉的吗?我怎么着,这辈子也不能去要饭吧。”小七笑骂道。   松哥呸呸呸的轻扇着自己的嘴巴:“七爷,你瞧我这张不会说话的嘴,这那天离了七爷,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小七笑了起来道:“行了,万不会厌了你的,走了,回家。”   说完,小七转身大步向着家里而去,随从连忙跟上,在小七身边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逗着小七。   ……   当小七到了家中后,想来想后,先去了书房,把给甄武的信写了出来,他在信中详细的讲述了他如何因为误会,害了苏兰兰的声誉,然后又大谈特谈需要他勇于承担责任什么什么的,甚至为了让甄武支持他的想法,连古人云都扯出了好多句,又不着痕迹的把老三娶石暖的事情拉了出来亮了亮相。   最后小七满意的吹干墨迹,然后折叠进信封里,起身去找朱玉英了,打算问问朱玉英什么时候往甄武那边送家书,顺道把他这封信也送过去。   可没想到朱玉英前几日刚刚送了一次家书过去。   小七愣住了。   朱玉英笑道:“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若是不着急,你便等等,等下次一块送过去,若是着急的话,那嫂子唤人过来,先给你送过去也行。”   小七本能的有些心虚,他摇头讪笑道:“不…不着急,只是有些疑惑想要请教大哥。”   “那就等下次一块送吧。”朱玉英拍板道。   “好…好吧。”   不过当小七转身打算离去时,朱玉英突然又叫住了他,朱玉英一边让新晋的大丫鬟小莹取东西,一边说道:“前会儿便让人去唤你过来一趟,不成想你未回来,本想饭后再唤你,现下巧了,你刚好过来。”   说完,小莹取了一个荷包递给了朱玉英。   朱玉英拿着荷包,看着小七感叹道:“一转眼,小七也成了家里的男子汉了,今儿陈玉儿那丫头和她母亲来家里陪我说话,她本想亲手给你这个荷包的,可你迟迟未归,只好让我转交了。”   说到这里,朱玉英噗嗤还笑了出来:“说起来,这丫头还真是咱将门家出来的丫头,荷包送的一点也不羞,竟然我这个嫂子转交,不过我瞧那丫头也是个心细疼人的姑娘,瞧这绣工,若不是心灵手巧,定是绣不出来的。”   朱玉英把荷包递向小七:“快拿着瞧瞧吧,嫂子可叮嘱你了,往后你可要对人家好一点。”   小七懵了,愣愣的接过荷包。   这个荷包比苏兰兰给他的更为秀美和精巧,用料也更为上乘,可…   小七一时间甚至有一股冲动,想要和朱玉英说出他的真实想法。   但他还没开口,朱玉英再次开口说了起来,她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不过如今你都收了人家姑娘的荷包了,嫂子就和你念叨念叨,说起来陈家对咱家是有恩情的,当年要不是径国公舍了朝廷给的高官厚禄,带大宁十万兵马随你大哥他们靖难,如今咱家什么样,还未可知,而且重要的是,当年你三哥差点命丧战阵,多亏了径国公不顾六十高龄,率人冲阵,这才救下你三哥,要不然你三哥可能早就命丧战场了…”   “啊?!”小七听到这里惊讶出声。   朱玉英对小七这幅表情并不吃惊,她笑了笑道:“这事你不知道吧,咱娘也不知道呢,你大哥和三哥从来不在家中说这些危险的事,我能知晓,还是你大哥与我说起你的婚事时,和我说了一嘴呢,当时我也惊讶,不过总归是过去了,只是往后啊,你即便是瞧着你三哥的份上,也要对陈玉儿那丫头好些,听到没有。”   小七脑袋里不知道啥时候仿佛成了浆湖一样了,他嗯嗯啊啊了两句,慌似的逃了出来。   朱玉英惊讶小七的古怪,这聊得好好的是又怎么了?   一时间朱玉英眼中闪烁起了思索的光芒。   而小七一路上,脑子里都想着朱玉英的话,他从没想过他的婚事当中,还有这样的隐情,一时间竟有些迷茫了起来。   她爷爷救过三哥。   那…   他还如何退得了这门亲?   为了三哥。   他好像也不能退。   小七脑海中乱糟糟的想着这些事。   不知不觉间,小七竟来到了小六的院子里,小六的几个丫鬟向着小七问好,小七回过神后问道:“我姐呢?”   丫鬟们刚刚看向厨房,小七便抬腿走了过去。   厨房中,小六正鼓捣着冰沙,制着奶豆沙冰吃,她刚刚尝了一口,便摇头晃脑的陶醉了起来。   小七一进厨房便看到了这一幕。   “天凉了,你还吃这个,也不怕吃坏了肚子。”小七没好气的说道。   小六抬眼看了小七一眼,没搭理小七,接着又吃了一口陶醉了起来。   小七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鼓捣起这个了?”   小六听到这话,顿时乐了起来,她眉开眼笑道:“嫂子让我十日学一道菜出来,你瞧我这个怎么样?”   小七惊愕:“你拿这个湖弄咱大嫂?”   “什么叫湖弄。”小六不满意的瞪了一眼小七:“这我也学了好几日好不好。”   小七本想反驳一句,可随后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随你吧,反正也不是我被大嫂念叨。”   小六看到小七突然变的低沉下去,纳闷道:“你这是怎么了?哎,说起来今儿还真奇了,往日你总躲着我这里,今儿竟然主动过来,是要找姐借钱还是闯祸了?我可告诉你,若是闯祸了姐可帮不上你忙,至于钱…你也少打我的主意!”   小七生气的瞪向小六,小六嬉皮笑脸的毫不在意。   最终,小七叹了一口收回了目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心乱的时候,莫名的就想找六姐说说话,哪怕六姐总是欺负他,可他还是信六姐。   小七沉默了半晌后,低沉的开口问道:“六姐,你说我能不能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   “啥?”   小六一下跳到了小七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小七的额头:“你这也没病啊,乱做什么梦呢。”   小七烦躁的打掉小六的手:“这怎么就做梦了,三哥能娶三嫂,我凭什么不能。”   小六哈哈的笑了起来。   笑罢,指着小七道:“三哥和三嫂相识于微末,又战场拼杀多年,靖难得封宁安伯,你有啥?你敢和三哥比。”   小七脸色一下子涨红了起来。   小六依旧不客气道:“你别说你不知道你未来的路子,你得大哥三哥蒙阴,将来必入勋卫,勋卫里全都是勋爵家的孩子,咱家人丁单薄,你除了老丈人家的兄弟,谁还能在勋卫里帮衬你?还想娶普通人家的女孩,你莫不是想要笑死我。”   “我…我不需要帮衬。”小七抻着脖子道。   嗯?   小六狐疑的打量了两眼小七,问道:“你是不喜欢陈玉儿?那你要不娶了朱秀秀?”   小七瞬间打了个冷颤。   朱秀秀?   朱能的妹子,和小六出了名的百无禁忌。   小六没良心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老弟瞧不上朱秀秀,你看这么一对比你是不是觉得陈玉儿非常好了?”   小七翻了个白眼,真有点受不了小六这股没心没肺劲。   可他没想到,刚刚还没心没肺的小六,下一刻便语重心长了起来。   小六深深的看了一眼小七道:“有些话我本没资格说,可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却也不吐不快,咱不说你的婚事,大哥与人有过口头约定,你若反悔,还需大哥去给人道歉化解怨恨,单从你身上来讲,你别和我说什么不需要他人帮衬什么的,勋卫之中都是勋爵子弟,你以为是闹着玩的?许多人都是要承袭公爵侯爵的,你呢?没人帮衬,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和他们再见天然矮一截?”   “即便你不在乎名利,可你真就一点也没想过,早早的出息后帮衬帮衬大哥吗?你是不是以为大哥打理家业支撑门户很简单?   咱爹走的早,那会儿你不记事,我却有些印象,北平城里的,这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哥一点一点挣回来的,你穿的,吃的,出入有随从,家中有丫鬟,往来之人皆对你客客气气,你以为是怎么来的?要知道你只是大哥的弟弟,不是儿子,可大哥自从十八岁以后,咱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在大哥心中与儿女何异?大哥又在咱们身上付了多少心血?”   说到这里,小六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上了情绪:“说实话,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我为了大哥,死我都心甘情愿,如今只让你娶个姑娘,你却在这里扭扭捏捏的难过了起来,不仅不思报答大哥的恩情,和承担甄家子弟的责任,反而想一些有的没的,你可真行,甄小七,就你这样的,以后也莫要说是我的弟弟了,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说罢,小六愤愤的起身,端着他做的奶豆沙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七愣住了。   这些事情其实他明白,他为了大哥死也愿意,他是大哥亲手带大的,他对大哥的感情又如何能小的了。   只是…   他只是想要追求一个他期盼的未来生活啊。   这真的是错的吗?   夜晚。   小七在房间中一手拿着一个荷包出神的发着呆。   一夜过去。   第二日,当小七从房间里出来时,眼睛红红的,一夜未睡,又好似深深的哭过。   等到下午学堂放课后,甄松问小七要不要去苏姑娘那边,小七愣神了好久,他想到苏姑娘柔若晨风的笑意,心中竟第一次体会到了绞痛。   不过他还是坚强的抬起头。   他轻声念叨着:“有些事总要说清楚啊,既然犯了错,大…大不了,设法弥补她,便是要打要杀也由她,只是这辈子愧对了大哥,愧对了大嫂,也愧对陈玉儿和苏…不…这辈子好像愧对了所有人。”   小七念叨着,不知不觉间脸颊上已经再次布满泪水。   而与此同时,朱玉英正在听着下人的禀报。   昨日她见小七神色有些不对,心中担心,便派人去查了查小七最近的情况。   她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平日里很忙,本就不可能所有事情都照料到,也不可能所有情况都了然于心,尤其是她怀孕以后,对家中众人的关注,自然而然的降低了不少,这也是小七能瞒过朱玉英的缘故,但是只要朱玉英想要知道某些事情了,只要她去查去问,那定然也是瞒不过她的。   当下人禀报完后,朱玉英失神了良久,最终摇头苦笑。   “这个小七,小时候乖乖巧巧的,怎么刚大了些,就开始惹上事了?他大哥和三哥都没见有他这幅花花肠子,他竟然敢去招惹别人家的姑娘,这…”   朱玉英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疏忽了,这小七身边也是该再派一个妥当人看着了,吴管事也是眼瞎,小七带着人瞒着他做这么大的事,竟然啥事不知道,由着小七这么下去指不定惹出什么大乱子呢。”   …… 第358章 -苏姑娘入住西厢房   另一边。   小七沉默的向着苏兰兰的家中走去,可将要到苏兰兰家中时,他又踟躇了,直面的去要伤害一个女孩,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深吸了几口气,看着不远处苏兰兰的家院,最终强行把心中那些杂乱的心思压了下去,然后挺了挺胸,迈步向着苏兰兰家中走去。   甄家儿郎,从不后退。   可他刚刚迈动脚步,一个农家少年突然一脸不善的拦在了小七的身前。   农家少年大概十五六岁,身高比小七高出一截,可身子骨却比小七瘦了许多,有着贫苦孩子特有的一种饥瘦感,他冲着小七仿佛困兽一般低吼道:“站住。”   小七的随从第一时间站在了小七的身前,而狗腿子甄松更是第一时间沉着脸走向农家少年。   农家少年看到比他高,又比他壮的甄松走向他,忍不住的连连后退,不过在退后的过程中,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小七道:“是男人就不要让别人插手。”   放在往日,小七兴许有心情与这位农家少年玩点乐子,可此刻他的心情坏透了,只是澹澹的看了一眼农家少年,便把目光收了回来,由着甄松处理此事。   农家少年见状大怒道:“有胆子横刀夺爱,没胆子面对我吗?我告诉你,苏兰兰是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的。”   苏兰兰?   横刀夺爱?   小七抬起眼睛看向农家少年:“你是?”   “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需知晓我是苏兰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就行,我告诉你,你最好离苏兰兰远一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吗,你不就是看着兰兰好看,便想要欺负她吗,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小七微微一愣,青梅竹马?   他从未听苏兰兰说起过。   不过也不重要了。   小七苦涩一笑问道:“你很喜欢兰兰?”   一直如炸刺的猫一样的农家少年,第一次有些窘态,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不过看到小七大大方方的站在他的面前,一伸脖子喊道:“是又如何。”   小七摇着头道:“不如何,只是…你可能误会我了,我其实如你一样喜欢她。”说到这里小七一顿,失落难过的再次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我可能…”   话还没说完。   农家少年便忍不住了。   “你放屁。”   农家少年跳脚的说道:“你喜欢兰兰?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你们这些有钱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个德行,惯会用些甜言蜜语,小恩小惠的来欺骗人,向来又喜新厌旧,厌弃后又无情的抛弃,你敢说,我说的不对?”   小七哑然了。   虽然他很想反驳,他从不喜新厌旧,可事实上,他此来确实是为了抛弃苏兰兰。   农家少年见到小七这样,更加气愤和激动起来,不知道从哪里积攒的对有钱人的不满,一股脑的甩在了小七的身上。   小七无言的听着。   就在这个时候,苏兰兰从家中走了出来,她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就放到了不远处的小七身上,脸上立时绽放出了一朵灿烂的笑容。   小七和农家少年第一时间也看到了苏兰兰。   凉风浮动,仿佛吹动了三个人的心湖,让三人都有些心潮起伏。   小七看着苏兰兰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尚且能保持平静,可那个农家少年却在此刻,脸色唰的涨红了起来,并且不知道为何,低声且急促的对着小七说道。   “你不要让她过来,你千万不要让她过来,你让她回去啊,你快让她回去。”   小七有些不解,这少年既然敢为了苏兰兰,一脸怒容的站在他的面前,怎么不敢面对苏兰兰呢?   他刚想和少年说一声,苏兰兰过来也好,大家今儿就把所有的话,全部说清楚。   在小七看来,苏兰兰有这个少年疼惜,他也能稍减几分愧疚。   只不过,小七想到前几日与苏兰兰你农我农的情意,心中就莫名的再次疼痛了起来,这般割舍仿佛让人从刀山上趟了一遍。   但是小七还没说出口,那个农家少年见苏兰兰越走越近,竟扭头慌似的跑走了,这一下把小七彻底弄湖涂了。   苏兰兰走到小七身边,先是笑颜如花的和小七打了个招呼,然后顺着小七的目光看去,调皮的问道:“你刚才和谁在说话?我之前便在院里瞧见你们了,没想到竟还说了这般长的时间。”   说着,苏兰兰脸上羞红,轻哼了一声撒娇不满道:“你说你,来见我的时间本就不多,你还与旁人闲聊,哼,我看你根本没想我。”   小七有些惊愕,对苏兰兰撒娇的话视若未闻,反而惊讶的问道。   “你不认识刚才那人?”   苏兰兰也微微一愣:“我该认识吗?是谁啊?”   小七把农家少年的容貌,详细的和苏兰兰描述了一遍,苏兰兰认真的回想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巷口那家的小立大哥吧,你怎么和他聊起来了。”   这…   小七看着苏兰兰神色不似作伪,忍不住问道:“你们…你们不是青梅竹马?”   苏兰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青梅竹马,笼统也没说过几次话,这若算青梅竹马,那整条巷子的孩子们,不都算青梅竹马了?”   小七更凌乱了,若真如苏兰兰所说,那刚才的农家少年是凭啥在他面前逼逼叨叨那么多的。   “他还说让我离你远点呢。”小七说道。   苏兰兰一听这话,眉头顿时便挑了起来,她情绪中忍不住多了丝不开心:“他凭什么这么说,真是莫名其妙,一个巷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乱插手别人家的事情,这不惹人厌烦吗。”   而早已经跑远的农家少年,此刻偷偷的回望,当他看到苏兰兰和小七你一句我一句聊着的样子,整个人泄气的蹲在了墙角。   他恨恨的捶着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他在心中发疯了的问自己。   但他其实知道答桉,他胆小,他不敢向苏兰兰表达一点情意,也不敢让苏兰兰看出一点端倪,甚至连和苏兰兰说上两句话的勇气他都欠缺。   他讨厌他的性子,讨厌他每次面对苏兰兰的时候,哪怕只是远远的擦肩而过,他都能紧张的手脚发软。   可他就是该不掉。   农家少年终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他好像看到了他从小到大暗暗痴恋的女孩,要变成别人的了。   这时候,小七和苏兰兰这边,小七深吸了一口气,把他今天的来意,沉着脸终于说了出来:“可我却真的想离你远点了。”   这话一落。   苏兰兰还以为听错了。   可她看着小七认真的神情,顿时有些慌了,她真的喜欢小七,喜欢这个突然从天而降闯入她世界的男子。   她喜欢他的俊朗,喜欢他的博学,喜欢他的体贴,喜欢他的宠溺,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苏兰兰在短短接触的时光中,早就把一颗芳心牢牢的拴在了小七的身上,在她的心中,她不认为世上还有比小七更好的男子,而事实上她的生活圈,也确实让她接触不到比小七更优秀的同龄人。   所以她自豪可以嫁给这样的男子。   “你是不是生气了?”苏兰兰可怜巴巴的捏住了小七的一角衣袖,一双大眼睛中带着惊慌:“我真的只是和小立大哥说过几句话而已,我…我…我以后再也不与旁的男子说一句话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七没有说话。   苏兰兰更加害怕了,大眼中蓄起的水气,逐渐积淀,很快变成了眼泪一颗一颗流了下来,可她却怕哭出声来后,惹的小七更为生气,硬生生憋着抽泣。   小七本来准备了很多狠心的话,也准备好了任由苏兰兰打骂,但现在看到苏兰兰这幅样子,却让他的准备全都没了用处。   “你先别哭。”小七对着苏兰兰说道。   苏兰兰捏着小七的衣角,委屈道:“那你不要不理我。”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打算迂回一下:“莫哭了,你和我说说你今儿都做什么吧?”   苏兰兰偷偷看了一眼小七,抽泣了两声,这才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我缠着我娘要了些钱,又买了一团银线,我想把…嫁衣绣的更好一些,因为你上次说你喜欢银丝绣边服饰…”   絮絮叨叨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可其中带着的情意却也如丝线一般,在小七的身上缠着绕着。   小七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苏兰兰抱在怀中。   他知道苏兰兰一直在期待着身穿红色嫁衣出嫁的那一天。   可是当他想到昨日小六与他所说的话,不由得又止住了身形。   小七再次张了张嘴,之前想好的那些话,一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说不出去。   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喜欢。   最终,小七还是没有说出去,他‘啊’的一声转身跑走了。   ……   晚霞逐渐透染,夕阳西下。   小七再次来到了城门楼子上的飞檐坐着,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当中的两难境地,他看着远方,心中忍不住的念叨着。   大哥,小七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想大哥了。   而与此同时,赵国公府后宅中,朱玉英了解完小七的事情,开始琢磨了起来,当她琢磨了一阵后,叫来了乳母叶氏。   朱玉英笑着吩咐道:“麻烦你跑一趟了,小七既然招惹了人家姑娘,总不能让人姑娘不明不白的,你亲自带着轿子过去一趟,也算给足她家脸面,就这般从小门抬进来吧,至于她父母若要拦,告诉她父母,人是赵国公府带走的便是,她父母若有什么诉求和不满,让他们明日去找管家聊。”   叶氏点头应声。   朱玉英感叹了一声道:“再说说这个姑娘,既然进了咱家后,便是咱家的人了,你记得教一些规矩,也和那姑娘说清楚,主母未进家门前,只能是个通房丫头,等主母进来后,再给她开脸,这也算给她一个定心丸,不至于当丫鬟一辈子,但有一点你让她给我牢牢记住,主母嫡子未育时,她没有儿孙命,提醒她莫要一时想不开,反害了她的性命。”   叶氏笑道:“殿下,我明白的,您就放心吧,该叮嘱的,我都会给她说到的,保准她老老实实的不会生什么幺蛾子。”   “呵,偌大的国公府还怕她起幺蛾子吗。”朱玉英撇嘴道:“怕只怕心疼了咱府里的七爷,不管打了还是卖了,伤的还不是你们七爷的精气神吗,不值得。”   “还是殿下思虑的周全,那等抬进家里后,我好好的和她念叨一阵。”叶氏说道。   朱玉英点了点头,便让叶氏下去抬人去了。   随后,朱玉英转头吩咐小莹道:“等一会儿小七回来了,你让他来我这里一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的,遇到点感情问题,这么优柔寡断的,如何能行,但愿以后三月这个小东西,别让我这般费心。”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城楼上的小七不得不起身回家。   他耷拉着脑袋,再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和精力,一步一步无声的向着家中走去。   可当他回到家中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怎样,他总觉得不管是门房还是其他下人,看他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不过他也没心情关心这个,径直的来到了他自己的院中。   院中与往日有些不同。   一直未住人的西厢房竟然用上了,而起西厢房两侧还挂了两道红,小七皱眉的问附近的丫鬟道:“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轻笑道:“禀七爷,是苏姑娘住进来了。”   “苏姑娘?”   小七挑着眉道:“那个苏姑娘?”   丫鬟大抵以往和小七熟悉惯了,大着胆子笑道:“七爷,您说是那个苏姑娘。”   小七顿时反应过来,他抬脚就向着西厢房这边走来,可刚到门口,房间里一直教导苏兰兰规矩的叶氏就出来拦住了小七。   “七爷,您现在还是先去见一下夫人吧,这里老奴还有些事情要交代苏姑娘呢。”   “我大嫂要见我?”   叶氏点头道:“一直等着七爷呢,七爷还是莫耽搁了。”说到这里,叶氏笑了笑道:“至于苏姑娘吗,人既然进了咱府里,总不至于跑了,七爷晚些时候自然有说话的功夫。”   小七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而且心中有很多疑惑,便抬脚去见朱玉英了。   当小七见到朱玉英后。   朱玉英没有废话,直接了当道:“有些事情本该你大哥和你说,但是你大哥既然不在家,那就只好我来说给你了,你有喜欢的姑娘,这嫂子理解,但你想娶这个姑娘,大嫂不妨直白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你的婚事你大哥替你定了,正妻便只能是陈家那个丫头,而且你还别有脾气,更重要的是一点也还不能轻了陈家那个丫头,当然,若是你能哄的陈家丫头开心的同时,又能心疼一番你喜欢的姑娘,那大嫂不管,总之一句话,俩人之间若是轻一头,只能是轻苏姑娘,你明白吗?”   小七点了点头,这些事他其实明白,也是因此他没想纳苏兰兰为妾,小七抬头道:“嫂子,其实…可以不把她带回家的。”   朱玉英翻了个白眼:“瞧你没出息的样儿,赵国公亲弟弟看上的姑娘,还不需要舍弃和忍让。”   “可…”   小七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种两全的法子,可妾只是个妾,这区别很大,而且从小到大,甄武和老三都没有妾室,小七耳闻目染下,自然对妾室这个概念不感冒。   而且他很清楚苏兰兰一直盼着穿嫁衣,一直盼着明媒正娶,如果做妾如何能实现,这些盼望?   他喜欢苏兰兰,又怎么肯让苏兰兰这般。   朱玉英忍不住横了一眼小七道:“没什么可是的,你还先心疼上了,就你心疼的劲,往后还能亏了她?进了咱府里,这是她的福分,若是再矫情,说到哪里也不是个良人,还有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事婆婆妈妈,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真是让你和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待的时间长了,等你大哥回来,非让你大哥带你去军营住上些时日,好好练练你的性子。”   小七还想说什么,朱玉英挥了挥手道:“行了,回去吧,好好想想往后你该怎么做,若有不明白,不便和我说的,便去信问你大哥。”   “好吧。”小七闷闷的转身离去。   当天夜里,小七宿在了西厢房。   他和苏兰兰没有做什么,只是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苏兰兰感受着小七的心跳,来缓解她初入豪门公府的紧张忐忑和害怕,而小七在半夜似梦似醒之际,轻轻的对苏兰兰说了一声‘对不起’。   苏兰兰想到今日新添绣迹的嫁衣,眼中一酸,忍不住流出了眼泪,这种夜里从小门抬进来,与她想象中的嫁人的热闹和欢庆,完全不一样。   不过她却摇了摇头,轻声回了一句‘无妨的’。   至少人还是那个人。   …… 第359章 -秋去春来又一年   辽东。   女真各部的问题,甄武已经全然处理完毕,不仅各部皆承认了从属大明的关系,就连鸦鹘关至图们江区域的官路以及驿站也在有条不紊的修建着。   到此刻,可以说大明的疆域,名义上又往外扩了一些,勉强也算是开疆扩土了。   只不过有些可惜,这年代的通信和通行效率都太低了一些,要不然大明对这片地方的实控力度还能再强上几分。   但不着急,慢慢来吧。   甄武则趁这个空闲时机来到了清河堡,来看望安置在此地的锦儿等人。   一番相见,自然一番缠绵。   这一点不用多说。   等到第二日,来自京城的家书刚好送到,甄武钻入了书房中,认真的看起了家书,而这一封家书当中,正记录着小七最近闹出的事情。   甄武看完后,出神了好久,一直到锦儿端着一碗热茶走进来,甄武这才回过神来,他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叹了口气,提笔写起了回信。   “接上回,女真各部具以达成共识,至此,这一件差事终是告一段落,我也得空返回辽东清河堡,在此地给夫人回信,不过蒙古各部另有动作,让我不得不赶在入冬前去往奴儿干地区公干,而奴儿干地区人烟渺茫,所以之后几月可能暂断音讯,夫人读此,莫要多行担忧,此事为夫早以提前做全了准备,向导,兵马等一应不缺,不会有何危险之处。”   写到这里,甄武轻舒了一口气,提起笔直了直腰,冲着研磨的锦儿笑了一下,蘸墨另起一行,再次写了起来。   “小七之事,吾以尽悉,小七不思后果,不全旁情,冒然招惹他家姑娘,实属欠缺管教,还望夫人日后多多管控,莫让他再行自作主张之事,至于你所言的苏姑娘,如今也只能依你之法,不过小七与苏姑娘都还年幼,切忌不可让他们贪恋风月,我亦知你的为难之处,长嫂不便言他房中之事,但你可依我言去做,想必你也知道母亲院中的冬梅,此人自小照顾小七,你可向母亲借人,由冬梅管束小七此事。”   甄武写到这里再次顿了顿。   “说起来,小六小七具到了关键年岁,我却远在千里之外,全家之事尽担夫人之肩,其劳心,其责重,常使为夫感到愧虑,如今你又是双身子,只盼夫人顾料府中之事时,亦要顾全自己,莫要因误损伤己身,否则为夫定终生悔恨,报泪为憾,我之后亦会全力办差,争取早日回去见你。”   “最后,转述母亲,儿武跪祈母亲万福金安。”   甄武收笔,呼出一口气后,随后放下毛笔,小心的提起信纸轻轻的吹着墨迹,等到墨迹干了后,这才郑重的装入信封让人快马送回家去。   家中万般事,与国家大事比起来,好像小的不值一提,可男儿在外,除了建功立业的豪情万丈外,便数家中琐事最为挂心。   锦儿来到甄武的身后,轻轻的帮甄武捏起了肩膀。   甄武拍了拍锦儿的柔软的手掌,打起精神,把对家里的挂怀暂时放下,转头拿出关于奴儿干以及蒙古各部动态看了起来。   据悉阿鲁台已经启程去了奴儿干地区。   甄武手指在桌子上敲了起来,蒙古自洪武年间,好像就一直在做着一件事,积蓄力量,然后准备侵犯大明,只不过洪武年间不时北征,每每蒙古积蓄起来一些力量,便被打击了下去,可自朱元章死后,朱棣和朱允炆内战打起来,就再也没时间管蒙古了,这导致一直内战的蒙古各部,因为鬼力赤异军突起灭了他的竞争对手,让蒙古各部再次出现了统一之相。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代表着已经对大明没有了威胁的蒙古,将可能再次对大明产生威胁。   而恰恰这个时间段,朱棣刚刚坐上皇位,并不愿冒然轻岂北征。   接着放任蒙古人积蓄力量?   扯澹。   甄武眼中闪过一丝狠芒,他伸手拍了拍锦儿的手:“你让人通知程良过来一趟,三天,三天后我就要出发去往奴儿干。”   时间不等人,这次他要好好给蒙古大兄弟找点麻烦。   很快。   三天时间一闪而逝,甄武带着程良等人,一大早骑上快马踏上了征程,而这一趟,李诚善和孟特穆都表示了支持,皆自派出了一些他们部落的好汉随行,其中包括李诚善的儿子释加奴以及孟特穆的妹妹帝姬亚。   对于帝姬亚,甄武本意是不想带女子过去的。   不过释加奴一再表示帝姬亚马术不差任何一个男子,这才让甄武最终同意了,当然甄武除了看出释加奴一众男子都想有一个美女作伴外,也有一些他的考虑。   此行若是有孟特穆的妹妹在,孟特穆部落应当也不愿坐视他们一行人出现危险,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好事。   ……   青山流水不觉时间流逝,甄武他们自出发后,越过山,穿过林,渡过河,拜访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   李诚善和孟特穆他们这支女真,几十年前就是从这附近迁徙走的,所以他们与奴儿干地区的一些部落,多少也有些交情,而甄武有女真部落的一些人做敲门砖,常常很容易便赢得了大部分部落的好感。   双方往往经过一番洽谈,便一拍即合,形成了口头上的盟友关系。   就这么,甄武在这样的日子中,一天一天过去。   转眼间,忽的一下。   秋去春来,秋又至,不知不觉间甄武已经奔波了一年时光。   ……   阿儿干山并不高,山势也普普通通毫无亮点可言,唯一可以让人称赞的,便只有土河从其山脚流淌而过,导致整个山上郁郁葱葱,植被茂盛。   时至秋日,许多地区落叶枯草已成连绵之势,但此山之上,却仍青翠醒目。   这一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方天地之中突然响了起来,继而无数的马蹄声随之而来,一匹一匹的快马呼啸的从山脚跑过,重重践踏下去的马蹄,甚至把草皮都扬了起来。   这些马匹上的人,一个个脸色都带着浓浓的疲惫感,风尘仆仆的样子,不晓得连续奔波了几天,才能造成这番狼狈的样子。   这时,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振奋的喊了起来。   “阿儿干山,这是阿儿干山,甄哥你快看,我们到阿尔干山了。”   一直领头奔驰的汉子,远远的闻听到此话,吁的一声止住了奔马,然后他狐疑的打量着左右的风景和山势,仔细看了半晌,当辨认清楚后,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还真是阿儿干山,这几日慌不择路的跑路,没成想跑到了这边了。”   说完,汉子扭头冲着身后的一众人喊道:“兄弟们,咱们终于安全了,狗日的阿鲁台,老子量他也没有胆子追咱们到这边。”   汉子年岁看上去三十多,长得极为硬朗,不用猜便能看出是个风里去雨里来的坚毅好汉,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甄武,至于刚才说话的女子,则是他们队伍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帝姬亚。   当甄武身后的那群人听到甄武确定的话后,一个个都疯了似的欢呼了起来,甚至程良,墩子等人还把脑袋上的皮毛帽子摘了下来,挥舞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被狗急跳墙的阿鲁台好一顿追,差点没把命交代在这里。   如今见到阿儿干山,自然激动万分,因为过了阿儿干山,再往南走一截,便到了大明辽东境内,给阿鲁台几个胆子,阿鲁台也不敢在这个地方,再追甄武等人。   他必须得小心着点,小心甄武到辽东调兵开始两级反转追着他跑。   甄武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甄武的脾气他也是清楚的。   这时候帝姬亚骑着马来到甄武的身边,她兴奋的和甄武说道:“甄哥,这下子那个阿鲁台还不得气死?那么多人追咱们,硬生生被咱们跑了出来,以后若是再见到他,他不得羞愧的要死。”   帝姬亚刚开始对甄武还害怕的避着,可经过这一年下来,她对甄武的认识也越来越多,越发的被甄武成熟又威勐的样子所吸引,到现在,帝姬亚最缠的便是甄武了。   甄武笑了笑没有说话。   另一边的释加奴却亢奋的附和帝姬亚道:“那可不,咱这一遭虽说一直在逃,可咱们少说也杀了他们百来十个人,结果阿鲁台还是连咱们的毛都摸到一根,我要是他,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帝姬亚眼睛一亮,顿时和释加奴聊起了这番惊心动荡的逃命之旅。   两人一个说自己踏马射的那一箭多么漂亮,另一个则说反身射的一箭多么的犀利,说得不亦说乎。   甄武则摇了摇头,没有搭理他们。   说起来,在甄武看来,阿鲁台确实会被气的够呛,但不是因为甄武他们杀了阿鲁台多少人,而是因为甄武在奴儿干地区所做的事情。   这一年下来,他成功的抢在阿鲁台前面,在奴儿干地区组建了归属与大明的联盟,并且伙同奴儿干地区各部落把阿鲁台排挤了出去,这一点可以说是打乱了阿鲁台他们想要收服奴儿干各部落的计划。   而这还不止,更重要的是,甄武通过奴儿干各部落,对蒙古大汗鬼力赤,提出了强烈的质疑。   一个不是黄金家族的人,怎么可以妄图让他们归顺?   真以为当初大元是他家长辈打下来的吗?   再说了,黄金家族不是没有人了,为什么鬼力赤可以代替蒙古?难道蒙古当中忠于黄金家族的人都死完了?   蒙古人不念黄金家族的旧情,不代表别人也不念,反正这个鬼力赤,他们是绝对不会认可的。   这些言论慢慢传入到了蒙古各部中,顿时在蒙古各部中掀起了滔天大波。   他们蒙古好汉子竟然被别人质疑起了忠诚和诚信!   这如何能行!   一些本就对鬼力赤不满的,当即就跳了出来赞同了甄武的那些言论。   然后,这些人逐渐的联合起来,开始对抗起鬼力赤了。   这一下,鬼力赤别说想要再建铁木真伟业了,他即便想要统一蒙古各部也是痴心妄想,整个蒙古部落乱哄哄的,再次爆发起相互征伐的苗头。   这种情况下,阿鲁台能不把甄武恨的牙痒痒?!   想完这些,甄武暗暗的笑了笑,然后他扭头对着众人道:“行了,喘了口气就接着赶路吧,等到了辽东,大伙再好好休整休整。”   说完,甄武一甩马鞭,再次一马当先的向前疾驰而去。   ……   京城,皇宫。   朱棣最近有些烦,安南的问题,他打算提上日程了,但是北边鬼力赤逐渐壮大,让他却没办法把安南问题提上日程。   毕竟相对于来说,北方始终是心腹大患。   可安南问题不解决也不行,胡氏篡位大明封的国王,大明若是一直无动于衷,对于安南以及南洋各国来说,公信力会下降好几个等级。   而且安南也事关南洋贸易之事,朱棣需要一个听话,老实,为他所用的安南。   他想要出海挣钱。   只有挣到足够多的钱,才能支持他率大军长驱直入漠北,哪怕他们想跑,也能有钱粮支撑的追上去,一战打的蒙古各部再也不成气候。   要不然每次还没打两个月,就得抠抠搜搜的算计着,是不是该回去了,这他娘的是打仗吗?一点不爽快。   说起来,他爹留下的底子不薄,可朱允炆这败家子霍霍了不少,这让他心疼的不行。   而他上位后,修运河,移民,修撰《永乐大典》,哪项也不少用钱,现在虽说财政情况还好,但是想要让他打痛快,那铁定是差点。   这一日,朱棣烦躁的在奉天殿走动着,其实他是很有条理性的一个人,既然鬼力赤壮大,那出使修好就成了,安抚鬼力赤两三年,等到两三年后,不管鬼力赤发展成啥样,他都不怕,他最担心的就是鬼力赤趁他用兵安南时来犯大明。   那样就麻烦了啊。   但狗日的鬼力赤,三番两次拒绝与大明修好。   这就是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尤其最近一次,他派使者去见鬼力赤,使者归途来信说鬼力赤不修好也就罢了,还派人追杀使者,使者都不敢保证能不能回到京师。   这算什么事。   朱棣心中躁动的恨不得直接起兵去打鬼力赤。   他朱棣就受不了这个气。   就在这个时候,狗儿来禀报说,出使鬼力赤的使臣活着回来了,现在就在外面候着,等着觐见呢。   朱棣神色一喜,安全回来就是个好事,随后连忙让使臣进来。   等到使臣进来后,朱棣直接开口问道:“鬼力赤为何突然对你痛下杀手?让你出使前他已有意修好,为何又改了注意,他难道不怕惹的我大明动怒吗?”   说着朱棣忍不住的怒了起来,再次开口怒道:“信不信老子明天就打他娘的。”   “信。”   使臣说道,不过随后补了一句:“不过陛下,暂且没必要打了,因为臣终于搞清楚鬼力赤为何要对臣痛下杀手了。”   …… 第360章 -交代和回京   奉天殿一如既往的威严和庄重,伺候在此的宫女和太监,全部都如透明人一样默然的站在一旁,好似对大殿之中的对话充耳不闻。   “为何?”朱棣问道。   使臣抬起头看着朱棣,几次张口欲言,可仿佛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最后只是略显无奈的吐出了一句话:“皆赵国公之故。”   “赵国公?”   朱棣吃惊这个回答,他不解的问道:“这和甄武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去了奴儿干地区了吗?怎么又和鬼力赤牵扯上了?还有你说没必要打了,又是什么意思?”   刚还有些无奈的使臣,听到朱棣的问话,转眼脸上又露出一副笑容道:“禀陛下,这次臣虽然被追杀的有点惨,但赵国公却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这一两个月,草原上的各部落可以说风云突变,彻底乱了起来,臣这一路被追杀时,就是全凭着赵国公所作之事以畅心怀,这才能一路撑回来的。”   这把朱棣说的更湖涂了:“甄武做了啥事能让你这般?”   使臣笑着开始和朱棣说了起来,把他知晓的消息全部一点一点的讲了朱棣,直把朱棣惊得一惊三愣的。   到最后,朱棣还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是说鬼力赤现在已经乱了阵脚?蒙古各部群情激奋的想要反抗鬼力赤?”   使臣点头道:“是的陛下,至少臣回来时便听说,科尔沁部已经表明要重新支持黄金家族之人为蒙古大汗,反正吵吵闹闹的聚了一批部落兵马和鬼力赤对峙了起来,要不是如此,鬼力赤也不会听说我去讲和修好,直接下令要砍了我的脑袋泄愤呢,而且臣还听说当时鬼力赤在大帐中足足骂了咱大明半个时辰,一个劲的说咱大明奸诈狡猾,不仅一边让赵国公背后下绊子,还一边假惺惺的来讲和修好。”   说到这里,使臣忍不住的先笑了出来,他完全能够想象到鬼力赤当时的表情,而他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他一头雾水的扎进蒙古草原,这和送人头过去其实没啥两样,差点死的冤出六月飘雪。   至于朱棣,他此刻愣了半天后,惊讶的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和使臣确定这些信息:“你所说的这些信息,你确定属实?”   使臣毫不犹豫道:“臣怎敢欺瞒陛下,陛下若有顾虑,不妨再等两日,想必北京,宣府等地的消息也应该要送来了,到时候一看便知。”   这话没错。   朱棣听到使臣这般说,心中顿时大定,不再怀疑。   而当他不在怀疑此事后,脸上忍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的畅意的笑了起来。   “这事闹得。”   朱棣双手拢在袖子中,如一个乡下老农见到丰收的庄稼一样,毫不在意的用衣服曾了一下鼻子激动道:“你说说,我他娘的这些日子为了鬼力赤的事情,愁的都睡不着觉,正想不出好办法呢,你说甄武那个狗东西给我解决了?”   使臣点了点头道:“虽不知赵国公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草原各部自乱阵脚,对咱们来说,不管如何应对,都是好事一件。”   “何止是好事一件!”朱棣激动说道,同时他的眼中在此刻也转动起了思索的光芒。   他想和鬼力赤修好,本就是为了安抚鬼力赤几年,没想到他们自己先闹腾了起来,这他如果抓不住甄武给的这个机会,让草原再多乱上几个年头,那他可以一头去撞死了。   想到这里,朱棣再也没心思和使臣多说了,挥手让使臣退下后,便迅速忙了起来,一边琢磨着给边镇将领传达什么样的指示命令,一边也召见了纪纲等特务机构,打算让特务机构深入草原扇风点火。   一直忙到了晚上,朱棣才终于空闲下来。   他伸了伸腰,伏桉劳作了一天,让他的身体僵硬了许多,他站起身动了动,很不满意他此刻的身体状况。   自从当了皇帝,好像他正儿八经骑马的次数都有限,这种日子总归没有在北平时过的舒畅,不过这都是他自己选的路,怨不得旁人。   朱棣来到窗前,看向外面黑暗的夜空。   他在心中发誓,他一定要把大明治理的万世称赞,只有这样他才能到了地下直面朱元章,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无悔于这个抢来的皇位。   想着想着。   他突然又想到白日里,听到的那个最为振奋人心的消息,他的脸上不由得又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他低声都囔着:“甄武啊甄武,这狗东西…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搞出点动静,说起来有他辅助,还真是一件幸事,不过…朕也不赚他什么,玉英都赔给了他,也该他尽心尽力。”   其实有些事情使臣不确定,但是他敢确定,甄武绝对是故意闹出这番动静的。   因为这家伙和他一样,对草原一直有着深深的警惕,总是期盼着有一日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草原问题。   可想要一劳永逸,谈何容易。   不过不着急,有的是时间,他们终其一生,总能给大明打出一个锦绣盛世。   想到这里,朱棣眼神再次变的锐利了起来,他大步向着外面走去,然后登高向着南方望去。   既然北方暂且能够安稳,那么安南之事便不能再拖了。   也是时候把甄武叫回来了。   甄武既然能利用奴儿干地区各部落闹事,想必奴儿干的事情,他处理的也差不多了,让他回来应当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反倒安南。   有甄武,他更有信心速战速决。   ……   半个月后。   甄武回到辽东清河堡后,刚把最近的情况拟成奏折让人送往京城,正准备再待些时日,便寻机看看能不能回京一趟,没想到转头竟收到了从京城而来的调令。   调令中写明,让甄武收到调令后,尽快把一应事务交接给亦失哈,返回京师。   而亦失哈一跃成为了辽东的镇守太监,专职负责女真及奴儿干地区各部联络事项。   这…   巧了。   倒是亦失哈过来交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看来这好像是他顶替了甄武的职位一样,虽然他在辽东能够行使的权利肯定是没有甄武大,但是辽东这边离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以他的想法,甄武不见得愿意回京。   所以亦失哈有些忐忑。   甄武看出来亦失哈的想法后,安慰了两句,大大方方的和亦失哈进行了交接,亦失哈此人在甄武看来还是可信的,能力不错,对于朱棣更是忠贞不二,把此地的事情交给亦失哈算合情合理,不过当亦失哈从甄武这边离去时,眼神透露出一抹超与常人的激动,让甄武皱起了眉头,略显担忧了起来。   亦失哈此前一直在朱棣身边,并没有督镇一方,大权在握的时候,如今冒然成为镇守太监,怕是会有些飘啊。   而且亦失哈说到底是女真出身,他负责大明与其他部落之间的联络等事项,难免会偏几分族人,多的不说,单单在贸易上,亦失哈若是给女真放一些口子,也足够女真快速的发展起来。   这对于甄武管控女真各部的政策有些不利。   甄武想了想,最终还是快马去见了见孟善,他与孟善进行了详细的沟通,让孟善稍微防备一二亦失哈,尽量对亦失哈起到一定的警醒作用。   这事甄武若是没有交代,孟善还真不见得敢得罪亦失哈,毕竟亦失哈是朱棣的宠信太监。   但是有了甄武的交代,那孟善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朱棣再信重亦失哈,较之甄武总是有几分差距的。   所以,孟善肯定的点头应下,并保证绝对不会让亦失哈乱来的,肯定帮甄武看好建州卫等事情的推进和落实。   甄武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阵,等到甄武打算离去时,孟善突然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事,国公之前不是与李诚善等人确定过,大明会驻军他们部落附近吗,国公可知此次驻军之人是谁?”   “谁啊?”甄武问道。   “咱们的老部下,更是国公的老部下。”孟善笑道:“是胡长勇过来了,国公若是时间充足,不妨唤他过来聚上一聚。”   胡长勇?   甄武眉头一皱,疑惑道:“他好好的亲卫指挥不当,怎么跑这里了?”   孟善摇了摇头道:“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只知晓调到了我这边,出任一个卫指挥同知,随后他领了两千人马便去了建州卫外面。”   “这不是有病吗,他亲卫中慢慢熬着,将来说不定就能进都督府,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以为他领的是什么好的差事吗?!”   孟善劝道:“国公勿气,之前我便想过,其实他过来倒也不全是坏事,胡长勇我们都了解,当年战场上也是一员勐将,而且早年亦常入草原作战,对骑兵作战了解颇深,而且胡长勇有国公和我的照料,也能尽可能的照拂他不被李诚善这些部落暗中吞下,有利于咱们汉人扎下根去。”   “理是这么个理,可…”甄武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胡长勇早先被甄武打压,从小旗的位置上撸了下去,可后来凭借着作战勇勐,一步一个脚印,照样爬到了卫指挥的位置上,虽然有随朱棣乘风起的因素,但也足矣证明,胡长勇是个人才。   这样一个人才扔在这里,甄武也说不好未来会怎么样。   甄武想了想后,烦躁道:“得,我再在你这里住两日,让人叫胡长勇过来好好聊聊看看吧,这王八犊子没人骂着点,就他娘的会给你搞出事来。”   孟善点头,然后通知下人收拾客房。   几日后。   胡长勇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孟善家中,甄武一见到他就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胡长勇也不躲闪,只是看着甄武咧嘴笑了笑。   “你还笑,老子一回来就听说你调过来了,诚心给我添堵?”   “国公息怒,这是我自愿的。”胡长勇说道。   甄武见胡长勇这样,指了胡长勇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横着眼道:“说说吧,怎么就想着从京师调到这里了?”   说起这个,胡长勇情绪变的有些低沉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向甄武说道:“国公可还记得曾经有一次,您与我说过一句话。”   甄武疑惑的看着胡长勇。   胡长勇说道:“您说让我好好磨练技能,生活会给我想象不到的回报,当时您还问我想当什么官,我说想当百户,其实那时候说百户也是大着胆子说的,总旗和百户这道坎不好过,可没想到您骂我没出息,您说未来说不定我还能混上卫指挥。”   说到这些,胡长勇嘴角挂上了一些笑容,可笑着笑着却多了一丝苦涩的味道:“没想到国公一语成谶,我竟真当上了卫指挥,可谁想到条件好了,过得日子倒更不痛快了,我媳妇您也见过,是个老实的妇人,一辈子没啥见识,在小岭庄时与庄子里的其他妇人关系处理的就不好,到了京中后,更是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卑职家与咱们军中其他人家交往,倒还好,但其他人家却没少笑话我们,而且在京中规矩也实在太多了,旁人家过得也太讲究了些,咱始终是学不会,吃个饭,睡个觉都有这个那个的说法,我若不跟着旁人家学吧,便会惹人耻笑,最后我实在受不得了,就一狠心带着媳妇孩子来了这边。”   胡长勇说完这些,看着甄武面露愧疚道:“我知道我这般任性,辜负了您的栽培,路过北平时,薛侯爷也臭骂了我一顿,不过实不瞒国公,到了这边后,我只觉得浑身舒坦和通透,所以还望国公理解,莫要多动怒气。”   甄武看着胡长勇,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胡长勇贱皮子,过不得好日子,融入不了富贵人家圈子?   好像这么说不对。   谁和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特权,生活方式没什么高低之分。   可不管怎么说,终归有些可惜了。   甄武叹了口气,想了想后道:“既然这般,那你就在这边好好做事吧,只要你做的够好,这里兴许也是你的一个机会,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系孟善,或者去信给我也行,不过有些话,我也要交代你,往后你给我拿出你那股杀气来,出了辽东境内,就不要再想着当顺民,你要和天争,和人斗,朝廷在你和其他部落上,不会明晃晃的过多偏袒你,以免惹得其他部落都不满,所以你不要被其他人用一些手段,打压的你活不下去。”   胡长勇认真的听着点头。   甄武眼神在此刻变的狠厉起来,道:“不仅你要活下去,还要活的好,我要你慢慢的壮大,吞并和同化一些其他的部落民族,而我也会持续不断的往你那边移民过去,助你壮大,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即便你不靠大明,一言之下众部落都会顺从于你,到那个时候,那片土地将再也无法从我大明身上割弃掉,明白吗?”   胡长勇重重的点头。   甄武见状,神色变缓再次与胡长勇叙起了寻常,说来感慨,甄武初入军中时,他的那支总旗队,死的死,伤的伤,依旧活着的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晚上,孟善置了酒席,甄武,胡长勇,孟瑛等一众人入席,他们吵吵闹闹热闹了半晚上才散,等到第二天,茶凉酒寒后,人也再次忙碌起自己的事情来。   ……   九月初,甄武启程向着京师而去,这一路上没什么稀奇事可言,唯一一点让甄武奇怪的是,向来听话懂事的锦儿,每到晚上便发疯的找甄武缠绵。   甄武有些心疼锦儿,倒也来者不拒。   等到一行人至山东时,锦儿被查出怀了身子。   锦儿等人如何的欢喜暂且不言。   甄武则又多了一番感慨,来到这个世界多年,一转眼,他的第三个孩子也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 第361章 -朱家兄弟   山东境内,甄武因锦儿怀孕不得不暂停脚步,等到好好歇息了几日后,一行人才再次启程上路,只不过这一次速度缓了许多,不再显得那般急促。   而京城之中,关于赵国公回京之事也引发了不少的讨论,官至甄武这个地步,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离京回京这种重要行程,文武百官不可能当做是一件普通小事来对待的,免不了要在心中琢磨一下,这其中有着什么样的政治信号。   他们身在庙堂,只有琢磨透了政治风向,才能保证他们在名利场中无往不利。   就连太子也不例外。   今年开春后,朱高炽被立为太子,朱高煦被封为汉王,算是长长的让他舒了一口气,朱高煦的功劳和声势都太大,这让他有很大的压力,有时候他甚至也在想,要不干脆弃了这个太子的身份,老老实实去当一个太平王爷,那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总好过和弟弟挣个头破血流。   坏了一家人的情分。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是哥哥的缘故,有着属于哥哥的骄傲,或者也许是自家婆娘常常与他念叨着她的虚荣和面子,他不愿意他的自家婆娘随着他一退而备受非议,总之他一路撑了下来。   他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他觉得,他从不想主动去求取什么,可若是老爷子主动给他的,他也没必要去推辞什么。   毕竟他小时候亦曾壮怀激烈过,他对这个世界也有着属于他的展望,他又怎么甘心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胸无大志主动让位的窝囊形象?!   可是他若不退,还想保全一家人的情分的话,那么他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需要在这个朝堂上洞察观火,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保全住朱高煦。   这何其之难。   这一日,东宫后宅中,朱高炽把最近朝堂上的风向琢磨透后,抱着一只小狗冲着媳妇张氏感叹道:“看来咱爹又要打仗喽。”   张氏不解问道:“是因为姐夫要回来,你才这样想的?”   朱高炽点了点头。   张氏砸吧了一下嘴道:“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就看不出打仗了呢,昨儿我去大姐那边,还见大姐想念姐夫呢,姐夫这去辽东一转眼也一年多了,你还不许姐夫回京和大姐过几天团圆日子?张嘴就是姐夫一回来就要打仗了,你怎么不把打仗的事再给姐夫安排上呢,你瞧大姐念叨不念叨你。”   朱高炽神色一滞,他很想告诉张氏,打仗的事不用他安排,老爷子估计早安排上了,但是他看着张氏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没了解释的想法。   “我也是湖涂,和你说这个干嘛,完全说不着嘛。”   “哎哎哎,你说清楚,和我怎么就说不着了,我说的难道没理吗。”张氏不乐意道。   朱高炽懒得再搭理张氏。   “得得得,你说的有理行了吧,我没话了,不说了,我去带我宝贝晒太阳还不成吗。”说着,朱高炽抱着小狗,撑起胖乎乎的身子,一挪一挪的向外走去。   “就知道惦记你那条狗。”   张氏都囔了一句,下一刻想起一事,又冲着朱高炽的背影喊道:“哎对了,还有一事,瞻基和三月天天去寺庙里找老和尚也不是个事啊,是不是在东宫起个地方,让老和尚来东宫教导瞻基和三月啊?”   朱高炽脚步顿住,转过身子来问道:“你怎么惦记起这个事了?”   “咋了?我还寻思和大姐商量商量呢。”   “你给我息了这份心。”   朱高炽语气郑重了一些,他说道:“大师一直想回北平养老去,老爷子就是用俩小的拴着大师呢,这也是大师留在京师的念想,你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小心老爷子晓得了拿我出气。”   “这样啊。”张氏都囔了一句,然后撇了撇嘴道:“好吧,那我就不琢磨这事了,不过你还得给我寻摸点好物件来,我要去送给大姐。”   “送大姐?好端端的给大姐送什么礼,即便姐夫回来也不用吧。”朱高炽不解道。   张氏提起这事就来气,激动道:“还不是上次大姐二儿子满月的事,当时我就让你给我找点好物件,你看看你给我找的是什么,笼统值不了几个钱,若都这样也就罢了,可你瞧瞧老二媳妇给的那套金珠子,全都刻了铭文,还去寺庙开了光,那一颗颗金珠子,我看了都眼馋,这不是诚心给我闹没脸吗。”   朱高炽无奈又好气的说道:“这事你都提了八百遍了,怎么还惦记着呢。”   “我能不惦记吗,你是没见老二媳妇当时趾高气昂的样子。”   朱高炽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开口道:“行了,我没时间给你寻摸好物件,也没心情管你们这档子事,我都说了大姐他们不在乎这个,不知道你和老二媳妇比什么比,真是闲的。”   “我就比。”张氏不忿的说道,毕竟大家都是媳妇,凭啥比不得别人。   朱高炽看着张氏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懒得再劝,挥手扭头走了。   张氏也不在意,歪着脑袋开始琢磨着从哪里再弄点好东西出来。   想着想着,张氏气性又大了些。   堂堂东宫,过得啥日子,为啥就比不得汉王府财大气粗呢。   ……   而此刻,汉王府中,朱高煦也在和媳妇闲聊着。   当他听说甄武快回京后,心中不知道为啥总是突突不安着,他没好气的和媳妇韦氏道:“真他娘的奇了怪了,你说我这是咋了,为啥一听说姐夫快回来了,我这心就一个劲的突突呢。”   韦氏听了捂嘴一笑道:“指定是你在外面做了荒唐事,怕姐夫骂你呗,还能是什么原因。”   朱高煦一琢磨道:“估计还真是这回事。”   说完,朱高煦转头看向韦氏,啧啧了两声,接着说道:“说起来也怪,我小时候姐夫教过我一个让人听话的法子,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就使在了老大老三身上了,效果嘛,老大不好说,但对老三特灵验,到现在我一说话,老三第一反应都是先点头应下,乖的很,最近我就在琢磨啊,是不是姐夫在我身上也用了什么让我怕他的法子,要不然为啥从小到大我一见他就有些犯憷。”   “还有这事?”韦氏也好奇了起来。   “可不,你别看姐夫向来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背地里有的是一些阴暗的法子,而且他那脑子也不知道咋长的,有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任你怎么想也琢磨不透他,偏还生了一身大力气,真是让人没法子。”   韦氏笑道:“这我倒真不晓得,不过依照妾身之见,姐夫应当不会对你使什么法子的,你自小和姐夫亲近,姐夫还能害你?你说怕姐夫,估计也是晓得姐夫为你好,常在一些事上约束你一二,所以你便也愿意敬着姐夫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朱高煦吃惊,没想到韦氏还能有这般见解。   朱高煦点头赞道:“你说的不错,敬这个词用的好,就像我一见老爷子也是这般犯憷,说到底还是敬着他们,这不正说明咱朱老二有孝心嘛,不错不错。”   说到最后,也不晓得朱高煦是夸韦氏,还是在夸他自己。   不过,随后韦氏纠结了一下,开口说道:“对了爷,前段时间我回娘家,听我大哥说,姐夫家甄淑的夫婿想要袭他父亲的爵位,结果被爷出手拦了下来?这事爷是不是做的不妥当,姐夫回来后指定要和你念叨这个事。”   甄淑。   甄家五妹。   他幼时的淑妹妹啊!   朱高煦突然有些烦躁,他挥手道:“这事你不用管,姐夫便是晓得又怎样,当年我就有气,现在落我手上,还不让我出出气?”   韦氏看到朱高煦的样子,突然就想到当年她刚嫁给朱高煦时,听到的那些传言,那个甄淑好像算是自家男人的青梅竹马呢。   她叹了口气,她也曾见过甄淑,是个外表柔弱少言,其实内里调皮可爱的有趣人,哪怕已经当了母亲,可有时候在朱玉英面前,依旧会露出少女时的那些神态。   不过她倒也并不觉得她差甄淑几分。   说到底,有些事情没法这么比较的。   韦氏想了想,轻声道:“太子妃常去大姐那边,而且瞻基和三月也更为亲密,若你总惹姐夫不快,你不怕姐夫以后向着太子,不再与你亲近啊。”   朱高煦一愣,随后眉目一挑自信道:“这你放心,便是我再惹姐夫不快,在姐夫心中,老大拍马也比不得我,至于其他的,一些妇人和幼童再亲近又能当什么事,你若有什么担心,你也可以带瞻壑他们常去大姐那边,无关紧要。”   韦氏见状有些无奈。   她倒是想,可…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求见,朱高煦瞧了一眼韦氏,随后也没再说什么,大步就向外面走去。   到了外面后,朱高煦的亲信正候着等他。   亲信见朱高煦出来后,连忙上前参见,等到起身后,这才轻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定国公言家母病重,三日后,无法前来赴宴。”   朱高煦眉头一皱问道:“真病重假病重?”   “这个…暂时无法确认。”   朱高煦烦躁的问道:“那他有没有去过老大那边?”   亲信摇头道:“这个属下可以确认没有。”   “呵,也想做那置身事外的人,不过…由得了他吗。”说完,朱高煦想了想道:“这样,挑选些药品补品什么的,送去定国公府。”   “是。”亲信应是。   朱高煦挥了挥手,让其下去了。   很快,亲信准备好了礼品,再次去往了定国公府,他到了定国公府后,进了府中拉着定国公府的管家,好好念叨了好一阵,待足了时间,这才从定国公府离去。   当这件事传到了徐景昌耳中后,徐景昌犯愁的急急忙忙找到了幕僚。   幕僚叫做席远清,是府中的老人了,他爹在时便一心辅助着他爹,所以徐景昌很是信任此人,凡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便会去找席远清商议。   徐景昌一脸犯愁道:“席先生,现下我该怎么办啊,汉王殿下自从封了云南一直就不肯就藩,更与太子殿下多番相争,恐还有事端要生,我实是不想掺和进去,可如今汉王宴请不成,却依旧不肯放过我,我又该如何去做,可否向汉王据实相告,求其放过?”   席远清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道:“自国公去都督府学做事,这种事就难免会发生,不意外,不过据实相告不是好办法,汉王也不见得会体谅你的心意。”   “那该如何是好啊,汉王在军中势力颇大,我若被汉王为难,这以后差事还怎么做。”徐景昌焦急的问道。   他爹就是掺和这种事死的,他又怎么会再犯这种事。   “国公勿慌,此事其实我早就想过。”   席远清续了一杯茶,手指轻轻的敲在杯盖上,说道:“国公不妨去找一下皇后娘娘。”   “找我姑母?”徐景昌不解的问道。   席远清点了点头,但是也没多解释,反而兴之所至,指了指摆放在一旁的围棋,问道:“国公可有兴趣与我对弈一局?”   “我那有这个心…”说着,徐景昌看着席远清兴致勃勃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道:“行吧,不过还望席先生对弈时,可顺道帮我解惑,若不然我心真的难安。”   随后,两人摆上棋盘,你一下,我一下便对弈了起来。   席远清看着徐景昌有些心不在焉抓耳挠腮的样子,笑了一声道:“人活世上,其实与下棋没什么区别,首先要保证的是心平气和,要不然再好的局面也可能一步满盘皆输,反之亦然,只要心平气和,再差的局面,也有可能想出反败为胜的妙手。”   徐景昌深吸了两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稳稳的下了一手,这才问道:“先生教导的是,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找我姑母有何用,我姑母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又怎会为我插手这些事情,更何况即便姑母能帮我躲过一次,难不成还能次次帮我?”   “非也。”   席远清笑了笑说道:“我并非是让你求皇后娘娘插手这件事,而是想让你去找皇后娘娘求一场姻缘。”   “姻缘?”徐景昌皱起了眉头。   席远清澹澹的说道:“早就听闻皇后和永安公主在为赵国公的六妹选婿,只待选中后,皇后便会做主指婚,只不过挑选了些人家都不甚满意,一直未有定论,国公何不去求来?”   说到这里,席远清抬起头看向徐景昌接着说道:“赵国公在军中举足轻重,又与皇家关系亲密,不管是太子或是汉王都不会不顾脸面的下手拉拢赵国公一脉之人,而赵国公身份超然,只要他不想,定然也不会牵扯其中,若是国公与赵国公结亲,徐家与甄家自成一派,自然也无需再担忧汉王与太子殿下,而皇后毕竟是国公血亲,只要国公把为难之处泣泪说与皇后,并表明求一桩婚姻,只图安稳逍遥,想必皇后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再念你年幼容易被人刁难,应会同意此事的。”   话音一落,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这…   可是…   徐景昌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了起来。   …… 第362章 -神兽小六与往昔   政治婚姻,对徐景昌并不陌生,同样也能接受,只是政治婚姻的对象是大名鼎鼎的甄家老六,这就让他心里犯滴咕了。   虽然说甄家老六容颜是个出挑的,也并未听说过性子乖戾之类的恶名,但爱打抱不平这种事情在这一年中可听了不少。   那一身武艺据说深得甄武真传。   从小就敢用铳打人的主。   这哪是娶个媳妇回家,妥妥的请了个镇宅神兽回来,别说能镇的外人不敢袭扰,怕是连带着一家老小都得镇的老老实实。   徐景昌脸色为难道:“先生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席远清意外的看了一眼徐景昌,随后澹澹道:“这些日子以来,国公的所作所为皆看在老夫眼中,若我没看错的话,国公是一意进取,想要再振乃祖风范,如今你一旦娶了赵国公之妹,对你的抱负有多大的帮助,应当不消我说,这难道不是国公最优的选择吗?”   徐景昌哑然,他不得不承认席远清所说的很有道理。   他手捏着棋子看着棋盘,脑海中却回忆起了小六的容貌,他想到小六那一张俊俏的脸,突然觉得请个镇宅神兽回来,好像也不是一个坏事,谁让这个神兽是真的好看。   想到这里,徐景昌越发的有些意动。   不过,下一刻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徐景昌随手把棋子落在棋盘上,说道:“不对,有个事情席先生是不是疏忽了,我姑母常在陛下面前言及,莫对我徐家太过优容,本意除了不想让人念叨陛下不公之外,也有不想让我徐家太过扎眼的考虑,若是我娶了赵国公之妹,那在陛下眼中是不是过犹不及?”   “非也。”   席远清摇了摇头道:“如今魏国公禁闭与府,为何?一是因为陛下与徐家渊源颇深,不仅娶了徐家女,更是师从中山王,二来陛下也知大明天下之中烧徐家香火之人太多,所以才一而再的容让魏国公,然而陛下绝对是不允许魏国公依然是徐家山头之人,这也是你父亲进封国公之故,所以陛下估计盼着你能成为一方军头,帮着陛下收拢住徐家派系之人,自然不会对你起势而觉得警惕。”   这一番剖析把徐景昌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是一个少年,他也想着大权在握的去改变世界,此刻听到他有机会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如何能不激动。   席远清笑了笑接着说道:“更何况若是你娶了赵国公之妹,扎眼的是徐家吗?你还年幼,不可能因为娶了赵国公之妹,就能够影响到赵国公一脉之人,然而赵国公却不同,赵国公年富力强,声势又一时无两,他自然会成为甄徐两家的领头羊,陛下即便对此事不满,针对的也只会是赵国公,与国公无甚坏处,而一旦有朝一日赵国公解甲归田,想必到时候军中执掌牛耳之人,定有国公一位。”   是啊。   一旦赵国公卸甲,他凭借着赵国公妹夫的身份,绝对能分的赵国公留下的势力当中很大一块蛋糕。   可…   徐景昌僵住了。   半响后。   徐景昌把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中,脸色从刚才的激动变的异常认真了起来,他直视着席远清,用着坚定的话语道:“若是如此,那请恕学生不能听从先生之策。”   “为何?”   席远清依旧有些意外,可在这抹意外中,眼神却多了一片赞赏之意。   徐景昌郑重的说道:“父亲生前便与我言及过赵国公,语句中常有推崇之意,虽然他们交情不多,但在我看来,亦是颇有神交,后来父亲亡故,京师正值动乱,又是赵国公亲来与我相见,以安我心,又震宵小,自此我便常有感恩之心,等到前几个月我入都督府学习差事,赵国公一脉诸人对我更是颇多照拂,如此情分,我怎能为一己之私,害赵国公至风口浪尖,我又岂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所以此策,先生还是勿要再提。”   最后,徐景昌还重重的补了一句:“若用这种方法,即便可执军中牛耳,我亦不屑为之。”   他说的认真,可席远清却忍不住赞赏的笑了起来,他仿佛从徐景昌身上,再次看到那个从不在意功名利禄,只凭一颗赤子之心做事的徐增寿,他们父子真的好像,到底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徐增寿后继有人啊。   席远清替徐增寿开怀。   然而徐景昌不明白席远清的这股笑意,甚至认为是在取笑他,所以徐景昌黑着脸道:“先生莫要再笑了,即便先生觉得学生…天真,但学生不悔。”   席远清看着徐景昌快要生气了,止住了笑意,不过他也没解释什么,并且脸色故意一板道:“若是此策不行,那我便只有下策了。”   “还请先生教我。”徐景昌说道。   席远清看着已经布满黑白子的棋盘道:“你现在觉的左右为难,无非是想要做事,怕驳了汉王的面子,被汉王刁难,可世间向来无欲则刚,只要你不想做事,以你的身份,即便驳了汉王和太子的面子又如何,他们还能把你怎么着吗?左右你还年少,关上门当几年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怕什么,等到风平浪静后,谁又会在乎你年少无知时驳过他们的面子,只不过陛下可能会对你失望,而过些年头后,即便你再想做事,声势也绝不会再现徐家之前的风貌,这种结果你可愿意?”   愿意吗?   平白浪费几年时光。   徐景昌苦涩的开口道:“我…”   但话还没说完,席远清便摆了摆手道:“你不必着急回答,自可回去后好生思量一番。”   徐景昌点了点头,随后他又不甘心的问道:“先生除了这两个办法,难道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一舍必有一得,一得必要一舍,你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的,何苦还要多问?”席远清澹澹说完,随后指着棋盘道:“好了,事聊得差不多了,好好下棋吧。”   ……   之后几日,徐景昌都在思索着这些事情,随着他仔细的思量过后,最终徐景昌还是决定用席远清的下策,他实在无法做到利己而害甄武。   可做了决定归做了决定,但他本来大好的前程却需要不得不藏拙退缩,这让他心中总是有些不甘,他第一次觉得他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豁达,只好每日憋在家中烦躁的自己消化这些情绪。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对这些事总是胡思乱想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在某一日他竟然意外的梦到了小六。   梦中的小六笑的把眼睛都快笑没了,却在他梦中灿若阳光,这让他好似第一次感受到小六不同世间其他女子的美,那一刻他真的觉得世间所有女子都被小六这一笑而比了下去。   他的心弦,突然就轻轻的波动了一下。   等到他醒来后,徐景昌竟鬼使神差的让人去打探起了小六的所有事迹。   他不知道为何这般,却本能的想要多了解了解小六。   可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不知怎么结束。   尤其是喜欢一个人,往往最开始只是轻轻的闪了一个画面或者动了一下念头,然后便在日夜的侵蚀下,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场汹涌的海浪,把整个身心都席卷的干干净净。   徐景昌甚至莫名其妙的开始打探着小六的行踪,故作偶遇。   他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小六,心中便会觉得无限的满足。   当徐景昌对自己诧异的行为惊醒后才突然的发觉,他好像对那头镇宅神兽生起了单相思。   这…   他们不可能啊,他需要得放弃,放弃小六,也放弃可以借甄武之势扶摇直上的权利。   一时间,徐景昌更加痛苦了起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个军中千户突然有事求到了徐景昌面前,想要给他一位战亡的袍泽之子补缺百户一职。   这事对于徐景昌来说并不难办。   可一来这个人的身份有些敏感,二来徐景昌正值痛苦之时,一时烦躁的他直接当着那人的面破口大骂了起来。   然而那人也是太愣,竟看不出徐景昌心情不好,还不依不饶的跪着求徐景昌帮忙,最后惹急了徐景昌,一怒之下徐景昌直接让人把那人打了出去。   那人被打的吃了些苦头,出了定国公府后,脸上都有些青肿。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一直在定国公府门前等待他的袍泽之子,心中更有些酸楚,他失落的冲着袍泽之子摇了摇头。   这人叫做秦昂,他袍泽之子叫做邱凌。   邱凌看着秦昂脸上的青肿,自然明白秦昂在定国公面前没落到好,一脸愧疚道:“秦叔,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的事,您也不至于受这番罪。”   秦昂摆了摆手道:“说这个做什么,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弟,你的事我如何能不管,只是…哎…”   秦昂说到这里一脸的唏嘘道:“你也明白,之前我与你父亲都是跟随魏国公的,你父亲更是在陛下他们进城后,阻拦陛下大军才战亡的,所以咱们的身份都有些尴尬,尤其现在魏国公自身难保,你我都…哎,秦叔也是没什么办法,哪怕按理来说你可袭百户,但我即便能保你考核通过,军中也无缺给你。”   “这些我都明白,劳秦叔费心了。”邱凌说道。   秦昂领着邱凌一边向着家中走去,一边和邱凌接着絮叨着:“这一年来,能走的门路都走了,今日更是厚着脸皮来求定国公,可现下你也看到了,你想袭百户大抵是不可能了,要不然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退而求其次,谋个总旗先做着,总好过你去各处找进项,毕竟你家的情况,你父母都已亡故,两个妹妹都还年幼,你总要担起你家的大梁。”   “行。”秦昂点头道:“一切听秦叔的。”   秦昂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若不是真没办法,真不想这般,总旗和百户天差地别,这一步最是难迈,你这一退,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上来呢,哎,这可是你爹和我九死一生才挣来的职位,就这么弃了总是让人心疼,而且以你的情况,即便有我照顾,可入了军中保不准还要受你爹牵连,天知道有什么苦头要受。”   “我晓得的,不过秦叔不必担忧,不就是一些苦头嘛,哪怕是为了家中的两个妹妹,我也不会怕的。”邱凌冲着秦昂宽慰的笑了笑,眼中却布满了坚定,他知道秦昂在军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入了军中不能总指望着秦昂,但就如他所说的话一样,哪怕为了家里的妹妹,有些事总是要撑下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最后到不顺路时,两人告别各自向着各自的家中走去。   可邱凌刚刚走到家里附近时,便远远瞧见家里的方向青烟滚滚,等他定睛一看,脸上顿时大变,着火的不是旁人家,正是他家,邱凌顿时迈开双腿向着家中狂奔而去。   而这个时候,几匹骏马从街上驶来,为首一人是个妙龄女子,她头上束着绑额头的玉带,脑后束着马尾,骑在马上玉带飘飞,马尾摆动,神俊风貌中更兼有着一股英姿飒爽。   此人正是从妙耳山游玩回来的甄家小六。   小六骑到近前,瞧见不远处热热闹闹,一道脆生生的吁声便止住了马,她玲珑一般的眸子咕噜噜转动了两下,脸上便未语先笑的露出了一副爱玩的笑意。   时间还早,谁乐意回去。   小六转眼看了一下,附近刚好有一个酒楼,她扭头对着随她一起停下的一个随从道:“阿谦,你去打听打听,是那个好汉敢在这地界放这么一把火,这不得把左右都烧个透?”   阿谦本能的想要劝小六回家,可他话还没开口,便瞧见小六已经向着酒楼而去,转眼间到了酒楼门前,潇洒的翻身下马,把马绳丢给后面的人,便蹭蹭蹭的跑上了二楼去看热闹去了。   他无奈下只好去打听事情。   等到他打听清楚后,回到酒楼时,小六已经挑了一个最好的位置,爬在护栏上翘着鹿皮小靴看的正起劲。   阿谦把事情详细的说给小六。   小六听完大为失望:“啊,我还以为是哪个江洋大盗做了个大桉子呢,我还说要助官差一臂之力呢,你瞧瞧又白瞎了我一身好武艺,谁能成想是个小女孩烧的啊。”   阿谦点头道:“这没办法,偏就是个小女孩烧的,听说是小女孩想要生火做饭,不小心把整个厨房都点着了,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左右牵连了两三家都有不小的损失。”   厨房?   小六听到这个微微一愣。   她指了指酒楼下方的巷子中,一大两小三个身影道:“是他家起的火吗?”   阿谦顺着望去,不远处一个男子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女孩,正忙着给左右邻居道谦,好似在连连保证着什么,阿谦点了点头道:“对,就是他家起的火,应该是左边的那个小女孩不小心引起的。”   说完,阿谦看向小六,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六仿佛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竟出神的望着下方那三个人影。   那三人在经过好一番保证后,这才被左右邻居放过。   可最后,当那三人回到他们家时,面对着一片狼藉的家,两个小女孩都哇哇的再次大哭了起来,哭声甚至都传到了小六耳中。   小六神色微动,她仿佛能感受到小女孩哭声中带着的恐慌和害怕。   然而那个仿佛是小女孩哥哥的男子,却好似没有责备她们,反而蹲下身子,耐心的给小女孩们擦拭着眼泪。   那男子神色温柔,语气轻轻的好似在哄着。   小六看着看着,眼中慢慢的竟有了一丝湿润。   小女孩,厨房,起火,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当年好像五姐也是这么嚎啕大哭着,而大哥好像也是那般耐心的哄着五姐。   没想到都快忘了的事情,今儿竟又浮现了出来。   …… 第363章 -没有没有,我没有。   有些本就忘记的记忆,突然又翻涌了起来,最是伤人心神。   它就好像是棉絮上的一点火苗,迅速蔓延,转眼间牵扯出一大片的往事,让那些早已经有些模湖的画面,再次变得清晰透明,仿佛让小六再次置身与以往的那个年代。   那是蜂尾巷的幼时时光,那是总喜欢抱着大哥大腿,缠着他翻跟头的小女孩,那是兄妹七人吵吵闹闹的围着母亲转悠的日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   好像是从二姐嫁人后,那样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阿谦包括其他的丫鬟随从,他们好似从没有见过小六这般深思伤感的模样,一时间都有些惊奇,忍不住的也开始对不远处那兄妹三人升起了好奇。   而此刻那兄妹三人的家中,三人已经开始低头收拾了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官差再次找上了门。   两个年幼的妹妹害怕的躲在了哥哥的身后,哥哥笑着安慰了几句,这才主动迎向官差,他见官差神色有些不善,担心官差的恶语惊到两个妹妹,连忙拉着官差去了外面谈话。   刚巧,几人来到了小六所在的酒楼下方。   他们的谈话也落入了有心倾听的小六耳中。   官差大抵是认识这位叫做邱凌的男子,他们有意通融,可邱凌妹妹所起的火蔓延太大,也烧了不少公家的设施,哪怕他们一再减少赔款,但邱凌仍是拿不出来。   刚刚在妹妹面前假装坚强的邱凌,此刻背着妹妹时,终是绷不住的一边苦苦哀求着官差,一边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对于困难的邱凌家来说,这一场火,无异是断了他们的希望。   可邱凌是当哥哥的。   希望哪怕是断了,他也要想办法续上。   官差叹了口气道:“你家的情况我们也了解,说句难听话,若是我家的东西被烧了些,看在你家的情况上,大不了我们自认倒霉也就算了,可这衙门里的事情,我们如何说的算,就连刚才给你减的赔款,都是我们哥几个商量着一人帮你出一点的,要不然衙门怎会和你讲这个,你也别让我们太为难,我们哥几个也都不富裕,谁都有老婆孩子,出一点小钱算是好心帮你了,可让我们全摊了,这我们也受不住啊。”   邱凌好似是要把最近的压力全部释放出去,哭的泪珠滚滚,他用力擦了一下眼泪,咬了咬接着哀求道:“我知道大家为难,可大家再帮我一次好不好,这次先全部帮我垫上,我现在是实在拿不出钱,不过,这几日我正在找人谋总旗的缺,若是补到缺,一月后,定然第一时间把钱还给大家,而且大家不必担心,即便我补不到缺,我家祖宅你们也晓得,虽是被烧了大半,可地段好,地方也大,我若出手,想必也会有人接手的,若我补不到缺,大不了把祖宅卖了也会还钱给你们的。”   几位官差都有些纠结。   救急不救穷。   邱凌家这种情况,万一再有个什么意外,这钱还不是和肉包子打狗一样。   而楼上的小六,听到邱凌说谋总旗的时候,握着护栏的手瞬间就握紧了一些,她看着下方的邱凌,眼睛莫名的变的红了起来。   这一刻,苦苦哀求官差的邱凌好似变成了甄武。   她的手越握越紧,眼睛也越来越红。   她想着。   当初,她父亲去世后,大哥是不是也曾在外面苦苦哀求过旁人?大哥是不是也如眼前这个男子一般,把所有的风雨全部背在了肩头,帮妹妹们遮挡住了袭扰。   肯定是的。   小六心中突然肯定的想着,以往每当大哥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的时候,母亲便让她去陪大哥。   小时候,她不懂,只晓得在大哥身上爬来爬去。   而大哥什么也不说,从来只会失落的揉捏这她的脸颊。   她还曾想过,她的脸有那么好玩吗?   可如今想来,大哥脸上的失落,不正是风雨下的疲惫吗。   小六突然伸出手,摊在了丫鬟的眼前,她简短又坚定的道:“拿钱。”   丫鬟从怀中掏出几个碎银子。   小六直接恼怒的瞪了一眼丫鬟,然后起身亲自上手,从丫鬟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她冲着下方的邱凌喊道:“祖宅就没必要卖了。”   说完,她颠了两下银子,然后抛了出去。   官差惊讶的伸手接住银子。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小六接着说道:“这钱我替他出了,至于多出来的,你们找给他就成。”   小六伸着纤纤玉手指了指惊愕住了的邱凌,随后转过身子,再也不看热闹了,只不过回身坐下的小六情绪依旧不好,小脸上愤愤的,好似要把想象中欺负过甄武的人,全部一箭射死才能消了这股憋闷的情绪。   阿谦他们担心的看着小六,一个个相互眼神沟通,商量着谁上前劝劝小六。   最终丫鬟被几人推举出来,可丫鬟还没说话,小六不开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们谁也不要说话,我要静静的待一会。”   额。   几个随从和丫鬟全部哑然。   他们哪里知道,小六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甄武以前可能受过很多委屈,正替大哥难过的要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六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时候,邱凌却持着祖宅的契书找了过来。   邱凌把契书递给小六。   小六意外又疑惑的举着契书道:“这算是借钱给你的押物?”   邱凌点了点头。   小六反手把契书扔给了邱凌,她撇了撇嘴道:“不必了,没指望你还,帮你只是因为有个人可能曾经也像你一样无助,他可能在当时也特别希望有人能帮他分担一二,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你不必如此。”   邱凌想说什么,小六紧接着开口又打断了他,小六站起身看着外面的风景,叹了口气道:“你不清楚,我恨当年年幼,亦恼如今仍是女儿身,帮你一把,对我来说也有着一种特殊意义,所以这钱不用你还。”   说完,小六抬头向着外面走去,步履间再现出往日洒脱不羁的性子。   邱凌看着小六那股风姿,愣了一下神,不过还是开口向着小六喊道:“姑娘且慢,此事也许对姑娘来说不值一提,可姑娘实实在在帮了我大忙,我又如何能当做寻常,此恩我必牢记于心,钱也定然会还给姑娘,所以烦请姑娘留个地址,我一旦凑足银钱后,必第一时间送上门去。”   小六听到后,头也没回,只是拒绝的挥了挥手。   邱凌叹了口气,他看着小六慢慢的从楼梯上消失身影,想了想后,来到护栏处,冲着走到外面的小六再次喊道:“姑娘既不愿留下地址,那一月后,我便将钱托付给此间掌柜,还望姑娘派人来取。”   他虽穷,但亦有坚持。   小六脚步顿了一下。   她撇了撇嘴都囔道:“没想到还是个认死理的人,得,既然这样,就再帮一把吧。”   阳光西下,小六接过阿谦递过来的马绳,翻身上马后,问阿谦道:“这一片我记得都是军户吧,是谁管着这边来着的?”   阿谦皱眉思索。   小六挑了挑眉道:“你去打听一下,搞清楚后来告诉我。”说完,小六再不停留,一甩马绳,快速的向着家里的方向而去。   妙耳山的风景真不错,回头倒可以叫上嫂嫂小侄子们一块来玩。   ……   晚上的时候。   阿谦打听清楚后回来,禀报小六道:“那一带都是李舒李千户所的人。”   李舒?   小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骂道:“你觉得我会知道哪个是李舒?给我往上说,最上头是谁?”   阿谦尴尬的哦哦了两声后,连忙说道:“之前就是大爷负责的,现在好像是定国公负责。”   小六一听这个名字,曾的站了起来,抬高音量道:“定国公?”   阿谦点头。   小六脸上露出一抹狐疑的神色道:“怎么哪里也有他,最近好几次鬼鬼祟祟的派人盯梢我的就是他吧,你说他想干嘛?”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阿谦摇了摇头。   有意思了。   小六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随后她勾起一抹好玩的笑意道:“这样,明儿你带几个人随我去定国公府熘达一圈去,咱去看看能玩出什么乐子。”   “不妥吧。”阿谦为难的说道:“这事若是让夫人知道…”   话还没说完,小六就狠狠的瞪了一眼阿谦,道:“你瞎担心什么,等明日回来,我去找嫂子赔罪不就行了,最多在家拘个十天半个月,刚好老实一阵等我哥回来,到时候还能显摆显摆我听话呢。”   “那…好吧。”阿谦看小六主意已定,只好点头下去安排去了。   ……   一夜很快过去了,等到第二日,小六找准机会便出了府门,向着定国公府而去。   而此刻的徐景昌正在家为了感情的事情在自我折磨着,当他听人禀报说小六来访时,整个人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   她…她…她…怎么找来了。   她不会也喜欢我,所以才来家里找我吧。   徐景昌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念头,可下一刻又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忍不住的想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其实有可能。   这一来一去的纠结,一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   等徐景昌反应过来耽误了时间后,叫了一声,连忙让人帮他挑了一件俊朗的衣服,慌忙的换上,然后去接待小六。   小六这时已经喝了两盏茶,早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要不是她有事找徐景昌,早就让人去通报徐妙锦,去找徐妙锦玩去了。   所以当小六看到徐景昌时,嘴上也没有好语气的说道:“幼,想见一面定国公,可还真不容易,看来不是大伙一块在宫里耍的时候了,到底是开始当差了。”   说起来徐景昌还比小六小两岁,他俩加上徐妙锦不仅都认识,还因为徐妙云的缘故,算是比较熟络。   可这次小六却觉得徐景昌与以往有些不一样。   以往的徐景昌不爱和她们女孩一起玩耍,所以显得有些清冷,看向小六的目光也常是平平澹澹的,可这次徐景昌看着她竟有些呆呆傻傻的,尤其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小六,让小六心里有些发毛。   小六眼睛一翻,当场就想让阿谦取把弓来。   不过她刚刚一动,就把徐景昌惊回了神来。   徐景昌连忙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失态,坐下问道:“不知道六姐,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六哼了一声。   她本想直接问一问徐景昌派人盯梢她是什么意思,不过转眼一想,打算先用邱凌之事试探一下。   所以,小六便把邱凌补缺之事说给了徐景昌。   徐景昌一愣,神色中有些失望,没想到小六确实是因为正事来找他的,他提不起精神的说道:“那回头我问问看,若有百户缺,给他补上便就是了。”   这话把小六说的有点意外。   “这么痛快?”小六觉得她找自家大哥办事,大哥也不能这么痛快。   徐景昌抬头看向小六,因为他这些日子本就一直在想念着小六,又值情感突然爆发的起始阶段,所以眼中在此刻不由自主的便露出了一丝情意,他开口轻声道:“只要是六姐开口,我能做到,定然无不应允的。”   额。   这把小六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六想了一下开口道:“既然你答应的痛快,我也就和你多说两句,这事不使你为难的,那邱凌本就该补百户,而且我让人打听过,技艺也算不错,考核是不成问题的,你按章办事就成,他只是被人排挤有些难以补缺而已。”   徐景昌没关心那些,反而略显纠结的问道:“那邱凌…六姐如何识得的。”   “萍水相逢,助人为乐。”小六说道。   徐景昌大为松了一口气,这是小六的性子。   小六没在意徐景昌的反应,这事既然徐景昌答应的痛快,那这事就算完事了,该办主要的事情了。   她开口道:“这事算你办的仗义,不过一码归一码…”说到这里,小六的脸色一板,从甄武身上学到的不动而怒的气质展露出来道:“你派人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一惊,下一刻脸上突然大囧了起来。   小六眯着眼说道:“今儿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可就要大闹你的定国公府了。”   她今儿来这里,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这事。   她倒要听一听徐景昌怎么说。   可没想到徐景昌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六眉头深皱,脸色微怒的说道:“说话啊,我告诉你,即便今儿你不说话,我揍了你,皇后娘娘也不会怪我,这事我占理呢。”   “不不不,我不怕这个,只是…”徐景昌脸色通红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跟踪我,你不知道为什么?”小六大怒:“你骗鬼呢。”   小六站起身来,叉着腰怒目看着徐景昌,她身量不矮,整个人亭亭玉立又有些飒爽,加上她活泼爱动的性子,就像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一样,感染着他人。   徐景昌看着小六,只觉得生气的小六,又有一种别样的美,这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神,可此刻他被小六逼问缘由,他那来自心底不齿于人的爱意,更让他憋的脸色血红。   小六看到徐景昌这样,心中突然一咯噔。   “你…你…你不会…”小六皱眉不悦的问道。   徐景昌吓的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   小六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突然撇嘴道:“你这里的茶真难喝,不待了,我回家了。”说完,小六抬腿就向着外面走去。   徐景昌本能的想要叫住,可嘴刚刚张开就又忍了下来。   小六走着走着,突然回身说道:“对了,不许再让人跟着我了,就你的那些人,一个个笨呼呼的,抓起来一点不好玩。”   徐景昌仿佛灵光一闪,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那我派些厉害的给你抓,行不行?”   “不行!”小六干脆的拒绝,不过反应过来后,突然又有点心动,她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问道:“嗯…我只是问问,你说的人,有多厉害呢?”   “我去好好挑挑,绝对能选出最厉害的,让六姐不费一番思量,绝对抓不到的那种。”徐景昌眼光期待的看着小六。   小六纠结了起来。   这听起来很好玩啊。   不过最终,小六还是摇了摇头。   “我哥快回来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随后,小六再不说什么话,向着外面快步走去。   …… 第364章 -赵国公回来了!   “徐景昌是什么意思?”   小六从徐景昌家中出来后,走在路上脑子里一直琢磨着这个问题,她心中其实是预料到了什么,只是在这种事情上,小六总觉得有些不大可信。   就在这个时候,锣鼓齐鸣,鞭炮阵阵的声音传入了小六的耳中。   小六抬头看去。   今儿好像是个好日子,竟正巧让她撞见了一个迎亲的队伍。   队伍欢喜热闹的向前走着,所有人脸色全都是喜气洋洋的,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在欢喜的神色中还带着一些晕晕乎乎,也不晓得是被繁杂的规矩弄的有些迷糊,还是因为娶到了心仪的媳妇而有些如梦似幻。   可小六看着这一幕,眼神却变得有些黯淡起来。   小时候最喜欢的热闹场合,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竟也有了想要回避或者说是逃避的想法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如当年二贤未嫁时一样,开始对年龄充满了焦虑,只不过她们两人的焦虑有所不同,二贤是害怕嫁不出去,而小六却是在害怕要嫁出去。   她倒不是害怕为人妻,为人母,只是见多了哥哥娶妻,姐姐出嫁,亲眼数次见证了哥哥和姐姐之间变得再不如以往一般亲密,她害怕有朝一日她也与大哥一样再不复以往,到那个时候即便心中充满了对哥哥的想念,也要学着压在心里面,不能再和嫂嫂争抢什么,也不能忽视她未来的夫君。   她从小满眼都是大哥啊,以前因为年幼无法陪大哥共苦,以后因为年长却又无法和大哥同甘。   亏欠大哥的,终究要永远亏欠。   其实小六不清楚,这天下的父母和子女之间,不大多都是如此吗。   小六叹了口气,扭头换了条路向着家中走去。   路上,小六莫名的烦躁了起来,所以当她回家后,一头钻进了箭靶场中,然后一言不发的弯弓搭箭,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就一直默默的射着弓箭。   随着一支支箭矢闪电般的印在了箭靶上,一直到小六力疲后,她才放下弓箭,低沉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   总归还是要嫁人啊。   小六在这个时候,脑海中莫名其妙的浮现出徐景昌傻呵呵的看着她的模样。   这人倒呆,家境也好。   若要嫁,嫁个这样的倒也还行,至少徐景昌看着不讨厌。   只是…   小六小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嫂嫂让她挑选的人中,为何从没有徐景昌?   小六苦思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什么头绪,急性子的她顿时也就不想了,起身迈动双腿便去找朱玉英了。   朱玉英此刻正陪着小儿子,用玩具逗得小儿子在床上伸着两个小胳膊一晃一晃的,见到小六突然过来,她把手中的玩具给了丫鬟,让丫鬟陪着小儿子玩,她从床上起身来到桌案旁坐下,好奇的看着小六。   “今儿早上还听人说你去了定国公府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小姨不在家还是不愿和你胡闹?让你觉得没意思了?”   小六一屁股挨着朱玉英坐下,摇了摇头道:“不是去找小姨的,我去找徐景昌了。”   徐景昌?   朱玉英一愣,随后嗔怒道:“伱个姑娘家家的,真是够胡闹,你也不怕旁人传了闲话。”   小六嘿嘿一笑,任由朱玉英瞪了她两眼,也不多辩驳。   这些年相处下来,她早就摸透了朱玉英的性子,好多时候只要犯的错不是太大,和朱玉英卖个乖,朱玉英也懒得过多念叨,但若是反驳一两句,指定让朱玉英越说越起劲。   这点和张玉清截然相反。   张玉清若因某件事念叨起来,小六越表现出认错的态度来,张玉清反而说的越起劲,然而若是理直气壮的道明自己的理由,大多时候能把张玉清唬的不念叨了。   对于家中的这两尊大佛,小六如何应对,早就修炼的熟门熟路。   果然,朱玉英见小六这样,息了说教小六的心思,小六见状连忙开口问道:“对了,嫂嫂,这一年来你带我去了不少人家,但为何不说带我去徐景昌家呢。”   朱玉英神色一顿,狐疑的看向小六:“你为何想问这个?”   “今儿回来,想到这个便想来问问嫂嫂。”小六说道。   朱玉英看着小六坦然的面容,仍旧有些狐疑不定,她试探的问道:“你和定国公,你们…”   小六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嫂嫂你别乱想,我真就是问问。”   朱玉英微微松了口气道:“你差点吓到嫂嫂,你和定国公不合适的,若是结亲与你大哥有些不利,这天下男儿多着呢,若是你没意中的也不着急,咱慢慢选,可不许胡来,明白吗?”   “哦,这样啊。”小六略微有些可惜,不过下一刻转眼又笑了起来道:“放心嫂嫂,我不会胡来的。”   “那就好。”   朱玉英说是这么说,可心中任有些担忧,她转念想到一事道:“前几日太子妃过来,说是秦淮河旁月余后有场诗会,据说还有一些猜灯谜之类的游戏,若是你在家觉得苦闷的话,便邀两个好友,一块去坐船解解闷去。”   小六眼睛一亮,不过下一刻忧心道:“月余后大哥就回来了吧,到时候大哥能让我去吗。”   “到时候嫂嫂和你大哥说,让你大哥带你去,到时候你也可以和你大哥好好玩一天。”朱玉英含笑说道。   “真的吗?”小六顿时惊喜出声,带动的床上的小不点咿呀都咿呀了两声。   朱玉英点了点头。   小六开心的立马起身想要去抱朱玉英。   朱玉英伸手打断了小六的动作:“等等,有个条件你得答应嫂嫂。”   “什么啊?”   “最近三月也不知道为何,特别缠人,你得帮我带一段时间三月。”   “啊?”小六脸色有些苦了起来:“小时候你们让我带小七,现在还让我带三月,朱秀秀好几次笑我是孩子头。”   朱玉英笑了起来道:“你可不就是孩子头吗,怎么样?你带不带?”   小六一咬牙道:“带,我现在就去找三月去。”说完,小六风风火火的向着外面跑去,朱玉英看着小六的背影,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她这个小姑子啊。   一辈子可能都是这种长不大的性子。   ……   自此之后,小六开始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要么陪三月玩,要么就是自个在箭靶场里射会儿箭,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很快。   阔别京城一年多的甄武终于回来了。   这一日,当甄武到了京师城下后,天色已晚,城门也早已关闭,不过这对于甄武来说显然没有影响,堂堂一个国公,不会因为误了进城的时辰,就进不了城的。   程良持着甄武的腰牌,在城下呼唤了几声后,守城将便把城门打开了。   等到甄武一众人进了城后,甄武让马毅柳志带着家里人先回家中,他则带着几骑去往皇宫复命。   别了锦儿她们后,甄武几人的马跑的飞快,马蹄在城中的青石板上踏出清脆又富有节奏的声律。   一年多的时间。   辽东,建州卫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可京城看上去仿佛依旧在时光长河中慢悠悠的游动,依旧那么安详,依旧那么富有。   皇宫也如一个虎视世界的巨虎一样,安安静静的趴在打盹。   甄武到了皇宫后,让人去通报朱棣,太监不敢耽搁,连忙层层上传,不一会儿便传到了朱棣的耳中。   而此刻的朱棣,正打算揽着徐妙云入睡,听到甄武回来的消息后,一个打挺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喜极而笑道:“好小子,终于回来了,可让老子一阵好等。”   安南的事情,他一天看三遍,早就快忍不住了。   甄武是他心中平定安南的主帅,好多事他必须要和甄武商议过后,才能往下施行。   这种情况下,朱棣听到甄武回来,如何能保持平静,当即就要穿鞋出去见甄武,不过就在朱棣穿鞋的节骨眼上,床上的徐妙云提醒似的不满的咳了两声。   额。   朱棣突然反应过来,媳妇还在床上。   他转头不好意思的看向徐妙云,刚想着解释两句,然而徐妙云仿佛猜透了朱棣的心思,美目飞了一眼朱棣,阴阳怪调道:“妾身无所谓,毕竟陛下国事为重,只是妾身替玉英觉得苦,她夫婿被她爹一杆子打到天边去,一年多见不到个人也就罢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她爹还要拉着她夫婿不让回家,妾身若是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让玉英嫁给甄武呢,瞧瞧这大晚上的,他连个和玉英团聚的功夫都没有,好像这国家大事离了他一晚上,就出了大事似的。”   这一段话把朱棣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不过好在朱棣脸皮也厚。   他把刚刚套在脚上的鞋,又脱了下来,嘴上嘟囔道:“你说这个甄武也真是的,这么晚回来,别人还睡不睡觉,再说他这会儿回来,不晓得先回家里看看玉英吗,就算明日来复命又怎么了,别人还能挑他的理不成?等到明日我非好好的念叨他一顿才行,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说完,朱棣状若无事的再次在床上躺了下来,手脚还不老实的一翻身搭在了徐妙云的身上。   徐妙云没好气的啐了一下:“你啊…”   随后,徐妙云冲着门外说道:“陛下已经睡了,下去转告赵国公,让他明日朝后来复命即可。”   门外的太监应声,转身退了下去。   而等到甄武收到回复后,甄武有点懵。   朱棣啥时候改性子了?   不过这也正合甄武之意,他本还担心朱棣拉着他聊个大半晚上呢,现下就能回家,刚好还能抱着媳妇睡个踏实觉。   随后,甄武转身向着家里而去。   而家中,甄武突然提前回来,一下子把家里所有人都震动了起来,张玉清,朱玉英,小六小七,就连三月和幼淑也全部聚在了张玉清的院子里。   所有人都知道,甄武回来后,第一件事绝对是先来张玉清这里走一趟的。   此刻,张玉清拉着锦儿的手,看着锦儿的肚子,连连道好,又是一个小娃娃,家族兴旺啊。   朱玉英之前便得了锦儿怀孕的信,所以心中虽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她已经落下了两个,而且锦儿是她从小的侍女,性子向来又谨慎不争,便把心里的那股不舒服压了下去。   她笑着对锦儿道:“你的院子早先便让人收拾了出来,等会儿你直接过去住就成,我和母亲准备的丫鬟婆子也都在院里候着,一会儿你可以让你嫂子陪你过去见见。”   “公主…”锦儿有些忐忑又有些感动的说道。   朱玉英笑着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什么也不用说,往后啊,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就行,旁的事情不用多想,该是你的,家里人都不会亏了你的。”   张玉清瞧见这幅场景,莫名的有几分唏嘘,她想了想后,怕锦儿一直在这里,碍了朱玉英的眼,便笑着对锦儿道:“你瞧瞧我,你这一回来我就净拉着你,你不累肚子里的孩子也该累了,这会儿你就别陪着了,老大进宫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你快回去见见院里的人,准备准备去睡吧。”   锦儿看了一眼朱玉英,见朱玉英点头,便对着张玉清俯了个礼道:“那锦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张玉清坐在床上,老太君似的挥了挥手,随后他冲着三月和幼淑招了招手,叫来了他们两个到近前,絮叨起话来了。   没多久。   外间的下人禀报道甄武已经回来了,正向这边走来。   屋里的一众人顿时精神一震,期待的站起了身子,就连张玉清也按捺不住的起了身子。   当甄武掀开门帘走进来后,大人们尚还没什么动作,三月和幼淑两个小的一下子就跑了过来,抱着甄武的腿,仰头脑袋亲昵的喊着:“爹爹。”   甄武见到这一幕,心中简直舒坦极了,这一年多的疲劳仿佛在这一刻全部一扫而空。   然而,甄武刚打算和三月幼淑说两句话,小六也挤了过来,她一手拎着一个就给拽走了,同时不满的嘟囔道:“俩小萝卜头还挺积极,大人们都还没说话呢,你俩先一边去。”   说完,小六冲着甄武张颜一笑,眼中隐含泪光的喊道:“哥,我好想你。”   甄武眼中感动,脸上却故作嫌弃:“你去去去,大哥可不想你,咱娘还没说话呢,你先跳出来充起了大辈了。”   随后,甄武一手撇开小六,来到张玉清身前,他弯腰扶住张玉清的胳膊道:“娘,儿子回来了。”   张玉清激动的连连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玉英则温柔的一直看着甄武,而小六却因为刚才的动作,已经和三月幼淑相互斗起了鬼脸。   ……   一家人经过一阵闲聊,到了夜深后才各自散去,当甄武和朱玉英回到自己的院中后,甄武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就让下人全部下去了。   他抱住朱玉英,呼吸打在朱玉英的脖颈上,让朱玉英发出一道诱人的鼻音,这道鼻音仿佛是炸药桶里突然亮起的一道火苗。   砰。   炸了。   云雨过后。   甄武揽着朱玉英丝毫没有睡意,俩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诉说着想念,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说到了小六,这让朱玉英想到前段时间小六找她询问徐景昌的事情。   她把这事说给甄武后,有些担心的说道:“小六这丫头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其他男子,可那天她突然问我,我担心她对定国公有些意动。”   “定国公什么意思?”甄武问道。   朱玉英摇了摇头。   甄武深思了一会儿道:“这样吧,回头了解了解,若是俩人真的情投意合,那就让他们成就好事吧。”   朱玉英有些惊讶,她微微撑起了上身看向甄武,焦急道:“这不行。”   “为啥不行?”甄武问道。   朱玉英见甄武装不明白,气的躺下一转身背对起甄武来了,她闷闷道:“你即便疼妹子,我也不许你拿自己前程疼。”   甄武笑了出来,他伸手把朱玉英掰过来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个贪恋权势的人?”   朱玉英摇了摇头。   甄武用力抱了抱朱玉英道:“等到安南和漠北平定后,我本就想把军权交出去的,说实话这些年打仗也累了,总是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的,我总把兵马也不是个事,到时候我闲赋在家也罢,挂个职位也好,倒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改进火铳,改善改善国内的制度,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当然到那个时候也有了更多的时间,能好好陪一陪你了。”   “可…”朱玉英依旧有些忧心。   甄武笑了一下道:“你太小瞧父皇了,他的心胸比你想象的要广,更何况…父皇把着的兵马才是最多的,小小的甄武,他容的下。”   朱玉英还想说些什么,甄武摇头打断她道:“行了,别乱想了,小六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些事以后再说不晚,反正你就晓得一点就成,你夫君我啊,不留恋这些权势,有这么一个国公和驸马的身份,能让我为大明的百姓做点什么,我就知足了,至于军权什么,我真的无所谓,而以我这些年的功劳,只要我不在乎那些军权,旁人谁也不会动我的。”   …… 第365章 -陆权和海权   夜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玉英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甄武却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有些事情朱玉英可能想的比较简单,但甄武身在庙堂,对此了解的更为深刻一些。   等到安南和漠北平定后,其实不管甄武想不想,他都需要放下权势,退上几步。   哪怕朱棣有颗大心脏,容得下战功赫赫又把着兵马的甄武,甄武也需要做出这番姿态给下一任皇帝看一看。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话说的就是甄武这种情况。   甄武功劳高,又是朱高炽他们的姐夫,等到朱高炽登基后,甄武若还堂而皇之的一直在朝堂上晃悠,任朱高炽心胸再大,也会觉得腻歪的。   还不如退下来,帮三月铺铺路。   想必朱高炽出于军方稳定的考虑,也乐见三月一步步起势冒头,毕竟一个小辈,他不管怎么样,骂起来都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甄武无声的笑了笑,其实真到那一天后,甄武觉得他可能也就不再需要那些权柄了,他单凭着影响力,哪怕闲赋在家中,也是任何人都不敢忽视的存在。   这叫什么?   国之柱石?   他是真没想到一步步走来,也许有一天竟能达到这种高度。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渐渐的甄武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也只是刚刚闭上眼,第二天便悄然而至。   十月间已经入了冬,夜较之往日都要长一些,当朱玉英叫醒甄武后,天色还有些黑,甄武问了问时辰,晓得已经卯时后,便也没耽搁时间,开始穿衣起床。   朱玉英见状去了外间,一边让丫鬟们把饭菜摆上来,一边还不放心的问着小儿子昨日跟奶妈睡的如何。   丫鬟笑着说道:“余嬷嬷晓得公主挂心,前会儿她便过来和奴婢们说了一声,奴婢见公主和大爷还睡着,便没有叫醒,余嬷嬷说小少爷昨日半夜醒了一次,不过哄了片刻,便又睡了过去,现下睡得正沉呢,说是等小少爷醒了,就抱来给公主。”   朱玉英宽了宽心笑道:“这小东西昨日倒老实,我还忧心他折腾半晚上呢。”   俩人说话间,甄武穿好衣服披散这头发走了出来。   丫鬟曲了曲身子见过甄武。   甄武点了点头,便坐下开始吃饭,喝了一口粥后,随口问道:“老二比三月磨人?”   朱玉英笑着点头开始和甄武说起老二和三月的区别。   甄武一边听着儿子的趣事吃饭,胃口倒好了几分,等到甄武吃完饭,瞧了瞧时辰,差不多也快要散朝了,便让丫鬟帮他束发,同时心里开始琢磨起一会儿去皇宫复命时的一些说辞和想法。   这一遭朱棣见他,指定是要问及安南之事的,所以甄武启程去皇宫时,把他之前一直改了又改的那封奏折带上了。   这封奏折是关于两条贸易线的。   一条,是古时的丝绸之路,从陆地上连接中国,中亚和欧洲的一个经济发展走廊,而另一条,就是‘海上丝绸之路’,是沿着南海,绕过中南半岛,经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然后通过苏伊士运河穿过中东,最终到达欧洲的这么一条东西方海上交通路线。   这个是能够让大明经济快速发展的办法。   而经济一但腾飞,国内很多方面也会随之发展。   只不过这个想法想要实现,并且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利益,同样是困难重重。   陆权,海权,两者集大成者,才有可能实现这个想法。   而让甄武感到幸运的是,这个年代大明正是一个极强的陆地强国,而海洋上还是一片空白,大明凭借的现有的技术,足以快速的占领海洋上的话语权。   而有了海洋上的话语权,通过海洋上的贸易,获得庞大利益后,又能再次增强陆地上的力量,打通河西走廊,并且保证它畅通无阻。   当这个想法能够转化为利益后,甄武想不到大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至少有一点可以保证,大明会随着繁华,人口爆炸式的增长,然后大明可以通过庞大的人口,迁徙扩散到周边区域,继而带动着整个东亚都变得繁荣昌盛。   而那个时候,整个东亚都将属于大明。   大明绝对会比历史上的大明,更加的璀璨和夺目。   毕竟小小的一个英国,单凭着海权就能缔造一个日不落帝国,大明拥有广阔的土地,若是占据了海洋上的话语权,那最终的成就,谁也不可估计。   其实朱棣真的是个天才,他敏锐的察觉到海洋上的贸易能给他带来庞大的力量,所以他便动了心思,想要让郑和下西洋。   只是可惜,这项政策最后没有持之以恒的保持下去,这让大明逐渐丢失了海洋话语权,而舟船技术也一度停滞不前。   最终到清朝后,堂堂一个陆地强国,面对海洋强国的挑衅时,只能不停的割地赔款,而在所有人眼中的那些弹丸小国,终是一点一点的啃食下,让中华强国轰然倒塌。   而在清末时,其实并不是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李鸿章就曾大力建设海军,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随着北洋水师的全军覆没,清朝最终还是彻底丢失了在海洋上说话的权利。   甄武想到这些,叹了口气,不过继而他的眼神再次明亮了起来,这个年代正是探索海洋之始,他有机会让大明率先在这条路上走出很远。   很快。   甄武来到了皇宫,当他见到朱棣后,朱棣对于他所禀报的辽东与女真领土以及奴儿干地区的事情,只是随口的问了一些,便暂且搁下不提。   朱棣话锋一转,便转到了安南之事上。   “安南你怎么看?”朱棣问道。   甄武咧嘴一笑道:“臣还能怎么看,当然是打他娘的。”   这话把朱棣的脸一下说黑了,忍不住捞起一个奏折就砸向了甄武,他骂骂咧咧道:“这他娘的用你说?老子问你是打了之后怎么办?”   “占了啊,划置郡县,设立三司,安排官吏,大将驻守,土著内迁,汉民外移,文化同化,不消几十年,这不就是咱大明的土地吗。”甄武纳闷的说道。   朱棣看着甄武,看着看着突然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好似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的笑过一样。   说起来,甄武的这些想法和朱棣不谋而合,只不过说起来简单,可遇到的阻力却不小,安南之地,在大多数人眼中,属于那种‘地不养民,占之无用’的地方,费心费力治理,徒增消耗,得不偿失,所以朱棣一直担心他如果说出这个想法后,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可没想到,自个大女婿不仅和他想法一样,说起来还理直气壮的。   朱棣考校道:“伱就不觉的占了安南,有失大义,又得不偿失吗?朝廷百官这么认知的可不再少数。”   “陛下不用考我,这件事我仔细思量了好几年的功夫了。”   甄武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单看安南之事,确实占之无用,但是…”甄武走到一旁悬挂的地图旁,手指在南洋上划了一条线道:“这里有着大利益可获,而若安南驻兵可有效的保证咱们在这里的利益不受侵害,同时也可借征伐安南之事,震慑南洋诸国,只需陛下一道‘安南之事,引以为戒’之语,定能让其他各国不敢阻挠咱们所有行动,所以攻伐安南,是一件极其必要之事。”   “至于朝廷诸臣,看不懂的陛下无需和他们解释,看的懂的还跳出来试图阻拦陛下的,想必就是沿海士绅大族,他们凭借着海上走私贸易,赚的盆满钵满,陛下一旦举国之力进行抢夺,哪还有他们的赚头,他们自然会千方百计阻拦陛下,这些人贪小利而忘大义,依臣之见,直接铁血镇压,寻机连根拔起就行,不必在意他们叨叨。”   这话让朱棣听的,真是如盛夏饮冰一般舒畅,不过朱棣还是脸色一板道:“你看看你满嘴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利益,什么盆满钵满的,还有没有一点国公的样子,老子虽然是想组织船队下西洋,但那是为了宣扬威德,教化域外之民,让其感念王化,别把老子的事说的那么市侩。”   “啊,对对对,陛下说的对。”甄武懒得反驳朱棣,宣扬威德至于让郑和七次下西洋?显摆国力有瘾?幼稚不幼稚。   朱棣没在意甄武的语调,转而说道:“不过,有一件事你说的不错,沿海的士绅大族定然会阻拦朕,而沿海地区偏偏是最为富饶之地,一旦动荡容易让整个国力受损,所以直接铁血镇压有些不妥,没必要现在就和他们硬砰硬,回头有的是机会整治他们。”   “那陛下打算怎么做?”甄武问道。   朱棣看着甄武笑了起来道:“朕老早就想排上一出戏码给百官都瞧一瞧,好让他们都闭上反对的嘴,只不过你一直不回来,这主要的配角不好找,眼下你终于回来了,老子的戏总算能上演了。”   “戏?”甄武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道:“具体的不和你多说了,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至于你怎么配合,估计难不住你,到时候你自然清楚。”   甄武有点无语,这把他当什么了。   不过甄武也没多问,想必无非是朱棣打算在安南胡氏之上大做文章。   随后,甄武见朱棣不打算再多聊了,便从袖中掏出那封奏折,递给了朱棣,并且脸色突然郑重起来道:“陛下,这是臣用时两年所写成的,其中皆是臣对大明未来的看法,还望陛下细细研读,从此重视海权之路。”   朱棣见甄武这么认真,接过奏折细细看了起来。   他看了几眼后,有些震惊的抬头看了看甄武,随后再次低头认真的看了起来,关于南洋贸易之事,在朱棣心中只是有利可图,可他却从没有进而思索过,这代表着什么,但是现在他看着甄武总结归纳成册的话语,突然备受感触。   他早就知道甄武是个可文可武,眼光超前的人,可没想到甄武竟能有这般见识。   好似甄武从来没有把眼光放在国内一般。   着眼就是未来和世界。   这完全是国家发展的一大良策。   朱棣渐渐的看入神了,同时脑海中举一反三的想着,并且时不时从甄武奏折中所写的延伸出去思考事情,就这么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当朱棣发觉眼睛酸楚后,已经到了正午。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甄武一直等在一旁,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对着甄武道:“今儿就先到这里,等回头有什么事,我再召你过来商议,你先回去吧。”   甄武对等待这么长时间,其实并不觉得累,反而因为朱棣重视奏折而觉得心中宽慰,所以当朱棣让他回去时,甄武也心满意足的俯身应是。   等到甄武从皇宫中出来,他冲着阳光笑了起来。   也许古时君王,只有朱棣这个雄才大略的,才敢在海洋上锐意进取。   当大明有了上层战略的倾向,国内对于舟船,远航等各种技术,自然会如烟花一般,蓬勃绽放。   而这个时候,甄武的家中,五妹正哭的梨花带雨的和朱玉英诉着委屈。   “嫂嫂你说我家容易吗,我公公去世都这般久了,可我公公的爵位迟迟不让我家那口子袭,当初册封靖难功臣时,陛下可亲口说了是世袭罔替的,但现在算怎么回事,以往我只当朝廷事多,无暇处理这些事,可前两个月,陛下让都督府商议有没有漏封的,又商议出十一人具得了册封,这次人员里,丘松可是袭了淇国公的爵位,可为什么我家那口子偏偏袭不得,为这事我家那口子还去找汉王殿下,可汉王还冷嘲热讽的给了我那口子一肚子气受,汉王就一点不念幼时的情分,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好上门说理去,你说我们本本分分啥也没有做错,为啥要受汉王这般刁难。”   五妹一边说一边哭的稀里哗啦,让朱玉英看了都心疼。   她不忍的替五妹擦拭着眼泪,劝道:“这事我也不晓得,你别着急,等你大哥回来,让你大哥去问问去。”   五妹抬起头,泪眼朦胧道:“我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他是不是避着我呢,我晓得自小大哥就宠二姐和六妹,对我和四姐常常不喜欢,可我那时候已经努力很乖了,从不愿惹大哥生气,大哥为啥还不喜欢我。”   “瞎说什么,你大哥没有不喜欢你和四妹,当年你们常来王府,你大哥若是不喜欢你们,你大哥怎会数次叮嘱我,让我好生照顾你们,别让你们受委屈呢。”   “真的吗?”五妹问道。   朱玉英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咱不哭了,再等一会儿,等你大哥回来,你且瞧瞧,你大哥定会替你做主的。”   五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 第366章 -这地界就是风雨多   正午阳光很足,可在十月的光景中,阳光的力道总让人觉得软绵绵的,尤其是被来自秦淮河上的风轻轻一吹,仿佛就能吹走身上的所有热乎气。   甄武走在街上,因为临近饭点,街上行人并不多,反而酒肆和饭店有着人声鼎沸的热闹,而当甄武闻到一股鸭血粉丝汤的香味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之前在东北,每逢天寒地冻时,他都没少怀念一碗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现在恰巧想起来了,甄武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食指大动起来。   他扭头吩咐随从去买上几碗,随后想了想,又叮嘱去夫子庙那边的一家唐记老店买,也多买上一些,让其一道送到府上。   随从应声而去。   甄武则忍着嘴馋,再次向着家里走去。   不一会,便到了家门口。   负责护卫门户的管事,见到甄武回来,连忙迎了上来,一边接过甄武手中的马绳,一边施礼。   甄武点头吩咐道:“回来时让人唐记买鸭血粉丝汤了,估摸随后就会送过来,你稍后去各院问问,瞧瞧谁想吃便各院送几份过去,若有剩余的,你看着给大伙分了,也别浪费,另外一会儿店老板送过来时,你顺道问一嘴,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教教咱家厨子,咱家里做的也不知道是食材还是调料有问题,味总是差两分。”   “晓得了,大爷。”管事笑呵呵的应下。   甄武抬脚往家里走去,管事把缰绳递给了门卫,跟在甄武的身后往家里走去,一边走,甄武还一边叮嘱道:“若是店老板为难,伱莫要为难人家,那毕竟是人家赖以生存的技艺,咱不能为了一口吃的就强人所难。”   “大爷放心,夫人此前常常教导我们,绝不会以势欺人的,不过想来多给店老板些钱财,店老板也是愿意的,毕竟咱家得了什么秘方也是自个家食用,又不与他抢生意,他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甄武点了点头,随后不再多说什么,不过当甄武走进大门口后,眼睛一撇,瞧见倒座房那边歇息着几个不是自己家的马夫和随从,好奇问道:“家里来客了?”   管事点头道:“五姑奶奶家的,一早五姑奶奶便来了,这会好像在夫人那边歇着呢。”   五妹来了?   这可是个好事。   甄武神色一喜,说起来他许久未见五妹了,虽比不上日日惦记朱玉英,可也是隔三差五的便会念想一遭,此刻听了五妹过来,心中欢喜自不需多说。   “这个时辰了,五妹便是想走,我也要留饭。”甄武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五妹的马夫和随从们,接着对管事说道:“你让厨房给他们准备饭食吧,你再过去告诉他们,就说我留他们大少奶奶在家吃饭,让他们派个人回去报个信去。”   管事应声。   甄武见状,不再说其他的,大步向着后宅走去。   这时朱玉英正和五妹说着当初甄武怎么叮嘱她,让她怎么照顾五妹的事情,许多事情五妹都是第一次听闻,这让五妹听的认真,连委屈都忘了,只觉的有这样一个大哥,感动又自豪。   就在这个时候,甄武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一进来,甄武眼光就放在了五妹身上,他的脸上瞬间就绽放出了笑意。   “一回来就听说你来了,我这连咱娘那里都没去,就直奔这边了,今儿你也别着急回去,多在家歇会,刚巧我中午买了鸭血粉丝汤回来,也陪大哥吃个饭。”   五妹听到甄武的声音,第一时间就转过脑袋看了过去,当看到甄武后,本来朱玉英哄了半天,已经不再哭的五妹,瞬间又想起了她那些委屈事,仿佛终于见到靠山一样,站起身眼泪又哗啦的流了下来,嘴上可怜巴巴的喊着:“大哥~”   朱玉英见到这个情况,不由得摇头失笑,亏她刚才还一个劲哄着,合着不管咋哄,见到大哥,五妹都得再哭一场呗。   真真白忙活。   甄武眉头一挑,见五妹哭的伤心,心中顿时就有些心疼,他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见大哥还哭上了呢,是不是王通那小子欺负你了?你别怕,我这就找他算账去,奶奶的,我不在京城才多久,这就敢欺负我的妹妹了。”   “不是,不是。”五妹连忙摇头,然后小嘴巴巴的把她的委屈和甄武说了个遍,活脱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女孩,来找家长诉委屈的小可怜。   甄武听完,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朱高煦?!   这狗东西还他娘的有贼心呢?   甄武瞥了一眼五妹,还别说,五妹随着年龄大了起来,比小时候还更漂亮了几分,也比小时候气质好了很多。   这…   甄武有点牙疼了。   王通袭爵这事好办,问题是朱高煦若是还有贼心,这得想个办法打消掉啊,要不然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不哭了,不哭了。”甄武哄道:“这事大哥知道了,等回头大哥了解一下,定替你们做主。”   王真百战最后死在战场上,捞到了一个金乡侯的爵位,而王通靖难几年一直跟随在王真身边转战各地,本就有着不小的功劳,更是作为王真长子,承袭王真金乡侯的爵位,理所应当,谁也说不出个错。   尤其是这一世王真比原本历史上的功劳要多出一大截,别说五妹嫁给了王通,即便五妹没嫁给王通,单凭王真的功劳,以及王真王通爷俩都是他右军出来的,甄武在这个事上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五妹抬头看着甄武,见甄武说的认真,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终于放了下来。   这也不是说她不信任朱玉英,只是自小习惯了依赖甄武,只有见到甄武点头或是应承什么,她才能彻底的安心下来,这一点上就连张玉清都给不了她,甄武所给她的那种感觉。   五妹瞬间转哭为笑,脸上还挂着眼泪,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朱玉英瞧见后,没好气的点了两下五妹,故意道:“到底你们是亲兄妹,嫂嫂哄半天,应承半天,都比不上当大哥的应承一句话。”   这话把五妹说的不好意思起来,他一边连忙擦着眼泪,一边讨好的冲着朱玉英解释:“不是的嫂嫂,是我…是我…”   “好了。”   朱玉英笑道:“和你逗笑呢,瞧你还认真了起来,咱家谁不晓得你大哥一言九鼎,是家里做主的人呢,别说你了,好多事啊,我也得见你大哥点头,心里才踏实,不信问问二妹几个,她们那个敢说不是这般。”   说着,朱玉英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还笑了出来,这一下引的五妹也笑了起来。   甄武倒不乐意的挑了下眉道:“这把我说的多独立专行似的。”   就在这时候,五妹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甄武一愣,感叹道:“还得是老五你,这刚哭完转眼就惦记上吃了。”   五妹顿时羞了起来。   朱玉英白了甄武一眼道:“行了行了,再这么打趣她,该不陪你吃饭了,你不是买了鸭血粉丝汤吗,刚好也有日子没吃了,这会送来了吗?若是送来了咱就摆桌吃饭吧。”   “成,我让人去问问。”   说罢,甄武起身去了外头,很巧,鸭血粉丝汤刚好也送了过来,甄武连忙让人趁热摆上。   然后,三人坐在桌子上边吃,边聊了起来。   五妹吃了一口,就眼睛亮亮的直道好吃,甄武笑道:“这家店虽然不大,但是挺出名的,我正寻思问问他家有什么秘诀呢,若是有的话,我问出来后,让人抄一份送你们府上,回头你们也可以在家做着吃,冬日里喝一碗暖身也能开胃。”   五妹听了连连点头,直念叨大哥真好。   随后,她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对付起鸭血粉丝汤了。   甄武看着她这般模样,突然的笑了起来,这让朱玉英和五妹都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甄武,可甄武摇了摇也没解释什么。   他只是想起五妹小的时候。   五妹性子自小就缓,每次遇到好吃的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尝着吃,仿佛每一小口都能陶醉大半天,一直到回味够了,才再吃上一口,而四妹偏偏和她相反,四妹向来风风火火,遇到什么好吃的,从来都是一口气吃个干干净净,然后四妹就开始惦记五妹的那份。   俩丫头啊,常常为这事争吵,可争来争去,俩丫头反而越争越亲密的形影不离了。   好像这世上有些兄妹情意就是吵不散。   不过,下一刻甄武想到了朱高煦和朱高炽。   他又叹了口气。   事也不绝对呀,皇家的兄弟情意,偏就容易出大问题,也不知道他们俩个争的急赤白脸的时候,心中又都是什么感想。   饭后,甄武回书房去看京城这一年多来的动态,以及开始提前研究起安南的地形图。   而五妹和朱玉英逗着小儿子去了张玉清院里,娘几个絮絮叨叨的又聊起了闲篇。   到了晚上睡觉时,朱玉英想起五妹的事,还问甄武:“五妹的事你打算怎么做?要不我去找高煦说一说,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平白刁难五妹家,连我这个大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嗯?   甄武疑惑的看了一眼朱玉英,他笑道:“咋了,你还怕他现在不把我当一回事,给我闹没脸?”   朱玉英被甄武看出心思,有些讪讪道:“这一年来你不晓得,连高炽他都给闹了好几次没脸了,今年初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去拜谒孝陵,高炽因为体重,腿脚也不好,不慎跌了个跟头,高煦不说上前扶起也就罢了,还在后面讥笑高炽,说什么‘前人失跌,后人知警’。”   甄武眉头一皱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朱玉英一边去着头上的饰品,一边扭头对着甄武道:“当时许多人在场,自然传的沸沸扬扬,你说小时候兄弟俩还和和睦睦的,父皇继位这才多长时间,就成了这幅模样,真是平白让人看咱家的笑话,对了,还有更有意思的,瞻基那孩子当时也在后面,你猜当时瞻基说什么了?”   “什么?”甄武来了兴趣。   朱玉英模仿着朱瞻基的语气道:“二叔,熟不知更有后人知警也!你听听这话,这是一个小孩说的吗,我都怕他哪天教坏了三月。”   甄武脸色微微有些凝重了起来,再不复刚才的轻松,这算什么?这一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随后他想了想道:“这些事以后你别再提起了,也把家里的口舌束紧点,传出去对咱也不是个好事。”   “我晓得,早就下了令,只是…”朱玉英后面的话没说,忧心的叹了口气。   甄武道:“你别担心,也别操心了,这些事有我呢,回头我会和高煦聊一聊的,只不过他现在不见得能听的进去,还有五妹的事,他明知道我回来肯定会管这事,他还要阻拦王通袭爵,你猜他为啥这么做?”   朱玉英脸色有些吃惊道:“他不会想让你去求他,他好借机要挟你什么吧。”   “你想哪里了。”   甄武轻笑了一下道:“你夫君也不是你二弟能随便要挟的好嘛,我想他无非就是想和我展示一下他的能力,或者再就是…”说到这里,甄武心气不爽的轻哼了一声道:“再就是可能还对五妹有些要不得的心思,想要试探下我的态度吧,不过说起来,他现在倒聪明了不少,只可惜,依旧还是一些小聪明。”   “那咱怎么办?”   “不着急。”甄武说道:“他现在估计就等着我过去找他呢,我偏不如他的意,就先晾着呗,反正王通的爵位迟早要袭的,让他阻一阻也影响不了什么,又不是没饭吃了,我等等,等到一个好时机再去找他好好聊聊,也看看他还想做什么。”   朱玉英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   ……   而与此同时,福建福州长乐,福建都司佥事甄勇的家中。   甄勇和石暖正逗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甄勇一口一个‘小威小威’喊个不停,惹的石暖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甄勇挑眉道:“咋了?觉得名字不好听?我觉得挺好的,大哥说了咱家前四个孩子的名字,就叫破北定南,扬威显功,这改不了的。”   “不是。”   石暖摇头笑道:“我不是觉得难听,只是想到大哥当初好不容易取了四个名字,还以为能用些年头,没想到转眼就用了三个,而且母亲上次来信,不是说锦儿姑娘也怀了身孕吗,这个若也男孩,四个名字可就用完了,大哥指定又要为取名头疼,而且小七还没成婚,你想想后面还有多少孩子等着大哥取的名字呢。”   甄勇想到甄武当初为了取名发愁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笑完后,甄勇看着石暖说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养养身子,等养好身子后,咱再生两个,大哥那人我知道,逼一逼,名字总是不缺的。”   石暖顿时一羞,嗔道:“没熄灯呢,你就乱说。”   甄勇咧嘴再次笑了起来,当即便打算熄灯歇息,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狗叫声响亮且带着疯狂,好似想要不顾一切扑杀猎物的凶兽一般,刚一入耳朵便能听出绝对是前院里有了异动。   甄勇眉头皱了起来。   很快,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是有人来访。   甄勇拍了拍石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出不了什么大事,我出去瞧瞧去,你若是累了,就先上床歇息。”说完,甄勇向着外面走去。   到了外面后,下人迎上来,在甄勇耳边道:“三爷,来的人好像是锦衣卫,让我瞧了一眼腰牌,据他说之前是大爷麾下的百户,这次夜间来访,是有要事相求三爷。”   “有说什么事吗?”甄勇皱眉问道。   下人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身上有血迹,这也是狗叫唤起来的原因。”   “呵,大晚上还冒出事来了。”   甄勇眼中寒光一闪,随后一边让人取他刀来,一边问道:“人现在在哪?”   “没敢放进家里面,就安置在门房了,阿简他们在那边看着呢。”下人说道。   这时甄勇的腰刀也被人送了过来,甄勇捞在手中,眼中一定道:“走,过去瞧瞧去。”说罢,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天空在此刻突然轰隆闪过一道雷声,许是夜间要来一场雨。   不过甄勇也不在意。   因为这他娘的地界就是风雨多。   …… 第367章 -咱在大明有熟人!   轰隆隆的暗雷声,让人觉得压抑的很,来自大海上的风浪好像又在呼啸的卷过这片地方。   长乐是个好地方。   可也不是个安稳的地方。   此地人口比较复杂,处于多民族同存的状态,往往都是一村一镇一个集体,而这些集体基本上相互之间谁也不会服谁,经常会闹一些争斗和吵闹。   而长乐又因为地处东南沿海,闽江口南岸,境内大小岛屿三十多座,常有海上浪人前来袭扰,那些浪人往往踏浪而来,潮落而归,又最是欺软怕硬,挑着软柿子欺负,最让人烦的是往往捏了就跑,搞的抓不胜抓,烦不胜烦。   内有争斗,外有外敌。   这就是这个地方这些年里的基本情况。   也因为这些情况,这个地方的民风都有些彪悍。   当然这也和这里的百姓,多会下海捕猎有关,毕竟怂蛋子是变不成乘风破浪的水手。   甄勇当初刚来到这里时,没少为这些情况头疼,曾多次给甄武去信求教,甄武对亲弟弟的事情亦是看重,经常厚厚的一叠信件送过去给甄勇提一些意见。   最终甄勇进行分化,确立朝廷威信,再画饼谋求团结,加上当地布政司一直也在做着调解工作,才让这里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到如今差不多算是一致对外。   只不过这些事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甄勇当真费了不少的心力,单说确立朝廷威信这一事,就给甄勇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因为此地水道纵横,和北方根本不一样,甄勇好多次是有力使不出,最后还是让甄武从陈瑄手中借了好几个水上悍将,这才让他彻底镇住这片地方。   如今他在长乐可以说是大名鼎鼎,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高。   而甄勇也根据甄武所言,调配一切造船资源,成功督建出了一座船厂,如今造船已有百十来艘。   他其实大致是晓得朱棣要组织船队下西洋的,也不难猜到长乐将会是大船队的出发地。   所以,甄勇清楚长乐未来的发展前景。   用甄武的话说,这里势必会成为商贾云集之地,甚至用不了几年,因为商贾云集以及船运发展,其他各个行业也必然会百花齐放,最终的长乐定会展现出一副繁华景象。   甄勇一直期待着这一幕。   他长时间在长乐驻守,对此不免有几分感情,自然是希望这片地方变的越来越好,这里的百姓越来越富有,所以他绝不容许有人破坏这个地方的和谐和稳定。   夜里海风把高挂的灯笼吹的左右摇晃,让灯笼里照出的光亮也变得飘忽不定。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院里响起传出去好远好远。   显得有几分森然。   当甄勇来到门房这边时,他简单的点了点头,算是受了阿简他们这群护卫的礼,随后便越过护卫们大步向着了门房之中走去。   门房内有些幽暗,不过在明灭的灯火下,依旧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四五个人交错无言,只是这些人面上都带着焦急,且身上血迹斑斓。   为首一人见到甄勇走了进来,当即领着他的人单膝跪下参拜。   “见过宁安伯。”   甄勇轻嗅着他们什么上的血腥味,眼神微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人。   这地界来了锦衣卫,还是明显有过生死搏斗的锦衣卫。   什么情况。   甄勇自然而然的开始在脑海中思索了起来。   为首的锦衣卫见甄勇没有开口,他继而焦急道:“卑职锦衣卫千户梅季,原金乡侯麾下百户,曾在金乡侯家见过伯爷,不知伯爷可还记得卑职?”   熟人?   甄勇仔细的看向那人的样貌,依稀之中有些印象,仿佛见过,可具体的实在想不起来。   梅季见状,更焦急了起来,他提醒道:“当年伯爷妹子怀了身孕,王小将军在家中宴请军中同僚,我有幸前去赴宴,当时就坐在伯爷对面,因与伯爷并不相熟,还敬了伯爷三杯酒,对了,当时在座之人我年龄最小,还曾备受同僚调侃,伯爷您再好好想想。”   随着梅季的提醒,甄勇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说着,甄勇一直紧握的刀,微微松了松,他看向梅季身上的血迹,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怎么入了锦衣卫了?”   “如何入了锦衣卫说来话长,现下时间紧迫,容卑职以后再和伯爷详细陈说,当下卑职有要事相求伯爷。”梅季脸上丝毫不掩饰焦急的说道,同时眼睛看向了甄勇的护卫。   甄勇见状,脸色变的郑重起来,他冲着护卫挥了挥手,让他们暂且先退下。   阿简他们担忧甄勇。   甄勇沉声道:“不用担心,敢用我哥和金乡侯的名头来找我的,必不会害我。”   护卫们听了这话,这才退了出去。   其实甄勇并非自大,只是晓得梅季既然能成为王通的座上客,那么定是王通可以信任的人,而王通是他的妹夫,他自然也会信任几分,更何况甄勇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梅季想要害他,也要掂量一二,再说甄勇也只是让护卫们退出门房而已。   随后,甄勇转头看向梅季道:“有什么事,还请直言吧。”   梅季点头道:“卑职想借伯爷兵马一支。”   “借兵马?”甄勇眉头深皱,随后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救人。”梅季道。   “救谁?”   “陈天平!”   “陈天平又是谁?”   梅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语气低沉道:“伯爷还请借一步说话。”   说着,梅季示意甄勇往旁边走了走,然后梅季才在甄勇耳边轻声道:“安南王室陈天平!”   甄勇整个人顿时一惊。   他虽然来了福建,可朝中发生的大事,他也是多有留意的,去年安南使臣觐见,说陈氏子嗣死绝,一个姓胡的以外甥的身份得到了朱棣的王位册封。   若现在突然冒出来个陈氏子弟,那安南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甄勇这边还在惊疑的思考着,梅季此刻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起来:“卑职现下本在云南当差,可两月前,老挝宣慰使突然呈禀云南布政使司,说其得到了安南陈氏子弟陈天平的求助,陈天平恳请咱大明派人前去护送其,前往南京状告安南黎季犛父子二人谋朝篡国,卑职当时接了差事便前往老挝,可没想到护送之时遇到了安南方面派来的人马追杀,折了不少人手后,不得已只能向东逃命,最后侥幸乘船出海来到了福建,然而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竟一路追了过来,至今夜一番搏杀后,我与陈天平已然不慎失散,现下陈天平生死未卜。”   说到这里,梅季焦急道:“此事重大,事关我大明颜面,还望伯爷相助一二,如今在长乐境内,只有伯爷有能力用最短的时间找到陈天平了,而且还望伯爷抓紧时间,因为一旦时间拖得久了,我怕陈天平恐遭不测,他此刻身边毕竟只有一两忠心老臣及卑职麾下七八人手,当不得大用的。”   甄勇眼光不时闪动。   梅季话里的信息太多,需要甄勇快速的想个通透,再定个章程。   南洋半岛上的诸国,许多国家设立着大明宣慰使,而宣慰使都是这些国家的国王担任,这就和大明对漠北和辽东方面的政策是一样,名义上他们听从大明的调遣,其实说到底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势力,属于大明的藩属国。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国人的一个老毛病了,缅甸,老挝这些地方其实都是元朝时候打下来纳入版图的,不过元人不会管理,基本上都是认命当地人,建立傀儡国,差不多也算是殖民,而当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口号喊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可当见到元朝留下的庞大遗产时,照样承认元朝的地位,对外宣称是继承元朝的法统,堂而皇之的插手南洋半岛上的事情。   这一点就和清朝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一样,咱都不想认,想法子把这些撇清关系,推到清朝的头上,但是面对清朝打下的疆域时,那对不起,这地方合该都是我们的。   总之一句话,不想认的,你们去找清朝算账去,想认的,那清朝也是我们祖上。   把实在和耿直,诠释的淋漓尽致。   而且还有点愣头青。   只要咱们曾经拥有过,甭管拥有过多少年,那在咱心中就是咱的东西,然后满脑子总想着再弄回来,要不然总觉得对不起祖上。   攒东西这一点,根植在每一个国人的心中。   转回正题。   大明一直较为重视南洋诸国关系的经营,如今出了这样的情况,大明万万不可能坐视不管的,除非想要放弃在南洋诸国当中的权威,这一点别说朱棣接受不了,每一个军方的人都接受不了。   想通这些后。   当即甄勇便做了决定。   他问道:“可有令书?”   “有。”梅季说完,连忙从他身上掏出令书递给甄勇。   甄勇看完后,再不疑迟,他冲着梅季点头道:“伱放心,不出一天的功夫,只要陈天平在长乐地界,我保准给你找出来。”   说完,甄勇大步向着外面走去,刚刚走到外面,甄勇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便刚硬的传了出来。   “甄温,持我令,给老子传到每个千户所去,让他们全部给老子集结待命,甄简,派人去向各个村镇传达命令,让他们所有人严查各自村落有无外乡人,一旦有所发现,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两道应是声响起,许多人顿时忙碌了起来。   甄勇回到门房冲着梅季道:“等我着甲,一块随我去千户所领兵搜寻。”说完,甄勇大步向着后宅而去。   梅季冲着甄勇感动的,重重抱了个拳。   他此刻分外庆幸,庆幸他出自右军,也庆幸是甄勇驻守长乐。   ……   安南西都清化城。   黎季犛正在对着一群人大发雷霆,他怒斥着下方的一个将领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在老挝境内以及咱们安南境内追杀就行,为什么还要让人跑到大明境内,你是不是嫌大明的脾气好,生怕它不会动怒?!”   将领耿直道:“禀太上皇,那人自称是陈氏子弟,若是让其跑到大明照样要生事端,如何能不赶尽杀绝。”   “糊涂,糊涂啊。”   甄武的老熟人,之前的安南使臣杜省捶胸顿足的说道。   这一下子把那位将领惹急眼了,他怒目等着杜省道:“都是你这个老货,在太上皇面前搬弄是非,如今冒出个陈氏子弟不杀如何能行,即便逃到大明又如何,照样要赶尽杀绝,若因此事触怒了大明,大不了再行赔罪就是。”   杜省怒道:“你若是只杀陈氏子弟也就罢了,可是你连大明的人也杀,在咱们地界还有的辩驳,可在大明境内,杀大明的人,你以为到时候单单赔罪,就能解决此事吗?”   “解决不了,大不了就打,反正让那个陈氏子弟告到大明皇帝哪里,免不了也要打一场,说到这里,我倒要问问你,你以为你放过那个陈氏子弟,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大明若是替陈氏撑腰,发兵打过来后,你去阻敌还是我去阻敌?一天到晚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尽想好事呢,是新纳的小妾把你伺候美了?让你这般没有脑子吗。”   “你…”杜省被骂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黎季犛听了两人的争吵,此刻也冷静了下来。   其实将领所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既然发生了,那么只能尽力的杀人灭口了,哪怕杀人灭口时惹怒大明也在所不惜,因为这样总好过陈氏子弟告到大明皇帝那里。   杜省见到黎季犛的神态,心中一慌,连忙道:“太上皇,可莫要听他误国之言,此陈氏子弟突然冒出来,是真是假尚且难辨,即便是真的,大明也不见得会为了他而起兵攻打我们,更何况想要除掉这个陈氏子弟,也不见得非要咱们派人深入大明境内啊,有的是其他的法子,为何要选择最愚蠢的法子嗯。”   “哦?你有什么办法?”黎季犛问道。   他最近为这事早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天天盼着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现下听到杜省之言,神色中不免透出了一些期待。   可是任他想了想,也想不出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毕竟这事,总归来说只有一个杀或者不杀的问题。   那位将领此刻忍不住嗤鼻道:“怎么,咱们不派人去杀,难不成大明的人会杀吗?”   可出乎将领和黎季犛所料,杜省在此刻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开口道:“不错,就是让大明的人去杀!”   黎季犛两人都有些一愣。   然后黎季犛迟疑的问道:“大明的人正在保护那个陈氏子弟,又怎么会主动杀死那个陈氏子弟呢,你是不是想当然了。”   “非也。”   杜省有点享受黎季犛两人的神情,端着一副国之良臣的架子道:“不瞒太上皇,臣在大明有熟人,而且这个熟人权势滔天,只要他点头,那陈氏子弟根本见不到大明皇帝。”   “谁?”   “赵国公甄武。”   杜省说道:“上次臣出使大明,便与赵国公建立了良好的交情,这次只要持重金前去,定能让赵国公替咱们料理此事,如此那陈氏子弟想必根本见不到大明皇帝,哪怕退一万步,大明皇帝见到了陈氏子弟,可有赵国公在,亦能替咱们周旋,而以赵国公在大明的地位,只要他肯开口,大明不见得会轻启刀兵。”   “这能行?”黎季犛问道。   杜省坚定道:“必然能行,太上皇别忘了,上次臣出使大明,大明迟迟不肯册封,然而就是赵国公替臣说了两句话,册封不日便下达了,这一点足可见赵国公在大明皇帝心中的地位,所以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不要再扩大事端,另外,臣请命再次出使大明,臣定把此次危机安全的解决在大明境内。”   将领依旧有点不相信。   杜省瞥了一眼,看到后,不屑道:“你一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莽汉,焉知我在大明经营的关系之重,又岂知这关系可抵数十万兵马。”   这话黎季犛比较认可,有时候一段关系,尤其是在大明的关系,真的比数十万兵马还好使。   杜省见到黎季犛深思,并且有些意动,开口道:“不过有一点还需禀报太上皇。”   “什么?”黎季犛问道。   杜省想到上次甄武要了他两箱财宝,开口道:“那赵国公颇为贪财,咱只怕是要…”   黎季犛却不在乎的一笑道:“贪财不可怕,一些钱财而已,咱还是能拿的出来的,只要能平安解决此事,即便再多的宝物我也舍得。”   “那就没问题了。”杜省肯定道。   同时,杜省在心中也笑了起来,再一次公费旅游,还是去天下最繁华的地方,真是让人期待,而且这一次赵国公见了他送的财宝,说不定还会设宴款待一二呢,想必赵国公府宅的宴会,定然是不同凡响。   …… 第368章 -小七的反思与历练   几日后,应天府京城。   甄武收到了甄勇快马急送而来的信件,信中甄勇把陈天平之事详细的记录一遍,当甄武看完后,没有惊讶反而陷入了沉思当中。   两个月前?   好像正是自己收到调令的时候。   然后,安南胡家父子杀了几年的陈氏子弟,突然又冒出来了一个,紧接着,老挝,锦衣卫,连接下场,让陈天平变成了一根马上要戳破安南胡氏父子谎言的针。   可这也有些太巧了。   甄武不得不怀疑朱棣在其中是不是扮演着幕后导演的角色。   而若真是朱棣所导演的,那么这一场戏马上可就要演到京城了,他也势必将要在朱棣的安排下,在这场戏中,隆重登场。   怪不得朱棣说等戏上幕后,他自然会晓得该如何演下去。   主张讨伐安南呗。   这倒简单,也附和他的人设。   甄武笑了笑,然后把信折叠好,放进了抽屉之中,再次取出了安南的地形图看了起来,不过他刚刚看入神,小七突然找了过来。   他只好暂且放下正事,准备和小七好好聊聊。   说起来,自他回来后,他就一直晾着小七,等的就是小七受不了后主动来找他,而这时候语重心长的与小七说些话,小七才会用心的记下来。   甄武看着小七低着脑袋,一副知错认罚的模样走进来,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他指了指一旁的桌椅,示意小七坐下说话。   小七如今和甄武刚穿越来时的老三一般年纪,可小七与那时候的老三简直是天差地别,单看他们同一年龄的对比,不管是穿着,气质还是性子,仿佛都让人难以想象他们会是亲兄弟。   甚至有时候甄武都会羡慕小七。   毕竟相对于白手起家,谁不愿意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当一个翩翩如玉的富贵公子。   这样不用面对风刀雪剑,不用承受家中重担,也不用忧虑国家之事,他凭借着父兄的照顾,完全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喜欢草长莺飞便去看草长莺飞,喜欢清泉流水便去看清泉流水,不管去做什么,可以不带任何的功利和目的,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喜欢。   轻松,快活,舒服是这些人一生的写照。   甄武也愿意让小七活成这样,但是潇洒的前提是不能放纵,小七必须也要晓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以及会不会伤害到一些人。   丫鬟进了添了茶,然后又安静的退走。   片刻后。   甄武刚打算开口说话,没想到小七反而率先开口道:“大哥我知道错了。”   这让甄武微微一愣,然后甄武问道:“错哪里了?”   小七站了起来,情绪低沉道:“错在自作聪明,没有担当,胡作非为。”   “接着说。”甄武澹澹道。   小七吸了一口气道:“大哥替我定了婚约,身为弟弟竟试图破坏毁约,险害大哥失信,毁了两家情意,又胡作非为,提前有了屋里人,让陈玉儿脸面难看,而对于苏兰兰来说,我有婚约在身,却害她清白名声,最后导致她只能入府为妾,更是荒唐混账。”   说着说着,小七语气中都带了哭腔。   甄武看到后,叹了口气,小七这些日子恐怕一直在暗暗自责着。   “那你打算怎么做?”甄武问道。   小七抽泣了一下道:“大哥向来教导我要有担当,所以我想请大哥陪我去一趟宁阳伯府,我想亲自和宁阳伯致歉,并详述最近发生的事情,以求他的原谅,而且我亦想亲自征求陈玉儿的谅解,若陈玉儿不嫌弃我有房里人,今后我定不再纳妾,保准这辈子对她好,我会平衡陈玉儿和苏兰兰的关系,做到对她们两人都负责,不辜负她们的情之所托,后半终生,若…若是陈玉儿不接受我的歉意,我亦愿受宁阳伯任何责罚,只求不影响咱们两家之情意。”   甄武点了点头道:“明日我随你去宁阳伯府,不过事前说好,到时候我不会帮你说话,若是宁阳伯对你有怒气,我亦不会替你求情。”   “无需大哥替我求情。”小七眼带泪花,却也坚定的说道。   甄武站起身走到小七身边,抬起胳膊用袖口帮小七擦了一下眼泪道:“行了,不哭了,既然晓得错了,亦愿意承担后果,便是个好孩子,谁年轻时候还没有几笔湖涂的感情账,不过日后可不许再这般胡闹了,需知做任何事都要考虑仔细,莫要不小心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   小七受教的点头。   甄武想了想又道:“其实你觉得你喜欢苏姑娘,可你知晓什么是喜欢吗?我这两日可听说,你好几次念叨人家苏姑娘了,好像总嫌弃人家不爱换衣服?”   小七脸色微红,苏兰兰一套衣服总是要穿很久,他忍了几遭,说了几遭苏兰兰就是不听,甚至每次还一脸疑惑不解的和他说什么‘衣服才穿了三日,还干净着呢’。   甄武笑着摇了摇头道:“普通百姓家谁家日日洗衣服,一套衣服尤其冬日的衣服,怎么不得穿个十天半个月,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若是你连苏姑娘这点都受不了,你何谈什么喜欢,说起这个,大哥就来气,你说你,心思还不定呢,就妄谈情爱,你可知陈玉儿女红家教都是上乘的?你只见过人家和你六姐耍过箭,就觉得人家和你六姐一样风风火火,何其愚蠢,人家不是送了你一个荷包吗?你瞧上面的绣工,你六姐绣的出来?陈玉儿出了名的性情温婉的好女子,你还瞧不上了,你以为大哥给你定亲之前,不查一下女方的性情吗?”   这…   小七有些惊讶,这些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不过不管怎么样,哪怕你以后觉得苏姑娘不碰你的心意了,可你既然招惹了人家苏姑娘,就莫学戏文里的那些人,喜新厌旧什么的,最后让人幽怨终老,她和陈玉儿,你作为一个男子都必须要照顾到,明白吗?”   “大哥,我明白了。”   甄武话锋一转,再次开口问道:“对了,苏姑娘住进来后,一切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还好。”小七闷呼呼的应声。   甄武想了一下后,开口道:“这样吧,若是这几日,你叫她父母来家里吃次饭,到时候我和他们喝两杯。”   小七的眼睛一下子就冒出了光,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甄武点了点头,叮嘱道:“提前和你说好,我给她撑脸面,不是为了让你将来宠妾灭妻什么的,你若敢做那些荒唐事情,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小七一挠头道:“大哥,你放心,小七定不会如此的,我开心只是因为她在府里总是有些胆小,若是你肯认她,定能让她宽心几分。”   甄武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道:“行了,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可没想到,小七没有动。   他脸色浮现出几分纠结。   甄武好奇道:“还有事情和我说?”   小七咬牙点了点头道:“大哥,我不想入勋卫。”   “那你想去哪里?”   “我能不能去找我三哥去。”小七试探的问道。   找老三?   甄武狐疑的看了几眼小七,眼睛一转,就大致猜到小七应该是听说了朱棣组织船队下海之类的消息。   小七自小喜欢这个,他房间里的船只模型都有好几十个,而且他小时候经常去找三保闲聊,估计三保也没少给他灌输海洋之类的事情。   想来小七是害怕待在京城,到时候没机会跟着三保去下西洋,所以这才想去找老三。   甄武想了想,历史上郑和下西洋虽然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是确实安然而归,足可见郑和对海洋航行有几把刷子。   小七既然想去历练,随郑和下西洋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一来这是小七的梦想,二来没有一点危险性的历练也没有意义。   不过,甄武还是问道:“你为什么想去找你三哥?你说出来个理由,我就让你去。”   小七认真道:“我是想一个人去三哥那里,然后下放到军中,同时不依靠家里人,好好的历练历练,这些日子我考虑过,我想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想总待在京城里像是被人圈养的绵羊。”   这理由倒也够和张玉清交代。   甄武笑了一下点头道:“行,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你安排一下。”   小七顿时大喜过望,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随后,等到小七走后,甄武想了想让程良叫了墩子,小七去历练是好事,历练几年,成熟了回来成婚挺好的,但是小七的安危甄武也不得不提前安排好,所以甄武便想着给墩子调动一下,让墩子去保护一下小七。   等到甄武处理好小七的事情后,他则又开始聚神的忙起了他的正事。   而小七院中,当小七把他过些日子要去外地历练的消息,告诉苏兰兰后,苏兰兰坐在床上抹起了眼泪,想要留下小七。   对于苏兰兰来说,小七此刻就是她的天,小七要走她的天仿佛都要塌了。   小七叹了口气坐到苏兰兰身边,眼中仿佛闪动着回忆道:“我二岁的时候父亲便没了,那时候我大哥也才十几岁,他便把我当儿子一样教养到如今,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突然冒出几个儿女,我能不能把他们养的活。”   苏兰兰听到小七伤感的声音,忘记了哭,瞪着大眼睛听着小七说话。   小七的声音幽幽的接着响起:“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我可以明确的回答自己,以我现在的能力真的养不活,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可是我不能永远都养不活啊,不能永远都在大哥的羽翼下生活吧,就像我三哥一样,他勇敢的钻出大哥的羽翼,在大哥支持下,也飞翔出了他自己的天地,兰兰,你晓得吗,我也需要我自己的天地,好让我可以养活我,养活你,养活咱们的孩子,哪怕是为了咱们的未来,我也必须要钻出大哥的羽翼去试着飞翔。”   “那…那…不能带我一起吗?”   小七摇头道:“带你的话,历练还有什么意义。”   苏兰兰忍不住又想抹泪,小七轻柔的揉了揉苏兰兰的小脸道:“我晓得你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我离去前,定会托付嫂嫂和六姐照顾你的,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寻她们去,你在家里坚强的等我回来,用不了几年,一个全新的,更为成熟且更有担当的甄勐会再次出现在你的眼里。”   苏兰兰低着头不应声,她心中虽已然被小七说服,可是她却总无法排解她心中的那份不舍。   小七这时笑着,哄她道:“对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苏兰兰抬头,一双大眼睛里透着疑惑。   小七凝重道:“我大哥说了,他要请你父母来家里吃饭。”   苏兰兰眼睛里的疑惑渐渐转变成了震惊,然后又变成浓郁的惊喜。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我还能骗你不成,这样吧,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就与你一块回家瞧瞧去。”   苏兰兰连连点头。   她其实藏着许多话要和父母说,她想告诉父母国公府里,大的一不小心就迷路了,想要告诉父母这里有个小湖,里面总是游着七彩斑斓的鲤鱼,还想告诉父母这里的饭食也特别好吃,而且种类繁多,想吃什么就能吃的什么。   她记得她父母曾和她羡慕的闲聊过公侯富贵人家的生活,甚至想要知道公侯人家的桌椅摆设都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她想要把这些全部分享给父母。   苏兰兰突然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小七:“我…我…可不可以给我爹和我娘带点礼物回去。”   “这还用说,必须带啊。”小七笑着说道。   他一直对苏兰兰一家有着愧疚,如今甄武承认了苏兰兰,他也敢光明正大的弥补一些了。   只是让小七没有想到的时,当下午他们回到苏兰兰家中的时候,苏兰兰的父母并没有觉得小七亏欠了他们,反而热情的让小七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通过聊天,小七才得知,原来他嫂嫂之前不仅帮苏父谋了一个工匠局的缺,还帮苏家置了一块上等的水田,及城中的一座店面。   苏家突然的发迹,让左右邻居羡慕极了,甚至以前巷子里那户捕快家,如今见到苏父苏母都客气的点头哈腰。   如今巷子里的人,谁不知道苏家女儿进了赵国公府,背后有着通天的大靠山。   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好像更实惠一些。   苏兰兰察觉到这些变化后,之前的一些小委屈在此刻全部消散的一干二净,看向小七的眼光,也比以往更加欢喜。   …… 第369章 -汉王请客与巧遇太子   一个人去改变世界和被世界同化,两者之间那个概率更大一些?   晚间的时候,甄武莫名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过区别之前,这一次他好像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答桉,这么多年中,他终是一点一点习惯了这个年代的运转模式,逐渐的对妻妾这个概念开始漠视,也逐渐的理解了这个年代的等级观念。   哪怕有些事情他依旧看不惯。   但就像当年他大学毕业后,面对职场上的规则,面对不同家境所带来的的不同发展,以及面对社会上的一些不公,他适应性的开始自我打磨身上的棱角一样,让自己圆滑的融入了这个年代。   想要改变世人的深入人心的普遍认知,不是喊喊口号,改改制度就能完成的啊。   它必须经过几代人的潜移默化才可以。   所以,当第二天甄武带着小七去了陈懋的府上,陈懋对于小七有个房里人的反应,在甄武的意料当中,又有些出乎所料。   陈懋竟比甄武想象的还要大气,甚至还埋怨甄武有些小题大做。   堂堂国公之尊,在陈懋的心中,完全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上门以示歉意。   这让甄武有些哭笑不得。   哪怕是当小七去找陈玉儿后,陈懋还理解的对着甄武说道:“年轻人嘛心性不定,国公不必太过在意,更何况玉儿既然身为正妻,亦要有正妻的风范,定然是做不出善妒这种事情来,国公这番举动,倒让卑职有些忐忑了。”   甄武张了张嘴,叹道:“你也不要多想,我只是把玉儿当自己人,不愿让她伤心,而且总归是我七弟做了荒唐事,合该请罪言明。”说到这里,甄武脸色认真了几分道:“今儿我也和你说一下,往后亦会严加管教七弟,不会让他委屈了玉儿一丁半点。”   “国公言重了,不至于此,卑职与国公相识多年,一直很是敬佩国公为人,观兄见弟,自也是放心小勐的,所以玉儿能嫁过去其实是她的福分。”   甄武看陈懋说的认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生怕说多了惹陈懋乱想,到时候反倒不美,于是话锋一转与陈懋说起了军务。   一直聊到将近中午,甄武带着小七这才告辞离去。   而当陈懋送走了甄武两人后,转头向着后宅走去。   路上。   陈懋突然想到以前关于甄武的一些传言,一时间忍不住摇头苦笑,等到回到房间后,还和他媳妇感叹道:“以往见赵国公少近女色,还以为是永安公主束的紧,没想到却是家风使然,这么一看,玉儿嫁进这般干净,又注重情意的家中,还真是她的福分。”   陈懋媳妇点了点头,好多时候一个家里的门风就体现在这些细节上,小七刚刚屋里多了个人,赵国公便亲自压着过来请罪,这足以说明了什么。   其实这件事,她与陈懋是差不多的想法,一个普通人家的丫头,不是什么大问题,即便得些宠爱又如何,妾终归是妾,往后和永安公主互为妯里的说到底还是她的女儿。   不过陈懋媳妇还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陈懋道:“既晓得人家门风好,哪怕你舍不得管自己,那你也管着点你那几个儿子,他们可也有屋里人,你再不多训斥他们,小心将来他们在性子上就差出别人家一截。”   陈懋老脸一红,装作只听懂了半句道:“管,必须管,等晚上我就教训教训那几个兔崽子。”   ……   另一边,甄武刚刚回到家里,管家就送上来了一封请帖。   甄武微微有些疑惑,其实一般的请帖根本送不到甄武手上,而能送到甄武手上的,除了相熟的人家之外,便是身份不同一般的。   “谁的?”   甄武一边说,一边接了过来。   管家恭敬道:“是汉王府送来的。”   甄武脚步一顿:“来的人,有递什么话吗?”   出乎甄武的意料。   管家肯定的摇了摇头,才开口道:“没有,只是让小的务必交到大爷手上。”   呵。   甄武嘴角一乐,这朱高煦是真的飘了啊。   不说亲自来请,话也不递一嘴,单凭一个请帖就想让他去赴宴?   以往朱高煦可不是这般来请人的。   这一次难不成是因为一直他没去找朱高煦,所以朱高煦还想要和他别别劲?   有点意思。   “行了,我知道了。”甄武点了点头道:“你忙去吧,若是回帖我再让人叫你。”   管家应声而去。   而甄武一边把玩着请帖,一边向着自己院里走去。   等他回到屋里,甄武打开请柬,里面的内容是,三日后汉王府操办喜宴,想要邀请甄武过去一块凑热闹,甄武看完后,合上请柬便丢在一边,然后手指敲在桌子上,开始寻思着要不要去。   说起来,最近朱高煦简直可以说是得志意满。   之前,朱棣把朱高煦封到了云南,这把朱高煦不乐意的,找到朱棣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还不停的念叨着‘我没做错什么事,为啥把我发配那么远。’的话,哪怕朱棣一再好好解释也哄不好朱高煦。   其实朱棣的用心,甄武隐约能猜到一些,去云南怎么可能是发配,这个举动本身就带着对朱高煦能力的认可和信任,因为不管是对南洋诸国的羁绊,还是对当地土司的怀柔,都是朱棣所看重的事情。   甚至夸张点的讲,云南对于南方边界,就好似北平对于北方边界一样的重要。   要不然朱元章当初也不会,让最喜欢以及最信任的义子沐英去镇守云南,并且一去多年,到最后死在了云南。   沐英的能力不用多说,这也说明了云南的重要。   可朱高煦不愿意,朱棣能咋办?   朱棣想到靖难之时,朱高煦的功劳和苦劳,最终还是心软了,同意了朱高煦暂留京师的想法,而朱高煦因为未入封地,按照亲王惯例的三个护卫军便没有落实,这让朱高煦找到了借口。   就在前几日,朱高煦不停的往皇宫跑,最后还真把天策卫要到了手里,成为了他的一支护卫军。   大明卫所中,若论尊贵,当属京城里的卫所,而京城中的卫所,最尊贵的便属于皇上直接管辖的上直卫,也就是亲卫,其次便数分属五军都督府在京管辖的几个卫所。   而天策卫便属于前府管辖的几个卫所之一。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策卫这个名字有点不同一般,就这么短短几日,甄武便从旁人嘴里听到过朱高煦大咧咧的和其他人说什么‘当年唐太宗得封天策上将军,而我汉王今日亦有天策卫护身。’   好嘛。   这就敢比拟李世民了,咋滴,是想让朱棣别走李渊的老路呗,想要让朱棣直接立他为太子?   但他怎么不去问问朱棣接不接李渊的剧本呢,朱棣当场若是给他留一口气,都算朱棣心疼儿子。   而且人家李世民的天策府什么概念,人才济济。   朱高煦的天策卫怎么比。   人家李世民都没他这么狂。   瞧把朱高煦得瑟的,哪怕不说低调一些,也没必要要在府里摆宴显摆吧,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甄武眉头就烦躁的狂跳,他只可惜天策卫不是他的右府管辖,导致这事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让他没法插手,要不然甄武非打进汉王府去。   可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这宴又去不去?   甄武摇了摇头,这宴去了也没意义啊,以朱高煦现在的飘法,能听的进去他的话,就见鬼了,而且他这么一去,朱棣和朱高炽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还是另待良机吧。   而这个时候,正在里屋逗儿子的朱玉英瞧见了甄武回来了,她哄了两声儿子,移步走了出来,嘴上开始冲着甄武念叨着什么有个诗会,想让甄武陪小六一块去玩一趟的事。   甄武正烦着呢,没心思搭理朱玉英。   不过,甄武嗯嗯啊啊的附和了两句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刚才说什么时间?”   “三日后啊,怎么了?”朱玉英疑惑不解。   不怎么。   只不过有了个现成的理由。   甄武笑道:“这不巧了嘛,刚好有时间。”   朱玉英不疑有他,笑道:“那就成,我还怕应了小六的事情做不到呢,既然你有时间陪小六去玩,那一会儿你去告诉一声小六,她心心念念好久了,一直等信呢。”   “成。”甄武说完,起身道:“那我现在去告诉小六一声去。”   朱玉英含笑点头。   而当甄武把这事告诉小六后,小六直接开心的呜呼一声跳了起来,甄武看了倍为感动,时光流逝,这小丫头亲近他的心思倒一直未变。   ……   转眼间,三日已过。   这一日,甄武安排好护卫,带着小六以及四五个小六邀请来的小姑娘,一道去了秦淮河,然后众人登上了一艘二楼高的画舫开始游玩。   今儿是个热闹日子,大抵这群小姑娘们都期待了蛮久的,一上船一个个就撒欢似的闹腾了起来,甄武看着这些小姑娘们玩闹,不知不觉的心态也轻松了不少。   其中朱秀秀最是胆大,其他小姑娘还喝果饮,她倒拿出了酒,撺掇其他人和她一块喝,并且贼兮兮的劝道:“今儿机会难得,家里人都晓得咱们和六德子她哥一道出来了,许咱玩的久,而且六德子她哥在,咱们便是喝醉了也无妨,大不了回家就说六德子她哥同意了,家里人谁还会责备咱不成。”   甄武耳尖,听到后没好气道:“别拿我当挡箭牌,尤其朱秀秀,我回头就把你刚刚说的话,告诉你哥去。”   朱秀秀啊了一声就苦起了脸。   不过,她转眼就开始示意小六去劝说甄武。   小六心动后,刚可怜兮兮的看向甄武,就被甄武一眼神瞪了回去,朱秀秀瞧见后,扶额大叹:“六德子,你咋儿这么没出息,你怎么就不敢呛你哥。”   “呸,你在你哥面前还不是一样。”小六反驳。   俩人顿时吵吵闹闹了起来。   不过没一会儿,朱秀秀竟然来到了甄武身边,拉扯着甄武袖子哀求道:“甄大哥,你就做主让我们喝一点嘛。”   甄武瞪了一眼朱秀秀,可这姑娘也不怕甄武,反而还呼喊着其他几个小姑娘来缠甄武。   一时间,甄武的脑袋都大了。   这几个小姑娘都是军中勋爵家的,而且家里和甄武关系都不错,更与小六情同姐妹,别说怕甄武了,叽叽喳喳的还敢抱着甄武的胳膊,威胁甄武要跳河。   甄武被缠的没办法后,只好道:“行了行了,我应了还不成,不过只许喝一点,不许贪杯,小六你给我看着点,谁若是喝多了,回家里我就收拾你,听到没。”   小六她们也不管甄武的后半句,只听到甄武应了,就欢呼着去玩游戏去了。   甄武苦笑,有些后悔和这群丫头们出来玩了。   游玩的时间过得很快。   逐渐的到了下午。   岸边已经有人开始布置起了灯笼和会场。   小六她们瞧见后,又吵闹的想要上岸去玩,甄武没办法,便让画舫靠岸,一众人下去后,直奔热闹起来的街道处。   就在这个时候,程良突然过来小声的禀报道:“国公,跟梢的人还在一直跟着,有时候都跃过了我们的人,要不要拿下他们?”   甄武眉头一皱,其实从早先出门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人盯梢了,只不过当时认为是某一个小姑娘家暗中派来的护卫,所以就没管他们。   但是现在跟的这么紧,都影响到他暗中部署的护卫了。   这甄武就得管一下了。   他上前对着朱秀秀她们几个人问道:“你们谁家暗中派着护卫呢,跟的有点紧了,你们去说一声,让他们稍微远一点,近处有我的人呢,一旦有什么意外,我的人不会让任何人近咱们的身,容易出现误伤,而且你们的人我们也分不清谁是谁,到时候敌我难辨,徒增变数。”   然而,让甄武没想到的是,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视后,都摇了摇头。   朱秀秀开口道:“我哥是知道我跟甄大哥出来的,所以压根就没安排什么护卫,只有两个一直保护我的人跟着,不过都懂规矩,早早就吩咐远远的辍着了,不会跟到近前的。”   嗯?   甄武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都是附和的点了点头。   甚至一人还开口道:“我爹还和我说呢,跟您出来,若是不安全,全天下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这…   甄武脸一沉,转眼看向了程良。   程良心里一惊,无需甄武吩咐,当即便匆匆下去拿人了。   只有小六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纠结的小声对甄武道:“哥,我…我…好像知道是谁。”   “谁?”甄武疑惑问道。   小六看了看朱秀秀她们,拉着甄武向着旁边走去,当确认朱秀秀她们听不到后,才小声道:“可…可能是定国公派的人。”   定国公?   甄武看着小六,神色越来越古怪了起来。   很快。   程良走了过来,在甄武身边说道:“一共六人,已经全部拿下,只是…”   甄武没好气的打断道:“只是没有敌意?全是定国公派来的?”   程良惊了:“国公咋知道的?您这也太厉害了吧。”   “厉害个屁。”甄武没好气道:“让他们全部滚远点。”   说完,甄武提熘着小六,再次回到了朱秀秀她们身边,随手扔下小六后,对着朱秀秀几人道:“没事了,你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朱秀秀听到后,顿时便把心放了下来,随即转眼间又开始没心没肺的疯玩了起来。   对甄武信任的很。   只有小六有些闷闷的。   可谁知道没过一会儿,甄武一行人竟然撞上了同样来游玩的徐景昌。   徐景昌偷偷的看了一眼小六后,挂着心不在焉的假笑开始和甄武寒暄了起来,可还没聊几句,甄武定睛往前方一瞅,顿时愣住了,然后他的嘴角流出了一抹笑意。   今儿可真热闹。   他看了一眼徐景昌,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几人。   这世界上有心人还真是多。   前方竟然是朱高炽。   他们俩在朱高煦举办宴会的时候,在秦淮河畔相遇,这可真是太巧了。   朱高炽这时也看到了甄武,两人皆自挂上了一抹巧遇的惊讶感,相互迎了上去,随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而徐景昌瞧见甄武和朱高炽聊得痛快,找机会来到了小六她们身边,小六见到徐景昌后,又想起上次徐景昌说找些厉害的人和她捉迷藏玩,莫名的有种做贼心虚感,于是故作气足道:“徐景昌你来这里做什么?”   朱秀秀她们也全都看向了徐景昌。   徐景昌见到小六质问他,心一慌,没多想便开口道:“我…我…是想和你哥解释一下,那些人其实…是保护我的,不是…”   “停。”小六眼见徐景昌要说出关于她的话,连忙打断道。   随后,小六不顾朱秀秀她们的眼神,羞恼的把徐景昌拉到一边道:“你没看到朱秀秀她们在吗?什么话都敢乱说。”   徐景昌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歉道:“我的错,我的错,我一慌就没多想,但我确实想和你哥解释一下,只是你哥见到我后,什么也没问,我也没好意思主动提起,不过想必你哥见到我,就能猜想到那些人是保护我的,不是去跟踪你的。”   这话一落,小六简直要气死了。   她指着徐景昌道:“你是不是猪脑子,我哥一出门就发现那些人,你难道在我们出门时,就在我家门口吗?还有,你说你找厉害的人,这就是厉害的人吗?没一会儿就被我哥全部抓了个干净,亏你还吹的震天响。”   “他们其实已经很厉害了,之前你出门两次,你都没发现他们。”徐景昌说道。   小六愣了。   “我前两次出门,他们已经在盯梢我了?”   徐景昌重重的点头。   小六回想了一番,发现竟然没有察觉到一点迹象,突然有些失落,就像好强的人遇到了挫败感一样:“啊,我原来这么差啊,怎么连我哥一丁点都比不上。”   徐景昌见到小六失落,心中本能的有些不忍,于是开口安慰道:“别这样,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三个我都打不过你一个。”   谁成想。   小六眉头一皱,不乐意的连失落都不失落了,瞪眼道:“就你的身板和武艺,你凭什么觉得打赢三个你算好话的?”   嘶。   徐景昌有点麻了。   下一刻,他也不乐意了。   他承认不见得能打的过小六,但是他真不信三个他都打不赢小六。   “咱有一说一,你凭什么觉得,打赢三个我还不是好话的?”徐景昌不服道。   “试试?”小六跃跃欲试。   额。   徐景昌看了看小六:“还是算了吧。”   “切,就知道你不敢。”   小六一撇嘴道:“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们还要玩呢。”   “那你哥哪里?我再想个法子解释解释,要不然我心慌。”徐景昌担忧道。   “你拉到吧,等回头我给你解释吧。”小六说完,再不搭理徐景昌,转头追上了朱秀秀她们。   朱秀秀她们好奇问小六:“你和定国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小六故作镇定道:“就是想让我和我哥解释一下,刚才跟踪咱们的人,是保护他的,因为误会所以才被我哥抓住的。”   朱秀秀她们‘哦’了一声,随后就把此事抛到了一边,拉着小六开始玩闹了起来。   而小六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就不想让朱秀秀她们知道,她和徐景昌之间那个捉迷藏的小游戏。   …… 第370章 -金豆子的诱惑   时间渐行渐远,慢慢摧折着万物的寿命。   太阳此时刚刚落入西山,山体中依旧有着万道霞光蓬勃而出,给这将夜的世界送上最后一抹艳丽。   岸边各种卖吃的小摊,早早的生起了烟火开始叫卖,各式各样的谜面灯笼也如长龙一般蔓延至街尾,而衙门负责维持制度的官差也出现在此处,甚至不时有人与相熟的卖家笑着打着招呼。   甄武和朱高炽边聊边走,最终选择在一座庭楼中歇脚,甄武看着小六她们钻入小吃摊的烟火中,叽叽喳喳的相互分享着各自尝到的吃食,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   而朱高炽看着络绎不绝的百姓和士子,突然倍有感触道:“这人间真好。”   甄武没有应声,只是侧头看了看朱高炽。   这个胖子,甄武自始至终没有小瞧过,如果说谁完美的继承了朱棣的忍耐力,那么当属朱高炽无疑,他和朱高煦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相对于朱高煦的锋芒毕露,他则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不露一点锋芒,总让人觉得软绵绵,笑呵呵的,然后人畜无害的逐渐实现他对朝堂的掌控。   在朱高炽的身上,好像从找不到正常人所有的得意志满和锐意锋芒。   可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其实在甄武心中,在他见识过朱棣的能力后,对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两个人,都有些不太满意,总觉得他们差那么一些意思。   朱高煦不用说,虽然拥有武人特有的进取锐意,也具备优秀帝王铁血武断的特点,但可惜脑子有点太简单,除非他也有一个处理内政好手的儿子,要不然甄武很难相信朱高煦能把大明带的越来越好。   而朱高炽呢,处理内政确实不错,可他的内政成绩都是在朱棣作为大明皇帝的情况下完成的,这好像只能证明朱棣作为皇上,会识人,会识政,并且自信的敢于放权,至于当朱高炽继位后,能让甄武有印象的政绩,只有给靖难遗孤们翻案这么一件事情,而就这一件,朱高炽便得了个仁宗的称号。   说起来,朱高炽和朱瞻基两人所造就的‘仁宣之治’,再被吹嘘,总是改变不了,大明吏治就是从所谓的‘仁宣之治’开始逐渐崩坏,军队战斗力开始逐渐糜烂的事实。   还有所谓的‘三杨’,在朱棣时期一个个老老实实,小心谨慎,尽忠尽责,而当朱棣死后呢?要么和稀泥的当老好人,要么贪污受贿。   当朝阁臣都这样,下面可不有样学样。   朱元璋用数万人头的事实告诉他们,无情杀戮都止不住官员的贪污松懈之心,朱高炽和朱瞻基两个施仁政的又怎么能止的住?!   指望对待官员们宽松后,靠官员们自律?   那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不过这些倒也好解决,朱高炽和朱瞻基的这些问题,可以教导,可以改善,而朱高煦的呢?脑子谁能给他换一个?   此刻,朱高炽见甄武久久未言,眼神一转开口道:“姐夫此番回来,不知对安南之事怎么看?”   “安南?”   甄武笑了笑道:“咱们今儿且不聊这个,我听说解缙前段时间因为性子怠慢了进京的外臣,导致差事出了差错,陛下当时颇为火大,甚至打算罢了解缙贬去外地,可最后还是殿下帮其求情,才算帮解缙过了这一劫?”   朱高炽微微一愣,略表沉思。   而朱高炽也确实聪慧,他稍一思索便想通了甄武的意思,随后真诚的看向甄武,面露不解道:“姐夫是觉得我不该求情吗?”   甄武没有说话,眼光一转再次放在了小六她们身上,此刻他莫名的觉得朱高炽有一种朱标的既视感。   心软啊。   朱高炽面露一缕焦急,解释道:“解缙此人身负大才,胸有乾坤,是治国之良材,而今又为当朝首辅,为父皇左右手,若因一件小事便罢弃不用,我以为实为一件憾事。”   甄武笑了笑道:“殿下不必如此,我没有说殿下所为便是错的,毕竟这种事情哪能分的清对错。”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道:“不过我倒可以给殿下讲一个军中之事,可能会对殿下有所启发和收获,殿下可以自行印证和总结。”   朱高炽认真做出倾听状。   甄武低头转动了两下水杯,看着杯中水随着力道旋转后,淡淡的开口道:“那时候陛下刚刚起兵,我随殿下去攻打宋忠,我们护卫军中的一个千户,殿下应该认得,叫做宗源,与我,朱能,张武,以及樊光华他们都颇为熟悉,可当时他因为一个大意,差点害了陛下的大事,战后陛下说什么也要斩了他,以正军规,我们都被吓到了,在我们看来宗源毕竟没有真的误了事,而且当时刚刚起兵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们都没忍住帮着宗源向陛下求情,可你猜陛下怎么做的?”   朱高炽好似预料到了甄武之后的话,他嘴唇有些发干道:“父皇应是斩了宗源。”   “没错,陛下只说了一句话‘慈不掌兵,军法无情’。”   甄武抬头看向朱高炽,又道:“其实我就是个粗人,不晓得内政之中的弯弯绕,但是我觉得吧,不管是军队之中,还是朝堂之上,总归是管人的,只要是管人的,许多事情便是相通的,军中若是法不正,则纪律涣散,而纪律涣散,如何能做到令行一致?越是身边人,亲近的人,越是要在军法上严加要求,要不然许多时候不想杀也要杀,因为他们往往是所有人目光所注之处,他们若是坏起事来,比其他人都要严重,这就是为何慈不掌兵,而这种事若是放在内政上,我不知道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仁不秉政?”   朱高炽突然就满头大汗了起来,他呐呐道:“可…若一味严苛,如何能使天下万众归心?”   甄武笑了笑,没回答朱高炽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殿下是明白人,历史上施以仁政灭国的也不在少数啊。”   朱高炽说不出话了。   这时候甄武反而轻松道:“当然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殿下不要多想。”说完,甄武起身道:“天晚了,这群丫头们差不多也疯够了,该拎她们回家了。”   话落后,甄武向着朱高炽提出告辞。   朱高炽心神有些乱,便没有挽留。   不过,倒是甄武走到了半截后,突然回头道:“对了殿下,下次若是想要游玩,可以直接派人通知我一声,相对于一些乌七八糟的酒宴什么的,我对游玩更感兴趣。”   朱高炽一愣。   而甄武已经再次回身向着外面走去,没一会儿,朱高炽便在亭楼中瞧见甄武抓着小六,皱眉训斥的画面。   他嘴角一笑,他这个姐夫,还真是个妙人。   不过,随后朱高炽就再次琢磨起了甄武刚才的那段话。   仁政?苛政?   ……   与此同时,汉王府中,宴饮的正值热闹时分,朱高煦更是大咧咧的和一帮军中同僚,没有架子的撸着胳膊划拳吹牛。   这时候,一人突然来到堂中,匆匆来到朱高煦的耳边禀报道:“殿下,赵国公游玩撞上了太子殿下。”   本来喝的正尽兴的朱高煦,一下子就像吃了一颗老鼠屎一样难受。   他眼中闪现着一丝怒火,忍了几遭,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的拂袖离去,这让一众军中同僚面面相视。   不过幸好,朱高煦有些忠心的人,连忙替朱高煦招呼着其他人再次热闹了起来。   而朱高煦独自回到屋里后,气再也压不住,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椅,随后又觉得气没撒尽,弯腰举起一把椅子就狂砸了起来。   等砸了一会儿,朱高煦才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愤愤的想着。   老大这狗东西,可真够贼的,见缝就钻。   而姐夫也是小气,不就是阻了王通的袭爵吗,至于闹到现在还和他置气?!   ……   当甄武回到家中后,与家里人闲聊着今日的热闹事,显得其乐融融,而在南京城外十里处的一所驿站中。   来自安南的使臣,杜省带着众多的金银财宝,一路急忙忙的赶路,终于快要到南京了。   他远远的向着京城的方向望着,脑海中想着那座恢弘的城池,眼中露出一抹向往,他不由得想着,他们安南什么时候才能如大明一般繁华和强大。   快了。   杜省肯定的想道。   因为如今安南之主黎季犛是他所见过最雄才大略的君主,他相信在黎季犛的带领下,安南定然如大明一样,蒸蒸日上。   夜逐渐的深了。   杜省怀揣着美梦沉入了梦乡,等到第二日一大早,他让随从的人打理好行装,拍了拍所代表希望的金银珠宝,催促着众人向着京师而去。   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南京城下。   第一次来到大明的安南人,见到人流涌动的繁华场景,吃惊的合不拢嘴,杜省看到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第一次来时,何尝不是如此。   随后,一众人开始排队进城,然后去了礼部,在礼部的官员带领下住进了专门招待各国使臣的使馆中。   当天下午,杜省便迫不及待的带着金银财宝,开始跑起了关系。   第一站,便是杜省关系名单当中的第一位,最为重要的赵国公甄武。   而当甄武看到杜省后,甄武吃惊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一直在等着陈天平进京,没想到陈天平还没有等到,竟然先等到了杜省。   杜省冲着甄武笑了笑,装作很懂规矩的,直接让人抬进了两箱金银珠宝。   甄武上前打开箱子瞧了瞧,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   这一幕他娘的,怎么好像见过。   杜省笑道:“此次冒昧打扰,实在是又有事相求国公,这些见面礼,还望国公不要嫌弃。”   甄武把目光再次转到了金银财宝上,他忍不住的心想,这些东西很难让人嫌弃啊。   不过,杜省此来所求何事?   甄武琢磨着。   他天天琢磨着怎么打安南,杜省怎么还给他送钱来了呢。   当军资?   这也太客气了吧。   杜省这时候左右瞧了瞧,然后上前在甄武身边低语道:“上次求封之事多赖国公相助,下臣回去后,把国公相助之事传诵出去后,我们举国感念国公大恩,以后国公若有需要我等的地方,国公大可直言,您是我们安南的朋友,不管什么事情,我们绝对毫无二话,帮国公办的漂漂亮亮。”   “真…真的?”甄武忍不住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杜省神色认真,甚至怕甄武不信,当即就要当着甄武的面发誓。   这…   甄武看着杜省这番模样,好悬心中没有忍住,差点就想直接开口,让他们把安南国土让给大明了。   “你先别这样,真的,哎哎哎,也别发誓呢…”甄武拦住杜省的动作,道:“你还是先说一说,伱这次来到底是什么事吧。”   杜省一听甄武问正事,连忙正了正神色道:“不是什么大事,对国公来说举手之劳,起因是这样的,我们国内有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冒充陈氏子弟,竟然打算来大明欺骗大明皇帝陛下,国公您也知道,陈氏子弟已经全部亡故,哪还来得了陈氏子弟,可我们王上怕大明皇帝受到别有居心之人的蛊惑,因而对我们王上有了意见,所以此次让我急忙来大明求国公相助一二。”   甄武神色古怪了起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们?”   杜省低声道:“若是国公方便的话,便让人在路上截了那人。”说着,杜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接着道:“别让那些人来叨扰大明皇帝了,这样大家都省事也省心,当然若是国公愿意相助一二的话,我们安南绝对不会让国公白忙活,肯定少不了国公的好处。”   杀陈天平?   好家伙。   杜省还真敢想。   但问题是甄武盼着陈天平来京呢,怎么还会自己派人去截杀陈天平。   “这事真不好办啊。”甄武哭笑不得道。   然而,让甄武没想到的是,杜省丝毫不慌,一拍手,有人送进来了一小箱子财宝,并且杜省示意甄武打开看看。   甄武疑惑的打开箱子,一时间金灿灿的光芒露了出来,竟然是一小箱子金豆子。   杜省说道:“这些金豆子,国公不管是自己把玩或是铸物都是好的,哪怕是留着赏人也使得,我晓的国公的规矩,绝对会让国公满意的。”   嘶。   甄武伸手去箱子里捞了一把,金豆子一颗一颗的从他手缝滑落,清脆的响声分外好听。   说实话,甄武还真想过一把见人就赏金豆子的瘾。   但甄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杜省瞧见后,出乎甄武意料,竟然仍旧不慌,甚至脸上还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他轻轻的再次一拍手,随后又有人送进来了一箱金豆子。   这…   甄武都有些懵了。   这是在拿钱砸他吗?   艹。   他当国公这么久了,还没见过能用钱砸倒他的人。   而且,问题是他啥时候在这逼心里留下了,能被金豆子砸倒的印象了。   这不科学啊。   以上次他的表现,他也没觉得多贪婪啊,怎么就被人用钱砸了呢。   杜省这狗东西,竟然敢瞧不起他。   …… 第371章 -分歧   堂中的几箱金银珠宝各自绽放着它们的夺目光彩,煞是好看,格外让人着迷。   这让甄武不得不承认,干部确实不好当啊。   即便他对于杜省的行为,感到了一丝被冒犯,甚至还觉得侮辱了他的人格,但他不知道为啥,他竟对杜省升不起一丝厌恶。   礼多人不怪?   或者是甄武潜意识中,便盼着安南多一些这样的妙人。   这甄武不得而知。   但甄武却晓得,这些金银财宝,这应该就是考验干部最好的东西了,哪怕是美色可能也稍显不足。   因为在这方面的抵抗力,甄武修炼到了金仙境界,都不免动心,所以他不敢相信,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在面对这些东西时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甄武的动心,并不是想着收钱办事。   他对于自己当人这方面的原则很低的。   他看着这些金银珠宝,此刻满脑子只在琢磨着一件事,要不要…黑吃黑呢。   钱一收,事不办,爱咋咋地。   不过,甄武想了良久,还是忍下了这个颇为诱惑的想法。   若是旁的事情,他兴许真就这么办了,但是对于攻伐安南这种国事来说,甄武实在不愿污了自己的羽毛。   他们是堂堂正正的正义之师,没必要收下这些钱财惹人口舌和诋毁,更何况等他打下安南后,这不还是他们的吗。   想到这里,甄武眉毛突然跳动起了怒火。   杜省这狗东西,竟然拿他们的东西送礼给他们,真他娘的可恶至极,而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差点被这个老贼蛊惑的收下了。   岂有此理。   甄武脸色沉了起来,冷哼了一声道:“杜先生,你看人的眼光可不准啊。”   不准?   杜省立马懂了,陪笑道:“国公勿怒,咱还有,这都好商量。”   嘶。   甄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在说看人不准,杜省在说什么?   不够还有?!   好家伙。   真他娘的好家伙。   “来人。”   甄武沉着脸喊道,当见到程良走了进来后,甄武才接着冷冷道:“送客。”   杜省懵了。   赵国公怎么来真的了。   这与他想象当中的大不一样啊,他连忙对着甄武说道:“国公因何动怒,是不是下臣说了什么冒犯之语,下臣在此给国公赔罪,还请国公饶恕。”   甄武看向杜省,他突然变的异常认真道:“甄某其实很乐于相助杜先生,可若是有小国欺瞒我大明,事关我大明威望之事,甄某便不能当做是小事看待了,既然杜先生说是别有居心之人冒充陈氏子弟,那不妨杜先生暂留京师,等到那个陈氏子弟至京,杜先生与他朝堂上一辩不就真相大白?何须送这些东西给甄某。”   说完,甄武转身挥了挥手。   程良则不顾杜省不甘心的挣扎,铁腕抓住杜省便向外走去。   甄武烦躁的又大声把猴子叫了进来,他指了指金银珠宝道:“这些东西,也给他们扔出去。”   “啊?”   猴子疑惑道:“咱不要啊?”   “要你娘个头。”甄武心情不爽的破口大骂道:“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   猴子被骂的脖子一缩,连忙又叫了几人进来,把东西全部抬着给还了回去,只是还的时候,猴子心里都忍不住的滴血。   他和程良几个在外面候着的时候,早把这些当自个家的了,本还打算一会儿找发了横财的甄武讨个赏去喝酒呢,这一下全泡汤了。   而当杜省被赶出赵国公府的大门后,他看着恢弘的大门,依旧满脑子都是疑惑,这为啥被赶了出来?   按理来说,不该是有宴席吗?   赵国公今儿咋不讲规矩了呢。   他却不知道,甄武这时早已经陷入了深思当中。   甄武从没忘记他身上还带着朱棣给的剧本呢,等到陈天平到了京城后,他需要演上一场把事闹大的急先锋,好让文武百官都不得不支持朱棣想要兵发安南的想法,或者最起码也要闹的让文武百官说不上什么拒绝的话。   其实能混到朝廷当官的没有傻子,兵发安南后,大明对于南洋半岛的控制力度会直线上升,这直接关系到南洋贸易之事,而东南沿海的众多大族,自元朝时就在海上贸易不断,和海上的倭寇,海盗,以及明初一些反明起义军等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络,他们这些大族就是凭借着这些关系,在南洋贸易上赚的盆满钵满,而那些海盗,倭寇等也因为这些众多商船的缘故,在海上活的有滋有味。   明初,大明无力涉及海洋之事,朱元章不得不施行禁海,可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完全禁的住。   现在朱棣想要打安南,很明显就是意在沛公,想要借助安南之地清理南海,打通并且维护贸易航线,这些世家大族如何能看不出来,而且他们也完全能够预料到,一旦海洋上平静无波后,他们想要贸易就不得不依仗朝廷,而依仗朝廷,先不说需要看朝廷脸色,利益也是天差地别,这他们如何能接受。   这也是为什么自郑和下西洋开始,这项政策就一直有文臣唱衰的原因,甚至不惜摸黑这项政策,而安南在打下来足足二十多年里,堂堂大明,竟然就没有一个优秀的内政人才,能把安南治理好,甚至等到朱棣一死,各种叛乱瞬间就再也压不住了,杨士奇等一众文臣更是开始不停的上表撺掇着朱瞻基放弃安南。   自此安南没了,西洋之事也割弃了。   即便等到朱见深上位。   这位成化帝再现铁血手腕,不仅把堡宗留下的烂摊子一点一点收拾好,给大明补了一大口血,还把云南,两广,川蜀,漠北,东北各地叛乱平复下来,并且吏治也再次清明起来,就这么一个优秀的皇帝,可是当他想要再次下西洋,收拾安南局势时,一个叫刘大夏的官员竟然把郑和下西洋的资料全部烧了。   这个刘大夏和当初杨士奇他们劝朱瞻基放弃安南,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朱见深的在文官当中的评价是什么?   老实守成。   真呵呵。   怪不得后世明粉们,追着文官集团总是破口大骂,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估计还真是元朝把那些老爷们惯坏了。   闲言少叙,说回现在。   朱棣是知道朝堂上对于兵发安南,肯定是有不同意见的,所以朱棣让甄武这个没脸没皮的,又贼得和个猴子一样的人,借着陈天平一事,把事情闹到不出兵不行的状况。   甄武也清楚这个情况。   可是现在杜省竟然在陈天平之前进京,甄武便有点算不准,这个杜省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了,毕竟杜省的金豆子实在是不少。   谁知道能收买多少人帮他说话和办事呢。   所以,等到程良回来后,甄武叫来程良,郑重的吩咐道:“你让人去把杜省给我盯紧了,一天下来,他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的全部汇报给我,另外,派人去查一下陈天平他们到了哪里了,奶奶的,这么慢吞吞的,也不怕死路上。”   “诺。”程良应声便快速走了下去。   甄武看着程良离去的背影,手指敲着桌子,露出了一抹冷笑。   怎么不管哪个年代,为什么总有一些人为了贪图一己私利,甚至不惜害国,卖国,以及诋毁自己的国家呢。   他们怎么就没有一颗同胞的心呢!   ……   甄武本以为杜省被他赶出府门,总能消停几天,或者说即便杜省跑其他的关系,也总需要几天时间,可没想到杜省在第二天竟然登上了汉王府的大门。   这一下子让甄武警惕了起来。   他不关心杜省是怎么和朱高煦牵上线的,但是他格外关心朱高煦是什么态度。   要知道朱高煦不单单是皇子那么简单,他在军中的势力,亦是一个山头,不容小视的,若是朱高煦想要帮杜省,朱高煦还真能惹出不少的麻烦来。   甄武皱着眉头问程良:“杜省什么时辰去的汉王府?”   “己时,刚刚得到消息,我便来禀报国公了。”程良说道。   甄武估摸了一下时间,此刻将近午时,杜省入汉王府时间还不久,他想了想道:“让人盯紧了,等杜省从汉王府出来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卑职明白。”   “行了,你先下去吧。”甄武说道。   随后,甄武起身来到窗边,他看着外面的天色,心中担忧的想着,朱高煦可千万别做什么湖涂事啊。   然而,一直等到午时,朱玉英前来书房叫甄武去吃饭,甄武也没有等到程良前来禀报。   甄武叹了口气道:“看来杜省这老贼,还在汉王府混上饭了,瞧着事是麻烦了啊。”   朱玉英看到甄武的脸色有些差,上前摸了摸甄武的额头,关心的问道:“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坦?不成,我这就去叫大夫来给你瞧瞧。”   甄武捏住朱玉英的手,拦住了朱玉英的动作,他摇了摇头道:“没事,不是身子的问题,只是差事有些忧虑,无妨的。”   朱玉英听到甄武这般说,略微松了口气,不过仍旧关心道:“即便是差事费心,也要注意休息,一大家子就你一个指望,你就算不为妾身,为了娘亲和孩子们,也该宽着点心,若是累了,大不了找父皇讨个假,歇上一歇。”   “瞧你说的,走了,吃饭去了,等吃完了,我好去汉王府熘达一圈去。”甄武揽住朱玉英向着外面走去。   朱玉英纳闷道:“去汉王府?夫君之前不还说要晾一晾二弟吗?”   “晾?”   甄武嗤鼻道:“谁知道这小子越晾越能飘,再晾下去,他就要上天了。”   “二弟可是又惹了大祸?”朱玉英好奇又有些担忧的问道。   甄武揉了一下朱玉英光滑的脸颊道:“没事,你别瞎担心,对了,今儿吃什么?可有炙羊肉?”   朱玉英被甄武这么一转移话题,当即心思就转到了今儿的吃食上了,笑着和甄武说起今儿有什么甄武爱吃的饭菜。   等到甄武他们吃完午饭。   甄武来到院子里熘达了一会儿,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事情,等到想通后,他叫来程良问道:“杜省还没从汉王府出来?”   程良摇了摇头道:“到现在还没消息送来,想必还在汉王府。”   甄武点头道:“得,那咱也不等了,叫人备马吧,咱们去一趟汉王府。”   程良应是,下去备马。   很快。   甄武一行人,便骑马向着汉王府而去。   然而,当甄武他们一行人刚刚到达汉王府门口时,正巧撞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杜省,甄武看着杜省以及他的随从都是两手空空的情况,他的心中一沉。   不用说,朱高煦定是收了杜省的礼。   两人指不定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甄武心情一下子就变的不好了,如此心情下,他连杜省的拜见都没有搭理,下马后径直的闯进了汉王府的大门。   汉王府的护卫们都认识甄武,也不敢硬拦,只能跟在甄武的屁股后面劝说着,可甄武理都不理,穿过垂花门直奔中堂而去。   到了中堂后,甄武本以为还得让人把朱高煦从后宅喊出来,没想到朱高煦此刻就在中堂,而且不仅朱高煦在,朱高炽竟然也在。   三人相互见过后,都有些懵。   还是朱高煦先开口道:“姐夫这般匆忙的过来,不会也是和老大一样,来劝我的吧。”   甄武没回答朱高煦的话,反而疑惑的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苦笑一声解释道:“我前脚也刚到,不过刚劝了一句,老二就急了。”   甄武点了点头,转眼看向朱高煦,他开口道:“不错,我此次过来就是来劝你的,杜省的东西有点扎手,你非想收,我也不拦你,但是他想让你办的事,你最好不要打主意。”   “呵。”   朱高煦冷笑了一声道:“姐夫,你和老大说的话还真是一模一样,怎么?合着就我傻,就我不懂事呗?”   甄武眉头一皱。   朱高炽苦着脸道:“老二啊,谁又说你傻了,只是你在犯湖涂啊,涉及安南之事,父皇多看重,你不清楚吗,为何还要贸然插手此事,你就不怕触怒了父皇吗?”   “你少拿老爷子压我,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安南只要听话就成,谁做主重要吗?我收点东西怎么了?父皇还能为这事恼我?”说着朱高煦扫了一眼甄武二人,道:“倒是你们俩,一个太子,一个国公,就为这事,还都急巴巴的上门来,怎么?你们什么时候好成这幅模样了?”   朱高煦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这些日子甄武和他一直爱答不理的,反而和朱高炽走的越来越近,如今甄武竟然和朱高炽步调一致的来寻他麻烦,这让他觉得像是被朱高炽抢了东西一样,心里满是不痛快。   朱高煦梗着脖子看着甄武。   甄武眉头却越皱越深。   说实话,朱高煦说的有道理,安南只要听话,其实谁做主无所谓,他们也不是必须占领安南不可,可依照黎季犛建立的胡氏王朝,像是听话的样子吗?   黎季犛敢谋朝篡位,又怎么肯做一个傀儡!   退一万步,就算黎季犛舍得做傀儡,可若有机会自己占领,还是自己占领最让人放心。   甄武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别胡闹了,听我话,把杜省的东西退回去,有些事你不知道,老爷子曾与我密话过多次,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至于我和太子殿下都来劝你,只不过都为了你好。”   都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好多时候有着很大的杀伤力。   尤其面对走向偏执的人。   朱高煦怒道:“我不用你们为了我好,姐夫你最近不就是恼我阻了王通的袭爵吗,回头我就把这事提议给父皇,让王通袭了爵位,这样总行了吧。”   甄武有些无语。   朱高炽急道:“老二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都不是一码事,你没见这些日子,我连我太子府的人都不见了吗,这件事有利益相关的人太多,你不能插手啊。”   “我用你来装好心,你能看出来的,我难道就看不出来吗?许你收买那些人的人心,还不许我卖个好?我今儿还告诉你了,这事我还非插手不可。”朱高煦牛脾气上来了,什么话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白的便全部说了出来。   甄武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你此话当真?”   朱高煦看着甄武凝重的样子,习惯性的想要退缩一下,可他当着朱高炽的面,实在不愿意落了脸面,便梗着脖子道:“自然当真。”   说完,他还找补道:“我晓得姐夫自小觉得老大思虑更周全,觉得老大更有能耐,可我不服,我也想让你看看,我朱高煦不是只会愣头冲锋的人,安南之事我亦有见解,这件事我定能做的让你刮目相看。”   甄武点了点头,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朱高煦,随后不再多言,转头向着外面走去,他看出来了,朱高煦收杜省的钱财,打算插手此事,看样子并不是贸然决定的,更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既然这样,那也无需再劝了。   意见不同多说无益。   更何况许多话朱棣给他下了封口令的,他也不能和朱高煦说的太多。   不如手上看真章,他做他的,朱高煦做朱高煦的。   他倒也乐意见朱高煦能让他刮目相看。   只是…有可能吗?   而朱高煦看着甄武的背影,心中一时也发起了狠,他晓得甄武的性子,他清楚的知道,想要让甄武为他所用,必须要展示出让甄武所认可的能力。   那么这一次,他就要让甄武重新认识一下他。   他要告诉甄武,他早已不再是初入军中的那个小徒弟了。   他如今是军中敬仰的汉王殿下!   他也能对国家的大事和布局,提出有利的想法和建议。   …… 第372章 -不知道我惹不惹的起   汉王府。   当甄武离去后,朱高煦看向了朱高炽。   朱高炽眼见刚才朱高煦和甄武争执的一面,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但脸上却一脸可惜的叹息道:“老二啊,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朱高煦嘴角挂上一抹冷笑道:“老大,你知不知道自小我就不耐烦什么,就是不耐烦伱这个样子,你看到我和姐夫这般剑拔弩张,心里怕是在偷笑吧,现在这里没外人,姐夫也看不到,你说你还装什么装呢。”   “我…我有什么可装的,只是你自小与姐夫关系要好,姐夫待你如何,亦不消我多说,如今闹成这样,实为可惜,而且你知不知道姐夫去辽东前,就曾和父皇进言过安南之事,如今好不容易时机成熟了,你意欲阻姐夫的抱负,姐夫该多伤心,你想过没有。”   想过吗?   自然想过!   可有些事他必须要去做。   安南如今出了这个事,显然是变成了一块很大的蛋糕。   朱高炽军中没有势力,染指不了安南,只能去赞同甄武的政见来博得好感,然而朱高煦却不同,他完全可以从甄武手中把这块大蛋糕抢下来。   只不过这样注定了两者的选择方向不同。   在朱高煦看来,甄武打算支持陈氏子弟,很明显是想把陈氏立成傀儡,到时候甄武的势力自然而然的便会扩大到安南。   其实安南本身不重要。   但三保暗中筹备下南洋的动作,甄武知道,朱高炽知道,他朱高煦同样知道,而安南对于南洋贸易的重要性,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所以事关钱袋子,朱高煦又怎么舍得眼睁睁的看着安南之事插不上手呢。   更何况他有实力和甄武争,为什么不争。   这次杜省上门在朱高煦看来就是他的一个机会,他完全可以把安南胡氏政权拉到他的阵营当中,借助胡氏掌控安南权利。   朱高煦深深的看着朱高炽嗤鼻道:“许多事你我心知肚明,你不用这般假惺惺的,姐夫的心胸我比你了解,靖难之时,大伙在一起为了军情吵的不是一次两次,他绝不会在意我和他争什么,也不会在意我和他政见有所不同,只要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好的,能够得到他的认可,他就只会赞赏我,反而你在这里煽风点火,用来反衬我不懂事,实在让人恶心。”   朱高炽仿佛没想到朱高煦会说出这么一段话,他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最终苦笑一声,叹道:“罢了,罢了,大哥这就走,总成了吧。”   说完,朱高炽转身向着外面走去,他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外时还差点摔倒,幸亏身边的太监激灵及时扶住了。   朱高煦冷眼看着朱高炽的动作,脸上无动于衷。   等到朱高炽消失在他眼中后,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坐了下来,复盘他的想法。   他既然想要插手安南,控制胡氏,必须要有胡氏的把柄。   而即将进京的陈天平就是一个很好的把柄。   只要他掌握了随时可以出兵攻打安南的大义,胡氏又怎么敢不听话?   所以,陈天平是个关键。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后,眼中一定,一边叫人去留意甄武的动作,一边让人把黄中叫了过来。   黄中是前府都督佥事,而福建江南等地都是前府的地盘,让黄中去调查陈天平,并且把陈天平抓回来,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只要陈天平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方面,可以看胡氏听话的程度,再决定要不要放出陈天平,另一方面也能让甄武陷入被动局面。   没了陈氏子弟,甄武还怎么去支持陈氏。   不一会儿,黄中过来了。   当黄中听闻只是抓一个人,当时就不太乐意,可是在朱高煦和黄中密语了一下午后,黄中当天晚上,带着人便出了京城,并且发誓抢在甄武之前,控制住陈天平。   事关汉王大事,作为汉王的支持者,黄中一点不敢轻视。   晚上,朱高煦出奇的竟没有多少睡意,辗转反侧几次后,最终还是起身来到了外面,他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站在凉亭下,看着夜空,忍不住又在心中,开始衡量着他这番动作所能取到的好处。   首先他不支持直接攻伐安南,定然能得到一些东南士族的好感,第二,他暗中钳制安南胡氏,可在之后三保下西洋中,得到不俗的话语权,最后便是最重要的,他可以借这件事让甄武看到他的能力。   甄武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因为甄武曾经不止一次和他说过,甄武这辈子除了让家人平安康乐外,最大的希望便是想让大明变的更加强盛一点,百姓们过的更好一点。   所以,在甄武心中,下一位君主的能力,胜过与他的感情。   朱高煦想着。   若是他能证明了他的能力,再加上他和甄武的感情,甄武又有何道理不支持他,而有了甄武的支持,军中将再无一人是他的敌手,到时候即便朱棣不废立太子,等到朱棣百年后,他何尝不能重现唐太宗之事。   想到这里。   朱高煦重重的捏住了拳头。   经此一事后,谁敢再说他没有脑子!   ……   匆匆之间,又到了雪落的光景。   太湖上空细雪唰唰的坠落在湖面之中消失不见,映衬着岸边一层层雪霜堆积出来的苍白,更显得清冷和朦胧,犹如仙境一般,让人恍然。   太湖西岸有一座山,名叫香山,山脚下有座驿站唤作香山官驿。   这一日,陈天平等一众人来到了香山官驿落脚。   护卫陈天平一路赴京的,除了梅季几个锦衣卫外,甄勇也让他的心腹柱子带着几十人同往京城。   陈天平是个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一股子稚气,他此刻站在走廊下,看着外面白色的天地新奇之下不免有着几分精神。   “大明真好看,只是太冷了些。”说话间,陈天平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双手搓了搓,哈出一口白气,继而又消失在空气之中。   梅季和柱子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的都失笑出来。   陈天平扭头问道:“你们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陈公子有所不知。”   梅季笑着解释道:“这天可不算冷,我大明疆域不下万里,最北方唾口唾沫落在地上都能成冰。”   “哦?你们见过?”   柱子也忍不住开口道:“岂止见过,我们都是北方人,这季节在北方早就刮起了冷刀子,那才让人受不了呢。”   “刀子?”陈天平有些疑惑。   柱子瞧见陈天平这个样子,愣了一下,解释道:“我说的不是真刀子,是说风呢,冷的和刀子一样,每年一进冬日,在北方恨不得把衣服缝在人皮上,要不然但凡露出一点缝,冷风吹进怀中,那就和开膛破肚一样,一瞬间冷个通透。”   陈天平听了这话,眼中虽更加好奇起来,但却也仿佛感受到了那种冷意一般,顿时打了个冷颤。   他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不过看到梅季和柱子都没有嘲笑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安南老臣裴伯耆笑着对陈天平道:“刚才两位将军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大明疆域不下万里,真真的天朝上国,雄兵猛将如云,只要大明皇帝肯相助少主,定能帮咱们复国,等到咱们安南平定后,若有机会,少主也可去大明北境处转转,全当增长见识。”   “那想必是极好的。”   陈天平有些期待的说道,不过随后他的眸光有些黯淡道:“不过大明皇帝会帮咱们复国吗?之前咱们去老挝,他们就不帮咱们。”   裴伯耆心中虽然也不确定,但不愿意把这些担忧说与陈天平,反而自信的笑道:“老挝如何能和大明相提并论,少主且放心,等到了大明京城,一切自会分晓。”   陈天平点了点头。   可就在这个时候,驿站外突然传来了一大批马蹄声响,远远地且急促的向这边奔来,梅季和柱子都是军中之人,当听到声响后,两人顿时都皱起来眉头。   他们如何能听不出,这是军马的声响!   梅季和柱子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翻身向着门外跑去。   当他们刚刚来到门外,便看到一队精锐的骑军自远向近,仿佛眨眼睛已经冲至了客栈近前,随后那队军卒自动分流而出,团团的把驿站包了个严实。   梅季两人震惊,正狐疑这对军卒所来何事时,一个浑身披着战甲的中年将军,越众而出,他单臂横槊,指着驿站中的众人冷声道:“那个是安南的陈天平?”   驿站之中的人,包括听到动静匆匆跑出来的,梅季和柱子两人的手下们都是一惊。   陈天平听到是来找他的,微微一愣,继而有些胆怯的向着裴伯耆的身后躲了躲。   这一幕没有逃过那个中年将军的眼神,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还好,总算没误了汉王的大事。”   说罢,他指着陈天平,冷声道:“陈天平,随我们走吧。”   陈天平再次往裴伯耆身后躲了躲,而裴伯耆求助的看向了梅季和柱子。   梅季没办法下,硬着头皮出列问道:“敢问将军名讳?”   一直骑在马上的那位将军,眼睛扫过梅季,随后不屑的摘下他的腰牌,直接甩给了梅季,梅季接过一看,当即跪了下来道:“锦衣卫驻云南百户梅季,拜见黄都督。”   此人正是朱高煦派来的黄中。   他一路快马加鞭,一点也没有耽搁,终于是在今日见到了陈天平,这让他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他这趟差事总归是没有出纰漏,而且在他的想法中,人只要到了他的手中,除了甄武亲至,谁也不可能把人从他手中再要走。   而甄武会亲自来吗?   汉王日夜盯着赵国公府呢!   黄中看着跪下来的梅季和柱子,没让他们起身,只是转头看向陈天平道:“现在还有疑问吗?”   这…   梅季咬了咬牙道:“黄都督,卑职受云南布政司所托,护送陈天平等人进京见驾,若是被都督带走,卑职实在不好交代,而且此事我已上表我锦衣卫曹成指挥,想必曹指挥已经收到了信件,如今都督突然把人带走,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不妥当?”   黄中冷笑一声道:“这倒是奇了,什么时候布政司能让你锦衣卫办差了,更别说什么曹成了,今儿便是纪纲在这里,我要带走这个陈天平,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梅季这下没了脾气,他开始疯狂的给柱子打眼色。   柱子这时候心中发苦啊。   梅季没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他现在隶属福建都司,而福建都司隶属前军都督府,梅季认不出黄中来,他难道还认不出黄中是前府的都督佥事吗。   别说他了,他老大甄勇也只是个福建都司的都指挥佥事,和黄中差的不是一级两级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柱子有令在身,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天平被人带走,只好也上前说道:“卑职福建都司百户罗大柱,拜见黄都督。”   “福建都司?谁的人?”黄中随意问道。   柱子开口道:“卑职隶属,都指挥甄勇麾下。”   甄勇。   黄中笑了,他问道:“怎么,你难不成想用甄勇压我不成?”   柱子苦涩的摇了摇头道:“卑职不敢,只是此事是赵国公所托宁安伯所做之事,出发前宁安伯特意交代属下要把人交给赵国公,都督如今非要带走陈天平,卑职实不知该如何和赵国公交代。”   “赵国公?”   黄中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横槊指向柱子道:“你倒是聪明,竟然挑个大个的来压老子,但可惜只是赵国公的名头,镇不住老子。”   说完,黄中脸色陡然变冷,道:“来人,给我带走陈天平。”   黄中身后的士卒应声而出。   柱子一慌,忍不住的起身想要阻拦:“都督不可,还请都督看在赵国公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然而,柱子的这个动作,彻底惹怒了黄中。   “我让你起来了?”黄中冷眸看向柱子。   柱子嘴巴发干,连忙再次跪下:“卑职一时情急,还望都督恕罪。”   “恕罪?”   黄中冷哼道:“我能恕你,军法恕的了你吗?来人,给我吊起来重责十鞭,老子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敢再来阻止老子。”   梅季看着黄中的这副模样,想要替柱子求情,却也不知怎么开口,他如何看不出来,黄中就是挑着柱子杀鸡儆猴呢。   试想柱子连赵国公都搬出来了,不仅没用,还被重责,其他人那还敢多说什么。   黄中见没人说话了,满意的点了点头,眼光一转再次看向已经被控制起来的柱子,随后又扫了一眼柱子一众手下憋闷的神色,他嘴角不屑的一勾道:“以为仗着赵国公的名头就能肆无忌惮吗?你当赵国公是我前府的左都督吗?你身为前府的都司百户,拿着右府左都督的令,来违我的令,你可真是好威风,以为仗着赵国公的名头,就能随便惹我吗?!”   黄中的声音带着怒火,其实柱子若不是福建都司的还好,可柱子刚好是他负责的地区,竟然还被违逆,这让他接受不了。   可谁也没有料到,黄中的那句话刚刚落下。   竟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道凌冽的声音:“不能惹吗?”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不管是黄中所带来的人马,还是梅季的锦衣卫,亦或者柱子的手下,哪怕是驿站中的其他人,此刻全部人心头都吃惊的闪过一个念头。   谁啊?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直接挑衅这位威风八面的黄都督呢。   众人遁着声音找去。   只见正对驿站大门的方向,驿馆的二楼处,其中的一间房屋的窗户,自里向外全部打开着,一个穿着一身便装,样貌俊朗而眼神却沧桑的仿佛带着无数故事的男子站在那里,他淡淡的看着下方,轻飘飘却又好似沉甸甸的说道:“黄都督好威风,我甄武的名头既然不管用,不晓得我甄武亲至,惹不惹的起。”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谁?   甄武?   赵国公甄武?   而黄中猛然抬头向着二楼的窗户望去,当他看到甄武的身影后,一脸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一直待在家中吗。”   二楼的甄武嘴角一勾道:“我想隐瞒行踪,若还能让你等随意掌握,那我这个右府左都督也就不用再当了!”   …… 第373章 -大明的风格   甄武的声音穿过满园唰唰飘飞的细雪,响在了众人的耳中,清冷的好似驿站中已经堆积起来的雪霜。   军马仿佛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略显不安的嗤鼻,同时呼出大口的白气升腾。   而梅季在看到甄武时,眼中已经绽放出浓烈的喜意。   他早先原是王真麾下,自然也识得甄武这个右军旗帜般的领导,本来跪拜黄中的身子,当即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向着甄武方向走了几步后,再次郑重的单膝跪下,道:“卑职梅季,拜见赵国公。”   这一声,仿佛惊醒了惊愕中的众人。   驿站中无数的人开始自发的向着甄武跪拜起来,就连黄中也不例外,连忙从马上翻身下来,领着他所带来的军卒们,齐齐的冲着甄武单膝跪下,道:“拜见赵国公。”   一时间,甄武在二楼神色淡淡的看着下方,而下方则是乌泱泱的跪满了拜见甄武的人。   这一刻他高高在上,仿佛主宰他们生命的神。   雪花突然好像变大了一些。   转着圈飘落在地面上,房檐上,以及人群的头顶上,不一会便染白了不少人的脑袋。   二楼窗户中,甄武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很快。   甄武便大步从一楼大门口走了出来。   继而,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声,也响在了这片天地中。   “都起来吧。”   人群中响起应是声,然后一个个起身自动向两边站去,给甄武让出一个宽阔的通行道路,而甄武一路毫不停留的直接来到了黄中的面前。   甄武的护卫们自动围拢在甄武身边,一个个板着脸色,干练的撑起了一片不许任何人踏入的范围。   猴子在这时候机灵的搬来了一把椅子,轻轻的放在了甄武身后。   当甄武坐下来后,程良也撑起了一把大伞,帮甄武遮挡住了天上的降雪。   梅季和柱子看着甄武,心中激动,想要上前说话,可甄武冲着他们微微抬了一下手,便阻拦住了他们的动作,随后甄武的眼光放在了黄中身上。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黄中。   说实话,甄武对于黄中这么快的赶到这里,其实也略微吃惊,不免感叹朱高煦这些年是有些长进,可是他也不是傻子,陈天平的重要性他比谁都了解。   更何况,他比朱高煦更早的知道陈天平这个人,又怎么可能在见到朱高煦的决定后,忽视陈天平呢。   所以,那天他从朱高煦家中出来后,稍微安排了一番,换了衣服便直接带人南下了,更是早在一天前就到了这个驿站,就等着陈天平过来,然后打算亲自带着陈天平回京。   他有预料到朱高煦会派人来针对陈天平,但出乎意料的是官至都督的黄中过来,更让甄武没想到是,黄中在面对梅季和柱子时,竟然得意忘形下,口中大放厥词。   黄中被甄武的目光看着,哪怕是寒冷的冬日,依旧觉得脸颊发烫。   他此刻怎么也想不通,甄武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而且看上去很早就来到了此地,这让他想起刚才的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的有些忐忑。   甄武是谁?   军中第一将!   他屡次说出不怕甄武的名头,不也证明着他对于甄武的害怕,要不然也不会遇到这么一个可以借朱高煦的威势不在乎甄武名头的事,就想要显摆两句。   “国公…卑职…卑职…刚才有些口无遮拦,还望国公恕罪。”黄中识趣的当场认怂,不敢多硬顶一句话。   甄武此刻又开始把玩起他那块常常把玩的玉佩了,他听到黄中的话,手上的动作才微微一顿,把玉佩握在掌心之中。   他挑眉道:“这么说,我能惹的起?”   这不废话吗。   黄中心中苦涩。   他娘的还不是刚刚以为甄武没在吗。   “惹的起,惹的起,只是卑职是受了汉王殿下的命令来捉拿陈天平的,可之前一直有人抬出您的名号阻拦,卑职一时情急才这般说的。”黄中一边赔情的同时,一边也不得不抬出朱高煦的名号了。   然而,甄武脸上挂起一抹似笑非笑。   甄武摇头道:“汉王的命令?但是很不巧啊,汉王的名头,镇不住我,不对…应该说即便就是汉王亲至,也镇不住我,这下你说该怎么办?”   黄中一愣,想起以往甄武教训朱高煦的传言,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甄武看着黄中的样子,冷哼一声,不欲再和黄中多说,脸色一沉道:“你自己动手掌嘴,还是我让人动手?”   黄中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甄武,可这一眼却看到甄武满脸的深沉和冷厉,他惊的心中一跳,咬了咬牙,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嘴上。   甄武无声的看着他,好似向他吞没而来的深渊,也像是滔天向他拍来的海浪。   黄中见甄武不肯作罢,只好咬牙,猛的用力向着自己嘴巴又抽了两巴掌,这才低着头对着甄武道:“国公,卑职知错了,还请国公饶恕。”   “带着你的人,滚吧。”甄武冷冷说道。   说到底黄中也是官至都督的人物,甄武也不可能因为一两句冒犯,就能把黄中怎么样,更何况黄中还聪明的表出一副很好的认错态度。   几巴掌给个教训就已经可以了。   黄中松了口气,不敢和甄武多争,当即挥手带着他的人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而当黄中他们离开驿站一段距离后,黄中的亲信才不忿的在黄中身边讲:“都督,赵国公也太霸道了吧,咱们毕竟是得了汉王的令,他一点不给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对待都督。”   黄中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我冒犯了赵国公,受其责备,应有之意,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汉王交代的事却是完不成了,咱们得尽快通知汉王殿下,另想他法,以图后续。”   说完,他扫了一眼他的手下,对着亲信道:“这样伱带着他们慢行,再给我空出几匹马来,我带几人双骑先回京城。”   亲信应声,连忙去办。   不一会儿,黄中带着几个手下,一人双骑率先飞速的向着京城而去。   ……   香山驿站中。   甄武在黄中走后,简单的和梅季柱子说了两句话,见到裴伯耆带着陈天平前来拜见他,当即舍了梅季和柱子,看向裴伯耆和陈天平。   这时他们已经移步到了屋中。   驿站的人准备好了上好的茶水送了过来。   甄武端起茶轻轻的吹了一口,然后放下看向陈天平二人。   裴伯耆开口问道:“国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之前那位都督要来带走我们,国公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甄武叹了口气道:“杜省先你们入京了,虽还未见到陛下,但一直在走访各个朝臣。”   裴伯耆和陈天平都是一惊,尤其裴伯耆还一脸悲愤道:“这个狗贼,还敢恶人先告状乎?!”   甄武示意两人先别冲动,开口道:“说实话,我在杜省入京前,便听闻一些你们的事,但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当杜省说你们是假冒的陈氏子弟,导致我现在都些迷迷糊糊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能给详细的说一说吗。”   稚气的陈天平听到这话,当即忍不住的就生气了,憋着涨红的脸道:“我陈天平的身份,安南臣民人尽皆知,又怎会是假冒的。”   甄武皱眉。   裴伯耆见状,主动劝陈天平道:“少主勿怒,这件事还是我来和赵国公详说吧。”   随后,裴伯耆看向甄武开始详细的说起黎季犛是如何的谋朝篡位,如何的欺瞒大明,又如何的残杀陈氏子弟。   甄武配合的时不时的表达出一句惊叹。   而裴伯耆这个老家伙口才倒是真不错,这一段故事说的跌宕起伏,又凄惨无比,把陈天平说的又嗷嗷的哭了起来。   尤其是裴伯耆说到黎季犛如何残杀陈氏子弟,如何连两岁的娃娃也不放过,配上陈天平的哭声,把梅季和柱子两人听的都垂泪不止。   甄武也是心有感叹,政治权利的转移,常常伴随着血腥的屠杀,失败的一方有哪一个不惨?   本来锦衣玉食的享乐生活,一朝突然被屠,被囚,女眷甚至被欺辱,幸存者又如何不视为生死之仇,奇耻大辱。   裴伯耆见到甄武等人已经同情不已,话锋一转,哽咽道:“我安南陈氏,自大明太祖皇帝开始,得太祖册封后,便一直谨守本分,视大明为宗主国,有求必应,年年朝贡,如今我安南遭此大变,大明岂能坐视不管?”   “不能。”甄武仿佛已经被裴伯耆的情绪感染了。   裴伯耆又道:“大明与我安南,两国若论关系,犹如父子之情,如今大明的孩子惨遭小人杀戮,大明岂能不帮我安南报此大仇?”   “必须帮。”甄武坚定的说道。   裴伯耆和陈天平听到甄武的话,两人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算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而有了大明的帮助,想必不出一年定能帮他们复国。   只不过下一刻,本来还一副感动模样的甄武,开口却仿佛是一头饿鲸一般,张着血盆大口的向着他们扑来:“只是有件事需让两位得知,杜省此次来京带了不少的金银财宝,我甄武虽然信你们,但其他人却未必,若太多人不信,导致我大明陛下认为你们就是假冒的,即便我甄武想要帮你们复国,也无权兵发安南。”   陈天平急道:“这个可以查啊,你们派人去安南一查就知道我的身份。”   甄武淡淡道:“去安南调查的人,就不会收到金银财宝吗?”   额。   陈天平沉默了下来。   随后,他又哭了起来道:“那这可怎么办,我们现在一穷二白,又怎么比得了他们。”   裴伯耆吸了一口气,他是成年人,更是一个成熟的政客了,此刻已然明白了甄武的意思,他向着甄武俯身拜了拜道:“这件事还望赵国公多向大明陛下美言一二,若是大明有什么为难之处,或是要求,咱们都可以协商一二,哪怕就是送与大明几城也不是不可以。”   甄武猛地站了起来,不满的看向裴伯耆道:“这是什么话,我大明泱泱天国,怎么会看上你们安南的几个港口和几块地方。”   说到这里,甄武一顿,义正言辞道:“这件事我们要么不管,要么就会管到底,我且和你们保证一点,我们不仅不要你们的任何东西,反而还会送给陈公子几万兵马,和一些内政人才,帮着陈公子治理安南,毕竟以你们刚才所说,即便复国,陈公子的势力也实在单薄了些,为防止我们撤兵后,黎季犛一党作乱,这是很有必要的事情,而这样也才是我大明的风格。”   裴伯耆皱起了眉头。   甄武也不在乎,他笑了一下道:“现在问题就在你们的身份上了,只要能证明你们的身份,我大明作为宗主国,绝对毫无二话的帮你们复国,两位要不要好好想一想到了京城后,该如何与我大明陛下证明身份?”   “我们会好好想想的。”裴伯耆说道。   甄武点了点头道:“不着急,反正还有一段路才能到京城,当然若是提前想好了,可与我先说上一说,到时候我也好帮你们在陛下面前说一些话。”   “那我就先谢过赵国公了。”裴伯耆说罢,拉着陈天平向甄武告辞离去。   甄武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指把玩着玉佩,想起了事情。   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出兵安南后,找个借口弄死陈天平。   毕竟这个陈天平看着很好控制的样子。   想了想后,甄武决定。   还是弄死吧。   这样省心。   只不过条件还是要和陈天平谈一谈的,要不然裴伯耆这个老狐狸,怕是会心疑。   要不然没有带路党。   而另一边。   陈天平两人来到他们的房间后,陈天平感动对着裴伯耆说道:“裴先生,这个赵国公还真是个好人,我本来心里已经很慌了,可听了他的话,这才安定许多,若是有朝一日大明真的帮咱们复国后,我定要好好的谢一谢他。”   裴伯耆有些苦涩。   好?   好个屁。   不过他看着陈天平天真的样子,不免开始思索起来,即便真的复国,以陈天平的才智能够胜任安南之主吗?   若是不能,大明帮陈氏报得血海深仇后,让大明入主安南,倒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裴伯耆思索的时候。   陈天平问道:“裴先生,我说的不对吗?”   裴伯耆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他竟不愿把世间的人心险恶告诉陈天平,他笑道:“对对对,你说的很对,好了,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我还需要再好好想想,等咱到了大明京师后,该如何和大明皇帝证明身份呢。”   “行,那麻烦裴先生了。”陈天平说完,竟真的宽心的上床了。   而且没一会儿,传来了陈天平沉睡的呼吸声。   有些孩子,天生不堪大任!   …… 第374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京城汉王府内。   因为连续几日的降温,朱高煦得了空闲也懒的再出门,多是窝在家里温着酒自酌,这让很少得到陪伴的王妃韦氏和几个孩子,都满心欢喜,可朱高煦实在对应付妻儿不感什么兴趣,往往与她们说不了几句话,便拿话赶出了她们,然后自己接着自得其乐。   对此韦氏自然是不太甘心。   以往朱高煦不是忙着差事,就是忙着和军中的一群大老粗喝酒言乐,哪有这么乖乖待在家中的时刻,所以韦氏这几日每天精心打扮的变着法子在朱高煦面前转悠,可最终结果,一句好没落到,反而还讨了不少的骂声。   尤其这一日,韦氏被骂的犹为狠,她气呼呼的从屋子里出来,一边暗恼朱高煦真真是个木头,一边气愤的向着她的屋里走去。   可走在路上,却瞧见了朱高煦的亲信匆匆去见了朱高煦,她瞧亲信这般焦急的模样,心中忍不住的一叹,朱高煦乖乖在家的日子怕是又要一去不回了。   她可惜的摸了摸肚子。   往后还是自个消遣烦闷吧。   韦氏想着,情绪也低沉了几分,而另一边,朱高煦正喝着小酒,听到亲信禀报说黄中回来了,当即扔下酒就向着中堂走去。   到了中堂后,朱高煦刚刚见到黄中,黄中就一脸羞愧的跪了下来道:“殿下,卑职无能,那陈天平…被赵国公先得到手了。”   朱高煦本来一直盼着黄中得手回来,可黄中回来归回来了,带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这让朱高煦有些接受不了,立刻反驳道:“不是,赵国公不是一直待在府里吗,为何…”   说着说着,朱高煦说不下去了,最后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   过了良久,朱高煦才挥了挥手道:“行了,你起来吧,赵国公的本事我晓得,不怪你,说到底还是怨我大意了。”   “那殿下,咱们现下该怎么办?”黄中起身问道。   朱高煦烦躁的跺了两脚道:“别急,让我细细想一想再说。”随后,朱高煦开始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黄中看着深思中的朱高煦,忍不住的开口把他路上的想法说了出来:“殿下,既然陈天平控制不到咱们手里,那咱们能不能在他们进京前截杀此人?”   “截杀?”   朱高煦刚刚顺着往下想了一下,便摇头道:“不行,你一直没在赵国公麾下待过,你不了解,但我清楚,有他保护陈天平,咱们又无法光明正大调遣军卒的情况下,单凭一些死士伤不到陈天平的,所以截杀没用,徒劳无功而已,反会彻底惹怒赵国公得不偿失。”   “那就放任陈天平入京?殿下,要知道等他一入京,您的打算可就全部落空了,安南胡氏谋反之事,若是彻底闹起来,以陛下的性子,咱大明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黄中也有些焦急道。   安装最新版。】   朱高煦没有说话,反而好像因为这句话有了一些思路一般。   黄中没看出来,仍旧说道:“若是真的放任陈天平入京,那卑职只好劝殿下放弃插手安南之事了,赵国公与殿下相交匪浅,即便安南成了赵国公的势力,对殿下来说亦不是一个坏事,总好过咱们没有胜算还和赵国公争个头破血流的好。”   朱高煦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睛越发的亮了起来:“不,还有胜算,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陈天平一旦入京,咱大明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这是肯定的,但问题是我们只想控制胡氏,借胡氏插手安南,那么我们只要保住胡氏就可以了,也并非一定要阻止陈天平入京,这两者没冲突。”   没冲突?   黄中有点疑惑道:“安南胡氏谋朝篡位,陈天平入京后,定会祈求陛下出兵帮其复国的,这如何没冲突?殿下又要如何保住安南胡氏呢?”   “如果我说我能劝陛下不出兵呢?”朱高煦说道。   黄中惊讶:“这怎么可能。”   “按理来说确实不可能。”朱高煦此刻自信的澹澹一笑道:“但是胡氏认罪态度诚恳呢?”   认罪态度诚恳?   黄中愣了一下,这事他熟,面对无法对抗的人,若是不小心冒犯了,老老实实乖乖认怂,仗着自己也算是有身份之人,最多受些惩戒而已。   想到这里,黄中眼睛也是一亮,这样好像行得通,毕竟若是胡氏肯主动认罪的话,大明为了自己的名声,很有可能不会大动干戈。   朱高煦这时也解释道:“安南胡氏之前上表说陈氏子弟已经全部亡故,所以才让陈氏外甥胡汉苍承继安南法统,那好,既然冒出来一个陈氏子弟,那我让胡氏把陈天平迎回去,接着继任法统不就行了,这样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出兵。”   这…   黄中有些佩服朱高煦的异想天开了,他苦笑道:“殿下说的是不错,可是胡氏好不容易篡夺了政权,又怎么肯把陈天平迎回去呢?”   朱高煦冷哼一声。   “他不肯也要肯,要么大明出兵半年内踏平他胡氏,要么他们就乖乖的认可我的意见,再者说以胡氏清洗的力度,即便陈天平回去,又能当什么用,还不是被架空的命,胡氏又凭什么不乐意。”   黄中被朱高煦的这番言论惊住了。   而朱高煦接着说着:“这样的话,我们和赵国公算是打个平手,想必赵国公也会同意,你想想,一方面我们可以想办法控制胡氏,插手安南,另一方面赵国公也可以扶持陈天平,同样可以插手安南,而有我和赵国公同时插手安南,我父皇的南洋贸易亦有所保障,还不费大明一兵一卒,你觉得我父皇会不会同意?”   说到这里,朱高煦都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他不由得开始佩服自己了。   安南这块蛋糕,他和赵国公都想要。   但现在两个人分,算是打个个平手。   可这对于他来说却也算是赢了赵国公,他想到自小到大在甄武手中吃的憋,如今就要让甄武吃一憋后,朱高煦的嘴角忍不住的就露出一抹满意且期待的笑意。   能向甄武证明一二,真是一件畅快之事。   而黄中在仔细考虑了一番朱高煦的想法后,他不由得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承认,朱高煦所说的很有实现的可能。   朱高煦本就是果断的人,想通这些后,当即眼中一定道:“既然想好了,那就这么办,先去把杜省那家伙叫过来吧,我先和他聊上一聊,若是能和胡氏谈好条件,今儿下午我便进宫去找我父皇商议此事。”   黄中精神也振奋了几分道:“行,那我去请杜省过来。”   说罢,两人又聊了两句细节后,黄中便向着汉王府外面走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没多久。   杜省便被黄中请回了汉王府中,当杜省见到朱高煦时,朱高煦直接开门见山道:“请杜先生过来,是要告诉杜先生一件事,陈天平进京一事,已经无法阻止了。”   这一句,直接把刚打算坐下的杜省,惊的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杜省翻身起来,惊讶问道:“汉王殿下,这怎会如此,以您之力,难道还能让小小的陈天平进京不成?”   “单一个陈天平自然不是问题,但是如今赵国公亲自护行,这般情况,除了我父皇外,谁也阻不了此事。”   “啊?赵国公?”   杜省震惊,继而一脸愤慨道:“赵国公怎能如此,我安南一直当赵国公为朋友,他不帮我们,又怎能如此坏我们的大事。”   “你现在多说这个无益,事到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说到这里,朱高煦看向杜省。   杜省明白朱高煦所说,只能放下对甄武的不忿,连忙正色俯身道:“还请汉王指教。”   朱高煦点头,澹澹道:“一,任由赵国公领兵攻伐安南,不过想必你也知道,以你安南的情况,最多半年,赵国公绝对能够马踏你们西都。”   “另一条呢?”杜省苦涩道,他对朱高煦所说的丝毫不怀疑,若问安南之中谁最了解大明,他敢说他当仁不让。   安南总归是太小太弱了。   朱高煦不在意杜省的情绪,接着澹澹的说道:“另一条嘛,那就是你告诉胡氏父子乖乖向我大明请罪,把陈天平恭敬的请回安南,当然陈天平到安南后,你们如何对待他,我保证我大明不会过多插手,只要陈天平不死就行,其他的都有我帮你等在朝堂上周旋。”   杜省听到第二条路后,满脑子都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可他看着朱高煦认真且凝重的样子,不得不尝试着接受这个现实,可他只是想想这两条路,他便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气的瘫坐了下来。   这两条路,他一个都不想选啊。   他想到他当初信誓旦旦的在黎季犛面前保证的样子,突然更是心如死灰。   可朱高煦却没给他多长时间考虑。   “如何抉择,杜先生还是速给我一个回复吧,若是再拖下去,别怪我没提醒你,等到赵国公带着陈天平回京,你即便是想选也没得选择。”   说完,朱高煦也不看杜省,端起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等到一杯茶喝完。   朱高煦看向杜省。   杜省几番挣扎和纠结,最终艰难开口道:“下臣会尽快知会我安南陛下,恭迎陈天平回安南的。”   朱高煦不出意料的点了点头,随后咧嘴笑了起来,如一个绝情的刽子手一般,毫不在意在杜省凄惨的心境上不留情面的再捅上一刀。   “那接下来,咱们就要谈谈价码了。”   “价码?”杜省忍住动荡的心神,疑惑的抬头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以为你安南胡氏认个罪,我大明就不会出兵?想要保住你们安南胡氏父子,还不得需要老子去找我们大明皇帝陛下陈情劝说,欺君之罪你明白吗?你以为是一件小事?”   杜省张了张嘴。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屈辱感。   一种来自小国,无法主张自己权力的屈辱。   他安南的国王,为什么一定要大明指定。   他们想要选一个他们认可的国王,为何还要这般送礼求情,才能求出一线可能。   杜省心有不甘。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之前下臣不是已经送给殿下一些财宝了吗。”   “不一样。”   朱高煦摇头,咧嘴道:“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更复杂了,是另外的价钱。”   杜省沉默了下来。   好一个另外的价钱。   可最终,他还是认命道:“下臣此来还剩一些财宝,可以全部送给汉王殿下。”   “不不不。”朱高煦说道:“这次不要钱。”   “那汉王想要何物?”杜省不明白的问道。   朱高煦一张嘴就直扑杜省的心脏:“听说黎季犛有一个长子,虽然备受喜爱,但因为非陈氏公主所生,地位反而不如继位法统的二子胡汉苍。”   杜省看着朱高煦,没有接话。   朱高煦顿了一下,把他最后的打算终于说了出来:“他既然在安南比较尴尬,不如送他来京,我帮着黎季犛调教调教,也算联络联络感情,毕竟等到陈天平回到安南,想必你们相求本王的事,也不在少数。”   杜省再次深吸了几口气,可他在朱高煦炯炯的眼神下,最终也没说出拒绝的话,好多时候,许多事是不由个人意志所改变的,他晓得他没办法,安南也没办法。   他沉声对朱高煦道:“今日所议之事,我会全部详禀我安南陛下,也会把厉害关系陈情说明,想必我安南方面定会做出合适的抉择,只不过安南距离此地遥远,来往信件多有不便,还望汉王在此期间替我等多多周旋。”   “这没问题,你先通知着黎季犛,我就受点累,先帮你等周旋着,不过杜先生最好把厉害关系写清楚,我能劝我父皇不动刀兵,亦能劝我父皇再启刀兵,安南是和平还是动荡,一切全赖杜先生的一封书信了。”   “我明白,多谢汉王的提点,若是汉王殿下再无其他要事,那下臣就先行告退,这就回去提笔写书,一有消息定然第一时间通知殿下。”杜省站起来俯身说道。   朱高煦挥了挥手道:“先回去吧。”   杜省应声后,慢慢的退了出去,朱高煦则看着杜省的背影,露出几抹不屑的笑意,他相信安南胡氏定能做出最为理智的选择。   他不怕安南反悔。   而当杜省走出汉王府后,他回身望着高大的汉王府,第一次觉得大明没有那么美好了,这里藏着的竟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比大山中的林子还要让人胆寒。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安南一直有赖大明的保护和贸易,却也一直生活在大明的意志之下。   若想反抗,便会遭受雷霆打击。   他从小就盼望他的家乡能一步一步发展的如大明一般繁华,现在又如何肯见到,初出的麦苗遭受狂风暴雨的侵残呢。   …… 第375章 -什么血洗?   就在杜省忙着把他在大明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录成信,送往安南黎季犛手上的时候,朱高煦当天下午便直接去了皇宫之内。   一路上,不时有太监和宫女俯身拜见汉王殿下。   但是朱高煦傲气的谁人也不曾理会,大步的直接向着朱棣的所在处而去。   他的步伐龙行虎跃,属于百战将军的气势从整个身上透露出来,让不少人望之都不由生畏,一直到了书房门口,朱高煦才被王彦拦住。   而一直对旁人冷眼无视的朱高煦,见到王彦后,脸上露出一副笑容,并且还客气的上前捶了一拳王彦以示亲近,随后让王彦前去禀报,他则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着朱棣的传唤。   不一会儿。   书房响起了朱棣的声音:“让那家伙进来吧。”   门外的朱高煦明明晓得朱棣不是在和他说话,也明明晓得朱棣看不到他,但本能的身子就立马站直了。   等到王彦出来让他进去后,朱高煦在门外咧了咧嘴,挤了挤眼,让整张脸上的肌肉放松后,这才微微躬着身子,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进了书房之内。   “爹,儿子来看你了。”   朱棣此刻正在处理奏折,眼睛抬都不抬一眼,只是忙着看奏折,一直到朱棣思索好如何批复后,把批复之语写在奏折上,随手扔进了早已批复好,而且也已堆积了高高一摞的那堆奏折中。   他扔下笔烦躁的揉了揉手腕。   其实他知道他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处理这些杂七杂八事情的人,虽然他处理起来并不觉得难,但是他发自内心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漠北纵横的生活。   只不过他如今当皇帝的时间还不长,即便再不耐,也要耐着性子去处理这些政事,而且他爹朱元璋这个工作狂珠玉在前,他纵使想要撂挑子,也不好意思撂。   但这显然难不住朱棣,他最近就在琢磨着内阁这件事,想着把内阁学士的品级提一提,设成常职,回头让内阁学士帮着他处理这些东西,他也就有时间琢磨漠北的事情了。   朱高煦这时从宫女手中接过送过来的茶水,亲自端着走到朱棣的书桌前,然后恭敬的递给朱棣。   朱棣接过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子上,随后身子微微一歪,靠在了靠枕上,舒服的找了个姿势,然后眯着眼打量起朱高煦。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憋什么坏屁呢。”朱棣没好气的说道。   “爹,看你说的,好像儿子就没有正事一样。”朱高煦不乐意道。   “呵。”   朱棣奇了怪了:“这威风八面的汉王还能有正经事和我聊?来来来,你和我说说,是和我聊临清运河疏通,还是水分司该如何督运河槽。”   朱高煦一愣。   朱棣吧砸了一下嘴,不饶人道:“不是这个啊,那是山西移民,还是移民后的安置和恢复生产?”   “也不是?那伱总不能是老子聊一聊《永乐大典》吧,你也不是读书的料啊,你还能在这事上说个一二三?”   这机关枪似的一顿话,直接把朱高煦脸都说黑了。   朱棣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句道:“你但凡对这些事上些心,也能让我少操点心。”   说实话朱棣是真喜欢朱高煦,打仗勇猛,敢冲敢拼,像极了二十啷当岁的他,那时候他刚到北平,要么时不时带着兵马去巡视边关,要么配合北征主将征讨蒙古,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曾在心中也深深的羡慕过朱标。   那个他颇为尊敬的大哥,可以留在京城与父皇讨论政事的样子,曾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许多年都没有忘怀过。   可惜他作为藩王皇子,一辈子没有机会和他的父皇讨论什么内政。   不过还好,如今他坐了皇位,他倒有机会和他的儿子讨论一番内政。   但…他的儿子简直一言难尽。   老大是能和他探讨政事的,但是老大体胖,走两步就和要喘死了一样,完全没有朱标当时的那股气质,所以朱棣也懒得折腾老大,同时为了心不见眼不烦,即便有什么政事需要讨论,也是让人送去东宫,让老大出了意见后,再送回来。   然后他报以厚望的老二,长得倒一表人才,可老二就满脑子想着军事,政事什么瞅两眼就烦,让他说个意见,简直和个直脑子一样,再复杂的事情在老二身上,也能让老二简简单单的瞎搞一通。   这还有个什么意思。   朱棣对此颇觉得遗憾。   甚至想着,等都以后实在不行,在甄武身上试试父子讨论内政的感觉,反正女婿也是半个儿,总能聊慰心怀。   朱高煦自然不晓得朱棣的这些想法,即便知道,依照朱高煦的性子,怕也不会耐下心来去钻研内政,这时候他见朱棣小瞧他,忍不住不忿道:“儿臣虽不是说这些,但儿臣此来确实是正事,是为安南之事所来。”   安南?   朱棣一愣,下一刻微微坐直了一些身子,他瞥了一眼朱高煦道:“安南的事,你不要给老子乱插手,老子自有安排。”   “爹啊,什么叫乱插手,你最起码先听听儿子的意见,你再说是不是乱插手啊。”朱高煦委屈道。   “那行,你说说。”朱棣来了几分兴趣。   随后,朱高煦把他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朱棣听。   朱棣听完后,深思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是有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也太过麻烦,没必要如此。”   “爹,虽说麻烦,但是儿子有信心办好这件事,再者说,如此咱们不用费一兵一卒,也不用浪费钱粮,这对咱们来说能省不少钱呢,爹你说,咱这笔钱用在疏通运河上,用在《永乐大典》或者移民上,不都是好事吗。”朱高煦焦急道。   朱棣一听这个,拒绝朱高煦的心动摇了起来了。   没办法,朱元璋留下的底子再厚,也经不住他和朱允炆两个人造,尤其朱允炆造的也太多了,当然这其中有他一部分原因,但谁让朱允炆打他区区十万兵马,还每次出动五六十万的大军。   这人吃马嚼的,再厚的家底也承受不住。   不过下一刻,朱棣还是摇了摇头,这事他早就安排上了,而且也和甄武定好剧本了,这时候他若篡改剧本,甄武发现被坑后,指定背后念叨他不地道。   可朱高煦不依不饶,又拿出他磨着朱棣要天策卫时的架势,朱棣一瞧,当即都头疼了起来。   ……   三日后,甄武带着陈天平等人终于来到了京城。   陈天平脸上带着雀跃,左右乱看体会着大明的繁花和热闹,而裴伯耆此刻却有些提不起精神,只因为在前一天,裴伯耆和甄武又细细的商量了一次。   这一次他不得不答应了甄武许多过分的要求,这才换的甄武承诺在见到朱棣后,帮他们进言说话,并保证大明出兵帮他们复国。   裴伯耆知道当他答应那些条件后,等到安南复国后,即便名义上依旧属于陈氏王国,可实际上的权利,大多都会转移到大明的身上,他不知道他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一直也在忐忑的怀疑他会不会成为安南历史上的罪人。   甄武看出裴伯耆的担忧,大方的送上了安慰:“裴先生不必如此,这一路你也见到我大明的强盛,我敢保证日后安南也能如大明一般,安南子民与我大明子民亲如兄弟。”   裴伯耆听到这话,略显宽慰的点了点头。   甄武这几日倒有点欣赏这个老家伙,不仅见识不俗,忠心也值得称赞,只是可惜啊。   “裴先生,陈公子,我先带你们找个地方住下来,你们也稍先安顿一番,等到明日,我再带你们去朝堂面圣。”甄武对着裴伯耆两人说道。   两人具是道谢。   随后,甄武帮他们找了个住的地方,这才告辞离去,带着程良等人返回他家。   可是,当他刚刚到家后,便收到了一个信息。   黄中在三日前便回京了,当天去了汉王府,并且汉王当天见了杜省,下午则去了皇宫,一连三日宿在皇宫之内,不曾返回。   甄武心中顿时一咯噔。   开始琢磨起朱高煦不会还起什么幺蛾子吧。   他之前就料到黄中会提前回来报信,但这他并不担心,毕竟剧本朱棣已经写好的,他也只是按着朱棣设计好的,在配合朱棣而已,只是他现在听到朱高煦连续三天宿在皇宫,心中有些不安。   朱高煦磨朱棣的样子,他是见过的,不夸张的讲,和小六磨他的时候是一样的,缠着人脑袋疼。   甄武不由得念叨道:“朱棣不会在这事上又要掉链子吧。”   他当即想要先去皇宫打探一番,不过随后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今日他带陈天平等人入京,逃不过一些人的眼睛,这时候去皇宫里,若是第二日他和朱棣演起来后,难免让人怀疑他和朱棣早就商量好了。   这就不太好了。   毕竟朱棣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明,朝堂众臣的意见都还不明,水都还没浑,朱棣这个皇帝的意见不能让人提前琢磨出来。   最终,甄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暂且放下了此事,转头去找张玉清唠闲话去了。   ……   时间匆匆,转眼间清晨又至。   这日早早的甄武便起来了,在朱玉英的伺候下,吃了饭,穿了朝服后,骑马向着皇宫而去。   他家距离皇宫不远,但当甄武到皇宫门口的时候,皇宫大门附近早就候着不少的官员等待。   不少官员看到甄武后,自动的前来打招呼,甄武一一和他们寒暄别过,然后来到了所有官员的最前方。   当到了最前方后,甄武竟然发现张玉也在。   这让甄武一喜,说实话他许久没见张玉了,而且也听闻去年冬日张玉突染恶疾,虽然救治及时,但事后身体便大不如从前,如今已经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很少早早的来参加朝会。   “您今儿怎么也想起上朝了。”甄武过来笑呵呵的和张玉打招呼道。   张玉瞧见甄武后,老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他笑着指着甄武道:“你小子明知故问呢。”   “呦。”甄武俯身在张玉的耳边轻声问道:“您知道?”   张玉点了点头,同样轻声道:“陛下之前说过两句,具体不清楚,不过让我留意着你的动作,这不,晓得你昨儿回来,今儿这不就来凑热闹了。”   甄武点了点头,这让他放心不少。   这也是应有之意,朱棣既然想要把征讨安南之事,借陈天平之事,放在朝堂上讨论,虽然他要当急先锋,但是想张玉,朱能这些朱棣特别信任的人,不可能不知会一声他的意思的。   而甄武有了张玉这些人做后盾,对今天的事情,一时间更有了信心。   就在这个时候,朱能也过来了,三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说起来自从靖难结束,他们三个聚在一起的时候却是越来越少了。   随后,三人闲聊了起来。   很快,到了时辰,皇宫的门打开,甄武等人陆续走了进去。   当众人在奉天殿站好后,随着清脆的乐声响起,朱棣在锦衣卫力士,太监及宫女的环绕下走进了奉天殿,然后安稳的坐在了御座之上。   众臣山呼‘万岁’,等到礼节行毕,朝会正式开始。   前半部分没有甄武什么事情,全是一些内政需要拿到朝会上讨论的事情,有的是涉及到好几个部门之间的扯皮,这些甄武都不感兴趣,便半眯着眼神出神发呆。   甄武后面的武官勋臣基本都有样学样,这些东西他们要么不懂,要么就算有人懂,也觉得和他们关系不大,不放在心上。   一直等到这些内容讨论完之后。   甄武见时机差不多了,当即站了出来道:“臣有要事启奏。”   说完,他掏出早就写好的奏折,递给传奏折的太监,然后大殿中朗声道:“安南陈氏子弟陈天平,欲面君状告安南胡氏父子谋朝篡位,倒行逆施,并屠戮陈氏宗族满门上下,罪孽滔天,且犯事后,恐我大明责难,故意编造谎话,欺瞒陛下,求得王位册封,如今在安南逍遥法外,无人可治,害我大明在南洋诸国威信全失,惹人嗤笑,臣斗胆请旨,率王者之师,踏平安南胡氏,血洗这些胆大包天之贼,还南洋一片朗朗乾坤。”   这一番话,如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水面一般。   不仅不知此事的文臣一个个惊讶出声,就连本就昏昏欲睡的武官们都瞬间一个激灵看向了站在朝堂正中的甄武。   什么踏平?   什么血洗?   这不就来精神了!   …… 第376章 -朝堂上的争论   往日肃然庄严的奉天殿上,爆发出一片哗然,甄武声音朗朗,调音清冷,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出征将帅的角色。   这一幕让不少武官都激动不已。   回来了。   那个在战场上,让敌人威风丧胆的甄将军回来了。   张玉慢慢的从甄武身上收回了眼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种感觉好熟悉,也好让人怀念,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期待着事情接下来的发展,等着随时声援甄武。   而张武那些甄武的老部下们,这时候早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了,哪怕就是安南这件事情,他们也不管了解不了解,一窝蜂的就跳了出来,急吼吼的冲着朱棣喊着:“臣附议,臣愿随赵国公血洗安南,并以项上人头担保,必踏平安南。”   他们才不在乎安南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甄武都站出来请战了,他们再不抓紧表态,这事说不定就没他们的份了。   这也是甄武在朝堂上的分量。   只要他提议一件事,不管好坏,自有一批人蜂拥附议。   可张武他们这么一个个急哄哄的跳出来,顿时让整个大殿之中更加乱了起来,这些人都是粗人,学不来文臣那般文绉绉的礼节和语调,尤其张武嗓子喊破音了不说,还瞪着虎眼警告和他抢着表态的将领们,一时间整个大殿像是一个赌场一样,一群赌红眼的赌徒在吵吵闹闹。   往日文臣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皱着眉头捂住了被吵的嗡嗡响的耳朵。   】   他们不喜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真是肉骨头丢进了汪汪队里,至于这般吗。   但是坐在御座上的朱棣,对此却稳如泰山,不受一点影响的看着甄武递上来的奏折。   他本就是马背上的皇帝,对众将抢着请战这种事,可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甚至还觉得这群大老粗比靖难时收敛了不少。   所以,朱棣也不着急阻止,吵着呗,反正房顶又不会真的被他们掀了。   可文臣们实在有些受不了。   解缙皱着眉头站了出来,对着甄武问道:“赵国公所说可属实?这些事情赵国公又是从何处得知,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甄武澹澹瞥了一眼解缙道:“谢学士以为甄某会在这种事情开玩笑?安南陈氏子孙陈天平就在宫外,召其进殿,大家自可听他陈说。”   解缙的脸上出现一抹凝重。   甄武心中立时得知,解缙怕是对出兵安南之事,不太赞同。   而听到此话的其他文臣脸色各异,甄武感兴趣的转眼看了一下户部尚书夏原吉,夏原吉此刻正一脸苦瓜相的深深的皱着眉头。   “夏尚书这是什么表情?”甄武明知故问道。   夏原吉抬眼看了一眼甄武,他没好气道:“赵国公,你禀奏的简单,可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咱如今哪还有钱去打仗啊。”   没钱?   甄武撇了撇嘴。   夏原吉这狗东西,嘴里全是在放屁。   当然甄武也晓得,如今财政情况应该是不太好的。   今年夏,浙西发大水,夏原吉亲自去往浙西进行疏通河道,总共动用了十几万民夫,一直干到冬日,实在不适合再动工后,他才返回京师。   单他这一趟,耗费的钱粮就不在少数,再加上国内移民,运河疏通等大政策不下四五项,而朱棣还是那种急性子,能一年干成的绝不拖到第二年,许多事情都是齐头并进的在做,导致大明财政状况和波浪线一样有点刺激。   但朱棣肯定是算过的,支持打安南绝对是不成问题。   不对。   打安南还只是个开头。   紧接着就是郑和下西洋,狗日的夏原吉是不是愁早了,打安南就想喊没钱,等到下西洋时喊什么?   甄武不愿意再搭理夏原吉了,这家伙总念叨没钱,也太晦气。   这时候,朱棣也看完了奏折,他眼睛在下方扫了一圈,骂道:“吵什么吵。”   大殿中的吵闹声顿时如流水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朱棣看向甄武道:“陈天平等人在宫外?”   “回陛下的话,正是。”   朱棣点头,冲着狗儿道:“召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   陈天平和裴伯耆两人就随着太监走进了殿中,两人初至大明最高的殿堂,看的出来都有些紧张,尤其是陈天平小腿肚子都在发颤。   也是因此,两人拜见过朱棣后,裴伯耆便先站了出来禀明事情经过和真伪。   他悲泣道:“臣父祖皆安南执政大夫,皆忠死于国事,而臣母亦为陈氏近族,故臣自幼服侍国王,官居五品,后隶属武节侯陈渴真之裨将,洪武末时,更代陈侯御寇东海,也正是这个时候,贼臣黎季犛父子弑主篡位,屠戮忠良,满门灭绝者百数十家,包括臣之一家,兄弟妻儿亦全部遭其残害。”   说到这里,裴伯耆大概是勾起了伤心,话语因哽咽而顿,而殿中的满朝文武听着他的话,不免有些惋惜。   全家被杀的人,谁瞧着也有几分可怜。   裴伯耆深吸了两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再次开口道:“黎季犛谴人亦曾对臣赶尽杀绝,臣不得已只好弃军逃至深山,后听闻亦有王室子弟存活,便辗转多日,历经坎坷与少主相遇,可那时贼臣已占安南,反贼之军猖狂势大,我等求命已是不易,更是无力拨乱,而贼臣黎季犛是故经略使黎国髦之子,世事陈氏,这等贼臣不思恩义,犹为狡诈,篡位后,更使其子黎汉苍以陈氏外甥之身份,巧骗贵国之任,臣等听闻后,日夜垂泪,痛心疾首,如今臣等念想安南自古多年依附中原,只得前来祈求大明,诉其缘由,愿陛下兴吊伐之师,荡除奸凶,复立陈氏子弟,而这些事情臣敢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陛下尽可垂察调研。”   这些话说出来,大殿之中更加沉默了。   朱棣面容戚戚的做了一番模样后,看向了陈天平,开口问道:“你当真是陈氏王室子弟?”   “禀陛下。”   陈天平开口道:“正是。”   随后,陈天平结结巴巴的把他祖父是谁,父亲是谁,兄弟之间有谁,包括一些可以验证他身份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最后他重重的向着朱棣磕了一个头后,按照裴伯耆的教导的话说道:“贼臣黎季犛刚刚篡位便更姓易名,一面巧骗大明册封,一面又不恭朝命,止大明册封之朝而另立新朝,可见实属狼子野心之徒,更是与我陈氏愿永忠大明截然相反,可如今陈氏后裔只剩下臣一人,臣无力掣肘此人,臣在此伏祈陛下圣慈垂怜,迅发六师,讨灭此贼。”   这话说的巧妙。   对于武将来说有些吸引力,可对于文臣来说却神色澹澹,不过如此。   朱棣想了想后,耐心的安慰了陈天平二人几句,告诉他们这事他知道了,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然后让人带下去好生招待,让其先在京城暂住。   等到陈天平二人下去后。   朱棣扫了一眼众位朝臣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说说吧,都是什么意见。”   甄武当即第一个站了出来。   作为急先锋的他,一脸气愤的说道:“陛下,当然是打了,安南黎季犛那些人,合起伙来蒙咱们,这事能忍?若单单是我们受了欺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们还蒙了陛下您啊,您是谁?您是咱大明的皇帝,蒙您不就是蒙咱大明吗?而蒙咱大明不就是蒙咱大明数万万民众吗?臣甄武一颗忠心向陛下,满腔慈念思民众,您知道臣是绝对忍不了这个事的,而且臣在此还要问一问,那个王八羔子,敢目无君主,心无百姓的忍下这种事?我他娘的就见不得这种小人窃据庙堂,来来来,哪个忍不下的,站出来,让我看看。”   说着甄武眼光就看向了众位文臣。   众位文臣都惊了。   这是什么话?   艹的。   怎么一杆子就把帽子戴的这么高。   谁目无君主?谁心无百姓?谁又是小人?不能长着一张嘴就乱说话啊。   朱棣也有点懵,他看着义愤填膺的甄武,眼皮都忍不住的跳了跳,不由得想着,这他娘的狗东西,真是扔出来就能挑事。   文臣之中面面相视后,最终还是站出来了一个人。   夏原吉苦涩的看着甄武道:“赵国公,我可能要先做一下那个小人了。”说罢他看向朱棣道:“陛下,臣不知此事如何抉择更好,但是陛下若是想要兴兵,那臣只能说没钱。”   朱棣没说话。   甄武立马反驳道:“放屁,真当我在辽东待久了?你移民有钱,治灾有钱,通河道有钱,合着到兴兵你就没钱了?”   夏原吉看向甄武,不慌不忙道:“本来是还有一些的,可是赵国公难道不知连续两年曾向顺天,辽东海运粮草,以备军事吗?顺天和辽东两地本来屯粮颇丰,可如何消耗的,想必赵国公是知晓的吧。”   嘶。   北平和辽东的粮草,靖难时甄武吃了不少,还能不知道消耗到哪里了吗。   而北方边境重镇,不屯粮草肯定是不行的。   本来甄武还准备了很多的话说,但是夏原吉这句话,有点拿捏到了甄武的命门了。   安南要打,蒙古也不能不防啊。   解缙见状,也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安南之地自古与我们就无利处,而安南民众更多反复,我大明若是要出兵,实在得不偿失。”说着,解缙就开始一条一条的说起利弊,甚至还把出多少兵马,会耗多少钱粮都说了一遍。   而其他文臣见解缙开口了,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一个个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意见,其中大部分都是反对出兵的。   甄武眉头皱了起来,偷偷瞄了一眼朱棣,他刚才把帽子戴高了,一时间根本没人敢反驳,按理来说以他和朱棣的默契,朱棣早就接住了这个高帽子,顺势敲下大致的基调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朱棣竟然有些发挥失常。   张玉这时候见到甄武略微受挫,睁开眼站出来道:“禀陛下,此事关系我大明在南洋诸国当中的威信,万万不可坐视不管,倘若威信一失,南方边境便会遭到侵扰,日后怕是烦不胜烦,到时候再没钱也要管,再没利处也要去阻敌,还不如现在咬牙一劳永逸。”   甄武乐了,偷偷给张玉竖了个大拇指。   张玉说话还是有水平,一句话驳了夏原吉和解缙俩人的话。   甄武顿时劲也上来了,开始和夏原吉解缙他们辩了起来,而甄武和张玉立场鲜明的下场,顿时也让不少勋臣们下场声援。   朝堂之上,文武官员顿时吵成一团乱麻。   大老粗们吵架不太讲逻辑。   说不过了,就扔出一句:“你见陈天平老幼两个这么可怜,你就不动恻隐之心?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要么就来一句:“你好歹也是个朝堂一介大员,有人这么欺瞒陛下,你的忠心呢?”   再不济就扔绝杀。   “这次不管,以后南方边境出了问题,你敢不敢砍脑袋恕罪?”   解缙他们被这些话问的牙痒痒,而他们同样用这个逻辑反击时,比如说什么‘户部没钱,你们至天下苍生何故’之类的。   甄武带头就是那么一句话:“内政大事不是有诸君吗,反正我不管,我就知道不能让陛下受到了欺瞒后无动于衷。”   这种耍赖的话很有效果,而文臣们也说不出错来。   本身甄武他们也不管怎么治理天下。   而带兵打仗,讨伐不臣更是他们的责任。   就这么,渐渐的文臣的气焰被甄武带头压了下去。   最后,夏原吉叹了口气看着甄武问道:“赵国公,若是兴兵,你敢用脑袋作保,必打下安南吗?”   甄武咧嘴一笑,一股自信从整个身体中蓬勃透出,他斩钉截铁道:“不单我敢,我麾下的儿郎们但凡有一个敢说不敢,我的脑袋就任你拿去。”   夏原吉看着甄武,久久没说话,最后安静的退了下去,不再多说一句话。   大明有此强将强军,作为户部尚书还能说什么。   夏原吉这么一退,文臣们反驳的声音越加小了起来。   这时候,甄武笑着看向了朱棣,眼中好似在和朱棣显摆一样,瞧,搞定了,您老爷子就下旨出兵了。   然而,朱棣此刻却皱着眉头,慢慢的还把眼光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朱高煦。   朱高煦这时候站出来冲着甄武笑了笑道:“赵国公,此事即便咱们大明要插手,也没必要非要兴兵,毕竟咱大明钱粮紧张是真的,没必要徒耗钱粮。”   “那汉王的意思?”甄武皱眉问道。   朱高煦转身看向朱棣,躬身道:“父皇,何不先去信安南询问一下呢,毕竟现在只是陈天平等人的一面之词,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也许黎季犛知晓陈天平此人后,慑于咱大明的铁军,便会请旨迎回陈天平呢,如此两全其美,不仅彰显了我大明的威望,亦能不耗钱粮,不损军力。”   甄武听了这话,直接想笑:“汉王觉得这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朱高煦说道。   而已经哑声的一众文臣又开始上蹿下跳了,一个个附和着朱高煦的建议,并且直言朱高煦这个建议好,说什么‘大明即便兴兵,也该先礼后兵,总要问一问再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冒下决定,再说那个陈天平的身份也还存疑,当详细调查之后再言其他。’   甄武差点被气笑出来。   陈天平的身份好确认,杜省一众人就在京城,让两者相见,自然真相大明,这事真的假不了,至于给黎季犛去信,一个谋反出身的人会怕别人的威胁?   更何况事关郑和下西洋,即便黎季犛把陈天平迎回国内,想要让黎季犛让出东海沿线,那得多长时间。   大明的人插手安南内政又要多长时间。   就在甄武打算一一反驳他们的时候。   朱棣突然出声了。   “就按汉王的意思办吧,先去信给安南,瞧瞧那边怎么说。”   这话一落,甄武整个人都傻眼了。   有些事其他人料想不到,或者说有着其他的小心思,但是朱棣不该如此啊,而且这些事都是朱棣和他说好的,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高煦还真就把朱棣说动了?!   朱棣没好意思看甄武,直接起身甩袖道:“退朝。”   而等到朱棣离开奉天殿后,甄武还没有缓过神来,这意外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他为此谋算思索了良久,不免有些挫败感。   朱高煦胜利的冲着甄武笑了笑。   至于其他一众文臣也都得意洋洋的开始散去,倒是朱高炽来到甄武身边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没办法,他都快习惯了他老子宠老二了。   可下一刻,甄武那抹失落便收了回去,眼神再次坚定了起来。   黎季犛那人他经过详细调查的,他不认为黎季犛会心甘情愿的受大明摆布,这样做只会给黎季犛更多的准备时间而已。   他们最终还是要兴兵打过去才行的。   …… 第377章 -给朱高煦一个机会   黎季犛是什么样的人?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件可以说明一二,据悉安南太上皇陈艺宗晚年时,察觉到了黎季犛的权势过大,对陈朝王位产生了威胁,但可惜陈艺宗已老,早已无力制之,于是陈艺宗为了防止黎季犛篡夺皇位,便命画工画了四辅图,临死前亲手送给了黎季犛。   这四辅分别是中国历史上周公辅佐周成王,霍光辅佐汉昭帝,诸葛亮辅佐蜀后主,以及越南历史上苏宪成辅佐李高宗。   陈艺宗的意图很明显,并且还学着刘备临终前叮嘱诸葛亮那般,与黎季犛感怀的说他死后,幼主能辅,黎季犛则辅之,若是庸暗则自可取之。   他希望以此来感化黎季犛。   可黎季犛不想当诸葛亮,他想学曹操,嘴上应承着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等到陈艺宗一死,上来就开始了排除异己,并且效仿曹操迁都许昌的手段,设立东西二都,把首都从东都升龙迁到了西都清化,来淡化陈朝老臣的影响力,最后更是逼着陈顺宗自缢让位,而陈顺宗不从后,黎季犛甚至犹豫都没犹豫的就让人直接把陈顺宗弄死了。   这样的人狡诈阴险自不必多说,可坚决果断亦能够看得出来。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安南,大明想要插手安南内政如何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张武等人此刻全部围拢了过来。   他们有些担心甄武。   毕竟之前甄武一力主张出兵征讨,如今被朱棣驳了,心中如何能够好受。   甄武看出来后,冲他们摆了摆手:“行了,你们该干嘛就去干嘛,不用围着我。”   张武担忧道:“大哥…”   甄武瞪了一眼张武,不过看着他们也都是一片好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不必如此,这件事你们不明内情,算了,我也不和伱们多说了,我再去找陛下商议商议。”   说完,甄武大步又去找朱棣去了。   等到甄武在朱棣书房中见到朱棣后,朱棣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在甄武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直接堵住了甄武的话。   “你先别说,我让人叫老二去了,等老二来了,你和老二念叨,这些日子我被他磨的实在没法子了。”   甄武眉头一挑,又刚欲说话,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朱高煦匆匆的跑了过来。   他大抵是没想到甄武也在,见到甄武后,本能的有些犯怵,脚步都踟躇了许多,朱棣见状,不悦的训斥道:“还不给老子滚过来,你弄出来的事,老子不帮你擦屁股,你自己把你之前和我说的,和你姐夫好好念叨念叨。”   朱高煦走上前,怂怂的喊了朱棣一声爹,转头又叫了甄武一声姐夫。   甄武懒得搭理朱高煦,只是看了一眼朱高煦,就再次面向朱棣,不过嘴上顺势也变成了一家人的称呼。   “父皇,我和他说不着。”   甄武带着一些埋怨说道:“咱之前都说好的事,您这突然把我撂半道上,谁受得了,再说您也知道安南的局势,而且黎季犛此人是什么性子相信您比我更清楚,他怎么可能乖乖的接陈天平回安南呢?您先去信问一遭,除了自取其辱外,只能给黎季犛抵抗我大明多一些准备时间,这是何苦来哉。”   朱棣没有说话,朱高煦先急了。   “姐夫,你这话我可不认同,我敢保证黎季犛会乖乖的接陈天平回去。”   “你保证?”   甄武横眼看向朱高煦:“你拿什么保证?”   朱高煦神色一滞,随后梗着脖子道:“我既然保证,自是对此有所筹谋,今儿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就和姐夫好好念叨念叨。”   说完,朱高煦神色变的正经起来道:“我且问姐夫,咱大明针对安南可是为了南洋海盗以及南洋贸易的航线维护。”   “不错。”甄武承认,然后看着朱高煦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奇了起来。   朱高煦很少有这种正经探讨政事的时候,这让甄武纳闷,朱高煦难道还真长了一个脑子?   还是说以前小瞧了?或者他去辽东太久,朱高煦大有长进,自己犯了经验主义?   既然如此,那就和朱高煦好好的聊上一聊。   一时间,甄武看向朱高煦的眼光也正色了几分。   朱高煦郑重开口说道:“既然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么安南是谁当家做主重要吗?我们要的只是他们听话而已,而如果黎季犛把陈天平带回安南后,我大明可借此插手安南之事,如此大明,胡氏,陈氏便成了三方人马,姐夫曾与我说过,三方鼎力才是稳定的最好形式,而三方制衡我大明后力最足,势必也将最有利与我们。”   甄武忍不住的嗤笑了一声,他道:“好,我先不论你怎么保证黎季犛会乖乖的接陈天平回去,你既然知道此事事关清理南洋海盗和南洋贸易,那你当晓得安南需要铁血的镇压和清洗,才最符合我们的利益,至于三方鼎力?和平下的权利斗争,你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一些吧。”   “如何简单了,姐夫可借陈天平之手,扶持陈天平,我亦可以借机钳制黎季犛,我们背后还有整个大明,数万万强军做强援,不管是陈天平和黎季犛又岂敢忽视我们的存在,又怎敢在我们南洋贸易上多做手脚。”   甄武翻了白眼道:“你可知和平之下的权利斗争,外人最难掌权,不管是陈天平和黎季犛,若是我们没有清洗安南权重之人,我们即便插手安南内政也只能躲在幕后遥控,如此不免要受制于人,到时候如果一旦没有形成你所理想的那种状况,南洋贸易怎么办?搁浅吗?”   说到这里,甄武转头看向朱棣道:“这种事情想必父皇深有体会,靖难攻伐之时,父皇想做什么决策,一言即可成行,可如今呢,文武百官各有思量,天下万民亦在父皇心中,西域,北境,南境,那个局势不是复杂万分,那个决策又不是需要仔细考量后,才能慎之又慎的作下决定,现在有机会清洗安南,若是等到错过这个时机后,难道为了推行一个政策,和安南朝臣们扯皮吗?”   “不会如此的。”朱高煦肯定的说道:“绝不会,我既然敢提议这般做,便绝对会把安南朝政掌握在大明的手中。”   “我都不敢说在政斗中,把黎季犛摆弄于手掌,你凭什么敢如此肯定?”   “姐夫是不肯相信我一次吗?”朱高煦昂着脑袋看着甄武说道。   甄武刚想点头,可他看着朱高煦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有点下头,他仿佛想起了朱高煦小时候虎头虎脑的样子,想起当初的朱高煦亦如现在昂着脑袋问他‘我将来也会特别勇猛,你信不信。’   那时候甄武常常哄着他说相信。   后来朱高煦确实越来越勇猛,每逢对战之际,从不考虑自身安危,冲杀敌阵悍勇无畏。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肯相信朱高煦了?   好像是从朱高煦常常把一些复杂的局势看的简单时,从那时候甄武开始了恨铁不成钢,开始了为朱高煦惋惜。   这时候,朱棣看出两人的争论陷入了僵局,叹了口气,对着甄武说道:“局势其实并不如你讲的那般危重,毕竟老二的主意确实节省钱粮,这是一个很好的优势,若一切顺利,咱们确实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得到安南东海沿线,当然若是事情进展不如想象当中那般,等到南洋贸易时,咱们若还需和安南朝臣扯皮,大不了找个借口再行动兵,老二如今对此事这般上心,又连翻保证,总要让他试一试嘛,而且…”   朱棣语气一顿,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而且…有些事情总要给老二一个机会。”   朱高煦见朱棣帮他说话,心花怒放,一时间没太留意朱棣所说之话中的隐藏含义。   而甄武却突然听明白了,他一下子理解了朱棣为什么会突然改主意。   是啊。   有些事情总要给朱高煦一个机会啊。   甄武明白了朱棣的良苦用心后,转头看向朱高煦,他深深的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就像朱棣愿意给朱高煦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一样,甄武何尝不愿意朱高煦在一些事情上证明他自己。   只是…   甄武又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反而看向朱棣道:“那就先依汉王之见吧。”   说完,甄武叮嘱朱高煦道:“既然依你之见,那我就在家中等着黎季犛乖乖迎回陈天平的消息,也等着你施乾坤手段,把安南朝政掌握在咱大明手中。”   朱高煦大喜:“姐夫,你真同意了?”   甄武点了点头道:“但愿你不会让父皇和我失望吧。”   “我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且瞧好吧。”朱高煦振奋的说道。   甄武没有在说话,只是心中始终带着几分不安。   也许朱棣也如他一般,可有些事总要放手让朱高煦去做一做的。   等到朱高煦离去后,朱棣拍了拍甄武的肩膀,叹了口气,甄武明白朱棣是让他理解朱棣的一番心思,甄武冲着朱棣点了点头。   只不过,甄武离去时,暗叹了一声,但愿朱高煦真有乾坤手段,能后把黎季犛掌控在手掌之中,或者说即便没有乾坤手段,当一切不顺利时,也不要对局势造成太大的损伤。   ……   安南西都清化。   这一日,黎季犛收到了来自杜省的信件,当他看完后勃然大怒,按照信件当中所言,他只有乖乖的把陈天平请回来一条路可选。   可这他如何甘心。   他好不容易把王位抢过来,独掌安南大权,如今大明的一句话,就让安南再起风波?   怎么可能!   他连陈艺宗的话都不放在心中,如何会听大明的。   黎季犛思索了一阵后,当即召见了大将黎威。   当黎季犛把此事和黎威说了后,黎威亦是大怒道:“岂有此理,大明这般做法也太过霸道了吧,我安南之事,凭什么要大明来指手画脚,我看就是陈家那些人把大明给惯坏了,他还真当我安南是绵羊了吗。”   “不管大明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了绵羊,但有一件事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是大明军力强盛不可小觑。”黎季犛说道。   然而黎威不屑道:“大明强盛,如今我安南亦不差多少,不就是对战吗,那就打,看谁怕谁,我们尽起境内七百万大军,说不定还能打进大明,我早就眼馋大明的土地了。”   七百万?   黎季犛笑了笑,他安南人皆可军,确实也有七百万,一旦打起来倒也能让大明好看,他开口道:“你所言不错,大明再强,可入我安南后,也休想把我安南当做软柿子,说起来大明如今这般,倒也不出我所料,咱们想要在安南另建天地,势必要过大明这一关的,只不过…可惜,本来以为恭维大明两句,大明便不会怎么着,谁能想到陈天平竟逃到了大明。”   说着,黎季犛叹了口气道:“大明听了陈天平陈述后,想必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不过既然如此,那就打一场吧。”   黎季犛站了起来,向着大明的方向望了望。   他知道这将是他最险峻的一次考验了。   而他只要度过这一次危机,那么他的人生势必将成为一个传奇。   说不定等到以后,还有机会反攻大明,占其地掠其财。   想到这里。   黎季犛眼神中透出一丝狠厉和贪婪,谁说大明就该做安南的主,谁又说安南不能做大明的主。   “黎威,传命下去,督军备战,这一次咱们就好好的闹上他一场。”黎季犛冷声下令道。   黎威应是,振奋的退了下去。   等到黎威走后,黎季犛眼神中明灭不定的闪着光彩,他低头看了看杜省的信件,看着上面杜省劝他大局为重的语句,说着什么汉王保证陈天平入安南后,他们可把陈天平软禁起来,不妨碍他们在安南执掌大权。   他嘴角轻轻一勾,杜省是个书呆子,但是他可不是。   一旦陈天平回到安南,单单名义两个字就能搞得他灰头土脸,他可不相信大明会不插手他安南之事。   不过该怎么回呢?   黎季犛脸上浮现出一抹奸诈的神色。   示之以弱。   先把陈天平骗回来再说,此人必须得死。   然后嘛…再和大明好好较量较量。   看看是他王位做的稳当,还是大明能够入主安南。   他若不给大明展示一下他的铁血,大明还真以为安南尽是陈氏那些软骨头!以为给点吃的就只晓得摇尾乞怜!   哼!   他黎季犛这次不仅要吃大明的,吃了之后照样也敢扑上去咬一场。   …… 第378章 -凭什么搏命会输给别人?   天气越来越凉,进了十二月后,更是迅速的急转直下。   京城之中,朱高煦的声势在这几日中愈发的高涨起来,对百官来说,颇有一些汉王在则不见太子的架势,而在这般情况下,甄武的声望不免也遭受到了一些损伤。   甄武在朝堂上政见受阻,对于一些善于见风使舵之人,自然把此看做是一个风向标识,并且打算重新进行资源投注。   尤其是安南黎季犛的急信送入京城后,那些墙头草们,更是敢在私下里,偷偷的非议起甄武的能力。   黎季犛的信内容很简单,不仅向朱棣诚恳的认罪,而且还详细的阐明了缘由,说是之前并不是有意欺骗朱棣,只是百般寻访结果一直未找到陈氏子弟,所以才用其子外甥之身,向大明讨封,不过如今既然陈天平现身,他们自当恭迎陈天平回安南,且视之以君。   当黎季犛的态度,被朝堂众臣知晓后。   文官全部欢呼雀跃了起来,一个个的俯身恭贺朱棣:“大明威名远播,不战而屈安南,此必为万世之传扬,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棣见黎季犛这么给面子,心情也好了几分,当天便再次召见了陈天平等人。   陈天平等人本就一直惦念着他们的事情,听到朱棣召见,自然激动万分,当他们来到大殿上跪拜过朱棣后,忍不住的就开口问道:“陛下,大明可是愿兴正义之师?”   朱棣摇了摇头。   陈天平等人都是一愣。   朱棣看向陈天平笑道:“朕听闻你们之事后,便一直挂记在心中,早在之前就去信安南,如今安南那边已经回信,说是愿迎你回安南,让位于你,自然不必再动刀兵。”   陈天平等人脸上具是难以置信,下一刻,陈天平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黎季犛那等奸诈小人,岂肯乖乖让位于我。”   “放肆。”   朱高煦这时站出来斥责道:“君无戏言,伱当陛下会骗你吗?”   “不不不。”   陈天平一脸恐慌,看向朱棣道:“求陛下恕罪,臣绝无此念,只是臣在安南时,一直被黎季犛等人追杀不休,与黎季犛几乎无法共存于世,臣实在难以相信黎季犛会好心的让位与我。”   朱高煦见状嗤鼻道:“你以为我大明是什么?你看不到我大明无敌铁军,黎季犛却看的清楚,我大明既然过问此事,责其不臣,他黎季犛自然会乖乖的让出王位,这有何难以相信的。”   陈天平张嘴无言。   朱棣挥了挥手,瞪了一眼朱高煦,随后温和的笑着对陈天平说道:“此事确实是安南黎季犛亲笔所写,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说起来黎季犛虽有过错,可如今这般诚心认错,朕也不好咄咄相逼,既然他肯让位与你,那朕就做主让你回去接着做你的安南之王。”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朕知晓你心忐忑,不过大可不必如此,自古以来逃亡之君,回归故土后大有作为的很多,你不必妄自菲薄,日后专心经营你安南臣民即可,当然若是有为难之处,亦可谴使臣来此求助,朕会看顾着你的。”   陈天平听到朱棣这般说,虽说依旧有些不甘心大明不出兵,但最终也只好点头应是。   毕竟这结果,比大明不管他们要强很多。   大不了他们回去后,再和黎季犛重新斗过。   朱棣接着说道:“安南恭迎你回去的使臣,年前才能至京师,刚好此行碰上新年,你们便等到年后再一道上路回安南吧,而这些日子,你等就在京师好好游玩一番,也好见识见识我大明风光,期间若是有什么需求皆可与礼部陈说。”   陈天平等人磕头谢恩。   随后,朝会便没什么大事可言,退朝后,百官依次如潮水的退了出去,各回各的衙门开始办差,而甄武却有些疑惑,甚至可以说百思不得其解。   黎季犛真的就乖乖的迎陈天平回去了?   他怎么会甘心?   甄武把自己代入黎季犛的身份开始考虑,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到不到黎季犛这么做会有什么好处。   按理说,不应该的啊。   而且甄武清楚的记得后世历史中永乐年间有征讨安南之事,如今难道和平解决了?是他的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   甄武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历史,对于永乐年间征讨安南之事,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可是因何而起,期间过程如何,却一无所知,反倒是知道因为张辅没有久镇安南,继任张辅之责的人又较为庸碌,导致安南反复,再次独立出去,成为永乐年间为数不多的几大憾事之一。   甚至后世不少人对此惋惜,忍不住的猜想若是张辅能够永镇安南,大明必将会是另一幅模样。   真他娘。   甄武暗骂自己。   前世上学的时候,但凡少往小树林里钻一钻,绝对不至于把历史学得这么一知半解的。   如今好了,只能相机应变了。   夏原吉这时候瞧见甄武一脸难受的样子,走了过来道:“赵国公何必如此,以赵国公军威,并不需征讨安南这一件小事证明,何不想开一些,再者说和平解决安南之事,省下的粮草可用于富民,这相较于赵国公军威的锦上添花,下官却以为更有价值,之前听闻赵国公向来爱兵爱民,难道传言有虚否?”   “你以为我想要征讨安南,是为了我自己的名声?”甄武挑眉道。   夏原吉道:“本没这么认为,可如今黎季犛乖乖的要迎回陈天平,显然局势一片大好,可赵国公为何这般锁眉沉思,难道不是因为此结果与赵国公政见向左,国公因而另思对策?”   嘶。   甄武吸了一口气,不悦道:“夏原吉,我甄武心胸即便再小,也还不至于此吧,此事若能和平解决,甄某自然是乐见其成,只是…”   说到这里,甄武说不下去了,说到底他只是心中有些不安,可为何不安他也说不清楚,这些如何能和夏原吉道明,更何况这些话和夏原吉也说不着。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解缙,杨士奇等人瞧见了甄武和夏原吉在闲聊,他们早先就观察到了甄武神色有些不爽。   杨士奇为此心中颇为愧疚,在他看来,他曾承过甄武的恩情,可当甄武有所政见时,他却只是作壁上观,不免有些知恩不报之嫌,但事关国家大事,他倒也能安慰自己,可现下见到甄武心情不好,便忍不住的想要上前劝解几句。   于是,他便与解缙言明,示意解缙一起与他去找甄武闲聊几句,可没想到解缙冷淡的看了看甄武,最后傲气道:“要去你自己去,我解缙做事向来不愧天地,不需向旁人解释什么。”   说完,解缙便挥袖大步离去。   杨士奇看着解缙的背景有些哑然,随后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自从朱棣继位后,解缙便扶摇直上,备受朱棣宠信,传言朱棣还曾说过,不可一日无缙的话,而这种情况下,解缙也确实有资格自傲,也有资格不在乎其他人,只是当初他们能够得见朱棣,还是多赖赵国公引荐。   现下得势却这般作风,着实有些不妥当。   杨士奇苦笑的摇了摇头。   他现在也没资格劝解缙什么,所以便独自向着甄武走来。   甄武见杨士奇一脸想要劝慰他的样子走来过来,顿时也反应过来,明白是他刚才在朝堂上的表情不太恰当了,随后他扫了一眼往外退去的百官神情。   这让甄武失笑出声。   真是闲人多闲心。   今日之后指不定有多少人,就凭着他刚才在朝堂上苦思的神色,在背地里暗自的揣测和议论他呢。   既然这样。   甄武不爽的阻住了杨士奇想说的安慰之语,随后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甄武曾查过黎季犛,只是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兴许会再生波折,所以才会在朝堂上深思,不过既然被人误会了,那我也懒得被人当猴子看,刚好快要过年了,这就找陛下告个病假去。”   杨士奇和夏原吉都微微一愣。   没这么简单?   再生波折?   这…未免也太多心了吧。   大明如今何等强盛,小小安南岂敢轻捋虎须。   而甄武越说越来气了,他想到一心谋划安南之事,为的啥,现在他倒成笑话:“得,老子不玩了,他娘的,老子这就回家好好准备过年总行了吧。”   说完,甄武迈动脚步,去找朱棣请假去了。   然而,当甄武刚刚来到朱棣的书房,朱高煦竟然从里面出来了,甄武斜眼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朱高煦,问道:“汉王找陛下,这是所为何事。”   朱高煦笑的和个狗尾巴草一样:“这不黎季犛要迎回陈天平嘛,我寻思挑选些将士护送一番陈天平,顺势也在安南先安插些人手。”   甄武点了点头,本不想多说的他,最终还是忍着不爽的性子,提醒道:“黎季犛此人向来狡诈,你定要多做防备,而护送陈天平的军将们,也需挑选些谨慎之人,莫要出了差错……”   说着说着,甄武突然灵光一闪。   黎季犛不会对陈天平下手吧。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陈天平是安南王室子弟,大明若是攻伐安南,有陈天平在,他们将会简单一百倍,毕竟叫门这种事,有个王室子弟是很好使。   嗯?   这事听着怎么有点熟悉呢。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甄武眼睛顿时闪过一道厉芒,他凝重的对着朱高煦说道:“我突然想到,黎季犛也许会在陈天平南归的路上,对陈天平下手,而且是极有可能,所以你对此事万万不可不防。”   说到这里,甄武想了想,略带不安又认真的说道:“护送陈天平南归之人你可有人选了?要不要我找人去护送陈天平,或者说…我亲自护送一遭。”   “别。”   出乎甄武所料,朱高煦却想也没想的直接拒绝了甄武,并且还有些警惕的看着甄武,嘴上报屈道:“姐夫,你一介国公哪能做护送人的活,再说咱大明又不是只有姐夫你一个人能打仗,我朱高煦今儿再和你保证一句,这事我定然会妥当安排好的,你就不要插手了好嘛,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甄武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怕他抢功,还是怕他提前插手安南?   甄武深深的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这些日子被吹捧的自信心爆棚,不躲不避的迎着甄武的眼神,最终,甄武那股心气再次散了下去,他挥了挥手道:“得,我狗拿耗子了。”   随后,甄武直接越过朱高煦向着朱棣的书房走去。   而朱高煦看着甄武的背景,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身大步的离去,他相信他这一次可以做好的。   他不是小孩子了。   当他回到汉王府后,当即把黄中叫了过来,他吩咐道:“这次由你率领五千兵马去护送陈天平,等到了安南后,记得把该安插的人,安插进去,另外切忌把黎季犛的长子给我带回京师,咱们绝对要借这个机会,把安南的朝政牢牢的把握在咱们的手中。”   “放心吧殿下,这些我明白。”黄中说道。   朱高煦想了想后,又凝重的对黄中叮嘱道:“此事咱们虽准备了一些时日,但是刚刚我从宫里回来时,赵国公的话却也提醒了我,黎季犛此人很是狡诈,你护送陈天平去安南时,一定要慎之又慎,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快马来报,若是黎季犛想要出尔反尔,老子甚至可以陈兵边境声援与你,所以你一路上万不可大意,千万别阴沟里翻了船。”   黄中听闻这话,忍不住道:“殿下这般就小瞧人了,您与赵国公百战百胜,但卑职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算算时间入军也有十好几年了,这些事不消您与赵国公的提点,自会提防在前。”   朱高煦见状点了点头。   随后,他忍不住笑道:“说起来,只要这次做的好,先不说咱们能得到的好处,单是百官的敬佩就能让人欣喜。”   “是啊。”黄中点头附和。   朱高煦瞧了一眼黄中,想起前段时间的事,开口道:“对了,听说前段时间你被赵国公教训了一顿?”   黄中一愣道:“是卑职冒犯了赵国公,理该受罚。”   朱高煦大气的摆了摆手道:“说归说,但我晓得你心中有气,所以这次你更要争气,赵国公最看重有本事的人,刚才在宫中时,赵国公还想要亲自护送陈天平,足可见他对此事之看重,所以此事只要你办的够好,想必赵国公以后都不会再那般小瞧与你,这也是你扬名的一个机会。”   黄中听到这话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同时他的双拳在暗中不知觉中已经暗暗捏紧了。   说起来他年岁比赵国公还要大一些,他承认赵国公能打,但是他却不认为他比赵国公能差多少。   说到底还不是赵国公命更好些,得陛下看重。   若他有赵国公那些施展本事的机会,他不相信他会比赵国公做的差!   毕竟大家都是两个胳膊扛一个脑袋。   凭什么搏命会输给别人!   …… 第379章 -新年与朱棣来访   时光流转。   随着年关一天一天的迈进,除了触动人心中的那份期待,更多的是惹的人躁动不安。   自上次朝会后,甄武如愿的告了病假,每日的待在家中陪着家里人,仿佛不问世事一般,而朱棣大抵也因为之前坑了一把甄武,所以在年关将近时,也愿意让甄武好好歇上一歇。   反正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是这般却愁煞了小六。   她脑袋抵在桌子上,无神的瞪着她那双大眼睛,发着牢骚道:“这大哥快不能要了啊,怎么天天盯着人家绣花调羹的,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贴身丫鬟在一旁瞧着小六这般,忍不住的捂嘴轻笑。   小六不忿的瞪了丫鬟一眼,随后又愤愤的说道:“嫂嫂都没他盯得紧。”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小丫头绯雀兴冲冲的跑了进来道:“小姐,小姐,三爷他们的年货到了,好几大车呢,如今就停在侧门卸货呢,我刚去瞧了几眼,好多鱼呢,还有各种虾爬爬,还有我不认识的东西,可多可多了。”   绯雀才十三岁,年纪还小,玩心比较大,是朱玉英觉得小六快要出嫁了,从家中庄子里挑出来的四个丫头之一。   这四个丫头,刚巧碰上那段时间朱玉英稀罕上了鸟雀,便分别取名为绯雀,黄鹂,白鹭与彩鹤,将来是要陪小六一道嫁过去的,再加上小六的贴身丫鬟红豆,足够小六使唤。   本来无聊的小六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下一刻,小六就直接跳了起来,向着外面跑去:“我去瞧瞧,看看三哥有没有给我准备啥好东西。”   话音未落,小六已经跑出了屋子。   绯雀和红豆连忙追了过去。   小六到了侧门后,扒着马车就往里面瞧都有什么东西,护送年货的护卫们大多是府里的老人,也晓得家里的这位姑奶奶。   一人笑着上前道:“三爷他们早早的就给您准备了礼品,小的刚还寻思让人给您送院里呢,没成想您这就出来了。”   “都有啥?”小六感兴趣的问道。   这人笑着把小六引到给小六准备的礼品车旁道:“您瞧瞧,对了,还有几条小活鱼呢,三夫人特意叮嘱了,让我们一道好好照料,七彩斑斓的。”   说着话,下人把装有活鱼的木桶找了出来,小六蹲在木桶旁,看着桶里的活鱼欢快的游动着,眼睛一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过,她笑了一会儿,笑容便收了回来,眼睛一转,趁着门房一不注意,带着绯雀两个就从门房熘了出去。   门房瞧见后,一边连忙让几个护卫追上去保护小六,一边叹气跺脚的熟练的转头去找甄武禀报去了。   只是路上门房有些纳闷,往年对年礼特别上心的小六,今年怎么只瞧了那么几眼,就满心思的往外面熘呢。   到底是大了,晓得外面好玩了。   而小六跑到外面后,找了个人少的巷子一头钻了进去。   她轻咳了两声道:“出来吧。”   不一会儿,定国公府的两个陪小六玩捉迷藏的高手,从暗处钻了出来,他们上前弯腰见过小六,小六澹澹的点头道:“你们去把定国公寻来,就说我在望月楼等他。”   定国公府的两人,不问缘由应声而去。   随后小六便去了望月楼。   她有些事情要询问徐景昌。   很快,徐景昌便匆匆来了望月楼,但是小六还是翻了个白眼,有些嫌弃徐景昌来的太慢,然后她不顾徐景昌兴奋的神色,直接了当的问道:“我问你,我大哥这些日子怎么总是在家里啊,而且瞧着还有几分心情低落,你老实告诉我,这期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徐景昌一愣道:“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   小六下一刻一脸不开心的挥了挥手:“你甭提了,开心事我大哥还和家里唠叨唠叨,不开心的我大哥嘴巴可严了,一句不会多说。”   说完,小六斜眼瞥了一眼徐景昌,不满道:“哎哎哎,我说我大哥心情低落呢,你在傻笑什么呢?”   徐景昌看着面颊如玉的丽人,又是一愣,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巴:“我笑了吗?没有啊。”   小六看着徐景昌这样子,没脾气的敲了敲桌子道:“行了行了,你以为叫你出来干嘛呢?赶紧说事。”   徐景昌收了收动荡的心神,然后开始把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小六说了起来。   其中有些是他知道的,也有些是道听途说的,全部一股脑的说给了小六听。   而这个时候,甄武也收到了门房的禀告,他想了想道:“这次给她两炷香时间吧,等到时间后,你再让人把她带回来就行。”   门房应是下去了。   甄武这时再次看向了石冷。   这次是石冷带着老三他们的年货过来的,顺道也向甄武禀报一些买卖上的事情。   石冷先是掏出了几封书信递给甄武道:“这是三爷和七爷给家里人的信,七爷那边已经安顿好了,如今就和三爷住在一起,大爷大可放心。”   说起小七,小七是随着上次柱子他们一块去的长乐,当初去的时候,张玉清没少不乐意的念叨,但是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荡的,在甄武的陈说下,加上也是去找老三,张玉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甄武接过信后,便先放在了一遍,与石冷聊起了正事。   其实现在甄家的买卖不算多,但是却都布置在将来商业发达的地段,而且也都是茶,毛皮,酒楼等火爆的买卖,所以家里钱倒是不缺。   两人聊了一阵后,正事聊完又聊了一阵闲话,石冷这才起身告辞。   随后,甄武拿起信件看了起来,其中都是老三和小七的近状,并没什么值得一说的,等甄武看完给他的信后,他便拿着老三和小七给张玉清的信件去了张玉清的院子里。   对于张玉清来说,新年反倒没有孩子们那般热络。   尤其是今年,老大好不容易回来了,但是老三和小七又不在,张玉清不免为此感到遗憾。   好像自从家里孩子大了后,每年都聚不齐人。   这让她这个当娘的,每年都挂不完的心,担不完的忧。   今儿老三他们的年货送过来,她早就等着甄武和朱玉英收拾妥当后,来找她汇禀这些东西呢。   当然她并不是稀罕那些年货,而是想要知道老三和小七的一些讯息。   当她见到甄武拿着信过来时,张玉清精神顿时一振,没等甄武说话,就连忙道:“你快坐近些,给我念念老三和小七都说啥了。”   甄武笑着走过去坐下,然后先打开老三的信,慢慢的念了起来。   张玉清听着这些,仿佛就像是在听老三在她耳边念叨。   老三的信件很长,大抵老三在外地久了,恰逢年关,也比较想念张玉清,亦或者是随着年龄越大,才越晓的珍惜这份母子之情,所以絮絮叨叨的,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   而小七的信件就简单多了,大意之下也只是报了个平安。   张玉清挑眉道:“小七的没了?”   甄武点头道:“没了。”   张玉清不满的唠叨道:“这孩子第一次出远门,也不晓得和家里多说一些,差事累不累,苦不苦的说一说也好啊。”   甄武哄道:“他的差事我亲自安排的,哪能累了和苦了,您就别太担心他了,等他历练两年后,我就把他拘在家中,到时候您让他先成了婚,给您生个大胖孙子再说,您说这样成不成?”   “你就晓得哄我。”   张玉清吧砸了一下嘴,仿佛刚才听信还没有听过瘾,但是也晓得信确实是读完了,情绪不高的唠叨道:“好好的,为啥非要去历练,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历练的,你这个当大哥的也是,家里又不是以前了,难不成还用小七去建功立业吗。”   甄武苦笑道:“哎呀我的老娘啊,早先不是和您都说过了,那是小七自个的志向所在,我还能阻拦不成,您说您咋还有情绪呢。”   张玉清也不乐意了:“我说你两句怎么了,行了行了,你甭陪着我了,去忙你的正事吧。”说着张玉清就叫来了她的丫鬟道:“走,咱们去外边走动走动,等回来你们再陪着我琢磨琢磨那个叶子牌,上次随老大家的去宫里,怎么就输了我那么多钱呢,没道理。”   甄武起身把张玉清扶了起来,然后随着张玉清来到院子里,看着张玉清在丫鬟的陪伴下去遛弯后,他才苦笑着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张玉清年岁大了,又常被锁在这深宅大院中,满心思都是这些儿女们,可她也晓得儿女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常常去搅,只好自己寻摸着乐趣消耗时光。   对此甄武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除了让朱玉英没事多带张玉清去串串门,其他的也只能是他没事多来陪张玉清唠一唠闲话。   ……   甄武刚刚走出张玉清的院里,突然发现小六风风火火的从走廊里跑了过来。   甄武本想训斥一句小六。   可小六站到他面前后,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最后还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哥,咱就在家里待着,小六陪着你。”小六闷闷的说道。   甄武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定是小六在外面得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传言,他笑了起来,他揉了揉小六的脑袋道:“你个小丫头,瞎操什么心呢。”   “我才没瞎操心。”   “好好好。”甄武突然来了几分心情道:“那这样,陪哥去射会箭怎么样,身子都快锈了,咱刚好比一比,你若赢了我,我任你挑一件东西送给你。”   “好。”小六脆生生的应下。   随后两人向着箭靶场走去。   一番比试下来,谁赢谁输已经不重要了,两人要么你耍赖,要么我耍赖,吵吵闹闹的早忘了之前的约定。   ……   家中的日子向来娴静和舒适。   转眼间新年如期而至。   而新年这一天,其实还不如新年前几日的轻省,因为新年一到,就开始忙着各种拜年,各种走亲。   甄武贵为国公,又是右府都督,一方面要见不少的下属,另一方面也要去宫中拜会朱棣,随后还要去谭渊等一些长辈家。   总之从大年初一开始,甄武就开始忙了起来。   随着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来到了正月初十。   这一天下午,甄武正在家中和他的儿女们玩闹呢,朱棣突然来到了他的家中。   朱棣没让人禀报,径直的就闯到了后宅,当朱棣看到甄武悠闲的逗着几个儿女在玩时,当场就挑起了眉头。   “你好歹也是个国公,整天窝在家里以小儿为乐,成何体统!”随着话音越来越近,朱棣走过来,上前就踹了甄武一脚。   甄武被突然而至的朱棣吓了一跳,可当他理清楚朱棣所说的话后,神色古怪的看向了朱棣身后跟着的朱瞻基。   这些日子甄武没少听说,朱棣常叫着朱瞻基在身旁陪伴。   有脸说他?!   朱棣老脸一红:“你和我能一样吗?你才多大年纪,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不思报效朝廷,抱子弄孙像什么话。”   甄武咧嘴一笑:“陛下这话说的,我瞧着陛下如今也生龙活虎,年富力强呢。”   “我用你捧?”朱棣瞪着甄武说道。   “这可不是捧。”甄武死皮脸的说道。   这会儿朱玉英闻声也走了过来,见过朱棣后,朱棣关心的问了几句生活上的闲话,便让朱玉英把这群小不点全都带到一边玩去。   朱玉英笑了笑,知道朱棣有事和甄武说,便上前抱起了小儿子,然后叫着三月,幼淑和朱瞻基去屋外玩耍了。   朱棣站在窗前看着三月他们在外面玩闹,突然感叹了一声道:“有时候挺羡慕这般无忧的年岁的,只是可惜了。”   甄武没有说话。   朱棣转身问道:“怎么?心里还有气?”   甄武明白朱棣所言的意思,摇了摇头道:“自始至终便没有生气,要不然也不至于有兴致陪着家里人。”   “没有就好,说起来我被人误解的少了?若被人误解就动气,那还不早就被气死了。”朱棣说着走到了椅子旁坐下。   然后,接着说道:“至于老二力主的事,你也要明白,但凡有机会和平的达到咱们的目的,咱们就应该试一试,毕竟大明的大敌始终是在北方。”   “我明白。”   甄武点了点头道:“不过心中总有些担忧,觉得黎季犛不会这么乖乖的认命,我甚至觉得黎季犛指不定在打着什么样的注意。”   “他最有可能的打算,就是击杀陈天平,甚至为此还会不惜埋伏黄中等大明军将。”朱棣这时肯定的说道。   甄武惊愕的看向朱棣道:“陛下既然也有此虑,为什么还要这般?”   “不是和你说了吗,但凡能和平解决,咱们就应该尝试和平,毕竟一切都是推断,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可…”   甄武的话还没说出来,朱棣就冷笑一声道:“可什么?我告诉你,没什么可是,天下万民包括你我,都各有其责,我所求和平,是为了大明负责,将士们冒险护送陈天平回去,亦是将士们的责任,而黎季犛若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害我大明将士的性命,那么替他们报此血仇便是你甄武的责任。”   说着。   朱棣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眼中泛着那抹仿佛靖难时坚定且冷厉的光芒道:“黎季犛若是乖乖的认命,任由老二把安南东海沿岸掌控在手上,那我也懒得多搭理他,但是若是他不识好歹,就像那天你在朝堂上所说的那般,去给老子踏平血洗了狗屁胡氏。”   甄武吸了口气,站起身同样认真的应是。   片刻后。   俩人都平复了一下心情,朱棣伸了伸腰道:“对了,早就听说你在家中建的习练武艺的地方不错,走,带我去耍两套枪去,顺道让外面那群小兔崽子们,见见他爷爷的本事。”   甄武笑着道:“这感情好,而且我刚好和您显摆显摆我的收藏,刀枪剑戟,各种弓箭,保证都是好家伙式。”   朱棣一听这话,更来精神了。   随后,一众人便去了练武场,朱棣精神勃勃的耍了两套刚勐的枪法,朱瞻基他们一群小家伙拍着手叫好,让朱棣高兴的仿佛都年轻了几岁。   而甄武想着朱棣刚才所说的话,眼中也时不时闪现出一抹厉芒。   一直担忧来担忧去,有什么屁用!   就像朱棣所说,天下万民各有其责,他与其担忧,不如静待黎季犛的动作。   若是现在单凭大明两个字,还不足以让域外野心之人,收其野性,跪地称臣。   那就打。   打的他们闻大明而变色。   甄武眼中一定,心中冷哼一声,暗想道:那接下来就看黎季犛作何选择了。   …… 第380章 -惊变   正月十二。   杜省等一众安南使臣,带着陈天平开始南归,黄中率千余将士随行护航,等到广西后,他们将会汇合吕毅带领的五千兵马,一同把陈天平送至安南都城,继任国王。   这一趟谁都知道,大明境内是没什么太大的危险的,反而等入了安南境内之后,才有可能出现一些难测的意外,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护送陈天平的人马,会选为广西兵勇的原因,这般能省了京师至广西这一路上的人吃马嚼。   今儿的日头是很不错的。   阳光给的很足,照在人的身上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让人静极思动,特别适合出行。   城门口领了这趟差事的军卒,一个个神情也颇为雀跃,显得精神勃勃,可能除了天气的缘故外,还有在节日里面吃的好,睡的饱,积攒了满身的气力的原因。   他们带着笑意,满是自信的安抚着给他们送行的家卷们。   吵吵闹闹中,黄中瞧着到了时辰后,开始收拢军卒,列队待发,军卒们只好一一告别了妻儿,告别了父母,告别了亲友,为了他们的生活,为了责任,也为了大明的荣耀开始准备踏上征程。   一个年轻的士卒因为着急,甚至一不小心差点冲撞了黄中的马。   他的新婚妻子担忧的惊呼出声。   黄中撇了一眼,见这名士卒的妻子还怀着身孕,本来动怒的眸光一时间也温和了下去,不过依旧伴着脸训斥了一句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列队,往后稳重些也能让你家里人安心一些。”   “诺。”士卒应声后,找到自己的队伍,匆匆跑了过去。   黄中骑着马匹巡视了一圈,等到队伍全部整装待发后,与杜省,陈天平等人说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队伍缓缓的向前走动了起来。   送行的家卷们,不舍的跟着行走,一个个依旧伸着脑袋扯着嗓子,和军卒们说着说不完的叮嘱。   一直走出了很远,他们又目送了很久,这才一个个叹息的转身回城。   而在这些送行的人当中,有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人。   裴伯耆。   他竟没有与陈天平同行南归。   这让礼部送行的一众官员有些疑惑,尤其是当裴伯耆返回城门后,转身上了城楼,更让他们满脑子生出问号来。   这裴伯耆在搞什么鬼?   可是当他们看见城楼前,那位挺拔站立如劲松一般的将军时,他们一个个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被赵国公留下来了。   但赵国公留下裴伯耆做什么?   难不成赵国公还天真的以为,黎季犛会违逆大明不成?   试图留下裴伯耆以作后手?!   而这时裴伯耆已经来到了甄武的身边,他向着甄武提出了和那些官员一样的疑问:“国公昨日差人过来,让老朽暂留大明,可是担心黎季犛会出尔反尔?”   这些日子以来,裴伯耆对于甄武与朱高煦之间的政见争议,也是有所耳闻,所以不难做出此想。   甄武没有隐瞒的打算,直接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面向裴伯耆道:“裴先生满门忠义,在安南亦是声望在野,若是陈公子出现什么意外,有你在也能揭露黎季犛之罪行,不至于让黎季犛黑白颠倒,所以你与陈公子分开南归,更为妥当一些。”   裴伯耆皱着眉头,他亦有些不敢相信道:“虽说黎季犛此人狡诈狠辣,可在大明声威之下,难不成黎季犛真敢以卵击石?”   “敢不敢,我不做推论,我只考虑可能性,做我该做的防备。”   甄武伸了个腰,眼光再次望向遥远的南方道:“左右不消多少时日就能见黑白,裴先生不妨耐心暂住一段时间,若是陈公子安然南归,且安然继位,到时我再派人送裴先生南下,并且依照之前你我商议那般,我亦会挑选能人强将助先生们与黎季犛斗法,当然若是真有什么意外,那么…呵呵。”   之后的话,甄武没有说,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尽然表明。   裴伯耆点了点头,随后也转头与甄武一般,向着南方望去,只是他的脸色中多了一抹对陈天平的担忧。   而与此同时,礼部送行官员回去后,把甄武留下裴伯耆的事情,不一会儿就传扬了出去,随着一个个的传诵,很快也传到了解缙和杨士奇等人的耳中。   解缙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识时务为骏杰,以大明如今的强盛,十个安南也不是对手,那黎季犛岂会做不智之选?!”   “定当不会的,两条路摆在眼前,黎季犛难道还会自找死路?”几个书记官一时间都开始出言赞同且吹捧解缙起来。   杨士奇反而皱眉道:“若是黎季犛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肯委曲求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   解缙等人都是一愣。   下一刻,解缙自傲的笑道:“这些话说起来简单,可事到临头又有几人能有这般气概,毕竟是身死道消啊,能坦然面对的怕是寥寥无几,不说旁人,士奇兄莫非忘了你我与周是修周兄的约定?你我尚做不到,一个小国蛮夷又岂能做到。”   这话一落,书记官们都开始装聋作哑了,不敢在这件事上多言,不过他们也曾听闻过,当初靖难时解缙,杨士奇等人与周是修共同约定,京师城破之日以身报国,可最后却也只有周是修一人坦然上吊自尽。   后来这件事传到当今陛下耳中,还有人进言开坟掘墓,并遗祸周是修的家人,还好当今陛下心胸宽阔,不欲计较,这才作罢。   杨士奇听到解缙谈起这件往事,脸上浮现出一抹微怒。   这件事在他心中仿佛是一条恶犬,疯狂追咬折磨了他许久的岁月,还是在最近才压下去那种愧疚感。   如今见解缙毫无愧疚的直言提及,不免对解缙有些不喜。   可是解缙如今备受宠信,他即便再不喜,老好人的性子发作,依旧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只是澹澹的说道:“赵国公曾查过黎季犛此人,既然赵国公有这方面担忧,想来也不是无的放失。”   “赵国公?”   解缙见杨士奇提起甄武,不成想,反而更加不屑道:“这怕是赵国公,觉得自己颜面受损,强自找补颜面耳。”   说完,解缙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士奇一愣。   这也是能嘲笑的?   而几位书记官也不晓得是真心还是假意捧杀,竟还在这上面添油加醋的吹捧解缙。   更让杨士奇意外的是,解缙偏还特别吃这一套,得意之极。   杨士奇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针对此事多说一句话,认真的开始办起自己的差事起来,然而在其他的地方,像朱高炽,朱高煦,夏原吉等人也在讨论着,甄武留下裴伯耆这个举动。   朱高炽倒还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话里话外谁也不曾得罪。   但是其他的人,大多都认为甄武是在多此一举。   一个个的即便没有明言,心中也多在揣测甄武如解缙之言一般,在强找颜面。   而当朱棣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时,他摇头笑了一阵,等到笑毕后,脸上浮现一抹冷色,随后想了想转头给甄武的小儿子封了一个骁骑尉勋职。   这让一众人都懵了半天,就连朱玉英也搞不清楚朱棣这是啥意思,虽然这只是个荣誉称号,没有实职,但那也是有功才能封赏的,她小儿子还在吃奶呢,能有个屁的功劳啊。   反倒是甄武不在意这个,听闻后只是笑了笑就把这事忘到了一边。   ……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   另一边,黄中护送着陈天平等人,终于到了广西,众人在广西略作整顿后,汇合了吕毅所带的五千兵马,开始向着安南而去。   这时候马上要到安南境内了,黄中想起朱高煦的提点,以及甄武对此事的看重,不由得也提起了几分小心,不仅时不时的去和吕毅商议,就连探马也不断的派出。   等到了众人进了安南境内,来到了第一站丘温后,黄中等人见到了黎季犛派来迎接明军及陈天平的官吏和人马。   这些人领头的是一个叫做黄晦卿的人。   黄中听那些人的口气,好像是安南的一个什么大官,还是黎季犛身边的近臣,可这却依然让黄中心中警铃大作。   狗日的。   当初说好的黎季犛和其子会亲自来此迎接,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黎季犛不来,陈天平还哪来安南之王的威严。   黄中当场就询问黄晦卿:“顺化郡公何在?他为何不亲自来迎接?”   顺化郡公就是黎季犛的儿子。   黎季犛用儿子的名义求得了大明的王位册封,如今朱棣不让人家当王了,也意思了意思,给黎季犛的儿子封了个顺化郡公。   黄晦卿哎幼一声,就解释道:“瞧将军说的话,郡公怎么会不来呢,只是在过来的路上突然生了重病,而病情来的实在凶险,行不得路,所以只好在前边停下治病,不过郡公就是怕将军误会,这才让我带着人先一步的前来迎接诸位。”   说完,还一边往黄中手中塞着金子,一边诚恳的求情道:“郡公真心没有一点怠慢之意,只是病来不由人,还望将军莫怪,也多多谅解一二。”   黄中如何能信这话,与吕毅对视一眼后,金子直接还给了黄晦卿,冷脸道:“我不管他有没有病,你速去催其前来。”   黄晦卿见黄中和吕毅都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没办法后,只好答应下来,然后带着人当即便返回去催黎季犛等人。   如此,黄中和吕毅等人就在丘温暂且住了下来,等待黎季犛等人的到来。   可一连两日,都没有消息传回来,这让黄中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陈天平回归故土后,一天到晚的问他:将军何时启程。   这让黄中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黄中依旧没有冒动,他连续派出去许多的探马前去打探消息,试图打探到黎季犛的情况。   但探马还没探到黎季犛等人动向的时候,丘温以及下一站鸡岭关的臣民百姓们,倒先摸到了他们的所在之处。   这些百姓们一个个脸上挂着洋溢的笑容,带着鸡蛋,美酒,吃食,特产络绎不绝的上门喜迎王师。   一个个还都念叨着:“早就听闻王师就要过来了,我们百姓都是期盼了好久,如今终于得见王师,王师千万别嫌弃招待的东西不好,这都是我们自个家种的和养的。”   络绎不绝的百姓激动的和发疯似的,见到大明军人,就往大明军人手中塞东西。   一些有些名望的老人,还上门邀请黄中,吕毅等人,参加宴席。   这众望所归的场景让黄中有些欣喜,但百姓们的太过热情,搞得军中纪律散乱,也让黄中有些焦头烂额。   而更让黄中挂不住脸的是,这些百姓多数都会问上一句:“将军,按行程国王何时能至首都继位?”   百姓们望眼欲穿的神色,让黄中每次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这一日。   黄中和吕毅躲在一间屋里商议对策,黄中问吕毅道:“你说咱们现下该如何是好,这些百姓太过热情,我们若是久留此地,恐多有不便,可到现在却还没有黎季犛等人的消息,咱们是行,还是接着等,总要有个章程。”   吕毅作为副将,想了想建议道:“卑职觉得还是接着等消息最好,若是不亲眼见一见黎季犛等人的态度,贸然前行恐有意外。”   这话黄中也知道。   但是…   “那这些百姓怎么办?一个个激动的都敢强闯我们军营了,还说什么就想见一见王师风采,军中纪律也在变差,长久下去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黄中恼火的说道。   “强行驱逐如何?”吕毅说道,他这些日子也被那些百姓闹得烦不胜烦。   可此话一落,黄中便摇了摇头。   “你也看到了,这些百姓都颇为热切,一直期盼王师,如今我等怎能做驱逐之事?更何况咱们此行是送陈天平接任安南国王之位,若是驱逐,岂不是不得人心之举?”   吕毅听了这话也犯愁了:“那黄都督以为该如何是好?”   黄中陷入了沉思当中,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   黄中眼中一定。   他晓得他此行,绝对有着许多人在关注,他若是一直畏首畏尾的滞留不走,难免让人小瞧,所以便开口说道:“这些百姓这般欢迎我等,想来在安南臣民心中是期望陈天平的,我等护他回归,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意外吧,而且黎季犛等人不是就在前方吗,我觉得咱们还是启程为好,大不了路上走慢一点。”   吕毅想了想,虽觉得有些冒险,但是想到此刻的情况,便也点头同意了。   随后,当天下午,黄中便下令启程。   一路走到鸡岭关境内,当来到一个叫做芹站的地方后,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来,而安南近海,仅仅片刻,雨势便大的如帘一般,顿时地面上也变得泥泞不堪起来。   黄中骑在马上,犯愁的环顾周围的环境,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暂时扎营的地方,可他这么一环顾,他的心中立时一惊,心想:此地两侧林木茂密,道路狭小又险峻,倒真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   想到这里。   他忍不住的犯了职业病,算计的暗自念叨着:“嘿,这等好地方,若给我一千兵马,我他娘的敢伏击他万儿八千人……”   正说着,话音还未落。   两侧竟真有伏兵而起,漫山遍野响起伏兵的冲杀声,他们齐齐的从两侧山林中冲了出来,人影密密麻麻,人头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边,简单瞟一眼也知道,这至少万余人。   “杀死陈天平!”   “杀死陈天平!”   …   伏兵之中冷冽的呼声不断的传入大明军士的耳中。   黄中立时惊了。   艹。   真…真…真他娘的有伏兵。   而军卒们也在顷刻间慌乱了起来,还是吕毅当机立断,骑马迎着风雨高呼:“摆阵,摆阵!”   军卒们听到这个声音,往日精心的训练起了成果,仿佛肌肉记忆一般,各队伍摆出了防御阵型。   这时,伏兵也已然杀至。   瞬间双方短兵相接。   黄中反应过来后,持着马槊就开始左右冲杀,他的武艺不凡,一时间倒也悍勇的杀的对方连连后退。   可军卒们却没有他那么高的武艺,在人海中还能保全自身,尤其是护卫在陈天平近前的那些军卒,他们承受着伏兵最大的冲击。   一波又一波。   伏兵仿佛杀之不尽,又仿佛无处不在。   终于,护卫在陈天平周围的明军,阵型被冲的七零八落。   惨叫声继而不断的响起,鲜血被雨水冲杀的如同涓涓的溪水。   ……   一炷香后。   激烈的战斗短暂的停了下来,这群伏兵不仅劫了陈天平在手,还把黄中等人牢牢的包围了起来。   他们盯着黄中等人。   而黄中等人落在包围圈中,仿佛待宰的鸡鸭一般可怜。   黄中看着人数已经只剩下一半的军卒们,激愤的仰天长啸,他恨,恨他不够小心谨慎,害了三千将士的性命。   吕毅也是咬着牙,满是仇恨的死死盯着前方的那群伏兵。   这时,伏兵中走出一个青年将军,他看着黄中等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意。   大明军人?   就这?!   也不过如此。   他澹澹的对着黄中道:“我们都是粗人,不小心和众位起了点摩擦,还请见谅,不过陈天平此人,我却要给大家说道说道了,此人狡诈善辩,并不是陈氏子弟,只不过是陈家的一个下人,仗着了解一些陈家内情,便敢堂而皇之的去欺骗大明陛下,简直是死有余辜。”   “放屁!”   黄中愤怒出声:“陈天平是否是陈氏子弟,我大明自有定论,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青年将军瞥了一眼黄中受伤的左臂,眼中泛起一抹不屑,转头冷声吩咐身边的人道:“给我把陈天平带过来。”   青年将军的手下擒着陈天平走了过来,把陈天平用力的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陈天平恐慌的向着黄中求助:“黄将军,救救我…”   黄中意识到了什么,怒道:“尔敢!”   “我有什么不敢?!”   青年将军说罢,抽出刀,一刀决绝的砍向了陈天平的脑袋。   随着手起刀落,往日天真单纯的陈天平,脑袋顿时飞了出去,而鲜血逆着雨喷涌而出,染的雨丝血红一片。   青年将军大步走到陈天平脑袋前,一脚踩住依旧一副祈求黄中相救神色的脑袋,冷声道:“你们大明被骗太深,如今我替大明杀了此人,算是给刚才摩擦造成的小误会道歉,另外,还请各位回去后,和大明皇帝言明,我安南无意冒犯大明,只是不忍大明皇帝被如此欺骗,不得不行此下策,如今骗子既然得诛,还望日后两不相犯,我安南依旧视大明为天朝上国!”   说完,青年将军大手一挥道:“我们走。”   安南的人马如潮水一般唰唰的退却,可黄中却没有死里逃生之感,只觉得倍感屈辱。   这是道歉?   我大明三千军卒的性命留在了这里,一句轻飘飘的小误会就能解释?   还无意冒犯,敢当着我大明军人的面,诛杀我大明册封保护之人,如何能两不相犯?   安南傲慢,亦在找死!   !   他咬牙冲着青年将军喊道:“你是谁?可敢留下姓名?”   远远的,传来一道不屑一顾的声音。   “安南,阮飞明!”   …… 第381章 -甄武挂帅征夷!   三月正是新柳冒芽,草长莺飞之际。   秦淮河在这个时节的衬托下,更显得柔美,而水波平静的河面上一个个画舫中传出靡靡的丝竹之音,亦显出一副盛世景象。   河岸上潇洒的学子们,摇扇观景,自在游玩,他们轻轻嗅着被风慢慢吹来的满鼻香气,陶醉之际仿佛辨不清那味道,到底是花香还是酒香,亦或者是画舫中哪位美人的体香。   黄昏逐渐袭来,天边半个夕阳,把整个秦淮河面染成了金色。   就在这时,一道急躁的“安南信件,十万火急”的声音打破了这方宁静。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背插着八百里加急标旗的信使,也从远处的急速的驶来。   百姓们纷纷连忙闪躲,给信使让出可以通行的道路。   信使速度不减分毫的从他们身旁飞似的闪过,一边喊着让百姓让路的话,一边径直的向着皇城的方向冲去。   百姓们,学子们,画舫上的美人们,全部被这一番动静惊动了。   十万火急?!   多长日子没见这般着急的信使了。   而且还是从安南那边来的,年前不刚把他们的国王送回去吗,这还能出什么事?   莫不是一个小小的蛮夷之国,还敢犯我大明不成?   不少人心里滴咕着,猜测着。   而此时,甄武正在五军都督府中,一座凉亭下琢磨着云贵等地的土司问题,随着云贵等地越发的与汉民融为一体,他感觉也是时候开始谋算着取消一部分土司制度了,毕竟大家都是大明子民,没道理一直有着不同的两个政策。   此一时彼一时嘛,不能一个老制度用到死。   只不过,出尔反尔不是大明的作风,总要等一个或者制造一个合适的插手时机才可以。   要不然其他抵触性比较大的土司,还不得炸了窝。   甄武看着云贵等地各个土司的卷宗,一边脑海中未雨绸缪的琢磨着一些想法,而这些地方本就都是他右府的辖区,他既然作为右府的话事人,不能得过且过,总要做出一番政绩的。   不过还好,他见过后世云贵等地和谐融洽的一幕,多少有些可以借鉴。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个小太监匆匆来到了都督府,他径直的找到甄武,焦急道:“哎幼,我的赵国公啊,您可让奴婢好找,这会儿先别忙了,陛下急召。”   甄武抬起头,小太监很是熟悉,是狗儿下面的人。   说起来,也许是甄武见多了本事不凡的太监,所以打心底里就没有瞧不起太监的这个观念,往日遇见了也时常打趣。   此刻,他亦是忍不住的笑着打趣道:“急?那你和我说说陛下有多急?”   “哎幼喂,国公,这会儿您就别逗奴婢了,是安南那边来了信。”小太监急的跳脚的说道。   这一下,甄武再也坐不住了。   他曾的就站了起来。   “我艹,你他娘的不早说。”说完,甄武大步就向着外面走去。   小太监连忙跟上,嘴上还幽怨的说道:“国公这话好没道理,奴婢可一见国公就说了。”   甄武没心思再搭理小太监,不过走了两步后,勐地侧头问道:“陛下还召见了什么人?”   小太监回答道:“都督府的各位都督都叫了,对了,还有内阁的解学士几人以及户部的夏尚书。”   艹!   甄武听完这话,心里暗骂,这很显然是出了大事,而且可以预料到,绝对是黎季犛搞出了什么大动作。   随即,甄武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等到甄武见到朱棣后,朱能,张玉,张武,包括解缙和夏原吉等人已经都到了,甄武拜见过朱棣后,瞥了一眼朱棣的脸色。   他敢说,靖难前他都没见过朱棣这么臭的脸。   朱棣见人到齐了,直接丢出信使送来的信件,冷声道:“枉你们一个个还自诩栋梁之臣,栋梁之臣是你们这幅狗屁样子吗?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京城里流传的那些闲言碎语吗?一个比一个自大,一个比一个自傲,这下好了,让黎季犛这个狗东西都跳了起来,陈天平被他弄死也就罢了,还害了我大明三千余将士的性命,那是三千多个家庭,他们背后有着三千多户的老幼孤寡,你们拿命来补吗?”   所有人都被朱棣噼头盖脸的大骂给骂懵了,可听着朱棣话中的意思,不难猜出是安南黎季犛进行了军事反抗。   其他人脸色都沉了下来,倒是甄武没受多大影响,他知道他只不过是被波及而已,所以他毫无压力的上前皱眉问道:“陛下,这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棣本来还想谁接话,他就再狗血淋头的骂一顿,好好出出心中的郁气,不过抬眼见到是甄武接的话,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憋了下来。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他唯独没理由骂甄武。   他没好气的把信件丢给了甄武道:“你给他们念念,让他们都好好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甄武接过信件打开,眼睛匆匆的扫了一眼,脸色当场也臭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沉稳的念了起来。   信件当中记录着黄中等人到达安南后的详细情况。   随着甄武缓缓读来,在场的武将还好,只是情绪愤怒,不作他想,而解缙,夏原吉等人一个个脸色都变的不好看了起来。   甚至夏原吉还偷偷的看了一眼甄武的神色。   他心中百味杂陈的想着,这一切还真如赵国公所料,事情竟真的再生波折,而那个黎季犛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明犯我大明。   唉,可惜那三千余将士。   甄武念着念着,看到最后是阮飞明带兵伏击的黄中,眉毛忍不住的跳动起来,甚至眼中也厉芒闪烁。   这个阮飞明真是狗胆一个,堂而皇之无视大明声威不说,还敢嚣张的自报家门。   好,很好!   他好久没杀这么嚣张的人了,不他娘的细嚼慢咽的刮了此人,他消不了心头的这股怒火。   很快。   甄武把信件全部读完,大家一时间对这件事的经过和本末,也全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而当甄武刚刚读完后。   让甄武出乎意料的是,解缙竟然跳出来愤怒道:“陛下,黄中战败辱国,简直丢尽了朝廷的颜面,臣建议立即捉拿回京,斩首示众,以平民愤。”   这…   然而这句话刚落。   朱棣一拍桌子,暴怒起身,他眉目间跳动着怒火,仿佛刀子一样的眼神盯在了解缙的身上:“他战败是该惩戒,可这件事是他的原因吗?”   朱棣‘砰砰砰’不断拍着桌面,显示他暴怒的情绪。   “黎季犛不臣之心不死,无视大明声威,难道让你去护送陈天平,就能让黎季犛老实本分吗?这件事错在哪?你个当朝首辅不清楚吗?当初在朝堂上你们怎么说的,怎么推测的黎季犛,难道忘了?自己放的屁也能当做没发生?!”   解缙吓得双膝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杨士奇这时忍不住帮解缙打圆场,上前道:“陛下,臣等当时所料有误,实乃臣等之责,可如今不是追责之时,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处理此事。”   “如何处理?呵,你杨士奇还能有什么高见?莫不是想要吃下这个亏,就像黎季犛他们所说的一样,当个睁眼瞎,接着做他们的天朝上国?!毕竟你也有理由,陈天平一死,陈氏死绝了嘛,咱再打有什么意义。”朱棣阴恻恻的嘲讽的说道。   杨士奇哑然的张了张口。   甄武也冷眼旁观着,他倒真想看看杨士奇他们会怎么说。   朱棣不是朱高炽,也不是朱瞻基,不会像‘仁宣’这两位一样,面对安南局势,吃了亏后,在安南给个台阶下后,就真当做啥事没有,自欺欺人的给安南一个册封,以为保住了颜面,就坐视不管,咽下了这个亏。   说起来,这些文臣是真够没脸没皮的,在这些人的心中,只要自己利益不受损,啥事也都能做的出来。   打了败仗,得了屈辱重要吗?粉饰对他们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   甄武看着这一幕,想到后世好像就是杨士奇主张册封安南,放弃安南,而朱瞻基耳根子软,竟真的对安南的局势撒手不管,导致安南再次独立出去。   他很好奇杨士奇现在敢不敢对朱棣说出,后世对朱瞻基说出的话。   想必杨士奇敢说一个字,朱棣都敢大嘴巴直接抽死杨士奇。   杨士奇沉默了片刻。   他不是傻子,朱棣这么暴怒已经说明了什么,又怎么会没眼力的劝朱棣忍下来呢,而且这两年他们也算了解朱棣的性子,这位马背上的皇帝,别说畏战了,恨不得天天琢磨着怎么打仗呢。   更何况他也没打算让朱棣忍下来。   “回陛下,并非如此,臣以为黎季犛胆敢挑衅我大明,当发重兵讨之,以正我大明在南洋诸国之威严。”杨士奇坚定的说道。   朱棣一愣。   甄武也一愣,这个杨士奇不管后期再怎么不作为,但是现在来看,杨士奇倒还没变的那般没担当。   夏原吉在此时也站了出来道:“臣附议,安南需铁血征讨。”   嗯?   这更让甄武有点吃惊。   朱棣转目看向夏原吉,撇嘴嘲讽道:“户部这下有钱了?”   夏原吉道:“朝廷需要有钱时,户部不管多难,亦能攻克艰辛。”   “这还算句话。”朱棣说道,然后转头看向解缙:“解缙,你也说说吧。”   解缙一直跪着,没朱棣的命令也不敢起身,低头沉声道:“臣亦附议,赞同讨伐安南。”   朱棣冷哼了一声,这群贱骨头,就不能一直给好脸,他冷声道:“既然附议,就起来吧。”   说罢,朱棣眼光从解缙几人身上扫过,重重的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中的所思所想,当初你们如何反对甄武的,我具看在眼中,一个个既然没有军事战略眼光,以后在这种事上就给老子少插嘴,把你们那摊子事管好就够了,大明还用不到你们上战场。”   解缙,夏原吉等人都是俯身应是。   这时,朱棣才把头转向甄武,他冷声道:“甄武。”   “臣在。”甄武应声。   朱棣捏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道:“老子这般给黎季犛机会,他们竟还如此欺我,此而不诛,老子养那么多兵,做什么用?!”   “陛下说的是,臣请战,愿率兵攻伐安南,弄死那群王八蛋。”   “好。”   朱棣朗声道:“那就交给你,你来说,你要多少兵。”   甄武想都没想道:“陛下给多少,臣便带多少,但不管多少,安南一境臣必踏平而归,黎季犛父子等不臣之贼,必猎其头颅送回京城,以雪大明之辱。”   朱棣听了这话很是满意。   听听。   这才是大明该有的话。   不过也不必在兵马上拮据了甄武。   朱棣想了想道:“这样,中府,右府所辖兵马将帅,具由你挑选,你给我做出一份计划来,最晚五日交给我商议。”   “何需五日。”   甄武盼着一日早盼了很久,从去辽东前就开始谋划若是攻安南,该如何进攻,虽说后来因为朱高煦插手,文臣附议太多,让朱棣变卦,导致事情出现了一丝波折,但如今又回归原先计划当中,那么他脑海中的作战计划,都不用多做准备就能拿出来派上用场。   “现在臣便有周全计划。”   朱棣眼睛一亮,转头对狗儿吩咐道:“取沙盘来。”   很快。   沙盘便摆了上来。   甄武站在沙盘前,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该要多少兵马,以及调取那些兵员:“臣欲两路进兵,一路可由西平侯自云南进兵,一路臣亲率大军从广西进兵,云南这路可由川贵云等都司精选出十万兵马,再有其地各土司集结三两万人马,足以破关下城,而广西这路,臣欲集结直隶镇江等卫兵马,并广西都司及土司,凑足十万兵马南征,最后两路合兵与安南重镇多邦,此城地势险要,为安南军事要地,但只要此城破,南下将一马平川,而臣对破其多邦亦有信心。”   说到这里,甄武转身看向朱棣道:“只要粮草兵马到位后,臣敢保证三月必踏平安南全境。”   朱棣眼光盯着沙盘上的多邦城。   他是军事行家,甄武所说的自然能判断出真伪,而两路合围多邦显然是最好的手段,这也表明了甄武的战略是正确的。   既然战略正确,那么接下来就是看具体的战役怎么打了。   但这点朱棣显然是放心的。   甄武从入军时就跟着朱棣,朱棣很清楚甄武有什么样的能力,在局部战役中,莫说小小安南,便是算上大明,有谁能挡得住甄武的破关。   他要甄武挂帅,就是要甄武那股子干净利索劲。   这一战,不仅要打赢,还必须要打的漂漂亮亮,让南洋诸国以后闻大明而敬畏。   “准!”   朱棣看向甄武沉声道:“朕现在就封你为征夷将军,总管南征所有兵马和事项,待粮草兵马集结完毕后,择日率军出征,给老子平了安南。”   “臣领旨,必平安南,不负陛下厚望。”   甄武和朱棣的声音,朗朗的回旋在房间里,好似两个人的声音中都带着战场中的马嘶人吼,格外的震人心神。   文臣们看着甄武领命的样子,心中一时间不知该作何之想,好像自从安南之事爆发后,赵国公就一直力主讨伐安南,可当时多少人持不同意见,甚至在陈天平南归后,赵国公留下裴伯耆,文武百官中还有不少人在暗自嘲笑赵国公多此一举。   如今呢?   最终还是要讨伐安南。   到底是当初的靖难第一将,并非浪得虚名。   看来以后军方的势力,他们是绝对插手不得了,还有宋时那些士大夫的美梦,好像离他们也越来越远了,至于安南,当朝廷接管安南后,这东南沿海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他们想到这一茬,忍不住的在心中叹息。   而在场的武官们,没文官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一个个已经眼光泛红的盯上了甄武,尤其是右府和中府当中的将帅。   南征总兵官只有一个不假,可左副将军,右副将军,及左右参将,游击将军等可不少职位呢。   有仗可打,才有功劳可捞。   当武官的,谁不想着去上战场捞功劳去,更何况是跟着甄武去。   这世上有甄武打不下的城吗?!   只有张玉这位中府都督不着急,他年岁已大,而且功劳也足够多,没必要和年轻人争,但张辅可不一样,张辅如今正年轻,盼着立不世功劳傍身呢,尤其是张玉快要退休了,要知道国公的爵位能世袭,可张玉的都督职位可不世袭。   张辅要想接任中府都督,必须得有镇得住旁人的功劳才行。   所以此刻,张辅急的抓耳挠腮的。   张玉看出儿子焦急后,笑了笑,给了张辅一个不要着急的眼神。   此次南征必然少不了他儿子,毕竟他这个中府都督不是白当的,甄武要想调遣中府的兵马,总得给他点面子。   更何况他替甄武培养了那么久的甄家老三,甄武难道不该还回来吗。   …… 第382章 -选将与南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大战将起,户部是最先忙碌起来的部门,他们根据甄武确定的兵马数量,开始调集筹措粮草。   云南这边简单,云南在沐英的治理下屯粮充足,当地足以筹措出供十几万大军前期的消耗之粮。   但是广西少粮,户部不得不需要从其他的地方调粮过去,夏原吉等人经过一番计算和忙碌后,用最快的时间给甄武凑足了二十万石粮草,源源不断的向着广西运输而去。   而甄武在这个时间内,也开始满世界的调人。   镇江,苏州等二十余卫,第一时间便收到了甄武的调令,各个军户家的子弟都背起了行装向着军营聚集。   随后,四川,贵州,福建,广西等地方,因为朝廷的一纸调令也逐渐的动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确定其他南征的人选。   甄武先在左副将军的位置上写下了西平侯沐成,西平侯需率云南一路的兵马,左副将军非他莫属,谁也抢不得。   然而,右副将军,甄武开始犹豫了。   按照他的习惯,右副将军必然得是他用惯了的副手张武,可是临了甄武还是决定了用张辅。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需要调集中府的人马,看在张玉的面子才定下的,也是因为张辅的能力。   历史上张辅数次征讨安南,次次摧枯拉朽的平息叛乱,可谓安南杀手,只是可惜因为北境之故,张辅每次都不得不回归京师,跟着朱棣去打蒙古,而张辅每次北归后,安南便叛火又燃,偏偏接替张辅的都不算名将,从沐成到李彬,守土尚可,但终不及张辅之才。   最后,安南局势一乱再乱,至朱瞻基时期彻底放弃了安南之地。   历史上张辅两头转是没办法,因为张玉死在了靖难之战,朱能死在了征安南的路上,丘福第一次北征全军覆没也死了,就连张武,谭渊,王真这些在靖难之中大方光彩的大将也没活下来,至于郑亨,孟善,宋成等一些能用之将,要么镇大同,要么镇辽东,要么镇凉州。   朱棣没将可用啊。   不过,这一世不一样,不仅张玉,朱能,张武等没有死,更重要的是多了一个甄武。   以后漠北之战不差一个张辅,张辅大可永镇安南,彻底把安南同化为大明国土。   甄武想到这些,让张辅当他副手的想法更加确定了几分。   不过,这却需要和张武解释一两句,免得张武心中埋怨他。   下午时分,甄武让人把张武叫了过来。   张武刚刚过来后,就问道:“大哥,可是定了出征的具体时日了?”   甄武摇了摇头,示意张武先坐下慢慢说,等到下人上了茶水后,甄武喝了一口才说道:“这次我不打算让你去…”   此话刚落,张武曾的又站了起来。   甄武不得不安抚道:“坐下,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张武在甄武被封为征夷将军后,心中已经做好了出征的打算,现在突然不让他去,自然是又惊又疑惑。   甄武叹了口气说道:“安南一地多反复,打下安南容易,难的在镇压和治理上,此次南征结束后,必然留大将久镇安南,我问你,你可愿意久镇安南?”   张武沉默了下去。   甄武接着道:“即便你愿意,我也不太愿意,一方面往后还要打漠北,我习惯你当我副手,另一方面是二贤自小体弱,又刚刚生了孩子,你难道想让二贤陪你在安南吃苦?”   说着,甄武拿出了他定好的出征将帅表递给了张武:“右副将军我定为了张辅,早你之前我与英国公简单聊了聊,他对于张辅久镇安南之事,持赞同态度,如此左右副将军都定了人选,以你的身份也没必要在他们下面做参将,倒不如给谭忠和王通两个一些机会,我刚好也再带带他们两个,毕竟以后谭叔也要退下来,他们俩人总要学着独当一面的。”   张武依旧有些不甘心。   可他也晓得甄武说的在理。   只是有仗却不能打,多少有些难受。   就当张武想要问问甄武,看看能不能再想一想折中的法子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甄武两人疑惑的向着外面望去。   继而。   朱高煦一脸暴躁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姐夫,这次我也要去,我来给你做副手,定要血洗了胡氏父子,以泄我心头之愤…咦,张武你也在啊,那你回去吧,这次没你份了。”朱高煦说道,满身透着一股子桀骜的气质。   甄武不喜的眉头一皱。   张武则没在意的笑道:“殿下这次怕要失望了,这次本就没我的份,殿下要想去,估计得去找英国公。”   “英国公要去?”朱高煦一愣,不过随后不信道:“征个安南而已,用得着大明的俩国公?”   “不是英国公,是张辅。”张武解释道。   张辅?   朱高煦不屑的一撇嘴道:“若是他的话,那他得往后排一排了。”   甄武见张武还打算和朱高煦多聊,不乐意的直接打断了张武:“行了,你没正事吗?有什么好聊的。”   张武被甄武憋了一下,不过当他看到甄武不善的神色后,立马明白了过来,甄武和朱高煦应是有话要说,当即开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甄武点了点头。   张武起身和朱高煦也说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甄武和朱高煦。   朱高煦不以为然的再次对着甄武说道:“这次黎季犛竟然敢如此欺我,我若不亲手砍了他的脑袋,难消此恨,所以姐夫,这次说什么你也要让我去。”   甄武澹定的摇了摇头。   “姐夫什么意思?”朱高煦不解道。   甄武脸色冷了下来,道:“你只晓得你心头之恨,就看不到那三千余死亡的军卒家中的伤痛吗?这件事若不是你横插一手,至于变成如今的情况?你还有脸来找我。”   朱高煦仿佛被说到了痛处,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了起来,他嘴硬道:“军卒战死沙场本就是正常之事,再说现在打安南难道就不会死人吗,姐夫何必把他们的死算在我头上。”   “呵。”   甄武一下子被气的心肝疼,站起来怒道:“不算你头上,算谁头上,若不是你搞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至于死后脑袋上还落个战败辱国的名头?是,我承认打仗就会死人,可那也要看死的有没有价值,若不是你,现在老子说不定早就打下了安南,即便依旧会有人为此牺牲,可他们死的也重如泰山,他们的荣耀亦会照耀后世子孙,可现在死的这些人算什么?你来告诉我算什么?!”   朱高煦被甄武这般不留情面的训斥,心中本能的也升起一股火,可他嘴把张了张,最终还是憋了回去,然后不甘的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生起了闷气。   以他的脾气,他是真想当场打一顿甄武。   问题是甄武会还手,这让他没了脾气。   想到这里。   朱高煦更生气了。   艹。   打不过的敢还手,真他娘的搞笑。   “不服?”甄武侧目冷哼道。   “不敢,姐夫多厉害,我哪敢不服。”朱高煦愤愤道。   甄武又被气的心肝疼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善的看着朱高煦道:“行,我管你服不服,今儿你既然送上门来了,我就好好替老爷子教训教训你。”   说完,甄武冲着门外的程良大喊道:“程良,给老子清人,不管是谁的人,不许靠近房间半步。”   程良在门外高声应是。   朱高煦一惊:“你要干嘛?”   “和你小时候一样,揍一顿。”甄武说完,闪电般上前就是一脚。   这一脚出的突然,又急又快,朱高煦根本没反应,直接被甄武踹的带着椅子整个翻了个跟头。   “艹,你来真的。”朱高煦大怒。   甄武动作不停,向着朱高煦逼近,嘴中澹澹道:“你可以还手啊。”   随着声音,一拳已经向朱高煦砸去。   甄武是真的动了气,黄中出行的时候,甄武在城头上看到了送行的军卒家卷们,这些人中有怀孕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幼儿,亦有苍老年迈的父母。   可这些人当中,势必有一部分要添新愁,挂新白。   而朱高煦还没认识到他的错误所在。   这要不是朱高煦是皇子,砍了他的脑袋甄武都不觉得过分。   这时。   朱高煦连忙躲闪甄武的拳头,下一刻,他的牛脾气也爆发了出来,向着甄武打来,可甄武闪身避开后,直接一个铁山靠把朱高煦又撞飞了出去。   这一撞,甄武没留多少力气,朱高煦直接被撞得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眼中冒起了金星,可他还起来,甄武的拳脚又至。   然后,房间里不断的朱高煦的吃痛声,以及家具碎裂的声音。   半晌后。   朱高煦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喘息,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甄武揍人的拳脚能这么痛,也不明白为什么甄武随着年纪,好像还越来越能打了。   而此刻相较于朱高煦的惨,甄武则只是轻描澹写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脸上不见一点伤势。   “这下服了吗?”甄武撇眼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躺在地上摆了摆手,不敢再嘴硬:“服了,真服了。”   甄武嗤鼻道:“今儿我还真得让你口服心也服,我问你,你既然查过黎季犛,可曾用黎季犛以往的事迹,推算过他的性子?又可曾以他的性子,决断出他会有什么样的言行和动作?”   朱高煦没有说话。   甄武冷哼一声,接着问道:“我再问你,你可是觉得大明军威强盛,自信的判断黎季犛不敢和你出尔反尔?”   朱高煦依旧没有说话。   甄武气的咬牙道:“连敌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会做什么反应也不深究,这叫不明人,对自己没理由的自信,这叫不明己,事情因你出了差错,不坦然承认,连去慰问一些阵亡家属都不做,这叫不明事,你说你一不明人,二不明己,三不明事,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唧唧歪歪的。”   “你看看你这两年都做了些什么事,浙西发大雨,你不闻不问,山西移民你不闻不问,对于工商士卒,天下万民,你更是不放在眼里,每天不是叫着你的那些将帅花天酒地,就是动些小聪明收拢人手,你以为你很厉害?你以为现在和你称兄道弟的,真的就和你同生共死吗?你凭什么以为就凭这些,你就能和你大哥比?”   朱高煦被甄武说的眼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勐的坐了起来,仿佛要吃了甄武一样。   “我凭什么比不了,难道只有处理那些内政才能叫本事吗?!我靖难时每每身先士卒,硬仗,苦仗,我都不怕,老大他做的来?凭什么我和父皇百死一生打下来的天下,他在身后捡现成的?凭什么?”   “你倒是终于和我说了你的心里话。”   甄武不屑的问道:“你以为你功劳大,所以不甘心?”   “对!”朱高煦梗着脑袋说道。   甄武突然一脚踹飞了一张椅子,怒声道:“你功劳大,不甘心,你功劳有我大?是不是我也该不甘心?”   这话一落,朱高煦都惊了。   他看着甄武,忍不住喃喃道:“你…你…你又不是皇子,你凭什么不甘心。”   “呵,原来你懂这个道理。”甄武指着朱高煦骂道:“我不皇子,你他娘的还不是长子呢,你凭什么不甘心?!”   朱高煦愣住了。   是啊。   轮身份,皇帝的位子,大家都没份,凭什么就单单他要不甘心。   只因为他离的最近吗?   甄武看着朱高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这天下是陛下带着咱们打下来的,是陛下的,陛下给谁,那也是陛下的事,你若想让陛下给你,你就不该天天耍那些小聪明,你去学着处理内政啊,若是你内政也比你大哥强,军事也比你大哥强,再加上你的功劳,陛下有什么道理不给你?可是你若学不了内政,治理不了这个国家,陛下凭什么给你?陛下带我们众人百死打下来的大明,难道是留给你霍霍的?”   “内政?”   朱高煦喃喃出声,可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   比内政。   他如何比的了朱高炽。   甄武这时说道:“朱老二,你若想让我高看你一眼,你要么用大毅力去改变自己,从此苦心深耕钻研治国之道,要么你自己也带着一批人去创造属于你的不世伟业,天下之大有的是地方让你去打去建国,你不是自诩能打吗,既然不甘心做你大哥的臣子,你就自己去打一片天地去,我还真想知道,你离了陛下,离了我们,可敢去外面闯荡一番事业?”   说完,甄武找出他写好的将帅出征表,折叠好放入袖中道:“我话尽于此,这就去找陛下敲定出征人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随后,甄武再不搭理朱高煦,大步的走了出去。   当天,朱棣赞同了甄武的人选。   三月初六。   朱棣,祭告太庙,又祭岳镇海渎,言明安南欺君罔上,决意本月十六兵发安南,讨不臣之人。   各地兵员开始汇集云南和广西两地。   三月十六。   甄武告别了家里人,佩征夷将军印,率直隶各卫所,共计一万五千人,誓师南下,赶赴广西太平府。   烽火将燃。   …… 第383章 -训将   皇宫中。   朱棣收回了眺望南方的眼神,语气轻轻的飘出一句话:“这个时辰,甄武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一旁侍候的狗儿笑道:“赵国公做事最是妥当,想来定当已经发出了。”   朱棣嗯了一声,又抬起头看向天空。   这是永乐年第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啊。   是属于他统治下的南征。   也代表着他开始在史书上大笔挥毫,勾勒起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丰功伟绩了。   朱棣想着,暗中双拳紧紧的握住。   安南只是一个开端。   他们一帮人造反取得了天下,一定是来创造一个堪比汉唐的盛世,而不是一个让后世子孙唾骂不休的混乱朝代。   他朱棣一定会打造出一个可以自傲的时代。   狗儿见朱棣心事重重,又有点情绪低落,忍不住出声问道:“陛下是担心战事会不顺利吗?”   朱棣回过神,看了一眼狗儿,没打算和狗儿解释太多,只是摇了摇头道:“甄武的能力我比谁都清楚,小小安南挡不住他的,不过…”   “不过什么?”   朱棣自嘲一笑道:“不过唯一可惜的是,此战朕无法亲身统领,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狗儿有些哑然。   下一刻,他忍不住失笑出声,说起来他在靖难时也曾统领千军,亦曾力斩敌将,而只要经过那种热血沸腾的时刻后,在未来那些平淡的岁月中,又岂能不会怀念。   “很好笑吗?”朱棣扭头黑脸道。   狗儿连忙摇了摇头,笑道:“奴婢怎么会笑话陛下,只不过奴婢以为只有奴婢会怀恋战场厮杀呢,没想到陛下如今贵为君王,竟还惦记着战场,这说出去还不得把那些大臣们吓个半死。”   朱棣听到这个,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那些臣子们,若是知道他有上战场的想法,估摸着还真得吓出个好歹来。   不过…   朱棣冷哼一声道:“等着吧,迟早有一日朕会带你们再去战场上转两圈。”   狗儿听闻这话,顿时也精神了几分。   “行了。”   朱棣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道:“办正事吧,去把三保叫过来,今年甄武指定能把安南捋顺了,他的船队也必须要在今年准备妥当,最晚明年他得给老子乘船出发。”   狗儿应声而去。   说起来,他其实有些羡慕三保,不过可惜啊,三保的那身本事他没有,有些事羡慕也羡慕不来。   而此刻,京师中的百姓们也见证了,甄武带着大军出发的场景,他们为此振奋和期待,这些日子以来,安南袭杀大明军卒的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全国各地的百姓多少都有些同仇敌忾的情绪。   作为天朝上国,他们有着最基本的自豪感,哪怕他们自己的生活可能过得一团乱麻,可在面对四方蛮夷时,亦能鼓起一份莫名的优越感。   就像是高纬度世界的人,从来都在俯视着低纬度一样。   小小蛮夷,自古就学着我们,焉敢欺主呼?!   这如何能不给与教训。   一时间,茶摊,酒楼,青楼等等,各个地方都在讨论着甄武南征之事,不少有识之士有理有据的给大家分析出,甄武必胜的结论,可依旧有很多不懂军事之人,不敢肯定的相信。   在他们心中,这毕竟是打仗。   而打仗哪有肯定的事情呢,靖难时,一群人还说朝廷必胜呢,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燕王坐了江山。   如今万一甄武有个失误和大意怎么办?   那岂不是彻底丢人丢大了。   他们万万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于是,这些人开始在心中不安的暗暗祈祷起来,他们在深夜人静时,祈祷着甄武能够势如破竹的打的安南屁滚尿流,祈祷着当战胜的军报传来时,能够好好享受这一场精神上的盛宴。   他们也期待着,通过着一场战争,保全他们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同时也让那些蛮夷认清楚事实。   蛮夷就是蛮夷。   但凡不老实,就揍他狗日养的。   尤其是一些军户家庭中,对此事的讨论更多。   北平薛禄家中。   在晚间吃饭的时候,薛禄媳妇曹绿兰也在愤愤的说道:“你说北边蒙古来欺负咱也就罢了,南蛮子们也敢来欺负,这还有没有天理,真是气死我了。”   薛禄一边喝着粥,一边随意说道:“你气啥,甄老大不是挂帅出征,去教训他们了吗。”   曹绿兰讪讪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担心有意外吗。”   嗯?   薛禄放下碗,自信的笑了笑道:“意外?甄老大出手怎么会有意外,你就安心等着消息吧。”   “真的?”   “真真的。”薛禄肯定的说道。   薛禄儿子薛勋这会儿翻着白眼对他娘道:“娘,这下你放心了吧,我和你说多少次你不信,我爹说的总信了吧。”   曹绿兰这才眯着眼笑道:“信了信了,我这还不是怕真有个什么意外吗,怕又让那些蛮夷小人叽叽喳喳的跳腾起来,那些白眼狼们,最是让人讨厌。”   可不嘛。   总有一些弹丸小国,忘恩负义,上蹿下跳,甚至连正视他们的过去都做不到。   而同一时间,蜂尾胡同,清水胡同的那些老街坊家里,张武,曹小满等甄武一些老部下家中,也都在闲聊着,那些狂热信任甄武的人,都给身边人树立着信心,同时也期待着胜利的消息,早一些传达回来。   也好让一些对甄武没信心的人,彻底的闭嘴。   ……   另一边,甄武等人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到四月末才来到广西太平府,甄武第一时间查看了粮草的准备情况,随后在府衙召见了此次定好的所有将官,打算训话一番将官之后,再下去巡视一番各个部队。   这些将官们,有京官,但像游击将军,鹰扬将军等大部分则是地方武官,他们是听到调令带着部队差遣过来的,所以甄武有必要先熟悉一番这些将官和他们的部队。   哪怕他一路上早把那些将官的卷宗翻了个遍,也把他们各自部队的操练情况了解了一遍,但甄武只有亲自见过后,才能更准确的判断出每一个将官的性格,以及每一支部队的精气神。   甄武在等人过来的时候,正在和张辅,柳升等人闲聊着,聊着聊着甄武突然看向了都指挥同知程宽,此人这次为神机将军,一直和火器打交道,是甄武特地要他过来的,为此特意找朱棣批了一批火器带了过来。   “此次不管是前面几个关隘和多邦重城需要重炮来轰他狗日的,还是山林之中忠武铳的便捷,火器是能起大作用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实战经验,只要你这次搞的不错,我保你以后大有前途,而且想必你也听说了,陛下与我商议过组建神机营,专事火器攻伐之道,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程宽激动道:“卑职明白,大将军请放心,卑职必不让大将军失望。”   甄武点了点头。   他对大明如今的火器很有自信。   柳升却在此刻眼神一亮的问道:“大将军,陛下真要组建神机营?”   甄武瞥了他一眼道:“你个狗日的先别动心思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先给老子把水军这块管起来再说。”   柳升讪讪一笑。   随着他们几人的闲聊,其他的将官们也逐渐的到了,每一个进来的都是先来拜见甄武,甄武则不厌其烦的和每一个人都说上那么几句话。   性格沉闷,总是低头做事的人,甄武便夸奖几句他们往日为之自傲的功绩,性格跳脱,总是偷懒摸鱼的,甄武就不着痕迹的点上几句他们曾经犯过的事,而那些有本事之人,甄武就和对方简单探讨两句治军之道。   总之,一番见过后,甄武不仅镇住了这些地方官员,还让这些地方官员都情绪振奋了起来,仿佛让他们恍惚中以为遇见了伯乐。   等到所有人到齐后,甄武敲了敲桌子,刚刚还一脸温和与大家叙着闲话的甄武,一时间脸色刚硬了起来。   多年战场生涯历练出来的一股气势,毫不保留的全部释放了出来。   他沉声道:“既然大家都见过了,那么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儿只和大家说一下我的态度,此战是我永乐年间的第一战,我和陛下请了死命,功不成便死在安南,所以也希望各位都拿出各位的看家本领,与我一道拼死力战,等到胜了,皆大欢喜,大伙一起升官发财,但是在此期间若是谁浑水摸鱼,有力不出或者畏死退缩,老子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介意先斩几个人头祭旗,明白吗?”   众将齐齐应声明白。   甄武虎目扫视众人,火辣辣的仿佛能够看透每一个人的内心,随后,甄武神色一缓道:“当然,在此期间若是谁表现优异,老子会亲自给他请功,我相信各位都查过老子的作风,老子向来不吝啬提拔下属,但是有没有本事让老子提拔就看各位的表现了,而且我今天还直白的告诉大伙,这一战之后,在座的势必有人封爵升官,不过具体落到谁的头上,我就不得而知了,各位不如转眼瞧瞧你身周的同僚,大胆的猜猜会是谁从此飞黄腾达。”   这话一落,众将心中的那股热血腾的就燃烧了起来。   当兵的,谁不是为了封爵升官。   这机会落到手中,谁会愿意让身旁的人捞走,谁又愿意在将来面对此时同级的同僚还需要拜见。   争!   必须不落人后。   当即有将领就站出来请命,要做先锋打第一仗。   紧接着,大厅当中吵吵闹闹的争抢了起来,就连张辅也不例外,也想要亲自打一个头功出来。   甄武看着这一幕很满意。   军人向战,才能打出战斗力。   就在吵的热闹的时候,程良突然进来了,他在甄武的耳边轻声道:“黄中和吕毅两个人到了。”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敲了敲桌子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把黄中和吕毅两个带上来。”甄武吩咐道。   程良应声而去。   众将看着这一幕,心中一时间都明白,甄武这是要处置黄中和吕毅二人了,说起来黄中和吕毅官职都不小,他们战败回来后,便被闲置在广西,等着朝廷的发落。   黄中和吕毅两人进来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甄武面前。   甄武看着黄中和吕毅,眼中泛起杀气,他是真想砍了这两人,尤其是黄中,他不信朱高煦没有提醒过黄中,结果黄中还大意的中了阮飞明的埋伏,那三千余将士的阵亡,黄中要负主要责任。   不过,临行之际朱棣有交代,若是他们可堪一用,就给他们一个机会,毕竟这件事起因还在朱高煦的身上,不能朱高煦啥惩罚没有,反倒是办差的黄中和吕毅被砍了脑袋,而且这俩人总归是靖难时就跟着朱棣的人,朱棣也有些舍不得。   甄武为此颇为气闷。   黄中两人此刻都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他们完全能够想到,甄武此刻是如何的愤怒,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是备受煎熬。   尤其是当他们想到那个嚣张的阮飞明后,每每夜间大吼的愤然从梦中惊醒。   不杀此贼,耻辱难消。   黄中想到这里,咬着牙道:“大将军,卑职战败,心知罪无可恕,可卑职心有不甘,卑职请求大将军给卑职一个机会,让卑职参与此战,能亲手为那些阵亡的将士报仇雪恨。”   吕毅也是沉痛的嘶吼道:“大将军,卑职从军多年,从未如此被人羞辱,还请大将军给卑职一个机会,卑职愿做敢死先锋,与敌军不死不休。”   甄武把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闭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开口询问张辅等人道:“你们怎么看?”   张辅聪慧,听到甄武的问话,立时便明白,甄武在等他们为黄中两人求情,要不然按照甄武的风格早就斩了,还会废什么话。   所以,张辅站出来道:“大将军,黄中吕毅二人,以往多有功劳,而且向来也肯舍生血战,卑职建议不妨给个机会。”   甄武点了点头,然后转目看向黄中二人:“这次念在张辅的求情上,别说老子不给你们机会。”   说罢,甄武冷声道:“军纪官!”   “卑职在。”两名军纪官站了出来。   甄武冷眼看着黄中二人道:“罢去黄中吕毅两人之职,暂代千户之位,此后征讨安南,你们给老子盯死他俩,但凡触犯任何军法,加倍惩戒!”   “遵命。”   “黄中,吕毅。”甄武接着朗声道。   “卑职在。”两人齐声应是。   甄武站起身来,沉声道:“老子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从今天起编入先锋第一梯队,每战必先,畏怯立斩,至于你们能不能活下来,还能不能官复原职,看你们的本事。”   “卑职领命!”   “行了,各自下去整军,半月后兵发安南。”甄武说道。   众将应声,然后接连散去。   随后半个月,甄武带着张辅把所有部队转了个遍,大致了解了所有兵员情况后,浩浩荡荡的向着安南进逼。   而在这个时候,甄武也探查到了,阮飞明派了他最为看重的手下大将阮子峰,带兵三万兵马赶赴隘留关,嚣张的摆出一副要与甄武摆开车马对战一场的架势。   张辅等人与甄武商讨对策时,对此还不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担心老挝等地趁此机会有些什么小动作。   甄武不屑一顾,当即写了封信,让人加急送给老挝,占城国王,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们:大明要收拾安南了,你们管好自己的地盘,别乱掺和,另外给老子看好各自的边境,若是让胡氏父子从你们的边境逃走,老子连你们一块收拾了。   张辅等人有些傻眼。   甄武挑眉道:“怎么?你们怕个屁,这些小国一个个兵没多少,就算联合起来又如何,老子刚好一道全部收拾了,更何况他们自己还混战不休呢,敢来掺和老子的事?我大明和安南,他们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该如何站队,老子用和他们客气?”   众将仿佛感受到了甄武的霸气。   一个个也红了眼,恨不得立即到达安南,杀他个翻天覆地。   ……   另外简单说一下,历史上黄中和吕毅没被贬职,首战告捷就是吕毅打出来的,吕毅后期任交趾都司,都指挥使,后来随沐晟平叛失败,即便被俘也宁死不屈。   至于黄中,后来张辅二次征讨安南的时候,直接斩了作战不力的黄中祭旗了。 第384章 -张辅的敬佩   大军一路行进,当进入安南之后,甄武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隘留关,此关颇为险要,又在他们前进的必行之路,所以是必须要攻破下来的。   而又因为这将是首战的缘故,甄武颇为重视,叫来了各部军将,举行最后一次的作战计划。   其实面对这种关隘,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硬攻而已。   甄武也相信这一关,绝对挡不住他的大明铁军。   但甄武要的不单单只是攻破那么简单。   当所有人都到齐后,甄武手指在地图的隘留关上点了点道:“明天就能到隘留关下,这将是咱们的第一战,说起这第一战最有说头,就像以前陛下和我说的,他说两军对垒的第一战,就和两个人打交道一样,你第一次见到某个人,觉得这人很厉害,往后相处起来你就不免被这个印象所影响,甚至到你死的那天也会觉得这个人很厉害,反之亦然,如果第一次你见到某个人,觉得他是个怂包蛋子,那么往后他想改变你心中的这个印象,那是千难万难,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你绝对不会怕他,但凡有机会欺负他,你都会心中毫无压力的欺负欺负。”   众将听着甄武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由的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有着不俗的生活阅历的,对此深以为然,并且也明白,甚至许多人会因为这个初始印象的磁场所影响,就像被公认厉害的人,他们往往更加自信,做起事情了也会在这种自信的心态中更加得心应手。   而那些常年被旁人嘲笑的人,就好像真的霉运缠身一般,在那种负能量的磁场中,越来越消沉下去。   甄武这时接着说道:“所以,这第一战,不仅要一鼓作气的攻破隘留关,并且还要打出我大明的气势,打出我大明军士悍不畏死的形象,我要用这一战在安南所有军人的心中,深深根植进去一个印象,那就是我大明军卒皆凶悍善战,如滔天大火一般不可力敌,甚至我还想让安南所有人明白一点,大明悍勇,人满万则世无敌,等到这个印象深入人心后,往后咱们再与安南交锋,我敢肯定安南不管多少人马,必将触之即溃。”   众将联想到这种情况后,一个个都心动的喘起了粗气,军人的荣耀,莫过如此。   甄武微微笑了一声,随后收回笑意,脸色一沉,沉声道:“不过,这个印象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留下来,这需要打出来,尤其是第一战最为重要。”说着甄武在众将身上一个个扫过,平稳的问道:“那么,谁去给我拿下隘留关,首战打出我大明军人的风采?”   众将顿时嗡的一声,七嘴八舌的请战起来。   甄武听着听着,眼光落在了谭渊的儿子谭忠身上。   谭忠狞笑一声,上前道:“大将军,论打硬仗,论铁血之风,谁能比得过咱们右军出身的人,卑职手下多右军出身,更有甚者曾是大将军嫡系右卫军出身,大将军最是了解不过,还请大将军把这个任务交给卑职,卑职必定一天时间拿下隘留关,且打的隘留关守军夜夜梦魇不止!”   张辅眉头微微一皱,不悦的看了一眼谭忠。   而朱荣是个暴脾气,当即就忍不住了,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吼道:“谭忠你什么意思?仗着大将军是你老长官,攀交情是嘛?你们右军出身的能打,难道我们中军出身的就不能打?”   朱荣之前是山东的一个卫所百户,靖难时降了朱棣,被编入了中军之中,后来屡立战功,在靖难结束后,被安排在广西做都指挥使,并且兼着中府都督佥事之职。   他属于张玉手下比较能打的一个人,这次出征安南,甄武自然不会放过他,直接把他选进了南征的将帅之中。   “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但事实摆在眼前,靖难时哪场硬仗不是我们打的,哪次大对决不是我们先破了敌阵的,你去我下面问问,哪个敢说一句怕死?我今儿还撂下一句话,别说一个小小的隘留关,就算是个烧红的大烙铁,我们都敢一口吞肚子里去,给你们,你们行吗。”谭忠继承了他父亲那股子愣劲,不仅敢打敢冲,说话也向来直来直往。   朱荣被说的脸色都憋的涨红了起来:“行吗?老子这次就让你看看行不行。”说完,朱荣粗着脖子冲着甄武喊道:“大将军,还请把这个任务交给卑职,卑职必定半天内拿下隘留关,但凡超过时限,卑职的脑袋,大将军尽可拿去。”   谭忠也怒的瞪直了眼睛:“看来你今儿是非要和我杠上了?好,你半天,我两个时辰内必拿下隘留关,我亦敢拿这颗脑袋作保。”   说着话,谭忠还砰砰的拍着自个的脑袋。   朱荣如何能服,当即又接上了话。   而他们两人的部下将领,见长官吵上来,一时间也都站出来声援自家长官。   帐中,吵闹的气氛,顿时更激烈了起来。   甄武皱眉敲了敲桌子:“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   被甄武这么一喊。   谭忠和朱荣都老实了下来,不过两人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在甄武的面前道:“请大将军下令,卑职必破隘留关。”   说完,两人仿佛都诧异对方的动作与自己一致,两人又对视一眼,眼中皆自透露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在场的其他将领,见谭忠和朱荣争的激烈,便没再添乱,一时间都向着甄武看了过去,不知道甄武会作何选择。   甄武先把目光放在了谭忠身上,朱荣心中微微一沉,谭忠不仅是甄武的老部下,还是甄武的妹婿,这一点他没法比。   可还没等谭忠开心,甄武的目光又转到了朱荣的身上。   甄武略微思索了一下,冲着朱荣温和道:“我知中军出身的将领也都是悍勇之士,只是…”   说到这里,甄武叹了口气接着道:“老朱你来广西也两年时间了吧,你部下多是广西兵马,若是打首战会不会…”   后面的话,甄武没有说出来,但是其中的怀疑却不言而喻。   在场之中,朱荣的部下将领,以及其他广西的武将们,顿时急了,一个个站出来大声道:“大将军这话何意?我广西兵勇怎么了?别人能打下来的,我们亦能,难不成大将军心中还有偏见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误会。”   甄武笑着解释道:“其实我心中是比较倾向交给你们来打隘留关的,不过我为了你们着想,也想问问你们可需什么支援或者条件,毕竟首战颇为重要,若是有什么意外…”   “大将军。”   朱荣不顾规矩的直接大声的打断了甄武的话:“您大可把此战交给卑职,卑职保证绝无意外。”   “确定不需要支援?也没什么条件?”甄武沉声问道。   “不需要!”朱荣吼的脸红脖子粗。   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一战中,让其他各部都看到他部下的勇猛。   “这是你说的。”   甄武看着朱荣重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交给你来打,我也不用你半天给我拿下隘留关,我给你一天时间,但你若是一天时间拿不下隘留关,你该如何?”   “卑职必一天时间拿下隘留关,若不然,卑职提头来见大将军。”朱荣吼道。   “好。”   甄武接着喊道:“程宽。”   “卑职在。”   “你率你部所有兵勇,持火器火炮,暂听朱荣命令。”   “卑职领命。”   “谭忠。”甄武又沉声喊道。   “卑职在。”   “你率你部做第二梯队,若朱荣部攻势疲惫,不堪再战,你给老子顶上去,若是在朱荣部之后,你半天拿不下隘留关,你的脑袋,老子也要了。”   “卑职领命。”   朱荣听到甄武还让谭忠做他的第二梯队,顿时急的想要和甄武再争辩两句,表明自己不需要第二梯队,必破隘留关。   可他还没说话,张辅就先开口打断了他道:“朱荣,大将军既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那你就好好珍惜,你若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商议明日怎么破关吧,我可告诉你,明日我与大将军,还有众位将领都会看着你们,但愿别让我们失望。”   朱荣被张辅的话打断,憋的脸色涨红,不过他也晓得张辅是为他好,最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与甄武告辞后,带着他的部下,下去商议如何破关了。   他们一众人刚刚出了甄武的大帐,还未上马,朱荣就忍不住的对着他的部下狠狠说道:“此次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告诉你们,这一次谁给我掉链子,我就斩了谁,他奶奶的,所有友军都看着呢,要想扬眉吐气,就用这个头功来证明咱广西兵马的强悍。”   “将军放心,回去后我们就和下面的人好好念叨念叨,这个头功既然落到在咱们手中,必然不让旁人捡了便宜。”   “对,将军您放心,明日攻打关隘时,我必保证手下的人,人人悍不畏死。”   他们这些人一人一言说着,仿佛都憋着一股气,要打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首功来。   ……   而这时候,甄武帐中,甄武还在做着一些后续的安排,等到安排妥当后,便让众将下去各自准备了。   甄武看着众将一个个退去,最后发现张辅没有走。   他疑问的看向张辅。   张辅纠结了一下,最后咬牙道:“大将军,此番激将,想来明日攻关必人人勇猛,可是隘留关内守军若是破釜沉舟据关死守,咱们怕是也要不少的伤亡,您看咱们是不是再想些其他的法子…”   此话一落,甄武微微一愣,随后甄武笑道:“早就听我家老三说过你聪慧,每每提及更是多有敬佩,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看来我这次叫你过来,还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大将军盛赞了。”   张辅好似被甄武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三勇作战勇猛,我亦敬佩有加,说起来在战场中,三勇曾多次对我施以援手呢,至于…大将军是军中楷模,谁不沉迷大将军的风采,张辅有机会跟随大将军出征,是张辅之幸。”   甄武笑着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夸我了,再说,你和我家老三情同手足,咱俩也不算什么外人,不用这么客气。”   张辅神色略急道:“大将军,张辅不是客气,单今日大将军激将,便让张辅受益不浅。”   “行吧行吧,不过这些咱们暂且先不聊,说回正事,你对隘留关有什么想法吗?”甄武问道。   张辅想了想道:“攻关不亚攻城,而攻城之战,攻心为上。”   甄武赞赏的看了一眼张辅,随后开口道:“不错,兵法上确实这般说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没有时间和他们慢慢的玩攻心,若是让一个小小的隘留关,长时间阻我大军,对我们气势的打击,将是要命的,所以此关最适闪电硬攻。”   说到这里,甄武拍了拍张辅的肩膀,眼中带着笑意道:“不过你的想法是对的,硬攻也要考虑到伤亡,若只是一味硬攻并非明智之策。”说着,甄武转头看向程良问道:“猴子他们回来了吗?”   程良摇头道:“还没,不过按照时辰来说,应当也快回来了。”   张辅听着甄武和程良的对话,疑惑了。   他问道:“大将军有做其他安排?”   甄武点头,然后起身,示意张辅跟他来沙盘前,甄武指着沙盘中的隘留关道:“此关两侧山高,关门紧闭后,行人难进,但是并不代表什么东西也送不进去。”说着,甄武抬头看向张辅问道:“你还记得裴伯耆吗?”   张辅点头。   当初甄武留下裴伯耆时,曾在京中闹出很大的讨论,他自然清楚,而今他随甄武征安南自然也晓得裴伯耆的作用之大。   甄武说道:“之前在路上时,我便让裴伯耆列出了胡氏父子噬主,篡位,多诈,残暴等二十条罪证,还用裴伯耆三代忠臣之名做证,让将士们刻在了木板上,总共刻了多少,我也数不清楚,不过想来现在已经顺着隘留关两侧高山上的水流,流进了关隘里面了,当关隘里面的守军,晓得这些内容后,明日我们强攻关隘时,想必定能让其守军散掉不少斗志。”   两侧高山险境,又多悬崖,人根本下不去,饶不过去,但是水流却可以把小小木板带过去。   张辅惊了。   他竟不知道甄武暗中做了这么多准备,对攻关之事,更是心有成竹。   攻城,攻心。   张辅想到他刚才提醒甄武的话,不由得有些羞愧,心中暗想道:亏自个之前暗暗担心,若是大将军考虑不到这些,这些年又怎会成就此番名声,自个真是…班门弄斧。   随后张辅又想到今日甄武的一番安排,先是攻心,瓦解对方斗志,然后激将,激发部下死战之心,如此下来,一消一涨,什么关隘打不下来。   张辅不由的心中敬意更胜。   一代名将,名不虚传。   而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时代,也不晓得是该悲哀还是该喜悦。   甄武看着张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大致猜到了张辅的想法,他拍了拍张辅的肩膀道:“这些小手段不必惊奇,你若在帅位上,亦能做得到,甚至比我做的还好,说起来不怕你骄傲,我对你的能力,比你想象的还要信任,另外,想必你父亲也与你说过一嘴,我欲在此战之后留你久镇安南,所以此战我会尽可能的让你施为,你有多大光芒,就大胆的去绽放多大的光芒。”   甄武顿了顿,接着道:“这是你的一个机会,我希望此地会成就你张辅名将之威望,在将来你久镇安南时,能够使安南不再动荡。”   张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感受到甄武的厚望后,又深深的向甄武鞠了一躬道:“张辅必不负大将军厚望。”   甄武笑着点了点头。   在安南问题上,教导安南杀手,这种事多少让甄武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以他现在的资历来说,确实也有资格教导。   而且他多少也希望,张辅能够表现的比历史当中的更优秀,更生猛。   “行了,随我去军需处转转吧,安南多瘴气,必备的药材万万不能出了差错,要不然可能会累及全军的。”甄武说罢,向着外面走去。   张辅看着甄武的背景,仿佛感受到了一抹光。   他笑了笑,然后快速的跟了上去。   有这么一个思虑周全,又愿意教导下属,心胸还宽广的愿意提携下属的主将,这何尝不是属下的幸运。   …… 第385章 -安南第二猛将?   溪水清澈透明,绕过坚石险阻,一路弯弯绕绕的穿梭过险峻的山林,流向隘留关,然后又在一条条小溪的慢慢汇聚中,变成江,奔向海。   亚洲大陆西高东低,大部分的河流都逃不出自西向东的规律。   而甄武所准备的那些木板,也在水流下,走遍溪水经过的地方。   隘留关内,参将贵族出身的二毛刚刚下值,本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场,却被街上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吸引了心神。   他好奇的走了过去,简单的听了几句便听出吵闹的根由是来自一张木板,他挤进去探着脑袋向着那张木板上看去。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看,下一刻他整个心神都为之一惊。   木板之上所记录的内容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噬主,谋逆,欺诈…   一条条罪状直接勾勒出一个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人。   最让二毛感到震惊的是,这里面所记录的和他长官所描述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这…会是他们所效忠的那个人?   怎么…怎么会有另一幅样子?   而此次大明来犯,难道真如大明所说,是为了给王室陈氏伸张正义?   二毛迷茫了,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一个一直认为父亲是超人的小孩,突然得见自己父亲被怪兽打败的场景。   信念都有些崩塌。   他身旁的吵闹声在热闹的大街上,这时好似也变得越发清晰尖锐了起来。   一句句的争吵就和虫子一样,死命的往他脑海中钻着。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大明人的阴谋,大伙不要相信这个,千万不要相信。”   “我也想认为是假的,可难道裴伯耆裴将军也是假的吗?他现在就在大明阵营,他家几代忠臣,他作保的事情,难道会是假的?”   “不,我不相信国王是被杀害的。”   “可难道大明会无缘无故侵犯我们吗?大明地大物博,又岂会看上我安南这点家当?”   ……   许多人的情绪,在争吵中都变的异常激动起来,他们被这件事刺激的难以保持平静。   而二毛则浑浑噩噩的向着住所走去,他的脑海里动荡不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着什么。   继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此事,木板当中的内容,也如火一样,开始在所有人的口中蔓延。   很快。   守将阮子峰的亲信部队动了起来,他们开始到处搜查木板,同时警示所有人不得再随意言论木板内容,否则立斩不赦。   同时贴出了一张告示,对木板之上的内容进行了反驳。   可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不少人的心中已经被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而当假象开始被人怀疑时,真相就势必会勇敢的冲破乌云。   就这般,在关内人心动荡的骚乱中,一夜渐渐的过去了。   忙碌了一夜的阮子峰站在关墙上,疲惫的眯着眼看着第一缕绽放在世间的光,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终于算是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他想着接下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给军卒们重新树立一番信心,让他们不要被木板当中的内容所动摇。   他的副将在这时也舒了口气,不过下一刻,副将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道:“听说这个甄武号称‘大明第一武将’,就这个作风?怎么净耍这些下三滥的小手段,呸,有本事和老子明刀明枪打一场,我还真不信他能有多厉害。”   阮子峰听闻这话,也升起一股怒意,他眯着眼道:“你说的不错,什么力能扛鼎,狗屁,多半也是大明自己吹嘘出来的,这次咱兄弟两个就给他一个教训,告诉他安南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若是能活捉了他,我瞧大明以后还敢不敢对我安南指手画脚的。”   副将被阮子峰又鼓荡起一股自信,仿佛甄武如果在他眼前,他直接能手撕甄武一般。   阮子峰接着说道:“大明军应当会在午后至关下,趁这个时间我简单眯一会儿,过一个时辰后你叫醒我,然后咱们好好的和大明打上一场。”   “领命。”副将亢奋的说道。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遇到这种战事,就代表着有机会扬名立万,副将如何能不期待这一战。   只要他打赢了,那么他就是安南的英雄,必将万世流传。   阮子峰看着副将这般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亦不屑的想着:有他镇守隘留关,保教大明前进不得一步。   他不明白国内为什么会有好多人怕大明。   怕个锤子。   大明军卒也是人,刀砍在身上也会疼,能和他们差几分。   想罢,阮子峰安然的去休息去了。   而阮子峰也有资本自傲,他在安南除了他的上司阮飞明外,他谁也不服,常常自认安南第二猛将。   如今安南第二猛将,亲自镇守隘留关,岂是大明想破就能破的?   所以,阮子峰精心的梳洗了一番,这才舒服的躺在床上打算好好的睡上一会儿,可是他还没有睡着,就听见外面轰隆的一声炮响。   而这一声炮响后,仿佛发生了连锁反应一般,火炮轰轰轰的声音连接不断的响了起来,继而整个关墙都为之震颤不止。   什么情况?   阮子峰脑袋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随后噌的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艹。   大明来的怎么这么快!   这是一般军队的行军速度吗?!   阮子峰不敢耽误,赶紧叫人进来给他披甲,等到他穿戴妥当走出屋门后,外面仿佛已经变天了一般,士卒们慌乱的到处跑着,而关内被火炮击打下到处有着碎砖残骸。   等到阮子峰来到关墙上,关下已经布满了乌泱泱的大明军卒。   这些大明军卒在火炮的掩护下,气势如大海掀起的滔天巨浪一般,向着关隘拍来。   “射箭,射箭。”   副将这时已经在焦急的指挥着了:“滚石,巨木,油桶,快…督抚队,管理军纪,凡畏敌逃跑者,立斩。”   阮子峰这会儿也不废话,持着弓箭就开始向着关下射箭,随着他满月的一箭射出,关下一名大明军卒应声而倒,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看到倒下的那名大明军卒,借力之后一个打滚又从地上翻身爬了起来。   然后身上就带着箭矢,依旧奋勇不止的向前冲来。   这…   他娘的射不死吗?   事实告诉阮子峰,射的死,因为那位大明军卒带着箭飞奔出几米后,嘴中喷出一口鲜血,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仿佛死神迟来了几秒,可那位大明军卒好似不见死神,便不止步的气势,把阮子峰生生吓了一跳。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而更让阮子峰感到恐怖的是,大明不单单一个人是这样,所有人都是如此,哪怕身中数箭,垂死之身依旧要向前再冲几步。   怪不得刚才他的副将语气那般焦急。   也怪不得这才短短一会儿,在大明的攻势之下,他的军卒们会显得慌乱和不安。   关下。   黄中和吕毅两人都被贬为了千户,并且都被编到了战场第一线,他俩武艺都不俗,各自带着盾牌,领着各自的部下,疯了似的向前冲着。   “兄弟们,建功立业,洗刷屈辱就在今日,跟我冲,夺先登之功。”   “先登”   “先登”   “先登”   …   无数的大明军卒喊着这句话,一往无前的向前冲着,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随着他们的步伐,冲击着隘留关,而在此刻仿佛漫天的箭雨也变成了毛毛春雨一般,不值一提。   不远处的一座小高坡上。   甄武他们一行人在遥遥望着朱荣的部将攻关,他们都默然不语的严肃的看着惨烈的战场。   攻关,攻关,只要不是不战而让敌人投降献关,想要攻下,只能拿人命填,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可今日这群广西兵,让甄武刮目相看。   他不知道朱荣是怎么激励的士卒,但这些士卒今日有一个算一个,尽皆称的上英雄。   哪怕是面向死亡,这些士卒也没有一个退却半步。   谭忠这时道:“老朱的兵还真是好样的,若拿下关隘后,我去找老朱道歉。”   “以后不小瞧别人了吧。”甄武瞥了一眼谭忠问道。   谭忠看着惨烈的战场,摇了摇头:“朱荣和他的部下,以后不小瞧了,其他的该小瞧的还小瞧。”   “嘿。”甄武眉毛一挑,这他娘什么臭毛病。   而一旁的张辅笑了笑。   军中之人谁不知道,右军出来的都他娘的一副臭脾气,归根究底还不是都跟着甄武学的,有本事我服你,没本事爱谁谁。   ……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明军卒已经冲到了关下,撞关门的撞关门,登云梯的登云梯,攻势越来越猛。   说起登云梯,之前甄武未曾了解前,还曾疑惑的想过,城头上的人不能把云梯推倒吗,就任由城下的人爬梯,可当甄武了解后才晓得,先不说云梯的重量,单单云梯靠在城墙上的角度和位置,城头上的人也推不倒。   他被电视剧害的不轻,古人不是傻子,不仅不会找死,各种防护措施简直能做到极致。   就说现在攻关,军中就有专门为冲击步兵准备的防护战车,一伙人躲在车中,防护的严严实实的推着战车往前冲,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空地上当活靶子一样的冲。   虽说战车的数量不多,不能保证人人都有,但是战车并排开,分列出来后,能挡掉不少角度的箭矢,再加上整队士卒都配备盾牌,这一段冲击的路,保命率不低的。   张辅这时仿佛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他轻松道:“看来守军的抵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到底是双方军力有差距,想必再有一会儿,就能登上城头了。”   甄武点了点头,张辅能看出来的,他自然也能。   打到现在,双方气势分明,胜负已分,剩下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果然。   如甄武所料,双方在关墙下相互拉扯了一会儿后,吕毅发怒的亲自登上云梯,向着城头上攀爬而去,最终率先登上城墙,然后随着他在城墙内一顿乱砍,大明士卒越来越多的登上了城墙。   守军在这时终于出现了骚乱。   许多守军在昨日里刚刚经过了木板内容的冲击,今日又见到了悍不畏死的大明士卒攻关,心神都被攻破了。   二毛便在这种情况下,率先扔下刀抱头投降了。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城墙很快就被大明军人攻占了下来,而阮子峰等坚定派则退下城墙,在关内据守巷子进行巷战。   甄武瞧见这一幕,看了看天色以近午时,朱荣等人已经连续打了两个时辰,便叫来一个传令兵,让其去问问朱荣,巷战要不要换人。   不一会儿,传令兵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瞧了瞧甄武,又看了看张辅,这才小声道:“朱将军说,他部下现在都杀红眼了,请大将军千万别派其他人过来,要不然他怕出现误伤友军的情况,朱将军还说,他保证再有一炷香,定然完全拿下隘留关。”   听到这番话的甄武等人都神色古怪了起来。   片刻后。   张辅脸色黑的和个锅底一样,道:“太胡闹了,还有没有把军法放在眼中,等到战事结束,我非要好好的惩戒惩戒他。”   甄武哈哈笑着摆了摆手:“惩戒什么?老子倒越来越喜欢朱荣了,首战告捷,头功在手,不到半天时间,干净利索的拿下隘留关,凭什么不让他狂,没本事的人还狂不起来呢。”   说罢,甄武转头看向传令兵道:“你再去告诉朱荣,就说我饿着肚子等他,他什么时候完全拿下隘留关,我们什么时候就在隘留关吃饭。”   “诺。”传令兵应声而去。   紧接着,甄武就隐隐约约听到朱荣部将中,吵吵闹闹的响起一两句:干掉阮子峰,大将军给我们摆庆功酒之类的话。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狗日的,会他娘的偷换概念。   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一炷香后,满身是血的朱荣骑马跑了过来,他飞身下马,来到甄武身边单膝跪下,骄傲的报功道:“禀大将军,隘留关已全部被我等拿下,斩敌万余,俘虏万余,生擒阮子峰等二十一人官将。”   “好,今日你算让我见识了什么是广西兵勇,以我看非十倍敌绝不可败也。”甄武夸赞道。   朱荣顿时乐的和狗尾巴草一样,仿佛刚才再累再苦再险也都值得了。   他知道就凭着甄武今日这一句话,以后军中就无人再敢小瞧他和他的部下。   这是对他,对他的部下的盛赞!   甄武接着道:“行了,别笑了,你不是让老子给你摆庆功酒吗,还不走着。”说罢,甄武领头带着众将向着关内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甄武扭头看向张辅道:“这个庆功酒你和谭忠就别喝了,你和谭忠马不停歇,越过隘留关后去疾攻鸡岭关,这次俘虏可以做文章,你假装大意分批次放出去一些,再组织一队人马假扮败军,看看能不能潜入鸡岭关与你们里应外合,对了,放出去的那些败军俘虏,尽量选那些被打怕了的。”   张辅眼睛一亮道:“大将军高明,这般做法,即便咱们的人潜入失败,可那些被打怕的败军,也会把此战情况带过去,他们本就被打怕了,在他们的嘴中,想必会夸言咱们的战力,而咱们紧随其后,在鸡岭关守军心神动荡之际,猛攻鸡岭关,定当轻松不少。”   甄武点了点头,这就是他的打算,多邦城前面这两个关隘最为重要,也是多邦城抵御大明最大的依仗,他既然开打,必然要一口气,闪电般的直接把这两个关隘拿下。   如此,即便吓不死黎季犛,也能吓他个半死。   艹他奶奶的。   敢惹我大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张辅随后叫上谭忠就去办事去了,甄武则带着朱荣等人,进关吃饭,不过他刚刚进关,就瞧见了吕毅抓着一个人向着他们这边走来。   朱荣在甄武身边提前解释道:“此人就是阮子峰。”   阮飞明的大将?   若是阮飞明,他还有点兴趣,但是这个人嘛,那就算了。   吕毅过来请示甄武,阮子峰该如何处理。   甄武淡淡的瞥了一眼阮子峰,就把眼光放在了吕毅身上,他问道:“人是你抓的?”   吕毅点头道:“这家伙本事不大,人到挺滑溜。”   甄武夸赞了一句道:“做的不错。”   吕毅神色一喜,有甄武这句话,他官复原职算是有了希望。   阮子峰这时从众人的态度中,认出了甄武,又开始不甘的叫喊了起来:“甄武,我听说你是大明第一猛将,有本事放开我,我乃安南第二猛将阮子峰也,你可敢和我一战。”   甄武皱眉:“什么玩意?”随后嫌烦的挥了挥手道:“拉出去砍了就行,以后这种小角色不用请示。”   吕毅应声,拉着阮子峰就向着远处走去。   阮子峰惊了,一时间挣扎的更厉害起来了,可是绑着他的绳索很紧,加上吕毅亲手擒拿着他,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不甘的吼叫着。   “谁他娘的是小角色,我乃安南第二猛将阮子峰也,甄武你有种就和我一战。”   吕毅听的心烦,一巴掌就抽在了阮子峰的嘴上:“瞎哔哔什么呢,连他娘的我都打不过,还想和我们大将军打,心里没点自知之明吗?”   阮子峰气息一泄,随后又问吕毅道:“你在大明官居何职,与甄武相差几何?”   “啥?”   吕毅差点没笑出来:“我与大将军天差地别,十个我也打不过一个大将军,至于官居何职,小小一千户是也。”   “你放屁,我不信,以你的武艺,不可能是小小的一个千户。”阮子峰不相信的跳着脚喊道。   正在这时,几个小兵走了过来,对着吕毅拜见道:“见过吕千户。”   吕毅摆了摆手。   阮子峰则惊了,一双眼睛都差点瞪了出来。   真…真是一个千户?   不!   “你怎么能是一个千户,你定然是在害我向武之心,我乃安南第二猛将,怎会败在你一个小小千户手中,不可能。”   吕毅反手又是一巴掌:“二你娘的蛋啊,这点能力也好意思喊,真他娘的聒噪。”   随即,吕毅也懒得再走了,把阮子峰用力推了出去,让他的手下按住后,抽出刀,冷漠的一刀砍了下去。   阮子峰的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出了很远,临死阮子峰都在想着,若吕毅真的只是一个千户,那号称大明第一猛将的甄武又该如何厉害?难道自己不是一合之敌?   这世上怎么会有自己一招都接不住的人?   他不信。   而吕毅看着喷涌出来的鲜血,眸光闪动,他仿佛又看到当初他和黄中受到伏击时,阵亡的那些将士们。   英魂在上。   你们不要着急,大将军带我们必将血洗胡氏,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 第386章 -明协军与城防图   一天后。   甄武收到了来自张辅的快马战报,昨夜谭忠亲自带队假扮成败军,成功混入鸡岭关,在外面的张辅则趁机举兵夜袭鸡岭关,两者默契的配合下,夜半时分便成功的拿下了鸡岭关。   自此大军至多邦,几乎再无险关可阻。   甄武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张辅他们这般顺利的拿下鸡岭关,依旧使甄武颇为欣喜。   随后,甄武也不多耽误时间,率大军向着鸡岭关开拔。   而就在大军缓缓向着鸡岭关走去的时候。   明军势不可挡一天之内连破隘留,鸡岭两关的消息,也如雪花一般飘荡进了多邦城内,这让整个多邦城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寒冬的冰冷。   说起多邦城,此城之后一片坦途,一旦被攻破后,明军就可直逼安南东都升龙,也就是后世越南国都河内市,虽然现下黎季犛为了削减陈氏的影响力,迁都到了西都清化,可升龙在千百年中大部分时间作为安南首都,在安南民众的心中是有着不同凡响的特殊意义,是万万不容有失。   但升龙并不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城市,他的防守往往来源于他外围的多邦城,如果把升龙比喻成一个美丽女子的话,那么多邦城便是升龙外面的那件衣服,这件衣服一旦被脱了下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不言而喻。   甄武相信这世间,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只是蹭蹭不进去。   这也是为什么安南自古会有这么一句话流传‘下多邦而越王降’,黎季犛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在得罪大明之后,不仅亲自率重军前来防守多邦,并且还把他最信重的两员大将也安排在了多邦。   阮飞明和黎威。   这俩人一主外一主内,把控着安南大部分的兵马,职位相当于大明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是军方首屈一指的人物。   而今日,这两位不约而同的请求黎季犛斩了杜省。   因为杜省这个亲明派,在得知大明一天之内连下两关后,又开始鼓吹起大明不可力敌的言论,把本就人心动荡的多邦城弄的更加人心惶惶。   “陛下,大明已经大军压境,此时不坚定力战之心何时坚定,难不成我等还要举城投降吗?”黎威一脸怒容的说道。   阮飞明也在此刻说道:“是啊陛下,事已至此,唯有一战了,还请陛下把动我军心之人斩首示众,以明死战之心。”   黎季犛看向杜省,杜省正跳脚的怒斥阮飞明当初不该杀害大明军卒,惹大明兴兵讨伐,还说安南有今日动荡之祸,全怨阮飞明一人,应该斩了阮飞明,向大明以示友好之心。   阮飞明对杜省不屑一顾。   良久。   黎季犛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愿意杀从很早就跟着他的杜省,可现下杜省依然不明情势,害他军心,他也不得不杀了。   “来人。”   黎季犛阴沉着脸道:“把杜省拉下去斩首示众,告诉所有人,谁人再言大明不可力敌之语,坏我军心者力斩不赦,另传令三军,孤已决意与大明死战,望三军将士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有军士出列,擒住杜省就往外退去。   杜省吃惊的看向黎季犛,当瞧见黎季犛是来真的,顿时又跳脚的大骂道:“你个昏君,不可战,却要强行一战,一害我安南军卒无辜丧命,二害我安南民众再添兵祸,你必被后人千古唾骂也,还有你们,为一时血性之争,举兵对抗大明,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黎季犛脸色更为阴沉起来,本还有几分不舍的他,眼光一时间也狠了起来。   随着杜省的声音越来越小,杜省渐渐的消失在了大殿之中,黎季犛微微平静了一番心神后,转头看向阮飞明道:“眼下大明连破两关,来势汹汹直逼多邦,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   阮飞明好似早就有了准备,当即便开口道:“大明劳师远征,不耐久战,而我们多邦城坚硬且高峻,自当据城坚守,以待明军力疲后,再图反制。”   说到这里,阮飞明抬头看向黎季犛道:“一者,我们可城下多设重壕,壕内密布竹刺,城内调集守城之物,粮草,弓箭多多益善,以图久守城邦,二者,多邦城外有宣江,洮江,沱江,富良江可做天险,我们可沿江伐木密筑水寨,江口具置横木,以阻明军渡江,即便明军最后成功过江,可这么长的一段路,亦足以耗尽明军锐气。”   “对。”   黎威这时也开口道:“我们可以多想些法子,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让明军顺利前进,一点一点的把明军拖下去,只要拖下去,我们定然是必胜的。”   他们俩人的话,也让黎季犛更加有信心起来。   然后几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起来,他们越商讨,越激动,仿佛随着他们商讨,好似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而就在他们商讨的时候,甄武率大军已经过了鸡岭关,再次了来到了芹站,当天傍晚时分,甄武和张辅几人来到了上次黄中他们被伏击的地方。   “这确实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甄武感叹的说道。   张辅点了点头道:“阮飞明的眼光不错,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接下来就麻烦了。”   他们此趟出来,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探马来报说自芹站去向多邦城的道路,基本上都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甄武等人则是趁空闲,亲自来探查一番。   这一看不要紧。   可看到的结果,简直让张辅等人吐血。   安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路本就不宽,还多是山路,被安南的人毁的乱七八糟的,根本没办法行军。   要知道大军行军最是麻烦,不像人少那般便捷,有条小路就能随便钻。   不过,甄武倒没有被这事影响到心态,反而还笑了笑道:“无妨,让军士们修整修整路面就是了,无非是慢一点。”   张辅有些担心道:“可这般,怕是会给多邦城更多的准备时间。”   谭忠,朱荣等人听闻这话,也都有些不爽的皱起了眉头。   甄武见状,更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等到笑了一会儿后,甄武才看向张辅他们问道:“怎么?给他们多准备一些时间,你们就没信心了?”   “怎么可能。”谭忠不屑的撇嘴道:“一些土鸡瓦狗,给他们一辈子时间,他们也别想阻我大明,只是这般多少有些不爽快。”   甄武点了点头,不过随后神色正了正接着说道:“多邦城一战,势必是咱们与安南的决战,只要赢下这一战,安南整个战场便大局已定,之后即便再有些小波折,也无关痛痒,所以本就不易急进,缓一点没什么不好的,再说我们还要等沐晟他们,两路合围多邦本就是之前定下的策略,若是咱们急进被黎季犛抓住机会,各个击破怎么办?当然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出现,但咱们也应多小心一些。”   说到这里,甄武沉声道:“该急的时候急,该缓的时候一定要缓,千万别因为一两场胜利,冲昏了头脑,明白吗。”   张辅,谭忠等人同时俯身道:“瑾听大将军教导。”   甄武点了点头,简单思索了一下后,拍了拍张辅的肩膀说道:“之后攻多邦,你这些日子多琢磨琢磨,到时候你指挥。”   此话一落,在场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张辅抬头看向甄武,惊疑道:“大将军,这…”   “我相信你,你大胆的去做即可。”说完,甄武一挥手道:“走了,回去了。”   这件事甄武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既然打算让张辅久镇安南,那么他便是时候为张辅铺一铺路。   马路上几匹快马奔驰而过,惊起林中鸟雀齐飞。   ……   随后的日子,甄武他们大军行进的并不快,可是一路慢慢破城,渐渐的也抵达到了富良江北嘉林县,在这段时间中,沐晟也已从云南攻至白鹤,与甄武已成南北夹击多邦之势,而黎季犛等人在富良等江上的防护举措也传到了甄武他们的耳中。   这一日,甄武正在给沐晟写之后的作战指示,裴伯耆突然找了过来。   裴伯耆在安南颇有名望,甄武自然不会放任裴伯耆而不利用,所以当进了安南后,甄武便让裴伯耆一边安抚降附之人,一边让其书信传达友人,想要让裴伯耆给他培养一些二五仔。   而事实证明,不管那个年代,那个民族都有这种二五仔,裴伯耆不仅培养了几个二五仔出来,还在甄武一路打下的地盘中,搞出了一支明协军。   明协军,顾名思义,就是协助明军攻打黎季犛,以及协助明军治理攻打下来的县城之类的。   而这支明协军在大明人的面前虽然有些卑躬屈膝,但是对他们自己的民众却横的和天王老子一样。   甄武还曾特意召见过,这支明协军中的一些将领,一个个仿佛得到了多大的荣耀一般,见到甄武后,就谄媚的连连喊着大明万岁,搞得甄武总有一种以为别人喊他太君的既视感。   这他奶奶的。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反派。   不过甄武也明白,他们想要统治安南必须要提拔当地人出来,扶持他们成为一个新的利益集体,这样的话,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拥戴大明的统治。   所以,甄武对于裴伯耆的事情还是比较看重的,现在听到裴伯耆要见他,当即便让程良把裴伯耆带了进来。   出乎甄武所料,这次不是裴伯耆一个人过来,他还带了三个人。   甄武疑惑的看向裴伯耆。   裴伯耆介绍道:“国公,这三位都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人,此人是三带州邓家的邓原,而这两人则是南策州莫家的莫邃和莫远,他们有大礼相送。”   邓家?莫家?   甄武一时间明白了过来,这应当就是安南的士绅之家,说起来一个国家当中的民众,总共也就能分那么几类,皇室勋爵,世家富族,再就是普通老百姓,而其中最能让国家动荡的便是世家富族这些人,他们有钱有人有名望,闹起乱子来,比普通老百姓的威胁可大多了。   甄武脸上浮现出笑意,招呼道:“快坐,快坐。”说着甄武扭头吩咐程良道:“去把我从家里带来的好茶拿过来,让几位尝尝我大明的茶。”   程良应声而去。   甄武回头看向裴伯耆几人接着道:“我这个茶叫做龙井茶,算是新钻研出来的一种茶,在你们安南应该是喝不到的,之前我曾让我大明皇帝陛下品尝,陛下亦曾赞不绝口呢。”   裴伯耆几人听闻这话,脸上都浮现出喜色。   一是能尝到好茶,二也是因为甄武的态度。   莫邃和莫远两兄弟率先不端着了,对着甄武开口道:“多谢赵国公,能尝到国公的好茶,我等三生有幸,如此我等也不瞒国公,此番虽只有我们三人过来,可我等不少好友都表达过期盼王师之心,亦想要为王师尽一尽绵薄之力。”   说着,莫邃拿出一物递给了甄武,接着道:“此乃多邦城内的防备名册,是我等七家齐力打探出来的,只望对王师有所帮助。”   甄武接过来看了起来,这一看心中一惊,这名册之中详细记录了多邦城的防御体系,这如果是真的,可以说把黎季犛卖了个干干净净。   但这…   甄武有点惊疑起来,他知道每逢国难必出国贼,可安南的国贼也太生猛了吧。   邓原见状开口道:“国公莫疑,此中信息国公大可设法核查,我等都是陈王之民,之前胡贼势大,我等不得不从贼,可如今好不容易盼得王师,自是要相助王师的。”   裴伯耆这时也开口道:“国公放心,我敢以人头保证,邓兄和两位莫兄皆是可信之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带来见国公的,而且之前胡贼施以苛政,早就惹的天怒人怨了,咱大明兴军至此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苛政?   这个字眼瞬间提醒了甄武。   苛政是什么?   这很简单,不管是大明还是安南,普通老百姓总归是没有话语权的,评判苛政或者仁政,往往是由那些世家大族来评判的。   而普通老百姓和世家大族对于仁苛的认知,往往也是相反的。   因为世家大族享有着对普通老百姓的剥削权,一旦仁之以民,世家大族的这个利益很容易就会得到侵犯,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施政者自然便是在施以苛政。   甄武研究过黎季犛,自然明白黎季犛触犯了许多贵族的利益,那甄武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会众望所归了。   随后,甄武与他们寒暄了起来。   过了良久。   裴伯耆才带着他们三人告辞离去,等到裴伯耆等人离去后,甄武陷入了沉思。   打仗从来不是一件简单就能言明的事,里面向来藏着各种犬牙交错的利益关系,他们现阶段有这些世家大族相助,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等到他们打败黎季犛后,却也不能让这些人影响到他们统治安南。   说到底民众是无辜的。   大明如果要统治安南,对民众好点才是长治久安的最好方法,要不然野心人总能煽动起百姓作乱不止。   想到这里,甄武突然猜想后世安南一直动乱不休,是不是因为大明统治下民不聊生的原因?或者说利益分配不均?   不管怎么样,这一世总不能让安南一直叛乱不止,甄武想了想后,把张辅叫了过来。   等到张辅过来后,甄武直接把多邦城防御体系扔给了张辅,张辅简单看了一眼后,惊喜道:“大将军哪里来的?有这个东西,我敢保证咱们必胜无疑。”   甄武摆了摆手道:“这其中的内容,真伪还没有定数,你回头派人好好核查一下,今儿叫你来主要也不是说这个事。”   “那大将军叫我过来是?”张辅问道。   甄武想了想后道:“你也知道,最近安南许多人依附过来,而且一些世家大族也陆续出现了,现阶段咱们要与黎季犛决战,无法尽查这些人的本性,可等到多邦城打下来后,你给我选出一些为非作歹之人,当众砍了抄家。”   张辅一愣,不是太明白甄武的意思,不过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在张辅心中,此趟过来灭了黎季犛就是了,至于安南怎么样,不关他们的事。   甄武叹了口气道:“我们是正义之师,便要做正义之事,黎季犛一旦无力抵抗我等,我等就必须要着手清理一些名声差并且鱼肉百姓之人,哪怕惹出再大的乱子也在所不惜,大不了自下而上重建安南也无所谓,一定不能觉得安南不是咱们自己的,就放任一些不法现象不管,明白吗?”   这话严重了,张辅听着不由的有些迷糊。   甄武见状提示张辅道:“咱们此番是打着替陈氏复仇的名义来的,可等灭了胡氏后,若咱们寻不到陈氏子孙继承王国怎么办?要知道陈天平可是唯一一个生还的陈氏子孙,结果还被黎季犛他们给杀了,你说咱们还要重新选一个安南国王吗?”   嘶。   张辅吸了口气,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甄武笑了笑道:“安南这块地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汉时为交趾郡,在唐时为安南都护府,咱们为了灭黎季犛,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收点好处合情合理吧。”   嘶。   张辅又是吸了口气。   原来安南是要当自己家的事去办啊,那他娘的是不能让一些人为非作歹。   “行了,这些事你知道就行,别到处乱说,今天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对此有个心理准备,当务之急还是拿下多邦城,你可有眉目没?”甄武说道。   张辅点了点头道:“有一些了,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城防情况,我觉得可以再完善一下,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嗯,那你去准备吧,准备好后,提前和我商议一下,再与众将商议。”   “诺。”   …… 第387章 -破多邦及阮飞明死!   大明京师一如既往的繁化。   赵国公府的老夫人过寿,更给京师添了几分热闹,朝中文武百官大多凑趣的来送上一份寿礼,只是可惜赵国公几个兄弟皆在外地,不便留客,也只有一些相熟的人家,女眷被留后,男客由张武招待着坐在一块聚上一聚。   后宅之中,珠光翡翠的女眷齐聚一堂,二贤姐们几个也好不容易放下各自府中的杂事,开心的围着张玉清说着闲话。   五妹今儿来的有些晚,她刚刚一进门,张玉清瞧见五妹带着小女儿过来,稀罕的就叫到了身边,抱着疼惜着,五妹笑着对女儿说道:“筱儿,还记不记得我来时怎么和你说的呀?”   筱儿大眼睛眨了眨,然后想了起来,从张玉清的怀中挤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脆生生道:“筱儿,拜见外祖母,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张玉清和二贤几人看着小丫头有模有样的拜寿,顿时都乐的大笑了出来。   “像老五,这丫头像老五,老五小时候就这么乖乖巧巧的。”张玉清一边笑,还一边和朱玉英她们说着。   五妹笑了笑,随后又冲着小丫头道:“筱儿,其他人呢?”   筱儿听话的又看向朱玉英和二贤她们,舅妈,二姨之类的挨个叫了一通,之后大抵也晓得她被大人们夸了,又大着胆子冲着三月几人小家伙哥哥姐姐弟弟的叫了个遍。   只不过叫了一圈后,最终又把目光落在了小六身上。   她挠了挠小脑袋,好似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想了想也没想出答案,最终还是低声求助五妹道:“娘,为什么小姨家没有哥哥和弟弟啊。”   此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小六。   下一刻,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因为小丫头童言无忌的一句话笑了起来。   张玉清一把又把小丫头揽进了怀中,揉着小丫头的小身子道:“哎呦喂,我的小宝贝啊,你可说到了外祖母的犯愁的地了。”   三月这时仿佛也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抬头看向朱玉英问道:“对啊娘,为啥小姑姑没有小姑父呢。”   小六羞红着脸再也忍不住了,拎起三月的脖领就往外走:“走,跟姑姑来外面,姑姑告诉你为什么。”   三月和小六熟惯了,立时便晓得小六又要揍他了,挣扎着,乱叫着求饶。   一时间,房间里又响起了一阵欢乐的笑声。   只不过张玉清笑着笑着,眼神浮现出一抹遗憾。   举家欢庆,只可惜儿子们都在外地。   可这就是军将家的命啊。   ……   福建,长乐。   老三带着家小和小七,齐齐的面北磕了几个头,通过这种方式,遥祝张玉清福寿绵延。   等他们尽了心意后,老三和小七兄弟俩忍不住感慨万千,他们总觉得送过去多少寿礼,也不如亲自回去一趟。   可朝廷准备下西洋的事情越发忙碌起来,而长乐亦是大船队启程的地方,他们真的不好离开。   而在安南的甄武,自从提前给家里人写了家书,让人快马送回去后,就把心思用在了战事之上。   这些日子张辅把莫邃莫远几人送来的多邦城防图核查了一遍,已经可以确认真实可信,他与甄武商讨了一次作战方案后,甄武觉得没什么纰漏,便召集了众将,由张辅安排起了作战事项。   这次甄武不打算多说什么,只要张辅不出问题,他就准备不过多影响张辅的决断。   随着,明军紧锣密鼓的准备。   等到六月初二这一天。   新一轮的战役由沐晟他们率先开打,沐晟率大军强渡宣江,而云阳伯陈旭率先锋攻洮江,张辅这一路随即响应,率大军进驻富良江,又命朱荣等人强渡嘉林江,一番血战成功攻破了嘉林江南面安南防线,继而柳升率水军顺水南下,连破安南二十四水寨,两路大军水陆并进,大举南下,势如破竹的向着多邦城挺进。   安南黎季犛等人在四条江上的所有布置,仿佛是豆腐一样,被明军以不可抵挡之姿,干净利索的破了干净,好似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明军的前进之路。   虽然这一遭有赖于那张详细记录多邦城兵力部署的城防图,但是却也表现了大明军卒气势如虹。   六月初六,明军两路大军兵至多邦城下。   多邦城内,黎季犛和阮飞明等人,再一次感受到大明所带来的庞大压力,而黎季犛也不愧是能谋朝篡位的人物,在这样庞大的压力之下,竟激发出他坚强的斗争欲望。   他带着阮飞明几人亲上城头,鼓舞士气,稳定军心,打定主意要借多邦城的城坚而坚守抵御大明。   同时放出声来,他安南有八百万大军,足以必胜大明,想要借这种声音影响到大明军卒的士气。   但是这种话,甄武嗤之以鼻。   八百万大军。   真呵呵。   大明都不见得能拿出来,小小安南凭什么敢说有八百万大军。   如果连普通民众都算上,大明岂不是有着许多个八百万大军?   简直可笑。   六月初八,明军至多邦城下的两天后,甄武在操场之中,当着所有将士们,高声说道:“安南所持,莫过此城,此城一破,便如破竹,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若谁能先登多邦,不吝重赏。”   将士们听闻这话,群情激动,士气也随即高涨起来,这一路的连战连捷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信,他们现在就盼着听到不吝重赏之类的话。   随后,甄武把舞台交给了张辅。   张辅进行了一番安排后。   当天,明军提前点火做饭,然后趁午时这个节骨点,全线开始攻城,围三阙一,打算一鼓作气攻下多邦城,一时间厮杀声和奋勇的先登声,仿佛要撕裂云霄,而遮天蔽日的明军,在攻城器械的加持下,也如狂风一般的开始席卷多邦城。   黄中与吕毅同时被贬为千户,黄中早先眼见吕毅屡立功劳,早已眼馋不已,如今多邦城就在眼前,再也忍不下去了,率领敢死队,冲在了最前面,越过重壕,不顾箭雨和重壕之中的竹刺,缘城而上,一番血战,身上不知添了多少的伤口,终于捞到了先登之功。   他在城头高吼的厮杀,一杆长枪如灵活的毒蛇一般,或探出,或横扫,不断的有安南军卒毙命在他的手中。   他的部下在他威猛的掩护下,随后而至,逐渐的把缺口冲的越来越大。   最后,明军如滔滔不止的海浪一般,终于把浪花打在了城头之上,安南兵马惊惧不敌,纷纷败走城下。   明军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城中,进行巷战。   而这个时候无数的大象鸣叫声响了起来。   黎季犛培养了多年的象兵,踏着重重的脚步,冲击而出,一时间让明军的先头部队损失惨重。   大象不仅皮糙肉厚,而且长得高大,很难直接攻击到象背上的象奴,不少明军被冲的四散而逃。   但张辅此刻不仅不慌,反而眼中一定,他早就知道黎季犛有这么一支象兵,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的就是此刻,当即一番命令吩咐下去。   而此刻,城外不远处的程良听到大象的鸣叫声后,惊奇的自言自语道:“嘿,这还真有一支象兵。”   不过随后,程良有些担忧的转身问甄武道:“国公,张辅将军安排的‘以画狮蒙马冲击,翼之神机火器辅助’到底能不能行,这招若是不好使,咱们被打出城,下次军卒们可就没这么强的士气了。”   甄武笑了笑。   前世时他就听说过,安南出大象,张辅画狮子这事,只不过具体没有了解过,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却知道张辅靠这招是打赢的,所以笑着道:“大象咱虽了解的不多,但是也问过其他人,这些畜生在火器轰鸣下,容易惊慌失措,这很有可能会被狮画吓的自乱阵脚的,说到底大象不比战马,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果然。   当张辅祭出他为象兵准备的东西后,象兵自乱阵脚,尽皆东奔西跑的乱冲,一时间本来还能在城中抵御一阵的安南兵马,一时间大溃,张辅当即命令将士们冲杀,顿时把安南兵杀的大败而逃。   城中的阮飞明等人见状,忍不住的大为叹息,心知大势已去后,当即找到黎季犛提议快逃。   这时的黎季犛再也没有之前的那股自信。   大明终究是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道有些国家确实是不可力敌的。   而黎季犛也再次展示出了他的枭雄本色,逃起命来毫不犹豫,领着一队人马就向着城外冲去。   可此刻南城门处,早就挤满了人,所有军卒都知道这边没有明军,纷纷逃到这里,每一个人都想着从这里挤出城外,黎季犛见状大急,在这性命攸关之际,来不及多想,直接命令亲信部队向城外冲击。   亲信部队得令后,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挥起刀剑咬牙竟向着自己人身上砍去,只求杀出一条逃生之路。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人倒下后,其他军卒见状也有样学样,为了能逃出去,也开始提刀见人就砍,一时间南城门处安南兵马竟自相残杀起来。   当大明大部队追至此处后,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   这些人杀自己人怎么这么狠。   到底是蛮夷。   张辅本来有心让安南兵多自相残杀一会儿,然后再收拾乱局,可是不巧却瞧见了向外面冲击的黎季犛等人。   这张辅如何能错过。   当即下令部队冲上去活捉黎季犛。   黎季犛等人吓得一时间杀自己人杀的更狠了起来,最终经过他们的狠心屠杀,险之又险的冲出了城门,然后快马向着南方逃去。   可在他们之后没多久,大明军卒也杀穿追了出来。   明军寻着他们的踪迹,径直的追杀上去。   一直追到伞圆山,阮飞明见逃不脱,不得不领着一队人马出来殿后,试图给黎季犛等人争取一些逃生的时间。   阮飞明此刻狼狈的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再也没了袭杀大名军卒时那副嚣张的模样,他甚至对他一直所坚定的事情,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真的不该和大明作对。   阮飞明苦笑一声。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随后他咬了咬牙,定了定飘忽的眸光,然后率队迎向了追击而来的明军。   一炷香后。   大明都指挥蔡福阵斩安南大将阮飞明。   蔡福看了看他疲惫的手下,算了算时间,知道再也追不上后,不甘心的吼了一声,然后愤愤的一刀砍掉阮飞明的脑袋,带着部下返了回去。   ……   这个时候甄武已经入主多邦城了。   他的落脚之地,就选在了黎季犛的宅院之中,张辅在一旁兴冲冲的和甄武禀报着:“大将军,现在虽然还没有具体数目统计出来,但是粗算下来,至少斩杀安南兵马七八万之众,加上他们自相残杀踩踏致死的,估计怎么也有十万之人,而且这次还俘虏了安南近十万人,可以说一战把黎季犛的依仗,全部打掉了。”   这一战由不得张辅不高兴,这种战果是他指挥下取得最大的一次。   “这次做得不错。”   甄武赞赏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道:“但是先别得意呢,接下来还需急攻安南东西二都,等拿下东西二都后,咱们才能给陛下报喜。”   “卑职明白。”张辅依旧乐的合不拢嘴。   甄武瞧着张辅的样子,也懒得再说,毕竟如今多邦城拿了下来,还消灭了黎季犛大部分的兵力,可以说大局已定,黎季犛再无力组织大规模的反击了。   想到这里,甄武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开口道:“等拿下东西二都之后,我打算让伱和沐晟分兵两路,给安南来一个大包围,你们给我把安南境内的黎季犛势力彻底消灭掉,如此咱们这趟出征就算大功告成了。”   张辅用力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张辅的亲卫领着一队女眷走了过来,亲卫禀报道:“禀大将军和副将军,黎季犛等人好像并非多邦城人士,并未找到他们的家眷,只找到了阮飞明的家眷,我等不知道如何处理,请大将军示下。”   甄武看了过去,那些人当中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身段曼妙,颜色不俗,低着头很有一股娇羞的模样。   张辅这时突然指着那名女子道:“你…给我抬起头来。”   那名女子缓缓抬起头,一双桃花眼迷蒙,显得很是惹人疼惜,而眼角一颗泪痣更让这名女子有一种梨花带雨的娇弱感。   没想到,安南也有这种颜色的女子。   而这名女子仿佛晓得她之后的结局不会太好,在见到甄武和张辅后,大着胆子,试探的开口冲着甄武说道:“奴…奴婢,愿意服侍将军,请将军收留。”   额。   甄武一愣,他对这个可没什么兴趣,不过转头一看张辅有些意动,想了想后,对张辅道:“这些人你带下去处理吧,不过切忌不可色令智昏。”   张辅一喜,拍着胸脯道:“大将军放心,这些人若不是杀掉,便是会迁到咱们大明境内,至于那名女子嘛,卑职也全当逛了个窑子,不会失了智的。”   “也别做的太过,免得带坏三军。”甄武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阮飞明的父母,此刻气急败坏的怒斥起那名女子不守妇道,张辅见状上前骂道:“你儿子只顾自己逃命,你们又凭什么强留人家为其守身?再聒噪,老子一刀砍了你们。”   说完,张辅吩咐军卒把其他人带下去关起来,而那个女子脸色有些喜意,不管是甄武还是张辅,她都乐意,并且还在心中琢磨着,一会儿得尽力服侍,好让张辅上了瘾才行,因为这样,她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接着过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   ……   另一边,蔡福领着阮飞明的人头回来了,黄中和吕毅得知后,第一时间都找了过来,他们看着阮飞明的脑袋,两人皆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心中憋了许久的压力,终于也释放了出来。   阮飞明加在他们身心上的疼痛,最终以阮飞明的死亡得以结束。   只不过,阮飞明若是得知在他兵败后,他的妻子便遗忘同床共枕之恩情,费心思量的另求栖身之所,他又该作何之想。   这么一算。   嚣张?   他好像不管哪方面来说,都没什么可嚣张的本事。   …… 第388章 -连破东西二都   多邦城突然大雨滂沱。   大地仿佛一张黄纸般,在很短的时间内被雨水整个浸透,湿漉漉的让往日一些不太引人注意的苔藓,也在这个时刻显得更加青翠。   甄武站在窗前,看着眼前的雨帘,如珠子一般串在一起,然后络绎不绝的坠在地面,砸起一个又一个水花,他莫名的觉得这一幕,像极了攻城时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军卒。   万物相通。   谁又不是跟着宿命在走。   「刚好咱们要在多邦整休几日,这一场雨倒是来的不耽误事。」张辅笑呵呵的说道。   甄武点了点头道:「是啊,而且巧到好处,既能让军卒们好好歇息,还免得让军卒们玩野了心。」   说罢,甄武转头回去看向众将:「行了,事情商议的也差不多了,各自回去准备吧,两日后,大军开拔,一月之内给我拿下东西二都。」   众将齐齐应声,然后各自接过各自亲卫准备好的雨具,尽皆钻进了滂沱的大雨之中。   他们步履坚定,无视风雨,一个个都带着一股无比肃杀的气势。   甄武笑了笑,转身又看向外面的风雨。   如今的情况,就像是一道极为复杂的数学题,而最难的一道步骤已经被他们成功的解了出来,剩下的无非就是正常的向下推算而已。   换而言之,甄武他们拿下整个安南,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   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场战斗,对于其他的众将来说,那都是一个个必爆军功的任务,如何能不让他们振奋。   一点小小风雨,自然无法熄灭他们心中的火热。   ……   而黎季犛在一路奔逃下,终于逃回了东都升龙,他刚刚进了屋子,感受到屋里温度,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出来。   大明的力量超出了他的想象。   大明的将领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难缠。   哪怕他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在大明的面前,那些手段都仿佛是小孩子的玩意一样,不堪一提。   他恨极了,随手捞起一个花瓶便砸在了地上,然后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的道路,房间里的桌椅板凳,瓶瓶罐罐再也无法幸免,尽皆被他泄愤的砸了个干净。   黎季犛不甘的怒吼道:「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抵御大明的铁军!   良久。   黎季犛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把黎威再次叫了过来。   黎威看着房间里的乱相,心中明白怎么回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黎季犛则咬牙对着黎威道:「升龙的人不够,你去给我征兵,我不管你如何做,就算全是十几岁的孩子也行,至少给我再凑三十万人,我要和明军不死不休。」   黎威有些惊讶,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看着黎季犛。   「怎么?你有什么疑问?」黎季犛察觉到黎威眼光中的意图,暴怒的问道。   黎威脸上浮现出一抹纠结,不过最后还是开口道:「回陛下,没有疑问,卑职这就去做,我安南人皆可兵,大明势必无法征服我安南。」   「好。」黎季犛大声喊道,仿佛再次恢复了几分自信,就像溺水的人,但凡抓住一跟稻草,也能给予他内心无比的安慰。   可升龙城却遭了难。   接下来的几日内,升龙城可以说动乱到了极点,军士们披甲持刀的闯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有钱的人家尚且可以用银钱贿赂,免除这遭灾难,但那些生活本就贫苦的人家,家中但凡有一两男丁,皆被拉走,强行补进了军中。   而一些富豪大族,更是被吓的连夜举家迁移,一时间,大明虽还未打过来   ,这个往日繁华的城池,却已经显出了一片破败的景象。   ……   就在黎季犛等人在升龙,为了大战做着各种准备的时候,明军已经再次开拔,甄武坐镇中军,张辅亲领先锋出击,连续的攻城掠地,从多邦城通往升龙城的路途上,一个个州县落在了甄武他们的手中。   势不可挡,尽显无敌的风范。   而在其之中,安南降兵出力甚多,他们作为先锋的两翼也疯狂的攻打下一个又一个城池,甚至每每攻入城中之后,大肆掠夺,毫无军纪可言。   甄武听闻后,令朱荣连续砍了三百多人,这才把安南降兵的那股戾气压了下去,而这一番举动,恰好在当地为明军争取到了不俗的名声。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可却也让人感叹悲哀。   甄武在召集诸将的会议上,忍不住针对此事开口道:「都说世人愚昧,可这哪里是愚昧,他们只是心思单纯简单啊,这件事就证明了一点,民众们不会管是谁给他们带来了灾难,他们也不在乎谁占领城池,但他们却会对能带给他们安稳生活的人感恩戴德。」   说到这里,甄武环视众人道:「安南如今势必是能打下来的,这点我不怀疑,但安南之后是否安稳,却需诸君牢记我今天的一番话。」   众将皆起身郑重受教。   甄武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随后说起了正事:「升龙城近在眼前,而升龙内无法坚守,外亦无援兵,黎季犛在此做困兽犹斗,没有任何意义,此战我只望众将打出我大明的气势,让天下所有人都瞧瞧,我大明是如何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张辅,谭忠,朱荣等人神色一振,齐声高吼道:「请大将军放心,我等必不负大将军厚望。」   甄武点了点头,站起来扫视众将道:「那么…那就开打吧。」   「诺。」   众将领命。   当天下午,明军气势滔天的就开始攻打升龙城,而事实证明,临时征调的壮丁是扛不住正规精锐军团的气势冲击的,大明军队和守军还没有接触上,升龙城内那些被临时征调而来的壮丁,就首先出现了胆颤心颤的情况。   甚至不少守军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大明军,双腿发软的张不得弓。   而在这种情况下,大明直接势如破竹的攻进了城中,然后又在短短的两炷香内,城中坚守的守军便再也组织不起任何的反击,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败的干净利索。   只是可惜,黎季犛逃的快,又被黎季犛逃了出去。   甄武听闻这个结果后,笑了笑没有在意,他们如今站在安南的境内,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黎季犛势必是逃不脱他的手掌心的。   倒是让黎季犛再上蹿下跳的跳腾一阵,更能消耗一些安南的力量,这般等到大明图穷匕见,打算并了安南时,收到的反对声音,才会更加小一些。   随后,甄武等人在升龙再次休整两日,然后便马不停蹄的向着西都清化进军。   西都清化是黎季犛做主督建的,规模虽仿照升龙,可依旧比不得升龙,但是黎季犛的家小,他儿子伪国王,孙子伪太子,以及胡氏王朝的朝臣班底都在清化。   所以,甄武对清化城看的比升龙城还重几分。   一路上,甄武连连催促大军疾行,遇城便急战,为的就是打算一窝端了胡氏王朝,可没想到等到甄武等人赶到清化城时,清化城内大火弥漫,近乎小半城池都燃起了烈火。   黎季犛这狗东西,竟然学朱允炆,一把火点了他的王宫,带着家小和重要朝臣弃城逃走了。   当初黎季犛死战的那股决心呢?   真没原则。   这让甄武大为可   惜。   不过可惜归可惜,当清化城被明军占领后,已经代表着胡氏王朝被摧毁,安南国民的吏治,税收,等等全部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逃窜出去的黎季犛等人,即便还不甘心的作乱,也只能称为一股流寇而已。   这种情况下,甄武虽然未尽全功,不得班师,但是这种重大的胜利战果,却需要快马向朝廷报喜。   想来朱棣早就一直等着呢。   而甄武亲自提笔写战报的事情,在众将当中传开后,让众将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笑意,军人搏命沙场,不就是为了扬名立万,建功立业嘛。   这一日。   这些人早就得了甄武的令,在会议室等着甄武过去。   张辅等人聚在一起闲聊着,朱荣想到自入安南以后,大军气势一直高涨,所有的部下往往都是一声令下,如嗡的生起的一股滔天大火一般,嗷嗷叫的拼命前冲,打的简直是酣畅淋漓,便大声笑着对谭忠说着。   「说起来,跟着大将军南征真乃人生一大幸事,咱先不说大将军事事心有成竹,每战之前必有妥善计策,单单跟着大将军这么一遭,下面的儿郎们都变的彪悍了起来,一个个每战之后,必他娘的显摆战功,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怕安南的小崽子们不够他们杀,老子训练了他们两年都没这一段时间长进大。」   张辅听到后,笑道:「这点其实我也发现了,后来仔细的考虑过缘由,但不得结论,最后只好归咎在大将军的性子上,你难道没有发现,咱们现在和靖难时右军的那群家伙有点像吗。」   这话一说,提醒了朱荣。   朱荣点头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当时靖难的时候,咱可没少在背后念叨右军的人,一个个桀骜的好像就他们能打胜仗似的,连个小卒子也牛的二万一样,野得见谁都敢呲牙。」   「哎哎哎,老朱你什么意思?当我不存在吗?」谭忠不乐意的拍着桌子喊道。   朱荣冲着谭忠一摆手道:「谭忠你别急,我没别的意思,现在我部下也有点那个劲头,之前觉得那样不好,可现在瞧着却觉得很不错,而且我现在敢拍着胸部说,不管对手是谁,我都敢拉着我的儿郎们迎上去。」   谭忠眉毛骄傲的一挑道:「这点你算说对了,我右军出身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没一个怕事的,什么千军万马的,我一个人照样敢冲击他们,说起这个,你们没跟着大将军冲过阵,我告诉你们但凡你们跟着大将军冲过一次,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爽,大将军那身武艺,那简直…怎么说呢,就说上次遇到的象兵吧,感觉有大将军在的话,一杆马槊连他娘的大象都能挑飞,硬冲象阵,也能把大象冲的七零八落的。」   就在这时。   「你可别吹了。」甄武的声音飘了进来。   众将顿时齐齐的闻声站了起来,向着甄武看去。   甄武用手示意了一下众人坐下,然后看向谭忠道:「你有脸说,当时靖难的时候,就他娘的咱们的军纪差,你看看中军,军纪严明的如铁军一般,令行禁止,你能行?老子因为你们被陛下当时骂了多少次,你自己数的过来吗?」   谭忠仗着是甄武的妹夫,和甄武熟惯了,还想犟嘴,但被甄武一眼瞪下去,又不得不憋了回去,不过仍旧小声的嘟囔了一声:「你每次被骂,回头还不是也把我们骂个狗血淋头的。」   声音很小,甄武没听到,张辅却听到了,一时间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在他爹的帐下待过,他敢肯定他爹作为主帅的话,帐下众将绝对不会有人敢和谭忠一样,对张玉没有规矩,这就像张玉从来不会在朱棣面前没有规矩一样。   但是甄武的帐下这种情况就很常见。   甄武的要求从来只有一点,当命令   传达下去后,哪怕期间有点自作主张这种事,但只要任务完成,并且不影响甄武的谋算,那都无所谓。   甄武带的部下,好像更像一个冲劲十足的年轻人,在大框架之下,甄武从不会限制部下的灵性发挥,而张玉的部下,就好像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一本正经的会把张玉的命令完美的进行执行。   他们两个有着性格鲜明的不同,但具体谁的方式更好一些,张辅说不清楚。   但是张辅清楚一点,不管甄武和张玉风格如何,都不影响两人成为这世间的一代名将。   甄武这时敲了敲桌子,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咧嘴一笑道:「先给大家说点开心的,那就是战报写好了,你们在其中所立的功劳,我谁都没少,全部写给了陛下看。」   众将顿时一片欢呼。   良久后。   甄武压了压众人的欢呼,撇嘴道:「高兴高兴就得了,以为之后不用打了吗?黎季犛你们抓住了吗?」   众将息声看向甄武。   甄武看了看张辅,然后又看了看沐晟道:「明日后,你们两人各自领一路人马。」说着甄武扯出一战安南地图,然后在上面划了一个圈道:「分两路,把安南境内黎季犛的势力全部给我拔除,务必给我抓了黎季犛一行人回来,以竟全功。」   「诺。」张辅,沐晟同时起身朗声应是。   然后,甄武针对两人的行军路线,进行了详细的安排,一直到午后,才把所有的事情敲定。   等到众将走后。   甄武算了算时间,三月出发,五月进入安南境内,如今已经是七月中。   时间过的好快啊。   但安南确实也有点…太不经打了。   …… 第389章 -一道捷报入京城   安南确实不经打。   可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往往外战之时,总会有一些别有居心的人,趁机会掀动起内乱。   之前安南战事如火如荼时,福建沿海多地,也再生波澜,仿佛有人在背后筹谋一般,许多地方不约而同的有人竖起了反燕大旗,他们打着建文旧臣的名义,让福建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   不过还好福建都司反应迅速,在短短十日内,快刀斩乱麻的便把这股叛乱平了下去,只是在这一场动乱,数名官声上佳的县令和知府惨遭不测,让人惋惜不已。   朱棣震怒之下,让人把一众贼首押解京城,由锦衣卫着手深入调查,想要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让朱棣失望又吃惊的是,即便以锦衣卫的手段,竟然也没有摸出真正的背后黑手是谁。   而在这个时间内,京城中关于福建叛乱之事,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起来。   ……   这一日,永安公主与赵国老夫人入宫给皇后请安,恰巧撞上了太子妃也在,于是请安后,也没着急回去,便留在坤宁宫和众人诉着家常和一些京中的八卦。   几个人之间不是婆媳母女便是姑嫂,谁也不是外人,没人会端架子亦或者自持身份,说起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来,便是皇后徐妙云也说的很是来劲。   什么某某家小妾又作了妖。   什么某某家想和某某家做亲。   还有什么某某家儿子为了个屋里人,敢忤逆的和长辈置气。   等等。   几个在大明朝数的上身份尊贵的女人,聊起这种事情来,和胡同里的大妈们没什么两样,可这却苦了都随母亲而来的朱瞻基和甄破北。   俩小家伙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聊。   他们实在不明白,大人们对这些事怎么就这么来劲,一聊起来好似没完没了一样。   就在他们俩偷偷的相互挤眉弄眼找乐子时,徐妙云她们的话题不知道因为什么,聊到了福建的叛乱上。   朱瞻基俩人都是眼睛一亮,耳朵不约而同的便竖了起来。   赵国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打仗之类的事情,大抵也是因为每逢打仗,她的儿子们就该上战场的缘故,所以当时就忍不住带着些气愤道:“这些人好生过日子不成吗,这都过去好几年了,还闹腾个什么劲啊。”   徐妙云听闻捂嘴笑了一阵道:“哎幼,我的老妹妹啊,你当这世上都是你一般的人呀,有些人啊,才不管过几年不几年呢,莫说现在,便是到了永乐二十年,只要不合他们心意,总还是会接着闹腾呢。”   张玉清依旧有些愤慨:“可这世间哪有事事如意的呢。”   徐妙云又笑,一边笑还指着朱玉英说道:“你瞧你的福气多好,找了个菩萨性子的婆婆,莫说给你气受了,倒让我整天忧心你让你婆婆受了委屈,这世间哪去找第二个。”   说完,徐妙云又忍不住念叨张玉清道:“老妹妹啊老妹妹,说你性子软,说多少遭你也不改,哎,这也是你福气好,生了几个儿子个顶个的孝顺,这要是换成别人家,像你这么软的性子,还不得给欺负惨了。”   张玉清一听人夸她儿子,如往常一样,本能的就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管话中是怎么评价她的。   徐妙云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娘疼儿,儿疼娘。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而一旁的朱瞻基小哥俩见话题,不知不觉中又聊到了家长里短,又无聊的翻起了白眼,徐妙云一转头瞧见后,没好气道:“俩个猴崽子可见是长大了,小时候一个个抱着我不愿意撒手,现下就不爱听我们妇道人家的闲话了,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去找陛下吧,顺道问问陛下,中午我留你们娘在我这里用膳,陛下若是方便,可抽时间过来一起用膳。”   朱瞻基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应声后,当即就拉着三月向着外面跑去。   等他们跑到外面后,这才放慢脚步慢悠悠的走了起来。   可走着走着,朱瞻基突然问三月道:“唉,你说福建的那伙叛贼,到底为什么反叛呢?”   “不是说他们是建文余孽吗?”三月说道。   朱瞻基冲着三月翻了个白眼道:“那你给我说说,他们既是建文余孽,前年去年都不闹腾,为啥非今年闹腾。”   “瞻基哥哥没听说吗?”   三月疑惑的说道:“外面可传疯了,都说他们在怪陛下出兵安南呢,还说什么安南和福建有什么关系,埋怨陛下为了做好人,让福建子弟去送死,导致他们日子过不下去。”   “我在正经问你话,你却和我装傻是不是?”朱瞻基不乐意的看着三月。   三月见避不开口,挠了挠头,开口评价道:“其实我也不信那些反贼的话,要按照他们的话来说,那广西和云南还不得更过不下去日子,可广西和云南却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朱瞻基乐的双眼眯了起来,一把拦住了三月的肩膀道:“哥哥就知道你看的透,问题就在这里,而且你也晓得,姑父出征前,户部调集了粮草,做了统筹的安排,可没让福建独独承担什么,凭啥福建的日子过不下去,以我看这些建文余孽,就是想在大军征讨安南之际,给皇爷爷添堵。”   三月没多想,顺口来了句:“也许他们并不是真的建文余孽。”   “嗯?”朱瞻基却一惊,认真的看向三月。   三月反应过来后,连忙摇了摇头道:“我瞎说的,你可别当真。”   朱瞻基狐疑的看了几眼三月,见三月没什么异状,这才把目光移走,而三月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刚才的那句话其实真是他顺口瞎说的,他没有一点根据。   但是这个瞎说,却也并非一点没有缘由。   因为他三叔在福建当差的缘故,所以家中对福建的事情相对比较关注,而这次动乱,其他人可能只会被死的那些县令和知府吸引注意力,但他家却更为关注长乐的情况。   而据悉,他三叔所负责的长乐船厂,曾遭到了波及,一次性被烧毁了三十多条船只。   这代表了什么,三月本不可能清楚什么,可他恰巧曾听七叔说过一些出海的事情,尤其记得七叔曾伤感的感叹过一句话: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希望大明出海呢。   也许是那些不想让大明出海的人干的,三月自己瞎琢磨的想着。   ……   朱棣这两日烦躁的很,福建叛乱的幕后黑手没有查出来,朝堂中反倒又出现了一批,借福建叛乱之事,呱噪出兵安南之事,一个个表着一副忠臣的模样,力劝他早日让大军班师,少动干戈。   真他娘的可笑。   这里面有什么鬼,朱棣即便没查出什么具体证据,但是依旧心知肚明。   福建沿海,叛乱,烧毁船只,这一条线下来,足够证明一些人按捺不住的想要出来生事了。   他的货物才刚刚备齐而已,还没说出海呢,这就忍不住了?   竟然还敢借着建文余孽的名义生事,真以为他脾气好吗?   朱棣一个一个奏折翻看着,然而却气的一个又一个仍在了桉板上,这些奏折全是一些力谏他早日让大军班师的,一个个还说的言辞凿凿,从各种角度阐述长时间征战对大明的害处,甚至还有人说大军若出征超过半年,大明境内恐处处烽火。   还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也敢说。   什么安南就是个泥潭,大明这匹俊马会泥足深陷。   还不是有人想把安南变成一个泥潭。   而且这些书写奏折的人,细细查其跟脚,一个个都与东南沿海逃不了干系。   然而他却没有什么办法。   他毕竟不能因为这些人说一些话,就大开杀戒,而且他也不确定甄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下安南。   也许安南之战真得打个一两年。   想到这个可能,朱棣脑瓜子更疼了起来,到时候他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大的阻力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   从大殿广场之上,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响亮且振奋的高呼:“安南大捷,赵国公力破安南东西二都。”   声音洪亮,远远的向着奉天殿飘了过来。   可广场实在太过宽阔,等声音传到奉天殿时,已经微乎其微。   朱棣耳朵倒是挺尖的,耳朵微微一动,仿佛捕捉到了一些,可声音太小,他却不敢相信,这让他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娘的,天天想着安南的事情,还他娘的想入魔了不成,老子竟然听到了安南大捷。”   一旁的狗儿好似也听到了什么,他开口道:“陛下,奴婢怎么好像也听到安南大捷了呢。”   朱棣一愣。   狗儿神色也是一怔。   然后两人具是竖耳凝神的听了起来,随着报捷的军卒跑的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安南大捷,赵国公力破安南东西二都。”   朱棣一时间更加迷茫了起来,安南就算有大捷,也不至于连安南的东西二都都已经攻下来了吧。   狗儿激动的看向朱棣道:“陛下,是真的,安南真的大捷。”   “放你娘的屁。”   朱棣站了起来,骂骂咧咧道:“甄武出征才几天,这会你告诉我,甄武那小子连安南二都也打下来了?你让老子怎么信?!”   可…   声音越来越清楚。   狗儿苦着脸道:“可报捷的不会乱说吧,赵国公也不是夸大战功的人啊。”   朱棣这时已经听不得狗儿在说什么了,探着头向着外面望去,报捷的军卒一路无人阻拦,径直的来到了奉天殿外面。   “快,快让他进来。”朱棣喊道。   狗儿早早的就已经向着外面跑去,当即就把报捷的迎了进来。   报捷的军卒一进大殿,看到朱棣后,磕头就拜,还没拜完,便听到朱棣焦急的催促他的声音,他便连忙拜见完毕,正正心神,清了清口气道:“启禀陛下,安南八百里加急,多邦大捷,升龙大捷,清化大捷,如今赵国公已经打进了清化城。”   朱棣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响了。   艹他娘。   真…真打进了清化城?   这才多久?   狗儿从报捷军卒的手中接过战报,然后小跑到朱棣的身边:“陛下,军报。”   朱棣反应过来后,连忙接过看了起来。   甄武的军报写的甚为详细,几日到安南境内,几日攻多邦,几日攻升龙,几日攻清化,具都在册,而甄武军报中的用词,如以往一样,务实而不华丽,一笔一笔都透着浓浓的真实性。   朱棣边看边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最后还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   真有他的。   两个月多一点的功夫,还真就连战连捷,一路碾压过去了,整个过程黎季犛甚至一点都没给甄武带来一丝麻烦。   朱棣想象不到,还有比这个打的更快的情况。   好!   朱棣陶醉了好一番时辰,这才把军报收了起来。   随后,他的目光一时间变的锐利了起来。   有了这道军报,他倒要看看还有那个不长眼的,敢再劝他早日收兵。   什么狗屁泥潭。   老子这匹马,不管什么泥潭都敢踩进去。   而这个时候,朱瞻基和三月也来到了奉天殿,他们拜见过朱棣后,朱瞻基疑惑的问道:“皇爷爷这是怎么了?因何这般开怀?”   朱棣哈哈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看向了三月。   三月如今已经七岁了,身量继承了甄家的基因,小小年纪便显出不俗的身高,再加上不是随道衍学习,便是随朱瞻基在太子府读书,带着一股书卷的澹雅,又有些和尚般的出尘。   若不是他常常听皇后和女儿,讲这小子调皮捣蛋的事情,还真以为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孩子呢。   “你爹打了大胜仗,差不多已经把安南打下来了。”朱棣对着三月说道。   朱瞻基一愣,下一刻一脸激动的就跑到了朱棣的身边,抱着朱棣的胳膊道:“姑父这么快就打下安南了?怎么打的怎么打的?皇爷爷你快讲给我们听。”   而三月懵呼呼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么说,爹快回来了?这祖母和母亲还不得乐坏了,可我完蛋了啊,还没好好玩耍呢,而且这段日子在母亲身边卖乖,那不是白瞎了功夫吗。”   朱棣这时看向了朱瞻基。   若说三月不错,他的这个皇孙亦是不俗。   老和尚来宫中时,多次与他说过,这俩小子的天资都是上上之选,一个个鬼似的机灵不说,思量事情较之寻常孩童也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甚至老和尚可以断言,十年后,这俩小子绝对都是一顶一的难缠。   不过,朱棣眼眸闪动,朱瞻基身上和三月有着同样的毛病,少一些军将的杀伐果断之气,但这也没办法,这俩小子自小不是跟着老和尚,就是跟着一群读书人,要不然就是长于内宅,这若能有什么杀伐气,那就真的见鬼了。   大好男儿可以不儒雅,但万万不能没了属于男儿之间的气概。   还好没关系,现在教来的急。   朱棣把军报扔给狗儿道:“把军报传达下去,让朝臣百姓们具乐上一乐,也让一些狗东西看看,什么是攻无不克的大明铁军。”   然后,朱棣看向朱瞻基道:“讲故事不急,今儿皇爷爷给你俩小子上一堂课。”   说罢,朱棣带着俩人去摆驾去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   朱棣让人把朱瞻基俩人按在椅子上,沉声道:“好小子们,今儿且记住爷爷这句话,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拦着你们办大事,我告诉你们,当有一天你们面对阻挡的时候,倘若没了智取的法子,那便拿出你们的刀,用修罗手段杀出一条广阔前路来。”   随即,朱棣让人把叛贼的带了过来,冷声冲着行刑的说道:“给朕活活的刮两个,让我两个孙子好好的看一看什么是修罗手段,也让外面的人看一看,朕想做的事,不管是谁,他们拦不住!”   行刑之人领旨后,拿出刑具,在朱瞻基和三月惶恐的眼神中,冷漠的削出了第一刀。   ……   随着时间流逝,张玉清和朱玉英吃了午饭后,拜别了徐妙云。   回去的路上,张玉清有些惦念三月。   朱玉英安慰道:“您还不知道他,得了空,还不得好好疯一阵,而且父皇留他们教导,也是他们的福气,您就别担心他了,他这会儿指不定正开心的满脸笑呢。”   张玉清一想也是,随后便把这事放在了一边。   等到她们回到家中时,家中正喜气洋洋的挂红呢,她俩一问,便听到了安南大捷的消息。   俩人对视一眼,眼眶里皆是激动的湿润了起来。   将军捷报振人心,只有家人挂安康。   赢了。   那便代表着无恙啊。   …… 第390章 -婆媳与宴会   赵国公府游廊上的长灯,如夜间一条婉转的游龙。   晚饭后,朱玉英陪着张玉清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娘两个因为白日里得到安南大捷的消息后,心中都轻松了几分,说说笑笑间很是温馨。   不过聊着聊着。   朱玉英突然带着一抹伤感和忐忑道:“母亲,以后若是儿媳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千万一定要和儿媳说,哪怕您训斥儿媳都成。”   “怎么突然说这个?”张玉清疑惑的看向朱玉英。   朱玉英脸上浮现出一抹愁绪,她情绪不高的说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儿媳的,儿媳心中其实是晓得的。”   张玉清来了几分兴趣,笑道:“来,和娘说说,外间都怎么传我的好儿媳的。”   “儿媳如何称的上好。”   朱玉英扁着嘴道:“外面都说儿媳善妒,把夫君的院里守的干净,这话虽说有几分冤,因母亲也晓得夫君不是贪恋美色的性子,可其实说到心里,儿媳何尝不是仗着这一点,便心安理得的独享着夫君,就连锦儿也是拖了好几年才让夫君收进房里,然而母亲也从不为这事怪儿媳,其实儿媳知道这般不该的,但儿媳就是舍不得夫君,每次见夫君和其他女子说话,儿媳就紧张地心疼。”   朱玉英耸了耸鼻子,吸了口气接着道:“单这些,其实也还罢了,儿媳毕竟得了实惠,受些风言风语也是该的,总不能里子面子全要了,但外间还有人传儿媳挟制婆婆,自个独掌这家里的大权,让您也要看儿媳的脸色过活,这可真冤了儿媳,儿媳从没有想着要给您脸色看的心思,您但凡有所要求,儿媳无所应允的,便是让儿媳交出家里的大权,儿媳也绝不会说个不字,然而今日就连我母后也要点我,莫要给母亲气受。”   张玉清听了这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朱玉英不解其意,不开心的问道:“难道就没人在母亲面前说嘴吗?”   “自然是有说嘴的。”   张玉清点着头说道:“什么国公夫人侯夫人的,便是连你自家人,长公主也有一两个来撺掇我,说我不能让你过的自在了,拐弯抹角的让我摆起婆婆的架子,还说什么最不济也该把家里的大权拢在手中,要不然就纵的你们晚辈无法无天,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等到老了说不得还会受你们慢待什么的。”   这话把朱玉英惊到了。   她能猜想到外面的一些人,兴许会到张玉清面前挑拨离间,可没想到严重到这种地步。   “那母亲您…”朱玉英看着张玉清说不出话了。   这会儿,俩人刚好转了一圈回到了院子里,张玉清便让人拎出两张椅子来,与朱玉英一边纳凉,一边接着聊着。   “你可小瞧你娘我了。”   张玉清说道:“别人都看我性子软,便以为容易被鼓动什么的,可娘心中透亮着呢,你和老大都孝顺,什么也不曾短了我,更把我伺候的舒舒服服,我干嘛还要给你找事去,那些长舌妇啊,往往都是自个家过得不顺畅,就总想着也让别人家一团乱,见不得别人家和和睦睦的,这种人你娘我在胡同里住的时候见多了呢。”   朱玉英惊讶。   张玉清少见的骄傲了起来:“见识了吧,而且我再和你说,若我故意找茬和你生事,你和老大之间难免因为我起间隙,随着日积月累,等到积怨深了后,你会不会找皇后念叨,皇后又会不会找陛下念叨,若是让陛下恶了老大,老大再心生怨怼,那可就是国家大事了,你说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听她们瞎叨叨。”   朱玉英一时间更加惊讶了起来。   她之前听夫君说过,婆婆心思是个剔透的,但以往婆婆的性子实在太随便了些,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仿佛从没有主见,有什么便用什么,也从不会主动想着去做些什么,就好似一团面团似的,谁都能捏出个形状来。   这怎能让朱玉英想到,婆婆竟能有这番见地。   张玉清笑着拍了拍朱玉英的手掌道:“所以说啊,你别听外面乱说什么,也别担心我会对你不满什么的,咱家里人口简单,而且都是将心比心的性子,即便有些争吵,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你该咋管家就怎么管,只要咱家和睦,不自乱阵脚,那就比什么都强。”   朱玉英感动的探着身子过去抱住了张玉清。   “能给您当儿媳,真的是儿媳千年修来的福分。”   “瞎说什么,这也是你性子好,你若不好,家里早就鸡飞狗跳起来了,哪还有现在这般模样,说到底有你这样的儿媳,才是我的福分呢。”   就在俩人相互感叹各自福分的时候,外间传来话说小公爷回来了。   俩人的心思顿时一时间都转到了小公爷身上。   怎么这般晚呢。   这时候,下人接着说道:“小公爷好像受了些惊吓,宫里的公公送回来的,还说陛下有话交代给夫人呢。”   这把朱玉英和张玉清都吓到了,还以为三月在宫里闯了什么祸,连忙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当她们见到三月时,看着三月有些惊恐的神色,朱玉英率先忍不住了,上前揽三月在怀中就忙着出声安慰:“三月不怕,娘在呢。”   说着,转头看向公公就又急又厉道:“我家三月到底闯了什么祸事,你们把他吓成了这幅模样,他爹可还在前线为国征战呢,至于闹成这样?”   公公见朱玉英误会,连忙解释道:“公主勿恼,小公爷没闯什么祸事。”   随后,公公把白日里朱棣给三月和朱瞻基上课的事情说了出来。   等到朱玉英听完,又惊又气,恼怒道:“父皇怎么这般没个轻重,他们才多大,我听着就觉得害怕的事,怎么还让孩子们亲眼见呢。”   公公不慌不忙道:“陛下说了,晓得公主会埋怨陛下,所以陛下交代了话来。”说着,公公模彷着朱棣的声音说道:“俩孩子具是人中龙凤,这点场面闯过去不成问题,你们这些妇道人家都少指手画脚,给你们送回去后,你们就好好陪伴陪伴便是,但有一点也让你们知晓,今儿还只是刚开始,往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啥?   还要来?!   顿时朱玉英是又惊又气又着急。   第二日,太子妃抽空找了过来,她一来就和朱玉英急躁躁的钻进了房间里,她们一劲的吐槽朱棣,同时商量着言辞,打算去找皇后告状去。   而朱棣听人禀报了这个动态后,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事好像搞的有点大了。   但那时他刚听到捷报,开心嘛。   朱棣眼珠转了一下,仿佛随意的对着狗儿吩咐道:“最近朕会比较繁忙,一些女卷之类的不要让他们来打搅朕,尤其是像皇后,太子妃或者永安公主之类的。”   这些娘们叨叨的,真能烦死个人。   狗儿不作多想,俯身应是。   ……   安南清化。   甄武当初定下的直捣黄龙,以点破面的战略,在一步一步的完成,虽说还没有抓住黎季犛一干人等,但是捷报却是一道道的传了回来。   七月末,清远伯王友等率军渡过自注江,攻破筹江,困枚,万劫,普赖诸寨,斩首三万余。   八月初,安南将领聚集水军盘踞天险盘滩江,张辅率军大败之,斩首两万余,遂定东潮,谅江诸府州。   随后,大军追至木丸江,再次大败安南,斩首万余,溺死无数。   如今黎季犛等一干人又逃到了富良江,张辅与沐成正两路合围,打算以两岸迎击,另谴柳升率水师横冲敌阵。   而在这段时间内,甄武也没有闲着,当安南快要被打下来时,剩下的就变成了政治。   如何为安南之后的稳定打下基础,才是甄武所考虑的事情。   甄武一边恢复安南的吏治,税收,一边选择名声上佳的一些富绅大户进行治理和安抚,同时又在各地清洗一些名声不好的富绅大族,推行一些泽民之策,收买民众。   他竭尽所能的想要搞出一套,对于各个阶层都卖好的政策,试图让他们接下来拥护大明的统治。   这点其实也不算太难。   说到底都是利益。   当甄武手中的利益不够时,那就拉出一些肥猪杀上一杀,那么甄武便又有利益可以分配了,当然在这个利益分配中,甄武肯定会留下一大部分,给将来入安南治理的大明文武官吏的。   所以,这些事情虽说不难,但是格外的繁琐。   在甄武的想法中,一方面他把利益平衡下来,不让大明的人过来苛压盘剥,另一方面留下在安南战无不胜的张辅,应当可以改善后世安南不断叛乱之结果。   这一日,甄武去信京师,让朱棣寻人编撰一份安南自古便属于中原的典籍,打算在安南进行普及,随后又让人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安南几乎所有富绅大户,以及重要官员到场。   宴会举办的很是热闹,极尽繁华。   可谓之安南前所未有的一次宴会。   因为在宴会上,差不多可以看到任意一个在安南有所名望的人。   而当甄武过来时,那群往日被人仰视的富绅官吏们,立时便把甄武拥簇了起来,甄武含笑着与众人寒暄着。   一边说,一边带着众人向着主坐走去。   一路上,来参加宴会的那些女卷们都忍不住的骚动了起来。   她们一个个看着场中央,身形挺拔,面容硬朗的那位铁血将军,忍不住的想要尖叫,而其中不少人第一时间就看向她们最为美貌的女儿,一个个低声叮嘱声继而也响在了宴会之中。   “瞧见没,他就是大明的赵国公,不仅在咱们安南说一不二,便是在大明也是一人之下,若女儿你能讨的他的欢心,你便是咱家最尊贵的女儿了。”   “一会儿你过去敬酒时,让我再瞧瞧你的妆容妥不妥当,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若你能被赵国公瞧上,咱家日后便能扶摇直上了。”   “娘没有骗你吧,赵国公本就长得极为英俊,世间还有哪个男子能比,便是给他做妾,也比嫁给其他人强,你瞧瞧周围这群小贱人们,谁不是一个个铆足了劲,等着去赵国公面前发骚呢,你自小天生丽质,可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   ……   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女卷之中不断的响起,而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们,这会儿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她们本还以为赵国公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呢,没想到这么英俊。   最重要的是身子还这般健硕。   指定很行。   这还说什么,更何况若真做了赵国公的女人,那她不就是人群中最闪亮的花了,以前那些瞧不起她的小贱人们,谁还敢仰头和她说话。   一时间,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心头都火热了起来。   而甄武这时还不晓得自己掉进了狼群中,他让所有人都静了静,等到所有人都看向他后,他当众朗声道:“这次我大明兴军,是为陈氏讨回公道,如今胡氏父子已是秋后蚂蚱,也是时候还政给陈氏子弟了。”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顿:“但是大家也知道,陈氏被胡氏残害至惨,我曾派人寻过陈氏族人,可并未有什么好消息,如今请大家过来,便是拜托各位都帮着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陈氏子弟存活在世上。”   所有人都是一愣。   大明打下安南,真舍得还给陈氏?   甄武这时又开口道:“还请大家都尽力一些,哪怕最后大家都没有寻到,可我总需要一个结果,不仅给我大明陛下一个交代,也给安南百万民众一个交代。”   裴伯耆泪流满面的站出来,领着所有人点头应承此事。   甄武见此,笑了笑冲着裴伯耆道:“有件事还需劳烦裴先生,请裴先生写一封寻人的告示,我好让人到处张贴,另外把今日在场之人也录个名单,告诉万民,咱们这么多人都在寻陈氏子弟,让有消息之人,务必来报,定有厚赏。”   裴伯耆没多想,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甄武心中笑了起来,这么多人都在寻陈氏子弟,在这些人的见证下,若是最后还没寻到,那么未来谁也别想用陈氏的名义再生风波。   只不过,他接下来则需要好好思索一下,如何才能寻不到陈氏子弟,或者说怎么让寻到的陈氏子弟都是假的。   而等这件事办完,他也就能去占城走一遭了。   下西洋啊下西洋。   这个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就在甄武思索的时候,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走了过来,她含羞带怯的要敬甄武酒,甄武没当回事,拿起杯就喝了一杯,然而当他放下杯子时,转目一扫,顿时头皮发麻了起来。   怎么那群女的都仿佛要吃了他的模样。   …… 第391章 -安南战役的收尾   女人如水,一两滴时滋味最好,可若泛滥成洪,便最是凶勐不过。   她们好像是一群很神奇的生物,当一个人时,往往都很是娇羞,可当一群人在一起时,她们便会放肆的瞠目结舌。   甄武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宴会上的这些女子,按理来说也都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可好似毫无防备的往甄武身上一个劲的曾,也实在是让甄武招架不住。   尤其是还有不少胆大的。   甄武一把抓住了一个再次向他袭胸而来的皓腕,然后神色不爽的看向那名女子。   “你也太过分了吧,盘核桃也没这么盘的。”   那女子年岁不大,估摸也才十五六,长的清清纯纯的,被甄武这么一说,还装作羞色的低下了头,只不过眼神仿佛挂在了甄武身上不愿意离开一刻。   她眉目含情又包含委屈,可怜巴巴道:“国公真是好生偏心,那么多人摸了好几遍也没见国公训斥,我才第一次,国公就这般待我,难不成我比旁人丑陋吗。”   嘶。   甄武没了脾气。   这样一个小丫头可怜兮兮的卖委屈,谁还能有脾气。   许多人见甄武这般模样,一个个又壮着胆子摸了过来。   甄武刚想避开,下一刻就彻底炸毛了。   “艹,谁他娘的还掏裆呢。”   甄武也再顾不得会不会伤到那群女子,一个闪身便从女子群中跳了出来。   他刀锋般的眉毛跳动着,真他娘的过分了!他想要发火,然而看着一群柔柔弱弱的妙龄少女,却不知道该怎么发。   “是…是我。”   一个女孩开口说道,她性子仿佛直爽的很,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甄武看:“媚儿是愿嫁国公为妾的,亦肯随国公回大明侍奉终身,国公就不要动怒了嘛。”   说着话,这个叫媚儿的还向着甄武走了几步。   这吓的甄武连连后退。   真他娘的。   这叫什么事。   “程良!”甄武怒吼:“你个狗日的刚才不是还说有要事吗?”   额。   程良正一脸姨母笑的看着热闹,一下子懵了。   有…有吗?   甄武看着程良这幅样子,差点被气到吐血。   程良这才咧着大嘴,笑着道:“有的,有的,军中有要事需要大将军处理。”   “那还不快走。”   甄武转头对着那群女孩说道:“不好意思众位,我有要事处理,大家有机会再会。”   说完,甄武连忙拉着程良就狼狈而逃。   而在甄武背逃的身影中,仿佛还传出甄武骂骂咧咧的话语。   “你他娘的还有没有一点眼力劲,不知道主动救老子,老子还要你有什么用?”   “国公冤枉啊,卑职只是觉得这事还挺享受的,国公应该喜欢才是。”   “你他娘的才喜欢,这群小娘皮,手黑着呢,老子从军这么多年,都没让人袭击到命门,今儿差点栽在了这里。”   甄武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小,那群女子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抹可惜,不过随后都又咬牙切齿的看向了掏裆的那位媚儿姑娘。   “小贱人,都怪你把国公吓跑了,害的我们大家都没了机会。”   “谁说不是,还好意思说愿意嫁给国公,你配吗,不瞧瞧你那个竹竿子身段,你比的上谁。”   “可不嘛,我瞧着你哪里也不大啊,怎么口气震天响呢。”   一群女子自己撕吧了起来,那位媚儿的姑娘,性子直爽大胆,也不是个善茬子,舌战群妇毫无惧意。   让这个宴会更加热闹了几分。   ……   自那次宴会后,甄武就不愿意再出席宴会之类的场合了,不过他私下依旧见了不少富家大户,而这些富家大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细究跟脚,都与中原有着一些联系。   要么是以前从中原迁徙过去的汉民,要么就是与中原一直有所联姻的人家。   这次召见,甄武只暗示了一点,让他们把他们家族和中原的关系,宣扬出去。   这样可以通过这些家族,加深中原和安南的历史联系,能有效的避免安南土着对汉民的排斥之心。   随后的日子,甄武主要在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寻陈氏子弟。   在这个过程中,不免有些人会试图冒充陈氏子弟,但是在所有人的辨认下,也都让那些人一一显出了原型,而甄武之前的担心,怕真的会找出陈氏子弟的事情,反倒没有出现。   这让甄武不得不感叹,黎季犛做得确实够绝。   陈氏直系旁系几乎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很有司马家的风范。   甄武对这个结果倒也能理解,毕竟胡氏政权说起来也有三四年时光了,他们杀了三四年都没得杀了,甄武短短一两个月自然也找不到什么。   当然并不是找不到姓陈的了,也找到了一些能和王室陈氏挂上勾的,但那已经隔了不知道多少代了,而且根本说不清真假,自然也无法继承安南王国。   甄武面对这个结果,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然后让裴伯耆书写告示,把此事的结果张贴了出去,告知了万民。   不少感念陈氏的百姓,为此唏嘘伤感。   可在他们伤感后,仿佛也预料到,他们即将见证历史了。   九月初二这一天。   莫家,邓家等二十四家名门贵族,兼北江,谅江等府众县城中共计一千二百名名望耆老,在裴伯耆的带领下,求见甄武。   “哎呀呀,裴先生,莫先生,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怎么还劳烦这么多老人家过来,万一磕了碰了,岂非甄某之罪。”甄武见到这些人后,忍不住大秀演技的对着裴伯耆,莫邃等人埋怨道。   “我等有重要抉择,望国公应允。”裴伯耆说到。   “什么事啊?”甄武单纯的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   “我等经过商议,愿把安南全土托付大明之手,求大明主治安南,让我等成为大明之臣民。”   “啊?!”   甄武好像真惊讶的差点一屁股摊在地上。   “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万万不行。”甄武连连摆手。   裴伯耆看着甄武这个样子,心中很是无语,他和甄武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说甄武是只老狐狸一点也不为过,从他和陈天平见到甄武后,甄武与他的谈判莫不是次次切中要紧的利益,如今大明能统治安南,甄武岂会不乐意。   而且悉数甄武最近的政策,完全是冲着长治久安去的,要说甄武没吞了安南的心思,打死他都不信。   可…   裴伯耆苦笑一声:“我曾多次去过大明,对大明繁华每每魂牵梦绕,一直期盼着我安南也能不受兵戈之祸,得享安乐生活,而如今陈氏子弟不见踪迹,不管谁主政安南,都必然会再起风波,只有大明可使众人臣服,亦有能力富我民众,我等便是为了万民,也不能只顾一家一族之念,所以我等还希望大明能够一视同仁,以博大胸怀,包容我安南万民。”   其他人齐齐附和。   甄武看着裴伯耆说的认真,心中有点感动。   但…   戏也不能随便杀青啊。   “哎,说起来我大明确实对各族一视同仁,这点你倒没说错,不仅有包容万象之心,也有自信让安南强盛繁华,甚至还能带着安南欺负欺负周边的那群小老弟,只是…”   甄武叹了口气:“不妥啊,我大明兴师,是为了给陈氏讨回公道,如今我大明把安南并州并县,这说出去像什么话。”   说着说着,甄武仿佛还生气了:“你们说这像什么话,这不是坏我大明的名声吗,你以为你们这些人都过来,我大明就会同意?我今天还直白的和你们说了,别说你们了,你们就算带着各州府的万民意愿书一起来,你看我会不会同意。”   嘶。   裴伯耆吸了口气。   狗东西怎么还演呢。   差不多就得了。   但裴伯耆看着甄武气的跳脚,指着天喊着要再寻几个月的陈氏子弟,还是憋下了心中的郁气,带着其他人齐齐的跪了下来。   “求大明念我安南之苦,救我安南于水火,我等愿与大明,共振大明之威望。”   “你们这是干嘛?这是要陷我大明于两难之境啊”甄武跳着脚怒斥。   可裴伯耆等人依旧不肯作罢。   最终,甄武只得叹了口气道:“算了,我是拿你们没办法,谁让咱们交情好呢,你们看这样吧,等黎季犛众人抓住了,再言其他的可好?你们也在这段时间准备…不,再想一想,他奶奶的,都被你们气湖涂了。”   裴伯耆见状,只好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   九月初八,张辅沐成大败黎季犛,几乎全歼安南兵马,随后张辅带兵马不停蹄的追击而去,一路边杀边追,一直追到日南州奇罗海口,全歼安南残兵,黎季犛父子等人仓皇驾驭数舟而逃,最后在当地百姓的协助下,还是没逃脱出去,被张辅把他们一干人等全部活捉了。   等到张辅押解这黎季犛一干人等,到达清化城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   大明在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如爬犁一般狠狠犁了一遍安南全境,取得的战果不仅让安南所有民众心惊,就连周边的一些王国也胆战心惊。   也他娘的太快了。   一个安南这就没了!   而这一战历时五个月,也终于落下了句号。   这时候,甄武也不再推脱什么,在接过安南各州府的万民书,以及裴伯耆等人的请愿书后,又书写了一封奏折,让人快马送去了京师,请朱棣决断。   此役共得州府四十八,县一百八十,户三百十二万。   为大明开疆拓土,也吹起了永乐盛世的号角。   之后。   甄武在等待朱棣圣旨的日子里,找来了张辅。   如今安南万民请愿,各阶层利益平衡,他把安南民众对于大明统治安南的反对情绪,降到了最低,接下来再由张辅镇压个一二十年,想必定能同化安南民众。   而大明拥有安南这块地方,对于南洋半岛和探索海洋来说,其中的好处多不胜数,只要后人不废物,亦足矣利惠千百年之久。   甄武对着张辅说道:“我接下来有些事情要去占城一趟,我走后,这里的事情你担起来。”   这件事张辅早在之前也晓得,当即点头应下。   甄武看着张辅,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叮嘱道:“等我从占城回来后,不出意外就会班师回京,到时候你需留下来镇守安南,这些日子你也算一算以安南的税收粮草,留多少大军最为合适,另外安南的情况我虽说已经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但是你依旧不可大意,多谨慎,多思考,施仁政的同时,不要忘了每年都要拉大军出去动一动。”   张辅点头应是。   之后,甄武又与张辅说了许多同化安南的方法,什么从文化上下手,尤其是针对于孩童的教育,培养他们敬爱大明之心,再就是安南民众迁移内地或者镇守安南军户落户安南的政策之类的。   总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张辅听着不由得有些钦佩。   谁说将军不会施政,他觉得若是甄武从文,亦是首辅之材。   甄武不晓得张辅的心理,他只是一股脑把他自己知道的,想到的说给张辅听,他是真心的希望大明更好。   他是后世来的。   清楚的知道历史的发展,现在已经从陆权渐渐的向海权发展,而之后海权会再渐渐的向空权发展。   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   中原这块地方,作为陆地霸主已经几千年了,想要在未来不受屈辱,必须要跟上转变才行。   而中原想探索海洋,南洋半岛对中原的帮助那是不言而喻的。   只有安南的情况稳住了,大明才能接着把边境线往南洋半岛里面进行推进。   想到这里,甄武叹了口气。   说起来后世中国只是濒临一个太平洋,这不免让大陆受制于马六甲海峡,可云南离印度洋也只有短短四百多公里啊。   这期间隔了一个缅甸。   但说到缅甸,中国并不是没有统治过缅甸,也并不是没有往那方面进行探索。   元朝时忽必烈便把缅甸的蒲甘王朝给灭了,成立了缅中行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把缅甸纳入国土,把势力范围推行到了印度洋周边。   可惜明朝没有进一步的政策实施,大明前期在南洋诸国中还算老大,设立了‘三宣六慰’,各国虽说属于‘外夷’,但受大明的册封,然而等到安南独立出去,大明在南洋诸国中的控制力度便逐渐的减弱,等到缅甸出了能人,建立了东吁王朝,大明对于南洋诸国的控制,基本上算是烂到了家。   甄武突然觉得很可笑,永乐朝郑和下西洋,可是威震四海啊。   怎么就变烂了呢。   甄武心有不甘的捏了捏拳头。   若是有机会,他甄武这辈子定要让大明借助郑和下西洋的事情,逐步的把南洋半岛控制在手中。   想到这里,甄武突然想到朱高燧是不是也该封王了。   滇王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也不知道朱高燧有没有能力,接着往南面进行扩展。   甄武哭笑了一声,算了,一步一步来吧,北边蒙古还虎视眈眈呢,一门心思开发南洋半岛不是好事。   当前有安南这档子事,威震一下南洋诸国,增大对太平洋沿线的控制力度,用以保证郑和完成下西洋再说其他的吧。   …… 第392章 -还要啊?   安南风光,较之大明别有一番滋味,可对于生活在大明的人来说,也实在喜欢不上安南这种地方。   当甄武他们出了清化城后,一路上寨子错落,那些最底层的民众,不说和富绅之家相比,就连和城中的百姓一比,都好似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仅谈不上一丝的体面,脏乱的仿佛根本没有经受过文明的洗礼。   化外之地。   甄武不免对这个词语有了更深的体会。   清化城至占城不算近,而安南也不算安稳,所以甄武这一趟带了足足五百军卒前往,又因为军卒不少,甄武他们一路上行的并不快。   甄武倒也不着急,调整好心态,权当涨一涨行万里路的见识。   然而程良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自出发后就犯愁的一直苦着一张脸。   这一日,程良直接来到甄武身边,说道:“国公,咱到时候直白的和占城国王说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卑职演那么一场呢。”   甄武瞪了程良一眼,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抽在了程良的脑袋上:“你个榆木脑袋,我问你,咱们若是清理南洋海盗,对占城有没有好处?”   “这自然是有的。”   “那不就行了,咱不能让占城白白占咱便宜啊,总要让他们开口求咱们才成,要不然我们怎么捞好处?更何况他们求来的,在将来他们才会尽心,等到明年郑和出海后,占城便是他们的第一站,占城岂能不配合着出把子力气?有海盗咱顺手就给他们剿了,遇不到的话,他们也得给咱们提供一些,他们周边的势力分布亦或者航海图之类的,有这些东西,郑和他们也能多一分安全。”   “可…”程良依旧苦着脸道:“卑职实在不会演戏啊。”   “那你他娘的就学,连演戏都不会,老子将来怎么把你外放出去,难不成你要给老子看一辈子的大门?”   “我…”程良说不出话了,不过脸上依旧有些为难。   甄武没好气的踹了程良一脚,眼睛一翻道:“那老子就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要观音竹,还想不想要珈蓝香?”   占城位于安南之南,盛产乌木,观音竹,珈蓝香,象牙等上佳特产,尤其珈蓝香只有占城出产,又称奇楠,是最上等的沉香,在大明简直是‘一片万金’的好东西,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然而在占城,只要有瓷器,丝绸就能搞到手。   当然甄武他们是没有货物的,但甄武压根也没想换或者是卖,他等着占城老国王给他送呢。   程良此刻听到珈蓝香,当时眼就亮了,脑袋和小鸡吃米一样的点了起来。   “艹。”甄武忍不住骂道:“让你干点事这不会那不行的,一听好处,你他娘的倒不客气。”   程良挠了挠脑袋,咧嘴笑了笑道:“谁让那东西太值钱了呢,咱舍不得用,换了银子给老家的老娘寄回去也是好的,您晓得,咱蜂尾胡同也忒破了,一直想着修缮一下房屋呢。”   他家是甄武当初在蜂尾胡同的邻居。   两家交情很是深厚。   “你不用给我讲这个,没用。”甄武哼了一声道:“我就问你,这事你做不做得来,你若是做的好,回头我多给你一份好处,你若是不愿意,那老子这就让猴子去做,你信不信我若是和猴子一说,他一准乐开了花。”   程良纠结了一番后,最终点了点头。   不过随后,他又担忧的问道:“可咱就这么说几句话,占城那边能信吗?”   “这他娘的还不是看你怎么吹了。”甄武瞪他。   “可我怎么吹啊。”程良犯难道,不过下一刻看到甄武打算开口喊猴子,连忙道:“国公别,我会,我会,我这就下去琢磨去。”   说完,程良一扭头跑走了,不给甄武反悔的机会。   甄武看着忍不住的笑骂了一句。   ……   甄武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顺利的在十一月到达了占城。   说起来占城和大明的关系不错,属于大明在南洋半岛比较听话的一个藩属,不过这也是因为安南经常侵犯他们的缘故,他们想要借助大明的威势钳制安南。   如今安南没了。   占城国王本来还开心的不行,然而听说甄武带着五百兵马向着占城而来,吓的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   安南可没扛几个月就没了。   大明如果要是打他,那还不是顺手的事吗。   这个老国王这几日,连上厕所都在想着,最近有没有对大明不恭敬,最后想来想去,寻思着确实没有地方冒犯到大明,这才安心了一些。   而当甄武到达占城时,老国王带领着他的朝臣们,亲自在城外来迎接甄武。   老国王一见到甄武等人,也不拿大,带着人就率先迎了过来,甄武翻身下马,笑呵呵的开始和老国王等人寒暄了起来。   等到寒暄了片刻后,老国王领着甄武等人向着城里走去。   城中的街道早就被军卒们清了出来,然而这依旧挡不住占城百姓的好奇之心,街道两侧不管是路上,还是二楼的阁楼之中,人头攒动的挤满了人。   当这些百姓看到大明的精锐军卒后。   一个个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真是威勐的汉子。   怪不得能在几个月就把那群安南猴子血洗了。   “英雄。”   有百姓呼喊出声。   紧接着呼喊英雄的声浪便掀了起来。   甄武有些疑惑,老国王解释道:“这些年与安南多有血仇,如今国公带人灭了安南,我等都倍感欣喜。”   这…   甄武倒觉得挺意外的,而更让他意外的是,等他们快来到王宫前,街道两侧的阁楼中竟然有百姓自主的往下撒起了花瓣。   具体什么花瓣甄武也不认识。   反正飘飘洒洒的很是好看。   这让甄武觉得仇恨真是一个好东西。   “贵国臣民,实在热情。”甄武感叹道。   老国王笑了笑,见到甄武这番模样,心中终于放下了之前的忧心,他是真怕甄武这种杀才,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寻他们麻烦。   “赵国公说笑了,我占城与大明几代交好,如今国公来使我占城,我等自然热切欢迎。”   甄武点了点头,回以微笑道:“往后若是贵国出使或是朝贡去往我大明,劳烦务必提前通知我,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老国王含笑应承。   等到了王宫后,宴席已经摆了上来,老国王带着几个重要朝臣招待甄武,酒过三旬后,老国王开口问起了正事。   “不知国公此番过来,是为了何事?”   甄武放下快子笑道:“此番我领命征讨安南,国主应该也晓得,出发前,我大明皇帝便托我来看望一下您,如今安南事毕,自然要寻机来见一见国主,顺势也与您商议一下贵国与安南的边境问题。”   “如此多谢大明皇帝陛下,国公回去后,还劳烦国公代我给大明皇帝陛下问安,至于边境国公也别太着急,刚好可在我占城多转一转,我叫我最出息的儿子陪伴国公。”老国王说道。   甄武应是。   随后,双方的话题又转到了比较轻松的风花雪月上了,不过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众人的话题竟聊到了海盗之上。   一直在甄武后面站着的程良心中忍不住的偷笑。   这话题转来转去,还不是甄武一直拉着走。   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该他出场了。   之前一路上,他倒模拟了很多遍,现在也不至于紧张,装作大咧咧的样子道:“国公,占城既然一直苦受海盗侵犯,咱何不帮一把,顺手也就灭了,又不费多大的功夫。”   “住嘴。”甄武眉头一皱呵斥道:“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训斥完程良,甄武转头便给老国王赔罪道:“下面的人野惯了,没大没小的,国王莫要怪罪,虽说海盗不堪一击,但动兵不是一件小事,若没我大明皇帝陛下的准许,谁也敢私起战事。”   程良好似很不甘心,依旧都囔了一句道:“国公去寻陛下说,陛下又岂会不准。”   甄武气的眉毛都挑了起来,虎目看向程良,这才让程良彻底的闭上了嘴。   然而,老国王此刻却动了心思。   说起来海盗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苦不堪扰,若是大明肯出兵把海盗灭了,那倒是天大的一件好事。   之后,老国王开始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往海盗上面引了。   甄武反而不接这个话茬了。   老国王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叹息连连,尤其是说到海上巨寇陈祖义时,更是长吁短叹无可奈何。   而说起陈祖义,甄武对其人自然也是颇为了解,传闻是广东人士,洪武时逃到了大海之上当了海盗,然后在短短几年之间,势力迅速壮大,如今已经是海洋上的海盗头领。   其势力盘踞在马六甲,纵横南洋,印度洋,北至大明福建等地,南至三佛齐王国旧港(印度尼西亚巨港),凡海上货物无不敢抢。   至于占城这些小国家,陈祖义更是敢登陆掠夺和杀戮。   老国王不甘心甄武不接话茬,忍不住直白的问起大明对陈祖义的看法。   甄武笑了笑道:“大明若是出兵,陈祖义不堪一击,只是陈祖义也不敢强犯我大明,我大明倒也没必要非要动兵剿灭了他。”   在甄武身后的程良又忍不住想笑,他跟着甄武真是学到东西了,因为他是清楚郑和要下西洋的,而陈祖义亦是在必剿灭的名单当中。   此番甄武就像一个钓鱼翁一样,一点一点下着勾,等着老国王主动上门送礼呢。   之后,甄武什么也不肯再多说,开始和老国王打起了太极。   老国王到底也是做国王的,见甄武油盐不进,暂且就作罢了,只不过转眼偷看了几眼程良,心里暗自打起了主意。   等到晚上时。   程良刚刚下了值,就被占城的一些人拉走吃酒去了,他们在酒桌上,询问程良大明会不会考虑打一打陈祖义。   程良仿佛喝多了一般,大舌头的说道:“没什么事情,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打什么陈祖义,但若是我们国公去找陛下陈说,那我大明陛下想必也是会出兵的,要知道安南就是我家国公主张的出兵。”   说着,程良好似还说的兴起了,拉着那些人就开始吹起甄武来,一顿酒席下来简直把甄武吹的天花乱坠。   然而占城的人都信了。   第二天,老国王就开始想着法子给甄武送起了好处,打定主意要获得甄武的好感。   在之后的日子里,什么犀牛象牙,什么一丈八尺的观音竹,什么珈蓝香,甄武不收都不行,这不仅让甄武大叹这一趟没白来,就连程良他们几个都天天眯着眼笑。   一直到边境问题讨论结束,甄武打算告辞的时候。   老国王这才忍不住的再次说起海盗之事,他拉着甄武说道:“老弟啊,老哥哥是真舍不得你啊。”   “我也舍不得老哥哥啊,老哥哥待我真是太好了。”甄武感动的说道。   老国王见状趁热打铁道:“那老哥哥有个不情之请,老弟可愿意帮老哥哥一把。”   “以咱们这些日子的交情,老哥哥您大可直说。”   “老弟可否向大明陛下进言说一说这海盗之患。”老国王一开口,长吁短叹愁容满面道:“你是不晓得,我们占城苦啊,那陈祖义在海上逍遥也就罢了,可还时不时登陆掠夺我的臣民,我只恨我占城力有不逮,灭不了他,但我作为他们的国王,每每念及此事就痛不欲生啊。”   “这…”甄武沉吟了一会儿,随后慢慢的道出一句所有人都懂的话。   “这事有点难办啊。”   程良听到这个,差点瞪直了眼睛。   还要啊?!   这些日子可收了人家不少东西了。   往死了薅吗。   甄武偷偷的瞪了一眼程良,这小子到底是欠历练,虽说朱棣南洋贸易,绕不开陈祖义这个人,可大明一旦灭了陈祖义,附近的王国都是受益的。   远的他没办法,占城这么近,他凭啥不把好处捞足了。   老国王就懂事多了,见甄武这般说,非但没有心疼东西,脸上还露出了欣喜,连忙说道:“老弟帮忙费费心,你放心,绝不让老弟白费心,我这里还准备了一些小东西送给老弟把玩。”   嘶。   这么痛快?!   艹。   甄武有点不爽了。   他娘的还是要少了。   不过,甄武眼睛一转,脸上随后又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应了,不过此事我贸然和我大明陛下提及实在突兀,不如这样,今年占城去我大明朝贡,不妨再添上一个礼单,然后您先请求我大明陛下此事,到时候在朝堂上商议时,我必然开口促成此事,使我大明兴兵乘巨舟出海,扫平陈祖义。”   甄武期待的看着老国王。   老国王有点懵。   还要出一笔?   他在心中算了算,这次让他觉得有些肉疼了,不过等算过后,还是咬牙点头应下了甄武的这个提议。   长痛不如短痛。   为了一劳永逸,总归是值得的。   而甄武见状,心中也笑了起来。   此趟任务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好处捞了不少。   郑和下西洋的理由,也给朱棣找好了。   ……   甄武在占城又简单的歇息了一日,然后带着程良等人开始返回清化城。   来的时候都是轻装简行。   回去的时候多了几车珍品宝贝。   程良猴子他们乐的恨不得天天睡在马车上。   而甄武却突然有些伤感起来,如今已经快要十二月了,他们想要班师最起码也要明年了,这个春节他不免又要在外地过年。   程良见到甄武有些伤感,问道:“国公,咱这次得了这么多东西,您咋还不开心呢。”   甄武笑了笑,有一丝苦涩,但是却也不显眼:“锦儿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也出生两三个月了,我却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   程良一愣。   甄武随后又洒脱一笑:“不过幸好,这次得了不少宝贝,可以好好挑一些,给孩子打两个好玩意。”   程良又笑了起来。   …… 第393章 -人心最是难度量   清化城的新年是很没有意思的。   主要是一群大老粗们聚在一起,即便玩的再野,也玩不出花来。   多少缺了几分情调。   当然如果甄武真的想有意思,倒也能有意思起来,满清化城的适龄女孩,无不把甄武当做唐僧肉,好似吃一口就能举家飞升一般,变着法子想要让甄武犯错误。   甄武在夜深之际,确实也心中痒痒过。   只不过左思右想后,还是熄了那份心思。   这世间的诱惑太多,而一些庸俗的欲望,越释放越会在得到满足后,加倍的蛊惑着心中的魔鬼。   人生在世,终究是需要修炼自我的。   甄武好不容易再活一辈子,又怎么愿意活成一个烂人。   而大明京师在这一年却是热闹非常,安南请求归附的一封军报,更是把这份热闹顶到了顶峰。   朱棣他们在朝堂上争吵了一个月的时光,终于在朱棣的强硬下,同意了安南的归附,并且在第一时间昭告了天下。   这则消息随后以京师为中心,迅速的向着大明所有的角落扩散而去,继而传到了周边的一些其他的国度。   而甄武的大名,也随着这个开疆扩土的功劳,再次声名远播让许多人震惊不已。   漠北。   鬼力赤因为正统与否的缘故,正被草原各部落搞的灰头土脸的时候,突然听闻到大明的这则消息,更是震惊的怒摔了无数的东西。   大明凭什么?!   鬼力赤怒吼着。   那些智力低下,四肢软弱的低等南人凭什么能支棱起来了。   这如何让他甘心。   鬼力赤闪动的暴戾的眼神,只觉得若不是各部落那群鼠目寸光的家伙,他定能带着各部落的好汉再现往日的辉煌。   要不然他们这些马背上的民族,又岂会灰熘熘的退缩在草原上挣扎。   ……   而正在带兵平乱的阿鲁台,也在此时听到了大明的那则消息,他坐在大帐中久久默然无语,可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又是他,又是他!   怎么能又是他!   当年在白城时的那个小小百户,如今竟然开始搅动起天下风云了,而他还窝在草原上为了统一各部而绞尽脑汁。   他阿鲁台生来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总是比不得那个小百户。   阿鲁台捏着拳头重重的锤在了桌子上,谁能想到当年燕王麾下的一个小小百户,如今已经成长到手握大明近半兵马,更是南下血洗了南洋小国,打出了开疆扩土之功。   那是开疆扩土啊,放在哪个年代也值得歌颂,而一个盛世王朝,若无开疆扩土之功,又有何脸面傲立在历史长河之中。   他们仿佛正在缔造传奇。   这说起来多么的可笑。   想到这里,阿鲁台心中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冷笑一声,叫来了亲信,然后吩咐其去暗自联络一下敌方部落首领。   亲信心中一惊,忍不住惊讶问道:“首领,你这是打算背叛鬼力赤大汗吗?”   阿鲁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看着帐中明灭的炭火,眼中仿佛回忆起当初他们部落弱小的那段时光,当初就是他跟从了鬼力赤,才一步步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不错。”   随后,他眼光深邃的仿佛是替自己解释一般,轻轻的念叨道:“鬼力赤名声太差了,他要做大汗无所谓,可他万万不该杀掉黄金家族的传承人,如今众部落都容不下他,我还能怎么办?”   亲信惊讶的呆立在当场。   阿鲁台走过去拍了拍亲信的肩膀道:“别担心,我阿鲁台从来不会带着部落走向深渊,大明日渐不可力敌,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要尽快统一各部落。”   “那首领打算怎么做?”   阿鲁台嘴角一勾,心中的乾坤浮现,冷声道:“一方面去联络众部落,拥戴本雅失里,反回头来灭了鬼力赤,另一方面嘛,先暂且示弱大明,借其力量,滋养自身,这草原绝对不能再乱下去了!”   本雅失里是鬼力赤杀掉的坤帖木儿的儿子,也是额勒伯克的孙子,他借着正统的名义,已经让阿鲁台觉得无法消灭了,然而若是他倒戈,那么鬼力赤绝对会撑不了几年。   亲信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信任阿鲁台。   ……   而这个时候,北平的薛禄家,济南的曹小满,辽东的孟善,大同的郑亨,福建的老三等等,无数与甄武关系亲厚的人家,在得到了甄武打下安南的这个消息后,不胜欣喜的在家中给甄武庆贺着。   他们给后辈亲卷讲述着甄武的传奇。   尤其是曹小满,他是甄武之前的亲卫队长,对于甄武的事迹更是知之甚祥,给他儿子曹德和义女唐赛儿讲述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他媳妇曹李氏和后纳的那名妾室看着曹小满双眼放光的样子,都是眼带柔情,嘴角含笑,她们是曹小满的枕边人,晓得曹小满在夜深人静时,常常怀念着以往征战的日子。   如今赵国公又立擎天之功,她们的男人,怕是只恨没在甄武身边,见证这一切。   曹德小家伙听着听着突然忍不住的喊叫了起来:“我知道大爷,我最喜欢大爷了。”   曹李氏见妾室有些疑惑曹德的表现,笑呵呵的解释道:“这小猴崽子最是势力,你不晓得,国公每次见他,都会逗他,而且还送他一些价值不菲的小玩意,他岂能不对国公记忆深刻嘛。”   曹小满瞬间因为儿子的这句话,高兴的大笑了起来,然后一把抱起了儿子:“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今年国公回不来,等明年过年的时候,咱再给国公送年礼的时候,老子寻机带你去一趟京城,老子也带你长长见识,见一见国公府。”   “真的吗?”   曹小满点头。   一旁的唐赛儿两眼放光道:“父亲,我也想去。”   “一起去,一起去。”曹小满笑着说道,仿佛单单只是定一个去见甄武的日期,就让曹小满欢愉的不成样子。   ……   赵国公府这些日子也格外的喜庆,不少相熟的人家都过来祝贺了一番,京城的百姓对此事谈论的热度也是经久不衰。   画舫中,茶馆中,酒楼中,不管是士子,富绅亦或是普通百姓,都对此自豪的谈论不休。   一些地方还甚至经常出现,有人醉酒高声的说着‘大明威武,赵公威武’之类的话语。   而往往被惊扰的其他顾客,亦或者掌柜的,对此都是善意一笑,不仅不欲阻止,反而还会举杯邀在场之人同饮。   这一日,一间酒楼的雅间中。   朱瞻基耳中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对着三月笑道:“瞧见没,外面又在谈论姑父的事迹呢。”   三月点了点头,小脸上露着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朱瞻基羡慕的重重一锤拳道:“三月,咱说正经的,以后咱们也要如姑父这般,领兵出征,扬威四海。”   “嗯。”三月肯定的说道:“陛下不是已经和咱说过了吗,说等我爹回来,每月便许咱们去军营中住些时日,到时候咱们也能骑马纵横了。”   朱瞻基兴奋的点了点头,心中一时忍耐不住,端着一杯酒,打开雅间的大门,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对着楼下高声畅意的喊道:“诸君,为我大明威武同饮。”   下面不少人附和。   众人举杯同饮,一口气干了杯中之酒,朱瞻基兴奋头上来,拍着胸脯对着下方豪迈道:“今日诸君畅饮,酒钱朱公子买单。”   下面的人一时间更热闹了起来。   三月眉头一皱,等到朱瞻基回到雅间后,疑惑问道:“我说,你有那么多钱请大家喝酒吗,这可不少银钱呢。”   朱瞻基一愣:“这不有你呢?”   “你请客,我花钱?”三月都懵了。   朱瞻基理所应当道:“我太子府又不宽裕,那像你,虽说姑姑姑父束的你严,可你祖母和几个姑姑哪个不是宠你的,好家伙,啥好东西都舍得给你,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金库怎么也得有几百两银子。”   “那也是我的。”三月咬牙说道。   朱瞻基撇嘴道:“有区别吗?小心我回头就去告诉姑姑,你不仅私藏小金库,还带我去吃花酒去。”   “你…谁带你去吃花酒了。”三月气愤不已。   朱瞻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无赖道:“虽说你姑姑疼你,但还好我姑姑也不差,信不信你母亲听了我的话,甭管真假就先揍你一顿出气?”   三月傻眼了。   该说不说。   这还真是他老娘的作风。   ……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哪怕是民众都举杯同庆,让外族胆震心惊的开疆扩土也依旧如此,要不然当初军报传回来时,朱棣也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确定下来接受安南的归附。   内斗从不是一个民族的特色。   总有一些阴暗的小人,谋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礼部侍郎蔡庆家中今日便来了一些客人,蔡庆是潮州大户蔡家出身,因为庶出之故,自小在族中多被欺凌,还好读书用心,熬得个苦尽甘来,考中功名,然后又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而当他考中功名后,以往族中欺凌他的人,全都变了个脸色,族中不仅宽待他的母亲,还帮他不成器的弟弟置办了一份丰厚的家业。   当初他为此甚是自豪,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那些好处,并且还觉得这是他用自己的能力,让他敬爱的母亲和小弟过上了好日子。   可随着时间流转,他开始渐渐的悔恨他的年少无知了。   因为随着家族一点一点给予他的好处,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家族的出声筒,而他年少时的那些理想,穷苦时那些愤恨,好似遥远的不知所踪了。   他在背道相驰的路上,渐渐的走出了很远很远。   “终是无法回头了。”蔡庆看着在座的几位客人,心中暗暗叹道。   这几位客人皆是出身东南沿海的官员。   此刻一人开口愤慨的说道:“没想到甄武那个蛮子这般了得,竟在短短数月间,完全的拿下了安南,真是出乎我等所料,如今倒好,陛下借着此风,更是要在安南并州划县,若是朝廷长期持有安南,你我各家在安南的商路可就断了。”   “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现下最要命的是,陛下恐怕要对南洋下手了,诸位可别忘了,龙江船厂的宝船如今已经造好了。”   最开始开口的那人,一脸厉色道:“既然安南归附无法更改,那我们说什么也要阻止陛下兴舟下海啊。”   “阻止?”   蔡庆问道:“你能拿什么阻止。”   那人阴沉道:“安南归附我等都能拖上一个月,陛下想要兴舟下海,又如何能简单实施,陛下怎么也要拿出一个好的理由来,他总不能说要去南洋贸易吧,如今大明海禁,朝廷却下南洋贸易,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若他只是说扬威域外,宣扬功德,那么劳民伤财的帽子正等着他呢。”   说到这里,此人吧唧了两下嘴道:“说起来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了得,刚刚使国内稳定,眼光一下子就放到了域外,而且谋划周全的让人感到可怕,一步一步仿佛算无遗策一般,只可惜他非要动心思下南洋,朝廷若垄断了海贸之利,我等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去?!”   蔡庆叹了口气道:“你也晓得咱们这位陛下了得,他若想做一些事情,怕是我等难以阻止,要知道他可不怕杀人。”   “无妨。”   有人开口道:“此番先阻着再说,能拖一时便拖一时,等到拖几个月,拖过季风,还下什么南洋。”   “但是即便拖得了一年,难不成每年都拖?总有我们拖不住的时候。”   “若是等将来真的无法阻止,那么我等也只能釜底抽薪了。”   “怎么釜底抽薪?”蔡庆感兴趣的问道。   房间里在此刻仿佛吹过一阵阴风。   “想法子再让安南乱起来便是了,这总能打消陛下对南洋的心思吧,再说还有北边的蒙古呢…”   话语幽幽仿佛九幽之下传来的阴魂之声。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   蔡庆开口问道:“若是安南乱不起来呢,毕竟如今陛下颇为精明,大明亦是兵强马壮,还有一群甄武这等丘八,实不好惹。”   “那就等,咱们有的是时间,反正我等也不是打算谋反之类的,而且安南确实容易反复,我等提议不接受安南的归附,谁又能挑出错来,慢慢来,等到大明不再这般兵强马壮,或是等陛下…”说着,那人比划了一个死的动作:“那么一切不就好办了。”   房间里的众人见状,都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确实。   一个家族等得了几十年的时光。   又过了良久后。   蔡庆拿出了主意道:“之后的事情咱们先不说了,先说当下的,这次先想法子拦住陛下出海的心思再说,估计陛下会以‘扬威域外宣扬功德’之由提出来,大家也都事先准备准备,免得被陛下打的措手不及。”   其他众人应是。   随后他们又简单的商量了一下细节,便各自悄悄散去。   等到这群人走后,蔡庆一个人在窗前站了良久,他已经不晓得他的做法是不是正确的了,这对他来说也已经变的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他是蔡家人啊。   …… 第394章 -海盗与回京   潮州。   码头上的夜色中,有着几盏鱼灯微微亮着,单薄的光线下一伙精壮的汉子们,在小心的来回忙碌着。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两个人在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一直到一阵海风吹上阁楼,让两人不由自主的都紧了紧衣服。   年老的那人叹了口气道:“阿福啊,现下新年刚刚过去,族里就让你着急忙慌的出海,三叔实在是心有不忍,可你也晓得,咱们没办法啊,你哥年前来信说了,今年朝廷说不定有什么针对南洋的大动作,他如今官拜礼部侍郎,定然不会无的放失的,而咱家这一批货物又足足准备了两年时间,对咱们整个蔡氏一门都至关重要,万万不能出了纰漏,只好让你在这种天气下出海,以防朝廷有什么变故。”   阿福全名唤作蔡福,当今礼部侍郎蔡庆的亲弟弟,而蔡福与蔡庆面容虽有几分相似,可身子骨却天壤之别。   蔡福相较一直为官的哥哥来说,健硕了不知道多少倍,肤色古铜,肌肉结实,一眼就能瞧出是一个弄潮的好手。   他笑了笑道:“三叔瞧你说的,好似我不是蔡家人一般。”   “主要是这种天气出海,实在是太苦了些。”三叔说道,他们海边人都晓得,天冷后出海无疑是一遭难熬之事,因船员需在甲板上操作,没办法经常躲在船舱中,天气冷加上海上的风浪,尤其是海水若打在身上后,那各种滋味,绝非任何人都能扛的下来的。   可蔡福不以为意的洒脱一笑道:“无妨的,莫说现在已经日渐暖和,就是寒冬天气我都不惧。”   三叔看着蔡福这幅自信豪迈的样子,感触的拍了拍蔡福的肩膀。   蔡福又是一笑道:“三叔,夜里风大,你要不还是回屋里吧,这里我盯着就成,等到天蒙蒙亮绝对可以扬帆起航,不会给刘知州他们添麻烦的。”   三叔摇了摇头,本想陪着蔡福一起,可随后又一阵冷风袭来,让三叔忍不住的牙根打颤,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蔡福的提议。   年老了,身子骨终究是抗不出风浪了。   渐渐的。   天边亮出了蒙蒙的光亮,经过一夜的忙碌,蔡家的船队也收拾妥当了,随后在蔡福的一声令下后,船只缓缓的向着海中驶去。   ……   太阳的第一缕光芒,同一时间也洒在了清化城。   甄武早早的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这才在下人的伺候下用了食,而等他全身收拾妥当后,张辅等将已经来到了他院外等候。   朝廷的旨意已经传达到了清化。   甄武,谭忠等将班师回朝,张辅,朱荣,吕毅,黄中等则留下镇守安南,同时等待朝廷安排过来的官吏,进行设立三司等事宜。   这些日子甄武该交代张辅的都已经交代好了,今日也无需再多说什么,见到张辅等人后,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军营。…   然后下令班师。   这一次,甄武给张辅留了五万兵马,其中有云南兵,亦有广西兵,这些人以后不出意外都会跟着张辅久镇安南,然后落户安南。   其余人则两路原路返回。   沐成带着他那一路兵马返回云南,甄武则带着他们那一路兵马,先返回广西太平府,然后等到广西等地的军卒们各回卫所后,他会带着一些有功之将,以及直隶兵马回归京师。   而就在甄武他们班师的途中。   京师之中,朱棣终于收到占城国王希望大明帮忙清剿海盗的请求。   朱棣当场便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终于等来了。   他正琢磨怎么和朝臣商议让郑和下南洋呢。   这不就有话可说了吗。   朱高炽和朱高煦哥俩正陪着朱棣说话,见朱棣突然笑了起来,一时间都疑惑的看向了朱棣。   朱棣扫了一眼这哥俩,然后没搭理这哥俩,接着往下面看了起来。   当他看到这一次占城的朝贡礼单时,朱棣的神色一时间又古怪了起来。   这…   军饷?   太他娘的客气了吧。   朱棣是晓得甄武出使占城的,很早之前他就和甄武商议过,可是按照之前商议的内容,甄武只是去占城和占城国王商议共同清剿海盗的事。   怎么占城国王那老家伙,还给他多送起东西来了。   朱棣心里滴咕着,甄武那个狗日的到底怎么搞的,不会把占城国王给忽悠瘸了吧。   这时,朱高炽和朱高煦再也忍不住了。   “父皇,到底何事这么高兴?”   朱棣把心情平静下来,脸上回归往日如山岳般的伟岸神色:“你们自己看吧。”说完,把奏折扔给了朱高炽。   朱高炽小短手慌忙倒腾的接住,引得肚子上的肥肉一阵乱颤,不过这会儿谁也没心思在意这个。   等到朱高炽看完后,满脸上都挂上了不解。   他是知道朱棣谋算郑和下南洋的事情,如今结合这封奏折,简直可以说是太巧了,就好似占城是大明的蛔虫一般,怎么缺啥给送啥呢。   朱高煦这时已经从朱高炽手中接过奏折看了起来,他刚看了几眼就振奋的惊呼连连:“爹,这也太他…郎的巧了。”   朱高煦好悬没把骂娘的话收回来。   朱棣瞪了一眼朱高煦:“巧?你以为没有我和甄武的谋划,这事真能这么巧?”   朱高炽一时间明白过来:“爹,这是姐夫办的?”   朱棣点了点头,本来打算给朱高炽和朱高煦解释解释,可随后深入一想,想到了甄武往日雁过拔毛的作风,顿时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这狗东西指不定捞了多少好处,他娘的若是没捞够,会给老子忽悠好处?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说完,朱棣看向朱高炽俩人道:“你俩等他回京,就去他府上打秋风,就说我准许的,你们给我刮他一层油出来。”…   朱高炽大喜。   他不得朱棣宠爱,不敢也不愿收取臣下的什么好处,更没有经营什么营生,可整个太子府都要他养着,他实在是太穷了。   如今朱棣让他去找甄武打秋风,简直是心花怒放。   当即朱高炽就忍不住了:“二弟,你再让我瞧瞧,我看看占城这次送的都是什么,想必姐夫见到好东西也不会错过,我瞧着帮你大嫂挑两件好东西。”   嗯?   朱高煦撇了一眼朱高炽,瞧这家伙给乐的。   这老大也太没出息了吧。   ……   等到第二日朝会,朱棣便把占城之事提了出来,这一下让所有的朝臣都措手不及,用朱棣的话说,占城是咱大明比较听话的小老弟,如今好不容易求到咱们头上,咱得帮,而且清理海盗对咱大明的东南沿海也是一件好事,这种一箭双凋的事情凭什么不做。   蔡庆等人简直懵了。   他们准备了好久的说辞,这一刻完全用不上。   谁能想到突然冒出个占城来。   不过,他们这群千军万马闯科举考出来的官员,反应能力倒真不错,当即在心中重新组织起语言,然后在朝堂上反对了起来。   有一人开口,其他人就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一时间,一个接一个的开口,竟然形成了一片反对的浪潮。   朱棣对此有些惊讶,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兴舟下海一事,遇到的阻力竟然比出征安南大了许多倍,看来这才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啊。   他的脸色渐渐的黑了起来。   蔡庆这个时候站在朝堂之上,恍若未觉的正洋洋洒洒的大说特说:“陛下,如今我大明刚刚平定安南,实在不宜再兴兵戈,而海盗之患自古便有,杀不胜杀,即便如今清剿了海盗,可不出两年,海盗必然再次泛滥,我大明何须多此一举劳民伤财呢,更何况洪武年间,我朝太祖皇帝便有海禁前策,这些年下来,效果颇佳,海盗亦不敢强犯我大明,陛下何故为了占城,违背太祖前训,贸然更改海洋之策呢?”   说到最后,蔡庆甚至还朗声的质问朱棣道:“陛下难不成是那好大喜功之君?”   其他人见状也附和道:“求陛下收敛好战之心,与民更始。”   朱棣看着堂下黑压压的跪下的那片人,眸光中闪起了杀意。   什么叫好大喜功?!   什么叫好战之心?!   张武不乐意别人这么违背朱棣,站出来质问蔡庆道:“蔡侍郎,什么时候清剿海盗也成错事了,官杀贼,天地公理,怎么在你们嘴里就变了味了呢,我张武没你学问高,不懂你的那些花花肠子,但是我却晓得海上有盗贼,我大明就该为天下万民灭了这帮海盗,还海洋一片清明。”   蔡庆澹然一笑道:“清剿海盗自然不是错事,但却要分情况,我大明如若要清剿海盗,绝不是为了什么占城,定然要为了我大明的臣民,可如今我大明臣民尚未受到侵犯,海禁之策又效果颇佳,何以非要大兴兵戈,难道侯爷手下的兵卒不是娘生爹养的吗?只晓得让他们送死搏杀吗?”…   张武顿时被气了够呛,红着眼就想上前给蔡庆两拳,不过身子刚刚一动,就被身边人连忙拉住了。   朝党之上因此更乱了起来。   朱棣见状,怒喝了一声退朝,便甩袖率先离去。   ……   之后的几日,每日早朝都会为了是否兴舟剿灭海盗一事吵的不可开交,每天朱棣从朝堂上回去后,都要大发雷霆。   海盗海盗。   他难不成打个海盗也要被这群反对的玩意儿,骂成昏君一个吗?   天下还真他娘的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怎么对错也能由他们定下标准了。   而这个时候,甄武他们已经回到了广西,到了这里后,甄武需要把这次出征兵卒的奖赏发下去,也需要安排各地的兵卒有序的返回各自的卫所之中,所以一时间忙碌了起来。   然而,就当他快要忙完这些事情后,柳升突然找了过来。   “国公,您之前不是让水军的弟兄们,着点海上的情况吗,安南那边的兄弟们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恰巧瞧见了一伙船队。”   “海盗?”甄武挑眉问道。   “不是。”   柳升摇了摇头道:“有弟兄乘小船摸过去,发现是一队商船,而且看服装还是咱大明的人。”   “呵。”   甄武突然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活,看向了柳升:“好家伙,这伙走私船真是好胆,这种天气下也敢行商,也不怕死在海上。”   “这有啥。”   柳升撇嘴道:“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不敢干呢,我之前还听水军的弟兄们说过,这些走私的船队,不仅会给海盗交利钱,甚至有些昧良心的为了讨好海盗,还给海盗们输送情报,方便一些海盗上岸劫掠呢。”   说到这里,柳升问道:“国公,咱大明如今施行的可是海禁,臣民寸板不可下海,咱如今既然瞧见了,要不要抓了他们,我让人远远跟着呢,只要您点头,不出几日绝对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说不定顺藤摸瓜还能查出一些人来。”   “你想得太简单了。”甄武说道:“这些人敢走私,就不会让你那么容易顺藤摸瓜的查出什么的,不过…把这些人收拾了倒也可以,多少能出一口恶气,这些自私自利的狗玩意,有一个算一个,杀光了也不过分。”   柳升大喜。   但随后甄武开口接着道:“但其中有一个顾虑,咱们如今已经奉昭班师,途中若再动兵戈,怕是容易被一些人抓住把柄,我倒是不怕,哪怕我担起大责来,对我来说影响不大,可你和水师的兄弟们,说不定要被一些人口诛笔伐的抹掉这次功劳,这你舍得?”   “不能吧,咱抓走私的船队,还能抓出错来?”柳升不解道。   甄武抬眼看了一眼柳升,他心中虽然无比痛恨那些走私的世家大族,但却也只能仔细的和柳升解释:“我问你,你在海上抓了那些人,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他们是走私的?”…   柳升瞪大了眼睛道:“这…总能有办法的吧。”   “有个屁。”   甄武翻了个白眼道:“人家转头和你说人家是占城人或者三佛齐的人,你咋说?狡兔三窟,你以为这些人不知道多搞一个身份?甚至人家背后的人,说不定还会买通其他小国,让这些小国把你状告到陛下那里,到时候就说你纵兵攻打友好属国,你觉得你有没有本事逃掉这个罪责?”   说到这里,甄武来气的锤了一下桌子:“这些走私的商队,谁的背后不是一个家族,谁的家族在大明没有几个官员,你以为他们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可没有这个本事搞船队出海走私货物。”   “艹,这他娘的一群什么狗玩意。”柳升骂道,随后不甘的问甄武:“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甄武想了想,半晌后,甄武开口道:“倒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柳升立马问道。   甄武一笑道:“挑一些亲信,扮成海盗去吧,到时候现场审一下,能审出来东西,咱就还是大明水师,若是审不出来也不用把那些人抓回来了,直接杀了泄愤得了,还有,记得把货物全部拉回来,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这能成吗?”柳升吃惊的张大嘴巴:“国公,这可是违纪的。”   “放心,陛下的性子我晓得,回头我写封奏折送上去,只要上缴一半货物,陛下保准不生气。”甄武笑眯眯的说道。   说起来朱棣可比他恨这些走私的东西们。   “那成。”柳升乐得眉开眼笑:“我这就下去办去。”   甄武点了点头,他看着柳升兴冲冲下去的背影,嘴角笑了起来,不过笑着笑着,眼中再次浮现出了一丝厉芒。   暂且先割那群玩意儿的一块肉吧。   迟早有一天,会让那群只顾着自己,从不念朝廷,不念民族,不念百姓的家伙,明白脑袋是怎么从脖子上掉下来的。   …… 第395章 -朕可是好大喜功之君啊   一片汪洋之中。   无数的暗流涌动,让海平面起伏不定,船舟力破海面疾驰,把海水挤出浪花,最后又被风卷成大浪,拍回到舟的侧壁上。   船舱中。   蔡福和管事喝着酒聊着这趟买卖,管事搓着手期待道:“等这趟回去后,咱也能得一笔赏银,到时候可得去春花楼好好潇洒一回,话说那绾绾小娘子的身段我早就眼馋好久了,只是看上去就晓得又软又大。”   “只是里面怕是早就黑了。”蔡福哈哈笑着调侃。   管事也不在意,笑道:“咱自然比不上八爷,八爷若是去春花楼,那必是挑着花魁娘子伺候,咱能搂着绾绾睡几遭,就心满意足了。”   “这倒不错,可惜我自有外室娇妾伺候,不稀罕去那等地方。”蔡福自豪的说道,不过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说话回来,这海上别的都没啥,就是没几个小娘子陪着,多少缺几分感觉,过几日等咱到了三佛齐,不管怎么着,先他娘的泄泄火再说其他。”   “那感情好,咱到时候也跟着八爷去见见世面。”管事的奉承道。   蔡福哈哈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亮光,仿佛已经看见他们未来将会度过何等美妙的一个晚上,他心中火热的端起酒壶勐的灌了一口。   烈酒下肚后,一瞬间又让整个身子好似被火烤一般,更加火热了起来。   蔡福刚想和管事再吹一会儿牛皮。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船员慌乱的跑了过来。   “八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船员不顾规矩的直接闯了进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等稍微缓了两口才焦急道:“八爷,海上出现了海盗,不仅后面有船跟着,前方也有海盗的拦截船。”   蔡福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不过继而他就发现他有些失态了,连忙重重的呼吸了两口,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然后蔡福开口道:“慌什么,海上遇到海盗,那不是常有的事吗,你去告诉下面人,让大家不要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说我说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管事道:“出来前家里说过,已经买通了这条路上的海盗,你去把通行旗找出来,挂在船帆上,想必海盗瞧见后,便会放咱们通行,最多遇到一些贪心的,咱大不了再舍他们些银钱便是。”   管事和官员同时应声,然后抓紧时间忙了起来。   蔡福则大步踏出船舱,向着甲板上走去。   他家的这条船,船员都是久经风浪的,虽然现在还有些慌乱,但是在众位管事的安抚下,也渐渐的变得稳定了起来。   蔡福来到甲板上向着海盗的方向望去。   海盗这次出动的船只不少,蔡福眉头微皱,同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一次海盗的船看上去好像很是不错。   蔡福狠狠的一拳锤在船帮上,心中怒骂,这群王八玩意还真他娘的有钱。   管事的这时也挂好了通行旗,来到了蔡福的身边,他看着后方的海盗越行越快,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一脸担忧道:“八爷,这…”   “别担心。”   蔡福沉稳道:“去把旗手叫过来,再让船只减速,问问对方到底有何贵干。”   “八爷,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蔡福摇了摇头道:“你没看出来吗,躲不过去的。”   管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   而此刻海盗船中的柳升,远远的瞧见对方竟然缓速了,当即就愣了,下一刻忍不住的就乐了起来。   好家伙,还有人嫌死的慢。   这说出去谁信。   那他还客气啥。   随即,柳升冷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很快。   双方越来越近。   旗手这时找到柳升禀报道:“将…头,对方问咱们是谁,跟随他们有何贵干,咱们该如何回复?”   “回复?”   柳升瞥了一眼旗手:“回个蛋,大船拉近距离飞箭密射,掩护小船靠舷登船,你他娘的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磨磨唧唧,艹他奶奶的,老子若是能带火炮出来,早就轰他个狗日的了,会和他废话?”   旗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却也不在意,咧嘴一笑道:“晓得了,您就瞧好吧,保准用不了两个时辰搞定。”   柳升挥了挥手。   随后,他的船队开始动了起来。   这次他因为需要扮成海盗,所以他带出来的舟船相对来说比较一般,可一般也要看和谁比较,尤其掌舵的都是正规训练出来的大明水师,船队一动便透出一股精锐的气质。   他们训练有素的向着蔡福的船队包了过去,浪花带着冰凉的气息,仿佛在告诉蔡福他们是头吃人的勐兽。   蔡福这时都傻眼了。   这是啥情况?   怎么什么话也不说,上来就要来真的。   不是这么求财的啊。   他在海上讨生活小半辈子了,从没有见过这样的。   完全没有道理。   这时密集的箭雨已经向着船上飞了过来,管事连忙拉着发懵的蔡福躲避,可密集的箭雨却让不少船员中箭哀嚎了起来。   而无数的小船已经向蚂蚁一般向着蔡福他们的船队摸了过去。   “夺船,夺船,夺船。”   无数的吼叫声响在了这片海浪之中。   蔡福船队中的船员,虽然都经验老道,可面对这般气势如虹的一伙海盗,也都惊慌了起来。   就在这般情况下。   没多久。   柳升的人就已经登上了蔡福的船队,他们第一时间展现出战场上历练出来的铁血,如虎入羊群一样,开始了厮杀。   这战斗,或许不应该称为战斗。   因为在双方一接触上,就已经得出了结果。   风声呼啸,柳升被鲜血激出了好战之心,呼啸一声,让大船靠近对方搭板登船,然后他提着刀带着人马就杀上了对方的船只。   “给老子留活口,找出领头的。”柳升怒吼着。   没人应声。   一群血与火中杀出来的精锐军卒,正忙着到处追着人砍。   “艹。”柳升骂了一声,随即不再多言,眼神四顾找人对敌。   慌乱之中。   柳升瞧见对方有一个汉子,异常彪悍,立时见猎心喜,拎刀就攻了过去,可柳升还是高看了对方,几个回合下来,柳升便把对方砍倒在地。   那个汉子不甘的冲着柳升怒吼道:“我们交了钱,你们为何还要来劫掠我等,你难道不怕你们头领降罪与你们吗。”   柳升失望之际,心情也不是太好,上前一刀结果了对方的性命,啐了一口道:“说他娘什么玩意儿呢。”   可他刚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对方的船员中不少人惊呼出声道:“八爷!”,随后又人呼喊道:“八爷死了,八爷死了。”   八爷?   柳升心中疑惑。   下一刻,柳升便看到对方许多船员竟然惊惧的丢了器刃抱头开始投降了。   柳升一愣。   奶奶的,刚才杀的那个不会就是领头的吧。   ……   海洋上的鲜血势必难以飘到陆地之上,甄武在广西处理完事情后,便带着直隶的兵卒向着京师而去。   行至长沙的时候,柳升才快马追上甄武他们一行人。   “搞定了?”甄武坐在帐中喝了口茶水问道。   柳升点了点头,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有一点小意外,当时不小心把领头的杀了,我一时悔恨,便有些大意,结果让对方趁乱夺了咱的小船逃了两个。”   “逃了两个?”甄武挑眉。   柳升连忙找补道:“对方颇为狡猾,我让人追了两天,但还是让对方消失在茫茫海洋中了,不过国公放心,咱们的身份没有泄露,他们定会认为是海盗做的事。”   甄武点了点头道:“行吧,反正一两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随后,甄武看着柳升道:“正事呢?”   “正事?”柳升有点迷湖。   甄武脸一黑道:“咱哥俩关系好归好,但你他娘的不会想要独吞好处吧,”   柳升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柳升掏出整理好的收获,递给了甄武:“国公你还不知道我?咱老柳的名声说出去是响当当的,怎么可能做独吞好处的事。”   甄武撇了撇嘴。   随后,看向柳升递过来的收获。   七八张纸上记录的满满的。   “这么多?”甄武忍不住惊呼道。   柳升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家伙。”   甄武一边郑重的看着,一边咋舌道:“这些王八犊子们,还真他娘的狠,这一趟下去,赚的估计都够一个百口之家吃上几年的了。”   这可比本本分分的做买卖强。   “可不。”柳升赞同道:“咱若不是有个爵位在,单领官职的俸禄,一辈子都领不了这么多。”   这倒没错。   说起来大明官员的俸禄算是低的。   当然这个低是看和什么比。   若说日常吃饭花销,那自然是够的,甚至在大明物价不高的情况下,过得还挺滋润,但是官员一般都需要迎来送往,聘养师爷下人,若是加上这些开销,相对来说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但这是朱元章定下的,谁也没办法,而且朱元章还把所有人都搞的没了脾气。   甄武记得早年朱元章在的时候,就有人和朱元章提议过俸禄不高的事情,但是朱元章是典型的农民思想,他对一亩地能产多少粮,一家四口一个月需要吃多少粮,算的门清。   而且朱元章也很清楚有多少粮就饿不死。   他根本考虑不到当官有什么难处,在他的想法中,这点俸禄已经足够让官员们活的好好的了,所以每当有人和朱元章提议涨俸禄的时候,朱元章就把这笔账给官员们算一算,直接把官员们算的哑口无言。   更让官员们来气的是,朱元章治贪还治的令人发指。   朱元章小时候吃过贪污官员的亏,对贪污恨的牙痒痒,期间不免如所有人一样,在面对不公时,会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他以后发达了要如何如何。   其实大多数人发了这种誓言,也不会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问题是朱元章真他娘的发达了。   还发达到没人能治的地步。   导致洪武年搞的严苛吏治下,哪怕到了如今永乐朝,都没有官员再敢说什么俸禄少了。   甄武这时点了点头,把柳升这趟收获挑出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扔给柳升,便让柳升下去了。   随后,他则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连带着一半的好处,让人快马送去了京师朱棣手上。   而与此同时,甄武不知道,潮州蔡家在两个逃回来人的口中,得知船队被海盗袭击后,也派出了几个信使,星夜去京城给蔡庆报信去了。   因为蔡庆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弟弟,死在了海盗的手中。   ……   几日后,朱棣先收到了甄武的密信,等他看完后,没好气的骂了一声:“狗东西,是真不安分。”   随后,朱棣便不当一回事的,丢在了一边。   一个走私商队,被甄武恰巧撞见,顺手收拾掉,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如今他们正为了兴舟下海的事犯愁,也没心思在意这种事情。   现下朝堂上对于此事依旧吵的不可开交,尤其礼部侍郎蔡庆,这家伙学识不错,能言善辩,带着一群反对的人,总是能把支持的人驳的哑口无言。   这让朱棣恨的牙痒痒。   然而,事情的转机却悄悄的出现了。   两日后蔡庆竟然告假了。   朱棣一查才晓得原来是蔡庆唯一的胞弟意外离世了,这让朱棣心中出了一口恶气,随后他便打算趁蔡庆告假的这几日把兴舟下海的事情敲定下来。   可没想到事情还没敲定下来,蔡庆竟然又急慌慌的上朝了。   这一日,蔡庆站在大殿之中,听着众人为了兴舟下海之事吵作一团,他则低着头默然的一言不发。   他好似好几日未睡一般,身形都有些消瘦,脸上挂着悲痛之色,意志消沉的仿佛像一只断了嵴梁的老狗。   他是庶出的,幼时被族中苛待,与母亲和小弟相依为命,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本来以为已经忘了,可在他小弟离世后,却又突然翻涌了起来,让他心如绞痛。   他记得当年他苦读圣贤书,饿的肚子疼,是小弟偷来吃食给他,被父亲责骂侮辱。   他记得那个小小的脑袋仰着头问他,什么时候他们才不会被人欺负。   他记得那一张挤着他们两个童年的小床,和一抬头就能望见的泛黄窗纱。   等等。   一幕一幕,多不胜数。   原来这些才是他心中未曾忘怀的珍藏。   可是…如今海盗却杀害了他的小弟。   蔡庆紧紧的捏住了拳,牙齿也紧紧的咬着,本来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更加红了起来,他心中怒吼着,他要给小弟报仇,不惜一切。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用着沙哑的声音,斩钉截铁道:“海盗纵横海洋,草管人命,无恶不作,哪怕千刀万剐都犹为之轻,所以臣赞同兴舟下海,清剿海上所有海盗。”   沙哑的声音并不大,可落在朝廷上,却突然让所有人的声音都沉默了下去。   啥?   啥情况?   反对急先锋,怎么突然赞同了?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蔡庆,心中滴咕这家伙不会吃错药了吧。   朱棣也有些懵。   他也搞不清楚蔡庆怎么突然这样了,他狐疑的看着堂下的蔡庆,然后又看着蔡庆开始和那群反对的人辩驳了起来。   而那群反对的人,在蔡庆血红的眼睛下,步步退让,最终再次沉默下去。   朱棣对此并未觉得开心,反而因为蔡庆的古怪皱起了眉头,他心中琢磨着,蔡庆怎么像是被海盗杀了全家一样,这般仇视起海盗了。   这个念头一起,朱棣脑海突然灵光一闪。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蔡庆刚刚死了胞弟,就来了这么大一个转变,难不成他的胞弟是海盗杀的?   那他胞弟怎么会被海盗杀死?   走私?   朱棣突然又想起甄武前几日送过来的那封密信。   这…   不会这么巧吧。   可这若是真的…   朱棣看着蔡庆的目光顿时又冷了几分。   这还真是砍到自己身上伤,才晓得疼,可蔡庆作为一名朝廷官员,也这般自私自利,心无百姓,实在该杀。   朱棣这一刻,恨不得让甄武再扮成海盗,偷偷摸到潮州,把蔡庆家族杀个齐齐整整。   不。   不单蔡庆家。   这些反对的人,都该尝一尝海盗给他们带来的痛苦。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官府清剿海盗,是足以值得被歌功颂德的,是一件利于天下万民的好事。   朱棣想到这里,心中突然不急躁了。   大不了就杀一杀。   他看着在朝堂中磕头赞同兴舟下海的蔡庆,想到前些日子蔡庆在朝堂上说的那些反对的话,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蔡侍郎,你的想法朕知晓,但问题是朕可不是那好大喜功之君啊。”   什么是好大喜功?   为天下万民而战,为大明强盛而战,为国库丰盈而战,这若是叫好大喜功,那为蔡庆一家一户而兴兵戈,那叫什么?   这…   蔡庆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张武那群人,看着蔡庆傻眼的样子,忍不住带着嘲讽的意味笑了起来。   …… 第396章 -甄武的封赏   时光走的总是很快,一转眼,不知不觉中又到了桃红梨白的季节。   这一日,赵国公府很早就开始了忙碌,来来往往的丫鬟下人们,挂着笑脸到处擦拭清扫着宅院,管事们也焦头烂额的到处跑着指挥。   “小丁,院子里的这些花草今儿必须修剪好,修剪好后,记得还得再用清水洒上一遍,保证每一片叶子上都不能有尘土,明白吗?”   一个管事对着园丁吩咐着,园丁点头应是。   管事本打算再提点两句,可没成想,一转眼瞧见有人拿着灯笼走出来,这让管事顿时顾不上园丁了。   “哎哎哎,谁让你们拿这对灯笼出来的,这对大爷不喜欢,也不够喜庆,去拿新扎的那对描金大红灯笼出来,我告诉你们,今儿大爷凯旋而归,若是你们坏了主子们的心情,仔细你们身上的那张皮。”   拿着灯笼的下人苦脸道:“可这是内宅的彩莲姐姐让拿的。”   “她知道什么啊,听我的话,快去换,一会儿我找她说道,对了,库房还有一些走马灯,也全部拿出来挂在游廊下,就是四姑奶奶家送来的那些,那是四姑奶奶特意找人制的,上面画着咱家大爷的功绩,大爷瞧见保准也欢喜。”管事又气又急的说道。   下人不再犹豫,应声后,连忙去换灯笼去了。   后宅中,甄武的院子里,朱玉英也在忙着收拾妆容,一边收拾还一边问道:“霜儿,老夫人那边有人来催了没,还有大少爷那边如何了?你让人去告诉他,若是因为他误了大军进城的时辰,我保教他今年都过不舒坦。”   “老夫人那边还没人来催。”霜儿又接着说道:“大少爷那边已经让雪儿去催了,大少爷是懂事的,指定误不了时辰。”   朱玉英听到这话,安心的点了点头,同时手上的动作却也快了几分。   而这个时候的三月早已经收拾妥当了,今儿他们全家要去城门楼子上观看他爹带着大军进城,他如何敢耽误时辰,别说他娘早在一个月前就天天盼着了,若是他误了时辰,他好脾气的祖母都饶不了他。   这会儿他正斜着眼看着雪儿,他忍不住哼哼了两声道:“我娘让你来催我?”   雪儿看着三月不知道啥时候就已经坐着等的样子,有些尴尬的说不出话。   三月撇了撇嘴。   催他?   他没催他娘就算是孝顺懂事了。   他还不知道他娘?!   “我只问你,我娘还有多少功夫才能完事?”三月懒得和雪儿多说。   雪儿讪讪一笑道:“快了,快了,夫人马上也就好了。”   “行吧,即是快了,那我去前院等她们,顺道瞧瞧马车准备妥当没。”说完,三月起身就向着外面走去。   他走在院子里,看着满府忙碌的人,想到一会儿将要看见父亲率领大军进城的场景,心头也火热了起来,他眼神明明亮亮的,恨不得立即能出发前往城门处。   片刻后。   朱玉英和张玉清也都收拾好了,她们带着大小丫鬟簇拥的走了出来,三月上前见过礼,然后伴着母亲和祖母上了马车,向着城门而去。   城门处此刻已经熙熙攘攘的聚了许多的百姓,这些人全是来等候他们征战归家的亲人。   朱玉英她们一行人绕过百姓,从城楼一侧登上了城楼。   城楼上也已经有着一些将领家眷在等候。   四妹五妹早就到了,一直派人盯着这边,见朱玉英和张玉清过来后,当即起身迎了过来,远远招呼道:“母亲,嫂嫂。”   张玉清笑着道:“你俩多久到的?我瞧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倒算晚的了。”   “不晚,我们也才刚到呢。”四妹笑道。   这让朱玉英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她起的绝对不比任何人晚,甚至还要早,只是她每每想到快一年未见甄武,便总想着扮成最漂亮的模样让甄武瞧见,于是乎梳妆和挑选首饰不免比了又比,试了又试,这才导致来的晚了些。   但是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去的。   所以,朱玉英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三月,然后才笑着对四妹五妹说道:“要不是三月调皮误了些时辰,我们也能早到一会儿,不至于这般着急忙慌的,四妹和五妹来得早,不知现下如何了?大军可快到了?”   三月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五妹点了一下三月的额头:“你个小东西,大早上就调皮惹嫂嫂生气吧。”说完,笑着转头对朱玉英道:“嫂嫂莫急,大军还有一会儿呢,咱们先去阁楼里歇息吧,等大军到了近前后,会有人来报的。”   朱玉英点了点头。   这时其他的一些将领家眷们也都走了来过,总共得有个七八家,那些女眷都是带着笑脸,先是俯身拜见张玉清和朱玉英,之后才起身加入到几人的聊天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有军卒前来禀报,大军据城门不到五里了,一群本就心不在焉的女眷,第一时间便止了闲聊,然后急忙忙的来到了阁楼的二楼走廊上,远远的向着前方望去。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又长长的仿佛是个长龙。   渐渐的。   大军越走越近,当最前方的人影能被人看清处时,三月忍不住的跳着喊了起来:“娘,祖母,你们快看,那个是我爹,那是我爹。”   他双手把着护栏,双眼亮亮的看着他爹带着大明精锐又威武的大军缓缓的走来,心中热血不由的开始激荡了起来。   这一幕画面仿佛就和烙铁一样,一下子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中。   他觉得,等他长大后,一定也要学着父亲的样子,带着大明的军卒征战四方,为大明造下赫赫声威。   三月能看到,朱玉英自然也能看到。   她此刻已经满眼都是甄武的身影,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着一身亮色铠甲,行在大军最前方的人,他腰板挺的比任何人都直,看上去也比任何人都刚毅俊朗,尤其那一双眸子仿佛是在无数的风沙中磨砺而出,如同世上最闪耀的星星。   她无比庆幸自己亲手挑中了世上最好的夫君。   在这一刻,世界都好像静止了,周边的激动的喊叫声,也与朱玉英毫无关系,她只晓得那个男人是她日夜期盼,心心念念的人。   她望着,再也移不开眼睛。   城楼上的那些军卒们,此刻看着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心中也涌出一阵的自豪,而当他们的目光放到甄武身上时,不由自主的又涌出一股敬意。   是他。   带着大军踏破安南,告诉世界上的所有人,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也让南洋半岛上的诸国,再次收起了骚动的小心思,本本分分的当起了小老弟。   大军慢慢的来到了城门之前,甄武于城门外停了下来,身后的万千直隶兵马亦随之而止,甄武的目光顺着城门一点一点上移,最终落在了家人身上。   他微微一笑,一回来就能看到家里人的感觉,实在是不错。   “程良。”   甄武叫了一声,然后吩咐道:“你去和守将沟通一下,然后再让人去城楼上告知一下我家里人,等我忙完差事就会回去,估摸也就两个时辰左右。”   程良应声而去。   甄武则带着大军安静等着。   趁着这个时间,甄武再次看向家里人,惹的三月上蹿下跳的激动不已。   很快。   程良便回来了,甄武一挥手,带着大军开始入城,一路上不断的有百姓呼喊着军卒的姓名,不过还好甄武提前说过纪律问题,军卒们也只是报以让家里人安心的微笑和眼神,并没有影响到队列的前行。   他们此番需要先驻扎进京中大营之中,等到奖赏发下去后,各个卫所的士兵才会各归卫所。   而这一战立有重大战功的将领,则需要随着甄武去宫中觐见朱棣。   等到觐见完毕,甄武的帅印便需要交出去,而其他众将身上的参将,游击将军等差遣职位,也就到此为止,各回各的地盘中,当回他们的指挥使之类的常职。   宫中朝会一直未散,朱棣带着众位朝臣一直等着甄武等人,这点甄武也晓得,大军班师什么时候到达京城,都是商议好了的,所以甄武在把军卒安排进军营之中后,便带着谭忠等众将向着宫中走去。   太监早就在宫外候着,见到甄武等人到来,清亮的声音便向着里面通报。   “征夷将军,右柱国,右府左都督,赵国公甄武,率征南有功将领谭忠,王通等二十一人,求见陛下。”   声音回荡在宫中,一层一层,一道又一道的向着奉天殿传去,肃然无比。   不多时。   从奉天殿一层一层回过来一个“传”。   甄武带着众人整理了一下仪容和铠甲,然后甄武带头大步向着奉天殿走去。   而当甄武他们一行人走进奉天殿时,武将们一个个看的羡慕不已,文臣们则有的激动,有的默然,亦有的脸挂淡笑,各种表情不一而足。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搭理这群人。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作想,此战开疆拓土的事实,抹杀不了。   等到甄武等人拜见结束后,朱棣看着甄武等人,激动的一挥手,狗儿便托着一道圣旨走了出来。   朱棣是那种雷厉风行的性子。   这时候,甄武等众将最为期待什么,他自然知道,自不会在这种时候,逼逼赖赖的没完没了。   狗儿清朗的把甄武他们这一遭的功绩,详细的陈述了一遍,然后便开始宣布起众将的封赏。   谭忠,王通等人早就期待了很久,此刻不免有些振奋。   甄武就淡定很多。   不过当甄武听到朱棣封他为银青荣禄大夫左柱国以及太子少师后,神色不免也有些喜悦,左柱国现在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景隆,可以说是最高的名誉称呼,就连中山王徐达最高也只是左柱国而已。   说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李善长,徐达,常遇春曾被封为上柱国,不过当时元朝未灭,官职未定,等到常遇春死后,李善长和徐达便改为左柱国,自此终明一朝活人几乎没有得到过上柱国,寥寥几人也大都是死后追封的。   甄武暗想,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混出个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出来。   至于太子少师这一方面,甄武在永乐朝基本上是混到顶了,他是朱棣的女婿,太师,太傅,太保都封不到他的头上,除非朱棣死了,他才能当皇帝的老师。   所以这么算下来,李景隆的太师加左柱国,还是比甄武高,但李景隆如今是啥情况,就不用多说了,就差绝食装死扮可怜了,如今还没撸了他的爵位,都算李景隆怂的有眼力劲了,那还敢出来跳腾。   从这点来算,甄武可以说是百官当中第一人了。   第一人!   呵。   甄武心中然不住又苦笑了一声,若不是他头上还有个李景隆,他现在真得需要步入养老退休的日子才行,要不然他就要坐蜡了。   其实在甄武看来退休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还能早一点享受生活,至于大明的发展,他也能放的下,因为他若有些好的想法和方向,说出来让其他人去做就行,世界上能人很多,想法和方向若是能实现,少了甄武也无妨,若是实现不了,即便有甄武在,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   他不会认为他比所有人的能力强。   而且到他这个地位,一些事情本就无需他亲自去处理,说出个想法,自然会有人设法去完善,甄武只需要给人请功就成了。   这还能捞个提携下属的名头。   总之只要他不去争抢功劳,他就可以自自在在的生活下去,还能为大明的发展提出一些好的建议。   只是朱棣看样子不会让他早早退休。   但不管怎么样,甄武以后也打算低调行事了,学着张玉一样,老老实实处理自己那摊子事情,其他的事情尽量少出风头,除非遇到一些重大的军事行动,朱棣点将点到他。   就在甄武思索这些的时候,封赏也终于告一段落。   接下来,朱棣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语,便退朝了,不过甄武打算离去时,狗儿来到甄武的身边,让甄武去书房寻朱棣说话。   甄武应了一声,抬脚便向着朱棣的书房而去。   等再次见到朱棣后,朱棣笑呵呵的让甄武坐下,让甄武详细的讲一讲南征的事情,甄武也没有拒绝,组织了一下语言,便从头开始讲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朱棣听的双眼发光,羡慕不已。   这让甄武不由得感到好笑。   在朱棣的心中恐怕做再多的政绩,也比不上让他带兵打一场胜仗来的愉悦。   等到甄武讲完后,朱棣闭目回味了许久,这才睁开眼睛,神色一正,说起正事。   “郑和下西洋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过几日便先行出发去往长乐,然后在长乐等待季风,对于此事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 第397章 -郑和下西洋   朱棣的书房中,光线很是通透,阳光在地板上折射出一片亮光,落在朱棣的背后,仿佛给朱棣增添了几分威严。   甄武狐疑的看了一眼朱棣。   补充?   这老丈人不会还想让他出海吧。   “陛下,我…我这才刚回来,若是又要出门,玉英估计要不乐意的闹腾了,当然我说这个不是想推脱什么,您是懂我的,您让我做什么,咱从来没二话,哪怕玉英闹脾气,我耐心哄哄便是。”说到这里,甄武小心的试探道:“但我怕她不懂事的来折腾您,玉英的脾气您也晓得,往常啥事没有,可是一旦较起真来,绝对也够您受的,您看…要不…”   “你他娘的想什么呢?”   朱棣恨不得起身给甄武一脚:“就你水上的那点本事,比得上谁?还他娘的想出海,出去丢人现眼吗。”   他作为一个帝王,量才而用是最基本的能力,甄武一个陆地上的万人敌,丢进海上算什么情况,一不下心淹死了,他还不得心疼死,而且甄武一旦有什么意外,对整个大明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甄武咧嘴一笑,只要不让他出海,朱棣怎么说他都无所谓。   “臭德行。”   朱棣又骂了一声,这才解释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许多关于下西洋的想法吗,我问的是你现下还有什么想法补充吗?”   原来如此。   甄武轻松下来后,摇了摇头。   之前关于郑和下西洋的事情,他早就和朱棣沟通过,他也已经把他自己的那些想法,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干干净净,而且第一次出海重在考察和摸清路线,之后才会一步一步在航线上重要的位置处设置大明宣抚司,用强大的武力和财力,占据一个个点位,然后通过文化向外蚕食。   更何况想必朱棣在郑和下西洋的事情,结合甄武的想法后,也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甚至说不准和多少能人商议过此事,早就计划的能多周全,就多周全了。   所以甄武没必要担心什么,此刻也无需他再补充什么。   只要一切顺利,这一次的郑和下西洋,势必会比历史上的郑和下西洋,对后世产生的影响更大和更广。   说起来南洋贸易,甄武不得不感叹,这还真的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多得不说,哪怕就单单走一趟占城,什么观音竹,象牙,珈蓝香之类的就能够让朱棣赚的盘满钵满,更何况郑和会行驶到更远的地方。   天知道会搞回来多少种类和数量的宝物。   若是甄武记得没错的话,历史上朱棣搞回来的胡椒,多得到朱瞻基时期都没用完,仓库里堆的都还是满满的。   胡椒在这个年代和后世可不一样,妥妥的高级货,而且是能换真金白银的硬通货,朱棣后来给官员发的俸禄就是胡椒,可见胡椒在这个年代的流通性。   不过也正因为朱棣搞回来太多的胡椒,导致胡椒价格慢慢的也在下降了不少,进一步让官员们的俸禄在经济作用下,再一次缩水。   这说起来又可气又可笑。   但普通百姓家却因此受益,家中对于胡椒的使用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能利万民,便是盛功一件。   其实甄武通过这个事情,有考虑过让朱棣多搞回来一些粮食,这样他们就可以把国内的粮食价格进一步打下来,这样简单来看,用更少的钱就可以买到更多的粮食,百姓吃饱肚子的数量和概率也就多了。   可是当甄武查阅过一些资料后,不得不放弃这种天真的想法。   大明是以农为本的国度。   若是粮食价格太便宜,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那些有些薄产的农户,他们赖以生存的产出变得更不值钱后,反而会进一步压制他们的生活空间。   这是会出大乱子的。   粮价必须得稳定在一个价格区间,不能高,也不能低。   除非有另一个行业代替农业,成为大明经济的基本盘。   商业不用指望,这东西太悬,而且往往不由人控制,说崩就崩,工业倒是可以考虑,但可惜的是大明现在的工业还太嫩,嫩到都不能说是工业,只能说是手工业,这种情况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一个国家。   甄武想到这里,可惜的叹了口气,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大明如今的手工业有些繁荣昌盛的样貌,出现了一批专事手工的小镇,有的专门生产瓷器,有的专门制作毛皮,有的专门制作药品,就像生产瓷器的景德镇一样,声名逐渐的在打响,然后一个镇和一个镇的串联下来,让大明更加的具有活力。   甄武琢磨着,以后倒是可以大力扶持一下手工业,只要给予政策支持后,想必会有一些优秀的父母官,结合当地的情况,发展出一个又一个产业支柱,等到大明拥有数不胜数的景德镇后,农业的重要性势必会进一步降低。   到那个时候,若是甄武再提出一个蒸汽概念,这个概念在整个蓬勃发展的手工业的推动下,再加上上层受益的豪门大户的支持,大明也许会自然而然的展开一场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这个词后世的人都知道。   可是这件事并不是知道一个词语,就能推动出来的,哪怕甄武手上有蒸汽机,摆在世人面前,大明整体的环境若是不允许,也于事无补,强行推动的话,结果无非落个空中楼阁而已。   不考虑实际情况,一味想着发展科技,简直是可笑。   任何东西都需要时间的慢慢沉淀。   当然这个时代是个好时代,为变革而奠基的最好时代,只要种子种下后,大明依旧可以在千年巨变的格局下,依旧独占鳌头。   想到这些,甄武心中火热起来,打算回头好好整理一番,然后再和朱棣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朱棣此刻见甄武没有要补充的话后,与甄武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让甄武下去了。   现阶段,只要郑和能带回来珍宝,他就可以通过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撬动那些富家大户的钱财,然后再用那些钱财以利万民。   ……   甄武从朱棣的书房出来后,想到郑和过几日就要出发去往长乐,沉吟了片刻后,转头向着内官监走去。   郑和曾随朱棣靖难,屡立战功,被朱棣看重,在永乐元年时便赐名郑和,出任内官监掌印太监,后来又拜姚广孝为师,更与军中不少将领相熟,所以在整个大明朝中,哪怕是太监的身份,也是一号人物,无人敢轻视。   当甄武来到内官监的时候,郑和正忙着处理事情,他听到小太监禀报甄武过来了,当即便起身迎了出来,一见到甄武便笑道:“国公此番大胜而归,三保还寻思过两日得空去你府上贺喜呢,不成想国公倒先来我这里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甄武笑着摆了摆手:“倒是你此次要乘宝船远下西洋,定会被后世广为流传的,让无数航海者所敬佩怀念。”   “国公说笑了,三保如何能和国公相比。”郑和一边客气,一边让甄武落座。   甄武坐下后,正色的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是在说笑,此番下西洋的意义如何,想必你心中也明白,只要一切顺利,必然青史留名。”   郑和点了点头。   甄武话锋一转道:“说起来这次你不仅要清剿海盗,还需出使数个或者数十个国家,怎么样?可准备妥当了?可否紧张?”   郑和摇了摇头,看向甄武神情振奋道:“不瞒国公,不仅不紧张,反而有些期待。”   甄武哈哈一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最大的志向便是追随父祖的脚步,去探寻那些海外之地,如今有这个机会,可不得日日期待。”   “知我者,国公也。”郑和乐的眉眼都掩饰不住。   随后,两人针对下西洋一事开始聊了起来,从路线,到各地的风土人情,再到航海的一些技巧等等,郑和是越聊越兴奋,可他聊着聊着,发现甄武有些心不在焉。   郑和一拍脑袋道:“瞧我这没眼力劲的,国公此次过来,可是有事寻我?”   甄武见郑和提及,也就不再闲聊,大方的点了点头。   “确实有事拜托三保兄弟。”   “国公您说,我与国公相交也有十年了,只要三保做得到,定然不推脱。”郑和正色说道。   甄武问道:“我家小七这次是不是也在出海名单里?”   郑和神色一愣,有些尴尬道:“国公您知道了啊。”   “屁话。”   甄武撇嘴道:“我亲弟弟想干嘛,我还能不知道吗。”   郑和顿时略显焦急道:“还请国公恕罪,我不是有意相瞒国公,只是我觉得七猛喜欢航海,对这一方面也有天赋,所以我才…”   话还没说完。   甄武摆手打断了郑和:“我又不是来找茬的,你解释什么。”   说完,甄武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只是想让你多照顾照顾他。”   “啊?”   郑和又是一愣:“国公所来就为这个?”   甄武点头。   郑和顿时笑道:“这话何须国公言明,七猛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而且他自小便与我亲厚,我亦是当自家弟弟看待的,便是国公不说,我也定然会全力保七猛无恙的。”   “那我就放心了。”甄武说道,不过转头又道:“不过也无需护的太紧,要不然就失了历练的意义了。”   “国公放心,我会安排好的。”郑和应承道。   甄武嗯了一声,心绪有些杂乱的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来到了挂着的那副航海图前,他看着上面的路线,看着他们将要走访的那些地方,想到海上可能遇到的风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回头,让郑和把小七从名单上踢出来。   不过甄武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那股想法。   他要学会放手,就像当年放手让老三去闯荡一样。   男子毕竟不同于女孩,他们必须要学会自己撑起一片天,甄武像老母鸡一样护着小七,护不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甄武作为长兄,在父亲亡故后,也有责任教养好小七。   之后,甄武没有再和郑和多聊,与郑和说了一声,便向着宫外走去。   皇宫外,大明依旧盛世景象,而且看上去越来越繁荣,甄武笑了笑,再不耽搁时间,骑上马向着家中而去。   家中大红灯笼高挂着,整个宅子清洗的干干净净的,张玉清等一众人在下人丫鬟的簇拥下,一直坐在中堂等着甄武的回来。   而当甄武出现在街角的时候,候着的下人,拔腿就向着府里跑去。   “大爷,回来了。”   声音划破长空。   一下子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三月动作最快,噌的就向着门口跑去,等他跑到门口时,甄武刚刚骑马走到家门口,三月一把拉开管事,上前亲自给甄武拉住了马匹的缰绳。   甄武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他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伸手揉了揉三月的小脸蛋:“到底是长大了,都能帮爹牵马了。”   三月乐的连连点头,然后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甄武身上,见好卖乖的提要求道:“爹,我想学骑马,你回头教我骑马吧。”   “这个以后再说。”   甄武随口打发了一句,话锋一转道:“最近在家乖不乖,你祖母,母亲,小姑她们可都安好?还有你姨娘,弟弟们,都怎么样了?”   “父亲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甄武点了点头。   这时张玉清她们也都出来了,甄武快走两步迎了上去,然后看着张玉清道:“娘,儿子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张玉清语气有些梗咽,不过她立马晓得这个场合不适合伤感,连忙道:“你快去洗洗风尘,然后咱们再坐下说话。”   说着,张玉清转头冲着朱玉英道:“玉英啊,你快陪老大洗洗去,你帮他去一下甲。”   朱玉英激动应声,上前拉着甄武的手,便与众人向着宅子里走去。   三月此刻手中牵着马匹,看着这一幕发愣。   好家伙。   门口竟然都没他的位置。   小六走到他身边撇嘴道:“瞧见没,你爹眼里就晓得你祖母和你娘,真是不把妹妹和儿子放在眼里。”   三月翻了个白眼:“您也好意思说。”   “你啥意思?”小六眼里透出了杀气。   “你猜。”三月扔下一句话,然后又把马绳扔给管事的,就向着宅子里跑去,小六一挑眉生气的追了上去。   两人又是一阵打打闹闹。   ……   之后的日子,甄武闲在家中。   他过了快一年的和尚生活,每天都和朱玉英跳半晚上最美丽的双人舞才会入睡。   就这般,日子来到了三月二十四。   这一日,朱棣封郑和为‘钦差总兵太监’,由郑和驾驶六十二艘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意为‘运宝之船’的宝船,由江入海,向着福建长乐而去。   这么巨大的宝船,可称帆木船之最,而当它出现在海洋中后,势必会震慑住所有看到它的国度。   甄武看着郑和他们步入了征程,心中念想。   大明威武,自此当该广为流传。   …… 第398章 -西南与妻妾   自郑和下西洋后,一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光了。   甄武又开始了每日都去都督府的忙碌生活。   他的右府管辖的范围是最大的,而且还都是甘肃,四川,云南这种情况比较复杂的地界,所以差事也是最为繁琐的,经常会出现一些奇葩的事情层层上报上来,然后惹的甄武来一肚子气。   “奶奶的,思州和思南又把架打到了老子面前,这些狗东西们,在自己的地界无法无天惯了,前遭被征召随我攻打安南时,他们的人马就多有摩擦,当时一来他们在沐晟那路军中,二来也是看在大战比较顺利,没心思好好整治他们,现在倒好,刚刚回去,又开始跳腾起来。”甄武把一封奏折摔在案几上骂骂咧咧的说道。   衙门里其他的那些文书官吏,被甄武突然的骂声都吓了一跳。   张武瞧见甄武呼哧呼哧生气的样子,笑了起来,同时感兴趣道:“又是思州和思南?”   甄武没好气的把奏折远远的扔给了张武:“你自己看。”   张武接过来瞧了几眼,顿时笑的更起劲了。   不过笑着笑着,他费解的说道:“都督,你说这也是怪事,思州和思南祖上都是一家的,怎么打的和生死仇人一样。”   “利益呗,还能是啥。”甄武撇了撇嘴说道。   说着,甄武起身来到卷宗处,找出来云贵川地界的地图,然后铺在了案几上,皱眉深思了起来。   他手指不时的在思州宣慰司和思南宣慰司上敲击着。   这两个宣慰司都是当地的土司,都在贵州地界,当然现在还没有贵州这个省级单位,整个贵州,像思州,播州,等地区都分属与四川,云南和湖广,思州就隶属于湖广行省。   说起这些土司,西南地区一直都有‘两广岑黄,思播田杨’的说法,说的就是如今赫赫有名的四大土司。   而思州就是田氏的天下,他们在整个思州拥有着对当地百姓的生杀大权,掌握着司法,财政,行政,兵事等自治权利。   元朝时思州尚未分裂,但是田氏内部已经出现了内斗,等到了元末明初的时候,一个叫田仁厚的和一个叫田仁智的都拿着自己身为思州宣慰使的告书来投降朱元璋,朱元璋当时正忙着征战天下,哪有时间细查谁真谁假,更何况两人是一前一后投降的,朱元璋为了早日统一西南地区,也不好意思再把刚刚册封不久的人给撤了,所以眼睛一转就搞了个思南宣慰司出来。   主要元末的时候西南地区乱的很,你降陈友谅,我降明玉珍,谁还没有一个小朝廷的任命告书,说出去都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正统,要不然朱元璋也不至于搞出这档子事来。   可朱元璋这么一搞,他虽然轻松了,但是自此思州和思南算是都红了眼,都恨不得把对方的狗脑袋打出来,偏偏他们还都是自治的土司,当地的都司插手不便,只得上报到都督府。   张武来到甄武的身边提议道:“要不然我去一趟,帮双方说和说和,现在都敢出动上百人的械斗,若是照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会出大乱子的。”   “说和?”   甄武摇了摇头,朱元璋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也不全是麻烦事,他最近正琢磨改土归流呢,现在倒完全可以从这个地方下手,一直‘汉不入境,蛮不出峒’也不利于各民族的融合,而且贵州这些地方,直接关联着入滇的道路,他们非常有必要进一步对此地加强控制,这样才能更大胆的经略云南及更远的地方。   其实历史上贵州就是在永乐朝立省的,并进行了一部份的改土归流,但是这个非常具有历史意义的功绩,许多人都忽略掉了,甚至许多人都没听说过。   主要朱棣可吹的地方太多了,小小的一个经略西南不值一提,再说咱也不能和大清的某些人一样,捡着古人的牙慧,搞一搞改土归流就大肆的标榜自己。   不过这些事情,甄武是不清楚的,他只知道后世有贵州省,然后就谋算着改土归流,在思州这些地方设立贵州布政使司。   他想了想后,问张武:“思州现在什么东西最值钱?”   “当然是丹砂矿和朱砂矿了。”张武说道:“这几年思州这些地方都在大肆兴建寺庙,向佛之心日盛,价格也是一涨再涨。”   甄武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事忘了。   朱元璋向来信奉愚民政策,常用信仰加儒化,来解边患之忧。   张武好奇问道:“都督是想到解决法子了?打算让谁去说和?”   “这次不说和了。”   甄武深深的看着地图道:“这次我不仅不打算管这件事,还要再给他们添一把火。”   嗯?   张武疑惑。   甄武笑着解释道:“我要在思州寻一家皇商,思州和思南谁能拿出最好的丹砂和朱砂,我就让他们以后随郑和卖到各国去。”   “啊?”   张武惊讶道:“这怕是会让思州和思南打的祖宗都不认的。”   “对啊,就是要这样,他们不闹大,咱们怎么插手,反正最近咱们也没别的事做,时间有的是,慢慢拱火,等到拱的不得不朝廷出兵的地步,到时候就由不得他田氏说的算了。”甄武说道。   张武有些担忧:“都督,这…您确定了?”   甄武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找陛下商议此事,另外你最近多关注一下思州的情况,如果将来要出兵,你领兵出征。”   说完,甄武便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张武看着甄武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理解的摇了摇头,不过随后一想,这样倒也挺好的,他早就听说过这些土司的地盘中,许多土地都荒着,当地汉民想要进去开垦,却频繁被土司阻拦,导致白白的浪费那些土地,而且这些土司往往因为土皇帝的缘故,在治区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甚至有的地方搞的天怒人怨的。   大明接手倒也是个好事。   ……   当天,甄武找到朱棣就把这件事说给了朱棣,朱棣大抵是之前也琢磨过这件事,与甄武一拍即合后,当即便召见了几位大臣过来一同商议细则。   很快,书房中便不时的响起激烈的讨论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   夜色逐渐的弥漫了下来,书房中也在不知觉中点亮了灯火,甄武等人的谈话慢慢的也趋向于统一,终于在夜渐深之际,众人商议出了一个大致的操作细则。   朱棣累的伸了个腰,看了看天色后,说道:“行了,今儿就先到这里吧,明日再论一遍。”   甄武等人应是,然后告退后,陆续退了出去。   外面已经黑了,宫外程良拎着灯笼候着甄武,见甄武出来后,连忙迎了过来,说道:“夫人已经来信催过两遭了,您看咱是回家还是去别地?”   “回家。”   然后,甄武带着程良等人,向着家中而去。   家里朱玉英一直等着甄武,见到甄武回来后,忙问:“今儿怎么这么晚,你若是再不回来,我都想差人去宫里问问了。”   甄武锤了锤腰,去了外衣道:“有什么吃的,让厨房送些饭菜过来。”   “一直热着饭菜呢。”说完,朱玉英便让雪儿去厨房取饭菜过来,同时上手帮甄武洗脸。   等到甄武简单清洗过后,饭菜也已经摆了上来。   甄武瞧见两套碗筷,挑眉道:“你也没吃呢?”   朱玉英点了点头。   甄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玉英道:“以后我若回来的晚了,你就别等我了,让雪儿和霜儿陪你吃饭,或者把三月那个臭小子叫过来。”   “他才不乐意和咱们一道吃呢,总觉得咱束着他,没他一个人自在。”朱玉英牢骚道,情绪中也有几分不岔,好似生了个没良心的儿子一样。   甄武笑了笑道:“还不是你,每次见到他都数落他。”   朱玉英帮甄武夹了一筷子肉,不乐意道:“不数落哪行,你常不在家,我若再不管严点,一准狗马声色的不成样子,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你没回来时,他都敢和一帮狐朋狗友去喝花酒了。”   “啥?”甄武一口饭差点没被噎死。   三月这个年纪去喝花酒是不是早了点。   朱玉英讪讪解释道:“你也别急,不见得是真的,瞻基来家里时告的状,瞧着像是俩人闹着玩呢。”   不过朱玉英紧接着脸色一板道:“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纵他。”   甄武用力咽下口中的饭菜,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天下的母亲,大抵都是一样的。   之后,两人边吃边说,絮絮叨叨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着说着,朱玉英突然呆呆的愣了一会儿。   “咋了?发啥愣呢?”甄武问道。   朱玉英冲着甄武笑了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道:“今儿你要不去锦儿房里歇息吧。”   嗯?   甄武疑惑的看向朱玉英。   朱玉英说出那句话后,仿佛心里也变得轻松了不少,又好似整个人都通透了一些,她感触道:“自你回来后,都没怎么去过锦儿那边呢,你不晓得,她也挺想你的,你不在家的时候,曾来找我打听过许多次你的事情,而且自锦儿生育后,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完全没有以往精神的样子了。”   说到这里,朱玉英叹了口气道:“我们自小相识,如今瞧她这个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每每念想起以往的事情,都愧疚自己太小心眼了。”   甄武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一下朱玉英,却发现说什么好像都有些对不起锦儿,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妻妾,妻妾,男子在这个事上,既然得了好处,那么在这个话题上还是少说话为妙。   朱玉英看着甄武闷头吃饭的样子,心中不忿的忍不住瞪了一眼甄武。   可瞪过后,又觉得好没道理。   锦儿是她选的,让甄武纳了锦儿,也是她的主意,实在没有怪在甄武的头上。   反而甄武心虚的样子,倒又让朱玉英心中有些暖意。   有这么一个把她挂在心上的夫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她的小女孩性子发作,见不得甄武装听不到,美目一翻,依旧嗔怨道:“怎么,一说这个便失了耳力?瞧着我的国公爷,早就想着去锦儿院子里了,倒是我自作多情假装贤惠人了。”   嘶。   甄武眉头皱了起来。   话题是朱玉英自己挑起来的,转头倒又埋怨上了他。   女人的通用技能?   朱玉英瞧着甄武这个样子,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行了行了,不使你为难了,母后早前犯了病,这些时日断断续续也不见好,又想我想的紧,便差人过来想让我去宫中住几日,我已经应了母后,明日便去宫里陪母后,至于你想宿在哪边,我才不管你呢。”   这…   他娘的,早说啊。   甄武一抹嘴,放下碗筷,一本正经问道:“母后的身体如何?要紧吗?非要你去不可吗?若是不要紧的话,要不就别去了,我实在有些舍不得,你是晓得我的,单单一想到晚上见不到你,我心中就想的心慌,而且你还一去好几日,这我如何受得了。”   说到最后,甄武挑着眉,都信了自己的话。   朱玉英眼睛瞪直了。   甄武见状,生怕玩脱了,连忙又道:“不过为人子女,当尽孝道,我也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不让你去陪母后,罢了罢了,你去吧,再怎么苦,我自己一个人受着,但是去锦儿院子里的事,你不要再说了,今天说什么我也是不会去的。”   ……   第二日晚上,当甄武回来后,发现朱玉英果然去了宫里。   甄武转头向着锦儿的院子里走去。   两个院子隔着不远,甄武走了没多少步便到了,一进院子,锦儿院子里的丫鬟高兴的当即就想要去禀报给锦儿,甄武连忙拦住了。   “我自个进去就成,你们就不要多搅我们了。”甄武吩咐道。   丫鬟们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甄武悄悄的向着屋里走去,可是当甄武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时,不由得微微愣住了。   只见锦儿侧躺在婴儿的旁边,一双眼睛入神的望着她的儿子,柔和的仿佛如水流一样包裹着婴儿,就好似她所有活下去的能量都来自她眼中的这个宝宝。   她像是天使一样守护着。   甄武的心突然就揪了一下,他晓得他对不起锦儿,但是没办法,朱玉英和锦儿之间,他不管表现出对谁亲近,势必会惹的另外一个伤心,而朱玉英是他的妻子,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必然会占据他更多的时间。   有些事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的。   甄武吸了口气,脸上挂起一副笑意走了进去,锦儿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来,整张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神采,她噌的就坐了起来,不过紧接着就又想到了儿子,忙小心翼翼的看顾过去,发现儿子没有被惊醒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锦儿对着甄武憨憨的笑了起来。   “我今儿宿在这里。”甄武柔声说道。   锦儿开心的点着脑袋,连忙起身让人去唤奶妈过来,想要让奶妈把儿子抱走。   甄武拦了拦道:“不用非抱下去。”   锦儿摇了摇头,有些羞涩道:“小三晚上会闹。”   “这样啊。”甄武哦了一声:“那就抱下去吧。”   很快。   奶妈便过来把小三抱了下去,锦儿服侍着甄武洗漱后,两人早早的熄了灯上了床。   一个时辰后。   甄武紧紧的抱着锦儿,感触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锦儿疑惑:“锦儿哪里苦了?”   甄武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后。   锦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笑着道:“锦儿才不苦呢,锦儿是家里的老人,又与公主自小一起长大,不知道比旁人强出多少倍呢,其实大爷对后宅的事不了解,旁人家的妾室,莫说生儿子傍身了,便是自己的性命都不见得稳当呢,哪像我,院里的一应用度不仅比外面的富家主母都好,公主对我还和善照顾,锦儿已经非常满足了。”   “别人家这么夸张?”甄武吃惊。   “可不嘛。”   然后锦儿絮絮叨叨的,开始给甄武讲起一些后宅八卦来了,听的甄武真是大长见识。   …… 第399章 -想要一个女儿   后宅。   对于女子来说,若是遇到一个好的人家,当家主母性子良善,又能震的住府中的所有人,那便如朝堂众臣得遇明君一般,一生即便不能富达,亦不至于憋闷终生,可若是遇到不好的人家,那其中的弯弯绕绕,阴谋诡计,亦能让人闻之心惊。   就像锦儿所说的一样,若她不是家中的老人,而是从外面抬进来的一个妾室,一旦惹了朱玉英不喜,单单朱玉英的丫鬟们,家中大大小小的管事,都能让她吃上不少苦头。   这话甄武深以为然。   一入侯门深似海,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府里府外,铺子农庄,在其中讨生活的人好几千人,各种人际关系复杂的像是一个线团,突然空降下来一个妾室,若是讨甄武喜欢也还罢,若是不讨喜,说句寸步难行,事事看人眼色一点也不过分。   即便讨甄武喜欢,可朱玉英若是厌了她,甄武也不可能天天待在后宅中护着。   这便是做高门大户家妾室的代价。   当然也有那种手段通天的妾室,把着郎君的心,扳倒了正妻,自己独掌着后宅大权,不过这种情况终归是少数。   而锦儿的出身,以及和朱玉英的关系,就注定了锦儿不会做那些争宠的事情。   想到这些,甄武一时间更怜惜锦儿了,一翻身又压在了锦儿的身上。   ……   一连几日,朱玉英都没有回来,甄武身体渐渐的有些吃不消了,就在他打算去宫中问一声的时候,皇后突然召他去宫中。   甄武疑惑的向着宫中而去。   坤宁宫。   徐妙云靠在榻上,拉着朱玉英洁白的手掌说着家常,她浑身带着一股气弱感,脸上也被病色缠绕着,可即便这样也掩饰不住她眼神当中的那丝喜意。   她就这般望着朱玉英的小腹,一直把朱玉英看的脸颊发烫。   朱玉英嗔怪道:“母后也真是的,驸马差事那么繁重,何必要折腾他过来,”   徐妙云一瞪眼道:“就得折腾他过来,你又给他甄家怀了孩子,让他跑一趟还能累到他,他若是敢说一声埋怨话,瞧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他。”   “娘~”朱玉英撒娇道,好似回到了当初燕王府中,她二八年华的那段时光。   徐妙云笑意顿时更浓郁了,连病色在这股开心的情绪中,仿佛也退了下去。   这事说起来也巧。   今儿太医来给徐妙云复诊,刚巧碰上朱玉英有些犯恶心,于是就让太医顺道给朱玉英把了把脉,这一把脉不要紧,当场把出一个喜脉来。   一时间,朱玉英欢喜,徐妙云也替女儿开心,甚至比听到她的病情好转都要愉悦几分。   所以,徐妙云想都没想就让人去通知甄武,打算让甄武把朱玉英接回去好好养胎。   徐妙云宠溺的点了一下朱玉英的额头:“你啊,好歹也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呢。”   朱玉英骄傲道:“还不是母后宠的吗。”   徐妙云没好气的笑道:“我瞧是你那夫君宠的吧,瞧把你惯的,还和小时候一样。”说着还转头问一旁自小侍候的常嬷嬷道:“你说说,她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样,惯会卖乖耍无赖。”   常嬷嬷一直脸上挂着笑意,听着徐妙云和朱玉英母女俩闲话,此刻听到徐妙云问她,便笑着附和道:“娘娘说这个我可就有话说了,大公主这是福气呢,外界谁不羡慕大公主和驸马恩爱有加,如今要是让别人晓得大公主又怀了身孕,指不定惹多少人眼馋呢,嬷嬷我大胆说句不敬的话,这京里头多少人家膝下子嗣不丰的,甚至有的还受那庶子的气,谁像咱家大公主,一胎二胎直接两个小少爷出来。”   这话把徐妙云说的更眉开眼笑起来。   现下这个时代就是很现实,男子才能承袭家业,甄武抛去个驸马身份,还是大明赫赫有名的赵国公,更何况据悉甄武极具眼光,家里产业不菲,这若没一两个儿子,可不就亏了吗。   当然,更主要的是甄武还不是个滥情性子,守着她女儿多年,只纳了个女儿身边的丫鬟做妾室,一点不忧被一些碍眼的给气受。   这天底下,还能比这个日子过得更舒坦的?   到了徐妙云这个年纪,儿女们过得好,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禀报赵国公到了。   徐妙云在嬷嬷的伺候下,收拾了一下仪容,然后才把甄武叫了进来,等到甄武拜见过后,徐妙云便忍不住的直接了当道:“你媳妇又怀了身子,叫你来,是想让你带她回去,以免她路上不小心磕了碰了。”   甄武一路上都在琢磨徐妙云找他什么事,这几日和锦儿搞的力度很大,让他不免有些做贼心虚。   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好消息。   甄武脸上立时绽放出惊喜的神色,他看向朱玉英:“真…真的?”   朱玉英轻轻的点了点头。   甄武忍不住的欢呼了一声,得意忘形的都忘了这是在徐妙云的寝宫里。   徐妙云对甄武的反应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很满意,脸上一时间也挂上了笑容,可她笑着笑着,不小心气息一乱,又咳了起来。   这几声咳嗽惊醒了众人。   朱玉英和常嬷嬷连忙看顾过去,甄武则看着徐妙云关心道:“母后身子怎么还未大好?我这就去叫太医过来。”   说罢,甄武就打算出去让人传太医。   不过,他刚刚一动,便被徐妙云抬手制止了。   徐妙云缓了两口气道:“太医刚刚看过,已经好转了,今儿只是高兴,多聊了一会儿,不必担忧,现下你也过来了,你们便回去吧,我刚好也有些倦怠了。”   甄武不好应声,看向朱玉英。   朱玉英瞧着徐妙云神色确实有些倦怠,便开口道:“那我们便先行回去了,母后多休息休息,等改日女儿再来看望母后。”   徐妙云摆了摆手。   甄武和朱玉英不再多说,转身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甄武有些兴奋,连马也不骑了,小心的伴着朱玉英上了马车回家,不过当甄武到家后,突然想到一个事,让他兴奋的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朱玉英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重要的差事了?”   甄武回头向着皇宫的方向望了望,然后才转身看向朱玉英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有些担心母后的病情。”   历史上徐妙云具体离世的时间,他虽然不清楚,可是他却有大致有些印象,徐妙云好似就是在永乐朝前期就去世的。   到底是永乐几年来着?   总之不会超过永乐十年的。   现如今已经是永乐四年了。   徐妙云不会因为这一场病,就早早的撒手人寰吧。   想到这个可能,甄武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这个人人称赞的徐皇后,对他来说,也是他的长辈,对他更是照顾亲近有加。   朱玉英也有些心忧道:“我也担心,母后这次的病,断断续续好长一段时间了,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彻底好转。”   甄武压下心中的那份猜测,安慰朱玉英道:“先别太担心,母后吉人自有天相,等过几日我再陪你去看望母后。”   朱玉英点了点头。   ……   之后,甄武每隔几日便带着朱玉英去看望徐妙云,几次过后,甄武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徐妙云的病情,总归是一日日好转了起来。   但是甄武依旧担心徐妙云的寿命情况,不免费心的叮嘱朱玉英多多注意一下徐妙云的身体状况,同时也让朱玉英好好查一查徐妙云的饮食习惯,莫让徐妙云的一些坏习惯害了她。   至于其他的甄武也做不了什么了。   毕竟他不知道徐妙云的具体死因和具体时间,想要未雨绸缪也没有方向,更何况徐妙云生活在宫中,他亦是鞭长莫及。   不过,甄武倒因此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打算从小培养几个好大夫出来。   宫里的太医,怎么说呢,甄武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总是有些不相信太医,当然并不是说不相信他们的医术,而是不相信人品。   这些太医,或者说不是自己人的那些大夫,都是人精,他们为了自己的脑袋,许多时候不会据实禀报病情的。   尤其是在帮宫中以及豪门大户之间诊治时。   就比如有人中毒,太医们即便查出来是被人下毒了,但他们为了不陷入危险旋涡中,也只敢说自己医术不精,推脱的说什么病情不好判断之类的,然后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掺和其中的争斗。   因为其中难免涉及到家丑,他们只能装做不知道。   要知道在太医院当差,无能一些,从来不是个坏事。   所以,甄武是不太敢把身家性命,指望在这些太医身上的,毕竟世上各种下毒手法多不胜数,谁也不敢保证不中招,尤其是树大招风的人。   还是培养一些自己可以信任的大夫,最为保险,这样家里有个什么状况,病情至少能了解的清清楚楚。   想到就做,甄武当即让马毅去寻一些幼小的家生子,然后打算从小培养他们医术,反正赵国公府不差这点钱。   等到甄武把这件事吩咐下去后,他看着远去的马毅,想着医术方面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拥有着一身不俗医术的女子。   一个拥有着一身不俗枪法的女子。   她与众不同,从不似这年代其他女孩那般柔弱,好像只凭着她那副向阳的笑容,便敢趟世间所有的磨难。   她如今过得可还好?   甄武叹了口气,心情突然低沉了下去。   不过,甄武的心情没有低沉几日,又一个好消息砸在了甄武的头上,顿时让甄武忘却了所有的遗憾和忧愁。   锦儿也怀孕了。   啧啧。   瞧瞧。   这能力。   甄武每天乐得和狗尾巴花一样,天天琢磨着朱玉英和锦儿俩人的肚子。   他现在已经三个儿子了。   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个小棉袄啊。   要知道自从小六长大后,他好久没有体验过女儿缠着的感觉了。   于是乎,甄武每天算着朱玉英俩人怀孕多久的日子,期盼着她们早一日生产。   就这么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甄武休沐在家,陪着张玉清,朱玉英和锦儿闲聊的时候,马毅突然唤他,当他走出内宅来到前院的时候,马毅递给了他一张白帖。   甄武心中一咯噔。   谁死了?   最近没听说相熟的人家有情况啊。   甄武打开帖子一看,随后心事重重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沐忠死了。   他那个老徒弟下线了。   甄武不由得回忆起初见沐忠时的场景,以及与沐忠相处过的一点一滴,那个有些固执,对工艺有着自己偏执要求的老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活到了尽头。   良久。   甄武深吸了口气,把帖子递给了马毅道:“到日子后,在咱家门外也设个路祭。”   说完,甄武转身会到自己的院中,换了衣服,让人和张玉清等人说了一声,便打算去沐忠家中走一趟。   不过,甄武临出门之际,想了想又让人去把三月叫了回来。   等到三月回来后。   甄武带着三月这才向着沐忠家走去。   沐忠是军匠,而军匠们统一都住在城北,距离皇宫最远,自然离赫赫有名的赵国公府也不近。   本来甄武以为当他到时,沐忠家附近会聚集着很多人。   可是当甄武到了后,却发现前来祭拜的人寥寥无几。   甄武心中有些难受。   这是用尽一生,帮大明研发火器的大匠啊。   死后竟落得这般凄凉。   而当甄武回顾左右,发现这边的房舍都比较破旧时,心中更有一股难明的情绪在流转,甄武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情绪压下后,拉着三月踏进了沐忠的家里。   沐忠的家里人一发现甄武,便打算迎过来。   甄武摆了一下手道:“一会儿再说话。”随后,甄武拉着三月上前,走到沐忠的棺材前祭拜了一番。   三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事,眼神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甄武拍了拍三月的脑袋道:“给你师兄磕个头,送他一程。”   三月点头听话的跪了下去,磕了个头,然后在甄武的示意下,往火盆中添了一把纸钱。   而这一幕被跪在火盆前的沐忠儿子,以及那些真传弟子看到后,心中都感动差点流出眼泪来。   他们明白甄武的这个举动。   等到祭拜过后,沐忠的儿子和弟子起身,拜见甄武和三月。   甄武见他们称呼自己和三月为国公和小公爷,摆手道:“以后私下称师公和师叔就成,不必外道。”   说罢,甄武还看向沐忠最得意的徒弟子康:“你师父生前最看重你,而你的一些事情,我也有所关注,以后还需努力,至于那些民间找我献言进策的那些人,从今天起你负责起来吧,若有觉得想法不错的,便可来家中寻我。”   子康俯身应是。   甄武环顾了一下沐忠的清贫的家境,又叹了口气道:“你们要学你们师父,做个纯粹的人,至于你们的生活和名利,有我呢。”   随后,甄武拍了拍子康的肩膀,不待他们多说什么,便带着三月向外走去。   ……   等到甄武回到家中后,甄武心中依旧堵得难受。   匠籍其实和军籍没多大区别,这些工匠是归工部管辖,他们需要在官府手下,去工作坊服役劳作,父终子继。   但他们一辈子却熬不成官。   沐忠若不是之前有沐英的关系,加上后来有甄武的关系,也不会在军器局谋得一个官位,而也正是这一点最让甄武心堵。   有着一身好手艺的人,却一辈子混不出来个官当。   而把持工部大小官员的全都是儒家的读书人。   真可笑。   仿佛全天下都有着一个意识,那就是不读圣贤书,不配做一个官,哪怕这些工匠自小钻研他们的手艺,掌握着不输读书人的知识和概念,可只要不是圣贤书,那就不行。   这些文官们…   甄武愤愤的锤了一拳,现在他们这些当兵的,还能掌握自己兵事的主动权,可这些文官却总是不死心的想要插一手,甚至想要架空都督府,难道真想让他们这些大头兵一样,也永远混不出头,躲在他们的身后混饭吃才行吗?   就像工部一样,让全天下的工匠,都得听从他们的命令。   岂有此理。   读书人好了不起!   甄武眸光闪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不管如何,哪怕不能让这些工匠们立于朝堂之上,不能给予他们全天下敬仰的名望,可他总要给这些工匠们争取一些自主权。   至少在专业的事情上,让他们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 第400章 -文武与议嫁   赵国公府的游园内,有一处观景台,台下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湖水中有一座怪异的假山,水流从山中跃出,水声潺潺美不胜收。   甄武坐在观景台上,时不时往下方湖水中丢去一些鱼饵,引的不少七彩斑斓的锦鲤争相鱼跃湖面。   “怪不得以前小七总喜欢待在这里。”甄武把最后一点鱼饵扔进湖中,拍了拍手道:“确实能让人心神宁静。”   马毅一边端着水盆走过来,让甄武净手,一边笑道:“七爷最是宝贝这里了,说起来这些鱼还都是七爷投放的呢,现下一条条肥的都快成精了。”   “这倒是,肥的说成猪都有人信了。”甄武笑了笑,不过随后叹了口气道:“它们倒是好运。”   甄武洗完手后,擦了一下后接着道:“行了,也是该做正事了,你去告诉程良备马,稍后让他陪我去趟皇宫。”   马毅应声。   甄武则大步向着他的书房走去。   既然决定要对匠籍下手,那么他刚好顺势可以把对手工业的看法,一块找朱棣讨论讨论去。   而手工业这一块,甄武早就准备好了奏折,他来到书房后,拿上奏折,又去换了一身一副,这才向着外面走去。   门外程良已经候着了,等到甄武出来后,一众人骑上马向着皇宫而去。   然而就在甄武走了没多久时,徐景昌的母亲前来拜访。   朱玉英接到禀报后,简单思索了一下问道:“大爷呢?现下还没回来?”   雪儿回禀道:“听马管家说,前会儿大爷回来了一刻,不过现下已经又出门了。”   又出门了?   这可真不巧。   若是要聊小六的事情,她这个嫂子可不敢随意做主。   朱玉英一边起身,一边对着雪儿道:“先待客人饮杯茶,我和老夫人换身衣服,然后再邀客人后宅一坐。”   雪儿应是,款款下去待客去了。   ……   另一边,甄武已经进了皇宫,不多时便被太监引着来到了朱棣的书房处,当甄武走进书房后,发现朱高炽和朱瞻基也在。   朱棣正和朱瞻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反而朱高炽正襟危坐的在一旁,替朱棣处理着一些朝政。   这爷三…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   朱棣听到声音后,抬头瞥了一眼甄武,嫌烦的说道:“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闲的没事干了?”   嘶。   甄武吸了口气。   好家伙,瞧这样子,他这个女婿也被嫌弃了。   “有事情想和陛下商议。”说着,甄武掏出奏折,走过去亲自递给了朱棣。   朱棣狐疑的接过来,刚刚打开,一旁的朱瞻基就凑了过来,朱棣笑着把奏折铺开,把朱瞻基拉到怀中道:“既是想看,那就和爷爷一块看。”   随后,两人一起看起了甄武这道关于工业的奏折。   奏折中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工业可以强国,其中整理了甄武调查的详细资料,以及甄武来自后世的一些眼光和看法。   朱棣一边看,一边皱眉思索。   片刻后。   朱棣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朱瞻基道:“小子,看懂了没有。”   朱瞻基苦着一张小脸道:“好像看懂了,但是又好像没看懂,里面说的好多东西我都不知道。”   朱棣哈哈的笑了两声:“我的好孙儿,还真是实诚,不过没关系,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   朱瞻基抬头看着朱棣,上进的问道:“皇爷爷不能讲给我吗,我想现在就懂。”   朱棣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大抵是心中对朱瞻基这种态度非常满意,不过笑过之后,他却摇头道:“搞懂这个奏折容易,但是想要搞懂奏折背后的方方面面可不简单,这需要你拥有足够多的知识,懂得足够多的道理才行,现在你还小,一时半刻可学不全。”   “哦。”朱瞻基有些不高兴的应了一声。   朱棣宠溺的揉了揉朱瞻基的小脑袋,随后眼光一转,指着甄武对朱瞻基道:“等你再大两年,我让你去你姑父身边待几年,到时候咱把他的本事全部学到手,好不好。”   朱瞻基眼睛一亮:“好。”   “行了。”朱棣拍了一下朱瞻基的屁股道:“一边好好玩去,我和你姑父…”说到这里,朱棣转眼看向胖胖的朱高炽,语气一下子变的冷淡道:“还有你爹,聊会正事。”   朱瞻基点头,不过心中却不由得心疼起他爹了,真真是被他爷爷嫌弃。   朱棣这时把奏折扔给了朱高炽,等到朱高炽看完后,冷淡的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朱高炽合上奏折后,有些钦佩的看了一眼甄武,然后才恭敬道:“父皇,儿臣以为这是个好事,朝廷若是大力支持的话,不仅可以让天下匠籍可凭本事吃饭,天下间各行各业也定会有长足发展,如此延伸下去,对天下百姓亦是一件利事,而且,对父皇使郑和下西洋一事亦有促进作用。”   朱棣点了点头道:“既然你觉得是好事,那就交给你太子府了,回头你们整出一份细则来,看看该从哪方面给予支持。”   朱高炽起身应是。   而甄武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陛下,臣其实有一点想法,手工商品说到底都是工匠们制作而出,我们何不妨从工匠入手,针对匠籍制度进行一些改变。”   “你想怎么改?”朱棣抬眼看向甄武。   甄武咽了口唾沫,试探道:“要不先从地位上,工部可不可以给这些工匠留出一些官职来,对优秀的工匠进行考核而任用。”   此音一落,如重锤敲钟。   朱棣和朱高炽都齐刷刷的直视起甄武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撬文臣的利益?   朱棣冷测测的笑了一声问道:“你觉得这事若是提出来,朝堂会不会吵翻天?”   甄武想了想,吐出一个会字,不过下一刻,甄武便进言道:“但是陛下,咱们不能因为有人会反对,就望而却步,就比如军匠,他们一生专研火器,对我们何等重要,陛下是战场中出来的人,您是晓得火器的利害之处啊,若是咱们给他们一个晋升可能,他们必然铆足劲的改善火器,若是长此以往,我们必可以单单凭借火器之利便天下无敌。”   朱棣陷入了沉思。   朱高炽深深皱着眉头,理论告诉他,甄武说的话不错,可是他自小到大接受的儒家教育,却又告诉他,这些火器啊,军匠啊,说到底都是旁门左道,治不了国。   而治不了国的东西,何必为官?   又凭什么为官!   甄武仿佛猜到了朱高炽的想法,转身面对朱高炽,神色郑重的说道:“太子殿下,我知晓太子府多渊博之士,他们这些读书人,可能会对旁人都有所轻视,甚至轻视我们这些武人,但太子殿下可莫要被一些人影响,忘了太祖所立的文武并行之道,毕竟前宋结局还历历在目呢。”   朱高炽脸色有些尴尬。   甄武仿若未觉,接着道:“大明军卒,满天下的卫所,是护卫我大明的肉身长城,而军匠研发火器,将会是军人手中最锋锐的长矛,这般功劳,怎么不值得朝廷的肯定和赞赏?文人提笔治天下,武人上马安天下,各有并重,总不能大明繁华似锦下,全是文人治理的功劳吧,我甄武说句大不敬的话,天下若是动荡,哪还有国度给文人治理!不能让朝堂上全是他们把着位置吧”   “放肆!”朱棣怒拍桌子。   甄武顿时俯身告罪:“臣知罪,求陛下恕罪。”   “恕罪?”   朱棣差点没被气笑出来,甄武这脸变的也太快了:“你他娘的还知道让老子恕罪,惯得你不成样子,你一个都督府的人,乱插手工部的事情做什么,再说官职安排也是吏部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吧。”   甄武刚想张嘴反驳。   朱棣估计是晓得甄武善辩,当即又道:“你快闭上你的嘴吧,平定北方之前,朝廷乱不得,这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有些事情我心中另有打算。”   说到这里,朱棣又转头厉声对朱高炽道:“老大,这事你就当没听到,明白吗?”   朱高炽俯身道:“儿臣明白。”   甄武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是知晓朱棣的性子的,一般朱棣这么说,那就代表朱棣主意已定,他多说也没有了意义。   其实说起来,甄武也理解朱棣的想法,朱棣心中有雄心壮志,想要开疆拓土,超越汉唐,所以在他这些功绩尚未实现之前,朱棣不太愿意和文臣闹的太僵,要不然朱棣也不会搞出《永乐大典》这桩文史盛事。   不过下一刻,甄武心中又浮现出一个想法,既然匠籍暂时无法改制,那么他针对军方动一动手,总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甄武开口道:“既然这般,那此事臣便先不提了,但是臣想创办讲武堂,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讲武堂?”   朱棣眉头一皱,道:“你创办那玩意做什么?”   “文人们有太学,我们武人难道不能有一座总武堂?”甄武撇嘴说道。   朱棣眉毛一挑,仿佛怒火在跳动。   甄武连忙老实下来,解释道:“陛下咱大明虽有武举,可几百年才举办一次,而且各卫所官职也都是世袭,基本上大多都靠家学,可其中水准,难以估量,所以臣才想着创办讲武堂,等到时机成熟后,甚至可以把讲武堂的结业文书,当做世袭考核的一项,这样能够有效地保证将来的武职,不是酒囊饭袋。”   “这倒是不错,我先皇在时便颇为看重卫所当中的教习一事,这样吧,回头叫上张玉朱能几个,咱们细细商议一下,然后再琢磨琢磨在什么地方先试着办一办。”朱棣思索了一下后说道。   甄武应是。   讲武堂初期估计都是一些勋爵子弟,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甄武也可能做出损害勋爵们的利益,要不然甄武在军方都讨不到好。   但是一旦讲武堂创办的好,当日后的重要性越来越高后,自然会有大批量的勋爵家的次子或者庶子进学,然后自然而然也会有勋爵家的一些穷亲戚或者老部下的儿子们进学,当优秀的年轻将领多了后,世袭的地位必然会受到冲击。   那时,军方将不得不进行一次向上的革新。   之后,甄武不愿意再打扰朱棣爷三的欢聚一堂,告退便回到了家中,他直接钻进了书房中,开始研究如何创办讲武堂以及讲武堂的课程之类的。   就在他忙着的时候,朱玉英突然找了过来。   朱玉英把茶水放在甄武的桌上后,来到甄武的身后,轻轻的给甄武按着肩膀道:“定国夫人今儿来家里了。”   “定国夫人?”   甄武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徐景昌什么时候娶了媳妇?”   朱玉英噗嗤一笑道:“不是他媳妇,是我舅母。”   甄武回头白了一眼朱玉英:“你差点吓死我。”说完,甄武又回过头忙着自己的事,嘴上随意的问道:“她来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事?”朱玉英说道。   甄武手上的动作突然的顿住了。   朱玉英叹了口气道:“她怕咱家不同意,所以上门探口风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所以便没有应什么。”   这句话落下后,房间里沉默了半天。   良久。   甄武才不自在道:“这事咱不是说过了吗,小六愿意就行,不用担心和定国公结亲对我的影响,父皇是容得下我的,等到将来…说不定到不了将来,我就把身上的担子全部卸下来呢。”   “那我回头就把口风传过去了。”朱玉英说道。   甄武又是过了半晌才憋出了一个嗯字。   朱玉英晓得甄武舍不得小六,走到甄武前边,坐在了甄武的大腿上,把脑袋枕在了甄武的肩上。   她轻轻劝说道:“其实你也知道,这几年小六都不似以前那般缠你了,更多的时候是憋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她总归是大了啊,即便不考虑她自己,她为了你的名声,也开始避着你了,我相信这样相处着你也心疼,咱也总不能让她和咱们徐家的那个小姨一样,年纪轻轻的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常伴青灯吧。”   “咱那个小姨如何了?”甄武问道。   “还能如何?”朱玉英叹了口气道:“求亲的踏破门槛了,但是死活不愿意出嫁。”   甄武也叹了口气,说起来徐妙锦自小经历了,大姐夫造反,二姐夫被废,大哥和三哥反目,三哥还因变乱离世,估摸着心中有着不少阴影,对权势和嫁人之类的都非常抵触,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喜佛。   还好小六自小大大咧咧的,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这倒是得天之幸。   既然这样…   甄武呼出一口气道:“那便嫁了吧,这事你和母亲商议着来就行,不必问我,我…估计这段时间会很忙,尽量少打扰我吧。”   朱玉英嗯了一声,把手掌塞进了甄武的手里,又反手紧紧的攥住了甄武的手。   …… 第401章 -嫡女与噩耗   时间如流水,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又是几月时光。   在这个时间中,小六不出意外的嫁给了徐景昌,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终是走出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出嫁前一晚。   小六哭哭啼啼的和甄武说了好多话,甄武安静的听着,脑海中也再次回忆起关于小六的许多画面。   从小时候的飞高高,到神箭手,再到之后抱着甄武哭喊着不想嫁人,那一幕幕仿佛都如昨日一般还历历在目。   甄武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中,他们在一起已经度过了好多年的岁月。   可在此之后,小六终是要开始属于她为人妻,为人母的另一段崭新人生了,她的运行轨迹,也要从赵国公府转移到定国公府了。   幸好徐景昌看上去确实喜欢小六喜欢的紧,这让甄武心中宽慰不少。   两个小的感情和睦,比什么都强。   那天晚上,甄武最后一次帮小六擦干眼泪,也最后一次揉了一下她的小脸,故作轻松的劝解道:“小六长大了,哥哥为你自豪,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和徐景昌过日子,不可再太过任性,若是有什么矛盾记得要相互理解和沟通,当然也莫要让徐景昌欺负了你…嗯…其实说到这点,哥倒并不担心什么,徐景昌又打不过你的,但徐景昌毕竟是男子,以后你需照顾着他的颜面,莫要把徐景昌和小七一样,压在身下揍,传出去不好听,明白不。”   这话把小六说的撇起了嘴:“我晓得的,大哥就不要再说我了,娘和嫂嫂还有二姐她们都不知道念叨了我多久了,就好似只有我不懂事一样。”   甄武嘴角笑了笑,不过笑过之后,呼出一口气,轻轻道:“等到…等到有闲暇的时候,记得多回家看看。”   小六本来止了眼泪,瞬间再次汹涌了下来,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想着再缠着甄武说些什么的时候,可因为时辰缘故,被张玉清几人强行拉走,去忙着准备明日的出嫁事宜了。   出嫁当日,因为赵国公府和定国公府的地位使然,所以两家刻意低调行事,只是邀请了双方一些关系往来密切的亲友参加,但即便如此,当日也办的热热闹闹的。   等到这天结束。   甄武仿佛强光走失后,双眼片刻的失明一般,又像一场极为激烈的游戏,突然落幕一样,整个心中都变的有些空荡了起来,他没事就在院里发呆。   一连几天,甄武才再次恢复到正常的心理状态。   小六嫁了。   当初他答应张玉清的,只剩下了小七。   他这个大哥,当的应该还算称职。   ……   之后的日子,甄武除了忙着讲武堂的差事外,便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朱玉英和锦儿身上,两人如今怀着孕,甄武迫不及待的希望会有一个女儿。   随着两人的肚子越来越大。   晚怀孕的锦儿却先朱玉英一步,进了产房之中。   当日在众位产婆和丫鬟的忙碌下,一声嘹喨的哭啼后,甄武又多了一个儿子。   这让甄武微微有点失望。   他不由的猜想,一连几个都是儿子,难不成是因为妹妹太多,导致他没了女儿命?   不过想归这么想,甄武依旧还是把期待放在了朱玉英身上,可不知道为啥,朱玉英的肚子哪怕从始至终都比锦儿的肚子更大,但就是迟迟不见动静。   倒把甄武给累的够呛。   一直到半个多月后,朱玉英这才胎动,惊得甄武连忙让产婆们去帮朱玉英。   朱玉英大抵是因为生过两个孩子的缘故,这一次要比之前都顺利,半天时间成功的给甄武生下了一个大胖女儿。   甄武看着他的大胖女儿,开心的简直要飞起。   反倒是朱玉英有些不开心。   甄武问她:“咋啦?”   朱玉英头一转,不理甄武。   甄武也不计较,咧着大嘴笑的开心道:“我告诉你啊,少来这个样子,这女儿我盼了好久了,往后你不许给我搞什么重男轻女之类的作风,慢待了我的宝贝女儿,我可要和你急眼的。”   朱玉英回过头瞪了一眼甄武,见甄武满眼放在女儿身上,更来气了,埋怨道:“都怪你天天念叨生女儿,我的本来是个大胖儿子的。”   这话把甄武说的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在夸他心想事成吗。   不过,甄武看到朱玉英不高兴,也不能真的不管朱玉英,劝说道:“你已经生了两个大胖儿子了,还没稀罕够啊。”   朱玉英气呼呼道:“多少个我也不嫌多。”   “好好好。”   甄武说道:“那以后咱们再接着生行不,咱俩都年轻,生儿子的机会还多着呢,只是你确定不稀罕一下你的宝贝女儿?要知道她可是咱的嫡长女。”   朱玉英听了这话,眼神中有些意动。   甄武见状连忙说道:“你想想,你那么好看,我也不丑,咱的女儿得多好看,等她大一点后,你可以可着你的心意给她梳头,给她挑选服饰和首饰,到时候你把咱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不觉得有意思?”   女人大概对装扮类游戏都感兴趣,朱玉英听着听着,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乐趣。   甄武小心的把女儿抱到朱玉英身边给朱玉英看。   朱玉英看了两眼,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柔和起来。   不过,朱玉英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一事,她没好气道:“这丫头,还在我肚子里就不听话,之前就早该出生了,偏偏不愿意出来,若是长大后指不定疯成什么样呢。”   说到这里,朱玉英看向甄武警告道:“你以后不许太宠她,我可不想好好的女儿,成了个无法无天的疯丫头,更何况她爹是大名鼎鼎赵国公,娘又是我这个永安公主,她上面还有几个哥哥,你若在府里宠她,那她可了不得,若再和小六一个性子,怕是敢把京城给掀了。”   可出乎朱玉英预料,甄武听了这话仿佛更开心了。   而且,甄武还眼中亮亮的,嘴里念叨:“像她小姑的性子多好,掀京城就掀京城呗,谁还能和小丫头计较,想让我不宠着,那是不可能的。”   朱玉英眼都瞪直了,转头委屈的冲着张玉清道:“娘,您看他…”   张玉清呵呵的笑道:“你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小就疼妹妹们,现下几个妹妹都出嫁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女儿,你便由他吧,以后咱俩对这丫头严一点就是了,娘站在你这边,保教这丫头不会太疯。”   朱玉英见状,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可是随后,她看到张玉清看向女儿的眼神也宠溺的不行,心中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她怎么能信婆婆的话呢。   她这个婆婆也是个疼女儿的性子,如何会不疼孙女?!   朱玉英不由的看向了女儿,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这小丫头…看样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会是一个上天入地的性子。   她怕是很难管的住。   ……   说起来甄武现在已经有了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儿子,给他们取名字这方面,甄武向来有拖延的习惯,甚至想着大不了扔出一些核心价值观来当名字,像什么公正,文明,和谐,爱国,敬业,都合适。   甚至等到未来,后人们从史书上瞧见他甄家子弟的名字,也得感念一声甄武的觉悟高。   至于小名,全都是朱玉英取的。   老大叫三月,老二正阳,老三长青,老四千繁,到了女儿老五,甄武说什么也要自己取小名,朱玉英无奈便由着甄武了。   甄武想了好久,终于给他宝贝女儿取了一个久慧。   甄久慧。   这让朱玉英松了一大口气,心中直念叨不求多好,只要是个正常名字就行,她是真怕好好一个闺女顶着个千杀,无敌,霸道之类的名字。   可是当有一天,朱玉英把这个想法告诉甄武后,甄武一拍脑门眼睛就亮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甄千杀,甄无敌,甄霸道,这他娘的哪个不好听,说出去谁还敢打我闺女的主意。”   朱玉英看着甄武起身,惊慌道:“你这是要干嘛?”   “改名啊。”   甄武兴致勃勃道:“反正孩子才刚出生,名字好改,我这就去母亲那边,告知大伙久慧改名了。”   “别啊!”   朱玉英顿时彻底惊了,整张脸都黑了起来,连忙也起身向着外面追去。   等到了张玉清哪里,甄武话还没说,匆匆跟过来的朱玉英就哭丧道:“娘啊,这事你可得千万给媳妇做主,夫君要给您孙女改那种杀材的名字。”   张玉清懵了,当她听完朱玉英的叙述后,她的脸色也黑了下来,当即瞪着眼骂起了甄武:“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能不能成熟点,好好的一个闺女能叫什么千杀,无敌的名字吗,你要是敢改这种名字,我回头就和媳妇搬出去住,你一个人守着你的国公府吧。”   甄武坐在一旁不说话。   张玉清看着甄武眼珠子还在转,就知道甄武还在打着这个主意,最后愤愤道:“我告诉你,这事没门,你给我熄了那份心思。”   甄武没办法,看着张玉清认真的神色,只好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不过心中却小心眼的想着,等到闺女长大后,非要和闺女告一状,就说她的霸气名字是被她娘和祖母取消的,她爹尽力了。   本来这事就此过去了,可没想到不出几日的功夫,这件事还传了出去,二妹,四妹,五妹都还特地来府上把甄武念叨了一阵。   只有小六回来时,嬉皮笑脸的说支持甄武,还说什么她侄女就该有个霸气的名字。   这让甄武非常熨帖。   到底是有人懂他啊。   简单想想,将来他的女儿指定出挑的容颜,加上出身不凡,若没一个杀材的名字镇住,哪能行。   家里的这些女的,说到底就是眼皮子浅。   但事已至此,甄武也没别的办法,不能真犯了众怒,只好打消了给久慧改名字的心思。   可同时,他顺势也把更多的心思用在了差事上。   而这个时候,刚巧他们之前针对思州思南的布置,酝酿出了结果,思州和思南两家掀起了大型械斗,双方伤亡的人数在短短几日之间就飙升到了百位数。   对于此事朝廷早就准备好了,当天朝会过后,张武便率领五万兵马向着思州而去,而之后解缙,杨士奇等人也在同一时间忙了起来,全力支持张武过去后的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   顾名思义,改土司制度为流官制度。   这是朝廷对西南地区加大控制的不二法门,同样也是民族融合的必然趋势,而朝廷打破了土司制度,取消了一家一姓的专治,对当地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他们以后也可以凭借着读书科举,和汉民一样实现阶级的跃迁。   而这一块地方,也将如大明万千其他疆域一样,安排一任任官员来进行治理,接受着朝廷和民众的共同监督。   八月,张武至思州。   当月张武以朝廷名义,叫停了双方的攻伐。   可思州和思南宣慰使明面上答应,但私下依旧械斗不止,伤亡人数持续升高,甚至思州宣慰使联合思南宣慰副使杀了思南宣慰使的弟弟,更是丧心病狂下,掘了思南宣慰使的祖坟,还把思南宣慰使的亡母的尸身拉了出来曝之于野。   这事闹出来后,整个朝廷都震动了。   张武恼怒之下,直接出动大军攻进思州,擒拿了思州宣慰使,可思州宣慰使不服气,为了脱罪把思南宣慰使缢杀了其母的私密事说了出来,并让其手下大肆传播。   一时间整个思州思南乱成一团。   ……   当甄武在京城晓得这事发展成这样后,便把思州的问题,放在了一边。   这些年思州和思南本就与汉族交融颇深,现在两家土司掌门人都犯了这么大的事情,思州思南改土归流,已经势不可挡。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永乐六年,夏。   朱棣置贵州布政司,治贵州宣慰司城,改湖广布政司隶下思州宣慰司为思州府、黎平府、新化府、石阡府,思南宣慰司为思南府、镇远府、铜仁府、乌罗府,共计八府并入贵州布政司。   贵州自此建立,开启了整个西南地区改土归流的进程。   然而就在甄武为此事而感到开心的时候,一件噩耗从宫中传了出来,瞬间震动了整个大明。   一朝国母,徐皇后徐妙云在这个时候竟然崩了。   甄武一个晃神,差点没有站稳。   他曾让朱玉英多多关注过徐妙云的身体情况,朱玉英也曾叮嘱过徐妙云身边的人,让她们关注着徐妙云的身体状况,甚至甄武因为徐妙云的身体,还找相熟的太医语重心长的谈过几次。   之后徐妙云虽然也有犯病的时候,可一直一来也没有出现过太过严重的情况。   甄武本以为徐妙云的宿命也许会得到改变。   可…为什么还是没有逃得过去呢。   …… 第402章 -情深能深几许?   当天晚上。   消息如无孔不入的风一样拂过京城,一个个文武百官在夜里陆续的被惊动了起来,连带着整个宅院都吵闹了起来,他们翘首向着皇宫的方向望去。   出大事了。   他们晓得礼部的官员,今夜要忙到天明了。   果然等到第二天。   天还发着灰时,关于皇后的丧礼便制定了出来,先是在京的所有文武官员都收到了御赐的麻布一匹,令其自制丧服,同时凡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四品以上所有命妇,前去思善门外哭丧三日。   亦从今天起辍朝三日,不鸣钟鼓。   而丧礼这才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需所有文武百官,各就公署斋宿二十七日,监生,僧道,典吏,耆老等各着丧服,自服丧日开始前去应天府举哀三日,军民及妇女各着素服,禁用金银珠翠,停乐三日,祭祀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停大明各地官员婚嫁娶百日,军民一月。   定各王与公主服朱棣同等丧,世子,郡王,郡主,及公主之子,郡主之子等服‘齐哀不仗期’及‘大功’‘小功’不等。   朱棣好像在用一场礼制最全,最为宏大的丧礼,在向徐妙云表达着他的不舍。   甄武混在百官之中,远远望了一眼远处身穿素服的朱棣,他看不清朱棣的神色,但是从朱棣佝偻起来的背影,仿佛能想到朱棣是如何的伤心。   他们是一生恩爱的少年夫妻啊。   从锦衣少年郎和豆蔻好年华的少女,一直到君临天下的帝王和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们笑过,闹过,浪漫过,也曾相互依持的度过最黑暗的靖难时光,如今一人先逝,对另一人又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呢?   百官的哭丧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很可笑。   他们哭的竟声嘶力竭的,甚至好似还喘不过气。   可甄武眼中泪水滚滚偏却哭不出声音来。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徐妙云,那时候他送四妹和五妹去王府,雍容华贵的徐妙云见到他后,好奇的叫住了他。   “你就是甄武啊,没想到本事不俗,容貌竟然还是个出挑的。”徐妙云说道。   甄武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   徐妙云爽朗的笑了起来,笑的身旁的朱玉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此之后,徐妙云对他家颇多照顾,而等到他娶了朱玉英后,徐妙云待他更是好的,甚至让他察觉不出和待她儿子之间有什么区别。   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也许越是这般优秀的女子,越容易被老天所妒。   等到文武百官哭丧结束后,甄武等人上前行奉慰礼,拜见了朱棣,朱高炽,朱高煦等人,视作慰问之举,之后甄武的眼神不由得看向了另一侧,作为长女的朱玉英带头正在接受命妇们的慰问。   甄武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自昨天晚上开始,朱玉英便哭了又哭,加上自始至终身子都不算好,这哭丧一连三天,他怕朱玉英会撑不下去。   朱玉英仿佛感觉到了甄武的眼光,也向这边望了过来,她读懂了甄武眼中的担忧,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让甄武更加心疼。   他很怕朱玉英某一日也早早的离他而去,到那时候他不敢想象他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之后百官们便各自回去,甄武则在听办官员的安排下,坐着属于他女婿该做的一些事情,晚上时分,他见朱玉英一直不吃不喝,让宫里熬了点参粥,亲自端着找到了朱玉英。   朱玉英看着甄武,可怜巴巴的说了声:“夫君…”然后,泪花一下子就又在眼眶里打转起来,堵住了她剩下所有的话语。   甄武叹了口气,他是晓得朱棣和徐妙云,对朱玉英这个大女儿颇为宠爱,而朱玉英对徐妙云的感情也是颇为深厚的。   “喝点东西吧,自昨夜你都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会熬不住的。”   “我吃不下。”朱玉英摇了摇头。   “吃不下也要吃。”   甄武亲自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了朱玉英的嘴边,同时劝说道:“还有两天呢,你总得撑下去才行,更何况父皇这次心中指不定被伤成什么样了,你若不吃,谁去劝父皇呢?”   “高炽和高煦呢?”朱玉英问道。   “他们比你也好不到哪里,但你是大姐,你需要带着他们去劝解父皇的,所以你先吃点,等有了力气,才能更好的帮助家里人,想必母后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一家人全都熬出病来。”甄武说道。   朱玉英又伤感了起来。   甄武再次递了递勺子,朱玉英这才张口吃了起来,可是没吃多少,朱玉英便摇了摇头,示意真的不吃了。   甄武无奈只好由着朱玉英了。   朱玉英这时哽咽道:“夫君,母后其实是为了编撰《劝善书》,心力交瘁下才导致爆发了急症的,若不是如此母后定然能长命百岁的,你说母后为何就那么倔呢,劝了她好多遭了,就是不听,一个什么破书有什么值得母后这般废寝忘食,费心竭力的。”   甄武无言。   徐皇后啊,总归是不愧她的皇后之名。   同时甄武也理解了徐妙云的死,徐妙云的身体这两年一直不算好,往往一旦犯病,比常人好的要慢许多,就比如上次的一次风寒,断断续续好几个月的时间身体才大好起来。   这种身体再总是费心费力,还能有什么好吗?   好好的皇后之尊,咋就不会学着享受呢。   朱玉英这时又看向甄武,拿不定主意道:“夫君,母后临死前,曾有遗言说,平生最憾之事,便是想着等以后随父王北巡时,去北平好好酬谢一下当初和我们一起守城的那些将校家的女眷,那时候那些将校的女眷们,就是听了母后的召集,信任母后,所以才随着母后舍了性命也舍了端庄,登上城头血战的,如今母后未能实现心愿,我想替母后走一趟,圆一下母后的遗憾。”   甄武沉吟了一下道:“你去…应该不太合适吧。”   “可总不能让高炽去吧,都是女眷他如何谢得。”朱玉英反驳道。   甄武想了一下道:“这样吧,等回头你和太子妃知会一声,你随太子妃一道去一趟,这样也不算逾越,只不过此事最近这段时间先不要提及,总要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哦。”朱玉英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朱玉英便去找朱高炽和朱高煦哥几个,想着一道去看望一下朱棣,可是他们去求见朱棣时,却被朱棣告知不见,他们担心朱棣不吃不喝,结果房间里传来一声暴戾的喊声。   “都给我滚,老子还不用你们担心。”   朱高炽几人面面相视一眼,没办法下,只好问了一下狗儿,晓得朱棣进过食后,这才稍微安心的离去了。   ……   接下来,甄武都是陪朱玉英宿在皇宫,每日上午准时和文武百官去哭丧,两日后,哭丧结束,百官需要斋宿二十七日,甄武自然也免不了。   大明朝中开始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气氛中。   随着时间流逝,二十七日很快便结束了,朱棣好像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那就是朱棣迟迟不提徐妙云的下葬之事。   这一日,礼部官员在朝会上询问朱棣,徐妙云该何日下葬时,朱棣竟然一反常态的暴怒起来,甚至那个问话的礼部官员,竟当场被朱棣连撸了三级下去。   一时间,朱棣把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吓住了。   而同时也让朝堂上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朱棣脸上看上去是放下了,可心中却还存着执念不肯轻易释怀。   更让所有人不解且担忧的是,这天朝会结束后,朱棣打算在皇宫中打造冰窖,安置徐妙云尸身的消息不胫而走。   情深到底能深几许?   深到爱人离世,也不肯与之分离。   甄武为此感叹不已,可当天下午朱高炽哥三竟然都找了过来。   当他们诉明来意后,甄武惊的瞪直了眼睛。   “我说,你们是亲儿子好嘛?这事你们让我去劝?有没有搞错!再说老爷子留下母后这事,我还挺感动的,若是我说不准也这么做,我凭什么去劝。”   朱高炽三人都有些尴尬。   朱高煦和甄武野惯了,没脸没皮道:“老爷子现在这种状态,我们怎么敢去,回头惹怒了他,抽不死我们。”   朱高燧也开口道:“是的啊姐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自小怕老爷子,再说…”说到这里,朱高燧语气哽咽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道:“再说现在娘没了,惹急爹,那可真没人护着了。”   甄武呵了一声:“你们怕,我不怕吗?没人护你们了,好像有人护我似的。”   朱高炽尴尬了一下,厚着脸皮道:“不一样,姐夫你是最抗揍的。”   嘶。   甄武一眼瞪向朱高炽。   这胖子会不会说话。   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时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让甄武恨不得当场揍一顿这哥三,可想了想甄武还是熄了这个想法,现在不一样了,这哥三都大了,碰不得了,于是闭目不再理会他们三人。   三人见甄武不为所动,对视一眼后,朱高煦眼一翻道:“姐夫若是不去也无妨,但是也别拦着我们三个弟弟去找我大姐。”   嘶。   甄武吸了口气,睁开了眼,怒道:“你大姐自从宫里回来就一病不起,养了这么多日子才好一点,你若敢去烦你大姐,我绝对和你没完,你信不信。”   “信我也去找,再说…”   朱高煦眉毛一挑,不吃甄武那套道:“当姐夫的拦着小舅子找姐姐,是不是太过份了,而且你一拦还拦三个,像话吗?”   甄武看着他们三个同气连枝的样子,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他是真怕他们去烦朱玉英,可现下瞧着他们三个打定主意的样子,甄武也不得不退步。   最后,甄武没好气道:“行行行,我去可以,但是要去就一块去,谁也别想跑,想让我一个人去劝,打死我,我也不去。”   朱高炽笑得和个狐狸一样道:“那就一块去,那就一块去。”   甄武翻了翻白眼,这狗东西来得时候,估计就打着一块去的注意,进二退一这一手可真他娘的玩的不错。   随后,四人作伴向着皇宫而且。   而就在这个时候,解缙,杨士奇及一些文官也坐在一起商议着,杨士奇开口道:“我大明如今正越来越强盛,这时候陛下可不能出了问题啊,可现下大家都看出来了,陛下对皇后用情太深,若是长此以往,恐…”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是谁也晓得之后不是什么好话。   解缙眼睛一转,开口道:“要不然咱们劝皇上再立新后如何?毕竟若是想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移情别恋。”   其他文臣都是眼睛一亮,附和道:“此法甚妙,甚妙。”   杨士奇皱眉道:“那另立谁人为后,谁又能让皇上移情别恋?我看你们把这事想简单了,若是陛下能移情别恋,这些年陛下也不可能对皇后宠爱不减。”   这话一落,其他人都陷入了深思。   是啊,天下又有那个女子能竞争过徐皇后。   可突然解缙灵光一闪道:“我想起一人。”   “谁?”   “徐家还有一女,正值妙龄,而且酷似其姐。”解缙得意的和众人说道。   徐妙锦!   众人脑海中顿时都闪现出这个名字。   ……   皇宫中。   甄武四人已经来到了朱棣的书房之中,朱棣正埋头处理奏折听到动静后,抬眼一看便瞧见,甄武四人俯身躲得远远的,不敢太过靠前。   朱棣冷嘲的哼了一声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朱高炽转头看向甄武,示意甄武出来回话,甄武想都没想就躲到了朱高炽的身后,让他开口回话,想屁吃呢。   更何况谁他娘的是太子。   朱高炽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咧嘴一笑,直接了当道:“大哥,你是太子,你去说就行,不用管我们。”   朱高燧也是连连点头道:“对啊大哥,你不用客气,谁叫你是太子呢。”   朱高炽脸色顿时苦巴巴的皱了起来,他这个太子好像也就这会儿能被这俩弟弟当回事。   就在甄武几人推脱之际,朱棣不耐烦了,冷眸瞪向朱高炽:“老大,你来说。”   朱高炽额头顿时就冒出了汗,而让甄武大跌眼镜的是,朱高炽冒汗就冒汗,竟然顺势装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嘴里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甄武真是服了,朱高炽的心理素质若是这么差的话,当年北平保卫战,也不可能打的那么好。   狗东西可真会演。   然而朱棣吃这套,嫌弃的不愿意再听朱高炽说话,眼睛一转就转到了甄武身上:“甄武,你来说。”   这…   朱高煦和朱高燧顿时幸灾乐祸的暗笑了起来,而朱高炽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同时也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甄武见状心中一沉。   得。   既然逃不开,那就直面面对吧。   甄武面不改色的走了出来道:“回禀陛下,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此来是想和您求点补品,玉英最近身子骨很弱,我想给她补补,不过这事不急,太子他们三人的事更重要,来的时候恰巧碰上,听他们说想劝您把母后安葬起来,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您还是问他们三吧,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事,你别当我们是一伙的。”   啥?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同一时间,震惊的看向甄武。   这…是啥?   甄武毫无心理负担的退到了一边。   朱棣在此时眸光中已经泛起了冷色,而幽幽的眼球更像两朵跳动的怒火,他低沉的声音响道:“是吗?太子。”   朱高炽心里把甄武骂了个半死,但于事无补,甄武一下子把来意挑了出来,这时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是,不过紧接着他就连忙解释道:“爹,儿子明白你舍不得我们娘,我们也舍不得,甚至恨不得天天还能见到,但是阴阳相隔,总是要让我娘入土为安啊,她若是一直停在地上,如何能安然的去投胎转世啊。”   朱棣听到这句话,大怒,随手捞起东西就向着朱高炽砸了过去。   “好啊,到底是大明朝的太子,都会教我做事了,可是我还没死,大明朝还轮不到你做主,想要教育我,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吧。”   朱高炽吓的双腿一软,噗通就跪到了地上:“儿臣不敢,求父皇恕罪。”   他一跪,朱高煦就显了出来。   朱棣怒气未消,也不管前面站的是谁,捞起东西照样砸了过去:“呵,这不是汉王殿下吗,汉王是不是也要做一做我的主?听说你一直自比唐太宗,怎么?今儿是不是给我来个宣武门事变啊?”说着朱棣大步走到一旁,解下墙上挂着的一柄宝剑就丢给了朱高煦:“来来来,不是想囚我吗,我给你剑,你先把你旁边的那个胖子一剑捅死让我看看。”   朱高煦吓的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儿臣不敢,儿臣万万没有那种心思。”   朱棣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眼睛一转,又看向了朱高燧,然后又破口骂起了朱高燧,这让在一旁看戏的甄武,心中大呼过瘾。   到底是老子收拾儿子的剧情带劲。   可看着看着,朱棣骂完朱高燧后,眼神竟然慢慢的还看向了甄武。   甄武心中一咯噔。   艹。   不会还有他的事吧。   随后,甄武不等朱棣说什么就跪了下来,高喊道:“卑职知罪,求陛下恕罪,卑职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一声高喊,把朱棣都喊懵了。   他满肚子怒气憋了回来,纳闷问道:“你他娘的知什么罪?”   甄武抬起头装作委屈道:“现在还不知道,陛下一说我就知道了,但是不管陛下说什么,卑职肯定改,一准改,而且当场就改好。”   这…   “你他娘的滚蛋,和老子没脸没皮,你他娘还差远呢。”朱棣骂道。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我这点水准还且得和您学呢。”甄武说道,同时心中不由的也松了一口气。   他还挺怕朱棣给他扣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呢。   他可不是亲儿子,真戴不起。   朱高炽哥三这会儿都看傻眼了,一个个心中琢磨,怪不得甄武能和老爷子过两手,这反应,这脸皮,这觉悟,那真是有一套。   而朱棣此时发了一通邪火,多日以来积攒的负面情绪,仿佛也随着这通邪火消散了不少,他扫眼看向下方跪着的四人,看着看着,不由的想到他们在徐妙云丧礼上伤心痛苦的样子。   这都是他和皇后的好孩子啊。   朱棣眼中好像又闪现出徐妙云的身影,一如当年她穿着那身红衣,义无反顾的随着他远赴北平。   她依旧笑的很美。   朱棣的眼神逐渐开始迷蒙了起来,他好似看到了他们成亲的那个晚上,看到了他们一起骑马奔腾在草原上的场景,也看到了第一个孩子出世时他们的激动。   人生中无数中的第一次,好像都是伴着她一起经历的。   欢乐一起分享,苦也一起承担。   可为什么她要早早的离开这个世间。   朱棣悲伤欲绝。   阴阳相隔?   下葬?   不知道何时。   朱棣脸上流出了滚烫的泪水,好似多日以来的悲伤,在这一刻有了宣泄的口子,齐齐的涌了上来,他哽咽的自言自语道。   “下葬?不,我不能把她葬在这里,父皇和母后还有大哥他们都在这里,我怎么能把她葬在这里,她会被父皇他们责备的啊,她那么善良怎么能受的了那些,她会自责的哭的…她一定会哭好久的…她的心肠那么软,若是被那么多人责备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该多可怜…”   朱棣的声音哽咽,却又如渺渺青烟一般,慢慢的回响在房间里。   甄武仿佛也看到地府中,孤零零的徐妙云被朱元璋,马皇后,朱标等一众人责备训斥的画面,他的心竟也不由得一揪。   若靖难有罪,那请让他们来承担。   他们会携一个非他们不可造就的盛世,来赠与前人与后人。   …… 第403章 -解缙与阿鲁台   秦淮河畔,柳条舞动。   甄武的衣衫也被吹拂的随风飘动,他静静的看着河面,看着远处的游船一条条的闪过,把从前这个概念拉得越来越远。   良久后。   程良上前:“国公,要不要去船上坐坐去?”   甄武摇了摇头,抬手情绪低沉的指着河面上的画舫,明知故问道:“你说那里的人来来去去,聚散无常,他们为何不会觉得不舍?”   然而出乎甄武意料。   程良并没有老实回答,反而愣了一下,挠了挠脑袋不自在的说道:“国公,这…您可就问错人了,卑职不去那种地方的。”   嘶。   甄武回头看向程良:“是吗?”   一旁的猴子咧嘴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程良笑骂道:“程良你可拉倒吧。”   说完,猴子看向甄武兴致勃勃的揭短道:“国公,您是不晓得,程良一个月至少去个六七次,而且我还知道程良在醉春院有个相好的呢,好像叫什么竹来着,据某人说良哥哥,良哥哥叫的可甜呢。”   程良大囧,找补的解释道:“国公,您别听猴子瞎说,什么相好不相好的,都是逢场作戏,说着玩的。”   甄武听到这话,没有接着打趣程良,反而转头看了一眼河面,叹了声道:“是啊,逢场作戏怎能体会到夫妻情深。”   说罢,甄武笑了笑,压下了略微伤感的心情,随后拍了拍程良的肩膀道:“话说回来,你也不小了,该成家就成家,这不比你天天往那烟花柳巷里跑强吗,你回头去信北平问问你母亲,若你母亲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说一个。”   “那感情好。”程良大喜道:“有媳妇后谁还爱去那种地方。”   猴子见状,眼睛一亮道:“国公,那我呢?我也没成家呢。”   “嗯?”   甄武眼一瞪:“你当我是媒婆啊,手上想有几个女的,就有几个?自己找去,不过若是有中意的,我倒可以替你做做主。”   “那就成。”猴子乐了起来。   甄武笑了笑:“行了,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回去了。”说完,甄武大步向着家中的方向走去。   自从上午从宫中出来后,他就来到了秦淮河畔,他一直思索了有一个时辰,到此刻甄武才仿佛对夫妻之道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夫妻一体,好像修的就是彼此之间所有情绪的感同身受。   替对方考虑的多了。   再割舍也就难了。   ……   等到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甄武和朱高炽哥三再次相见,几人之间忍不住都叹了口气,当他们理解了朱棣不愿下葬的缘故后,他们谁又能再忍心去劝解朱棣呢。   可是他们不忍心,不代表朝中的其他人忍心。   当正事说完后,朝堂上再次提议起关于徐妙云下葬的事情,甄武冷眼看着,此刻他不由得感叹,大明的文官真有几分骨气,昨日朱棣暴怒的刚刚撸了一个人三级,今儿照样有人敢再次提起。   可能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士大夫的风骨吧。   而朱棣的反应,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许是昨日朱棣对着甄武几人气也撒了,泪也流了,所以并没有如昨日一般,应激似的暴怒起来。   软弱过后的朱棣,仿佛变的更具有帝王的威严了。   整场朝会他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群臣,不仅说话变得简短有力,就连眼神也更加的深沉,让人猜不透的同时又使人感到恐怖。   等到朝臣说的差不多后。   朱棣这才冷冷的不容置疑的扔下一句话:“此事无需诸臣操心,朕另有打算。”   有朝臣还想说什么。   但朱棣挥了挥手,就不打算再多纠缠此事,众位朝臣见到朱棣坚定的样子,只好暂且作罢。   压抑不发的朱棣,更让他们感到惊惧。   自此之后,时间匆匆一转眼就是三个月。   徐皇后离世的事情慢慢的淡了下去,而她的棺椁一直停留在皇宫的事情,也渐渐的无人再提及。   可是在这三个月中,朱棣变得越加冷漠了起来,而身体也在这个时间内整个都消瘦了一圈。   甄武为此颇为担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这个时候,解缙却再次冒出了他们之前商议的另立新后的注意,他想着为君分忧总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若是提前劝立新后,那将来新后还不得念他一个人情。   解缙越想这事越觉得做得。   毕竟他曾经尝过甜头,当初朱棣打入京城的时候,若不是他提前站到朱棣阵营,又参与劝进,堂堂大明首辅的位置,怎么会轮得到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   即便他有才学,但天知道需要熬多久。   想到这里,解缙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向着定国公府走去。   定魏两国分府后,徐妙锦一直住在定国府中,当解缙见到徐景昌后,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解缙就按捺不住的说起了来意。   “不瞒定国公,我此来是想邀定国公与我联名奏请陛下另立新后的,不知定国公以为可否。”   另立新后?   这四个字落到徐景昌耳中后,便让徐景昌忍不住的心生伤感。   徐皇后生还时,虽屡次劝解朱棣不要对她娘家太过宽容,但是徐景昌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徐家树大,此举亦是在保护他们。   如今人走茶凉,竟然有人邀他来劝皇上另立新后了。   多可笑。   徐景昌脸色微微变冷道:“陛下立不立新后与我徐家无关,我徐家也没有意见,但是谢学士想要邀我联名,是不是太过分了。”   解缙一愣,随后立马明白徐景昌误会了,连忙笑道:“定国公不必如此,另立新后此举对徐家并非坏事。”   “什么意思?”徐景昌皱眉道。   解缙开口道:“吾听闻中山王有徐三女,如今年岁已经二十有余,又闻其品行高洁,酷似其姐,当为新后最佳人选。”   “什么?”   徐景昌大惊起身,一双眼睛怒视着解缙,他咬牙道:“这就是你说的好事?但可惜这个好事恕徐家并不认同!”   解缙皱眉,徐景昌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沉吟的开口道:“定国公兴许历事较少不明其意,需知花无百样红,年年朝朝有新贵,即便中山王功勋无双,也无法保证定国公一脉不受冷遇,但若是新后仍是你徐家人,以徐三姑娘的年岁,定可助徐家几十年风光无限,定国公难道想不明白这点吗?更何况大小徐后若成,千百年后亦是雅事一件,定国公何乐而不为呢?”   雅事?   拿别人家的女子去成就雅事,可真是太雅了。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他小姑心向青灯,满身暮气,如今还要让她入宫受那后宫倾轧之苦?   更何况陛下和他大姑那般恩爱,小姑又岂肯去破坏那份情意。   至于皇后?   徐家真不用再多一个皇后。   徐景昌忍着怒火,低沉道:“我徐景昌虽年幼,但却并非没有风骨,我徐家非你这等爱慕功名利禄之人。”   “这是什么话?”   解缙也有点火起:“这怎么能是爱慕功名利禄?试问现下谁人不知陛下苦思皇后,长此以往身体如何能行?陛下之身关系江山社稷,徐三姑娘进宫为后,定能帮陛下寥解相思之苦,此乃为江山社稷之计,何来爱慕功名利禄一说。”   徐景昌双拳紧紧的捏住了,他只觉的胸腔中有一股怒火在升腾,可他还没释放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来人,给我打将出去。”   徐景昌两人向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劲装的女子走了进来,徐景昌连忙迎上去,拉住她的手关心道:“怎么还惊动了你呢?”   此人正是嫁给徐景昌的小六。   小六眉毛一挑道:“这不刚回来吗,谁成想路过这边就听到有狗在狂吠,吵的我脑仁疼,真恨不得直接打死得了。”   “你。”   解缙指着小六的气的发抖道:“粗蛮无礼,有辱斯文。”   小六不屑的呵了一声:“我一个小女子可比不上谢学士斯文,可我记得有次谢学士去我娘家吃酒,结果醉酒后乱放狂言不说,还乱抓我家丫鬟的手,这可真是斯文。”   解缙听闻这话,脸上顿时又羞又惊又恼。   “你娘家?简直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我徐家当家大妇,赵国公之妹,你也配让我冤枉?不服找我大哥验证去?”小六横呼呼的说道。   赵国公之妹?   解缙突然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而且也是因为这事才恶了赵国公,自那之后少有来往,想到这些后,解缙一时间没了脾气。   刚好,这个时候门外一群凶悍的护卫们走了进来。   解缙识时务为骏杰,指着小六,强撑着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一边说,一边生气的主动拂袖而去。   小六不屑的冷哼一声。   徐景昌看着大发雌威的小六,刚才满肚子火气顿时全都消散了干净,眉眼中全都挂起了笑意,不过笑着笑着,他开口叮嘱小六道:“对了,这事可莫要告诉小姑,要不然小姑怕是会多想的。”   “哎呀,我晓得。”   ……   另一边,解缙出了定国公府后,心中愤愤不平,定国公府越是这般,他越不愿意作罢此事,想了想后,转头向着魏国公府而去。   徐家又不是只有定国公一支。   联络魏国公府的人一道奏请立后也是一样,想必以魏国公府现在的凄惨日子,定然会接受他这么一个好意的。   而这个时候,正骑马向着皇宫而去的朱高煦,瞧见了匆匆而行的解缙,他厌恶的啐了一口唾沫。   “哼,看到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晦气。”   旁边的护卫拍马屁道:“要不要卑职找个机会教训一下他。”   朱高煦有些意动,不过最终想了想还是道:“算了,赵国公不愿我和老大起争执,免得收拾了他,又让赵国公来念道我,烦也烦死,说起来老大手下我最看不上他,仗着有点才华一个劲的在老大那里钻营,要不有赵国公在,老子早整死他了。”   说完,朱高煦嫌弃的又啐了一口。   而原本的历史上,解缙就是早早的站在了朱高炽的阵营中,并且明目张胆的拉着旗帜,在朱棣身边屡次打朱高煦的小报告,最后惹急了朱高煦,把解缙整的贬出了京城。   解缙确实也有问题,贬出京城后,还各种钻营的想要回来,而且钻营的手法弱智的不行,结果被朱棣彻底的厌恶了,下令直接把解缙抓进了锦衣卫诏狱。   几年后,纪纲给朱棣看囚犯名单时,朱棣看见解缙的名字,说出了颇为出名的那句话:“缙犹在耶?”   纪纲心思多灵活,不用朱棣第二句话,当晚就把解缙灌醉后,用雪闷死了。   而朱高炽在这几年中也不曾设法救过,这不得不说,解缙的性格中就带着取死之因,连颇为仁善的朱高炽都不愿意搭理他。   到了这一世,解缙虽然没有被贬出京城,可瞧解缙的作风,最后还得落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可惜了一身才华。   ……   当朱高煦来到皇宫时,甄武已经到了。   前段时间镇守大同的郑亨传来消息,鬼力赤在今年终于撑不过去了,被打败后已经向着西边逃窜而去,而阿鲁台扶持本雅失里为大汗,自称太师,正以横扫草原之势,统一各个部落。   朱棣这次叫甄武,朱高煦,朱高炽过来,就是想着先简单商议一下这件事。   甄武是最为熟悉阿鲁台的,早在洪武二十四年时,甄武还是个百户就在白城认识了还未发迹的阿鲁台。   所以,甄武感叹一声道:“说起来,阿鲁台还真是个人物,而且也比鬼力赤聪明,现下蒙古黄金家族虽然日落西山,可名义依旧不可小瞧,本雅失里这个黄金家族后裔的名头,可真是价值千军啊,瞧瞧,阿鲁台做的就比鬼力赤强出太多了。”   朱高煦也点了点头道:“确实,蒙古各部在阿鲁台和本雅失里的统领下,明显更得人心,不过阿鲁台这些年一直与我们交好,他统一蒙古各部后,对咱来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见得是坏事?”   “你可别被阿鲁台骗了。”   甄武说道:“阿鲁台之前还一直跟着鬼力赤呢,这不说反也就反了,反而这个家伙若是统一了蒙古各部后,将会更加难缠,我还是觉得,咱们得早做准备。”   朱高煦简单一想,便点头认可了甄武的话,随后看向了朱高炽。   朱高炽皱着眉头,装作没看到,不过等到朱棣和甄武都看向了他,他才不得不苦着脸对着朱棣说道:“爹,咱有多少米,你是知道的啊,你看我也没用。”   朱棣眼一瞪,生气道:“来来来,那你来说说怎么办,北边情况你也听到了,难道就不管不顾?”   朱高炽拉着个脸,低头心中算了一阵后,抬头说道:“爹,你们想打我没意见,但最多二十万人,这样能坚持差不多一年时间,再多户部就出问题了。”   “不可能吧。”甄武狐疑道:“这两年风调雨顺的。”   朱高炽诉苦道:“姐夫,你不管账就别站着说话了,就咱爹…”朱高炽小心的看了一眼朱棣的神色,才大着胆子说道:“就咱爹搞的,又是修建运河,又是郑和西洋的,打完安南就又接着搞贵州,还有这点家底就不错了。”   朱高煦急了:“那也不能让我们拿二十万人去打吧,爹可是想一战把蒙古各部全部打瘫的,阿鲁台现在就有十多万人马,二十万人千里迢迢去草原打十多万人,你让我们打个屁啊。”   “是啊。”   甄武也犯难了:“现在可不是汉唐时候,草原部落这些年武器装备逐步追赶,不差咱汉家多少,早过了几千人就能在草原上横冲直撞的时代了。”   这点甄武不是乱说的,汉唐时候北方游牧民族的武器与中原相差还是比较大的,只要中原结束内乱后,凭借着发达的冶治等,短短时间内就能装备出一批,护甲和刀具都高出草原一大截的大军,然后用这些大军去打那些皮质护甲和劣质刀具的游牧民族,真没太大压力。   但与此同时的是,发达文明势必会带动次等文明的快速发展,经过五代十国,南北宋,以及蒙古横扫天下,北方游牧民族的武器装备和战术已经追平了中原。   只不过大明把蒙古赶出中原后,他们受限于资源的匮乏,导致有些落后大明而已。   这也是朱棣一直视北方为大敌的重要缘故。   反而南洋诸国,以大明现在的水准来说平推也就平推了过去。   这就好比后世,中国的科技水平在短短时间内,能够追赶上发达国家一样,那时的中国和发达国家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人家千八百的洋枪能追着你几万人跑,但学习对方必然比对方创造要快的多。   所以,朱棣和甄武都不敢保证人数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能在草原有着必胜的把握,因为一旦有一点疏忽可能就会一败涂地。   朱棣想了又想后,看向甄武问道:“你觉得咱们再给草原一两年时间,情况会比现在差多少?”   甄武低头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   甄武开口道:“草原在准备,其实咱们也在积蓄力量,情况就算会坏,也不至于坏到哪里,而且有一点对于咱们来说是个好事。”   “什么?”   甄武笑了笑道:“阿鲁台虽说借用本雅失里的名义,拥护本雅失里为大汗,让草原各部落更加归心,但他这么做对比鬼力赤来说,同样有一个很大的弱点。”   朱棣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君臣猜忌?”   甄武点头道:“对,本雅失里不是小孩子,他不傻,阿鲁台是什么样的人,他同样明白,他不可能不防备阿鲁台的,所以即便他们统一草原各部,只要他们两个不同心,依然不至于威胁到我们,而咱们只需在这两人解决掉对方之前,出动大军入草原,那么胜算肯定仍然在我们这里。”   这话落后,房间里沉默了起来,朱棣几人都陷入了思索。   良久后。   “既然这样。”   朱棣眼光一定道:“那就再等等咱们的东风。”   甄武三人俯身应是。   他们明白,这个东风便是郑和的归期,据悉现在已经有了郑和的消息,最晚明年冬,郑和他们就能回来,而且听朱棣透露,此行收获颇丰。   到那个时候,朱棣可以借着万国来朝的威势,以及郑和贸易所取得的庞大利益,组织一场浩大的平定草原之战。   这一战,将会是盛世大明绽放出最为璀璨的烟花,势必会被记在史书上千百年传诵。   甄武对此颇为期待,甚至内心都有些火热。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解缙有要事求见。   嗯?   他这个时间过来,能有什么事?   朱棣和甄武几人同一时间冒出了这个疑问。   …… 第404章 -茫茫白雪代青丝   十月时节。   戌时正刻时分,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不仅衙门已经下值,就连打更人也已经开始沿街报更。   而这个时候解缙突然求见,如何能不让甄武三人心中好奇。   可朱棣显然没有满足甄武三人好奇心的意图,刚好事情已经商议完了,便让甄武等人退下,然后让狗儿把解缙传了进来。   甄武三人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不让留下听一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又不是非要探究不可。   三人随即俯身告退。   不过走到门口时,恰巧迎面与解缙撞了个对脸,甄武三人倒没什么表情变化,而解缙大抵是没有想到在这时遇见甄武三人,脸上顿时露出微微惊愕。   下一刻,解缙条件反应似的连忙掩饰,可他的表面功夫修的实在不到家,反而看上去更让人觉得尴尬。   解缙也察觉到了尴尬,简单的见过甄武三人后,便匆匆的大步错开了三人。   这让甄武三人的心中更嘀咕了起来。   等到他们三人从房间里出来后,朱高煦眼睛一转率先忍不住了,他拉住甄武对着朱高炽道:“老大你先回吧,我要和姐夫聊点事。”   朱高炽不疑有他,便先于甄武二人离去。   甄武见朱高炽走远后,有点不耐烦的对朱高煦道:“有啥事就说快点。”说着,甄武指了指天色道:“着急回家吃饭呢。”   “吃饭有什么可急的,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对付一口。”   朱高煦拉着甄武悄悄的向着朱棣书房移了几步后,小声道:“我怀疑解缙那孙子又要说我坏话,你没见解缙刚才那张脸吗,你陪我听一听。”   “艹,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   “哎呀,你放心,一会儿老爷子要是怪罪,我顶前头还不成?而且我就不信你不好奇解缙说什么。”朱高煦拉扯着甄武说道,心中却想着若是让甄武听到解缙说他坏话,他再收拾解缙,甄武可就没脸再说什么了。   而甄武听了朱高煦的话,挠了挠头。   还别说,他是真好奇。   “这可是你说的,是你强拉着我偷听的,若是老爷子怪罪,你可别怪我推个干干净净。”甄武装着要离去的样子假模假样的说道。   朱高煦翻了个白眼道:“我是真服了,尽可往我身上推行了吧,搞得我不说这话,你就不往我身上推似的。”   甄武装作没听到朱高煦后半句话,两人达成共识后,开始息声悄悄的靠近书房。   但书房的门口距离朱棣的桌塌相隔实在太远,他们即便仔细凝听,也听不真切屋内具体在说什么。   只听着里面一直响着解缙细碎的声音。   就在甄武俩人着急时,房间内突然传来了朱棣清晰且蕴含着暴怒的高喝声:“好一个解缙,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找朕奏请另立新后!”   甄武和朱高煦两人心中同时一惊,然后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   另立新后?!   解缙可真是狗胆包天。   而此刻书房内。   解缙已经跪了下来,当他的提议说出来后,他就没有了退路,所以解缙哪怕心中恐慌,可依旧强撑着说道:“禀陛下,无人给臣胆子,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臣眼睁睁看着陛下日渐消瘦,内心忧急如焚,而臣蒙皇上看信重,位至首辅,又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更何况自古天家无私事,陛下龙体关乎江山社稷,不管于公于私,臣都不可视之而不作为。”   说着,解缙抬起头感动的接着说道:“臣知陛下对皇后用情甚深,可如今已然阴阳相隔,陛下总不能一直缅怀过往,而且皇后之位亦不能一直空悬,这对后宫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倘若因后宫各嫔妃的杂乱事影响到陛下,那对大明来说,将悔之晚矣啊。”   解缙说的情真意切。   可是在朱棣的眼中,没有人能比此刻的解缙更让他厌烦。   他咬着牙,压着心中跳动的怒火道:“这么说朕还非得立后才行了?谢大学士是不是还给朕准备了人选举荐?!”   “是。”解缙说道。   朱棣顿时更怒了:“好!很好!朕倒要看看你能说出谁来!”   解缙听到这话,心中反而不慌了,他不急不慌道:“中山王第三女,徐皇后之妹,徐妙锦。”   “这是什么…”   朱棣的话突然止住了。   他本来想着,不管解缙说出谁的名字,他也要毫不留情的把那个人贬驳的不剩一丝颜面,好让所有人知道,皇后的位置不是谁想打主意就能打主意的。   同时也要让解缙知道,皇后的位置独独属于徐妙云一个人,其他人都不配。   可是徐妙锦的名字出来,却让朱棣愣住了。   那是徐妙云最疼爱的妹妹啊。   他怎么能把她妹妹说得太过不堪呢。   更何况那个小姑娘他见过,年纪轻轻的便常伴青灯,毫无朝气,已经这么可怜的情况,他怎么能再用口刀去伤她。   朱棣呼哧呼哧的平复着心中的怒火,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   而下方跪着的解缙却在此刻误会了,刚刚还暴怒的朱棣,突然不说话了,除了在考量还能是什么缘故。   解缙不由得为他的聪明才智所喝彩,甚至觉得也只有他能想出让朱棣无法拒绝的人选来。   良久。   朱棣压下了心中的暴怒,平静且深沉的用着坚定的语调说道:“朕此生无意再立皇后,此意已决,所以你也无需再在此事上多费心思。”   什么?   解缙惊愕抬头。   朱棣仿佛是又想起了皇后往日的好,一时间情绪低沉了下去,他心灰无力的摆了摆手:“行了,退下吧,不必再说。”   解缙心中不甘,嘴唇刚刚一动。   谁知道朱棣竟突然再次爆发,随手捞起一件东西便用力砸了过去:“还不快滚,难道还让朕说第二遍吗?!”   解缙顿时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刺激朱棣,起身灰溜溜的向外快步而去。   不过当解缙快要走到门口时,朱棣的声音再次冷冷的响起:“等一下。”   解缙回头看去。   朱棣警告道:“你举荐徐妙锦为后之事,绝不可再提,亦不可再对其他人提及,明白吗。”   解缙应是。   朱棣挥了挥手,解缙这才松了口气。   而等到解缙走出房间后,朱棣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若是让旁人知道今天的事情,世上没有人会说朱棣什么,也没人会说解缙什么,天下人只会认为徐妙锦图谋后位,被朱棣驳回。   这种流言飞语若是传开,徐妙锦这辈子就别再想要嫁人了。   那他将来到了地下,还有什么颜面再见徐妙云。   堂堂一个皇帝,连她的妹妹都护不周全,说出去都惹人耻笑。   想到这点。   朱棣眼中又闪烁起恼怒之火。   让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惹上这种事。   这个解缙真真该杀。   与此同时,另一边解缙走出房间后,还没走出多远,一眼便看到了堵在他前方的甄武和朱高煦二人。   他看着甄武和朱高煦都面色不善,心中不由的紧张了起来:“汉王殿下,赵国公,可是有事找下官?”   朱高煦捏拳向前踏了一步,可下一刻,被甄武拉住了。   解缙心知朱高煦对他素有旧怨,现下又见朱高煦这般,当即心慌道:“若是汉王与赵国公无事,那下官就先行离去了。”   说罢,解缙飞似的从两人身边绕了过去,动作利索的让人看不出是个文人。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甄武道:“姐夫今天的事情你也见证了,日后我若寻解缙麻烦,你莫要说我无事找事。”   话音落,朱高煦愤愤的甩开甄武,大步离去。   他的步履间好似有风在回旋,吹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像极了驰骋战场时的战袍。   甄武抬了抬手,可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说到底,他又岂能没有动怒。   ……   然而之后的一个月,京中都平淡的无事发生,就在甄武觉得立后的事情已经彻底过去的时候。   这一日傍晚,甄武刚刚下值回到家中,朱玉英便焦急的寻到了他,然后把他拉到了一旁,满脸惊愕和慌张的低声问道:“我听说父皇要立小姨为后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从不给我讲呢?”   甄武吓了一大跳。   之前他和朱高煦在门外,只听到解缙奏请立后和朱棣决意不再立后的话,其他的都没有听真切,所以并不晓得解缙举荐的就是徐妙锦。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可不能乱说。”甄武面色凝重道。   朱玉英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还怎么乱说,这会儿恐怕早已经传的满京城都知晓了。”   “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甄武懵了。   “你不知道?”朱玉英疑惑道。   甄武苦着一张脸道:“这我从哪里能知道。”   “亏你还是大权在握的国公呢。”朱玉英瞪了一眼甄武,又连忙解释道:“今儿我去怀庆姑姑家,是怀庆姑姑和我们说的,据说她是从大舅母…魏国夫人哪里听来的,说是这事虽然还没有明旨传下,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这…怪不得我没有听说呢,你们妇道人家传的闲话能靠谱?”   “怎么不靠谱!”朱玉英急道:“听说本来魏国夫人瞒的死死的,但是前两日怀庆姑姑去宁国姑姑家做客,恰巧撞见了魏国夫人,她们两个素来有点矛盾,这你晓得的,所以怀庆姑姑就说了几句难听话,大概无非是魏国府日子不好过,被停了俸禄打秋风之类的,魏国夫人心中不岔加上又吃多了酒,这才说出父皇要立小姨为新后的事来。”   嘶。   甄武吸了一口冷气。   怀庆驸马是王宁,铁杆朱棣派,当年靖难的时候没少给朱棣送情报,为此还被朱允炆下了大狱,听说此事和徐辉祖有所关系,但是真假不知,不过这两家有仇怨矛盾倒是京中众所周知的。   至于宁国公主的驸马是梅殷,这家伙立场不好说,甄武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宁国公主的脑子也不好使,怎么能让怀庆和魏国夫人凑到一起呢。   真是不嫌京城热闹。   朱玉英这时带着一丝怨气道:“你说这话是从魏国夫人那里传出来,这还能有假?她总不能拿妹子的名声乱说话吧”   “等等,你让我捋一捋。”甄武皱着眉头问道:“怀庆公主怎么会和你说这事?”   “怀庆公主怀疑真假,以为我知道呢,所以就问我真伪,可我哪里知道这事,反倒这事让在场的女眷全都听了去。”朱玉英愤愤道。   甄武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本能的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因为他和朱高煦清楚的听到朱棣说了不立新后的,但若新后是徐妙锦的话,甄武一时间却也不敢太肯定了。   毕竟徐妙锦酷似徐妙云,而且生的极美,朱棣想要用徐妙锦来代替徐妙云也说的过去。   但…   甄武从情感上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   他看着朱玉英焦急的样子,道:“你别急,这事不见得是真的,咱们理性的分析一下。”   朱玉英看向甄武。   甄武一边思索一边开口道:“首先,父皇与母后十分恩爱,在母后离世后,父皇的状态如何有目共睹,而且留母后的棺椁在皇宫以及母后的丧礼也是天下人都能看到的,父皇怎么可能在母后去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另立新后,更何况这个新后人选还是母后疼爱的妹妹。”   朱玉英连连点头。   甄武接着说道:“另外,父皇最为推崇谁?”   朱玉英想也没想便开口道:“唐太宗与太祖。”   “对。”   甄武点头道:“父皇不仅推崇,而且毫不夸张的说,父皇事事都在以唐太宗与先皇为榜样,咱先不说唐太宗与先皇的一生功绩,唐太宗与长孙皇后,先皇与马皇后的事迹都是广为流传,他们可都未立新后,父皇难道不晓得这点?所以说父皇即便有个喜爱的女子,放在后宫立为贵妃疼爱着也就是了,没必要立后的啊。”   越想甄武越觉的朱棣想要立徐妙锦为后的事,越不靠谱,朱棣可不是那种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人。   他一生想着对标李世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落了下风。   甄武心中逐渐安定下来,他看着朱玉英依旧有些担忧,最后开口劝慰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和高煦曾亲耳听到父皇说不再立后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忧,这件事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真的?”朱玉英抬头看向甄武。   甄武认真的点了点头:“一个月前解缙曾奏请父皇立后,被父皇驳了回去的。”   朱玉英听到此话,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朱玉英又想起一事,急忙忙道:“遭了,今儿小六和我一块去的怀庆姑姑家,这会儿她家里怕是炸开了锅…”   说着,朱玉英作势就向着外面走去:“不行,我得过去把你和我说的告诉他们,让他们也安一安心,顺势也要替我父皇辩解一句,他不是那种人。”   ……   此刻的定国公府确实如朱玉英所料,已经乱成了一团,徐景昌,小六,还有徐景昌的母亲全都聚在了徐妙锦的屋子里,皆是挂着满脸的担忧说着此事。   反倒是徐妙锦面色平静一些,只不过在她平静的面色下,手上握着念珠的力道却也暴露了她心中的忐忑。   徐景昌他们商议来商议去,一直商议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皇权至上的年代里,皇帝想要娶个女子,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朱玉英过来了,她把甄武和她的分析说给了徐妙锦几人听,一时间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期间徐景昌把前段时间解缙找过他的事说了出来,然后对照着甄武所说的话,几乎可以确定这中间绝对是闹出了误会。   大家不过是虚惊一场。   当得出这个结论后。   往日暮气的徐妙锦也露出了女子庆幸时特有的可爱神态:“我就说嘛,大姐夫和大姐彼此那般恩爱,怎么会突然立后。”   她微微耸了下鼻子,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好看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徐景昌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一脸凝重的问小六道:“你们上午在怀庆公主家的时候人多吗?”   小六和朱玉英对视一眼,脸色难看道:“不少。”   徐景昌顿时泄气的一屁股又瘫坐在了椅子上。   若这事传出去后,不管这事真假,徐妙锦还如何嫁人?谁又敢娶朱棣想娶的女子?   不行。   这得抓紧时间设法补救。   但是徐景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门外有丫鬟禀报,以往与定国公府相熟的不少亲朋好友竟然在傍晚时刻突然来访。   这…   完了!   看来这事已经传出去了。   而事实上确实如徐景昌所想的那般,一天时间,足够让京城的权贵人家都知晓这件足够让人震撼的八卦。   并且显而易见,随着时间,这件事会传的越来越沸沸扬扬。   小六朱玉英几人都担忧的看向了徐妙锦。   然而徐妙锦看上去却并未慌张。   她轻笑出声道:“你们不必担忧我,我本就没有打算嫁人,对我算不上什么损失,只是因我之故,反倒害的大姐夫和大姐的情深之心,受到流言蜚语所扰,这颇惹我愧疚。”   说着,徐妙锦转头看向了丫鬟小桃:“取把剪刀来。”   小桃应声取了一把剪刀放在了徐妙锦的手中。   徐景昌几人都是大惊,徐景昌连忙道:“小姑,您三思啊,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咱没必要这样。”   徐妙锦笑了笑道:“你知我早有出家之心,只是你们一直苦留才心愿未成,如今此事发生,兴许便是佛祖指引我入门时机已到。”   徐景昌,小六,朱玉英还想劝阻。   徐妙锦笑容收敛,露出内心中的千般痛苦道:“难道你们非要留我在这红尘中苦熬不成?非要见我早逝才肯罢休?”   “不,不是这样的…”徐景昌解释。   徐妙锦打断道:“你不必再说,你们念红尘的好,对我来说,无异于刀斧加身。”说罢,徐妙云把满头青丝散了下来。   青丝又黑又稠,柔顺的仿佛是瀑布倾泻一般。   她抓起青丝,微微有些出神,好似回想到这满头青丝陪伴她的日子,下一刻,她眼神一定,在齐肩处用力的剪下。   徐妙锦把剪刀放下,对着丫鬟道:“小桃,你去拿剃刀吧,剩下的你来帮我。”   小桃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可她一直陪着徐妙锦知晓徐妙锦的心意,所以即便伤感,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找出徐妙锦早就准备好的提刀,开始帮着徐妙锦剃发。   发丝一点点的滑落到地上。   不一会儿。   地面上已经满是青丝。   而这个时候房间外不知不觉中下起了雪,眼下方才十一月份,雪花竟也如鹅毛一般,就好似老天爷把他雪白的头发也剪了下来,挥洒在了世间。   两刻钟后。   徐妙锦顶着一颗光头立在了风雪中,她好似融入了天地中,却又仿佛游离在天地外,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后,侧头对着徐景昌道:“景昌,还需烦你找人把我送到慈安师太处。”   徐景昌哽咽道:“不用找人,我去送小姑。”   他知道若说之前徐妙锦还有机会焕发出对红尘的眷恋,可是这件事之后,却把徐妙锦彻底的推向了佛门中。   ……   皇宫中。   朱棣这时候也收到了城中关于他立后的传言,他在生气过后,开始了犯难,如今这般情况,他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徐妙锦不受他的影响而正常婚嫁呢?   不理会?   澄清?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因为闲言碎语一旦产生,就已经不由当事人的意志而变化了。   大多数人都喜欢脑补出自己喜欢的剧情,不会在意真实情况如何。   而只要朱棣的名字伴着徐妙锦出现,这世上就不可能有人敢冒着得罪朱棣的风险去娶徐妙锦。   那么立为皇后?   朱棣想到这点,心中也实在不愿意。   可这要怎么办才好?   就在朱棣犯难之际,狗儿走了进来道:“外面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徐三姑娘已经剃度出家,在定国公的护送下出城去往尼姑庵,另外据悉出城前,徐三姑娘曾以光头示人,言明她早已剃度,陛下立她为后之言,纯属子虚乌有。”   朱棣愣神了半晌,最后苦涩道了一句:“这丫头…何必呢,单凭你是皇后的妹妹,我也自会费心维护的啊。”   可下一刻,朱棣眼中闪现出了厉芒。   既然事情搞成这个样子,那么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去给我查清楚原委。”朱棣冷声道:“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   狗儿应声下去吩咐。   很快。   这件事的经过,详细的摆在了朱棣的案头。   解缙,魏国公府,宁国公主?   这是要干什么?   给他泼污水?还是趁机想要离间他与太子汉王的父子亲情?!   亦或是真的只是误会?   朱棣眼中闪烁不断,一直思索到了天亮。   等到第二天时,两道旨意从宫中发了出来。   一道贬解缙为广西布政使参议,即刻离京。   另一道却是密旨送进了魏国公府。   而半月后。   解缙在去往广西的路上,又逢大雪阻路,被一伙强盗贼人劫财袭杀,掩埋在了大雪之下。   而徐辉祖则意外病逝,朱棣以中山王不可为后之由,令徐辉祖长子徐钦袭爵魏国公。   永乐六年就在这各种各样又让人费解和感叹的事情中,走向了最后的尾端。   …… 第405章 -海上波浪随风起   洪武三十年时,满者伯夷国攻灭三佛齐王国,导致三佛齐王国大乱,其中旅居在三佛齐国内的大量华人拥戴广东南海梁道明为新的三佛齐国王,他们占据着三佛齐北方的疆土,抵御着满者伯夷的进兵侵占。   十年间的时间,由于有大量广东人士渡海投奔梁道明,也使他们逐渐的在这片地方站稳了脚跟。   永乐三年时,梁道明接受了大明的招安回到了国内,留下副手施进卿以属臣的身份,接着管理带领当地的军民。   而同时在三佛齐旧王朝灭亡时,位于巨港的陈祖义也召集了一批海盗自立为王,但这个家伙显然是一个没有下限的家伙,根本没把自己当做一个王国来治理,反而带着一股浓浓的海盗头子气息。   他也曾与西洋诸小国一般,前往大明朝贡,可他却空船出发,一路抢劫,抢到什么就给朱棣送什么,做的一手空手套白狼的好买卖,等到回去的时候,他也不打算白来,仍然一路抢回去。   其实抢也就算了。   问题是他连其他小国给朱棣朝贡的使船都敢抢。   光明正大的把朱棣当傻子玩。   所以朱棣也不惯着陈祖义,直接撤了陈祖义的王国册封,让其彻底变成了一个海盗头子,自此之后陈祖义也破罐子破摔,海盗的买卖做的更起劲了,经常实施三光政策,不管是谁,上去就抢光杀光和烧光,偏偏他这么一搞势力反倒越来越大了起来。   这让周边比邻的小国一个个苦不堪言。   也是因此缘故,当初甄武才能在占城敲上一个大竹杠出来。   等到郑和率领着大明无敌舰队出发后,一个个西洋小国简直乐开了花,恨不得放鞭炮普天同庆,所有人都在欢呼着他们的宗主国,无敌的大明出手了。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当郑和舰队扑到巨港时,却没有找到陈祖义的主力所在,郑和没办法,同时也不愿意多耽误时间,派人寻了一番无果后,只得率领舰队再次踏上了征程。   一转眼几年过去。   如今郑和的舰队再次出现在了马六甲,当那支无敌的舰队落在这片海面上的那一刻,周围的王国全都把心思和眼光放了过去。   ……   此刻巨港。   陈祖义率领着一群海盗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讨论着这件事。   这时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奶奶的,提起大明我就来气,咱也不是不给他们钱,他们凭啥还嫌弃咱的银子脏,至于带着其他王国排挤咱们吗。”一个海盗生气的说道。   另一个海盗开口道:“问题是,咱的银子确实不干净啊。”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海盗气息一滞,不过也不肯认输,梗着脖子道:“你甭管干净不干净,你就说给没给吧。”   “确实也是给了。”   “那他大明管个屁的闲事啊。”   这…   好像很有道理啊。   他们对交过大笔保护费的船只,有时候也不动手的。   这是规矩啊!   “都给老子闭嘴。”陈祖义灌了一口酒骂道,神情中满是阴郁。   一旁的军师晓得陈祖义此刻的担心,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头,眼下郑和他们又回来了,咱该怎么做,您总要拿个主意了,若是打算避一避,咱还需早做准备的。”   这话一落。   房间里所有的海盗都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   “避?老子总不能避一辈子。”   陈祖义阴沉的声音响起,他嘴角勾起,面露狞色道:“郑和的船上,宝物肯定很多,若是抢了他,顶咱们抢十年,这么一大笔好东西,难道就放过去?”   众位海盗都是一惊。   抢大明的宝船?   他们单是回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一支遮天蔽日的舰队,就忍不住有些颤抖,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艘又一艘庞大的宝船横列在海洋中,周围又围绕着密密麻麻数不尽的规模稍小的船只。   这岂是他们能打主意的?   军师开口道:“头,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怎么?”   陈祖义阴冷道:“怕死?”   众位海盗都是面有愧色的底下了头。   只有师爷道:“不,只是担心毫无胜算。”   陈祖义这时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这你不必担心,此事我早就思量过来,大明的船只虽多,但操船者大都初涉远洋,多为江河之师,他们岂有我们善战?”   军师皱眉思索起来。   其他海盗一时间全都生出了几分心气。   陈祖义接着说道:“大明船只虽大,但行动迟缓,地形不熟,而且大明水师多年未战,盛名全是马步兵打出来的,我们在海洋之上与之对敌,怕他作甚,又岂能没有胜算?再者说那郑和说到底只是一个太监,他能有什么本事,我们凭什么抢不得他?!”   片刻沉默后。   房间里顿时掀起了一股讨论的热浪。   “对啊,咱在水上混了一辈子,难道还怕他们那群旱鸭子?”   “是啊,大明的宝船,宝物如山,这若是不抢,还抢什么?”   “抢他个狗日的,大不了人死鸟朝天。”   繁杂的讨论声接而不断的响起,一个个海盗被陈祖义再次鼓舞的露出了往日凶悍的气息。   他们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   什么事不敢做。   陈祖义抬手压了压,等到众人平静后道:“更何况,老子也不打算硬抢,这次老子打算动点子智慧。”   军师看向陈祖义。   陈祖义自信的笑道:“我们诈降!”   ……   几日后,三佛齐的施进卿察觉到了陈祖义的一些动作,他联想到驻停在马六甲的大明舰队,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安。   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派人去通知提醒一下郑和最为妥当。   可是派谁去呢?   人选若是选不好,郑和兴许不会当一回事。   最后,施进卿叫来了他的儿子施济孙,可是没想到施济孙不愿受这苦寒之累,任凭施进卿如何诉说此事事关重大,施济孙也不愿意去,就在施进卿费心苦劝之际。   一个二十岁左右,样貌清爽大方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身条很是匀称修长,从步履中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双腿紧致有力,亦能从脖颈处看到露在空气中的小麦肤色。   显而易见,这是个善于水中运动的女子,定有着矫健不俗的身手。   “爹,我去吧。”女子说道。   “你?”   女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施进卿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其实相对于他的儿子,他倒更相信女儿的能力,只是女儿总归是女儿身。   他抬眼再次看向他的儿子。   施济孙装作没看见,逃避的躲闪着他的目光,反而当他转眼看向女儿时,女儿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不畏艰难险苦的勃勃生机。   施进卿叹了口气。   “行,那就你去一趟吧,不过这次事关重大,你多带一些好手过去。”施进卿对着女儿说道。   女子点头。   随后,施进卿把事情详细的交待给了女儿。   等到他交代完。   女子雷厉风行的便下去挑选人手,施进卿看着女儿的背影,耳中听着女儿一到外面,那些护卫军卒热情拥戴的欢呼着‘施二姐’的话语,心中不知道该是庆幸有女如此,还是该可叹为什么偏偏是有女如此。   这个叫做施二姐的女子,动作迅速的准备好一切,然后带着人手乘船向着马六甲而去,一路风浪还算平静,顺利的让她来到了马六甲。   可是在她登陆没多久后,却发现陈祖义手下的一伙人也现身在了此地。   她稍作打探,竟打探到了陈祖义欲降大明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以陈祖义狡诈的性子,绝对是诈降!   施二姐当即便想到了这点。   但问题是大明不知道陈祖义的性子啊。   施二姐眉头紧皱,她此来的任务便是提醒大明小心陈祖义,若是陈祖义提前派人告知大明欲降大明,大明如何会相信她的话?!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大明是那么的骄傲。   这要如何是好?   难道要放任陈祖义害了大明,接着为祸西洋?   不。   必须要阻止。   万万不能让大明的舰队出现问题,因为这个世上也只有大明能够摧枯拉朽的灭掉陈祖义。   施二姐眉目闪动着光芒。   那么…只有杀掉这些人了。   ……   与此同时。   郑和正在和此地国王交谈,说起这个国王,叫做西利八儿速喇,他早在之前便派使臣前往大明,言称愿为属郡,所以在郑和下西洋前,朱棣便把册封的旨意给了郑和,在郑和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宣读给了他。   朱棣封他为满剌加王,从此不再隶属于暹罗。   换而言之,马六甲这个地方在此刻是属于大明的。   而且谁也不敢有意见。   郑和此刻就是在和满剌加王商议,大明要在此地建城设仓等事情,这也是早在之前甄武与朱棣他们商议的内容。   马六甲海峡必须牢牢控制在手中。   建城后会派兵驻防,设仓也是打算囤放粮食及日用百货等,也方便郑和日后再下西洋。   满剌加王笑着应声道:“钦差放心,如今你我都属一家人,建城之事,我定然会放在心上的,绝不会耽搁了进度,而且我已经吩咐下去,令人全力配合,即便舰队回程大明后,留下来的人也会善待的。”   郑和点了点头,不过想了想后,又开口叮嘱道:“出来前,陛下曾说过,让我告知诸国,不可欺寡,不可凌弱,需知逞强凌弱者,德行有亏,必被众人所厌,而强中自有更强,凌弱者难免他日不被他人欺凌,若此长往,大家都心挂仇恨,年年征伐,对家国百姓而言都是灾难,所以陛下望诸国牢记友善,大家一起共享太平之福。”   “小王牢记皇帝陛下所言。”满剌加王向着北方拱手说道。   郑和笑道:“不必紧张,非单独说给你的,我和其他诸国都说过此话,日后我大明舰队会常常巡游海域,保大家不被侵犯。”   这话把满剌加王说的脸上一喜,不过下一刻,他脸色有些犯难道:“其他诸国尚好,只是陈祖义…”   “你不必担忧此人,我心中已有打算。”郑和说道。   满剌加王松了一口气,彻底的开颜笑了起来。   郑和笑道:“这次回程大王可以多寻些人乘我大明宝船,随我前往大明,除朝贡之物外,不妨也多准备些精巧紧俏的货物,到时候在我大明若是遇到喜欢的也可换回来。”   “一直心有此意。”满剌加王笑着说道:“正打算寻机与钦差言说呢。”   “哈哈,那咱们倒是心有灵犀了。”   满剌加王也笑了起来。   随后,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后,郑和拜别了满剌加王,带着翻译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这时候,他看了看天色,想了想起身又向着中营大都督的房间走去。   他们此行的配置为总兵官一员,挂征西大元帅之印,副总兵官一员,挂征西副元帅之印,左右先锋各一员,挂征西左右先锋大将军之印。   再下面便是五营大都督:中都、左都、右都、坐都、行都,各挂征西大都督之印,四哨副都督:参将、游击、都事、把总,各挂征西副都督之印。   而中营大都督名叫郑屯,外号叫做墩子,之前是甄武身边的副千户,后来放下去历练了一年,在郑和下西洋时,被甄武运作为了中营大都督。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墩子是不够资历的,不过郑和的舰队中别看职位挺多,说到底也就两三万人,一个中营大都督对于甄武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郑和找到墩子后,便开口问道:“小猛接人还没回来?”   墩子摇了摇头道:“没呢,不过应该快了。”   “你也不怕他出了意外,毕竟是要接陈祖义的人。”郑和没好气道。   “没事。”   墩子放心的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家的人当兵就是有天赋,这两年相信你也看到了,咋样,完全凭着表现和功劳,升领了都事副都督印,想想这两年,海上的风浪,岸上的探查,多少事情小猛都闯过来了,接个人还能出了问题?更何况小猛身边不是我家国公塞进来的人,就是宁安伯塞进来的人,还有几个是他老丈人送来的,那一个个武艺,我看的都眼馋。”   说到这里,墩子还来了精神:“尤其廖宇他们几个,还是我家国公从平江伯的水师中要来的,你说说这种安排下,这一点小事若能出了问题,那还了得?”   郑和一想也是,随后笑道:“别忘了其实还有你呢,赵国公身边的哼哈二将,也放过来看顾那小子,说起来我都羡慕他命好,不过小猛也争气,一身武艺不俗,身上带着点赵国公的那股劲,不仅敢打敢拼的,做事还从来都是临危不乱。”   墩子认可的点了点头。   随后,墩子想起正事,话锋一转道:“对了,陈祖义通过咱们下面的人,递上来话说,派人来和咱们商议归附的事情,大将军不再考虑考虑了?”   “考虑?”   郑和笑了笑,往日温文尔雅的郑和,在这时露出一抹战将的冷厉:“之前商议好的,陈祖义既然敢诈降,那就引他主力出来一网打尽,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   与此同时,小七带着百十人马在城外五里处,等了半个时辰了,依旧没有等到陈祖义所派来商议依附的人。   如今的小七已经十九二十岁了,长得相貌堂堂不说,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也显得更加的干练,他此刻眼神微微的凝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探马跑了过来,说是前方不远处有五六十人在私斗,看上去好像是陈祖义的人马,请示小七该如何做。   小七眉目一亮:“还能怎么做,劝架去。”说完,一马当先向着前方而去。   等到来到私斗处,瞧着对方打的够狠的,地上已经躺了二十来个尸身了,小七直接一挥手道:“给我把他们分开,全部控住。”   军卒们应声而上。   私斗的双方人,见状都惊惧的拉开,然后又被大明军卒团团包围了起来,一个一个的拿下。   只有两人不依不饶的还在打斗,其中一人竟然还是个女子。   小七感兴趣的笑了两声,长枪一抖,从马上飞跃而下,向着双方快速冲去,等到了近前后,一枪插进了双方的战圈之中。   他枪舞的极为娴熟灵活,自小随着甄武学习武艺,弓马枪刀不敢说多么无敌,也少有人能匹敌,所以小七在几招之后,便把两人全都重重的各自击退了几步。   大明军卒见这两人拉开,迅速扑了上去,他们全都是军卒精锐,配合颇为默契,很快就把两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小七见大事已定,把长枪收了起来,然后率先看向那名男子:“刘小吉?”   “对对对,我就是陈王派来,与将军们商议如何依附的。”那名男子连连点头。   小七一笑道:“那就是自己人。”随后吩咐手下道:“放开吧。”   而这一幕却被那名女子看的眼光冒火。   她正是前来提醒大明小心陈祖义的施二姐,她此刻看着小七不分好歹的放开了敌人,反而还控制着她,心中不由的愤怒的想道,挺好看一男的,怎么是个糊涂蛋子。   而且看样子大明好像已经信任了陈祖义。   不经调查就信了,大明的人简直全他娘的都是蠢蛋。   一窝子蠢蛋!   她连忙开口道:“这位将军,还望你多思,陈祖义向来狡诈,归附之言万万当不得真。”   小七眉头一皱,他是知道郑和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策略的,所以不由的有些担心这个女子坏了他们的大事。   但是他也不能一刀杀了,毕竟能和海盗搏命的主,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那该怎么办?   而这个时候的刘小吉心中也是一跳,心中嘀咕,哪里来的小娘皮,竟然想要坏他们的大事,他连忙向着小七哭诉道:“将军,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陈王诚心想要归附大明,派我们不辞辛苦的来这里和大明商议何时归附,如何归附的细节,怎么可能是假的,可我们刚刚到这里,这伙人就冲出来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杀我们,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合为一家,他们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在挑衅咱大明啊,这必须得教训他们。”   “是该教训。”小七凶狠狠的瞪向了施二姐。   施二姐简直要被小七的一举一动气疯了,她不远千里的渡海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提醒大明?   结果呢?   大明不仅不识好人心,反而还要教训她。   施二姐恨不得不再管大明的破事,但是她想到西洋,最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开口道:“我是施进卿的女儿,我不是敌人,我们也是大明属地之人,我此次就是受我父亲所托,来提醒大明小心陈祖义的…”   可是,话还没说完。   小七突然就爆喝打断了:“放肆,阻我大明之事,你若是旁人我兴许饶的了你,可你既是我大明属地之人,就不怕律法之下,砍了你这颗脑袋吗?!”   施二姐懵了。   刘小吉开心坏了,撺掇道:“将军,对这种知法犯法的人,就该杀头明正典型,要不然咱大明还有什么威望震慑诸国。”   小七转头看向刘小吉。   刘小吉看着板着脸不说话的小七,莫名的觉得有些害怕,这感觉甚至有点像见到了陈祖义。   就在刘小吉惴惴不安的时候,小七又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   小七说道:“没错,是该杀了明正典型。”说完,小七便噌的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刀。   施二姐惊愕的看着那雪亮的长刀,慢慢的搭在了她的脖颈上,她感受着长刀上面传来的冰凉,第一次觉得离死亡那么近。   她心中依旧不敢相信。   不能吧。   她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吧。   施二姐刚想出口再次辩驳。   可就在此时,她又感觉到长刀挑起了她的下巴,紧接着她听到一句有些不羁,有些清爽,但是却又颇为不是东西的一句话。   “这姑娘黑是黑了点,但模样倒是挺周正的,这么杀了挺可惜。”随后,又响起一道小七懒洋洋的话语:“这样吧,廖宇你把人给我带回去,我看看能不能洗白点,再决定杀不杀吧。”   施二姐眉目中,一下子就充满了怒火。   什么意思?!   “狗贼,你这话什么意思?”施二姐再也顾不得尊敬和客气了,破口大骂道。   然而,小七在这时却不再搭理施二姐了,他一把揽住刘小吉道:“大家都是男人,见到我们大将军后,不至于告状吧。”   刘小吉看着小七认真的神色,心中秒懂,嘿嘿笑着道:“我懂的。”   “那就成。”小七爽朗的笑了起来。   刘小吉也是个人才,顺手就开始攀交情:“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寻些送给将军。”   “这么不诚心?”小七佯怒的瞪了一眼,随后又一边挑动着眉毛,一边嘿嘿笑着道:“我刚不说了嘛,喜欢白的。”   几年的船上生活,小七天天和大头兵们混在一起,对于这类的话早就随手拈来了,只不过廖宇却偷偷的笑了笑。   旁人不清楚,他却清楚,整个舰队在生活问题上,小七洁身自好的程度绝对可以排的进前列。   而前列中还大部分是因为身体不方便。   小七说得再厉害,说到底都是假把式,不过是跟着大伙吹牛学出来的。   …… 第406章 -小甄将军和施二姐   城中的郑和和墩子一直在等着小七。   当他们听到外面禀报说小七回来了,并且已经到了门外后,连忙让小七进来。   小七大步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参见大将军与都督。”   郑和看着精神奕奕的小七,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他每一次见到小七,看着这个为人良善又生性疏阔的少年郎,每次都会想到这若是自己的亲弟弟该多好,只是每次他想到小七的大哥,都觉得自己升起的那丝念头颇为好笑。   不过,这不影响他对小七的喜爱。   “这里没什么外人,不必说那些外道的称呼。”郑和说道。   小七咧嘴一笑,个性洒脱的他,也不和郑和客气:“三保哥,墩子哥,陈祖义的人接回来了,已经给他们安排了住所,不过期间有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   小七在桌上挑挑拣拣的选了个瓜果,拨了皮后,就咬了一口,嘴中含湖的开始叙述了起来。   等到小七叙述完,嘴里的水果也吃完了,小七吧砸了一下嘴,觉得还挺好吃,又开始探着身子在水果盘子中扒拉了起来。   不过,这盘果子中好像就一个他之前吃的那种。   郑和见状笑着顺手把他身后桉几上的两盘水果,端起来放到了小七眼前。   小七咧嘴一笑:“谢谢三保哥。”   说着,小七麻利的从盘子里挑出了几个,然后拿起一颗递给三保道:“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不?”   郑和摇了摇头。   小七又看向墩子,墩子也摇了摇头,示意不吃,小七嘿嘿一笑,不客气的自己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小七开口问道:“对了,那个施进卿的女儿怎么办?”   郑和想了想道:“马上就要和陈祖义的人商议了,别让他们坏了事,你先在你的院子里找个房间,把他们全部看管起来吧,记得别亏待了他们,等我们商议完,制定出战术后,兴许需要施进卿的协助呢。”   “行。”小七应声道。   随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小七这才告辞离去。   ……   小七他们这次停泊,一来是需要商议建城等事项,还有一点就是在等待信风,所以他们此次会在满剌加待上两三个月。   这两三个月的时光,自然不会所有人都住在船上。   像一些其他小国的国王和使者,则会趁这个机会随郑和与满剌加王进行交流,还有舰队上要去大明朝贡的各国贸易团队,亦会在这里进行一些贸易。   所以满剌加王特意安排了一块区域供小七他们居住。   而也因为小七他们居住在这块区域,导致这一块地段如今是整个满剌加王国最为热闹的地方。   街上不仅有着各国人民走来走去,到处也摆放各国的特色产品。   小七看上去和各国的贸易团队都挺熟悉的,施二姐眼看着小七一来到这条街上,便不时的和一些打招呼的人熟稔寒暄。   有时候小七还叽里咕噜的说出几句不知道哪里的话语,把双方说的都哈哈大笑,还有时在面对旁人推销他们的货物时,小七也会爽朗的笑骂道:“奶奶的,又想忽悠我的茶砖,告诉你们,我可学精了,上不了你们的当。”   其他人也都不以为意,与小七哈哈的笑着。   等到了小七的住所后,突然一个带着头纱蒙着半张脸的异国女子跑了过来拦住了小七,她手里拎着一个鸟笼,鸟笼里有一只精神奕奕的鹦鹉。   小七一拍脑袋道:“哎呀,你咋还来呢。”   那妇女用着撇脚的汉语急道:“学会了,学会了。”说着,妇女叽里咕噜的逗弄鹦鹉,试图让鹦鹉开口。   鹦鹉没掉链子,嘴巴一张,便急促的吐出了八个字:“赵公万福,公主万福。”   音调有点怪异,但是依旧能让人听真切意思。   小七顿时来了兴趣:“好家伙,竟然还真能学会,不错不错,这若是送给大哥和大嫂,准把他们开心坏了。”   随后,小七转眼看向妇女:“行,这鸟我要了,我给你一块上好茶砖。”   谁知道妇女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她竖起一根手指道:“绸缎,一匹。”   小七眼睛直接瞪圆了:“你狮子大张口啊!”   妇女反手紧紧抱住了鸟笼:“你不给俺,俺就去大明找其他人换,俺的鸟会说‘赵公万福,公主万福’,俺就不信换不来。”   小七顿时有些无语,这妇女以为他想让鹦鹉学会的话是大明通用吉祥话吗。   不过这鸟若是到了大明,凭着会说这两句,估计大明真有不少人抢着买去,然后送进赵国公府。   想到这一点。   “得得得,我认了还不成。”小七说道:“不过我现在没绸缎,你给我养好这个鸟,等到了大明,我和你换。”   妇女听了这话,顿时笑的眉开眼笑。   她不怀疑小七的话,因为满舰队的人,谁不晓得舰队上所有的大官,见到小七都客客气气的,所以小七既然应下了,那就肯定不会食言的。   回去的路上,妇女小心的保护着鹦鹉,她此刻把鹦鹉看得比她的生命都重要,甚至她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等她换到了绸缎后,可以奢侈的给女儿裁个裙子,剩下的换了钱,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   ……   另一边,小七已经走进了他的住所,他下令让廖宇分开看管起施二姐等人后,便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   而施二姐却不似小七那般轻松,她的心中惴惴不安的,不停的想着小七会把她们怎么样。   可一连几日竟然风平浪静。   不仅如此,她除了被限制了自由外,一日三餐都不曾短缺,这个发现让施二姐心安了不少,而当她心安下来后,她不由的又开始担忧起陈祖义诈降之事。   这一日,施二姐不停的拍打的房门想要见小七。   看管的人被烦的不行后,叫人通报给了小七。   不一会儿。   小七过来了,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今天小七心情不错,一进去瞧见施二姐后,忍不住的就开玩笑道:“幼,咋还是个黑姑娘呢,难不成洗不白?”   施二姐顿时大怒:“你才黑呢。”   小七伸出胳膊瞧了瞧肤色道:“确实黑了很多。”   施二姐努力压住了心头的火气,咬牙道:“我是施进卿的女儿,你私自关押我,你就不怕你的上官治你的罪吗!”   “不怕啊。”小七一本正经的说道。   施二姐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话,一下子全部被憋了回去,她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最后气呼呼道:“我不想和你沟通了,你带我去见你上官。”   “不带。”小七干净利索的拒绝道。   这一下又彻底的点燃了施二姐。   她如一头暴怒的小狮子一样,冲着小七喊道:“你知不知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告知郑钦差,若是误了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那也不带你去。”   砰的一声巨响。   施二姐气的直接踹翻了一张桌子,眼中闪烁着光芒,思索着挟持小七的可能性。   小七看施二姐确实快要气炸了,笑了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这几日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只要你待在这个院子里不坏我们大事,你就是安全的,等我们和陈祖义派来的人商议好后,便会放你回去。”   施二姐一时间更加暴怒了起来。   “你们愚蠢,你们怎么能相信陈祖义呢,他是在欺骗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多动动脑子。”   小七眉头一皱,刚打算辩驳两句,可转念一想,他和一个小丫头片子多说干什么,无聊的摆手道:“得,你先骂着吧,回头记得吃饭,别累到。”   说罢,小七转身就走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响起施二姐的声音。   “你混账!”   “你愚蠢!”   “你们大明全部都是蠢货!”   “你们迟早死在自大上。”   “你们肯定会为你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   小七无语的摇了摇头,这娘们一根筋的厉害。   之后,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两个月时间便过去了。   在这个期间,郑和已经和陈祖义达成了共识,只要等到信风来了后,郑和便带领舰队去往巨港,改编陈祖义所有的船只和人马。   双方你情我愿下,谈的非常的融洽。   陈祖义的打算郑和很清楚,无非是打算在改编之际,趁机登上的他们的指挥舰进行抢夺,同时令其他船只趁大明人马不备时抢先攻击。   混乱之下,若是郑和没有防备,陈祖义兴许真的能够得手。   但可惜,郑和不是傻子。   这一日,郑和观察着风向,晓得信风快要来了,便叫来了小七。   “用不了多少日子咱们就要起锚出发了,这次去巨港,你也知道具体是要做什么,陈祖义盘旋这片海域多年,也时候把这块毒瘤彻底挖除掉。”   小七点了点头道:“大将军有何吩咐,尽管下令,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郑和拉出一张海图道:“其实有所防备下,打赢陈祖义我并不担心,只怕让陈祖义再次逃了出去,若是如此的话,用不了几年,海盗依旧再起,所以我想让你去这个地方。”   说着,郑和在海图上点了一个位置:“陈祖义想要逃跑,只能往这边逃,我给你五艘船,你提前去三佛齐,你让施进卿在信风来了后,配合你在这个地方布控,若是陈祖义真的有幸逃到这个地方,你给我把他抓住。”   小七认真的看向海图,把位置牢牢记住后,点头道:“卑职领命,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郑和拍了拍小七的肩膀道:“不相信你,就不让你去了,一会儿你就下去准备准备,明天你便先行出发吧。”   小七应声。   随后,郑和又交代了小七一些细节,等到把所有该约定好的,约定好后,郑和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那个叫施二姐的姑娘还好吧?”   小七点头:“吃的好,喝的好,就是天天骂的有点难听。”   郑和莞尔一笑道:“由她骂吧,反正不少一块肉,走的时候记得把她也一道带回去,想必施进卿也担心坏了。”   “明白,那卑职就先下去准备了。”   “嗯,去吧。”   小七告退离去。   很快。   第二天就到了,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小七敲响了施二姐的房间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声响后,门勐地从里面打开。   施二姐冲着小七张牙舞爪道:“你可算舍得来见我了,你说吧,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今天就是带你回去的。”小七摸了摸鼻子。   “回去?”   施二姐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们和陈祖义商议好了?已经接受陈祖义的归附了?”   小七点了点头:“对,而且事情已经更改不了了。”   说完,小七准备好迎接施二姐再次的大骂,可没想到施二姐竟然失魂落魄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下一刻。   施二姐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把小七看的神色古怪了起来。   半响。   小七看着施二姐还在大哭不止,皱眉道:“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不带你回去了吗,再说又没有委屈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   “你知道什么啊。”施二姐哭着说道:“我和我爹自告奋勇来提醒你们,结果我一来就被你个小喽啰抓住了,连郑钦差的面都没见到,都怪你这个混蛋,你赔我郑钦差的面。”   小七摸了摸鼻子:“我混蛋就混蛋吧,那你能去船上哭不,咱该走了,我还有事找你爹商议呢。”   “你…我那还有什么脸再见我爹,我爹千叮咛万嘱咐,结果我还是把事情办砸了,若是你们大明舰队被陈祖义毁了,以后我们西洋可怎么办啊。”   一说到这个,施二姐哭的更厉害起来。   小七无语了。   他等了一会儿,可等来等去也不见施二姐有停下的迹象。   小七只好没好气道:“得得得,我算是服了,你别哭了,我告诉你一件事。”   施二姐不二所动。   小七挑眉,不耐烦道:“你再哭,我啥事也不告诉你,而且直接把你绑船上你信不信。”   还是威胁的话好使。   施二姐努力的止了止,终于止住了哭声,可看向小七的眼睛中眼泪依旧吧嗒吧嗒往下流。   小七撇了撇嘴道:“你事情没办砸,我们知道陈祖义是诈降的。”   嗯?   施二姐的脑当瞬间死机了,她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你们还和他的人商议什么?”   “不这样,怎么把他们全部引出来。”   施二姐嘴巴一瞬间长大了:“你们是要…是要…”   小七点了点头。   “可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施二姐顿时又生气了。   小七无语道:“我们信任你父亲,至于你…看在你骂了我们两个月的份上,也能信任你,但是你敢说你带的所有人都值得信任?而且我提醒你,当我们舰队没出发去巨港前,你最好谁也不要告知这件事,你们三佛齐若是没有海盗的奸细,打死我也不相信。”   施二姐脑子反应了一阵,说不出话来了。   小七撇嘴道:“也不知道你父亲怎么会让你出门,娘们家家的就是麻烦,这下能走了吗?”   施二姐听到小七说她是麻烦,当即就想开口反驳,可张了一下嘴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往日飒爽大气的性子,在这一刻仿佛被小七按的一点没脾气了。   “能走了。”施二姐委屈的说道。   小七接着撇嘴道:“不骂我大明都是蠢蛋了?”   这…   施二姐一时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等到两人来到外面后。   施二姐看着小七的背影,偷偷的吐槽道:“神气什么,谁能想到你们大明早就有所准备和预防。”   …… 第407章 -你要不要留下来?   海面上几艘船只,乘风破浪的向着三佛齐而去。   船上的施二姐远远看着那个俊朗的少年将军,在甲板上与军卒们角力,她想到之前一直怒骂他的那些话,脸色不免有些羞愧,不过还好她肤色偏黑,谁也看不出她的脸色发红。   说起来她骂了两个月,其中有些话难免会不好听,一般人真不见得能忍得了,这多亏了那个小甄将军不计较。   不过,这个小甄将军也实在可恶的很。   海上的男儿们,哪有一个像他这般对待人的。   这时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小甄将军角力胜出,迎着阳光露着得意的笑容,棱角分明下显的笑容极为明亮。   施二姐撇了撇嘴,小声滴咕道:“怎就没一个人出来,杀杀他的锐气,让这般得意。”   ……   船上的生活很是枯燥,多数时候都是聚在甲板上相互找乐子,可海上也不是一直风平浪静,有时候也经常能遇到庞大的海浪袭来。   可是这艘船上的船员每每都是镇定无比。   尤其那个小甄将军。   随着日子推进,施二姐越发的觉得那个小甄将军不俗,他好像是船员们的定海神针一般,往往一句话就能让所有船员们凝聚出一股齐心协力的力道。   不知不觉中,施二姐的眼光开始每日追寻起小甄将军了。   她见到过海浪打湿他的衣服后,他不惧寒冷的赤着上身,与船员们用力的搅动着帆绳,也见过晴朗天气下,他一跃跳进海里如同一条游鱼般欢畅。   她好奇的还想看一看更多的样子。   可三佛齐已经到了。   自小到大,她第一次觉得这一趟航线短了些。   下了船后,施二姐有些心情低沉,小七这时来到她的身边:“喂,丢了魂了?到你地界了,你不得好好招待招待我们?”   施二姐白了小七一眼,没说话。   小七不乐意道:“你什么意思,当初我可好吃好喝养了你两个月,你这会儿就小气起来了?”   “那我也把你关两个月!”施二姐愤愤道。   “好家伙。”小七瞪眼道:“你咋这么能记仇?得,我躲远点还不成吗。”   说罢,小七转头去找其他军卒了,并且很快小七就和其他军卒说说笑笑了起来。   施二姐有心想喊住小七,可偏偏说不出口,他看着小七没心没肺的与一群大头兵嬉闹,她的心中一时间莫名其妙的更加生气了,于是施二姐什么话也不说,闷闷的迈动着大步向前走去。   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与小七说话,性子总是忍不住的变得有些暴躁。   很快。   施二姐带着小七隐秘的来到了她的家中,当天下午,小七便与施进卿秘密的商议了起来,这场商议除了小七和施进卿外,便只有施二姐一个人。   小七与施进卿商议的激烈,施二姐便偷偷的望着小七,她看着小七指点江山,说着要活捉了陈祖义的模样,渐渐的心神飘到了九天之外。   随着时间流逝。   适合大明舰队返航的信风开始在大海上刮了起来。   郑和之前和小七商议好的,信风一来,他们便起锚出发巨港,小七这一日感受着海风,对着身边的施进卿道:“舰队出发用不了几日就会到达巨港,我们也该出发了,若是误了时机,让陈祖义再次逃了出去,那就不妙了。”   施进卿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的船队开始动身向着指定的海域地点驶去,他一边让快船打探着郑和舰队的位置,一边根据这郑和舰队的位置,调整着他们的速度。   当他们到达位置后。   这个时候,郑和带领着舰队,也刚刚到达巨港。   巨港海域前数十艘陈祖义的船只迎了上去,郑和在指挥舰上看着这一幕笑了出来,他大方的放下了木板,让陈祖义的人登上了指挥舰。   当陈祖义一众人登上指挥舰后,陈祖义露出狞笑,抽出刀,狂吼道:“兄弟们,夺船,抢宝,杀人!”   众海盗一窝蜂的开始向着郑和的方向冲了过去。   同时陈祖义的数十艘船在同一时间,也开始了抢先攻击。   然而下一刻,指挥舰上便传来了陈祖义的一声惊讶的叫声:“艹,中计了!”   ……   这个时候,小七正在和廖宇几人说着话,施二姐故作轻松的走了过来,她看着小七开口道:“等捉住了陈祖义,你们是不是就要回大明了?”   小七听到这话咧嘴笑了起来:“可不嘛,难不成还在海上飘两年?”   施二姐哦了一声,随后笑着问道:“对了,我看你本事不错,我父亲都赞赏了你好几次,你在大明带多少人马啊?”   “千数人吧,咋了?”小七问道。   “就这点?”施二姐难以置信道,随后装作随意的样子道:“要不你留下来吧,我去和我父亲说,让你领两三千人,咋样?一下子让你多了这么多人,比你在大明有前途吧。”   小七以及廖宇等人全部愣住了。   刚才听到了什么?   什么比在大明有前途?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施二姐看着小七几人神色都有些古怪,再次皱眉道:“两三千人这还只是开始,以后肯定会让你领更多的人马的,也许五千,一万人也未尝不可。”   一万人。   三佛齐海上的力量总共也就万把人。   一万是真不少了。   小七嘴角抽了抽:“那个,你是不是很小就离开了大明?”   “我就是在三佛齐长大的。”施二姐道。   “怪不得。”小七对着廖宇几人道:“这咱得理解,去年我还遇到一个小国的人,他说咱舰队上的人肯定是咱大明所有的人,他们压根就不相信有国家能派两三万人一起出海。”   廖宇憋着笑道:“理解理解。”   施二姐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话,瞪眼道:“你们瞧不起谁呢,我虽然没去过大明,但是我父亲给我讲过,我知道大明人多,但是我特意去问过我父亲,我父亲也和我说了,大明升职很难的,从领一千人到一万人,难如登天。”   这倒是实话,一千人是千户,五千人是指挥使,一万人得是都司指挥才行。   一般人显然很难爬上去。   但小七是一般人吗?   他的家庭成分就注定了,只要他不是斗鸡遛狗的那种纨绔子弟,就铁定能一步步走向高层。   就比如他这几年升职很快一样。   这就是勋爵子弟的含义。   小七张了张嘴道:“那个其他人可能升职很难,但我可能不算难,哪怕我功劳不显,但是按部就班下来,应该用不了几年也能率领万儿八千人。”   “怎么可能。”施二姐不相信的说道,随后还愤愤道:“即便不愿留下来,瞧不上我们三佛齐,也不至于说大话吧。”   廖宇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他憋着笑道:“施姑娘,你可能不晓得,我们都督的大哥是我大明当朝国公,大嫂是当朝大公主,三哥是宁安伯,几个姐夫也都是侯爷,升职真不难的,只要有资历和功劳,没人敢压着不让晋升的。”   其实廖宇说得还有些保守。   资历和功劳?   自然会有人往小七嘴里塞的。   这把施二姐吓了一跳:“你这么有来头?”   小七客气道:“别听他们瞎说,也就一般般。”   廖宇道:“什么一般般。”随后对着施二姐道:“施姑娘晓得安南不?知道谁灭了安南的黎季犛吗?”   “这我听说过,好像是什么赵国公来着。”   “对,就是赵国公,那是我们都督的亲大哥。”廖宇乐得好像甄武是他亲大哥一样。   “啊?!”施二姐彻底震惊了,下一刻她心中突然有些难受起来,她相比小七,原来她才是那个出身一般的人。   正在这时,小七突然一个激灵:“别聊了,陈祖义果然逃到了这边。”说完,小七就冲着号旗兵吩咐道:“通知两翼,给我包抄过去。”   号旗兵迅速的把指令传达了下去。   两翼立时动了起来,向着陈祖义包抄而去。   小七眼中厉芒一闪道:“让咱们的五艘船,直接给我撞过去,两败俱伤也要撞烂他们,另外让人准备火箭,到时候直接给我放火,不要怕引火烧身,不惜一切代价,这次也必要活捉了陈祖义。”   “是。”   廖宇等人坚定应是,立马动了起来。   此刻海面上陈祖义也只剩五六条船,所以小七自然有资本用这种打法,因为小七他们即便一比一的船损,小七他们跳海的兵卒也都能被救起来,反而只要把陈祖义的船只撞烂后,掉入大海的陈祖义等人,除了投降,就只能活活被累死淹死。   小七乘坐的这艘船以最快的速度撞向了陈祖义的船只。   陈祖义他们即便全力控制船只避开,可是依旧被小七撞到了尾巴,一时间两艘船同样摇晃了起来。   不过小七他们的船很快就再次平稳了下来。   但是陈祖义他们的船只,在还没平稳下来时,就又被其他的船撞击上去。   下一刻,无数的火箭也朝着陈祖义的船只射去。   这一场拦截战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很快。   不一会儿。   本就是败逃的陈祖义再没有了挣扎的可能,他的船只不是被烧,便是被撞破,他们船上的人为了保命只能和下饺子一样,一个个跳进了大海。   小七欢呼的高喊:“给老子活捉了陈祖义,到时候回大明献给陛下领赏去。”   众军卒听闻,都齐声高呼了起来。   海水中陈祖义的人马,一个个的飘在水面上呼喊投降。   很快,军卒们便找到了陈祖义,他们一个个好似看到一块金元宝飘在大海上一样,兴奋的高呼着把陈祖义捞上来,然后又把陈祖义活活的捆了起来。   小七笑了起来。   这一战,大明彻底剿灭了这个盘踞在这片海域上的海盗集团,有效地保证了大明在海洋上的话语权,也为未来的西洋航线,海上丝绸之路保证了畅通无阻的条件。   ……   战斗结束后,小七率着所有人,带着施进卿等人前去巨港见到了郑和。   郑和看到活捉的陈祖义,高兴的连连道好,不枉他费心把陈祖义逼到了小七面前,小七果然不负众望的握住了这个功劳。   好!   这样的话,在他有生之年,必定能把小七培养的足够撑起海航的重责,到那个时候,不管朝政如何变化,只要有赵国公在,谁都无法影响到海航命运。   之后的几天,郑和率人上岸清剿了一番残余海盗,又在巨港安排了一番,这才再次打算踏上回程的路。   这一次施进卿需要一道去大明朝贡,接受封赏,施进卿担心三佛齐不稳,便让女儿施二姐暂时主持所有事物。   施二姐不甘也想要去大明,可她看着她大哥窝囊的样子,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离别时,施二姐又寻到了小七。   施二姐问道:“你对海洋就没有留恋的吗?”   “有啊。”小七说道:“多着呢,我喜欢这种探索的感觉,也喜欢大海,比如这风,这鸟,这天空,我都喜欢。”   “那我们三佛齐呢?”施二姐说道。   小七狐疑的看向施二姐:“你不会想说你吧?”   施二姐心中一慌:“不是,你别多想,我们三佛齐也有很多好玩的,嗯…当然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成家的话,我们三佛齐也有许多肤色白皙的女孩。”   小七爽朗一笑,明亮的双眼闪烁着光彩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啧啧,想想就很好玩。”随后,小七神色又一转,带着一份对大明的卷恋道:“但…可惜我有媳妇了啊,而且这次回去就会成婚,她等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能让她等着呢,还是等以后我们再出海时,再来你三佛齐玩吧。”   说罢,小七回头看了一眼快要起锚的宝船,冲着施二姐道:“行了,我该走了,回头你若去大明,我肯定不像你那般小气,绝对好好招待你。”   “这是你说的。”施二姐抬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意道:“我以后肯定会去大明的。”   “放心吧,你绝对吃不穷我。”   “那…一路顺风。”   小七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宝船跑去,路上他不晓得在和船上的谁人笑骂,脸上又绽放出一抹明亮的笑容。   只是这一次,施二姐莫名觉得小七的笑容竟如刀一样,也能刺的心里生疼。   ……   宝船最终还是缓缓的出发了。   施二姐站在港口一直到半夜才转身离去,没有人知道她想了些什么。   而船上的小七和同僚说说笑笑,他好似一点没有受到离别的影响,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因为快要到家了,神情中带着一股期待和振奋。   大伙在一起笑着诉说着这趟远航发生的趣事,也说着等到了大明后,一定要如何如何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说着说着,不知道谁提起的话头,几人说到了志向,有人开口问小七道:“小勐,你有什么志向啊。”   “志向?”   小七想了半天,想到了一点:“我想去探索更多的地方。”   “这不算,咱再说功名志向。”   小七又低头想了起来,他沉吟道:“这样的话,我将来想要带兵去灭了倭国。”   “为啥?”有人不理解。   而也有人理解的说道:“确实,倭国是很讨厌,经常有倭寇袭扰咱们大明。”   小七挠了挠脑袋道:“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我大哥很不喜欢他们,所以想有朝一日灭了倭国和我大哥显摆显摆。”   “那有机会带上我。”   “也带上我,带上我。”   附和声连连响起,带着一众年轻人的心中的梦。   五月间。   郑和的船队终于看到了广东的海岸线,他们终于回来了,不仅带着众多的珍宝,还带着许多国家的国王和使臣。   而岸上的人们也在岸上看到了海面上,威壮的大明舰队,岸上的人欢呼,层层上报,当消息传到朝廷,传到朱棣的耳中时。   朱棣不同于朝臣百姓们的欢庆,反而竟阴沉的望向了北方。   东风终于来了。   那个对大明尚有威胁,总是不安分守己的北方蒙古,也是时候彻底打消他们再入中原的奢望了! 第408章 -给风雨一个面子   永乐三年时,朱棣曾重开市舶司,先是在福建、浙江、广东分设来远、安远、怀远三市舶司,到永乐六年时,当交趾情况相对比较稳定后,又在交趾云屯设立市舶司,打算以后专事西南诸国贡使。   而京城也专门设置了会同馆安置各国使者,同时还设立四夷馆,专门用来培养及安置各国翻译。   所以,朱棣对与各国的交流,准备的很全。   如今郑和回来了。   这些准备也都能排上大用场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后世大明市舶司一直没有关闭,只不过郑和下西洋被叫停了,更好笑的是,有些人为了阻止朝廷的货物外销,千方百计的鼓吹海禁之策,然而当皇室发狠严控海禁时,又跳出来一群海盗和倭寇来阻止皇室严控海禁。   导致大明中后期,海盗和倭寇终是一患,剿不胜剿。   总之一句话,人家不仅不想让皇室玩,还得阻止皇室掀桌子。   利益啊。   好像哪怕到了现在也一样,总有资本家联合起来,甚至扇动着民意,绑架朝廷的一些政策,以此来满足他们赚取海量利益的目的。   他们根本不管朝廷政策是好是坏,也不管民众在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   更可怕的是民众在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中,只能像一只只湖涂的羔羊一样被裹挟着前行。   ……   当郑和舰队上的各国使臣们,在见到大明的繁华后,一个个惊呼不已,他们不由得在心中想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兴盛的国度。   而大明看热闹的百姓,瞧见各国的使臣时,也是一个个的惊呼不已。   幼呵,这是人是猴?怎么有这么黑的人。   瞧,竟然还有蓝眼睛的。   哎幼喂,蛮夷里面竟然也有身段好的姑娘啊,只是不知道…   ……   整个大明因为郑和的回来,仿佛注入了一丝活力,让生活有些麻木的人们,又燃烧起对生活的激情。   七月时。   郑和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中终于到了直隶太仓,当宝船停泊后,郑和带着舰队上的使臣们,改乘小船由长江直至京师。   这一日,岸边早已经来了许多的官员来迎接郑和他们靠船上岸,再加上此地许许多多围观的百姓,导致这一片地方格外的热闹。   而此刻一座早就被清空了其他客人的酒楼中,甄武正站在二楼的位置远远的望着岸边。   他的心情有几分激动。   几年未见,他真不晓得小七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高了?壮了?亦或者有什么出乎甄武意料的变化。   甄武怀揣着期待等待着。   程良也很开心兴冲冲的亲自去岸边等着小七他们,当郑和下船后和官员们寒暄起来时,程良便瞪大了眼睛朝着郑和身边看。   他先是看见了墩子,高兴的连忙喊道:“墩子,墩子。”   墩子远远的瞧见程良,脸上顿时也绽放出了由心的笑容,不过就在他刚打算去找程良,下一刻反应过来,他现在身份不同了,不再是国公身边的那个副千户了,他如今是征西舰队中的中营都督,有着他自己的职责。   他向着程良示意了一下,表示等不忙了便去找程良等人喝酒。   程良笑着点头,紧接着他便发现了在墩子之后下船的小七,程良连忙高呼,当小七看到程良后,便晓得甄武定在附近,当即就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可下一刻,他也如墩子一样,停住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之色。   墩子看到这一幕后,对着小七道:“去吧,一会儿我和大将军知会一声就成,至于你的那些人马,我帮你看顾着。”   “真的?那我可就真去了。”   “去吧,国公定在附近,别让国公等急了。”墩子说道。   小七兴奋的点了下头便抛下众人,向着程良冲了过来,人还没到程良身边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程良哥,我大哥呢?”   程良伸手向着酒楼指了指。   小七顺着望过去,一眼便见到了甄武挺拔的站在二楼,眼带笑意的看着他。   他激动的跳起来欢呼了一声,随后迈动脚步直奔酒楼而来。   甄武看着小七跑过来的身影,眼中笑意更浓了,他好久没见小七弟这么高兴的样子了,上一次见好像还是从辽东给小七带回来一匹小马驹。   小马驹是只母马,让小七在他的好友间得意了许久呢。   楼梯上传来冬冬冬的上楼声。   俊朗的小七出现在了楼梯口,甄武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招了招手,小七快步来到甄武身边,激动道:“大哥,我回来了,这几年我想死你们了。”   甄武拍了拍小七的脑袋:“长高了,也壮了,只不过也黑了些。”   小七傻乎乎的一笑道:“在海上嘛,总会变黑的。”   “黑点也好,显得人沉稳有力。”甄武笑眯眯道。   小七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问道:“我六姐呢,她怎么没来接我,还有我大侄子呢,我给他寻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呢,保准他玩好久,玩不腻。”   “你六姐嫁人了,定国公徐景昌。”甄武说道。   话音一落。   小七愣住了,下一刻小七扯出一个笑意道:“该的,六姐是该嫁人了,以后倒不用怕她再欺负我了,在海上时我还担心,她会把我带回来的东西抢光呢。”   甄武理解小七的不舍,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安慰道:“你走的时候你六姐就年龄大了,等不得你回来,不过徐景昌对你六姐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现在她和你二姐她们都在家等你呢?”   小七理解点了点头,转头又开口道:“那三月呢?大哥怎么不把三月也带过来啊。”   “他随你大嫂去北平了。”   “去北平?”   甄武点了点头,今年太子妃和朱玉英向朱棣请命,前去北平替徐妙云感谢之前将校女卷去了,现在估计应该也到北平了。   不过,甄武也没和小七解释什么,只是说道:“没事,她们不会在北平久留,最多几个月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   小七有些可惜,都囔着和甄武说起他给三月准备的礼物,说着说着小七再次说的兴奋起来,嘴中不停的说着他见过什么样的鱼,什么样的鸟。   甄武招呼着小七,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含笑着听着小七的话。   等到小七说完,甄武才叮嘱道:“明日朝会过后,记得去你老丈人家走一趟,别失了礼数,另外有没有给你媳妇挑选些稀罕玩意?”   小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选了。”   “那就成,之前我还担心你把陈玉儿忘了不说,反而还给我领回来一个外国女人呢,说到这个有句话我得提醒你,招惹那些异域女子归招惹,若是太稀奇古怪的,哪怕陈玉儿同意你纳回来,也别怪我不让她们进家门,你可别成了旁人家的谈资。”   ……   就在甄武和小七一边聊着一边往家走的时候,鞑靼大汗本雅失里正在与亲信商议着事情。   这段时间内,阿鲁台以惊人的速度整合了一个又一个部落,阿鲁台把持着太师的位置,权势一日胜过一日,如果再过几年,本雅失里这个大汗的位置,怕是要自然而然的让位于阿鲁台了。   这如何不让本雅失里感到危机。   大帐之中的本雅失里神色阴沉的说道:“我们不能再和阿鲁台混在一起了,要不然听从我们的部众迟早会被阿鲁台全部争取过去,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变成一个傀儡,任人宰割的傀儡!”   有人站出来附和道:“我赞同大汗的意思,现在就连昆布帖木儿他们都已经和阿鲁台走在了一起,我们不能再等了,趁现在我们还有七八万人马,必须要分家,免得被他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分家?”   一个满脸胡子,脸上带着横肉的汉子暴躁道:“怎么分?阿鲁台会平白让我们分出去?他现在足足有二十万人马,我们只要敢提出分家,他绝对敢和咱们撕破脸。”   “那也得分,大不了我们西迁,把东边地盘全部让给他。”   “呵,让地盘?阿鲁台是傻子吗?你让出地盘他就会让你西迁?有本事你连辎重粮草也不要。”横肉汉子怒道。   “阿达卜,你喊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阿鲁台,你至于把气撒在我身上?”另一人也暴怒反驳。   眼见两人火气越来越大,本雅失里敲了敲桌子:“吵什么吵,要不要咱们先打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轻哼了一声,都闭上了嘴巴。   与一个优秀的人同处一个舞台争权夺利是一种悲哀,就比如现在的本雅失里和阿鲁台,阿鲁台这些年南征北战,锻炼出一种他特有的人格魅力,这让他即便不使用阴谋诡计,只是日常的与众人熟络交往,就能够让其他人慢慢的倒向他。   本雅失里也受够了这种感觉,作为堂堂大汗的他,接受不了永远被阿鲁台的光芒所遮盖,他要另起炉灶,哪怕另起的这个炉灶烧不出旺盛的火苗也在所不惜。   “既然阿鲁台不肯分家,那我就逼着他同意分家!”本雅失里重重的说道。   所有人都不解的看向本雅失里。   逼?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汉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曹操会让天子带着支持他的人离开?   开什么玩笑。   即便本雅失里的力量也不弱,但是七万人对二十万人,怎么逼的阿鲁台乖乖的同意分家?   本雅失里好似看懂了众人的不解,他转头看向了大明的方向,他轻轻的开口道:“阿鲁台不怕我们,难道还不怕大明吗?”   大明?   满脸横肉的汉子,皱着眉说道:“可阿鲁台一直和大明有所联络,而且向来亲近大明,大明岂会为了帮我们说话不惜恶了阿鲁台?”   说到这里,他眉头皱的更深了:“即便如此对大明有利,可阿鲁台若是舍的下血本给大明,大明怕是也不会如我们所愿,再说咱们和大明向来没有联系,又能派谁去出使大明?”   本雅失里勾起一抹邪性的笑容道:“不必出使,大明会主动过来。”说完,本雅失里环顾众人再次开口道:“我记得过些日子,阿鲁台会在兴和与大明的人来一场会谈,如果我们杀了大明的使者,你们猜大明会不会出兵?”   此言一落,众人皆是心惊。   他们面面相视后,横肉汉子咽了口唾沫道:“以朱棣的性子,肯定会的!”   本雅失里平澹的接着问道:“那如果大明大军压境下,我们提出舍弃地盘,全部西迁躲避,阿鲁台会舍得同意?”   横肉汉子想了想,吐出两个字:“不会。”   本雅失里最后冷笑出声道:“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提分家,你说阿鲁台敢不敢在那种情况下,和我等彻底撕破脸?”   这…   阿鲁台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啊。   本雅失里这时候站起来,他再次环顾众人,语气坚定道:“我已决意如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再次对视。   片刻后,全部起身坚定道:“我等以大汗马首是瞻。”   “好!”本雅失里眼中一定,振奋说道。   随后,他抬眼望向远方,看着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他脱离阿鲁台后,风光的生涯。   他想着,不过是招来大明的攻打而已,又不是没机会跑掉,总比留下来被阿鲁台慢慢的吃掉要好。   毕竟他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决计不能成为阿鲁台的傀儡。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能!   ……   北平。   几日前,太子妃带着朱瞻基,朱玉英带着三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太子妃和朱玉英不免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倍感亲切。   她们一回到这里,仿佛浑身都通透了几分。   然而朱瞻基和三月却不同。   虽然他们哥俩都是在北平出生的,但是在他们有意识后大多是在南京长大的,此刻他们再回故地,眼神中反而更多的是探究及好奇的神色。   这一日,俩人趁太子妃和朱玉英忙碌,特意邀来了薛勋和顾亮带他们闲逛北平城。   薛勋是薛禄的长子,顾亮则是顾明的长子,薛禄和顾明长期镇守北平,他们俩个人的儿子当仁不让的要在此时陪伴朱瞻基和三月。   说起来薛勋如今十八岁,当年和小七关系最为要好,如今已经开始在军中跟着薛禄历练,而顾亮还比薛勋年长四五岁,早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尤其在北平军系当中,更是声名在外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将领。   为此顾明颇为自豪,他早年就不喜读书,所以便把读书的责任甩给了顾亮,为此顾明培养起顾亮可以说是竭尽心力,甚至还曾让顾亮在甄武身边待过一段时间,而顾亮确实也没有辜负顾明厚望,不仅性子讨人好感,洒脱大气,能力也备受一众老将认可。   此刻,四人一边骑马并行,一边闲聊着。   朱瞻基因为对顾亮不熟悉,三月便帮朱瞻基解释着:“顾大哥的父亲是兴和伯,我记得父亲和我讲过,早些年他和兴和伯,成国公,成阳侯等十人,曾组成小队深入大漠探查乃儿不花的踪迹…”   说到这里,朱瞻基打断道:“就是那个在军中颇为传奇的斥候队?”   “对。”三月点头道:“不过可惜靖难后,也只剩下我父亲他们四人还在人世。”   “这倒确实可惜。”朱瞻基也开口道。   顾亮这时爽朗一笑道:“太孙,小公爷不必惋惜,将军难免阵上亡,咱们军将家的儿郎们不畏生死,更何况他们的后辈如今都在北平军中任职,等过几日他们得空后,若是太孙和小公爷有闲暇,我可把他们约出来,大伙一块聚一聚。”   “这感情好。”三月眸光亮亮的说道。   几人正聊着,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响雷,一时间天气变的阴沉了起来,顾亮瞧着这天气可能要下雨,便提议先去茶楼坐一会儿。   朱瞻基和三月左右也不着急逛,在北平还会待上些日子,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可正当几人向着茶楼走去时,朱瞻基的护卫突然来禀报说拿下了一个可疑人物。   四人的眼光向着那个可疑人物望去。   那个可疑人物穿着一袭青衫,腰间挂着长剑,像极了戏文里跑江湖的一位侠客,顾亮见此笑了笑对着朱瞻基道:“太孙不必忧虑,此人应该是来找我的,若是方便的话,还是放了他吧。”   朱瞻基不解,但还是很给顾亮面子的让手下放开了那人,不过随后就忍不住的问道:“看此人作风,兴许会行刺杀之举,当真要放了。”   “放了吧,左右一个跑江湖的可怜人。”顾亮豪爽洒脱道。   朱瞻基见状不再多言,薛勋却在此刻笑着说道:“看来依旧是找顾大哥挑战的,顾大哥得嫂子情系,这福却也不太好享啊。”   “无妨,我又有何惧之?”顾亮一时间豪迈冲天。   这把朱瞻基和三月说的迷湖了。   这时,三人也到了茶楼上了,薛勋点了壶茶水,开始给朱瞻基和三月解释了起来,原来顾亮妻子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华山派掌门的独女,不仅生的玲珑风貌,而且一身武艺也是不俗,更重要的是心肠磊落,情义无双,行走江湖最爱打抱不平。   于是惹了许多江湖人的迷恋追求,甚至有人不惜豪掷千金为求一见。   可这女子偏生洒脱逍遥,面对名利相邀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一笛一剑一马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但就这么一个奇女子,因为与顾亮的一场巧遇相识,在互生情愫后,竟没有犹豫的决绝的退隐了江湖,弃了刀剑,从此嫁给了顾亮相夫教子。   江湖上最为出奇,被好事人排为江湖第一美女的人,竟然嫁人了!   这让知道这个消息的江湖人,全都固执的认为是顾亮这个权贵子弟,以权势逼得她不得不出嫁,哪怕是她烦不胜烦后,放出自愿的话解释也没人肯信。   此刻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哗啦啦的秋雨仿佛要把寒意带给众生,顾亮含笑听着薛勋的叙说。   这个时候,三月突然咦了一声道:“哎,你们看,那个江湖人竟然在雨里一直等着。”   几人全都看了过去。   远远的,在护卫们的外围,那名江湖人站在雨中,冷漠的看着茶楼中的几人,他勾着冷笑,仿佛在用坚定的态度诉说着他必杀顾亮的决心。   他大抵觉得自己是斩杀恶龙,拯救美人与水火的英雄,甚至也许还做着杀掉顾亮后与美人双宿双飞的妄想。   透过冰凉的雨水,三月仿佛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   三月眉头一皱道:“顾大哥,要不让护卫们拿下他吧,最不济也驱走他吧,若让他一直待在城中,兴许会让他闹出动静来。”   顾亮在这时,舒眉一笑道:“不必,这些江湖人大多只是想找我挑战罢了,而且既然他们想用江湖的法子,那我也该用江湖的法子才对,要不然如何向江湖人证明,半落选的夫君亦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说罢,顾亮寻掌柜的要了一壶酒来,他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提刀在手道:“你们稍坐便可,我去打发了此人。”   话音刚落,顾亮一跃从二楼而下,落入了漫天的风雨中。   他的动作潇洒,仿佛踏着风雨,他的胸腔带着对妻子的爱意,趁着急饮的酒性,狂歌出声。   等顾亮冲至江湖人面前时,只用了三刀。   第一刀破了江湖人的剑法。   第二刀震飞了江湖人的长剑。   第三刀,刀尖便停在了江湖人的额头上。   这个江湖人脸上有些震惊,大抵没想到顾亮的武艺会这般的高,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闭上了眼睛。   雨水呼啦啦的下着,顺着刀背滴落在了地上,漫天的风雨声像极了萧杀的曲。   半晌后。   江湖人听到了顾亮的话语:“可有什么遗愿?”   遗愿?   江湖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当年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忘怀,哪怕到如今想起来依旧清晰的如同昨日。   那一天,她倒骑在马背上,吹着一首动听的曲子,可能是她太过陶醉,曲子结束后,被马带的不知方向了。   她问:“喂,这位少侠,清河是哪个方向?”   他愣愣的半天没有回答。   她微微一愣,都囔道:“呆子嘛。”   不过在都囔完,她又舒眉笑了出来,大好年华,管它对错,自在前行便是,于是她不再理会方向,也不再辨别对错的驱马向前走去。   路上,她又鼓捣起了曲子。   可她的笑颜却在他心中生了根。   顾亮此刻看着江湖人发呆,皱起了眉头,刚欲说话,江湖人苦涩的开口了:“若…若是可以,请你告知苏姑娘,有一个…呆子试图救过她。”   江湖人说完,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苏半落后,便难受的如同刀搅,一时间心中又密密麻麻的浮现出无数日子中,想要告诉苏半落的思念之语。   可他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落下一句:“就这一句…一句就好。”说完,他闭目等死。   风雨又大了几分。   顾亮突然笑了起来:“你也觉得半落好看?”   江湖人一愣,不解其意。   顾亮把刀曾的收回了鞘中:“这风雨来的实在不是时候,给它个面子,今儿不想杀人。”说完,顾亮大笑的踏步向回走去。   风雨仿佛湮灭了顾亮的背影,却掩盖不了他的洒脱豪爽的笑声。   江湖人突然大喊:“你即便饶了性命,可有朝一日,我依旧会取你性命。”   风雨中传来顾亮的声音。   “大可前来,我随时恭候。”   江湖人咬了咬牙又喊道:“不过你今日饶命之恩,我会在他处报答。”   顾亮身影顿了顿,随后伴着步伐,声音再次响起:“不用,我给风雨的面子,他日你还给风雨便是!”   说着,顾亮的笑声再起。   而茶楼上的三月几人看着这一幕,心中都不由的生出几分感触。   也许这世间只有这般洒脱的男子,才能配上那般逍遥的女子。   皆非凡人。   天造地设。   等到顾亮回到茶楼时,突然他的一个护卫找了过来,他一边擦拭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听着护卫在他耳边低语。   当护卫说完后,顾亮看向朱瞻基三人道:“真是不巧,本还打算多陪太孙和小公爷逛两天呢,但我爹突然派来了个急差事。”   “什么差事啊?”   “明天出发去兴和,护使者见一见阿鲁台!”   …… 第409章 -朱棣亲征鞑靼   秋天的感觉好像总是随着秋雨的脚步而来,在不知不觉中才使人恍然的发觉,原来路边的树根处早已落了一层金黄的叶片。   自从顾亮去往兴和后,已经一个月了,可即便过了一个月,朱瞻基和三月交谈时,有时候也依旧会忍不住再次提起顾亮。   他们觉得,大明大好男儿,应如此也。   两人也许是受到顾亮的一些影响,也许是在见识了广阔的草原,心胸在这个时间内渐渐的打开,让性子也变得有些疏阔起来。   朱玉英和太子妃也乐于见到他们两人这番变化,便由着他们两个在薛勋的带领下到处乱跑。   军营,长城,雄关…北平的各个地方都遍布了他们的足迹。   这些地方冲刷着他们的心灵,也在帮助他们成为真正的男儿。   ……   然而就在他们归期将近时,一则惊天的消息瞬间让整个北平城都发生了震动。   鞑靼在兴和突然袭杀大明使团,除逃出七八个残卒外,其余所有人全部殉难,而身负护卫使团重责的顾亮,身陷鞑靼千军之中,奋战不休,直至力疲战死。   朱瞻基和三月听闻这个消息后,如被巨锤袭胸。   那个让他们倍有好感,颇为钦佩的豁达男儿就这么死了?!   那个在军中崭露头角,众人夸赞的年轻将军就这么被鞑靼给杀了?!   自小被无数人呵护着长大又锦衣玉食的两人,第一次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怒吼:“鞑靼!”   在这一刻,战争,家国,仇恨,好像再也不是书里看到的那个轻飘飘的字眼了。   有些在政客眼中用利益衡量的东西,突然就具有了真实的骨血在他们心中扎下了根。   而此刻,城外北大营中。   快五十岁的顾明双眼血红的,持着马鞭冲到大帐外,嘶吼着:“给老子整兵,老子要去灭了那帮狗日的!”   他本就是蒙古出身,极善骑战,就连甄武的骑术和箭术都得益于他,所以他在靖难后,一直统管的就是骑兵。   当他喊完那句话后。   一时间,整个大营响起了马嘶人叫的声音。   很快。   一支极为高效且善战的骑兵,各备着三日的口粮,便已经整队待发,顾明的副将想要劝说,可看着顾明这个样子,劝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家刀山火海一起趟了无数遭,如何看得了老伙计丢失爱子的凄痛模样。   大不了这官以后不做了!   可就在他们将要出发的时候,薛禄得到消息匆匆的赶了过来。   薛禄眼见军营的情况,从快马上直接跃身而下,连忙来到顾明的身边,拦住道:“老顾,你想干什么,你千万不要冲动!”   “干什么?”   顾明悲伤的怒吼道:“你说我要干什么?他们杀了亮儿,我还能干什么?”   “你疯了,先不说你这是违反军纪,你这点人能够给亮哥儿报仇吗,你难道想让这些人也全部随你死在草原上吗?”薛禄也怒道。   顾明不听。   薛禄再次怒吼道:“他们可是随你百战的兵卒啊,你难道就舍得让他们白白丧命吗?!”   这句话好像在他失去的理智中,注入了一丝清明,顾明回身看向随他征战多年的兵卒们,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脸孔,他突然悲愤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薛禄看到顾明这幅模样,双眼也不由的有些泛红,他难过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咱俩在一个马勺里搅了十几年了,亮哥儿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出事了,我也难过,可咱不能冲动啊,冲动解决不了那些杂碎。”   顾明嚎啕大哭中说道:“可那是亮儿啊,他从小那么乖,那么听话,读书练武,从不嫌夏热冬寒,怎么就…怎么就…”   “我知道,我知道。”   薛禄说着,侧了侧头把他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了回去,说道:“我已经快马向陛下禀报了,你放心,陛下和国公他们肯定会给亮哥儿讨回公道的,一定会让鞑靼付出代价的,肯定会的。”   ……   城内顾明的府宅中,太子妃和朱玉英第一时间也前来看望,顾明的媳妇和朱玉英是比较熟悉的,在拜见过太子妃后,拉着朱玉英便哭诉了起来。   朱玉英听的几度垂泪。   她也是有儿子的,她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三月出了什么意外,她会不会一下子坚持不住。   更何况顾亮这个孩子,她曾听甄武数次称赞过。   好好的一个孩子,养大成人又培养的那般优秀,突然变成这样,任谁也接受不了。   顾明媳妇一边抹着眼泪,还指了指一旁的儿媳妇道:“可怜我的亮儿,他媳妇刚刚查出身孕,他还不知道消息,就这么走了,这以后可让我们怎么熬啊。”   朱玉英看向苏半落,她忍着伤感说道:“亮哥儿走了,你如今怀着亮哥儿唯一的骨肉,平日里切记多小心一些,可莫再让亮哥儿的骨肉出了意外。”   苏半落眼圈红红的,用力的点了点头。   之后,朱玉英和太子妃又是一阵宽慰。   一直过了一个时辰,朱玉英和太子妃见顾明媳妇情绪稳定了一些后,才提出告辞。   等到她们离去时,太子妃没让顾明媳妇起身送客,由苏半落陪着朱玉英两人出去。   可当苏半落把朱玉英她们送走后,正当苏半落返回之际。   大门不远处,一个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江湖人,冲着她高喊道:“你…你若想逃,我可舍命助你。”   苏半落一愣,她柔情的摸了摸肚子,随后脸色变寒走了过去:“听拙夫说起过,前段时间有江湖人向他挑战,是你?”   江湖人点了点头。   苏半落眼中闪过厉芒道:“若不是我此刻怀有身孕,不愿让腹中孩儿沾染戾气,我苏半落势必杀你。”   江湖人神色一僵,大抵没有料到印象当中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竟也有这般狠厉的一面,或者亦没有想到再次与苏半落说话,得到的却是必杀的话语。   他神色暗澹了下去。   随后苏半落干净利索的转身离去,嘴中话音再响:“我夫君顶天立地大好男儿,上可保家卫国,下可安民立世,岂是你等能够比拟的,可他却因我之故,还需应付你们这等自负侠义的愚昧小人,实在是可悲之事,若能回到过往,我苏半落宁肯毁了这张容颜以示天下,我与拙夫情深似海,来保他闲暇时的一丝宁静,又岂需你等来救?!”   江湖人发懵的看着苏半落决绝的身影,在门房大少奶奶的称呼下,走进了高门宅院里。   他突然嗤笑了一声。   午后。   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军营外,他跪在营地大门外,意欲投军效力。   ……   鞑靼袭杀大明使团的消息,如同旋风一样吹到了京城。   朱棣勃然大怒,如今大明海面平静,无海上来敌之忧,南方安南已纳入国土,东北奴儿干都司也越来越多的部落诚心归附。   可以说,由东到西,自库页岛到西藏,长约一万一千七百五十里;由北至南,自蒙古草原到交趾,长约一万零九百四十里,这么漫长的一个疆域线,除了北边的蒙古草原外,再无任何一个敢犯大明的势力。   何为声威,四邦臣服!   朱棣尚还没去寻鞑靼的麻烦,鞑靼却先来招惹他了。   好!   那他也不用再客气了。   随即,朱棣召见了甄武,朱能,张玉,朱高煦等一众武将前来,他把消息告诉众人后,只冷冷的问了一句。   “你们怎么看?”   几人对视一眼。   甄武向前一步,用一种无比坚决的声音,干净利索的吐出一个字:“战!”   其实这点也无需再考虑,郑和西洋回来后,带回了海量的珍宝,这些珍宝可以从大明无数的富绅之家换取海量的粮草,足以应付一场浩大的战争,而不伤及国内丝毫。   而且这些年朱棣虽说没有出兵北征,可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为北征所做准备,平定安南以及郑和下西洋暂且不说,长期经营东北的奴儿干都司及西北的哈密卫,如今已见成效,完全从东西两翼对整个北方草原形成了钳制之势。   东北的奴儿干都司不用多说,曾是甄武前去开拓的,从东面的濒临大海的库页岛到西面的斡难河,从北面的外兴安岭到南面的图门江,并与辽东都司接壤,无数部落归附设立卫所,如今已有四百之数。   而西域等地自朱元章时期就一直在进行安抚招揽,先后与哈密,别里八失、吐鲁番、柳城等政权确立宗藩关系,等到朱棣登基后,延续朱元章的政策,精心经营下使几者关系更为亲密,尤其位于西域要道的哈密,先是封其首领为忠顺王,之后设立哈密卫,进而以点破面,先后在西域设立赤斤蒙古卫、罕东卫、罕东左卫,安定卫,曲先卫等军事机构,并派驻汉民进驻。   就好似雄鸡展翅。   而历史中强盛的汉唐已经告诉了大明,针对及限制北方游牧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东北,西北两个方向实现战略大包围。   如今战略已经实现,草原此刻就像是大明怀抱中的一盘菜,朱棣只需要考虑怎么吃下它。   只要吃下草原。   朱棣便能达成汉武,唐宗之功业,若是再加上朱棣的经略西南,南下西洋,大明势必远迈汉唐。   ……   第二天朱棣在朝堂上,便以决然的姿态宣布亲率大军北征,此次预计出动大军五十万人马,涉及北方大部分卫所。   等到朝会散了后,满朝文武都忙碌了起来。   粮草,武器,重炮,火铳等等战略物资开始向着北平运输而去。   而此番出征的将领,朱棣仿佛早就有了腹桉。   中军主将赵国公甄武,副将安远伯柳升。   左哨主将淇国公丘松,副将安平侯李远。   右哨主将阳武侯薛禄,副将兴和伯顾明。   左掖主将成国公朱能,副将清远侯王友。   右掖主将成阳侯张武,副将宁阳侯陈懋。   朱棣看着这个名单,心中突然有些澎湃,这一次他选的全是军中的中流砥柱,而且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善战之将。   他此刻有着绝对的信心,这一战彻底打瘫草原上所有的势力。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股脑的把草原各部大火乱炖,一直炖的稀烂,炖到草原再无侵犯北境之能。   时间过得很快。   在忙碌的战前准备下,一转眼就到了来年二月份。   ……   这一日,朱棣自南京重新回到了北平城,也再次回到了他无比熟悉的燕王府,他慢步走在府中,看着种种物是人非的景色和院落,饶是他坚毅无比,可心中依旧突然难过的想哭。   他本以为已经澹忘了徐妙云的离去,可此刻走在王府的走廊中,思念却汹涌的袭来,让他不由得一阵的恍忽。   仿佛徐妙云依旧在某个院落嬉笑。   亦或者又在寝殿训斥着儿女。   她会等到他过去后,轻轻的迎上来,温柔的笑道:“王爷回来了。”   也会开心亦或者嗔怨的和他诉说着各种家长里短。   可这样的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了。   朱棣避开众人的目光,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泪水,随后掉头又从王府出来,带着朱高煦,朱高燧和甄武向着昌平而去。   一直到一座山的山脚下。   朱棣深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凝视着这座山川,良久他开口道:“这座山叫做土黄山,我嫌名字难听,改成了天寿山。”   甄武一愣,朱高煦二人则都不解其意。   朱棣嘴角弯出一个笑意,仿佛在看着徐妙云一样:“工部寻了好多的地方,我最终还是选定了这里,我要在这里建造一座皇陵,把她安置在此,她曾经说过,这边的风景独好,想必若是晓得可以长眠与此,定然是无比开心的。”   朱高煦二人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朱棣是在思念徐妙云。   而甄武此刻正抬头仔细的看着天寿山。   他不由得暗自摇头,怪不得他刚开始看不出来什么,此地与后世明十三陵简直是天差地别,导致他哪怕曾去过明十三陵,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候朱棣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柔弱的仿佛当年朱棣得知朱允炆要针对他时一样,他问道:“当初建文意欲削我爵位时,我曾问过皇后,我若被贬为了庶人,被迁云南等地,她会不会后悔嫁给我这么一个喜欢争强好胜的皇子,你们猜皇后怎么答我的?”   甄武装傻没听到,这话他可不敢接。   朱高煦挠了挠头,正寻思怎么回话,朱棣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她道,便是贬到了尘埃里,她也不会有一丁点悔意,后来靖难时,每逢战事受挫,我想到她都在北平看着我,我心中便升起了无数的信念,可如今我将再次出征,却再不见她为我备衣等候。”   说完,朱棣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直过了良久。   等到山中的晚风吹拂而来。   朱棣好像才把心中因为思念引起的伤感情绪消耗殆尽,当他回过身时,已经再次变回了那个雄才大略的永乐帝。   这让甄武有些恍忽,还以为刚才朱棣的伤感和软弱,只是一个幻觉。   “走吧。”   朱棣催马前行:“等兵马齐备后,咱们爷几个,带着咱大明的雄师,踏平这片草原!”   他的声音朗朗的响在天地中。   好像可以经久回响几百年,让后人也不由得心向往之。   …… 第410章 -本雅失里和阿鲁台的交锋   众所周知,兵种之间是存在一定克制关系的。   手持长枪盾牌,配备强弓强弩的步兵,克制以速度灵活著称的轻骑,而轻骑克制相对笨拙的重骑,重骑反过头来则又往往能够在穿插之间大破步兵方阵。   中原大地多年的战争史,应运而生的一个个兵种之间的克制关系,早就已经成为了一张双方都知晓的明牌。   但鞑靼因为资源和人数的关系,做不到配备齐整各个兵种,不过也因祸得福,他们生存在草原上的缘故,让他们整个民族只要翻身上马便会变为一个个轻骑的好战士。   蒙古轻骑盛名已久。   朱棣在面对这种情况下,自然把笨拙的重骑抛出这次战斗的序列,以轻骑加步兵组成了整个大军。   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鞑靼轻骑如果不想打,以大明人数较少的轻骑加步兵,也不容易拦截,这也是中原面对草原游牧民族自古以来的弊端,除非有足够海量的步兵,进行灵活的包抄堵截。   可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之处,海量的兵员大明不缺,可海量合格的,能够克制轻骑的精锐步兵却并没有那么多。   步兵在面对来去如风的鞑靼轻骑时,能够克制且逼退轻骑的重要原因是什么?   除了长枪盾牌外,最重要的便是所配备的弓弩。   鞑靼轻骑因为是在马上的缘故,他们的射程往往只有五十步至八十步,而大明如今精锐步卒的弓箭考核标准便是一百二十步,就连其他各式弩箭,蹶张弩,划车弩等,最低的要求都是八十步。   如此情况下,当不动如山的步卒方阵,对上鞑靼轻骑后,双方箭矢如雨,鞑靼轻骑占不到一点便宜,只能被打的掉头逃窜。   但是弓弩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用的,尤其是准头,这需要进行长期训练才行,可大明哪里有那么多各项考核都标准的精锐士卒?   本来是真没有。   但挡不住中原民族会发展创新啊!   一个新的远程兵种应运而生,那就是神机营。   这种管式火器对比弓弩有着两个非常明显的优势,第一点训练简单,只需要简单的训练就能够让士卒掌握,第二点就是节省气力。   这么一来,朱棣的想要集结五十万大军,拥有大量的可以克制鞑靼骑兵的步卒便再也不是奢望。   而且火器在这几年的发展中,已经有了良好的改善,其中最为出色的忠武铳射程可达二百多步,远超军中的二角意弓,划车弩等,渐渐的已经有了替代弓弩地位的趋势。   至于火器的缺点…   弹速慢暂时还没得到很好的提升,但是填装复杂,却又在三段击上进行了使用方式上的革新。   军卒们依旧分为三排,第一排只需要射击,然后把空枪递给第二排,第二排则把空枪传给第三排,同时把第三排填充好的火器交给第一排射击。   这样朱棣只需要把第一排军卒的射击准头练出来就可以,而且还能达到不间断射击的效果。   有时候甄武甚至在怀疑朱棣是一个穿越者。   因为朱棣眼光太准确了,不管是对海洋的重视,还是大力的发展火器,在后世看来都是非常正确的国策,而且还是必定能够让后世都受益无穷的国策。   只要这两条持之以恒的发展下去。   未来中原大地不管面对世界上什么样的变化,都能傲立峰顶。   可…   总有后人不争气啊。   甄武想到这点忍不住的叹息,毕竟大明神机营的创建,清一色的火器装备,加上士卒的熟练应用,要比西班牙的火枪兵早一百年左右啊。   作为世界上最先使用火器的国度。   在未来竟然被人用火器欺负的丧权辱国,何等的可笑。   ……   二月初十。   风清日和,尘埃不兴,朱棣自德胜门出,率军北上伐虏,兵甲车马之盛,极尽强盛之威,军鼓之声,响彻天地之间。   一路上大军过怀来,宣府,再至兴和。   路上朱棣的心情逐渐的好转,有时还给随军文员介绍当初元顺帝是从何处北遁,哪处驿站或石碑是为故元或辽金所造,亦或者兴致勃勃介绍万全城为他当年督筑而成,得意下还环顾文武豪气高问:“如此险关,何人和破。”   甄武听到这话,都懒得再想一下堡宗了。   而随军文员感受到朱棣此战自信的心情,一个个哪怕是第一次随军北征,一时间也都放下了忐忑的心境。   甚至被朱棣特意叫来记录此战详细的金幼孜等人,还有心情游山玩水了起来,不是骑马逐兔,便是观山看景,没有一点大战当前的紧张。   这搞得甄武都有点嫉妒了,于是有一日在金幼孜好不容易猎了条兔子后,甄武没好气的直接给他抢了。   抢完后,甄武还恬不知耻的说道:“记得把我抢你兔子的事,记录下来。”   金幼孜连忙摇了摇头道:“不会不会,这兔子就当孝敬国公的。”   可谁知道这让甄武更不高兴了。   “你费什么话。”甄武瞪眼道:“让你记录,伱就记录,别让我再打你一顿。”   额。   金幼孜有点发懵。   甄武想了想,解释了一句道:“青史留名啊。”   金幼孜顿时笑了出来道:“以国公之前的功绩,早已青史留名,何须这般。”   “你懂啥,我甄武的形象,在史书中不得鲜活一点?!”说罢,甄武拎着抢来的兔子,趁着大军在兴和休整,快马去往了薛禄和顾明处。   右哨营地中,不出甄武所料,顾明在夜里点燃了一叠一叠的纸钱,夜空中明灭的火光仿佛在传达着顾明对儿子的思念。   薛禄见到甄武过来了,很是好奇。   甄武把兔子甩给薛禄,咧嘴笑道:“打了只兔子,一个人吃着没味,你让人寻两壶酒来,咱们就着烤兔,饮上几杯。”   薛禄看了一眼伤感的顾明,立时明白了过来,当即点头让人去寻酒过来,然后他看着甄武正满地找柴火,笑了笑抽出短刀亲自去处理兔子。   这一夜,甄武薛禄和顾明,聊了许久的往事。   ……   自兴和后,再往下走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三月初九这天,朱棣在鸣銮戍,检阅大军,誓师出征。   此次誓师有史记载:六军列阵,东西绵亘数十里,旗帜鲜明,戈戟森列,铁骑腾踔,钲鼓震动。   可谓当今天下第一雄兵,无人敢掠其锋。   等到誓师结束后,第二日大军再次出发。   这次出发,甄武明显感觉到朱棣谨慎了起来,这让甄武微微有些放心,看来朱棣总归是沙场老将,即便有雄师在手,也没有飘起来。   朱棣当了燕王那么多年,对蒙古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他晓得草原腹地水源最为缺少,所以每隔十日路程便下令修建一座储存饮水的城寨,以备大军寻不到水源时,可从后方源源不断的调集水源供大军饮用。   这些城寨的名字也格外有意义,不是杀胡城,便是灭胡城,显示出朱棣打算毕功于一役的决心。   但也因为如此,大军行走的非常缓慢,本来快马几日可至的路程,朱棣稳扎稳打的走了足足五十天时间。   五月初一这一日,大军终于到达了鞑靼人长期活动的区域胪朐河,朱棣饮马此河,故改其名为饮马河。   甄武等主将同时开始警惕了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此地已经距离蒙古人不远,而且必定也能在此处寻到一些蒙古人的踪迹。   大量的斥候,尤其是先头部队左右哨两军,更是不断的派出精锐骑兵向着更远的地方探索。   而这个时候。   鞑靼内部正在爆发一股分裂的内讧。   阿鲁台看着坐在大汗宝座上的本雅失里,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尤其是想到本雅失里一声不说,便派人袭杀了大明使团,更是让他双眼冒火。   本雅失里把阿鲁台的神色看在眼中,不屑的冷哼一声道:“怎么?太师还在对我袭杀大明的人心生不满?”   阿鲁台冷哼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本雅失里大怒道:“太师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大汗之尊,还杀不得几个大明的人?”   阿鲁台气的想要吐血。   他和大明如今正是蜜里调油,本来还能麻痹着大明,甚至借着大明的资助发展壮大,可现在倒好,大明五十万大军打了过来。   那可是五十万大军。   更何况是朱棣亲率大军前来,他们当初和燕王打交道打的少吗?   朱棣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在场之人谁不知晓。   而且再听听朱棣的阵营,甄武,朱能,张武,薛禄,好家伙,这几年能征善战,声名鹊起,又恰在壮年的全部拉来了。   这是要干什么?   阿鲁台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道:“大汗当然杀得,但大汗既然杀得,引的明军来攻,想必大汗定有应对的良策,不知大汗此时可否明示一二。”   “良策?”   本雅失里心里暗笑,可脸上却装作一副糊涂的样子:“没有啊,我从哪里来的良策。”   此言一落。   阿鲁台阵营的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   火点起来后,不管灭?   这大汗有点混蛋呀。   本雅失里这时再次开口道:“太师手下兵马众多,想必以太师之能,阻挡住明军攻伐,应不是难事,这还需要良策吗?”   阿鲁台这时仿佛终于知道本雅失里的盘算了。   借大明之手消耗他的威望?   可他不是傻子,也不会上当的,阿鲁台眸光一转,看向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随后对着本雅失里道:“我这两日身体不舒服,怕是无法上阵,不如先让阿达卜率部众阻挡一两天如何?”   说完阿鲁台看向了本雅失里。   然而本雅失里有些出乎他的所料,竟然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来。   只见本雅失里看向了他最为忠心的部将阿达卜。   “阿达卜,你能否阻挡明军一两日?”   阿鲁台眉头皱了起来,突然有点看不透本雅失里了。   而阿达卜此刻却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一点也没有为难之色的说道:“回大汗,阿达卜有心替大汗效命,可是阿达卜部众太少,万万不是明军的对手,若是让阿达卜去阻拦明军,除了败逃之外,再无任何的可能,阿达卜并不是怕死,只是怕因阿达卜反害了咱们鞑靼。”   “有道理。”本雅失里说道。   下一刻,本雅失里仿佛自己嘟囔的说道:“太师身体不舒服,阿达卜也不是明军对手,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众人沉默。   阿达卜突然提议道:“大汗,明军如今气势汹汹,我们不妨暂避锋芒。”   本雅失里眼中一亮道:“好主意,既然打不过,那咱就先逃命再说吧。”说完,本雅失里看向阿鲁台问道:“太师以为如何。”   这时的阿鲁台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但他如何舍得逃。   这片地方他苦心经营了二十年,二十年啊,他怎么舍得放弃这片丰沃的水域。   阿鲁台怒道:“若是不战而逃,我们哪还有脸面存活在这个世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师到底意欲何为?!”   说着,本雅失里的脸色也在此刻冷了下来,他卸掉了脸上的伪装,再也不装模作样,冷冷道:“既不想逃?那就劳烦太师前去阻敌。”   阿鲁台噌的站了起来,带着冲天的怒气,直视着本雅失里。   什么意思?   本雅失里把大明引过来,反倒逼着他去应敌?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本雅失里也肯做。   真他娘的不是个玩意儿。   本雅失里则毫不示弱的看着阿鲁台。   良久。   阿鲁台咬牙道:“一定要如此?”   “没错!”本雅失里沉声道。   阿鲁台沉默了下去,可是眼光却闪烁起危险的光芒,自从他领了太师之位,整合了一个又一个部落后,很久没有人这么强势的站在他的对立面了。   他重重的向前踏了一步。   一时间支持他的部将们,同时凶悍的站了起来。   而阿达卜众人则也应声而起,针锋相对。   火药味顿时弥漫了起来。   可片刻后。   阿鲁台挥手让他的人全部坐下,他沉声道:“大汗想要暂避锋芒也可以,那咱就东迁避避风头,咱们去飞云壑附近,那里也足矣让我们熬到朱棣退军。”   他想的很简单,大敌当前他们实在内耗不得,而他既然不想应对大明,那么东迁至飞云壑附近,等到朱棣退军后,再次回来占领这片水域,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可他把本雅失里想简单了。   只见本雅失里摇了摇头道:“这点我却不同意,我以为咱们应当西迁,前去与瓦剌合军,双方联合定可阻明军不敢再轻犯草原。”   什么?!   阿鲁台顿时咬起了牙。   这就好比汉献帝想带着曹操去投袁绍。   比喻有点不恰当,因为鞑靼此刻的力量明显是强过瓦剌的,而且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但如果瓦剌和本雅失里搅合在一起,对阿鲁台来说却依旧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这让阿鲁台如何能同意。   本雅失里看着双拳已经握紧,透着一股暴戾的阿鲁台道:“太师不愿意吗?”   “你说呢?”阿鲁台冷声道。   本雅失里默默的解下短刀放在了桌上,坚定的道出了他的目的:“那咱们就各奔东西,各安天命,太师自可带着你的人马东迁,我则西行自谋生路!如若不然,我也不惧与太师彻底撕破这张脸!”   本雅失里的声音,如铁一般的响在大帐之中,刚好呼应了帐外呼啸的狂风。   鞑靼内部的双方势力,不知不觉间已经图穷匕见,走上了分裂的道路。   而此次交锋,很显然本雅失里谋划的更为周全。   阿鲁台这个亏,不得不咬碎牙齿咽进肚里。   可这对大明来说,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利处。   …… 第411章 -血染斡难河   几日里。   朱棣一边探查鞑靼人的踪迹,一边率大军顺着饮马河缓缓而行,一路经过平漠镇,苍山领,锦屏山…   至五月初九时,哨军终于发现了一小波鞑靼人的踪迹,而这波鞑靼人仿佛没有一点战意,在见到明军后掉头就跑,一点也没有犹豫。   哨军见状立马追了上去,马蹄飞溅碧草地,箭失飞射,在经过一番奋力追击骑射后,成功逮住了几个俘虏,然后兴奋的返回了大营之中。   当薛禄听闻此事后,当即就进行了审问。   审问的结果让他喜出望外。   鞑靼内部竟然出现了矛盾,本雅失里和阿鲁台已经分兵各自向着西北和东北方向逃窜而去,而更重要的是这几个俘虏,竟然知晓本雅失里逃窜的一些路线。   这让薛禄是惊喜又心疑,他把几个俘虏分开都审问了一番,发现几个俘虏说得全都能对的上,又派人顺着本雅失里逃窜的路线去探查了一番,当探马回来禀报,确实发现了本雅失里逃窜的踪迹后,薛禄再也忍不住了,当天夜里便带着几个俘虏,去往了朱棣处。   薛禄一路快马,来到了朱棣的帐中。   当朱棣听完薛禄的禀报后,一时间激动的从座位上直接一跃而起。   他的眸光里闪烁着光彩,仿佛在说着,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   不过朱棣在兴奋过后,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   “俘虏呢?可分开审问过?又可否派人顺着路线探查过?”   薛禄抱拳道:“末将全部分开审问的,几人所说全无破绽,而且也曾派探马前去探查过,确实发现了本雅失里逃窜的踪迹,俘虏现下也全被我带到了此处,陛下可随时传进来审讯。”   “好!”朱棣眉目中闪过思索,随后眼光一定,先是冲着士卒吩咐道:“快马前去通报,让甄武等将速来见我。”   随后,朱棣让人把俘虏带进了大帐,再次进行验证性的详细审问。   果然,审问的结果与薛禄的禀报并无差异。   就在朱棣为此兴奋的眼中连连放光时,大帐外响起了急速而来的马蹄声。   没多久。   甄武等人便全部聚齐在朱棣的大帐之中。   在这晚上时分,朱棣突然召他们过来,甄武他们自然明白,定然是有大事相商,所以所有人都是神色郑重又带着期待的看着朱棣。   朱棣向着薛禄示意了一下,薛禄点了点头,站出来一五一十的把他所知道的信息全部详细的讲了出来。   众将听闻后,一个个脸上全都爬上了喜色。   自从二月间从北平出发,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三个月了,每个人心中的好战分子早就变得有些焦躁了。   如今发现了鞑靼的踪迹,这简直正是将士报国立功时。   朱棣抬手指向甄武道:“你怎么看?”   甄武简单琢磨了一下后,便自信的看向朱棣道:“陛下,既然发现本雅失里的踪迹,自然不能放过,不管如何咱们也该先尝点甜头了,而且本雅失里的部众据我们多年的了解,最多七八万人,他们加上老幼妇孺定然走不快,尤其是他们可战之士绝不会超过五万之众,但是我们大军可以在一天之内集结出十万精骑,完全可以急行军追上去一口吃掉他们。”   说到这里,甄武想到又可以在草原上率领千军纵横驰骋,而他的那身无敌战力,也将能够再次发挥作用,心中顿时火热了起来,一时间更是忍不住傲气道:“十万打五万,别说他们只是鞑靼人,就算是天兵天将下凡,我也敢把他们冲的七零八落,这种富裕战若是再打不赢,脑袋拧下来给孩子当尿壶都比活着作用大。”   朱棣点头道:“不错,和我想法一样,鞑靼不分兵咱们有不分兵的打发,他们分兵咱们也有分兵的打发,总之这次的宗旨就是彻底打瘫鞑靼,让他们几十年都缓不过劲来。”   随即朱棣又环顾其他众将道:“你们觉得呢?”   其他众将立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所有人来来回回都是一个意思。   追上去,灭了他丫的。   苍蝇他们都不想放过,更别说人了。   这时甄武突然又站了出来,他咳嗽了几声道:“大伙停一停,先别忙着吵吵,让我再说两句。”   所有人止住了话语,看向甄武。   他们本当甄武会再次说出什么认真的建议,可甄武开口一句话,把所有人说的脸黑了下去。   只听甄武对着朱棣说道:“陛下,这事您就交给我吧,您率大军带着其他几个在此稍作休整,我带精骑追上去,保准把本雅失里部落中所有的牛羊马匹和女人孩子全部带回来给您。”   大帐中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薛禄,张武,朱能等都一脸不乐意的看向了甄武。   嘛呢。   大伙正讨论打不打和怎么打呢。   凭什么你就开始请战了。   朱能刚想开口说话,朱棣却一脸不爽的率先骂了起来。   “你他娘的想屁吃呢?老子千里迢迢过来,你当我游山玩水呢?你怎么不说让老子回奉天殿坐着呢,奶奶的,有老子在,这种好事轮得到你?”   甄武顿时一副苦瓜相,扮着可怜想要再争取争取。   朱棣瞧见后,立马冷哼了一句道:“你甭给老子露这幅委屈样,老子最多带你一快去,奶奶的,精骑疾行追击战,你也敢和老子抢了。”   这话一落,出乎朱棣意料。   甄武竟立马眉开眼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委屈全是假装的一样,只听甄武兴冲冲的开口道:“这样就行,这样就行。”   说到这里,甄武贼呼呼的环顾了一下众将道:“只不过我随陛下这么一走,大军…大军…总得有个镇得住的人管着,陛下您看您选谁留下?”   朱能听到这里,心里一咯噔。   艹。   好像又他娘的上了甄武的狗当。   因为在场除了朱棣和甄武外,最适合率领大军留守的就是他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按理说朱棣也该带他去追击,把甄武留下镇守大军才合规矩,毕竟甄武是中军主将啊。   想到这里,朱能更生气了。   狗日的。   没这么欺负人的。   他急的刚要开口,朱棣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这倒也是。”   随着朱棣的声音,朱棣的眼光看向了朱能:“你留下吧,你收缩五军进行防御,同时多派斥候探查向东北方向逃窜的阿鲁台,我带甄武几个率精骑去灭了本雅失里。”   “陛下。”朱能不甘心的喊道。   朱棣摆了摆手道:“好了,就这么定了,等打阿鲁台时,再多给你一些机会,这次你就好好留守大军吧。”   说完,朱棣开始和甄武等人商议起追击的细节。   只剩下朱能一脸幽怨的瞪着甄武。   等到商议完,朱棣瞧见朱能还有些闷闷不乐,同情的拍了拍朱能的肩膀安慰道:“这你也不能怪我,那小王八蛋脑子转的忒快,把我都套进去了,我总不能反悔吧,下次…下次你早点堵上他那张破嘴,这样我也有理由替你说话。”   ……   等到第二日,五军当中所有的精骑迅速的集结,然后各自备上二十日的口粮,在朱棣的率领下遁着本雅失里的踪迹就追了上去。   而此刻正向着东北方向逃窜的阿鲁台,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想着,明军此刻也该发现本雅失里的踪迹了,希望明军能给点力,替他除了本雅失里这个碍眼的家伙。   阿鲁台想到本雅失里,忍不住又冷哼了一声。   还想算计他!   哼。   当他这些年是白混的?   他等到明军灭了本雅失里后,打出为本雅失里复仇的大义,然后堂而皇之的坐上大汗的宝座。   到那个时候,看看谁还会反对他?!   阿鲁台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心思百转,想必任谁也猜不到他这番心思,不过即便甄武等人知晓后,甄武估计也只会感叹一声,芸芸众生中总有一些人以为可以机关算尽,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可孰不知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才是最终的幕后黑手。   这一次,本雅失里逃不掉,而阿鲁台势必同样也逃不掉。   ……   转眼间,四天时光一闪而逝。   朱棣等人一连追了四天,终于在斡难河南岸追上了本雅失里的部众,当前方斥候回禀发现本雅失里大部队后,朱棣当即停下了大军。   他翻身下马打开地图,同时召集甄武几人过来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   朱棣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自信且坚定道:“本雅失里绝对是打算逆流而上,而且肯定是打算逃到这里后,选择渡河快速西逃,因为他们辎重很多,只有这里水势平缓渡河最易。”   甄武等人看着地图都点了点头,认同朱棣的看法。   朱棣当机立断,迅速做出安排道:“张武,你率一队人轻装饶开本雅失里先行渡河,然后给我堵截在此处的河对岸,我们则远远跟上去,等到本雅失里到了这里后,趁其渡河之际,首尾不能相顾之时,我们全军冲上去,两头夹击,一战灭了本雅失里。”   张武和甄武等人同时应是。   随后,张武率着一队人从大部队中分流而出,绕过本雅失里的大部队,渡河而去。   甄武微微远望前方,这一趟出征终于到了开始收获战果的时候了。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太阳按部就班的东升西落,把日子推到了第五天。   本雅失里率着他所有的部众,带着逃离阿鲁台后的雄心壮志,终于来到了最容易渡河的平阔地所在,他看着缓缓流淌的斡难河,突然心中百感交集起来。   作为黄金家族的子弟他,自然清楚的知晓此地就是他的祖宗铁木真的龙兴之地。   如今他却又被灰熘熘的赶回了这里。   这让他有些心酸。   心酸过后,本雅失里又生感叹。   说起来后人不争气虽是事实。   可这天下却也真如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当真是谁强就跟着谁走。   本雅失里翻身下马,从斡难河中捧起一汪清水打在他的脸上,清凉的河水激的他瞬间头脑清明了不少,一时间也好似铁木真给了他这个后辈子孙无尽的信念。   当年祖宗能够从这里起兵,席卷天下,来日他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身体中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液。   本雅失里突然回身望向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什么大明?什么阿鲁台?哼,你们等着,等着老子再次强势回归的那天,至于现在吗,老子不陪你们玩了,你们自己狗咬狗吧。”   说完,本雅失里大手一挥:“渡河!”   可随着他的声音刚落,无数的马蹄声却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渐渐的本雅失里甚至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了。   什么情况?   本雅失里环顾四周,前方和后方竟然在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大批的明军。   他看着那些穿着铠甲,如同冰冷无情勐兽的明军,心中震惊不已。   什么情况?!   明军怎么可能追过来。   不应该呀!   即便明军要追,明军难道不该先去解决阿鲁台吗?   凭什么挑他这个软柿子捏。   阿鲁台才是大明的边防之患啊,朱棣难道长了一个狗脑袋,拎不清楚轻重缓急吗。   艹。   这时本雅失里再来不及多想,连忙整军迎战,此刻他的部众之中,那些善战之士尚且能够保持沉稳,可他部众当中的老幼妇孺却已经开始了恐慌。   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绵延数里之宽的明军,仿佛漫天遍野一般,犹如旋风一样朝他们席卷而来。   继而马蹄声,冲杀声带着明军冲天的气势,也向着他们压了过来。   真正的战场让人不由自主的胆寒。   甄武此刻骑在马上,前冲的飞快,随着越来越近后,他的手中已经翻出了一把早已填装好子弹的忠武铳,他向着敌营瞄准后,扣动了扳机。   一声响,继而成千上万的铳声响起。   敌营当中顿时无数的人马应声被掀翻倒地。   下一刻,随着双方人马再次接近,双方军卒全都向着对方射出了遮天蔽日一般的箭雨,双方人马在这一刻齐齐的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损耗。   甄武一边躲避箭雨,一边拉满弓弦再次射出一箭,然后便把弓箭挂在了马背之上,反手把马槊握在了手中。   他眼神坚定泛着冷漠的光芒。   心脏却砰砰砰跳动着,向四肢输送着无尽的热血。   许久了。   自靖难之后,还没有这么畅快的冲杀过。   甄武双腿微微夹紧,胯下军马顿时又快了几分,眨眼间几十步的距离,就被甄武风一般的跃了过去。   他依旧如以往那般凶悍善战,就像一柄锐利的长枪一般,势如破竹的冲了进去。   途中马槊挥舞的又急又狠,无一人能挡他片刻,只见他所过之处,不停的有人毙命跌下马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甄武在本雅失里的阵营中直接杀了对穿。   他拔回马头,再次看向战场,双方战的正酣,可大明显然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说起来大明精锐骑兵本就不弱于鞑靼轻骑,人数又是对方的一倍,更是趁其渡河之际,两头夹击,本雅失里的部众根本翻不起任何的风浪,便被打的七零八落。   随后,甄武再次提起马槊杀了进去。   明军气势更加高涨,战力一时间翻倍的增长。   随着时间流逝。   本雅失里的部众成片成片的死去,存活的人早就不指望反击,只想着突围而出逃命去,可明军不依不饶,打定主意要全歼本雅失里的部众。   这一场战斗,可以说是摧枯拉朽。   仅仅半个多时辰,除了本雅失里带着一小队人突围而出,惹的大批明军在狂追不舍外,主战场上已经遍地都是尸体。   鲜血把碧草染的通红,就连斡难河中都多了一抹红色。   甄武一边让人打扫战场,一边骑马来到了朱棣身边。   此刻朱棣身上虽然也遍布鲜血,可他整个人却显的很是精神亢奋,甄武笑着道:“陛下,此战几乎全歼了本雅失里,辎重,女人和孩子全部俘获。”   朱棣哈哈大笑出声,他一边驱马慢慢的向着斡难河边走去,打算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一边和甄武说道:“辎重能带走的,一会儿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了,至于女人和孩子,全部迁回去,尤其是女人,一个也不要给草原留下。”   甄武跟在朱棣身边应是。   这种处理方法算是常规处理方法。   女人对于草原民族来说,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源,他们各个部落之间征伐,也从来不会伤及女人,他们胜者处理女人的方法基本上都是让部众们一一娶回去,用来一生二,二生三…   所以他们对女人是很看重的。   当然这种看重,谈不上什么尊重,现代女性不用羡慕。   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草原民族劫掠边关时,常常会抢一些女人回去的缘故。   所以朱棣自然不会把俘虏的女人留给草原。   其实说到这里,只要把草原上的全部女人抢走,那才是解决草原危机真正的釜底抽薪之策,而且保准不出几年,草原上就没人了。   但这根本不现实。   这时甄武和朱棣也来到了河边,两人下马,一边清洗着自己,一边也帮战马做简单的清洗,甄武问道:“那投降的那些鞑靼人怎么处理?”   朱棣思索了一下道:“我们还需解决阿鲁台,投降的让谭广去处理吧。”   甄武微微一愣,就知道朱棣是什么意思了。   谭广如今以都指挥之职,领的宿卫朱棣的职责,最重要的是此人有些嗜杀。   甄武点了点没在这个上面多说什么。   他其实对鞑靼人,尤其是普通士卒没有多大的仇恨,双方几百年后都是同胞,不分你我,可现在鞑靼之中总有人想着再入中原,甄武也没有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   追击本雅失里的人回来了,当朱棣听到本雅失里率着六七人最终逃过了追击,朱棣脸上浮现起了一抹不甘的神色。   没把本雅失里抓回去,总归有些美中不足。   甄武想了想后,倒是笑了笑开口劝道:“如此也并非全是坏事。”   朱棣看了过来。   甄武指了指西边道:“瓦剌虽然现在人马不多,可若是咱们此战彻底灭了鞑靼,草原上将再无钳制瓦剌的势力了,这样势必会导致瓦剌急速扩大,所以咱们也不能不管瓦剌,本雅失里逃到西边刚好给咱们一个理由,等到明年时,派一支偏师顺道把瓦剌也打瘫得了,从此由咱大明正式接手草原,管辖草原剩余各部岂不是更好。”   朱棣一想也是,随即放下了这件事。   下一刻他把目光再次投放在了斡难河上。   朱棣突然轻笑出声。   “想当年铁木真从此处起家,随后南征北战席卷天下,当真是一代雄主,让人心生敬意,可是他若知道如今他的子孙,在此处被我大明杀的全军覆没,不知道又会作何想,说起来我还真想让他亲眼瞧一瞧,我汉家儿郎也并非都是前宋那般软弱,亦有铁军可反过头来席卷草原,免得他一生终了,也感念天下并无敌手,亦免的在他心中觉得我汉人…鼠性无胆,只晓得惶惶偏安一偶。”   是啊。   甄武也深深的望向了这条千百年流淌,依旧清澈的斡难河。   他其实有些感到庆幸,庆幸元朝之后是朱元章和朱棣相继坐了皇位,他们两个总归是狠狠的补了汉人的一块嵴梁。   若是元朝之后,再上位的是一个软弱的皇帝,甄武真不晓得汉家子,在未来还能不能再趾高气昂的抬起头颅来。   倘若又被草原打的俯首称臣。   呵。   甄武真的不敢想象。   这时朱棣再次开口,他豪情万丈的指着斡难河道:“斡难河啊,自古以来有哪位汉家帝王能够纵马驰骋在这斡难河旁,而我,大明永乐朝的帝王,朱棣,做到了!”   阳光照射在斡难河上,泛起盈盈的亮光,同时又折射在朱棣的背上,让朱棣显得很是光芒万丈。   朱棣确实值得光芒万丈。   甄武看着,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 第412章 -阿鲁台的落幕   朱棣大胜本雅失里的消息,随着朱棣甄武等精骑返回主力阵营中后,迅速的传遍了整个大营,一时间惹得留守大军全都眼红不已。   军卒们出征,本就是风险与收获并存的事情。   他们虽然忧心风险。   但是相对于风险。   让他们见到旁人安然无恙的立功回来,心中更加难以接受。   真该死啊。   更何况大家都是千里迢迢,忍着大漠的风寒来到这里,谁又真的想一无所获的白跑一趟。   于是导致了所有人在追寻起阿鲁台的踪迹时,更加的卖力起来。   尤其是朱能,憋着一股气,想要打一场大战。   之后的几日,朱棣率领大军沿着饮马河,阔滦河继续向着东北方搜寻,随着大军步步深入,大军也开始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不仅尽可能的隐蔽着踪迹,每天晚间的防护力量也多出了几成。   同样因为逐步的深入。   气候也开始更加恶劣了起来。   白日有阳光尚且还能忍受,可一到了晚上,那来自经久不化的雪山上,吹拂而来的狂风,呼啸中带着一股寒意想要摧毁所有人的意志。   这哪里还是六月天。   江南地界即便是冬日,也没有直往脑壳子里钻的风,是真真正正吹的脑袋都受不了。   这也怪不得草原上人烟稀少,这种鬼天气,若是没有个盆地或者山脚避风,长期生活在这种狂风下,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得死翘翘。   就说甄武他们现在,短短几日间,随军的一些文吏便病倒了好几个,剩下的也全都是面色苍白,露着一脸强撑的苦相。   甄武担心他麾下的兵卒,这几日每天夜里都会在营地中转上两圈,时不时和宿卫营地的军卒们闲聊上一会儿,或给予一定的鼓励,或笑骂的缓解一些他们的心弦。   可甄武也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不过天佑大明。   六月初九这一天,甄武他们终于在飞云壑发现了阿鲁台所部的大部队,这一日天上飘着微微细雨,甄武得到朱棣召集的消息后,一点没理会这丝微雨,兴奋的冲出大帐,反身上马便向着朱棣处急速而去。   等见到朱棣后,朱棣带着众将来到了一个高高的山岗上。   众人远望阿鲁台绵延的营帐。   朱能突然感叹道:“这阿鲁台还真有点本事,瞧他扎营的位置,若遇袭击,前方三面可以突围,背后靠山避风不说,你们看那边还有一处山谷,想必关键时候也能通行。”   甄武自然也看出了这些,紧紧皱着眉头思索。   朱棣不爽的冷哼一声道:“不止如此,你们看这个阵营扎的,但凡有一点变故,阿鲁台便能立马反应过来进行反击,而且你们难道能看见他们的妇孺和辎重?要知道阿鲁台所部的人数不少,多年积累下来,辎重牛羊能少了?”   甄武仔细望去,这一望还真没找到阿鲁台的辎重和妇孺,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震惊:“阿鲁台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辎重分开而行,他也不怕我们先发现他的辎重,断了他们的口粮。”   “不能这样想。”   朱棣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猜阿鲁台的兵马都备着不下一月的口粮,短时间应该不怕断粮,而若是我们发现他的辎重后,把这些辎重抢了过来,怕是反而会被这批辎重所累,试想一旦我们动手抢下辎重,阿鲁台岂会不被惊动,而那个时候阿鲁台兵马未损又周旋在外,我们是不是该担心他的不停骚扰了,如此一来,我们追击之势被阻,反倒让阿鲁台变得进退随心,甚至阿鲁台若是心够狠,大不了弃了那些辎重扬长而去,他人马在手,东西总是还会有的,尤其是再往东北方向走,那一带又不是没有小部落供他抢掠攻伐的。”   甄武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就是一道二选一的题。   选择辎重牛羊,那么就得放弃攻打阿鲁台主力的先机,而如果选择攻打阿鲁台的主力,那么阿鲁台就不会被辎重牛羊所累。   这仿佛是阿鲁台给甄武他们传达的一个信息。   想吃掉他?   那就凭真本事来。   朱能这时冷笑一声:“哼,艺高人胆大吗?真以为大家明刀明枪的来,他就能挡得住?如今我军气势如虹,盼战许久,硬吃也能吃掉他。”   这话倒不错。   但是怎么吃才能不剩菜?   几人一时间观察着地形,都开始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半晌后。   甄武突然指着阿鲁台主力背后的那处山谷道:“咱们可有这座山谷的地形?”   朱棣摇了摇头,随后皱眉问道:“你想把他们逼到山谷里?”   甄武点了点头。   一直没有说话的丘松开口道:“逼到山谷倒并不难,但是像咱们之前所说,阿鲁台不是个庸人,他既然敢扎营在这里,后方山谷应该定能让他关键时刻通行才对,这样一来咱们逼他入山谷就没有意义了,而且咱们也没可能派大量人马绕过去堵住山谷的,不仅太耗时间,更重要的是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   朱能赞同的点了点头。   反倒是张武和薛禄疑惑的看向甄武,想听甄武解释,因为他们明白,丘松能想到的,大家谁都能想到,而甄武既然能想到,还这般说定有甄武的缘由。   朱棣同样了解甄武。   他不耐烦的对甄武道:“你给老子说具体点。”   甄武也不卖关子,指了指耳朵道:“你们听,风声。”   风声?   这里的风总是呼啸不停,可阿鲁台扎营的位置背靠大山,倒让一直狂暴的大风,温顺且弱小了很多,但是此地的风声却比甄武他们之前所路过的地方声音更加尖锐。   尖锐?   朱棣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他眼睛一亮。   因为山谷。   山后的风会齐齐涌入山谷,导致风声更为呼啸响亮,最重要的是山谷中传出来的风声尖锐,足以说明这处山谷的尾端并不宽阔,不宽阔就代表着阿鲁台大军无法快速通行,这就有办法进行围歼了。   朱棣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甄武,心中莫名开始翻涌。   这狗东西的脑子是快。   他奶奶的。   他第一时间都没想到这一点。   下一刻,朱棣看向甄武的眼光开始有点不善了。   他娘的,这狗东西在郑和回来后,竟然天天只惦记着逗那只破鸟玩,鸟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会说两句吉祥话吗,至于拎着到处显摆?   还想要在此战过后卸掉职位,颐养天年。   到他颐养天年的时候吗?!   这种货,要是不用到死,算他朱棣白当甄武一辈子的老丈人。   不过这是后话,朱棣哼哼了两声,看向阿鲁台的阵营冷笑一声道:“好个阿鲁台,还没交手呢,就先给老子摆了这么一手障眼法,还真差点被他唬住。”   其他人听闻这话,更加懵了。   障眼法?   这又关障眼法什么屁事。   这俩人聊啥呢?   怎么感觉大伙不在同一层呢。   甄武也没时间给他们解释,见朱棣明白后,便开口道:“是不是障眼法,还是派人偷偷的摸一摸地形最为妥当,毕竟事关重大,咱们也不能随意妄下决定。”   朱棣点了点头。   这时朱能终于想通了过来,他听到两人的对话后,连忙请缨道:“陛下,这种事必须大将亲自去看看才行,让我去吧。”   朱棣和甄武都看向了朱能,说实话此战关键就是山谷的地形情况,别说甄武了,朱棣都想偷偷过去亲眼瞧上一眼。   朱能急了:“陛下,你可是说过多给我机会的。”   得。   甄武没脾气了。   朱棣挥了挥手道:“那就你去吧,不过路上小心一些,尽量摸的清楚一些。”   “陛下放心,我晓得。”朱能激动的说道。   朱棣再次扫了一眼阿鲁台的阵营和周围的地形,回身道:“行了,该看的都看了,回去吧。”说完又对着朱能吩咐道:“你这就准备一下前去探查吧,久则生变。”   朱能点头。   朱棣随后率先向着下面走去。   张武薛禄和其他人全都疑惑的追到甄武身边,甄武明白他们想问什么,于是双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吹了几口。   这一下让众人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从风声上判断山谷尾端的宽窄。   这可真是长见识了。   可他们不得不承认。   若是山谷尾端真的窄小,那么此战就简单多了。   他们只需把阿鲁台逼入山谷就行,那样的话阿鲁台的兵马势必无法尽快通过,必然要和他们正面交锋的。   只要正面交锋,他们就不怕打不赢。   纵然阿鲁台败后可能会有一些残余逃窜而出,可只要大部队逃不掉,这也就足够了。   至于逃窜出去的兵马,大军撒出去再扫荡扫荡便是了。   可丘松依旧不解的问道:“若是山谷尾端窄小,无法让他遇敌逃窜,阿鲁台为啥还把营地扎在这里,就为了让我们看?”   甄武没说话。   张武笑着道:“咱们走到现在,你瞧见还有比这里更好的扎营所在吗?说到底非他阿鲁台不愿挑个更好的,实在是大地娘娘不给他机会啊。”   众人闻声都齐齐的笑了出来。   ……   当天晚上。   朱能便探查回来了,他来到众将所在的大帐处后,来不及给朱棣行礼,就亢奋的说道:“陛下,大好消息,我亲眼瞧过了,山谷尾端确实窄小,最窄处最多只共两三骑并排奔行,想他阿鲁台十多万大军,就是猴年马月也不能全部通行而过。”   朱棣勐的站起来,振奋道:“好。”   说完,带着众将就集结在了地图前,朱棣指着地图道:“阿鲁台阵营前方开阔,想要逼他入山谷,必须三面合围,此战以步兵层层推进为主,尽量拉开战线,不要给阿鲁台口子,甄武你率中军从正面推进,朱能你率左掖从左面推进,张武你率右掖从右面推进,左右哨军你们精骑最多,若阿鲁台想率他的轻骑强行破阵突围,你们则快速入阵包抄,配合步兵给我把他打回去,若是阿鲁台真的向山谷退缩,你们精骑必须跟我最快时间咬上去,把他们缠在山谷中,逼他们与我们死战。”   甄武等人齐声应是。   朱棣随后环顾所有人沉声道:“此战朕决心必灭阿鲁台,谁若是给我放走了他,可莫要怪我不讲情况,定斩不赦。”   甄武等人心中一凛,顿时心中又重视了几分,连声保证。   然后,朱棣便让人散了,各自前去准备。   等到第二天后,明军摆开阵型浩浩荡荡的开始向着阿鲁台所在之处进发,等到阿鲁台得到消息时,明军三面推进的阵型已然成型。   阿鲁台大惊失色,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狗日的朱棣,怎么和个疯狗一样,老子都退到这里了,怎么还不肯罢休!”   其他人此刻也很是慌乱。   一人连忙道:“太师先别动怒,现下还是想想,我们该如何应对才是正事。”   “应对?难不成真往山谷跑吗?”阿鲁台愤愤的说道,他就不明白,怎么就没骗过朱棣呢,而且朱棣这阵型摆出来,明显是晓得山谷逃不了,想把他往山谷逼。   真他娘的见鬼了。   其他人都犯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阿鲁台努力的把激荡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开口道:“速去整军准备迎战突围,另外叫布鲁尔过来,让他去明军求和。”   “求和?”   有人苦着脸道:“明军摆出这样的架势,怎么会同意求和。”   阿鲁台气的捞起一个酒壶就砸了下去:“艹你娘的,求和不成就乞和行不行?乞和再不行,称臣归附行不行?!”   这种情况下,别说称臣了,阿鲁台给当朱棣儿子都没心理压力。   他从一个小部落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脸面什么的早就丢尽了。   只要让他保存住实力。   他无所谓。   很快。   布鲁尔便领了使命,向着明军而来。   而当朱棣在中军大帐中见到了求和的使者后,脸色顿时就不爽了起来,他憋着劲听完了使者的乞求后,挥了挥手便让军卒把布鲁尔赶了出去。   和个蛋。   此战必要歼灭阿鲁台的有生力量。   没得和!   然而帐中一些随军文吏不解。   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好吗?   朱棣懒得和他们多解释,但转眼瞧见他叫来记录此战经历的金幼孜等人,心中又生起了一股憋闷。   若是不解释一句,这些王八蛋还不晓得怎么乱写。   他眼睛一瞪,生气的冲着他们怒喝道:“一群榆木疙瘩,诈降懂不懂!懂不懂!连他娘的这么明显的诈降也看不出来,欠他娘的战场历练。”   说完,朱棣瞧见甄武神色有点古怪,脸微微一僵,又冲着甄武及柳升等人喊道:“怎么?你们也没看出来?”   嘶。   甄武脸上立马露出一副悲愤的神色:“陛下,你这么说末将可就忍不了了,甄武从军少说也十几年了,连这么明显的诈降也看不出来的话,我还活着做什么,若是您说我别的地方不行,末将没意见,但独独这点末将接受不了。”   柳升反应也不慢,连忙跟着说道:“是啊陛下,诈降我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必是诈降,没有疑问的。”   朱棣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些文吏看着久经沙场的甄武等人都这么说,有点懵了,甚至开始怀疑自我了。   怎么自己看着对方使者还挺诚恳的啊。   又是称臣又是上贡牛羊马匹的。   这还能耍滑头?   ……   另一边当阿鲁台等人听到使者的回复后,阿鲁台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过这也在他预料之中,他让使者前去求和,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断了大家的求生之心。   绝境若是死战,未尝不可绝境逢生。   阿鲁台站起来道:“明军的态度大家也都看到了,我知道此刻有不少人心中慌乱不安,可我告诉你们,慌乱换不得生机,为今之计只有死战而已。”   说着,阿鲁台抽出弯刀冷冷又道:“死战尚可能搏出活路,畏战必死无疑,最后即便不能搏出活路,但我草原汉子哪怕死也要死的让人畏惧,胆小的兔子从不属于我们,悍不畏死的群狼才是我们的归属,诸位莫要被人嗤笑,都给拿起武器,随我杀贼。”   冷冷的声音刚落,阿鲁台已经大步的向外走去。   身影之中仿佛有着一道凶残的巨狼影像。   其他人见状,眼中全部透出了凶光,他们尽皆勐的起身追随而去。   外面军卒们已经准备妥当。   阿鲁台翻身上马率领着大军开始向着包围而来的明军冲击而去。   他知晓朱棣和甄武在正面,自然不会硬刚正面,直接向着左方攻去。   万马奔腾的声音,携带着万钧之势响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坐在中军大帐之中的甄武,听到声音后,嗖的一声便冲出了大帐,他站在高处向着战场望去,当他瞧到阿鲁台向着朱能方向冲击后,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   想要冲出去?   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   火炮声,铳声,箭雨声连接响起,阿鲁台阵营还未靠近朱能的步兵便人仰马翻了起来。   阿鲁台心中发狠,可他也没办法。   他们射程比明军短,必须要硬吃这一波亏。   不过还好,随着冲击,总能拉进距离。   当阿鲁台的万千轻骑们,冲进他们的射程后,全部也都拉开了弓弦,向着明军射出了漫天的箭雨。   双方的箭雨在空中混合,随后又相互拉开。   甄武在高处看着,更加理解了箭失如雨这个词语,这就叫箭失如雨啊,这一幕带着震慑人心的美感,让每个人望见都会再也无法忘记。   唰唰唰。   箭失落下,阿鲁台的兵马成片的倒下,而明军步兵这里,虽然有盾兵格挡,可依旧有箭失透过缝隙带走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铳声,火炮声,再次响起,阿鲁台阵营再次人仰马翻。   阿鲁台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对射他们占不到一点便宜,当即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冲阵而去,可明军依旧不慌不忙,不动如山。   盾牌,长枪,斩马刀连续亮了出来。   而一直等着阿鲁台冲阵的薛禄,瞧见阿鲁台和步兵纠缠在一起后,率着他右哨兵马,冲入阵中从侧方向着阿鲁台他们杀去。   一番大战。   半个时辰不到。   阿鲁台被打的灰头土脸的,不仅没破了阵,反而又被逼了回去,而明军依旧不慌,骑兵也不贪战追击,步兵则按照自己的节奏,接着向前逼近。   甄武露出了笑意。   一鼓作气,再而衰。   阿鲁台如果不想在这里被围困死,只有往山谷里逃了。   而他们到了山谷内,还能凭借地形挣扎一二,可是当步兵层层逼近后,依旧难逃战败的结局。   果然不出甄武所料。   阿鲁台在又尝试了几番冲阵无果后,果断的向着山谷撤退。   薛禄和丘松见状,率领着轻骑迅速的咬了上去,一边给步兵争取合围过来的时间,一边和阿鲁台的骑兵在山谷内,再次展开了大战。   这处山谷说起来不宽,可最宽处也能容纳五六十匹战马并排,足够双方在较为宽阔处进行周旋大战。   甄武见接下来不需要他盯着临机指挥阵型变化后,便把事情交给了柳升,他则去找朱棣禀报去了。   等到甄武禀报完,便与朱棣在帐中等着大胜的捷报。   可没想到过了半个时辰了,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   俩人一时间都有点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出了大帐,然后骑马向着前方而去。   柳升见到两人过来,连忙说起了这段时间的战况。   原来阿鲁台他们被逼入死地后,竟然又爆发出一股坚韧的反击,一时之间竟有点拿不下来的感觉。   柳升解释道:“这也没办法,山谷内毕竟体现不出人多的优势,而且自古穷寇莫追,咱们想要吃下这股穷寇,总要耗一耗他们的斗志才行。”   甄武点了点头。   这和钓鱼一样的道理,总得由鱼折腾一阵,要不然谁会甘心就这么死掉。   随后,几人安静的看了起来。   ……   此刻山谷中。   阿鲁台奋战之际瞧见了薛禄,他眼中带着凶光紧随着薛禄的身影,最后心中一发狠向着薛禄冲了过去。   他知道薛禄是山谷之中明军的领头之人。   只要杀了薛禄,必能把明军打出山谷之外,给他们争取出撤退的时间。   说起来他是认识薛禄的。   当年在白城时,甄武身边跟着人就有薛禄。   只是不曾想到当初的小跟班,在这些年中也变成了镇守北平的一员大将。   而薛禄瞧见阿鲁台向他冲来,不惊反喜,架着马便迎了上去。   他何尝不想斩杀阿鲁台,直接以骑破骑。   如今两人一个人代表大明,一人代表鞑靼,这两个在东亚土地上,最强的两个势力,终于爆发出最为璀璨的一战。   “当年跟在甄武身边的小角色,我阿鲁台倒要瞧瞧你有何本事,能成为一军主将。”阿鲁台冲到薛禄身前后,冲着薛禄一边厉声喊道,一边提枪杀了过来。   薛禄嗤笑一声。   总有人以为他打不过甄武,就很好欺负。   那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客气了。   很快两人接触上了。   让薛禄有些吃惊的是,阿鲁台武艺竟然真的不俗,一身气力较之旁人要强上不少。   可…   也就那样。   比起甄老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阿鲁台…不是对手。   事实也就是如此,两人交手十几回合后,薛禄爆发全身力气一槊把阿鲁台打下了马,随后槊锋紧随阿鲁台而去,可就在马槊就要穿透阿鲁台时。   阿鲁台却惊慌的高声喊道:“我愿意投降,我愿意投降。”   槊锋停在了阿鲁台的胸前。   阿鲁台接着说道:“我在鞑靼有威信,我愿意归附大明,替大明守卫北境,只要你们不赶尽杀绝,你们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是吗?”薛禄问道。   阿鲁台连连点头,同时手上暗做准备,打算趁薛禄不备,骤然反击,可下一刻,薛禄的马槊直接捅穿了阿鲁台的心脏。   阿鲁台惊讶的看着薛禄。   薛禄冷笑一声道:“不好意思,有人跟我说过,你这种空手创出偌大地位的人,不能留,更何况这几日我也见到了你的本事。”   说完,薛禄横槊挑起阿鲁台的头盔,怒吼道:“阿鲁台已死,众将随我冲杀。”   明军见此,顿时爆发出轰天的呐喊声。   ……   远处的朱棣和甄武听到后,神色都松了下来,看来这场大战要结束了。   果然。   又等了半个时辰后,薛禄和丘松骑马作伴来到了朱棣的身边,开始详细的禀报了起来,此战他们联合后来而至的步兵,杀掉了阿鲁台大部分的人马,至于阿鲁台其他的人马除了放弃抵抗的,便是通过山谷逃了出去,而他们的副将正带着人追击呢。   朱棣大喜,连连道好。   接下来只需要等追击的人回来了。   当天追击的人,踏着交错的尸体追出去上百里,一直到饥渴无力后,这才返了回来,朱棣见众军卒都比较疲惫,而战场经过大战之后,不仅杂乱,还绵延出不知道多远,便没有让士卒们打扫战场,准备好好休息之后,明日再说。   随着一夜过去。   当士卒们休息过来后,朱棣一边让人打扫战场,一边派出大军向着四方扫荡,只要发现游兵散将便让军卒当场击杀。   一连扫荡了两日后,有一队骑兵在长秀川惊喜的发现了阿鲁台所部的辎重所在,派人回来报了个信后,朱能当天率兵就直接把守护辎重的部队全部斩杀,俘获了阿鲁台所部的所有辎重。   而这些辎重,暂且不提妇孺粮草,单单牛羊杂畜便布满了山谷,一直到河的两岸,连绵出去有百余里地。   哪怕是朱棣看到这一大笔财产,也是乐的笑个不停。他简单的算了一下,这一战可以说花不了多少钱。   这可真真正正的把鞑靼连窝都给一块端了。   之后,朱棣又派大军到处搜寻了几日,见确实捞不到东西后,便兴奋的大手一挥宣布班师。   他敢肯定,当这次战果传到朝廷后,全天下都得为他这一次的壮举而惊讶。   而大明北境从此至少二三十年再无忧患。   …… 第413章 -统管北境及治理草原   大军班师的途中,随着越往南走,气候对待人也越发的温和了起来,就连之前让众军卒苦不堪言的狂风,也悄悄的变得柔和,仿佛如一位慈祥的老人,带着微热,把一望无际的碧草吹拂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像海浪一般美不胜收。   众军卒在这种环境下,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他们此番出征不仅活命而归,还能领到不少的奖赏,不免开始期待的思念几月未见的妻儿和高堂,又或者琢磨着给家里人买些什么东西回去,让家里人因为他的回去喜上加喜,好好的开心一番。   但朱棣和甄武等将却没有放松警惕。   主要是这次的俘获太多了。   这肯定会引得一些残兵溃卒和其余小部落的觊觎。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连统一了大半草原的鞑靼都被他们打没了,其他人蹦跶不出什么花样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朱棣只是布了一个陷阱,就把那些人全部引诱了出来,一战直接铁血的把那些人歼灭的干干净净。   自此战之后,草原上再也没有人敢对明军生出非分之想了,反而一些没被扫荡死的残军或者一些小部落,在心知熬不过今年冬天后,接踵跳出来降了大明。   七月间。   历经数月的北征大军,终于返回了北平。   众军将如何激动暂且不提。   朱棣在燕王府中针对之后的局势,认真考虑了两日后,把甄武叫了过来,爷俩坐在书房中,对着一张大明北境地图聊了起来。   「此战我们虽然打掉了鞑靼,但是难保几十年后,草原再出雄主,所以仍需仔细经营和应对草原才行,可你也知道京师是什么情况,满朝大臣除了你我这些曾久居边镇的武人外,有多少人重视这点,在他们眼里敌人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即便丢一两个城池又如何,总归打不到他们的头上。」   说到这里,朱棣愤愤的锤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子目光如炬的看着地图,沉声道:「而且我更担心的是,若是我等故去之后,后辈子弟也变成了这般,那我大明江山又该会变成何等模样。」   「那陛下有何打算?」甄武问道。   但问归问,甄武心中清楚,朱棣这是打算把迁都提上日程了。   果然。   朱棣看着甄武,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我欲迁都北平,以绝此风。」   天子守国门来了啊。   甄武感叹,自古以来多是被逼迁都躲避战乱的朝代,像这种铁头娃似的逆流而上还是第一遭。   单这种对敌的态度,就足以让所有人都竖上大拇指。   朱棣这时看着甄武的样子,突然不爽道:「你好像不吃惊。」   额。   大意了。   甄武后知后觉的连忙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陛下,我吃惊,只不过是反应慢。」   朱棣捞起一个奏折就砸了过去:「你少给老子装模作样。」说完,朱棣还瞪了一眼甄武道:「说说吧,你怎么看这事。」   甄武冲着朱棣咧嘴笑了笑,说实话朱棣决定迁都的原因,绝不单单他刚才所说的那些,北平城自辽金元三朝的经营下,重要性早就凸显出来了,更何况随着辽东及奴儿干都司的发展,北平的位置更是犹为重要,而且随着运河疏通,海运发达,南北交流更加便捷,以及北地复归汉土时间还不长等等,朱棣打算迁都此地,必是有着各种考虑,甚至在朱棣心中说不定,还对龙兴之地有着更深的感情缘故。   但此刻甄武却也不想扯那么多来赞同朱棣的想法。   他只是简单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微臣觉得很好,南京毕竟身处繁华之地,而久处   安全无忧之地,定会心生懒怠,一旦居安不能思危,则恐有疆域动荡之辱,所以若陛下想要迁都北京,实乃圣明。」   朱棣本还打算听甄武说些出人意料的话,没想到竟是这种车轱辘话,顿时有点不满,随后又瞧到甄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不免让他又想起出征前,甄武便打算在此战之后颐养天年的想法,朱棣立时火气就爬上了眉头。   狗东西,现在就想着偷女干耍滑了。   朱棣眉头跳动了几下,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觉得很好,那我也不和你废话了,迁都一事牵扯太广,需慢慢的来,但草原却不能放任不管,所以在迁都之前,你留在北平给老子镇守。」   甄武有点懵了。   什么意思?   「薛禄之前干的好好的,为啥要换人?」甄武不解的问道。   朱棣道:「此次镇守与以往不同,鞑靼被打瘫后,不再是简单的守御那么简单,老子要你防患于未然,把草原各部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这种事薛禄玩不来,另外考虑到你的身份北平没有合适的职位,所以我打算改北平都司为行在五军都督府,你兼起行在都督府的大都督,这样的话,一来可以让顺天府区别与其他地方,为未来迁都做铺垫,另一方面也有足够的权利让你大胆施为。」   说着,朱棣在地图上点了一下辽东和甘州:「自辽东至甘州,辽东的孟善,大同的郑亨,凉州宋晟等等,在草原问题上你都有权让他们配合,我让你统管整个边境,全权处理草原各部的问题。」   什么?!   甄武不喜反而大惊,吓得整张脸顿变。   房间外恰有一阵风吹来,带着一股热浪,可是吹在甄武身上,却让甄武觉得凉飕飕的。   甄武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陛下,饶命啊。」   这是什么职位?!   统管北境!   这可是能要命的官。   甄武现在的权势就够扎眼了,尤其是小六嫁给定国公后,一门心思的想要减一减身上的权柄,可还没减下去多少,怎么还往上涨起来了。   朱棣眉头一皱:「怕功高震主?」   甄武没有说话。   朱棣鼻子孔里冒出两股热气,骂道:「你他娘的以为能震的动老子?就算你要造反,老子也能翻手平了你,瞧把你自己能的。」   甄武还是没有说话。   朱棣看着看着,最后叹了口气道:「行了,你起来,和我出去走走,咱爷俩说点推心置腹的话。」   说完,朱棣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甄武连忙跟了上去。   燕王府一如以往,朱棣没有刻意选择方向,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朱玉英出阁前的住所,朱棣抬脚迈了进去,他看着熟悉的房间,突然想到了当年朱玉英小时候刚刚搬到这里时的情景。   那会儿小小的人,抱着他的大腿,哭闹着说什么也不愿意搬到这里,只念叨着太害怕。   他心疼的当时就想再把女儿抱回去。   但王妃却横着眉目非要和哭闹的女儿较劲。   可她俩女的较劲就较劲吧。   最后偏让他抉择。   大得横眉不开心的看着他,小的眼泪汪汪的瞧着他,当时他左右为难的脑袋都差点炸开,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别有一番乐趣。   想着想着,朱棣又想到了他的几个儿子。   这几个玩意儿闹心啊。   朱棣的好心情一瞬间没了,这时他突然开口问甄武道:「对了,你觉得老大和老二,谁更适合当储君?」   我艹。   甄武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   地上。   他娘的。   怎么又是一道送命题。   这种事即便心里有倾向,可谁敢乱说话呀,甄武好好的国公,干嘛拿族谱去玩这个。   「父皇啊,我可是你的小婿啊。」甄武说道。   「我知道啊,但又不止你一个。」朱棣瞥了甄武一眼道。   甄武差点没被憋死,他哭丧着脸道:「您女婿是有好几个,可也没到死一两个不心疼的份上吧,您圣心独断的事,您就饶了我吧。」   朱棣突然笑了出来道:「行了,不逗你了,其实相比起我那几个儿子,我对你更为信任,这点你还别不信。」   这…   甄武真不相信,但是也不敢说不相信。   他看着朱棣。   朱棣接着说道:「说起这个,很早之前我就觉得你和老和尚很像,你们好像都一种属于你们的追求,老和尚追求的是一展所学,只要有条件能够让他纵横笔墨,他胜负都不在乎,更不用说权势之类的了,而你也一样…」   甄武苦着脸打断道:「陛下,我在乎权势的啊,您可不能削了我的爵位。」   朱棣嗤笑一声道:「一个爵位何曾能代表权势了?」   甄武一愣。   朱棣接着道:「大明王爵多少人,可有几人能有你现在的权势?」   这话把甄武问住了。   朱棣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我有点看不懂你的追求,你和世间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好像就是从圣贤书中走出来的一样,有着最正的家国之念,在你衣食无忧,地位尊崇后,你从不想着能把持多少兵马,拥有多少权势,反而只是想着让大明变得更好,你会从各处帮大明查漏补缺,提出你所认为更好的方策,却又不在乎功劳的归属,撅着屁股忙半天,啥好处没捞到,还屁颠屁颠的直乐。」   甄武脸色一黑,这就是他在朱棣心中的印象?   朱棣回想着甄武的所作所为:「张辅的治安南策,你忙活了得半年吧,哪怕到如今有了更好的建议,也会去信给张辅,张武的贵州归流之策,也是你忙活了许久才弄出来的吧,还有郑和,奴儿干都司的亦失哈也都曾受你提点之情,更别说火器改善,匠户改制等问题,话说你每次都豪不藏私的教这些主事人,有功你捞不到,没功说不定担责任,你有什么好乐呵的?」   朱棣没用甄武回答,自说自话道:「刚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后来懂了啊,达则兼济天下啊,你这种心性,若在乱世兴许会起兵重整天下,可大好盛世之下,你又怎会轻岂刀兵,让大明陷入战火之中?相比之下太子和汉王却不纯粹,心中不免怀有求帝之心,这也是为什么我说更信任你的缘故。」   说到这里,朱棣看向甄武,认真道:「而你既然有兼济天下之心,我亦有容才之德,你我不妨在历史上留下一段从无猜忌的君臣美谈,好告诉后人,有君心胸如海,有臣忠民之事,所以你在我永乐朝大可放手施为,不必畏畏缩缩。」   甄武有些感动,他没想到朱棣为了安抚他,竟然能耐下心来和他长篇大论的说这么多,但是…   「我其实更担心…」甄武纠结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朱棣大方的点破道:「担心新君容不下你?」   甄武点了点头。   朱棣大笑道:「且不说以后,单以你现在的权势功劳,不管太子还是汉王为新君,他们都不可能动你的,这就好比我对徐家是一样的,皇家也需要脸面,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我的威信,他们脑子坏了才会动你。」   「那您就不担心,您百年后,我有不臣之心?」甄武问道。   朱棣摇了摇头道:「我自认看人很准,你和玉英的心性我了解,更何况,   你家老三和小七以后皆在南地,一般少能再临北地,甚至以后你的几个儿子也如此,你若是舍得,你就试试。」   嘶。   甄武吸了口气。   亏他娘的还感动的不行。   到底是帝王手段。   一下子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朱棣这时横了甄武一眼道:「而且你也没选择,北平你说什么也得给老子守到,我迁都过来为止。」   得。   这还说什么。   甄武只得领命,同时心中感叹,看来以后他连媳妇和老娘都见不到多少次了,这官当的也真够可以的。   但愿朱棣能早一点迁都过来。   随后,甄武开始和朱棣商讨起针对草原的方阵。   一连几日,他们才商议的差不多。   ……   而当商议妥当后,当天甄武叫来了猴子,他想让猴子去凉州寻宋晟,配合宋晟入草原做一些针对瓦剌的安排。   毕竟他要留在北平了,自然要尽兴尽力的把草原各部安排的明明白白。   说起来当年马哈木西迁,就曾受过他们的帮助,而瓦剌当中自然早有他们提前收降的人,这一次甄武就打算动用那些人,借助本雅失里的名头,在草原上再掀起一股风暴。   当天甄武一直叮嘱猴子到了半夜,这才让猴子下去准备。   等到第二天,甄武目送着猴子出发后,刚打算回去再琢磨琢磨,没想到朱高煦竟然在此时找了过来。   当两人相互坐下后。   甄武疑惑的看着朱高煦。   一直过了良久。   朱高煦这才结束脸上的纠结,坚定的说道:「姐夫,我听说老爷子对你的安排了,你明年是不是要打瓦剌?」   这个动作一旦起来后,瞒不住人。   所以甄武点头道:「不错,怎么了?」   朱高煦说道:「打瓦剌的话,我想挂帅,你帮我和老爷子说一说。」   这…   甄武皱起了眉头。   朱高煦看着甄武久久无语,脸色黯淡了下来,他突然低声道:「老三决定去云南了。」   嗯?   甄武抬头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接着说道:「我也不打算和老大争了,我给自己挑了个地方,甘州府,回头就打算让老爷子把我封到甘州去。」   甘州府?!   甄武一惊,后世甘肃张掖那一带,真正的边镇地带。   「为什么去甘州,那地方可…」甄武问道。   「苦是不是,不过也没什么,我们兄弟俩一南一北替老大守卫大明没什么不好的。」朱高煦低着头,仿佛不愿意让甄武看到他眼眶中已经升腾起了水雾,他尽量让自己平稳的说道:「小时候老大身体不好,那时候我还曾想过替老大率兵御敌呢,就像老爷子一样,替朝廷守卫边镇,那个时候最大的志向就是能做一个纵横驰骋的统帅,可随着老爷子入主京师后,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不甘心了,可…可我有时候就是想不明白凭什么就得甘心啊。」   说着说着,朱高煦还是哽咽出声。   甄武心中感叹,默默的看着。   良久后。   朱高煦才再次平复下心境,他说道:「我想去甘州,就是为了有仗打,草原上现在已经没什么能打的了,南边我也瞧不上,以前听姐夫说过西域有不少国家,也有一些厉害的,而且还说什么资源很多,所以若是让我不和老大争,那我就去甘州,去一个将来能打出偌大威名的地方。」   说到这里,朱高煦又黯淡道:「以后有姐夫镇守大明,想必也不用担心我军功   过盛。」   朱高煦一边说着,一边侧头避过了甄武的目光,仿佛被甄武目光注视下,他的眼泪就会再忍不住的倾泻而下。   他不需要可怜。   甄武一直没说话。   朱高煦等了一会儿后,有点不耐的催促道:「瓦剌现在还可堪一打,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片刻后。   甄武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我帮你,是你本身就值得做征讨瓦剌的统帅。」   这声音仿佛有种魔力,终是让朱高煦的眼泪流了下来。   堂堂一个汉子,哭起来后,竟如山洪终破堤坝一般,好似带着与他渐行渐远的繁华京师,一起泄进了心中的无底深渊里。   甄武感触的望向了窗外。   这样未尝不好。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又不是只有皇帝才算是个人,郑和以太监之身,不也一样让后人尊敬有加吗。   ……   时光匆匆。   当朱棣回了京师后,甄武就开始忙了起来。   针对草原最好的办法,就是建城,甄武按照与朱棣商议的,开始督建城池,打算如一柄利刃一般,由边境之地,一点一点的扎进草原,增加对草场的管控能力。   而有些小部落,见到大明的这个动作,前来归附投降的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转眼间,又是一年二月份。   草原上一则消息,如旋风一样吹到了各个角落,黄金家族的大汗本雅失里在瓦剌竟然被杀了,而他的妻儿在备受凌辱下,逃到了大明,把大汗的宝座赠送给了大明皇帝,用黄金家族的名义承认了大明才是承元之正统。   大明则追封本雅失里为王,且以王爵之尊善待本雅失里的妻儿,并且昭告天下,决意出兵为本雅失里复仇。   三月,汉王朱高煦挂帅,宋晟,郑亨为副将,从凉州,大同分两路进逼瓦剌。   这一战,并没有什么意外。   朱高煦纵马草原,仿佛年轻时候的朱棣,摧枯拉朽的便大破瓦剌,不仅缴获牛羊辎重无数,还把马哈木也先等人活捉回了京师。   一战功成!   此后,大明传召草原各个部落。   凡各部首领,皆需七月间至宣府接受大明册封,旦有不至者,草原各部合力讨之。   一时间草原上彻底热闹了起来。   如今大明威势冲天,一入草原便如狼入羊群一般无人可挡,他们但凡不想逃离这片草原,就不得不考虑大明的太多,若是他们违背大明势必很难在草原上游牧。   那些常在大明边疆附近游牧的几个部落,最先向着宣府而去,而其他的一些部落,有的开始西迁,向着更远的地方迁徙,而有的在考虑过后,也开始向着宣府而去。   当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向宣府走去后,那些考虑纠结的也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发自心底的害怕将来被所有部落讨伐。   大明也许觉得他们不值得一讨,可草原上其他的部落,为了草场和水源,却没有人会和他们客气。   于是,几乎大部分的部落在七月都到了宣府。   这个时候,身在宣府的甄武,放出了他建城之外的第二把火。   既受大明册封,大明就有责维护草原安定,同时为防止各个部落相互征伐,大明将与各部共同商议草场划分,各部以后必须在各部草场放牧,不得随意牧马他人草场。   这件事对各部都不算坏事,除了强大的几个部落有些犹豫外,大多都直接同意了,但这点对大明来说却意义非同,草原各部游来游去才是威胁,一旦定居,有了看重的东西,那么他们之后的所作所为就必须要考虑到他们所看重的   东西。   然而甄武接下来的操作,让各部首领都忍不住的骂娘起来。   各部将要划分的草场大小,则以各部牧民牛羊所定,各部需据实上报,若有隐瞒后果自负。   各部首领顿时闹起了意见来。   这无异于摸他们的老底啊。   可这对甄武来说,也不是什么破不了的事。   甄武之后便一直周旋在各个部落之中,用承诺帮困难部落过冬以及互市的利益诱惑,分化打压,一直到十月,这件事也算顺利的推行了下去。   当各部落首领返回草原时,甄武轻松的松了一口气。   当然甄武知道此刻还有很多部落在耍滑头。   但没关系。   以后总会挑两个出头的,让各部联合征讨一下子,等各部吃到甜头后,自然会顺从大明的权威。   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可只要草原各部开始接受了这个制度,那么迟早就会习惯,等到那个时候甄武有的是办法帮他们调换草场,让有仇的互相征伐,以及深度捆绑一些部落,让草原上不再出现统一的声音。   至于之后,由藏传教,善化,汉化等手段一一会招呼上去,就比如甄武会大力支持喇嘛的地位,绝对会把喇嘛的地位捧的,高到足够让每一个牧民都放下手中的马鞭,恨不得去当衣食无忧的喇嘛。   这样相信用不了多少年,草原上的人会越来越少,血性也会越来越淡。   而配合这些手段的,那就是城寨会逐步深入到草原,皇家牧场会变成维护秩序的一把刀,恩威并重下,才能保证草原各部的自律。   等到十一月份,甄武再次回到了北平城,这时他才看到来自家里的传书,一共七八封,里面从小七成婚,到小七媳妇怀了身孕,再到来自巨港宣慰使的女儿施二姐,趁朝贡时机,寻到了家里,借口住到了家里,还有三月又闯出了什么祸事,久慧咿咿呀呀的会叫人了,以及其他几个儿子的一些近况,总之是好不热闹。   甄武看着这些,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独身在外又如何,看到家中一切安康,那么一切都变得值得。   …… 第414章 -人生的终点是死别   北平城的下午突然刮起了风,又急又凉,导致本就降温的天气,更加寒冷了几分,而寒意总是无孔不入的钻着,哪怕书房中的门窗紧闭,可寒冷依旧在很短的时间里蔓延了进来,把整个房间变的冰冰凉凉。   甄武捧着手炉想要暖和一下手指回几封家书,可暖了一会儿,刚放下手炉便又觉得冷的难以提笔。   但对于回家书这事,甄武也不愿意作罢。   大抵是因为这个年代交流不便的缘故。   他与其他人一样,都格外珍惜每一次交流的机会。   甄武眼睛稍微一转,随后捧着手炉就向着卧室走去,他的卧室中,里间外间的火炕都已经烧了起来,热气翻涌下让他的卧室暖和不少。   他叫人又搬进来两个火盆摆在身边,这才取出一套文房四宝书写起来。   张玉清,朱玉英,老三,小七。   甄武挨个回了一封,等到收笔时,想了想又再次提笔给三月回了一封,告知他以后不必事事通过他母亲递话过来,若遇到什么问题和不方便让他母亲知晓的事,便可以自己写信由人送来。   说起来三月也大了。   该有自己的隐私空间了。   同时也该一步一步树立他独立的观念了。   甄武看着书写好的家书笑了笑,想必三月收到单独的一封回信,应该能开心的跳起来,半大孩子的他想要摆脱朱玉英的束缚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不晓得朱玉英见此,会不会不爽的再次敲打他。   等到甄武整理好书信,便让人送去京师,然后甄武又叫来了小丫鬟,帮他收拾文房四宝。   小丫鬟是他留守北京后,新安排过来的,今年估摸也才十四五岁,而她既然能被选中近身伺候甄武,样貌自然也是不俗的。   此刻她弯着腰收拾着桌面,不着痕迹间露出了她较小可人的身段。   甄武看了一眼,莫名的心中升起了一抹涟漪。   这导致最后甄武让小丫头帮他换手炉时,不小心碰到了小丫头的嫩白小手,小丫头脸色红了红不说,他破天荒的也是老脸一红。   挨千刀的啊。   那可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这与畜生何异!与凡凡何异!   可甄武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冒出一股原始的欲望,他有时候甚至还猜测,莫不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出现了传说中的第二春?   亦或者是长时间独守空房,身体自发的传达出了需求?   毕竟从去年出征到现在,也将近两年时间了。   可…   男人生命中最大的弱点啊。   甄武可笑的摇了摇头,随后来到院外,用寒冷压下了这股悸动,他感受着院里的风,突然想着薛禄几个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让人去把薛禄几人请来,打算哥几个好好喝一场。   老伙计们还能不比小丫头香?   ……   事实上确实没有小丫头香。   几人热闹的畅饮到了半夜。   等到甄武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到了中午,甄武打开门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面上竟然有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白雪晶莹,映照着依旧飘落的雪花,甄武突然心血来潮的想要出去走走。   出来后,甄武想了想抬脚向着以前的老家清水胡同处走去,可是还没等甄武走到清水胡同,甄武便发现一栋规模颇为不错的青楼。   这让甄武停下了脚步,并且老伙计们镇压不住的那股悸动开始再次浮现了出来。   他敢保证,以前这里绝对不是青楼。   具体是什么来着?   酒楼?   茶馆?   甄武记不大清了。   但作为一个不太想忍了的男人,当即便考虑要不要进去探个究竟,万一里面藏了蒙古人的暗探呢,他也好试探试探里面究竟是狼穴还是虎洞。   今日恰巧因为下雪的缘故,青楼的客人好像并不是太多,有几位风尘女在二楼上,媚笑着招揽着客人。   她们见衣着不俗,气质富贵的甄武站在门前停下了脚步,立时冲着甄武挥起了手绢,甚至有一两个还不顾寒冷的,往下拉了拉本就单薄的衣衫,露出了脖颈下面一片雪白的肌肤。   甄武更加吃惊了。   他敢保证以前北平城绝对没有这么像样的青楼。   到底是时代在发展。   他们年轻的时候,没赶上好时代啊。   不过还好,为时不晚,他还能打。   然而,就当甄武打算迈步进去的时候,习惯性的左右一望,可就是这一望,让他竟不小心的再一次撞进了,一个如三月春花灿烂的笑容里,她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好似小小的一个太阳,永远不被冰霜雪雨所侵扰。   她打着一把伞,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中,一如既往洋溢着她那身与生俱来的乐观。   张柔甲。   好久不见。   她出落的更加好看了,也变的更有味道了。   而张柔甲此刻,心脏莫名其妙的就激烈的跳动了起来,像极了她从少女时一路走到如今岁月的脚步声,而那条本以为荒凉的路,却突然一路生花变得繁华如锦。   她埋藏在心里的话,一瞬间就到了嘴边。   她想说。   瞧。   北平不远。   人生不长。   有些缘浅也只是还没到成熟的季节罢了。   可是这些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却变成了笑盈盈的打趣:“我莫不是打扰了甄将军的雅兴?甄将军的眼光倒是很好呢。”   甄武一囧,厚着脸皮道:“张姑娘不会以为我想要进去吧?开什么玩笑!我是正人君子好嘛。”   “嗯哼?”张柔甲只用嗓子发出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可我瞧甄将军看的很入神呀。”   这…   甄武立马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实话实说道:“我只是在考虑有没有凶可以缉拿。”   他发誓他说的是实话。   张柔甲却有点懵了。   就在这时,从小跟着张柔甲的丫鬟月环,抱着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跑了过来道:“小姐,小小姐又闹着找你。”   张柔甲一脸温柔的接过了婴儿,带着笑意哄了起来。   甄武看得有点傻眼,心中莫名的也有些泛酸:“这…你女儿?”   张柔甲点了点头。   随后,张柔甲仿佛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抬起头看向了甄武,看着看着她的笑意更浓了,过了片刻后,她才再次低下头哄孩子,嘴边却仿佛随意的说道:“我领养的,一直不成婚,有个孩子可以免了许多人的闲问。”   甄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由的喜上眉梢,   张柔甲抬头问道:“你开心什么?”   “有吗?”   张柔甲点了点头。   甄武连忙掩饰了一下道:“没有没有,只是有些疑问,伱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成婚?”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张柔甲说完,环顾了一下左右。   甄武这才反应过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张姑娘闲暇,咱们故友重逢,不妨找个地方坐一坐?”   “好。”   张柔甲大方的应声,随后说道:“不过不必另找地方了,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中吧,刚好在家中照看孩子也方便。”   甄武点头同意。   张柔甲见状,侧头对着月环道:“你去告诉一声童管事,告知他,我今儿不去吉安堂了,有什么事让他自己拿主意就成。”   月环应声,不过就在转身的时候,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不高兴的,狠狠的瞪了一眼甄武。   甄武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不在意,反而注意力停在了吉安堂身上。   吉安堂是一个商号,这几年在北平发展的很是红火,涉及到很多领域,尤其是旗下药铺诊堂最为出名,就连甄武也曾听闻过,吉安堂出了个张神医,很受北平上下所有人的青睐。   不过上次他听甄火说,吉安堂要遇到麻烦了,因为北平城有许多权贵盯上了吉安堂。   甄武眼光闪过一丝冷厉。   但他此刻也不打算和张柔甲聊这个,反而笑着开口道:“吉安堂?东家竟是你?还有传说中的张神医是不是也是你?”   张柔甲骄傲的点了点头。   想必她闯出这个名头,很让她自豪。   随后,两人顺着这个话题一直聊到了张柔甲的家中。   到了家里后,张柔甲把婴儿交给奶妈后,恰逢中午,便让人置了一席菜,与甄武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两人多年未见,当初更是曾在同一所道观中居住过,而张柔甲又是不拘小节的性子,所以有了话头后,两人便聊的越发熟络起来,甚至两人趁兴还喝起了酒来。   通过聊天。   甄武晓得张柔甲后来曾被父亲逼婚,她本来也打算面对现实,可是当要订婚时,却又突然反悔,最后给父亲留了一封家书,带着几个忠仆来到了北平闯荡。   她父亲对她实在没有法子,便只好由着她。   甄武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反悔?”   张柔甲也不知道是酒意上涌,还是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再也压不下去,亦或者年过三十后,那些小儿女间的羞涩早就丢了。   她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甄武说道:“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接受不了要和旁人生活一辈子的结局。”   甄武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情意,心有触动的再次问道:“那你为何来北平,怎么不来京师找…”   “找你吗?”张柔甲说了出来。   之后,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接着深深的看着甄武,最后感伤的慢慢说出一句话:“铁岭冷,东昌有熟人,京师没有我的容身地,关于有你的地方,我也只有北平了。”   声音轻柔,仿佛带着多年的幽怨和伤心。   甄武心中莫名一揪。   这么多年张柔甲情意不移,而他也对张柔甲多年不曾忘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理由端着,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张柔甲的手。   “有的,我的心里一直有你的容身地。”   外面风雪突然大了起来。   屋里的温度却渐渐的升高了。   不知道何时两个醉酒的人,已经离开了餐桌,反而来到里间的一处火炕处,风雪中诉说着两人的情意与终身不负的誓言。   甄武苦忍了许久,闻着张柔甲身上的清香,不知不觉中便失去了理智。   隐隐约约中,有几句对话响起。   “你的衣服很奇特,这个是束衣的带子吗?”   “别…别解…”   “没事,衣服这东西,你防一防心怀不轨的人就行,像我这种正人君子没必要的。”   “是吗?”   “不信你试试。”   ……   等到第二日,风雪终于停了下来,甄武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而张柔甲则如小猫一样躺在他的怀中。   这个有些风风火火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突然间。   张柔甲长长的睫毛一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有些羞涩,可又猛的紧紧的抱住了甄武。   甄武也用力把她抱在了怀中,同时郑重道:“昨晚我说的话,都不是骗你的,我这就派人去向你父亲提亲,我虽然给不了你正妻的身份,可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   可没想到昨夜听闻这话开心的张柔甲,却在甄武的怀中摇了摇头。   甄武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张柔甲埋在甄武的怀中,闷闷道:“其实有你那些话,我便很是开心了,若是你真的疼我,便莫让我住进你的国公府,你寻一处宅院,把我当做一个外室即可。”   甄武大惊,猛得做起来道:“这是什么话,我怎能不给你名分。”   “是我不要的。”   “为什么?!”   张柔甲侧头避过甄武的目光道:“你便当我小心眼,不愿受你正妻的管束。”   甄武一点也不信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你和玉英接触过,玉英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了解。”   张柔甲有那么一刻,想要把真实原因脱口而出,可下一刻又忍了下来,她想来想又编出一个谎话道:“因为我父亲。”   “你父亲?”   张柔甲点了点头道:“我若嫁你为妾,虽不影响你的官声,可难免有人诋毁我父亲巴结媚上,这些年你我两家虽有亲戚之名,可却少有往来,为何?”   “那是你父亲迂腐!”甄武生气道。   张柔甲回头看向甄武道:“你即知我父亲迂腐,又何必让我这个做女儿的为难,只要你以后待我好,便是做个外室我亦满足。”   甄武沉默了下来。   可张柔甲心中清楚,这些话总归是不实的,她这些年摆出终身不嫁的劲头,父亲早已愁的不行,若是得知她肯嫁人,必是欢喜的,即便是为妾,但以他父亲的身份,不管嫁谁也是贵妾,更何况甄家有张玉清在,他父亲有自信她不会受委屈,又如何会在乎一些官声。   但她知道她的身体情况,没必要为了她的婚事而惊动太多人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上几年就很好。   张柔甲看着甄武沉着脸不开心,挽住了他的胳膊道:“你就当容我一次好不好,我会慢慢劝说我父亲的,等我父亲不太在乎后,你再给我名义好不好?”   甄武看着张柔甲认真的样子,没办法下,最终还是点头应了。   ……   等到甄武从张柔甲的宅子中出来后,他招手把程良叫到身边:“去办两件事,寻一处僻静点的宅院,环境好一些的,买下来后把地契送到此处来,另一件事,查一查谁寻过吉安堂的麻烦,不管身份高低,都让他们长长记性。”   程良应声而去。   而另一边,张柔甲在甄武走后,终于忍不住的捂着心口,浑身无力的摊在了床上,月环闻到动静,连忙找出药丸端着水伺候着张柔甲吃下。   等到张柔甲缓了过来后。   月环才哭着道:“我晓得小姐再见到那个混蛋,心中欢喜,可欢喜你也不该吃酒啊,你的身体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   “知道啊,我就是大夫。”   张柔甲笑着刮了一下月环的鼻子道:“所以我晓得吃几杯无事的。”   “小姐又想骗我,你再骗我的话,我明日就回老家去,再也不陪着你了。”月环也不上当。   “行行行,那我以后不骗你了,这还不成。”   月环盯着张柔甲不说话。   张柔甲无奈道:“好啦,我答应你,以后不饮酒,好好将养身体行了吧。”   月环这才止了眼泪点了点头。   下一刻,月环问道:“那…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来迎小姐过门?”   张柔甲摇了摇头道:“不过门。”   “什么?”   月环噌的一下就怒了:“他凭什么不负责任?小姐你为了他,追着他去过辽东塞外,又去过安南,若不是这般,路上怎么会遇到贼人,若不是遇到贼人,小姐又怎么会在打斗中受了肺腑之伤,哪怕到现在还未见大好,如今倒好,他夺了小姐的身子,凭什么还不负责任,这世上哪有这么做事的,他国公了不起啊,国公就能当天下第一号的大混蛋吗。”   张柔甲听着月环的话,脑海中仿佛又回想起那段荒凉的路途,那时候她唯一苦中作乐的办法,便是瞧着月环变着花样骂甄武。   如今再见月环如此,却又觉得格外好笑。   她摇了摇头道:“你误会他了,是我不要名义的,而那些事情包括我身体情况,我都没告诉他。”   “为啥?”月环惊讶道。   “我知道我身体的情况,没几年好活了,何必再去费那麻烦事,不如欢欢喜喜的在一起过几年。”张柔甲说道。   “呸呸呸,小姐是北平的张神医,才不会有事呢,小姐一定长命百岁。”   有些病是药石无医的,做大夫的其实更懂这个。   张柔甲看向窗外,阳光在雪后变的异常明亮,暖暖的,好似暖了她所有的青春,她笑了出来洒脱道:“生生死死的,我才不怕呢,而且谁说世界不美好的,我这不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嘛。”   说着,张柔甲笑的更灿烂起来。   笑容中她想到当年甄武与她离别时说的话。   什么缘浅。   悲观消极的人才会这么想。   她张柔甲的命里从不信那个。   午后。   程良把宅子的地契送了过来,张柔甲收到后,开心的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月环翻着白眼道:“不就一个宅子吗,小姐至于吗。”   “你不懂。”   张柔甲说了一句,随后就拉着月环去看宅子,然后琢磨着怎么布置宅子,她买东买西的购置着东西,恨不得把这所宅子打造成天下最好的地方。   这是他们的家呢。   她总是忍不住傻乐的想着。   ……   时光流水,岁月匆匆。   甄武把张柔甲的事情写信告知了朱玉英后,朱玉英并没有不开心,因为甄武需长期镇守北平,总需要人照顾,没有张柔甲,朱玉英也打算让锦儿去北平,或者让甄武再纳一个,如今甄武主动说起此事,倒免了她的一桩心事。   而且张柔甲,朱玉英见过,谪仙一般的人物,总比乱七八糟的人强。   自此,甄武便经常的宿在外宅里,他与张柔甲如夫妻一般,不受外人打扰,亦不受外界的一些因素所困扰。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永乐十一年冬。   这一年张柔甲突然想回家看看,顺道想着当面劝一劝她父亲,甄武没理由拒绝,便派人护送张柔甲回去。   可是到了永乐十二年二月时,仍没有张柔甲要返还的消息。   这让甄武惦念的慌,当即打算派人去传信问问。   可是就当他打算派人去问的时候,一个容貌有些像张柔甲的陌生男子出现在了,他这所鲜为外人所知的外宅处。   甄武看着他。   他一脸悲痛的递给了甄武一封厚厚的信:“这是我姐临终前留下的信,她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你,她说想和你说的话,全部写在了信里面。”   甄武的心突然就开始往下沉了起来。   早些时候他虽然也瞧到张柔甲的身体有些不太好,也曾想着叫大夫给张柔甲瞧瞧,可张柔甲总说自己是神医,早就调制了养身子的药丸,后来加上张柔甲隐藏的好,甄武也就渐渐的放下了这件事。   可现在…   甄武颤抖的说道:“你姐是?”   说着,甄武接过厚厚的不知道写了多少个日月的信,手上慌乱的打开便看了起来。   “夫君,原谅妾身用这种方式告别,因为妾身实在做不到与夫君当面死别,妾身福薄与夫君共同拥有的时间本就不多,实不愿与夫君感伤的度过任意一天,你说过,你喜欢妾身的笑容,想要让我暖你劳累的人生……”   而陌生男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姐是张柔甲,她去年冬日回到家后,便已经常常昏迷不醒,等到十二月二十四日时,她…她…”   甄武突然瘫坐在了地上,整个人一时间变的浑浑噩噩的,脸上苍白无比。   张柔甲竟走了。   他答应用未来弥补她以往岁月苦熬的孤单,竟没办法兑现了。   ……   两个月后。   甄武因为张柔甲离世一事,被打击到一蹶不振的消息,渐渐的传到了朱棣的耳中。   朱棣骂了半天后,想到去年,他把徐妙云葬到长寿山后,也曾一两个月缓不过来,慢慢的怒气也消散下来。   随后他简单的琢磨了一会儿后,让人通知朱玉英带着久慧去北平陪甄武,之后又让三月和朱瞻基前去北平,同时给甄武下达了一个新的旨意,让甄武好好把这俩人放到军中带一带,试图用甄武最喜欢的女儿,以及甄武的责任感,让甄武走出伤感的心境。   这个效果很好。   当朱玉英到了北平后,久慧开始叽叽喳喳的围着甄武转,在这个小丫头的吵闹下,甄武一点一点的缓了过来。   至于三月和朱瞻基,甄武一边带他们在军中历练时,一边也开始琢磨着让这俩人早点成婚生子。   说起来这俩人都已经不小了,朱瞻基如今十六了,三月小一岁十五岁,俩人正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的年纪。   如何能让他们太过逍遥,所以也该成婚,让媳妇拘着点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朱瞻基早早的生出儿子,有朱棣,甄武,朱高炽和朱瞻基教导长大,怎么也不至于差了。   等到朱瞻基登基后,他儿子年岁也差不多可以扛事了,到时候该监国就监监国,该领兵就领领兵。   这样培养出来的帝王,总不至于像堡宗一样废。   就这样,甄武在忙碌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只是甄武偶尔想起张柔甲时,还会伤感的躲进那所只属于他们的宅院里,再看一遍她当初留下的那封信。   那一封仿佛想要把她未来岁月想说的话全部写下来的信。   甄武明白。   她其实不舍得这个世间的。   …… 第415章 -永乐大帝的宿命(终)   大明随着时间的发展,就像一座搭建的越来越高的通天塔,落地在满世界的平房中,耀眼夺目,高高在上。   千年未有之盛世的概念,开始自上而下慢慢的深入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而在盛世之中,人口也开始爆发式的增长,无数的人在朝堂更加开放的政策下,随着郑和的船队去往了海外的各个地方。   他们淘金,谋利,一步一步奠定属于他们的基业,传播着中华文化的同时,也如殖民一般赚取着当地百姓的金钱。   只不过区别于殖民的是,他们也同样给那些地方带来了繁荣的机会。   于是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崇敬起大明,他们也开始跋山涉水的想要看一看传说中最为昌盛的国度。   大明天朝,海纳百川,不会因为他们来自蛮夷就瞧不起他们,反而感化着他们千方百计的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大明人。   甄武曾听小七来信说过,哪怕远在马六甲,当地的所有人也以拥有一张大明户籍而感到自豪。   甚至还有一两个小国国王向朱棣请愿,希望前去大明为官,更好的学习中华文化,亦希望大明派遣官员前去他的国家带领他的臣民告别蛮夷。   同化如一场海浪一般,开始席卷整个世界。   至于郑和,他率领着舰队足迹走的越来越远,当橡胶,红薯等物品开始出现在大明国土之中后,农业进入快速发展的同时,工业也逐步的开始萌芽。   甄武曾把一艘他自己做的简易小船,在各行业优秀的工匠面前展示过,小船很小,只有巴掌大小,而且简陋的令人发指,但是它却可以凭借一个蜡烛,不靠风力,不靠人力航行在水中。   所有工匠都好奇的研究着。   一个点燃的蜡烛是如何让两个紧密合在一起的锅盖进行鼓动,又如何通过鼓动让气流顺着小管推动着小船前行。   就像烧火的鼓风机一样,区别却是不需要人力拉箱。   于是蒸汽这个新的动力方式,第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点亮了他们新的世界。   造船的工匠是最受触发的,五年后他们成功的造出了一艘蒸汽船,只不过这艘船的体型太小,而动力设置不仅复杂,声音还特别噪杂,完全无法与现有宝船相提并论。   一些保守派开始唱衰。   但是在甄武表明力挺的态度后,无数的年轻工匠,奋不顾身的扑进了改造蒸汽船的大业当中。   他们一方面想要通过努力得到甄武的青睐,另一方面也被甄武那句‘你们将改变世界’的话语而激励。   年轻人总是最容易接受新鲜的事物,同样年轻人也更容易激进而奋发。   他们如初次猎物的幼虎,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着自己。   无数受过‘爱朝廷,爱国家,爱人民’之类的思想品德教育的勋贵子弟,从讲武堂中毕业投身到了军队。   他们朝气蓬勃的想要报效国家,而他们的出现,也激励出一批更为纯粹的年轻士子崭露头角。   迂腐的老家伙,若仍总惦记着自私之利,终将会被扫入尘埃之中。   也因为这番变化,朱棣在朝堂上把文臣集团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到了永乐十七年的时候,竟比甄武预料当中,更早的迁都到了北京。   在这期间,甄幼淑改回了本名孙幼淑,嫁给了青梅竹马的三月,而朱瞻基也娶了青梅竹马的张若霖,并且在永乐十七年的时候,成功生下了他的长子。   朱棣仿佛当年亲自带着朱瞻基一样,欢喜的总是想把他的重孙子放在身边照顾。   而张若霖是二贤的女儿,甄武算是朱瞻基儿子的舅姥爷。   这…让甄武莫名想起了蓝玉和朱允熥。   甄武好笑的摇了摇头。   蓝玉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先不说朱瞻基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朱瞻基和三月简直亲如兄弟,单单朱瞻基的情种本色,也不会让一个后来者骑到张若霖的头上去。   不过,即便如此,甄武也打算消减他身上的权势了,因为张玉清随着年龄越发的唠叨了,好几次都明里暗里的表示想要一家人团聚的想法。   她这辈子算不上苦,唯一让她觉得遗憾的是,自从家里发达后,就很少再能见到几个儿女团圆在她的膝下了。   但朱棣好像是打定主意要与甄武来一场有始有终的君臣之谊,甚至明言对着甄武说过,他只要不死,甄武就甭想清闲下去。   没办法,甄武只好安抚着张玉清,让其再等等。   而且最近朝中一群年轻将领,因为倭国的一次骚扰,吵闹着要出兵剿灭倭国,小七也是激进的主战派,一直在谋划着征倭总管的职位。   这会儿甄武要退下去,势必也影响到小七。   可甄武这么一坚持,便坚持到了永乐二十四年。   这一日,甄武正在感叹着,未来真的改变了,朱棣因为后来没有数次出征大漠,寿命比历史上活的更长了,而朱高炽也因为没有过度操劳,不仅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并且瞧着怎么也有几年好活。   这让甄武欣慰,因为这般势必可以把朱瞻基的儿子培养到真正的成年。   而一个成年又有过历练的帝王,也势必比小小年纪就担负整个国家运转,更为圣明。   如此看来,至少到朱瞻基儿子这一代,大明皆能显而易见的预料到昌盛的未来。   就在甄武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宫里的公公突然过来传召,令甄武马上入宫,甄武听到这个旨意后,心中忍不住的就是一咯噔。   朱棣这几月身体一直算不上太好啊。   甄武连忙沉重的问道:“宫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公公连连点头。   甄武的心中越来越沉,可下一刻公公的话,让甄武松了一口气。   只听公公说道:“陛下又和太子置气呢,瞧着皇爷这次真的动怒了。”   原来是这个啊。   本来甄武着急迈动的脚步,不由的缓了下来。   朱棣他们爷俩既然还能斗气,想来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估摸着又是让他过去和稀泥。   真他娘的是闲的。   可是当甄武见到朱棣和朱高炽后,却觉得有些不同以往,这时朱高炽的额头上早已经红了一片,并且还在连连磕头,声音沉重的让甄武完全能想象到朱高炽用了多大的力道。   “这…”甄武看向朱棣问道:“陛下,这怎么回事?您先消消气,太子殿下若是做错了什么,您罚他就是了,何必这样呢。”   朱棣靠在软塌上,冷脸道:“你去问这个不孝子。”   嘶。   不孝子都出来了。   甄武来到朱高炽的身边,问道:“怎么了?你又做啥事惹怒父皇了。”   朱高炽苦着一张脸,仿佛见到救星了一般:“姐夫,伱可一定要拦住父皇啊,父皇又想御驾亲征了。”   御驾亲征?   甄武吓了一跳,不过下一刻反应了过来:“不对啊,如今哪还有地方给老爷子给御驾亲征的机会啊,边境有啥动荡我能不知道。”   朱高炽无奈道:“就哈密那事。”   嗯?   前段时间哈密上奏说亦力把里连翻抢掠他们的牛羊,请求大明为他们做主,甄武当时就派人过去调查了,发现根本没有哈密所说的那么严重,也就抢掠了一两次,而且每次闹的事情也并不大。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旨意训斥警告一下,就足以让亦力把里不敢再乱来了,何至于出军征讨。   甄武疑惑的看着朱高炽,朱高炽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   甄武回头看向朱棣道:“陛下,这是不是没有必要啊。”   谁知道甄武刚刚说完,朱棣就怒了:“没有必要?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有必要?在你眼里别人如此漠视大明,就是小事一桩吗?”   甄武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几年朱棣每年都会接受两次朝贡,春季接受从海洋上而来的诸国使臣,秋季则接受陆地上蒙古草原,奴儿干都司,西域等地前来的首领朝贡,可以说真真正正的万国来朝,朱棣作为所有势力的帝王,会帮着这些势力化解恩怨,解决困难,同时也会针对性的对他们进行调整。   不仅不能让他们发展壮大,还得让他们都深度依赖大明。   所以很多年朱棣都没有遇到有人敢漠视大明规矩的场景了。   朱棣直视着甄武。   甄武突然开口道:“是微臣思虑不周,凡涉大明声威者,无小事,必征讨,微臣请令,愿率军前去踏平亦力把里,将功补过。”   他的声音冷冷的响在大殿之中。   朱棣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像个武将的态度。   不过…甄武想挂帅,简直是想屁吃,他还没找甄武算账呢,当初他虽然让甄武处理草原的所有事项,可也没让甄武处理的这么快。   搞的他想要领军去草原上溜一圈,也没有机会。   要不然何至于把他憋成这样。   现在倒好,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小借口,有机会出征,甄武还想抢。   当他死了吗。   朱棣冷冷开口道:“不必,我必亲自挂帅。”   “父皇三思啊。”   朱高炽突然再次开口,哭丧着脸道:“战场凶险莫测,一路又风重奔波,万一父皇有个闪失,儿臣万死难赎其罪,如果父皇一定要征讨亦力把里,那就让姐夫挂帅前去吧,姐夫一生征战,必能踏平亦力把里的。”   “放肆!”   朱棣一下子暴怒的站了起来:“我道是你为何阻我呢,原来是当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告诉你这个永乐盛世是老子带头打下来的,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朱高炽吓的再次连连磕头请罪。   朱棣依旧暴怒道:“我今天还告诉你,老子从马背上一路走过来,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这一次我必挂帅出征,谁也拦不住我。”   说完,朱棣冲着左右道:“来人,给我把太子软禁在府中。”   这…   甄武刚想开口劝阻一二,可朱棣冷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你想拦我?”   朱棣花白头发下目光依旧如电,可是以前紧绷的皮肤却早就变得松弛了下来,让他显得有几分苍老,而在这份苍老中,莫名的还带着几分可怜。   曾何时,他一声令下无数悍勇的将领不问缘由的蜂拥而战。   可这几年,关于朱棣老迈的言论早就在朝中传了又传,太子的话语好像逐渐显的更有力了起来。   也许朱棣也晓得他的身体情况,晓得这一次可能是他最后能够领军出征的机会了。   更也许他无数次的梦回战场,梦到那人喊马鸣,梦到那刀戈阵阵,梦到那万马奔腾。   他若是不能再回味一番年轻时的波澜壮阔,怕是死都不会甘心。   想到这些,甄武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朱棣见状,收回了眼神道:“让你的都督府,尽快给我准备出征西的章程,然后联络各部,最晚明年开春,我就要大军出发。”   “是。”甄武干脆道:“微臣领命。”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大军按时的在开春后,踏上了征西的征程,路上朱棣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他的脸上总是能露出如同孩童一般满足的笑容。   甚至常常不顾众人劝阻的骑马前行,好似迷恋的体会着久违的感觉。   甄武远远的看着他。   他的背影挺拔,花白的头发打理的整齐,英武的仿佛如年轻时一般。   这让甄武心中不由得也放松了几分。   可是当大军快到甘州时,一场开春后的雪,却让朱棣一下子倒了下来,风寒在他苍老的身体中肆虐,一点一点把他生命拖到了最终时刻。   这一日,朱棣把甄武叫到了他的床前。   他看着甄武伤悲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慈祥的冲着甄武摇了摇头:“我的大将军不能哭。”   这一句差点让甄武绷不住。   朱棣用力的扯出一个笑容道:“我快不行了,有些后事必须要交代给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陛下只是染了小疾,太医一定能够治好的。”甄武哽咽的连连说道。   朱棣又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我的情况,你别打岔,我怕有些话说不完。”随后,朱棣顿了顿,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给你留了顾命的圣旨,以后你可以凭旨意辅政,必要时刻老大也要听你的。”   甄武张了张嘴。   朱棣摆手止住了甄武的话,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老大继位,我还是放心的,只是他缺一股杀气,一些心怀不轨之人,难免会看他性软,趁机跳一跳,你替他镇一镇,别让他因为骚乱或是稳定之类的事情,向那些文臣妥协,有些士家子弟自宋以来,家族根深蒂固,枝繁叶茂,难免私利太重,若权势过重于国无益,他们更是借着孔圣人之名,以读书人身份联络有无,一旦妥协多了,必养出庞然大物,帝令难行。”   甄武眼含泪花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这些,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话,朱高炽若遇到皇位不稳的情况,为了寻求文臣子弟的支持,难免要向他们让步,就比如停掉郑和下西洋的国策。   而朱棣定下的国策,都是正确的,甄武也有必要帮着朱高炽,让国策不因换君而更改。   朱棣这时再次开口道:“还有如今大明疆域何其之广,藩属何其之多,万万动荡不得,否则定如前元一般,分崩离析,人心不在,然而若是长久感化,百年后他们也就与我大明子民无异,心忠我大明,所以这也需要你这样的军中支柱撑一撑老大,我知你也累了,但你再坚持坚持,过个半年一载后,天下稳定时你再闲赋家中,到那时候,你只需时不时过问一下就可。”   甄武哭了出来,哽咽道:“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帮陛下看好大明的,绝不让陛下的心血付之东流。”   “这我就放心了。”   朱棣笑了起来,他清楚甄武的能力,也一手把甄武捧到了这个地位,有甄武在,新君登基时绝不至于有所动荡。   而说完那些交代的话后,朱棣好似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他眼神迷蒙的仿佛看到了他的一生。   他轻轻的说道:“我这一生经靖难导致天下苦难几年,可后来征漠北,修大典,下西洋,收交趾,治西南,通运河…文治武功,吏治强民都做了,总能弥补了我的罪孽了吧,等到了地底下后,老爷子总不能再埋怨我了吧,我即便比不上大哥,可也总该比得过建文了吧…”   连续三个不确定的疑问,道尽了他一生开拓不止的心魔。   甄武刚欲说话。   房间里的其他人嚎啕的哭声响了起来。   甄武看向朱棣,不知道何时,朱棣已经再没有了声息,如后世历史中一样,再一次死在了他的雄心开拓下。   作为统治天下的永乐大帝,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带着他一生的功绩,离开了这个让他眷恋的人世间。   ……   等到第二日下午,朱高煦从甘州快马赶来,他一头钻进了朱棣的大帐之中,三两步便扑到了朱棣的身上。   甄武看着风尘仆仆的朱高煦,默默的退出了大帐。   帐中随后响起了朱高煦声嘶力竭的哭嚎声,让听闻这个声音的甄武都忍不住想要再次掉泪。   他的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初见朱高煦的时候。   那时候朱棣拉着虎头虎脑的朱高煦,一副慈父的模样,显摆的给朱高煦介绍他手下的猛将,那时候的时光好像美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晚上的时候。   朱高煦从朱棣的大帐中走了出来。   甄武拉住了朱高煦。   朱高煦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甄武,看了半响突然开口道:“老爷子走了,大军打算怎么办?”   甄武一愣,有点不悦道:“老爷子刚走,你难道还只顾着你那点打仗的心思?!”   可出乎甄武预料,朱高煦竟然比他还激动愤怒。   “我凭什么不顾,你们别以为我在甘州,就不知道你们在北京如何哄老爷子,我不管你们怎么想,老爷子想要征讨西域,我朱高煦就没有二话的随老爷子去征讨西域,你们谁拦也不行,即便你们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在乎。”   说到这里,朱高煦冷冷的看着甄武道:“我知道老爷子把位子给了老大,也知道你需要回去帮老大登基,你们随便,但老爷子没完成的事,我这个二儿子帮他完成,哪怕你所有大军都返回,哪怕我只带着我的三个护卫,我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后人笑话老爷子,笑话他人走半截敌人没见到就死了,他还有儿子,他的儿子会帮他打完这最后一场仗,帮他实现临终前最后一个遗愿。”   朱高煦声音落下,扭头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没人知道当他知晓朱棣征西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开心。   也没人知道这无数难熬的日夜,他是多么想念当初靖难时,骑马纵横在朱棣身边的日子。   如今朱棣最后一面,他都没见到。   而且以后也再也见不到了。   他伤心欲绝。   可他也能想象到一生喜欢征战的朱棣,临死前是多么的渴望能够打完这一战。   朱棣打不完没关系。   他帮朱棣打。   甄武这时突然在身后高声喊道:“喂,我会传信给太子,提议你挂帅征西,老爷子一生无敌,最后一战,你别丢了老爷子的脸面。”   朱高煦泪流满面的回身看向甄武,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   五月,甄武带着朱棣的棺椁返回到了北京。   八月,朱高炽登基为帝,同时朱高煦率领大军摧枯拉朽的踏平了亦力把里,用这个赫赫战果作为了朱高炽登基的贺礼,也用来祭奠离世的朱棣。   然而,大军返回大明后,却少了朱高煦的部下,他让人给甄武送来了一封信,信上写着他要离开大明,效仿朱棣,用自己的三个护卫去域外打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   甄武看完之后,沉默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然后传令西域诸卫密切关注朱高煦的踪迹,必要时给予朱高煦一定的支援。   这个结局对朱高煦来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洪熙元年。   朱高炽当了多年的太子,顺利继位后,用了短短几个月,便让天下再次恢复到往日快速腾飞的稳定当中。   甄武见状,便和朱高炽提出了卸掉身上官职的请求。   朱高炽与甄武拉扯了好多日子后,在甄武保证卸掉官职,也并不是万事不管的情况下,终于答应了甄武的请求。   甄武自从军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官一身轻的舒畅,他快马回到家中,找到了张玉清,告知张玉清今年便可让老三,小七,以及小六她们几个全部回家过年。   他的话语度虽然不会因为卸职而快速消散,可是他的虎符令牌全都交出去的情况下,不再手握军权,足矣让老三,小七他们趁过年回家看看,而不让朱高炽心生忌惮。   张玉清听闻甄武的话后,开心的不行,这件事她早就盼了好多年了,如今实现,简直让她如吃了蜜一样。   当即她便喜滋滋的起身要收拾院子,她算着老三家有几个孩子,小七家有几个孩子,还有二贤她们过年时也需上住几日,然后一个一个院子转着,帮她的儿孙们挑选着房间。   甄武许久没见张玉清这么开心了,也高兴的跟在张玉清身后,与张玉清絮叨着今年过年该是如何的热闹。   张玉清听着甄武的絮叨,期待的整个眉眼都笑没了,仿佛觉得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亮了起来。   她一辈子没什么太大的念想,只想着能多瞧瞧她的那些儿女们。   可是等到进了冬日后,张玉清却病倒了,甄武把家里的大夫,宫里的太医,外面的名医全部请到了家里,不惜一切的让他们帮张玉清医治。   但可惜…就是一直不见大好。   这一日,张玉清突然把甄武叫到身边,说是想要回蜂尾胡同的老家看一看,甄武劝了几句,张玉清就是不听,最终没办法下,甄武只能妥协,他小心的安排了一番,然后才细心的带着张玉清去往了蜂尾胡同。   蜂尾胡同早就大变样了。   许多宅院翻新的都颇为阔气。   甄武逗着张玉清道:“您瞧那家最阔的,那是老程家,程良那小子孝顺,总往家里寄钱,他家本还打算把咱的老宅顺道也重盖一下呢,不过我寻思您指定念旧,就没让别人动。”   张玉清连连点头道好,脚步一时间更快了起来。   说起来这里的宅子,张武和二贤曾经住过,不过后来张武买了新宅后,又让二贤把地契还了回来,甄武也没多说什么,便另选了个宅子补给了二贤。   而二贤他们有心,对这宅子并未做什么改动,与甄武他们当年居住的时候,变化并不大。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显得更加破旧了几分。   但程家婶子她们时常帮着打扫,倒也不显得脏乱。   巷子中有些找不到旧日的痕迹,但是吹拂进巷子中的风,仿佛一如当年冬日般熟悉。   到了宅子门口后,张玉清出神的望了许久才迈步走了进去。   她回忆似的一边指着某个地方,一边与甄武说着,二贤曾在井边划破了个口子腿上落了疤,老三换牙时绊倒在门槛上一下子磕掉了两颗牙,老四老五把着厨房的窗户为了吃的天天吵来吵去,小六翻跟头有次翻进了水缸里…   一幕幕仿佛如昨日一般。   可时光不饶人,她还是老了,说着说着便累了,甄武见状让人搬来了软椅扶着她坐了下来,甄武就不顾身份的在她旁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张玉清笑了:“亏你如今是国公呢,一把年纪了还坐在地上,也不怕让外面的人笑话你。”   “由他们笑话呗。”甄武不在意的说道。   张玉清看着甄武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儿子自从病了一场后,主意正的很,她早就管不住了,想到这里,张玉清看了看两人坐着的位置,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颇为怀念的说道。   “老大啊,你还记得当年你带着老三去采药的前个晚上,咱们就是这么的坐在院子里吗,那时咱家里穷,你没吃饱偏说吃饱了,还得让我哄着你吃饼子才行,你可知当时我拿饼子出来时,老三他们几个都快馋哭了吗。”   “娘当时也没吃饱吧。”甄武说道。   张玉清微微一愣,随后叹了口气道:“是啊,那时候娘心里都怕急了,生怕养不活你们几个,等到了地下没脸见你们爹,尤其你那段时间就和病傻了一样,一天下来一句话不说,就晓得傻乎乎的坐在院里晒太阳……”   她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往事,甄武安静的听着。   渐渐的,张玉清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好像安详的睡着了一样。   甄武眼中含着热泪,把身上披着的大氅小心的盖在了张玉清的身上,然后他又安静的坐在了张玉清的身边默默的守候着。   他看着这个女子,看着这个从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无限支撑的女子,脸上无声的流着滚滚热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了急速的马蹄声。   老三,二贤,老四老五,小六小七,在经过甄武提前的通知下,一个个星夜赶路,终于在这时回到了北平。   甄武轻声的在张玉清身边呼唤道:“娘,你醒醒,老三他们都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张玉清沉睡的眼眸,仿佛睁开了一个缝隙,把她的所有儿女全部收纳进了眼中,最后就像一个愿望得到了实现后,又轻轻的合上,化作了嘴角的一丝微笑。   蜂尾胡同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声。   有甄武二贤他们这些儿女,亦有朱玉英和张武他们这些儿媳女婿,还有三月他们这些孙子孙女,以及一两个稚嫩的重孙的哭声。   甄家儿女在她的带领下兴盛了。   可长者终是走到了凋零离世的这一天。   而无情的时光又会把甄武他们再变成新的长者。   他们亦会注视着后辈们的路,一直到他们的凋零。   然后周而复始的,构建出时间的长河。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